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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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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藍寶]閒人勿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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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34:51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十章

    安如連夜就訂好了機票飛到F市。她十分在意自己的感受,從來都不願意委屈自己,只要是今天想出發,她定然不會等到明天。她這樣的性子,在朋友眼中是灑脫,但在吳珍妮眼中,卻成了衝動和冒失。

    乘坐夜機的乘客並不多,機艙內十分悄靜。安如拒絕了空姐送來的毛毯,將衣服覆在自己身上,隨後就準備安睡。閉上眼,她突然覺得毫無睡意,於是便翻開包包看看有沒有東西可以解悶,以度過這個無聊且漫長的夜晚。

    包中有一本今早上課需用的教材,由於來得匆忙,故她沒有將書本放下。她翻開書本培養睡意,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成本」一詞,眉頭輕蹙,繼而居然認真地看了下去。

    飛機在清晨七點零五分就安全降落了,安如剛好小憩了一會,轉眼又變得神清氣爽。她乘坐出租車到施晴的學校,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當然,施晴看到自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不僅是驚喜,還有驚嚇。看著她反手將房門關上,安如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一邊逕自揣測她那點小心思。

    施晴的心虛全數寫在臉上,當她用著亂七八糟的借口支開安如時,安如也不將其道破,只是順了她的意暫且迴避。

    坐在宿舍樓下的涼椅上,安如還想,施晴的房間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瞭解自己的表妹,往宿舍裡頭藏個男人這樣離經叛道的事,施晴是做不來的,但正因如此,她才更加好奇。

    施晴到樓下的時候,眉宇間的那抹慌張還沒有散去,她忍了忍,最終還是沒有發問。施晴把她帶到了麵館吃早餐。過後,她便讓施晴帶自己到F市內最高端的商場購物。

    昨晚,安如在課本上看到經濟成本的其中一個涵義:成本是為達到一定目的而付出或應付出資源的價值犧牲。其實,除了經濟,在感情上,也是同理的。男人經常輕易地放棄一段感情,多數是因為他們在這段感情裡所付出和犧牲過的東西實在太少。正如人們之所以會毀約,就是因為毀約的成本太低,就算是失去了,也覺得不痛不癢。她突然想起那天早上爸爸曾經說過的話,難怪父親要讓娶自己的人傾盡所有,或許正是因為如此。

    她幾乎走遍了商場內那些價格昂貴的商舖。看到她一擲千金的模樣,施晴吃驚,問她:「阿如,你哪裡來這麼多錢了?」

    安如的視線依舊在那幅鎮店之寶上停留,不得不說,這幅壁畫雖說價值連城,但確實典雅無比,就連她這樣的外行人士,看到以後也不由得心生歡喜。聽到施晴的問話,她摸了摸那張副卡,突然覺得爽快。轉過頭看到自家表妹神經兮兮的模樣,她鬼鬼祟祟地說:「我搶劫銀行了。」

    結賬的時候,她的肚子突然痛得厲害,她尋思了片刻,大抵猜到是因為自己過於奔波以致腸胃不適。施晴提議幫她簽單,她想也沒想就把副卡交到施晴手中。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安如看到施晴的表情有點詭異。她的嘴角不自覺輕翹,心想:難道自己終於把他的卡刷爆了麼?

    結果倒讓安如失望。施晴把卡推到她面前,問道:「阿如,你怎麼用時禕的卡?」

    「都說是搶來的。」

    安如突然覺得失落,她將副卡捏在手中,低頭看著那個龍飛鳳舞的簽名,越看越是陌生。她才發覺自己的行為幼稚得很,就算她可以盡興地揮霍他的錢,那又如何?最多的物質也償還不了自己所付出的一切。但是,當她細細想來,她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

    反正施晴都已經知道了,安如也不作隱瞞,順勢讓施晴聯繫慕景韜,繼而獲得時禕的私人號碼。

    安如在F市逗留了兩天。返港時,居然是岑裕禮親自過來接機。她原本通知了何梓嫣過來,出了機場,卻見他長身半倚在車身之上,不禁微微吃驚。不確定他是否別有要務,安如頓住了腳步,並不向前,直到看見他朝自己招手,她才往他那方走去。

    夕陽無限好,確是近黃昏。一天的最佳時光悄然逝去。落日的餘暉打在他倆的身上,留下清淡而溫柔的橘色光芒。安如走到他跟前,問:「怎麼是你?」

    他替她把行李搬到車尾箱,答道:「梓嫣臨時有約會,所以找了我來接你。」

    安如心不在焉地「嗯」了聲,並沒有察覺他欠佳的神色。上車以後,她繫好了安全帶便把頭歪到一邊,閉著眼不願說話。

    岑裕禮一路也是沉默。他將她送到公寓樓下,安如剛想道謝然後下車,他卻猛地落了中央鎖。

    轉過頭,安如卻發現他的臉色不佳,沒等她問話,他已經開口:「你怎麼回事?什麼都不說一聲就這樣跑去了F市。手機關機,連平安都不懂報一個。那個男人有這麼重要麼?」

    經他的提醒,安如才想起,那晚他送自己回公寓的時候,曾語重心長地叮囑她:「小如,你可別把我剛才說的話當真。一個女孩子是不應該對一個男人死纏難打的,而且這樣做也實在有失身份……」

    當時她只覺得這話似乎有點熟悉,心中湧起的想念更是澎湃。她敷衍地應答了他,但轉眼卻直奔機場,同時也來不及跟何梓嫣說一聲。直到今早,她登記前才給何梓嫣發了一條短信,讓她來接機。

    如今想來,安如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做法實在是大錯特錯,她似乎被一個男人抹掉了所有的理智,完全失去了自我。

    眼見安如低頭不語,一臉沮喪,岑裕禮也不忍再加以譴責,他解了鎖,手扶著方向盤直視前方,說:「回去休息吧。」

    安如悄悄地打量了他一眼,只見他的臉繃得極緊。她只覺得自己是莫名其妙地把他給惹毛了,歎了口氣,她還是依言下車。他這人向來都非常注重風度,但現在卻沒有下車替自己把行李搬下來,安如就知道他確實氣得不輕。

    她剛想整理好行李,突然聽見短信提示音響起。她放下手中的衣服,拿起手機翻開短信。是施晴發來的,安如看著上面那串號碼,還有那兩個熟悉卻陌生的兩字,她突然覺得疲倦。

    時禕這樣一聲不吭就消失了,到底是置自己於何地。她就算拿到了他的手機號碼,就算挖地三尺把他找出來,那又如何?她難道要質問他自己那十萬個為什麼,還是只是單純地問一句:你在哪裡?

    拿著手機,安如一動不動地站著,直到屏幕上的燈光滅掉。她又重新按亮了屏幕,手指動了動,最終卻把短信刪除了。

    何梓嫣很晚才回到小公寓。聽到屋裡有動靜,安如趕緊走出了房間,將正要回房的她給攔住。

    何梓嫣雙手抱胸,別有深意地看著她。安如被她看得心裡發毛,伸手推了她一把,說:「別在我面前裝深沉,看你這傻樣!」

    「你才傻樣,這麼多人不惹,你去把岑公子給惹毛了?我勸你呀,還是趕緊去給人家順順毛。」

    「我做什麼得罪他了?」

    何梓嫣沒有答話,她走回房間,不一會又走了出來,將一枚耳釘放到安如手裡。

    安如認出,這是自己最近購置的耳釘,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果然,上面什麼東西也沒有。她捻著耳釘,問:「什麼時候掉的,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你在哪裡撿到的?」

    「是岑公子送交給我的。前天晚上,他突然就過來了,他說你把耳釘落在他車裡了,打你的手機又沒有人接,只好親自送來。」

    說到這裡,何梓嫣就頓住了。安如有種不詳的預感,她試彈著問:「你應該會說,我已經睡下了吧?」

    「我說你還沒有回來,他就說了句,怎麼那麼晚還出去。當時我就覺得奇怪了,傻乎乎地說,你今天就沒有回來過。我說完這話,他的臉就黑了。」

    「為什麼呀?」

    「你怎麼還不明白,人家把你安全送到家門口,但你轉眼就不知所蹤了,你對得起人家不?」

    安如嗤笑了聲,「他就因為這麼一丁點的事生氣?那你還敢讓他去接我的機,你存心想害我麼?」

    「岑公子臨走時交待我,要是你回來了,就讓你聯繫他。他走了以後我也想快點告訴你,不過你的手機關機了。第二天傍晚,他就給我打電話,我只能告訴他,你一直都沒有回來。說完以後,他好久都沒有說話,最後只是說,如果我有你的消息就馬上通知他。我原本打算去接你的機的,不過他說他接就可以了。」

    「繞得我頭都暈了。他今天還朝我發火呢,我一句話也不敢反駁,太可怕了。」安如慨歎道。平日在家裡,每一位長輩她也有膽量去頂撞。但剛才她被岑裕禮莫名其妙地罵了一頓,自己卻默默地承受了。

    「老男人的氣場就是強盛,」梓嫣回憶了下,說,「那晚跟他說話,我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他隨便說一句話,我都覺得他在向我下達命令,若我不依照他的話來做,我想我不會有好下場的。」

    安如覺得好笑,黏到她身上,嗲著聲線說:「嫣嫣,我先是答應了他的話,轉眼又反悔了,這樣我是不是會死得很慘呢?」

    何梓嫣沒有答話,只給她遞了一個怪異的眼神,然後就飄回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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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35:0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十一章

    逃課兩天以後又是週末。安如覺得無所事事更容易讓自己胡思亂想,於是便選擇回家靜養療傷。

    陳宇詩和吳珍妮沒給安如好臉色看,安如覺得奇怪,於是悄悄地去問爺爺。安翊龍剛從茶館回來,現在正坐在院子裡乘涼。她蹲在爺爺跟前,眼巴巴地看著他。

    安翊龍笑了,他摸了摸孫女的頭,說:「如如,你最近得罪了不少人咯。」

    院子裡的桂花開了不少,微風吹過,清香撲鼻。安如深深地吸了下,才說:「我沒有。」

    「岑家那小伙子打過電話到家裡來,他主動承認,你跟他去馬場騎馬、然後一起吃晚餐。之後,他就聯繫不上你了。」安翊龍拍了拍石板凳,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邊。

    她很乖巧地坐到石板凳上,膩在爺爺身上撒嬌。

    安翊龍臉上的皺紋舒展,他似乎歎了口氣,說:「我們都知道你這冒冒失失的性子,但小禮可不知道。人家既然帶你出去玩,就有責任安安全全地送你到家。你這樣鬧失蹤,還真讓小禮失了方寸。」

    其實也不怪岑裕禮這般慌亂。自身於大家的女子哪位不算受盡千百般的關注與寵愛的,尤其是安如這樣的獨生女。

    「我哪裡知道他會看得這麼重……」安如底氣不足,這話反駁得有氣無力。安如的行蹤之於安家人來說,是跟天氣差不多的,說變就變,無法捉摸,他們已經沒有心思再去掌控和理會。而安如也不認為自己外出幾天會對旁人有什麼影響,所以她覺得岑裕禮是反應過度了。

