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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絞刑架下的祈禱]老身聊發少年狂[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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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39:06
第105章 張玄請靈

    清明,是大楚比較重視的一個節日。大楚承平沒多久,過去數十年間,因為戰爭死了不少人,甚至還有一家上下只剩幾人的。

    就拿信國公府來說,原本邱老太君有三子兩女,天下太平之後,只剩兩子。

    實在是讓人傷感。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大楚在清明會給官員三天的時間掃墓。但三天時間,對墓在京中附近的還好,對一些故鄉在外地,千里迢迢來京中做官的,根本就是變相的放假了。

    李碩、李蒙父子的墳墓在京郊的靈雲山,隔著不遠就是康陵。先皇修康陵的時候,找人堪輿風水,得出的結果是康陵可為帝陵,而靈雲山可以作為諸臣安葬之地,拱衛皇氣。

    由此,靈雲山四座山峰朝廷都修了墓葬,專門賜予有功又不葬在祖墳的勳貴大臣。

    靈雲山上葬著不少大臣,其中有一半是武將,李碩父子的墓葬就在離康陵最近的近聖峰上。

    這近聖峰也是後來才改的名字,以前京城人家都管它叫做:——「那個最高的山頭」。

    李茂聽說母親這次也要去掃墓,慌得趕緊跑回家來勸。誰料顧卿被李銘提起了去年的事情,一是不想失信於人,二是對今年憋悶在府裡各種驚慌受氣已經受夠了,咬定了一定要去掃墓踏青。

    李茂見勸說已經無效,只得應了下來,並準備去欽天監打聽打聽,看看這幾天哪天無雨,好帶著家中大小去掃墓。

    信國公造訪欽天監,讓這些一天到晚埋頭於天文曆法的閒散官員們吃了一驚。

    整個欽天監上下都在思量著,最近是不是要打仗了,要推算黃道吉日?還是皇帝陛下有什麼臨時起意的祭祀活動,需要信國公先問問最近的吉凶?

    得到消息的欽天監監正誠惶誠恐的帶著監副和屬官跑了出來,迎接這位貴客。

    李茂什麼屬官都沒帶,隻身一人來欽天監,就是因為這次來只是為了家事,實在是不好意思興師動眾,結果即使他不想,還是把欽天監給驚動了。

    「國公大人大駕光臨,欽天監全體上下不勝欣喜。」監正拱了拱手。「不知國公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監正客氣,我府裡最近幾天要去掃墓,所以前來問問天氣……」李茂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倒是叨擾了欽天監的各位了。」

    「不叨擾,不叨擾,這本就是我們的職責。」監正轉身問屬官,「張玄今日可當值?」

    「當值,在五官閣裡抄書呢。」

    「去把張玄叫來。」監正又轉回身。「國公大人稍等,自徐郎官報病,這勘測天象之事就一直由張玄在記錄,待他前來,一問便知。」

    李茂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一身綠衣官服的張玄快步走了過來。

    李茂上次見他,還是在紫宸殿的書房,這個五官靈台郎成功的預測了雹災和雪災,又預言來年關外大寒,一定過的極其辛苦,跪地苦勸聖上及早防備,早日賑災,所以李茂對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後來這位還上過一次門,聽說和家中老太太相談甚歡,李茂對他也就不似一般官員。

    張玄向李茂行禮,順便開了天眼看了片刻,上次在皇宮裡匆匆一見,沒有顧得上,現在一看,他不禁對這位信國公大人的好命數驚訝了起來。

    非但如此,此人身上的功德也不少,顯然是個好官,並非屍位素餐之輩。

    這信國公一府有天人照料,果然是人人向善,各個非凡。

    「太遠的天氣,下官也無法預測,下官並非真的是什麼天師……」張玄笑著說道,「不過,後天天氣應該不錯,無風無雨,若是掃墓,正好合適。」

    李茂聽張玄說的這般肯定,也笑了起來,「那就先謝過張道長的提醒,那本官後日就帶著家人去掃墓。」

    「國公大人,不知這次邱老太君傷的如何?可去掃墓?」張玄出聲問道。

    「家母只是皮肉傷,將養一陣就好了。多謝掛懷。此次掃墓,家母也去的。」

    「那,國公大人……」

    「唔?」

    「不知大人府上掃墓,可缺一唸經的道士?」張玄眼神閃亮,鼓足勇氣問出聲來。

    張玄身旁的欽天監屬官們紛紛露出了「我糟還能這麼拍馬屁!」的表情。

    張玄對這些人的表情不屑一顧。

    這些凡夫之輩怎能知道他的遠大抱負!

    這是聆聽天人教誨的好時機啊,沒看到李銘那必死的血光之災,都被邱老太君逆天改命化解掉了嗎!他若經常接觸那位天君,豈不是更能瞭解這天道的真義!

