都市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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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證是不可恥的,可恥的是兩個人都沒有告訴監護人。許謙在簽字的時候,笑著對旖旎說,他有種私奔的感覺。旖旎顫了顫眉頭簽下自己的名字,順便回了許謙一句:我一種犯罪的感覺。
如此一搭一唱,愣是把工作人員給唬得一愣一愣的。她警惕地看著坐在自己身前的這對年輕夫妻,生怕他們其中一人犯了重婚罪。
三岔路口邊,紅綠燈正在交替。兩位看似已經合法了的夫妻等在路燈旁,不知該晃去哪裡,卻又不想回家。
大夏天的,柏油馬路被烤得滾燙滾燙。許謙和旖旎牽著的手已經滲出了汗絲,不知是熱的還是興奮的。
「旖旎,我們去哪兒?」
紅燈轉眼變成了綠燈,只不過再往前走,也是毫無目的。旖旎沒有抬眼,嘟囔了一句,「不愧是小跟班,才領完證就知道婦唱夫隨。」
聽到小跟班這三個字,許謙立刻咬著下唇看向旖旎,閃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我沒有經驗……」
「你從哪裡看出來我有經驗了?」
兩個人詭異地站在路口,說著詭異的話題。過往行人紛紛扭頭向他們致敬。有一對情侶在聽到他們談論經驗的時候,意味深長地放長了目光,隨後偷笑著向馬路對面走去。
視線無意瞥見路邊的廣告牌,登得似乎是婚紗店裡的知名攝影師。旖旎打了一個哈欠,看向馬路另一邊。許謙別過頭去彎了彎嘴角,隨後淡定道:「嗯……我們去拍婚紗照吧。」
「這個你有經驗?」旖旎抱肘而立,挑眉看著許謙。紅綠燈又進行了一次新的輪替。幾個路人三三兩兩站在許謙和旖旎的身後等待交通燈變綠。
許謙仔細想了想,隨後搖頭。「這個……也沒經驗。不過我想,進了一次之後,總會有經驗的。」
火辣辣的太陽罩著大地,原本應是令人感到悶熱煩躁的天氣,許謙和旖旎卻感到背脊一涼。被許謙牽著的手微微晃了晃,旖旎示意他把耳朵湊過來。
動作僵硬地低下頭,他屏息靜聽。
「許謙,你有沒有覺得背後有殺氣?」
「有……我覺得我們好像被圍觀了……」
偷偷瞄了一眼身後的大叔大嬸們,旖旎和許謙立馬回頭,畢恭畢敬地站直了身子。紅燈還有十五秒的時間。旖旎一直拿眼睛橫許謙,暗喻他——看看你剛才都在說什麼。
許謙很無辜。
分明是他們思想不正。
座落在市中心的婚紗店最近一直客滿。首席設計師的十款經典婚紗,外加留洋回來的著名攝影師,讓店裡的訂單比之前多了一倍。
旖旎提議還是去別家拍照比較好,在這家店裡,今天別想輪到。許謙卻讓旖旎在一邊坐會兒,他去前台預定。
不一會兒,站在前台的許謙就開始向旖旎招手。狐疑地走上前,視線停留在了許謙手裡的紙條。似乎是接受到了那審視的目光,他連忙把手中的紙條捏成團,笑道:「我和這裡的工作人員認識,可以不用預定。」
很顯然,許謙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櫃檯前的工作人員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沒想到小跟班還真是相交滿天下啊。」旖旎皮笑肉不笑,手掌攤開嚴肅道:「把手裡的東西交出來。我可以根據事情的輕重緩急來酌情處理。」
大法官都如此發話了,被告人不得不把「贓物」交出。
將紙團展開,雖只有潦草的幾個字,卻依然能夠看出這是一張預訂單。並且預定日期是兩天前。
認證物證俱在,許謙這一次是在劫難逃。
「小樣的。」
化妝間裡,許謙眨巴著眼睛坐在椅子上,他謹慎地看著身前的旖旎,往椅子內縮了又縮。旖旎兩手撐在椅子後方的化妝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假裝討好的男人。
「分明就已經全部計劃好了,還裝作一切順著我的意思走。剛才在大街上還一臉不知道接下去應該幹什麼的表情。你活膩了是不是?」
「剛結婚的人表示……我還想活更久一點。」從許謙的角度看過去,旖旎正黑著臉,一副恨不得把他剁成肉醬的感覺。於是他態度誠懇道:「不過……妻要君死……君不得不死……」
……直到換完婚紗從試衣間出來,旖旎都沒有想到應該用什麼話來回答許謙的那句,妻要君死,君不得不死。
化妝師習慣了和客人閒聊,這聊著聊著便聊到了小夫妻倆是怎麼認識的,都發生過什麼感人的事情,又或者是鬧過什麼特別大的矛盾等等。
旖旎很悲劇的發現,她所能想到的,最大的矛盾,就是剛才……當然,前提是剛才那真的算矛盾……另一邊,在替許謙弄髮型的造型師正樂淘淘地討論著初戀。他正說在興頭上,一看鏡中但笑不語的許謙,下意識合上了嘴。正琢磨著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很討厭八卦的男人,許謙便開口了。
「我的初戀就是現在的妻子。」
妻子。似乎在拒絕別人邀請的時候,他有那麼說過一次。可如今再將這個稱呼掛在嘴邊,心情大抵是不一樣的了。那份莫名的溫馨感瞬間襲上心頭。