    他敲了下寶貝孫女的額頭,「小禮這孩子可不像你,一點責任心都沒有。你奶奶掛了電話以後,慪得說要馬上把你挖出來,幸好你爸爸阻止了。」

    吳珍妮當時憤慨不已。她一方面在責備安如無故失蹤,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孫女這樣任性,她這個當奶奶的也有責任,怎麼說也覺得自己教導無方,才讓安如這樣失禮。而岑裕禮特地致電表達了自己的歉意,更是讓她覺得內疚,明明是孫女的過失,卻讓旁人來承擔後果。

    「那我該怎麼辦?」她眼巴巴地看著爺爺,指望他替自己排憂解難。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有意逗她,「現在誰敢替你說話就誰要遭殃,你好自為之了。」

    「爺爺……」

    「你告訴我你都幹嘛去了,假如你做的事是情有可原的,那我就幫你擺平她。」

    安如沉默了很久,終於把最近的苦悶全部說了出來。原本壓抑在心裡的情緒似乎找到了一個傾瀉的出口,一波一波地翻湧、奔騰、最後歸於平靜。安翊龍一直沒有插話,只是偶爾點點頭示意明瞭。

    末了,她輕聲地說:「爺爺,我覺得好累。」

    安翊龍並不發表任何看法,他站了起來,準備離開。安如眼看狀況不對,趕緊拉住他的衣尾,「爺爺!」

    「小禮這孩子不錯,你回頭請他到家裡吃頓飯。」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語氣也相當平靜,說完就慢步踱回了屋裡。

    把岑裕禮惹毛了的後果,比安如想像中還有恐怖。她一連幾天打了數十個電話給他,他一個都沒有接。幸好剛開學,她的功課並不緊張,因而她還親自到公司找他。

    當前台的小姐得知安如是來早自己的頂頭上司,她也不吃驚,只是相當公式化地詢問安如是否有預約。安如坦言:「沒有。你替我通傳一聲,我姓安,找他有急事。」

    「岑先生現在正處理要事,安小姐可以改天再約。」妝容精緻的接待小姐臉露歉意,繼而婉拒。

    安如想不到在這也會有阻礙,她胸口的悶氣正不斷地上湧,但想想自己的身份,這畢竟不是可以由她撒野的地方,最終也只可作罷。

    吳珍妮的火氣絲毫沒有減退。雖然家裡看是自家父親在主事,但她知道家裡最有發言權的人是自家奶奶,得罪了她,自己的日子一點都不好過。她低聲下氣地向奶奶認錯,但吳珍妮的態度相當強硬,一定要安如向岑裕禮道歉。

    道歉不算難事,難就難在她根本沒有辦法聯繫得上岑裕禮。她試著跟奶奶解釋,聽完她的訴苦,吳珍妮卻讓瑪麗替她把老花鏡拿過來,然後打開抽屜,找到了一本殘舊的小本子。

    安如好奇,伸長了脖子想看看本子裡面寫了什麼,仔細一看,卻發現這是一個電話本。她認真地辨認了好一會,也沒有認出這到底是誰的字跡。正當她還在胡思亂想,吳珍妮就把本子遞到她眼前,用手指指著第三行,說:「打這個號碼試試看。」

    那是岑宅的固定電話。安如哀嚎了聲就想拒絕,但看見奶奶緊繃的臉,她還是依言照做。電話接通,岑家的管家禮貌地問她找哪位時,她想也不想,就說:「我找岑裕禮。」

    聞言,吳珍妮馬上瞪了她一眼,她閃躲了下,連忙改口,「我找岑裕禮先生,請問他在家嗎?」

    管家讓安如稍等,過了半分鐘,一把沉穩的聲音傳來:「你好,我是岑裕禮,請問是哪位?」

    安如瞬間就有掛電話的衝動,她轉臉看了看奶奶,才不情不願地說:「是我。」

    岑裕禮的手頓了下,好半晌,他才問:「有什麼事嗎?」

    那聲音冷淡得可以,安如又想起多年以前,自己苦苦哀求他教自己馬術,而當時他也是這樣冰冷的聲線拒絕自己的。她微微發證,而坐在身邊的吳珍妮卻伸手掐了下她的手臂,以提醒她說話。

    安如礙於奶奶在身旁,只好向他道歉,接著還很愧疚地落數了自己一番,這話連吳珍妮也不覺動容,臉上的冰霜似乎在漸漸融解。但岑裕禮只是漫不經心地應了幾個字,最後他只是問:「誰在你身邊?」

    她頓了頓,說:「我奶奶。」

    他似乎笑了,過後卻說:「把電話給她吧。」

    安如猶豫了下,還是把話筒交到奶奶手上。她看見奶奶一邊說一邊笑,倒是好奇他們再聊些什麼。掛了電話以後,吳珍妮才給她好臉色,然後就樂呵呵地回了房間,只留安如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的背影。

    院子裡的一樹桂花開了又謝,原本墨綠墨綠的葉子也漸漸變黃變干,最後只留下光禿禿的枝幹。時光從指間留過,秋去冬來,日子似乎過得波瀾不驚,但又別有一番滋味。一天一點,有關於時禕的所有,安如都想將其從自己的記憶裡剔除。

    只是,安如沒有想到,越是想忘記一個人,當她們再次相遇見時,那種心跳與悸動,是加倍震撼的。她不止一次告訴自己,不要再去迷戀這個男人。只是,喜歡或者愛,本來就是一種非理性的力量,想要理性的方式去做一件不理性的事,她想自己暫時還沒有這種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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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35:23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十二章

    寒流襲港,傍晚的氣溫很低。安如隨父母去出席安氏的年會,剛下了車,凜冽的寒風直直地往她身上刮。她身上穿著一襲裁剪簡單的黑色露背長裙,外面披上了一件羊毛披肩,冷風捲過,她冷得畏縮了下,繼而便往父親背後躲。

    就在她轉臉的一瞬間,她倏地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或者是受到應召,原本正與旁人談笑風生的時禕,也不自覺地抬了頭,兩人的視線交織在一起,在這嚴嚴的冬日裡顯得格外炙熱。

    留意到安如的遲疑,安海融以為女兒受寒或扭到腳,於是連忙詢問她是否不適。安如似乎沒有聽見父親的問話,她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身在那方的男人。

    順著安如的目光,安海融也看到了另一端的兩個結伴而行的男人。其中一位也正好朝他們這邊看,臉上似乎帶著幾分錯愕,眼神卻是相當銳利,察覺到他極具探究意味的視線,那男人別過了臉,繼續與另一個男人說話,動作自然。而剛剛那番對視,彷彿是不經意才發生的小插曲。

    安海融沒有道破,只是輕喚了聲:「小如?」

    晚風吹起了安如的裙腳,她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似乎已經忘記了寒冷。直到安海融出言提醒,她才回過神來,「嗯,我沒事。」

    舉步前行的一瞬,她不由自主地回頭,遙遙地看了他一眼,卻又再度對上了他的目光。

    這麼近,那麼遠。

    他身後是一片瑰麗的華燈,他的臉被映照得很亮很亮,安如能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波瀾,隔著不足十米的距離,鋪天蓋地地朝她襲來。她覺得暈眩無比,連忙收回視線,跟著父親走進酒店。

    安如一直都心不在焉,尾隨著父母默默地走在後面。陳宇詩以眼神詢問丈夫,安海融臉上雲淡風輕,只聳了聳肩,並沒有說出方纔的所見。她眉頭輕蹙,回身將安如拉到身邊,看到女兒臉色欠佳,她不禁擔心,問道:「小如,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安如笑了下,連忙趕了上去,「我有點餓而已。」

    安如對這種場合沒有什麼牴觸情緒,相隔片刻就會有高管職員跟她打招呼。他們多數是看著安如長大的老臣子,對她也是非常照顧的。她靜靜地坐在母親的身邊,偶爾站起來與眾人寒暄數句。

    距離年會正式開始尚有十來分鐘,安如想去衛生間補個妝。剛走幾步,她就遠遠就瞧見了岑裕禮和他的父親岑利敏正與自家父親正相談甚歡。她的腳步頓了頓,而岑裕禮恰好也看到了她,隔著人群朝她舉了舉酒杯。

    遞給他一個微笑,她方提著裙擺朝衛生間走去。

    星級酒店的衛生間寬敞明亮,她從晚宴包裡拿出唇彩,對著鏡子細細地塗了一層。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晃了晃腦袋想把一直縈繞在腦海中的臉容給甩掉。把唇彩放了回去去的時候,她不經意觸碰到手機的按鍵,瞥見了有一條未讀的短信。

    號碼是一串陌生的數字,短信內容也只有寥寥幾字——「好久不見,我想我們也該聚一聚了。」

    拿著手機的手指漸漸收緊,安如盯著屏幕上的字,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這個男人似乎把自己當成了動物園裡的小動物,無所事事的時候來探看她一下,在的時候願意花心思去挑逗、安撫甚至縱寵,但想離開的時候,他連道別也覺得沒有必要,更加不會回頭多貪一眼。當他再次大駕光臨時,她應該用百分百的熱情去迎接。

    她好不容易把這莫名的情愫放下,他便毫無預兆地出現,不費吹灰之力將她這段時間的努力全數摧毀。對於自己的情感,安如很少像現在一樣去壓制。只是,在對待時禕的感情時,她不得不再三權衡,他似乎是一片沼澤,她好奇,試著去涉足,最終卻陷在裡頭,無法抽離。

    衛生間的門被輕輕打開,安如從憤慨中抽離,她把短信刪除,把手機塞回晚宴包裡。走進來的是剛才與安如攀談過的一位高管,安如朝她點了點頭便離開。

    年會開始不久,安海融就到台上致辭。全場非常安靜,天花板鑲著的吊燈發著炫目的光,打在銀質餐聚上,熠熠生輝。

    安如無聊地摳著自己的指甲,突然,手邊的傳來一陣震動,手機觸到化妝品堅硬的外殼,發出怪異的悶響。陳宇詩低頭看了看她的晚宴包,繼而又看了她一眼。她連忙拿出手機,又是一條短信。她稍稍側著身子,把短信打開。

    「我還沒有拜訪過你家父母,我想今晚是個好機會。」

    「誰呀?」陳宇詩看到女兒動作鬼祟,不禁心生好奇。

    安如馬上收起了手機,轉過身咬著母親的耳朵說:「小晴找我,我去回個電話,很快回來。」

    不等陳宇詩點頭,安如已經離座。她邊走邊將手機拿出來,看著上面那句充滿威脅意味的短信,胸口起伏得更加厲害。長長的走廊沒有什麼人經過,輕軟的地毯很厚,高跟鞋踏過也不留一點聲響。

    走到盡頭,那方是個觀景露台。她推門而出,刺骨的寒風瞬間便爭先地湧進她的裙間。她緊了緊披肩,按著那串陌生數字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那頭傳來一聲輕笑,隨後便聽見他的聲音,「看來你不是很樂意讓我見你的家人。」