    李茂見他那副熱切的表情,心頭一陣怪異。「我家並不好超度唸經之事,我母親也不信佛道……」他委婉地提出自己家中並不和其他人家一般,需要做法事的法師。

    「貧道乃正一派嫡脈。」張玄不再自稱下官了,又把「正一派」嫡脈咬的重了一些,「但凡墳墓,幾年一修葺,總會動了風水。若不用唸經,貧道去替府上看一看,也是好的。而且有貧道引靈,豈不是更好嗎?」

    李茂被這道士的執著給說服了,而且這張玄和家中兩個孩子似乎交好,也算是熟人,也就輕笑著點點頭,謝過了張玄的好意,約了後天相見的時間和地點。

    李茂的目的達到,也沒在欽天監多呆,就回自己的兵部部署去了。

    張玄目送著李茂走遠,也一臉興奮的表情,邁著輕快地步子漸漸走遠,回他的五官閣繼續抄書。

    只留下一群呆若木雞的屬官們。

    這這這,這般邀寵,實在是太奸詐了!不過是出身正一派,又會一二道術,就可以走遍京城各種豪門顯貴頗受歡迎,還落了一個「張天師」的名頭!

    對於這種人神共憤的逢迎拍馬之道,他們只想說……

    ——張天師,請問你收不收徒弟!

    李茂派人傳回來後日去掃墓的消息,全府上下一陣歡呼。

    府裡的下人是不可以在府裡私下燒紙焚香的,許多家生子和其他的下人都在等著府裡主子一家出去掃墓,真好趁此時候落個假,帶著家中子弟去野外空曠之地,為先祖燒一燒紙錢。

    府裡的小丫頭和小子們則是因為這次掃墓,邱老太君已經說了會好好玩一玩。靈雲山下就有家裡置辦的莊子,到時候府裡下人們可以帶上自己的紙鳶去放,也可以帶上葫蘆去射柳,全府上下放鬆一番。

    年輕人沒有不好玩的,邱老太君做出來的各種遊戲又大受歡迎,這些下人們有不少都支錢央著府裡的工匠們做了紙鳶和紙牌等物,就等著主子們休息的時候,可以放鬆放鬆。

    顧卿和孩子們的風箏不是府裡的工匠做的,而是李銳在外面買來的。

    東市有一家專門經營南北雜貨的店舖,裡面出售一種從南面來的稀罕風箏,名喚「哨口風箏」。風箏的骨架上鑲著極輕的小葫蘆哨子,放到天上時,會發出清亮悠長的聲響,所以這種紙鳶不被稱作紙鳶,而被販賣的商人叫做「風箏」。

    顧卿在這邊聽到說「紙鳶紙鳶」已經習慣,猛然聽得李銳說「買了幾個風箏」,還以為有穿越的戰友到了此地,連忙詢問內中因由。待問清為何叫做「風箏」,不由得大失所望。

    原來真的是由風彈奏的「箏聲」的意思。還不如紙鳶紙鷂有趣呢。

    到了去靈雲山掃墓那日,顧卿乘著軟轎,在下人們的簇擁下到了門口,準備乘上她的馬車,卻意外的發現門口站著一個熟人。

    顧卿心裡一陣哀嚎。

    我的個神啊,不是那張玄張道士還有誰啊!

    這次穿的也是道衣,難不成又要來「問道」了?

    想起上次口乾舌燥的經歷,顧卿不由得眼前發暈,只能擠出一個乾笑:「呵呵,張小道長前來是……?」

    「母親,是兒子請張道長來的,父親和兄長的墳塋幾次修葺,兒子想讓張道長看看有沒有不妥。」

    哦,原來是專業人士。顧卿點了點頭。「那辛苦道長了。」

    「不敢不敢。」怎麼敢在天君面前班門弄斧哇!

    「張道長,你也來了。」因為去掃墓,李銳穿了一身白色勁裝,腳下蹬著一雙箭靴,端的是英姿颯爽,少年風流,引得顧卿心中一陣叫好。

    看看她努力的成果!

    她的穿越經歷簡直就是「看糟老太婆如何成功將渣男廢柴書獃調教成高富帥的逆襲故事」啊!

    片刻後,穿著白衣,散著頭髮的李銘也和堂兄李鈞從後院走了過來。李銘脖子上的傷還沒有好,纏著幾層紗布,再穿著白衣,散著頭髮,看起來像是受難的金童似的,十分惹人憐愛。

    李鈞四月十五就要參加殿試,因為沒有幾天了,所以最近找他的同年也越來越少,倒是落得個清淨。今日他穿了一身青色長衫,替堂弟拎著一個大包,跟在李銘的身後。

    「銘兒,你帶了什麼?怎麼能讓你堂兄拿呢?不是有下人嘛!」顧卿皺了皺眉。

    李鈞對兩個弟弟都十分友愛,李銘這孩子有些喜歡欺負老實人,總是賴著李鈞,對李銳就不敢。

    「無妨,不重的。」李鈞擺了擺手,幫著李銘將包袱放進邱老太君的車裡。轉頭再一看,李銘對他笑嘻嘻著作了作揖,他也莞爾而笑。

    顧卿見所有人都到了,率先進了馬車,然後跟進去的是未成年的李銘。

    張玄眼看著顧卿登了車,恨不得也跟著鑽進去,無奈他們這些成年男子除非病殘,不然肯定是騎馬或騎驢的,只得望眼欲穿的爬上馬,隨在李銳和李鈞的身邊,向著靈雲山而去。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今日有不少人家出城掃墓,信國公府的車馬一早起程,用了一個時辰,才出得城去,待到了靈雲山山腳自家的莊子,稍微修整一番,卻發現山腳下還停著不少馬車,各種人家的徽記都有。