許謙想回憶旖旎低頭簽字時的表情,可不知為何,跳入腦海中的,竟是剛才那殺人一般的目光。身體一哆嗦,許謙清了清嗓子。——還是不要想得太多比較好。
男人需要打理的東西自然比女人少,許謙繞去了女化妝間想伺機偷窺一下,卻被工作人員給爛在了門外。
「施小姐說,誰都可以進去,除了和她一起來的男人。」
忽然想起在巴黎時和幾個留學生在唐人街閒逛,有抱怨吃不慣的,有歎息住不慣的,也有整天憂心忡忡在國內的老婆會不會出軌的。心態在各方面都比較平和的,似乎就只剩下許謙一個。
當時一個哥兒們喝了點小酒,醉醺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男人,就要學會忍得。許謙,你除了長得不太男人以外,還是挺男人的。
許謙也喝了點酒,腦袋有些脹。被這哥兒們的話一繞,繞得有些頭暈,都分不清那傢伙是在誇他還是在損他。
天太熱,化了的妝容易掉,採景便全部選擇在了室內。
許謙坐在長椅上看那個攝影師調焦距,燈光,等等他所不懂的東西,直到高跟鞋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內。幾乎是立刻抬頭向聲音來源處看去,引入眼簾的,是一身白婚紗的旖旎。
長髮在腦後高高挽起一束,用公主冠固定住。留下的長髮拉直後繞過左肩垂在了胸前。
露肩的A字型婚紗,淺金色的邊紋襯托得旖旎的雙肩更是柔白。用來束腰的絲綢帶子紮成一個小蝴蝶結,蝴蝶結下兩條長帶子服帖地耷拉在群面上。長裙從腰際處往下,總體呈直線感。下擺處彎起優雅的弧度,直至觸碰到地面。
似乎是不習慣穿那麼長的裙子,旖旎走路的時候一直低頭看著地面,漂亮的鎖骨一覽無遺。她兩隻手提住裙子輕輕往上帶了帶,鬢角的髮絲隨之垂落。
這一身打扮,讓旖旎整體看起來高挑了很多。
負責給許謙整造型的男人蘭花指一翹,笑得燦若桃花。「哎呀我說,怪不得你初戀一談就給談到結婚了,我要有那麼漂亮的女朋友,我也不放手。話說回來,你老婆的初戀也是你嗎?」
旖旎已經走進他們身邊,造型師的話皆入耳內。她臉色一沉,眉毛輕佻。「初戀是什麼?能當優惠券用麼?」
完全習慣旖旎這種強勢氣場的許謙笑著將她摟緊懷裡,一低頭便吻上了她的眉心。
造型師決定收回剛才說過的話。
——我要有那麼一個蠻橫的女朋友,我絕對撒手就跑。
攝影師是個混血兒,一雙湛藍色的眼睛甚為漂亮。他一邊咀嚼著口香糖,一邊看著鏡頭前的小夫妻。
一般人總是取四分之三的側臉為最美角度,可是他驚訝的發現,這一對夫妻,哪怕是很平常地交流,他們所流露出的表情和手邊的小動作,都是一副完美的畫面。
無關於長相的好壞,而是般配。一種從骨子裡透露的默契。
這是來到國內後,他第一次沒有示意鏡頭前的人該放什麼姿勢。
最自然的,也是最美的。
一組相片照完,攝影師詢問許謙是否可以加印一份讓他保留,許謙則是笑笑:只要不要把這照片貼在馬路上,當然可以加印一份給攝影師保留。
當然,他不能告訴攝影師,他怕照片被放大貼在門面上作廣告用,是因為害怕自家老媽逛街的時候瞅見。
趁旖旎把衣服換下的時間,許謙用鋼筆在擺放他們照片的紙袋上寫了一首歌的歌名。
為了愛你而活著。
雖說一整天就做了領證和拍照這兩件事,旖旎還是覺得渾身像散架一樣。一頓晚飯也吃得心不在焉,叉子不停地在牛排上亂戳。
喝了一點紅酒,便開始犯困。
回到家後,旖旎洗完澡便倒頭栽進了軟軟的床鋪裡。空調溫度調得很低,她喜歡這種裹緊被子的感覺。
當許謙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旖旎幾近睡著了。不過紅酒的後勁比較足,她在床上翻了幾個身,被子踢開一點還是覺得熱。
許謙躺在旖旎身邊,把空調溫度往上調了調,再伸手鬆開旖旎僅僅裹住被子的手。
「有你這樣睡覺法的麼?難怪前幾個星期會感冒。」鑽進被子裡,許謙從背後摟住旖旎的腰。下巴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摩挲,許謙絲毫睡意都沒有。
「熱死了,你放手。」旖旎和昨天一樣試圖鬆開許謙的手,卻依然徒勞。
髮香縈繞鼻間,她的呼吸聲近得就像貼在耳畔那樣。透過睡衣,許謙的指尖能感受到旖旎的體溫。「……旖旎……」
半睡半醒的女人沒有發現身後的男人聲音有些沙啞,從喉嚨裡發出細微的應和聲聽在男人耳裡更像是一種催眠。
「結了婚,有些事……就是合法的……」滾燙的嘴唇貼近旖旎的耳垂,喉結隨著嚥口水的動作上下滑動。
「嗯……」其實她完全聽不清許謙在說什麼。
「結婚,是要入洞房的……」他吻住她的下顎,一隻手解開了旖旎睡衣上的扣子。指尖的觸感讓他幾近失去控制。
已經……忍了很久了。
從第一次睡到這張床上開始。只是旖旎對他的信任讓他不敢擅自逾越。
恍然間驚醒,黑暗中,旖旎猛地睜開了雙眼。「許謙你幹什麼?」
「幹夫妻間的事。」難挨地開口說話,話音才落下他便封住了旖旎的唇,絲毫不給她口頭抗議的機會。
旖旎本來就被紅酒的後勁給弄得有些暈乎,許謙肆無忌憚地吻抽離了她最後一絲思考的力氣。
一室燥熱。
這沒有「經驗」的一整天,卻是記憶中最深刻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