    「我不僅不想讓你見他們,更加不想見到你。」

    「是嗎?剛才在酒店門口,你戀戀不捨地回頭,我還以為這是你給我的信號。」他的聲音帶著笑意,輕緩而低沉,「我不覺得自己解讀錯誤。」

    「你的想像力真豐富。」她冷聲諷刺道。

    「過獎。」他淡定地接受了她的誇獎,繼而又問,「我們約在哪裡不會被你的父母發現呢?」

    「哪裡都不去,我沒有你那麼閒。」安如拽緊了披肩的流蘇,胸中的怒氣如同漩渦,不斷地將她的冷靜和理智摧毀。

    那頭似乎頓了下,隨後又傳來他漫不經心的聲音,「你不會是不敢見我吧?我前段時間收到了銀行寄來的清單,上面那組消費記錄真是壯觀。」

    「那有怎樣!」安如想起了他的副卡,不僅沒有覺得底氣不足,反而埋怨自己沒有把副卡給刷爆。

    「我想,你不是擔心我讓你還債吧?」他的尾音拉長,似乎在譏諷,又似在調情。

    安如嗤笑了聲,繼而語氣淡淡地說:「那一個小時後,我在二十六層B區的休息間,等你。」

    安如快步往會場返回。她坐在上席,若長時間離座,會引起父母甚至一眾高層的注意。她粗略地估算了時間,大約要一個來小時把主要的流程走完,她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等安如貓著身子回到座位,安海融已經發言完畢,他瞧見安如回來,扶了她一把。不經意觸到她冷冰冰的手,他眉頭鎖了起來,低聲問:「幹什麼去了?」

    台上作述職報告的部門經理情緒激昂,他的聲音幾乎蓋過安如那句細小又心虛的回答,「沒幹嘛,剛剛小晴找我呢。」

    安海融將信將疑地瞥了她一眼,繼而靠回椅背,專心地下屬發言。安如呼了口氣,握住晚宴包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場內的氣氛越來越沉悶,安如有一種在聽專業課老師授課的錯覺。她閒來無事,又想到了時禕那混蛋。她仔細地消化著他的話,突然覺得自己上了他的當。他不過是說了幾句廢話,竟然動搖了她那顆決意不再見他的心。

    她打開晚宴包,翻出了他那張副卡,想起了那個荒誕的晚上。趁著眾人鼓掌的空檔,安如又想離席,這次卻被父親拽住了手臂,他語氣淡淡,安如聽不出其中的情緒:「今天的動作怎麼這麼多,要去見誰嗎?」

    「沒有,我留下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在家,現在讓小晴幫我拿過來,我到角落打電話,三分鐘!」她邊說邊拉開自家父親的手,拿著手機就跑了。

    幸好施晴很快就接了電話,安如指揮她把那件深藏起來的內衣給找了出來,然後讓她把它送到酒店。

    再次回到席上,安如變得非常安分,行為舉止跟往常並無不同。只是她內心其實心潮翻湧,旁人卻難以察覺。好不容易煎熬到年會晚宴,席間觥籌交錯,她並沒有什麼食慾,只是應付式地吃了一點。施晴來電時,她正跟黃伯伯李伯伯還有他們的夫人閒談,根本是分身無暇。等父母親忙著跟客戶和員工舉杯時,她才有機會悄悄地溜出去。

    推開休息間的門,裡面燈火通明,卻不見有任何人的蹤影。安如心情欠佳,又急躁地拿出手機給施晴打電話。得知施晴準備到達,她才掛斷了電話,坐在椅子上安靜等待。低頭時,安如看見禮服的領口處有一塊小小的食物碎屑,她的眉頭蹙得更深,繼而到衛生間清理。

    安如折返時,發現休息室的門是虛掩著的,她以為是施晴所以沒有敲門。但推門而進後,她就怔住了,手一直搭在門把上似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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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讓她震驚的不是看到了時禕,而是這個男人,神情專注地觀察著她的內衣,指腹輕輕滑過杯麵上的網紗提花。她想到曾經那麼貼上的衣物被他拿在手中,內心深處正漫起了怪異的情緒。

    聽見門邊的聲響,時禕懶洋洋地轉頭,瞥了一眼站在門邊的女子,繼而又低頭繼續研究那件黑色內衣。他閒適地靠在椅背上,許久沒等到她的動靜,才動了動尊口,說:「過來。」

    或者是因為安如的表情太過呆滯,他那張高深莫測的臉似乎有些鬆動,漸漸露出極淺的笑容。

    安如如夢初醒,反手將門鎖上。她儘管穿著細跟高跟鞋,但還是快步走了過去,咬牙切齒地說:「時禕你這個變態!」

    她居高臨下地怒視著他,他卻一手拿著內衣,另一隻手搭在椅背上,微微地仰頭,半真半假地說:「我哪裡變態了?這一件內衣就花光了我的積蓄,我當然得好好研究,看看它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嘴角微乎其微地抽了抽,安如一言不發,從包裡拿出副卡,重重地摔到他的臉上。

    清脆的觸碰聲打破了一室的沉默,原本不算壓抑的氣氛瞬間變得沉重起來。副卡跌落到花紋瑰麗的地毯上,只留下短促而低小的聲響。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依舊保持那個姿勢,靜靜地看著她。

    明亮的燈光打在時禕的臉上,對上他深邃的雙眸時,安如不自覺地別開了視線。她看著那塊稍稍紅腫的地方,突然覺得膽怯,轉身就想離開。

    她剛跨出第一步,腰間就橫了一條結實的手臂,緊接著是一股蠻力,將她整個人往後拉。當她以為自己將要摔到地上時,她卻狼狽地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披肩在他們拉扯時從滑落,時禕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一端,隨手將其纏在了她的腰間。他輕而易舉地捉住了她胡亂揮舞的手,沉聲問她:「要去哪裡?」

    室內的暖氣一陣一陣地冒出,他的氣息更甚,灼熱地噴在她裸露的頸窩裡。安如背對著時禕坐在他的腿上,這般的親密讓她感到不自在。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強作鎮定地說:「我們沒有熟悉到這個地步,你馬上放手!」

    她越是扭著腰躲避,兩人的觸碰越是惹火。時禕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右手順著她腰間的曲線,曖昧地游曳在她的身上,「你都把內衣送給我了,我們怎麼會不熟呢?」

    「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安如用手肘撞他,過後聽見他悶哼了聲,但那聲音極是輕快,又似是笑聲。她憤恨地補充道,「是你自己說的,把內衣也還你,我們就不拖不欠了。」

    時禕低聲在她耳邊說:「傻姑娘,你就算你把內衣還我,你也還不清了。」

    「你把銀行清單給我,我一分錢也不差地還你!」她別開臉,躲開他親密的觸碰。

    「那不是錢,那是資本。你是學管理的,我想你會知道它們可以再次創造多少的財富,而那資金增長的速度,誰也沒有辦法估算。」

    「世界上沒有還不清的債。只要你說,我就能還清。」他的體溫源源不斷地透過那層菲薄的布料傳來,而他的手則是越來越放肆,她再度掙扎,「還就還,你別動手動腳的。」

    終究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一點點出格的動作就把她撩撥得臉紅耳赤,他邊想邊笑。其實他也非坐懷不亂,他總覺得這樣挑逗她,難受的反倒是他自己。安如按住他的手阻止他胡作非為,她的手指纖細而修長,他握住放到了唇邊吻了吻,意味不明地說:「這當作利息,我回頭幫你減掉。」

    「你!」安如奮力想將手抽出來,奈何力氣不足。

    時禕動了動手指,與她十指緊扣,環在她腰間的手倏地收緊。他低聲警告,「我勸你不要亂動,我擔心我控制不好力度,等下讓你走不出這個門就不好了。」

    安如果然停住了動作,回過頭一臉憤慨地瞪著他,他沒有絲毫的窘迫,反而無恥地辯解道:「你要相信,損壞淑女的衣裙確實不是我的本意。」

    眼見懷中的人安靜下來,時禕才輕聲詢問:「你不是拿到了我的手機號碼嗎,怎麼不打給我?」

    他的語氣雖然繾綣溫柔,但安如的內心卻沒有悸動的感覺。她不喜歡自己像隻貓咪一樣,被主人無情地遺忘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在某天某天,主人閒著無聊又發現他還沒有玩膩這隻小寵物,所以善心大發想去安撫一下自己。

    安如沒有料到他還以這樣的態度提及此事。他似乎不覺得自己的不告而別會造成多大的影響。或者,在他的眼中,自己不過是他逗留香港時的消遣物。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充當這樣可有可無的角色,她曾經憤慨、暴躁、失落、消沉,但到了後來,卻是心如止水。

    可惜,當這個蹤跡詭秘的男人再次出現時,她原本可以自控的心還是失控了。她的情緒會因為他的一個動作、一句話語,甚至是一個眼神而波動。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安如了。

    時禕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她的手指,她的指甲修得很整齊,是很標準的方形甲。他低頭看了看她,又問:「怎麼不說話,生氣了?」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打擾了正在幽會的兩人。

    感受到懷裡的人身體倏地僵住,時禕將下巴貼在她的發頂,說:「你是不是把門給鎖了?」

    安如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她還在惱火中燒,並不情願搭理這個無恥的男人。若非礙於男女力量的懸殊,她真想賞他一巴掌洩憤。

    「幹嘛弄得像偷情一樣,」他不正經地調笑道,「是不是你家爸爸,去,給他開門。」

    他話雖如此,但橫在她腰間的手紋絲不動,安如撇了撇嘴,說:「那你鬆手。」

    時禕似乎不願放手,他權衡了下,倏地低頭對著她的頸窩咬了下去。

    「啊……」安如痛呼了聲,短暫的鈍痛漸漸蔓延,她覺得那片地方都麻了。顧忌門外站著的人可能是自家父親,她強壓下了心頭的怒火,只是轉頭,用最冰冷的眼神剜著他。

    臉上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時禕在她耳邊吹氣,說:「先做個記號,我是債主,應該有權這樣做。」

    說完,他就撤了手。安如像一尾再度獲得自由的魚,瞬間地逃離了這方禁錮。她頭也不回地快步朝門邊走去,步子又快又密,那雙超過十厘米的高跟鞋讓走得搖曳生姿。他把視線上移,掠過她光潔裸露的後背,眸色瞬間深了幾分。

    那扇門只被安如開了一條小縫,她顯然不願讓外面的人看到裡頭的狀況。只是,當她看清來者,她情不自禁地驚呼了聲,「是你?」

    飽含訝異的聲音從門邊傳來,時禕終於移開的視線,他稍稍俯身,也看到了站在門外的男人。他認得這個男人,他甚至記得,當日在馬場安如看這個男人的時候,眼中不自覺流露出的崇拜的目光。

    「安叔托我來找你,他說你可能迷路了。」岑裕禮低頭跟她說話,似乎對她以外的事情並不好奇。他的語氣親暱,其中微微夾雜著無奈,像是縱容一個犯了錯的小女孩。

    時禕瞇了瞇眼,彎腰將她的披肩撿起,然後往外走去。他將門大大方方地拉開,繼而將披肩重新披在她肩上,指腹滑過她細膩的肌膚,滿意地感受到她身體在輕顛。他低頭貌似隨意替她撫平禮服,隨後便曖昧地對她說:「寶貝,你的裙子還沒有整理好。」

    一時間,安如和岑裕禮都愣住了。

    岑裕禮的目光在他們之間穿梭,末了隻字不問,只對時禕說:「好久不見。」

    安如終於反應過來,她揮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二話不說,一揚手就給了他一記耳光。

    那響聲清清脆脆,時禕微微別過臉,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覺狼狽。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渾身散發的怒氣,足以讓三米外的行人感受得到。

    安如馬上往岑裕禮身後躲,她緊緊地捉住他的手臂,咬著唇不說話。

    岑裕禮眉頭緊皺,他低聲斥責:「安如,你幹什麼!馬上道歉。」

    時禕動了動,想將她從岑裕禮身後揪出來。安如不顧一切地抱住岑裕禮的腰,頭埋在他的後背,像只鴕鳥一樣。

    岑裕禮自然不允許時禕亂來,他上前一步阻擋了時禕,另一隻手護著安如。

    雙方倏地僵持不下。

    最終還是時禕退了一步,岑裕禮低頭看了看懷裡的人,用蠻力將她拉了出來,「馬上道歉。」

    「是他欺負我!」安如吼道。

    「那你也不應該動手打人。」

    安如的樣子憤怒無比,她仰著臉與岑裕禮相持,眼中卻流露著委屈,岑裕禮視而不見,態度堅決地讓她道歉。

    他們旁若無人地朝著對方瞪眼,雖是怒視,但時禕卻覺得很不是滋味,胸腔中似乎有種情所未有的情緒在發酵。

    「對不起,我不該動手打你。」最終,安如還是敗下陣來,她極不甘心地說完,隨後馬上就轉過臉去,小嘴拉得很長,滿心的不滿都寫在了臉上。

    岑裕禮卻很滿意,他摸了摸她的發端以示安撫。儘管態度不佳,但她總算是認了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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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5-4-22 11:35:4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十四章

    時禕以為這個嬌縱又倔強的姑娘是不會低頭的。當他聽見安如的道歉時,他甚是吃驚。岑裕禮對安如的影響力遠遠地超出了他的意料,這樣強大的影響力,還真有點讓他嫉妒。

    這一巴掌,雖說是意料之外,但挨起來,他也算得上是毫無怨言。留港期間,再遇安如本來就是自己意料以外的事,而讓她傾慕,則是他計劃以內的事。

    以他的手段,讓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動心並不是難事。他不得不承認,這達成自己目標的同時,利用了安如那份少女情懷和萌動的感情。

    起初,時禕並不確定林浩峰是否與安家結有深交。他把安如帶到賭場不過是稍作試探,不料林浩峰不僅視她如上賓,還親自接待。林家和安家的來往如此密切,若他繼續深查,或許會牽連甚廣。

    澳門之行為此番調查開打了一個缺口。他們順籐摸瓜,很快就掌握了不少微妙的信息。時禕從來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獲取了所需的信息,他處理好各方事宜後便迅速離港,回G市與陸梁再作調查分析。

    事情的進展過於順利,不經意卻引起了時應霽的注意。他專程等兒子回來問個究竟。他們將近兩月沒有見面。時應霽公幹回來的時候,時禕剛飛往香港,父子兩人回家的時間總是交錯。

    時禕生於G市的紅色家庭。他的父親時應霽是現任的省軍區司令員,平日工作甚忙,但總會抽空管教兒子。時禕與父親的關係不錯,時應霽本身就一個魄力十足且剛正不阿的人,時禕對他一向極為信服。

    難得能偷得半日的閒餘,時應霽讓兒子陪他下了盤圍棋。時禕的狀態似乎不錯,到來後來,時應霽要多番斟酌方能下子。

    下棋時,若一方心不在焉,沒有全神貫注,另一方則極容易有機可乘。時禕知道父親有話想說,但他只是耐心等待,偶爾不動聲色地觀察一下對面的人。

    當他的視線與時應霽的目光不期而遇時,他乾脆放下了棋子,開門見山地問:「爸,您好像有話想說。」

    時應霽拿起茶盅分茶,他把茶盞推到時禕那方,隨後才拿起自己手邊的茶盞,動作輕緩地嗅聞茶香。好一會,他說:「我聽說你在香港認識了個女孩子。」

    茶香撲鼻,時禕正想品茶,他聽見父親的話,舌頭倏地被燙著。他皺了皺眉頭,神色淡然地說:「嗯,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不過沒有怎麼交往。」

    「這女孩子的背景很複雜?」

    「不會。」他不假思索就否認了。

    「小梁說,如果不是她,你們是不可能這麼快就有眉目的。」

    時應霽的話說得很隱晦,但時禕聽懂了。他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地開口:「您在擔心什麼?」

    「兒子都長大了,我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他頓了頓,又說,「不過,做人做事要有原則。我雖然沒有道德潔癖,但也不希望你罔顧了倫理道德。」

    時禕的家教極嚴,他的母親出身於富貴之家,自她嫁入時家以後,便專心地相夫教子,輔助丈夫將這個大家族打理得整整有條。除此以外,她的大量心思都放在了時禕身上,力求讓兒子成人成器。

    而且時家本身就是G市根基深厚的大家族,深受如此家庭氛圍的影響,時禕向來就潔身自好。就算他急於求成,他也沒有想過違背自己的原則。他雖劍走偏鋒,但也時刻把握好量度,從無過分越軌之舉。

    離港前的晚上,他本想與安如道別。但念深一層,他似乎不應該再與她糾纏不清。他畢竟不是誠心待人,這樣的關係拖一天錯一天。他甚至把在香港使用的手機卡留在了公寓。不過,他卻鬼使神差地將放在茶几上的孔明鎖帶走了。

    這個孔明鎖是安如帶他去木作坊做的。當時時禕坦言以前並沒有接觸過這款益智玩具,而則還急著要給他展示其中的奧秘。他拿起來端詳了片刻,也便熟知了個中技巧。

    看到安如的手勢生硬,屢試屢敗,他便猜到她一定許久沒有練習。出於好心,他邊講解邊在旁輔助了她一下,最終惹得她漲紅了臉。他如今憶起也會不自覺地微笑。

    昨晚他閒著無事,便漫不經心地將孔明鎖拆了又砌,砌了又拆。其中一塊木頭粗糙,一不留神,竟掛到了他的手指,勾出了一根倒刺。

    眼見兒子心不在焉,時父又狀似無心地絮念了幾句。時禕聽得出來,父親正委婉地指責自己採取的手段極端。他也猜到父親誤會了自己與安如發生了不正當的關係。待自家父親的長篇大論結束以後,他才解釋:「我跟她什麼都沒有發生,您別亂想。」

    他寧願多花時間於安如周旋,也不願走這樣的一條捷徑。

    「這樣就好。」時應霽雖將信將疑,但還是沒有追問。

    時禕的出神,讓安如和岑裕禮都覺得奇怪。安如心中有氣,用高跟鞋的鞋跟狠狠地跺了岑裕禮一腳,隨後提著裙擺頭也不回地離開。

    岑裕禮悶哼了聲,目送完她的背影以後,才對時禕說:「真不好意思,她被大家縱壞了。」

    時禕笑了笑,沒有說話。他再度想起了那個晚上。安如也許就是他內心的一根倒刺,不碰時便是不痛不癢;若不經意動了下,那便尖銳的刺痛。他想連根剔除,卻驚覺無法自拔。

  ***

    安如最近的心情不好,安家人人皆知。

    看到安如這個狀態,安海融也猜到了個大概。他還記得當日在酒店大堂看見的那個男人,儘管兩人也極力掩飾,但這樣複雜的眼色還是騙不了人的。他很清楚安如的性子,若非她自願傾訴,任誰也沒有辦法問出個究竟。

    接近農曆新年,在香港暫住了好些日子的施晴訂好了機票在今天離開。安海融請自開車把外甥女,她這些天被安如欺壓得整個人都蔫了,他也不是不清楚。施晴對此的態度全是退讓和容忍,這讓他肯定她是知道內情的。

    安海融雖然不常開車,但他的車技並沒因此生疏,他把車開得很穩,施晴近來睡得不好,上了車就歪著腦袋想打盹。

    車子剛剛駛出安宅的私家小道,安海融便問:「小晴,安如和她的男朋友是怎麼回事?」

    施晴似乎被嚇著了一般,睜大眼睛看著他。她扯了扯安全帶,說:「那不是安如的男朋友。」

    他的眼睛一直注視著路況,他語氣淡然地反問:「不是男朋友,那是什麼?」

    像是被問著了,施晴沉默了片刻,才說:「我也不知道。」

    施晴悄悄地打量自家舅舅,她知道他雖對安如管教不嚴,但碰上原則性的問題,他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安海融的問題並不犀利,多數是圍繞安如的。施晴既不敢撒謊,更不敢將所有的事情托盤而出。從安宅到機場這段路,她覺得格外的漫長。

    和施晴一樣,安如最近是睡得不好。施晴乘的是早機,在這寒寒冬日裡,她也懶得起床,因而沒有送機,如今還在酣然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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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5-4-22 11:36:02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十五章

    晚上,她約了岑裕禮去看演唱會,他到他家接她的時候,安如磨蹭了許久才從樓上下來。當時他正與安翊龍和吳珍妮閒談,應付起自家的爺爺奶奶,他可謂得心應手。

    陳宇詩親自將水果盤從廚房裡端了出來,同時碰上安如。安如準備去換鞋子,卻被她叫了住了:「小如,時間還沒到,先過來吃點東西。」

    安如看見岑裕禮並沒有要動身的意思,只好不情不願地走到客廳,規規矩矩地坐到沙發上。她不知道他們先前在聊些什麼話題,也沒有想過要插嘴,只拿起掰好了的新奇士橙默默地吃。

    他們也沒有搭理安如,繼續閒話家常。

    「你二哥剛添了兒子,家裡都不催你成家麼?」吳珍妮笑意盈盈地問。

    安如很少看到奶奶這麼八卦的一刻,忍不住轉過頭多看了她幾眼。岑裕禮似乎被問著了,他苦著一張臉,答道:「誰說不催,他們巴不得我明天就牽個媳婦回去。」

    他的表情十分滑稽,不知是否有意為之,在座的眾人都被他逗笑了。安如幸災樂禍地瞥了他一眼,恰好被他撞見,她乾笑了聲,低頭繼續吃橙。

    「那家長輩不催的,別說你已經到了成家的年紀,就算是小如這樣的,我們也巴不得她找個好歸宿。要是小如能夠找到你這樣好的男人,我可算是安樂了。」吳珍妮感慨道。

    安如倏地噎著,摀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岑裕禮見狀,順手抽了張紙巾遞給她。吳珍妮樂呵呵地笑了,並沒有出言指責她的失態。

    這樣怪異的氣氛讓安如十分不自在,她給岑裕禮使了個眼色,催促他快點離開。岑裕禮似乎還在笑她的狼狽,接到她的信號,他客套了幾句才告辭。

    他們在附近的參觀就餐後才抵達紅館。紅館裡很早就已經人山人海,這個歌手在香港樂壇的影響力非同凡響,演唱會的門票相當搶手。她讓父親的助理去購票,他卻表示無能為力。最後,她還是專程托岑裕禮幫忙,才那到兩張門票。

    貴賓席的門票一般已經預留給贊助商以及知名人物。安如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到這個好位置的。

    當時他聽完了自己的請求,也沒有多為難的樣子,頓了頓便答應下來,過後他又補充,他對這個歌手也感興趣,問她介不介意與他一同欣賞。安如原本也沒打算跟誰去,現在有人專車接送,她倒覺得無所謂。

    台上的歌手艷光四射,台下的歌迷舉著燈牌和螢光棒大聲呼喊著自己偶像的名字。安如和岑裕禮卻是出奇的平靜,他們似乎沒有被週遭的狂熱的氣氛所影響。

    其實整場演唱會下來,岑裕禮也不覺得安如有多大的興趣。待安可結束,場內的燈光全數亮起,安如才伸了伸僵硬的腰身,說:「我們回去吧。」

    看著人群漸漸散去,岑裕禮沒有動。片刻,他說:「看樣子,你的並不是很喜歡這個歌手。」

    她笑嘻嘻地說:「我喜歡的東西不多,我挑剔得很呢。」

    場內一萬三千位觀眾有序地立場,方才人聲鼎沸的體育場館慢慢變得寂寥,佈置得極盡妖嬈舞台如今是空蕩蕩的。岑裕禮似乎也有點累,他揉了揉眉心,說,「真是浪費。」

    安如笑了笑,沒有說話。剛才場內的氣氛如此熱烈,耳邊響起的都是觀眾激動、興奮、歇斯底里的吶喊,眼前掠過的都是光怪陸離的射燈光線。她的各個感官迅速被充盈,她似乎在某個霎那忘記了一切。而她的心,似乎就在這萬人的澎湃中,漸漸平復下來。

    將近凌晨,晚風呼嘯,安如身上的大衣未能抵擋深宵寒風,剛出了門就冷得她跺腳。岑裕禮駕車過來,遠遠就看到她在路邊蹦蹦跳跳的樣子,她上車以後,他體貼地將暖氣的溫度調高了一檔。

    「我請你去吃夜宵吧。」安如覺得飢寒交迫,提議道。家裡人知道她是跟岑裕禮外出,倒是很放心,並沒有催促她回家。

    岑裕禮轉了方向盤,應道:「好啊。」

    看來安如果然是餓了,菜點剛上,她隨即起筷。噴香的鮮露筍蝦餃皇還冒著騰騰熱氣,她已經迫不及待地品嚐。

    看著她大快朵頤的模樣,岑裕禮想起自己以往的女伴,細細憶來,還真沒有誰敢毫無顧忌地吃夜宵。他不禁調戲她,「按這個吃法,你很快就很變成一頭小豬了。」

    「我不怕。」小半碗的瑤柱瘦肉粥已經下肚,原本空蕩蕩的胃漸漸滿足。她渾身都覺得暖和,在這樣的冬夜裡,好像只有吃方能使她快樂。

    「你不是在自暴自棄吧?」他慢條斯理地舀起了瑤柱粥,頓了頓才繼續說,「為了一個男人,值得嗎?」

    安如的臉倏地沉了下來。她撥了撥碗中的瑤柱,一點食慾都沒有了。她邊攪著粥,說「你真掃興,我才沒有為了一個男人作賤自己。」

    他笑了,「你沒有作賤自己,但你在跟自己慪氣。」

    安如動了動唇,沒有說話。

    岑裕禮收起了笑臉,問:「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安如還是沉默,他又說,「他應該也對你有意思。不然,他怎麼會挨了你一巴掌還面不改色?」

    安如的手一抖,匙羹與瓷碗相碰,發出一下輕響。她埋怨地瞪了他一眼,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了?」

    「剛才。」他唇邊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的身後。

    安如察覺到他的目光,慢慢轉過頭,繼而眼中也閃過莫名的色彩。

    入目的是一張溫婉典雅的臉,她的長髮烏黑柔順,此時正隨她低頭就餐的動作滑了下來。安如失禮地盯著她,毫不遮掩地。隔著三兩張空桌,不過是數米之遙,安如很清楚地看見臉色平和,動作從容淡定,極是名門閨秀的風範。

    讓她情緒波動的不因這張陌生的臉,而是為了坐在她對面的男人。那男人背對著她,她無法辨認他的面容。只是,他的背影,她認得,也不會忘記。時禕的背挺得筆直,他的動作很小,用餐時動作應該非常優雅。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過呆滯,岑裕禮用手指輕輕地叩了兩下桌面示意她回神。

    上好的紅木餐桌發出清脆的響聲,安如如夢初醒。她收回視線,回頭問道:「她是誰?」

    「江舒曼,江天集團的二小姐。」岑裕禮語氣平平,過後欲言又止。

    剛才在紅館,他在衛生間碰見了時禕。他看見時禕在走道抽煙,腳步微微頓住。男人的第六感雖不如女人準確,但他還是覺得,時禕在等自己。

    對上他的算不上友好的視線,岑裕禮還是從容不迫地說:「這麼巧?」

    他臉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岑裕禮舉步欲行,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繼而又說:「安如陪我來看演唱會,散場後要見個面嗎?」

    煙蒂在時禕動指間掉落,他的眼睛瞇了下,回應道:「我進場就看見你們了。我們的位置在你的附近。」

    「哦?」岑裕禮意味深長地笑了聲,「原來是赴佳人之約。」

    「佳人?」他低低地重複了一遍,接著又說,「佳人算是吧,不過那是我的表姐。」

    說完,他低頭看著指間的腥紅火焰,突然自嘲似的笑了聲。他貌似沒有向這個算不上認識、僅有幾面之緣的男人解釋這麼多。

    岑裕禮也沒有說話,向他頷首,隨後便離開。

    安如察覺到對面的男人心不在焉,她將身體稍稍前傾,語氣有點質疑,「你不是特地帶我來這裡的吧?」

    話畢,安如又再度轉頭瞪了江舒曼一眼,腦海裡只剩下兩字:新歡。不一會,又有兩字砸了過來:混蛋!

    岑裕禮很正經地說:「大小姐,吃夜宵是你提議的,來這所吃也是你提議的,坐到這個位置,依舊是你提議的。」

    岑裕禮恰好跟安如說話,視線自然放在她那方。瞥見時禕的時候,他也覺得訝異。不過,他倒是落座時便看見了江舒曼,只是沒有想到她就是時禕口中的表姐。

    其實,他對時禕不如安如那般熟悉,因此他並不能單單通過背影就把時禕認出來。剛剛時禕把侍者喚來時,他轉過臉,岑裕禮才看到他的側臉,把他認出來。

    安如突然想起,這裡正是上次她跟時禕來過的那所茶館。她歎了口氣,神色悵然,她確實沒有料到他會在寂寂深宵於此地與美人風花雪月。

    岑裕禮掃過餐桌上所剩無幾的食物,隨後又看了看她不太好的臉色,以為她為時禕朝三暮四而黯然神傷。他體貼地對她說:「時間不早了,我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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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5-4-22 11:36:1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十六章

    安如打開手袋拿出小鏡子照了下。抬眼看見對面的人正好奇地看著她,她順勢便問:「我現在難看嗎?」

    對面的人一愣,接著搖頭。

    「我的樣子憔悴嗎?」她又問。

    他點頭,過後看見她將近要噴火的眼睛,他摸了摸鼻子,再度搖頭。

    安如滿意地笑了,她擦了擦嘴,隨後站了起來,風姿搖曳地往時禕那桌走去。她一邊慢慢步近,一邊還暗自打量那位江二小姐的妝容和衣著。

    不得不承認,這位江小姐的品味相當不錯,而且她的舉止優雅,看著就是那種挑不出毛病的名門淑女。安如突然後悔,她當初怎麼不好好按照奶奶的教導去做呢?若是她能把奶奶的話都放在心上,或許現在就不會這般的心虛,甚至自覺不如旁人。

    這位江小姐的道行貌似比自己高深許多,安如不敢硬碰,站在時禕身後停了一步,隨後便繼續向前,動作輕微地拉開了他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時禕沒有吃東西,他不過在百無聊賴地晃著手中的茶盞,而他的手邊,正放著一碗已經涼掉了的白粥。察覺到身邊的椅子被拉開,他動也沒動,直到安如伸出雙手挽住他的左手手臂,他才發射性地想將其甩開。

    正當他想動手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聲溫柔的叫喚:「阿禕。」

    原本正慢悠悠地吃白粥的江舒曼頓住了手上的動作,此時正饒有興趣地盯著從天而降的妙齡女子和瞬間呆若木雞的表弟。

    安如感受到他的身體一僵,隨後又抬眼看了下對面的女子。對上她的目光,安如朝她一笑,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看上去既像是問好,又似是挑釁。

    江舒曼不料會對上如此嬌媚的眼神,不自覺稍稍怔住。那女孩的年齡應該比自己小一點,臉上化了一個淡妝,但眉梢眼角間流露出的傲氣卻絲毫不減。她又看了看時禕,他的眼中似乎沒有了旁人的存在,只是略帶驚奇地看著那個依偎在他臂上的女孩。

    時禕終於從震驚裡恢復,他想抽回自己的手臂,不料卻被她捉得更緊。她的手勁越來越大,她的指甲似乎已經隔著薄薄的衣衫掐進了他的皮肉裡。只是,她的聲音卻如水般輕柔,「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脈脈含情的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沉默地與她對視,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但眼底略過的疑惑,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

    江舒曼受不了他們如無旁人的調情,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吃著提拉米蘇。

    「我那天不該打你的。」她露出了一副懊惱的神情,說完以後便咬著下唇欲言又止。

    只是,他卻意味深長地盯著自己,安如的心無端地虛了一下。

    良久,他才漫不經心地回應道:「沒關係。」

    對面倏地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低笑。安如倏地掃了那位低頭偷笑的美人,那目光冷得可以。江舒曼感受到瞬間的低壓,她虛咳了聲以掩飾自己的失態,然後專心地挖著眼前的甜品。

    安如的唇咬得更緊,抬眼看著那個正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的男人,她胸中的怒火正恣意蔓延。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繼而委屈地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把我們的婚戒弄掉的,我不該為了這種小事跟你鬧。」

    終於,一直靜默觀戲的江舒曼不顧儀態地驚呼:「你說什麼!」

    時禕也被她的話嚇著了,他第一反應便是馬上跟表姐解釋清楚。只是,不等他說話,安如已經開口:「你看,我把我的那枚婚戒也扔掉了,明天我再選一對婚戒好不好?」

    她舉起手放在他面前,她的指間空空如也。時禕按下她的手,朝江舒曼看去的時候,她的臉色已經變了。

    安如順著他的目光,同樣也發現了她的變化,隨後又想繼續瞎掰。不過,身邊的人猛地把她拉起,她猝不及防,整個人往他那方倒去。他拽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齒地說:「你跟我來!」

    安如覺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被他掐斷了。他明明沒有用什麼力氣,但手勁卻很大,她暗自猜想,自己的手腕明天應該會出現一圈可怕的烏青。

    三三兩兩的食客不時後頭觀察這對俊男美女,時禕個子高,腳步又快又急,安如幾乎是被他拖著走的。若非她一直沒有臉露懼色或者奮然掙扎,說不定會有人蹦出來上演英雄救美的戲碼。

    時禕拽著她走到了停車場,一言不發就把她塞進了車裡。正當他反手想將車門甩上時,安如突然伸手扯著了他的手臂。她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平和,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兩人的體溫有點懸殊,她的手捉住時禕的臂,那片肌膚一片清涼。他猛地頓住了動作,回身低頭等她發言。

    她只是無言以對,她仰著頭,修長而優美的頸線極是動人,臉上染了點緋紅,目光迷離,讓他捉摸不透。他抽回自己的手臂,不料她同時伸出另一條手臂,緊緊地抓住他,他動了動卻掙不開。

    「你喝酒了嗎?」他問。

    「你猜……」她嘴唇微啟,尾音很輕,如同蜻蜓點水般。

    時禕的頭有點脹,今晚他被表姐逼著去看了一場演唱會。場內的觀眾呼聲震天,直至此時他的耳朵還是隱隱作痛。腦袋似乎停止了運作,他皺了皺眉,說:「不猜,你是瘋了吧?」

    聽了他的話,安如倒是鬆了手。時禕看了眼臂上的抓痕,隨後便關上了車門。

    安如沒有問他將去何方,他的車開得很快,車內的音響沒有打開,他們也沒有交談,氣氛似乎凝固,徒留汽車啟動的低鳴聲。

    車子最終停在了江堤路,探望於窗外,維多利亞港的精緻依舊美麗如畫,晚風吹起層層波瀾,在五彩繽紛的霓虹和探燈的照耀下爍爍生輝。

    與這深宵無異,車內安靜得有點壓抑,兩人似乎都不約而同地把呼吸聲也放緩了。時禕雙手撐在方向盤上,良久以後才說:「最近還好嗎?」

    安如輕聲笑了,「你覺得呢?」

    她的面容本身就敵過那些千嬌百媚,此時她還刻意露出自己最明艷的一面,委實讓時禕覺得喉嚨發緊。

    「我覺得還行,還不錯?」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叩,漫不經心地說。

    「我總不及你好,」她媚態橫生地瞥了他一眼,「對吧?」

    「算我怕了你,」他實在受不了她的陰陽怪氣,「你到底想玩什麼?」

    聞言,安如的臉瞬間冷了下來,「玩?這就是你對我的態度對吧!」

    他降下了車窗,接著拿出香煙,給她遞了一支。她不要,他卻硬塞到她手上,隨後給自己取了一支,點燃。他把火機扔到她那邊,重重地吸了一口。渾濁的白煙冉冉升起,他夾著煙的手伸出了窗外,他說:「你難道玩不起嗎?」

    她的心一點一點地跌到了低谷,在他不辭而別以後的日子裡,她以為那是自己人生裡從未有過的低谷。但與此時相比,她只能感慨,原來低處未算低,他不把話說個明白已經算是給自己留了半分的顏面了。

    那個被他塞在手裡的火機冰冷無比,她掌心的溫度慢慢地流失。金屬的光芒刺痛著她的眼,她動了動指頭,用指腹滑過上面突起的圖案,倏地用力,手指印上了淡淡的痕跡。她也給自己點了支煙,純白色的長梗,頂端處一抹艷紅,她瞇了瞇眼,閃爍的星火灼痛了她的眼。

    時禕將她那邊的窗戶也降了下來。有了對流,從維多利亞港吹來的晚風爭先恐後地灌進了車內,安如的頭髮被吹得凌亂不堪,她乾脆趴在窗上靜靜地抽煙。

    腥鹹海風夾著刺骨的涼意,看著香煙寸寸成灰,她的心漸漸地平復了下來。

    安如被他拽走的時候來不及穿上大衣,他看見她瑟瑟發抖的背影,心有不忍。他將後座放著的衣服扔到她身上,語氣淡淡地說:「穿上吧。」

    安如沒有拒絕,她把煙掐熄在車載煙灰缸裡,接著默默地披上了衣服。

    這是他的一件灰色開襟的羊絨毛衣,那袖子很長,車內的空間又不算寬闊,她煩躁地扯著衣服,右手怎麼也穿不過去。

    見狀,時禕側過身替她找到了衣袖的入口,握住她的手腕協助她將毛衣穿好。

    一句「謝謝」幾乎脫口而出,安如咬了咬唇,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

    「我送你回去。」他收回了手,說。

    他正想啟動汽車,安如卻推開了車門下了車。眼看她一步一步地走到護欄旁邊,他的心抖了下,連忙打開車門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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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36:2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十七章

    安如雙手扶著圍桿,極目遠眺。她突然問:「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林立的高樓外牆點綴著各色的燈,燈影映下來,把海港都染成了不一樣的色彩。時禕與她並肩而站,他也同樣眺望著眼前的美景,說:「不為什麼,剛好停在這裡而已。」

    她低下頭,問「這麼著急把我趕走,是怕你的新歡誤會嗎?」

    倏地有船笛從遠方傳來,低低長長的一聲。

    「那是我的表姐。」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把你帶走完全是為了你好。」

    「我就這麼難登大雅之堂嗎?」她譏笑了聲,問。

    時禕沉默了片刻,繼而又歎了口氣,說:「我的外公身體不好,他總是希望能看到我成家立業。而我的表姐相當孝順,她正想方設法讓他如願。我雖然很想讓他老人家放心,但這事也強求不來。」

    她「啊」了聲,突然想起江舒曼的表情,那確實不似是嫉妒或怨恨,細細憶來,貌似只有驚奇和意外的成分。

    說來也是,時禕這個年齡也該成婚了。於是,江嘉琳便替他物色了不少人選。他被逼得抓狂,一氣之下全部推掉。為了這件事,他們母子兩人到現在還在慪氣。

    江舒曼對他的遭遇報以十二萬分的同情,但同情歸同情,她還是堅決地站在長輩的立場。她把自己的閨蜜都介紹給他認識,時禕實在推脫不了,倒去見了兩個。回去的時候,他說:「原來你也是敵軍。」

    或許他的一臉倦容勾起了她的良心,她說:「不是我不幫你,你看爺爺就你一個外孫,他無時無刻都惦記著你,你忍心讓他帶著遺憾離開?」

    背腹受敵,時禕還是盡力反抗,他苦口婆心地勸說:「曼曼,你有必要這樣糟蹋自己的姊妹麼?」

    江舒曼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你欠下了很多風流債?」

    他眼見江舒曼動搖,於是便隨意瞎掰了數段混亂的情史自毀形象。最後終於打消了她的念頭。只是,今晚安如的一番胡言亂語似乎又重燃了她的希望。

    「我奶奶也說想讓我找個像岑裕禮一樣的好男人嫁了,老人家都是這樣的心願。」安如接著又說。

    時禕回神,說:「那你就順順老人家的意吧。」

    她卻說:「我想我讓她失望了,誰讓我喜歡了一個壞男人。」

    對上她炯炯的目光,時禕的瞳孔縮了下。她說得雲淡風輕,但又非常堅定。他的內心也非沒有半點波瀾,只是理智卻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要衝動。

    安如轉身,倏地抱住了他的腰。她將臉埋在他的胸膛,溫暖的懷抱讓她迅速沉溺,陽剛的男子氣息緊緊把她的感官包圍。她舒歎了聲,說:「我是認真的,我從來都不把感情當作兒戲,我承認我玩不起。」

    他的身體倏地僵住,時禕直挺挺地被她抱住。她的長髮隨著海風胡亂飛舞,甩在他臉上耳後,微微發癢。發間的馨香湧入鼻息,異樣的感覺從他的心扉略過,他想捉住,但又瞬間從指間流逝。

    片刻以後,她又繼續說,「我雖然很迷戀你,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對待感情的態度。你那天問我為什麼不給你打電話,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是覺得沒有意義才不打的。」

    當慕景韜很誇張地告訴時禕,安如正鋪天蓋地地搜刮自己,並拿到了他的私人號碼時,他還記得自己的第一反應並非煩躁,而是莫名的期待,甚至是興奮。或者在他的潛意識裡,他根本就不想跟她斷絕來往。然而,他最終都沒有接到她的來電,那種由期待到落空的感覺還讓他記憶猶新。

    他們各有緣由,就此失散。在他的心裡,安如猶似一朵高傲且潑辣的玫瑰,他漫不經心地採擷,不料她卻帶刺回禮,給他留下最絕色的傷口。正因如此,他更是對她難以割捨,雖說不上有多動心,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動了情。

    「在今晚之前,我對你還是抱有半分的幻想。但現在,我想,我沒有必須對一個視感情如玩物的男人死心塌地。」她一字一句地說,字字清晰,句句堅定。

    他卻覺得如針刺耳,尖酸的痛楚讓他半句話也說不出。

    安如突然將他推開,她退了一步,用盡全身力氣以最平靜的語氣說:「時禕,再見。」

    視線滑過她冷清的臉容,時禕胸中湧起的澎湃火速擊毀他的理智。他伸手將她扯入懷中,低頭覓到她的紅唇,狠狠地吻了下去。兩人的唇舌間還存有淡淡的煙草氣息,那是他最熟悉煙草的味道,而此時卻變了陌生。

    上一次是她鬼迷心竅地吻了上去,而這次卻是他毫無預兆地吻住了她。她的整個世界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吻撼得地動天搖,直到他把自己鬆開,吻後的餘震依舊強烈,她的脈搏興奮地跳動,一下一下,急速地衝擊著她的神經。

    「不要再見,為什麼要再見?」他的聲線又低又啞,急切地追問。

    安如不說話,她大腦缺氧,腦海裡一片迷茫。她雖決意與他道別,但急促跳動的心卻不斷地提醒自己,她放不下。她知道自己完了,她算是完完全全地被這個男人所迷倒。她明知道前方是水深火熱,她還是會不顧一切地靠近。

    時禕雙手扶著她的肩,等著她回答。

    「你為什麼要吻我?你不覺得你玩得太過分了嗎?」安如答非所問,連聲音也是顫抖的,她失了方寸,迷亂得像頭失了方向的小鹿。

    時禕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一次滑雪,他當時在有雪包的陡坡中滑行,而他的雪板出了一點問題。他起初還能勉強駕馭,但途中遇上了擋路的岩石,不過在眨眼之間,他便以驚人的速度筆直地往山下滑去。風聲從他的耳邊擦過,他滑了無數次雪,從來都沒有像現在一樣爽快過。

    時禕相當在意自我的控制權,總是喜歡掌控大局,偶爾還強勢得有點極端。或者是這種失控的感覺過於迷人,他明明有機會停下來,他卻不願。偶爾的失控讓他一板一眼的人生多了點前所未有的色調,他有點驚訝,又有點好奇,於是慢慢地享受。

    當然,這場放肆的代價也不菲。他在下落的過程中碰上了初學的滑雪者,為了躲避他們,時禕快速地轉了個彎,由於滑行的速度過快以至重心變換不及,他摔倒在地,從高處滾了下來,他儘管努力地護著頭部和身體,但也造成左腿比較嚴重骨折,被家人逼著在醫院躺了一段日子。

    時隔多年,時禕再次經歷這樣讓自己失控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應該馬上從這段感情中抽離,只是,越是抑制,便越是顯得吸引。她就像一顆怨毒的種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培植在他的心底,而他的理智恰巧成了她的溫床。她一天天地發芽生長,最終緊緊地纏繞在他的心房。

    安如無法忍受這樣的沉默,她動了動僵硬的右手將他的手揮開,轉身離開。時禕站在原地看著她走遠,許久才追了上去。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我們明天就去登記。」

    接二連三的驚嚇已經讓她徹底地慌亂了,她使勁掙開他的手,而他卻捉得更緊,她用盡全身力氣咬住他的手臂。他繃緊了肌肉,她似是在咬這一個塑料瓶子,嘴巴又酸又痛,她無計可施,只能惡狠狠地跟他瞪眼。

    「我說是玩,你不樂意。我說是認真的,要娶你,你倒是退縮了。」他向來是波瀾不驚的模樣,而此時卻顯得十分暴躁。他把她的雙手制在身後,強勢又霸道地將她納入懷中。

    安如奮力掙扎,「你放手,放手!」

    他卻把她橫抱起來,不顧反抗將她塞回車裡。他將她安在椅上,「你馬上給我閉嘴,要是再胡鬧,我現在就去見你爸媽。」

    一路上兩人都共對無言。當車子停下來時,安如將身上的毛衣還給了他,他似乎煩躁得很,伸手就將衣服扔到後座,發出了突兀的聲響。

    下車之前,他卻叫住了她:「安如。」

    安如頓住了動作,回頭看著他。

    「我剛剛說的話都是真的。」他再度重申,臉上似乎有一絲不耐。

    「哦。」她應了聲,隨後問,「你為什麼要娶我?是因為你的外公嗎?」

    「要是為了這個原因,我根本沒有必要拖到現在。」他不假思索便否認,接著又說,「我還以為這樣能夠最大限度地讓你感受到我的真誠。」

    「我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做任何的決定。」安如從小就被教育,不應該衝動行事,尤其是情緒波動或者頭腦不清的時候。她並非要刻意地吊他胃口,她只是覺得這不是一件兒戲的事情,無論她有多想答應或是拒絕,她也不會輕率地回應。

    「那我等你的答覆。」他終於平靜了下來,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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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36:3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十八章

    推開窗戶,安如看見院子裡的桃花正恣意地綻放,樹下鋪著一地粉嫩的花瓣。難得是個冬日晴天,金黃的陽光灑落大地,頓生暖意。

    春節如期而至,今天已經是大年初三。安如換上了一身鮮紅的大衣,把長髮挽起,然後圍了一條淺灰色的圍巾。她站在鏡中端詳了自己片刻,過後才拉著行李箱離開房間。

    眾人都在樓下等待安如,只有她出現,那麼他們便會一同出發飛往新加坡拜年。

    安家雖定居香港,但一眾的親戚好友多居於新加坡。安翊龍和吳珍妮原本也打算在新加波新加坡安享晚年,由於兒女都身在國內,安海融也不放心他們兩老身在異鄉,自己也無法照料,故極力要求他們搬到香港與他們同住。人老了,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夠承歡膝下,享天倫之樂,他們兩老沒有過多推辭便答應了。

    城中掛起了火紅燈籠,家家戶戶貼好了春聯和剪畫,到處皆是喜氣洋洋。安如這兩天都參與了幾個戶外活動,花燈巡遊、焰火晚會等等。到處都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的景象,她在人群中穿梭,感受著濃郁的節日氣氛。

    與爺爺奶奶不同,安如並不喜歡到新加坡拜年。或者,她對這片土地並沒有特殊的感情,儘管這裡同是華人集聚的地方,但她還是記掛自己的祖國。新加坡的春節氣氛同樣熱烈,但她卻少了一份激情去參與其中。每次到新加坡拜年,安如都是窩在房間裡睡覺。

    陳宇詩陪著吳珍妮拜訪了幾家親戚,她幾次想勸安如一同前往,但都被安如斬釘截鐵地回絕。安如寧可一個人待在家裡看電視,也不願與那些一年見不了幾面的親戚噓寒問暖。吳珍妮以往都責備她任性且失禮,但她充耳不聞。久而久之,吳珍妮也懶得再提。

    長輩們都忙著走訪親友,只有安如一個人在家裡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某個頻道正播著往年的賀歲大片,她抱著抱枕一邊看一邊打盹。

    短信鈴聲毫無預兆地響起,安如迷迷糊糊地揉著睡眼,伸手將茶几上的手機拿了過來。她打開短信,裡面寫著兩個字,「答案」

    她的思緒有點飄,不知不覺又回想起那天在維多利亞港所發生的意外。雖然時隔數天,但她還是很清楚地記得,他的吻有多急切,多火熱,多放肆。他的短信每天都會發過來,內容永遠只是兩個字,這兩字與今天的無異。

    她一次也沒有回過他的短信。她覺得自己需要時間去接受這個事實,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她這幾天睡醒以後總覺得特別不真實,感覺就像做了場夢。但他每天都傳來的短信卻提醒著她,她不過是恍如夢中。

    看著屏幕上的文字,她想了想,終於回了他的短信,「我在新加坡。」

    數分鐘以後,短信鈴聲再度響起,她打開短信,裡面還是兩個字,「等我」

    新加坡四季如春,安如穿了一件長袖襯衣外搭了一件外套便出門赴約。時禕昨晚便下了機,安如也不急著見面,約了他在今天下午在牛車水見面。

    牛車水是新加坡的唐人街,位於新加坡河河畔的南面。安如比時禕早到,從安家老宅到牛車水步行不過是十來分鐘的路程。時禕來到的時候,安如正坐在石板凳上看著河流緩緩流淌。

    週遭都是張燈結綵一片喜慶之色,而她一身素淨簡單的衣裳坐靜靜在坐著,時禕到覺得她似乎與這世界脫了一小節。他在遠處站了片刻,才舉步往她那方走去。

    她似乎感應到他的步近,當他距離她僅有幾步之遙時,她卻站了起來,轉身。時禕神色泰然,同時也頓住了腳步。

    「新年快樂。」她對他微笑。

    他勾了勾唇角,「新年快樂。」

    他們一路走過,最終走到了橋南路。安如停在了馬裡安曼興都廟 ,她往裡面張望了一下,便對身邊的人說:「我們進去看看。」

    進廟前,他們把鞋子脫了,赤著腳走在地面上。廟裡的信眾不少,看起來樣子也很虔誠。安如仰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著那些色彩繽紛的雕像,這些雕像做工非常精細,她認真地看了一會,心底卻稍稍發毛。

    時禕跟在她身後,問她:「你有什麼願望要許的嗎?」

    廟裡有老人在吹著不知名的樂器,那韻律很古怪。

    安如看著廟中的神像,說:「以前有沒有人教過你要小心許願?」

    時禕挑眉,「怎麼說?」

    她靠近他身邊,喃喃低語:「在聖誕節的時候,我許了一個願,我希望我能夠跟你在一起。到了現在,我的願望不小心成真了,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那個時候,我到底有多迷戀你呀?就算你一聲不響地走掉了,就算你對我若即若離,我也認了。遇上自己喜歡的人事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成為別人喜歡的人更加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不知道你說的那一句話才是真的,不過,我很想告訴你,我很喜歡你,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把話說得很坦白。

    安如以前總是希望能夠找一個可以依賴的人,只要他在身邊,她六神無主的時候,他也會給自己指引,為自己排除萬難。他可以是超人,可以是蜘蛛俠,也可以是叮噹貓。只是,當她遇上了時禕,她才知道自己心裡預想好的白馬王子根本不及他這般的好,好到連提提他的名字也覺得很吸引。就算他會擾亂自己的理智、動搖自己的決心、甚至摧毀自己的信念,她也覺得甘之如飴。

    難得年輕,為何不放肆地沉溺一次?

    時禕覺得有點暈眩,他雙手負在身後,仰望這上方美麗的神靈,「你沒有必要想這麼多,你只需要計劃好如何還願就已經足夠了。」

    時禕在新加坡當天並沒有回國,他反倒在市區找了一家星級酒店住了下來。春節正是旅遊旺季,安如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或者聯繫了什麼人,讓原本一臉歉意說沒有房間的小姐突然告訴他有套房可以入住。

    為了慶祝新年,牛車水一連幾晚都有各種大型的活動,而今晚,則有規模頗大的花車迅游。安如頗感興趣,打算晚上來見識新加坡的賀年活動。

    正當他們準備到餐廳用餐時,安如卻接到母親的電話,讓她馬上回家。經陳宇詩的提醒,她才記起今晚是家庭聚會日,她必須出席。

    掛了電話,安如有點懊惱,他們已經計劃好今晚的行程,但此時卻因為她的疏漏弄得落空。她正想著怎麼解釋,時禕就說:「你今晚要是有事的話,我們可以改天再約。」

    「但是我們明天下午就回國了,錯過了這次就得再等一年了。」儘管他這樣說,安如還是不露笑臉。

    她悶悶不樂的樣子讓時禕原本晴好的心情一下子陰霾了不少。當她滿臉幽怨地看著他時,他倒是笑了,「那……你今晚偷走出來,我接應你。」

    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真的嗎?那我們就這樣說好了。」

    他們慢慢從牛車水走回去,離安家老宅還有一小段路時,安如就讓他離開。時禕靠在燈桿上,挑眉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安如越過他的身體看著燈桿上細膩而精美的雕花。片刻以後,她聳了聳肩,直言不諱,「我跟你說,我的家人對你的印象都不怎麼樣。」

    「你中傷我了?」他也不意外,也不在乎,還一臉不正經地問她。

    橫了他一眼,安如說:「他們的眼睛亮著呢,哪裡需要我說什麼。」

    「那行,他們有什麼要求,你說,我改。」他半真半假地說。

    「我不用你改,」她低下頭,「要是有一天我不喜歡這樣的你,我就去找別人。你就是你,改了什麼就不是你了。況且,你也改不來不是嗎?」

    「你行啊,我千里迢迢地飛過來,掏心掏肺地想對你好,你就給我這點反應?」他雙手抱著胸,懶洋洋地說。

    安如給了他一個微笑,轉身離開。

    對於她的外出,陳宇詩很好奇,於是隨口問了句她的去向。睡了安如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了,倒是引發了全家人的注視。她心虛地已換衣服為理由腳步匆忙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間。

    安家的家庭聚會很熱鬧。由於明天他們就要回國,安家在新加坡的親戚多大都會到安家老宅餐聚一番。席間,長輩們把酒言歡,倒是一個勁地回味當年往事,而後輩則津津有味地傾聽,只有安如在焦慮地看上掛著牆壁上的吊鐘。

    眾人並沒有散退的意思,安如只能低著頭給時禕發短信。

    「我出不去怎麼辦?」他們在室外的院子裡用餐,若她要出門,定比會引起眾人的注意。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他才回了一條短信,「地址」

    他似乎不喜歡發短信,沒有都惜字如金,連標點符號都沒有一個。安如努力地回想了下門牌號,繼而一字一字地編輯。

    當她將短信成功地發送出去,她又繼續聽長輩講故事。她的爺爺在說那些艱難歲月,她有點好奇,倒是留心。

    說著說著,他們就說起了林浩峰的父親林越宗。在那個年代,他們多是水上人家,依靠捕魚為生,而且捕到的魚是需要按量上繳公家。只是,爺爺的父親早逝,徒留他們棄兒寡母。他們的那點捕魚量,別說是維持生計,就連繳工的量也未必能達到標準。

    他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直到有一天,他們都在艇內小憩。突然,艇外那方貌似傳來了魚兒折騰的聲響。爺爺和兩個他的弟弟都從艙裡走了出來,定眼一看,便齊聲歡呼。果然是魚!他們高興不已,立刻走到艇頭想看看是誰給他們送的魚。只是,那條大艇划得很快,一下子就飄得很遠。後來,這搜大艇還是經常往他們的小艇裡扔魚,但從來都不留姓名。不久,他們就打聽到這人是林越宗。

    那些清貧的歲月,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十分簡單。大家並不富有,但日子卻過得快樂。安如只知道爺爺跟林家向來都很親近,但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一段往事。正當她也想說上一兩句時,手機傳來了兩下震動。

    是時禕的短信,「到二樓南面的房間」

    安如思索了片刻,便跟陳宇詩說:「媽,我有點不舒服,想回房間休息了。」

    陳宇詩摸了摸她的額頭,「怎麼回事?」

    「沒有,頭有點痛,早點誰覺就沒事了。」她答道。

    「那趕緊去,明天還要乘早機。」陳宇詩說。

    「那我睡覺去了,您可以別進來煩我。」她說完,便悄然離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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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安如匆匆地跑了上二樓,朝南的房間一共有兩間,一間是她家父母的套房,一間是書房。她先是跑到書房,邊撥他的手機,邊走到窗戶前方。她把厚重的窗簾拉開,繼而推開了窗戶。

    果然,時禕就在樓下。他也聽見了樓上細微的動靜,此時正抬頭看著她。街燈將他的半邊臉都映得橘黃橘黃的,安如將通話切斷,直接問:「我要怎麼辦?」

    時禕指了指旁邊的陽台。安如皺了皺眉,關好窗戶拉上窗簾又往父母的房間跑。她跑到了陽台,半個身子越了出去找他的蹤影。

    他擺了擺手向她示意,然後說:「跳下來,我接住你。」

    安家的老宅已經修建多年,老式的房子樓面間的間隔並不大,就算是二樓,距離地面的距離不過是矮矮的一段。安如俯身向下看也不覺得有多高,只是,她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危險動作,此時卻有點擔心。

    時禕知道她在猶豫,他的嘴角微翹,語帶笑意,「別害怕,相信我。」

    安如咬著唇想了片刻,她輕輕地將陽台的門關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攀到陽台坐好,將雙腿慢慢地垂到半空中。她的心跳得很快,只見他朝自己點頭讓她下來,她一閉眼,便滑了出去。

    耳邊是短促而低悶的風聲,不消半秒,她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絲毫不差地跌入他的懷中,這樣安如第一次感覺到,有一雙強健的臂彎與廣闊的胸膛對與女孩子來說是有多重要。

    不等她感慨完畢,他的壞笑聲就在耳邊響起,「我剛才在想,要是你摔殘了,我就不要你了。」

    安如剛從失重的感覺裡恢復過來,她揪著他的衣服,腦袋埋在他的頸窩裡,好半晌都不敢動。

    「來,放手,我的衣服都快被你扯爛了。」他調戲道。

    安如看了看,還真發現他真被自己拉扯得衣衫不整。她捶了他一下,從他身上跳了下來。抬頭看著陽台,她問:「我等會怎麼回去?」

    「管你呢。」時禕笑了聲,然後自顧自地向前走。

    安如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走了好幾步也沒發現安如追上去,於是回頭。不料卻發現她氣勢洶洶地趕了上來,他偏過身躲過她的偷襲,「我只說接著你而已,可沒承諾要把你帶回家。」

    她挽住他的手臂,狠狠地跺了他一腳。

    待他們走到牛車水的時候,嘉年華剛開始。安如在人潮中穿梭,瞬間就把他的手掙開了。時禕的興趣沒有她那樣濃厚,只是走馬觀花地看了看那些奇裝異服的表演者。

    數不清的大紅燈籠高高地懸掛,映得週遭一篇熱鬧而喜慶的火紅。歡快的調子縈繞耳邊,歡聲笑語遍佈路途。不少參與者在狂歡起舞,毫無章法的舞步卻顯得分外和諧。

    此時安如正跟一個不知名的卡通人物合影。替她拍照的遊客將手機歸還於她,她接過來道謝,然後邊走邊看,差點就撞上了行人。

    時禕快步走過去,一把將她拽回了正道,說話的語氣像責備一個小孩,「看路!」

    安如隨口應了聲,挽住他的手臂把他當成枴杖,繼而低頭看著剛才照的照片,說:「你先幫我看看,我待會就來。」

    路過燈籠牆的時候,安如突然把他拉到一邊。她舉起了手機,然後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說:「來,笑一個!」

    對於她幼稚的舉動,時禕相當無奈。不過他並沒有拒絕,很配合地朝著鏡頭笑了。

    回憶起來,時禕也有好些年沒有認認真真地拍過照了。他不是沒有交過愛拍照的女朋友,但她們都不敢主動地要求跟他合影。他知道,她們對自己,多多少少存著居心。她們總是小心翼翼地與自己相處,千依百順,甚少會逾越半步。他以前覺得,談戀愛只是一件程序化的任務。到了今天,他才慢慢發現,這跟自己印象中的有相當大的差別。

    安如翻看著照片,埋怨道:「你到底會不會笑?」

    聞言,他從雜亂的思緒中抽離,抽走了她手機的手機,把照片放大。果然,照片中的自己神情嚴肅,而身旁的人卻笑靨如花。儘管如此,他也沒有覺得這照片有任何違和的地方。

    「這是因為我拍得認真。」時禕強詞奪理,然後把照片傳到自己的手機裡。

    由於出來的時候匆忙,安如著穿了一雙居家亞麻拖鞋,雖然不太雅觀,但也無關要緊。只是,當他們想跳舞的時候卻成了一個問題。

    安如不是不能跳,但跳的時候就得非常小心。偶爾激動,拖鞋就有可能滑了出去。她懊惱地看著時禕,他卻幸災樂禍地看著她。

    後來,安如乾脆把鞋子脫了,她把鞋子放在涼椅之下,然後赤腳踩在地面上。這次她倒跳得自如,但時禕說:「你在我面前一點儀態都不顧嗎?」

    她踹了他一腳,「閉嘴!」

    那一腳踢得很狠,時禕的身體歪了歪。他想了想,問:「我陪你去買雙鞋子吧。」

    「你這就嫌棄我了?」她橫了他一眼,說。

    時禕停住了舞步,提著她的腰把她抱了起來。他把安如放在涼椅上,彎腰從底下找回她的拖鞋替穿上。

    他的舉動讓安如微微發怔。她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把腳收不來。只是,他卻不肯退讓。他的大手圈在她纖細的腳踝,手心溫熱的體溫傳到她微涼的肌膚上。她吶吶地開口:「謝謝。」

    「真不容易。」時禕感慨。

    他們在各間商舖穿梭,但也沒有找到賣鞋子的商舖。新年就圖個好兆頭,所以鞋店也沒有開門營業。安如覺得掃興,他看了看時間,提議道:「別跳舞了,我帶你去看音樂噴泉。」

    在新加坡,安如很少在晚上上街,她緊緊地跟著他穿過一條條陌生的街道。時禕牽著她的手,邊走邊給她介紹這些街道的名稱。安如好奇,問:「你怎麼知道的?」

    時禕答:「你忘了嗎?我住的酒店就在附近。我今天走過了幾遍,有點印象。」

    他們慢悠悠地走到的時候,音樂噴泉的表演已經開始了。觀賞的遊客不少,時禕帶安如走到石階上,站在高處欣賞這樣感官盛宴。

    正當安如看得入迷時,一顆豆子般大的水滴落在她的臉上。她起初還不覺得有不妥之處,只是隨意抬手將臉上的水印子抹掉。不料,她剛擦乾,從天而降的水滴接二連三地墜下來。

    「下雨了?」她扯了扯時禕的衣尾,問。

    時禕仰頭看天,「對,我們快走。」

    新加坡的天氣很飄忽,大雨說下就下,匆忙得連半點前奏都沒有。相比於他倆,那些當地的居民可是從容多了。他們瞭解這裡的氣候,出門前都把雨傘給帶上了。

    時禕護著她離開,途中那些能夠避雨的地方都擁擁擠擠地站滿了人。他換了個方向,拉著安如就在雨中狂奔,雨滴很密集,打在身上還有點痛癢的感覺。

    密佈的雨簾讓這方美景籠罩在迷濛之中,燈光渙散,如夢似幻。安如邊跑邊笑,最後黏在他身上不願意跑,「我們走回去吧,反正就淋濕了。」

    對於安如的提議,他並不讚許,「別鬧,你會生病的。」

    「我不管!」安如滿不在乎地說,然後想掙開他的手。只是,男女之間的力量本身就懸殊得很,她怎麼掙也掙不開,而他那霸道的樣子看著安如牙根發癢。

    時禕不跟她講什麼廢話,攬過她的肩迫使她向前走。

    道路兩旁的樹木被雨滴打得嘩嘩作響,狂亂的夜雨將他們的衣服都打濕了。他的身形高大,一路上倒替她遮擋了不少的晚風。

    最後,她還是被他連拖帶抱地捉回了他下榻的酒店避雨。時禕住在頂層,一同搭乘電梯的住客逐些逐些地離開,到了最後只剩他們兩人。

    安如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她很自覺地往角落裡躲。進酒店之前,她還作垂死掙扎,這樣的良辰美景當然不應該因為這點小雨而阻礙。他向來對她都很退讓,但這次卻堅定得很,任她怎樣討好或撒野也絲毫不動搖。安如怒不可遏,進了電梯以後就躲在他懷裡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當時電梯裡還有別的乘客,他只是悶哼了聲,然後神色泰然地低頭看著她。她越咬越緊,最後咬累了才肯鬆口。

    電梯的空間就這麼大,根本就是無處可逃。時禕轉身,抱著胸不懷好意地盯著她。

    她身上沒有一處地方是乾的,頭髮凌亂,衣物緊緊地貼在身上,肩上還披著他的外套,看起來倒有點狼狽。

    看著他逼近,安如從一個角落躲到另一個角落。這樣的躲避聊勝於無,時禕將手撐在壁上,死死地把她困住。他低頭看著她侷促不安的模樣,動了動薄唇,慢條斯理地說:「咬我?信不信我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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