    李茂皺了皺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既然是出門踏青,自然是不可以騎馬的,除了顧卿手上有傷,身體又弱,是坐著軟轎上山的,信國公府裡跟出來的其他人全都是步行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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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39:30
    李蒙和李碩的墓地在近聖峰的半山腰,位在高處,背靠斜坡,又有水流經過,是一塊風水寶地。因為墓地是朝廷派人修造的,除了墓葬,一路上還有亭子可供掃墓之人休息,有各種屋舍可供守墓之人看守。

    待一家人爬了一半,李茂不好的預感終於應驗……

    那半山腰的亭子裡坐著幾個眼熟之人,不是那些日日來關說的武將還有誰!

    李茂嘴中一陣發苦,看見他們,他的頭皮都在發麻。

    這些人也不在此時糾纏,人家墓都還沒掃呢,再不長眼,也不會這時候上去打聽。

    李茂一肚子悶火,只遙遙地對這些人拱了拱手,隨在母親的身邊繼續前行。

    「那亭子裡是熟人?我看你似乎不太高興?」所有人都在走,只有她坐在軟轎上,一來位置高,二來閒,不像李銳李銘幾人,在後面已經和張玄不知道聊什麼聊的熱火朝天,自然是對李茂的神情動作是看的清清楚楚。

    「是。那些人都是京中閒賦在家的武將,只領著爵位或虛職,沒有官職。」李茂發愁地說,「北軍裡空出不少職位來,兒子是兵部尚書,親家又是吏部尚書,這些老將想要再掌兵馬,想讓兒子能在朝中舉薦一二。」

    「哦,原來是這樣。他們是能力不行你不敢推薦,還是……」顧卿好奇地問著。

    「並非如此。聖上似是對北軍另有安排,我不敢應承他們什麼。但我也不知道聖上到底是要做什麼,話就不能說明,否則傳出去,有人又要多想。這段日子以來,兒子一直躲在宮裡……」李茂長吁短歎,「他們到底是從哪兒得知了我今日掃墓的消息啊?我今日休假的事情只有聖上和幾位要臣知道。」

    「等下兒子下山,怕是要被截住了!」

    顧卿在轎子上看見李茂愁得鬍子都在抖動,不由得好笑的搖了搖頭。

    若說文臣和學子們還會講究面子,被拒絕幾次就不登門了,那這些武將們就是魯直的代表。有些就是仗著是李老國公手下出身的,即使和李茂一點關係也沒有,也會大大咧咧地上門來拜見。

    好在他們只是鍥而不捨了一點,本身做得卻不惹人討厭,禮數也都足,所以顧卿一點都不反感他們,倒覺得他們有些可愛。

    坐在家裡拿錢不幹,非要跑到邊關有危險的地方去拚搏一番,將軍卸甲的不甘,顧卿反正是不能理解。

    在邱老太君的記憶裡,李老國公的夢想似乎一直是天下平定後,帶著妻子一起卸甲歸田,在老家種些田地,收收租子,安享晚年什麼的。

    這些武將年紀都不小了,怎麼還老想著要出山呢?沒仗打,豈不是天下的幸事嗎?

    顧卿在想著嚴肅的問題,而此時的李銘李銳幾人,卻在後面興高采烈的和張玄聊著一些奇怪的東西。

    「……所以說,輕身術確實是存在的。」

    張玄先前正在說輕身術,話頭是爬山怕的累死的李銘提起來的,張玄就將道家的輕功說了一通,李銘還沒有什麼反應,倒說的李銳心頭大癢,連聲追問:「張道長有見過會輕身術的道士嗎?」

    「我有一個師叔,就練得是這門功夫。他每日清晨會單足立在道觀的簷角練功,來回於龍虎山的崇山峻嶺之間猶如平地。當年我剛到龍虎山時,曾被這個師叔驚得從階梯上滾了下來……」

    李銳的眼睛更亮了。「不知你這師叔可願收徒?」

    「我倒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但這門功夫似乎是童子功,從四五歲就要練得,練到二十七八歲方才大成。你今年已經十四,筋骨已合,應該是練不得輕身術了。」張玄看著李銳眼裡的亮光慢慢熄滅,想了想,安慰道:「不過道家也有不少以靜制動的擊技之術,什麼時候我回山,給你抄上幾本。雖然不是輕身術,但你是公府的公子,學輕身術也不合適,倒是多會幾門防身的功夫,方才是正理。」

    「那我就先謝過你啦!」李銳感激地對他行禮。

    「張道長,我小時候看過幾本志怪小說,其中有『飛劍傷人』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到底有沒有劍仙?」李鈞也興致勃勃地問道:「你見過飛劍嗎?」

    「……飛劍?」張玄撓了撓頭,「我們正一派是以符菉為主,也有養身和修行之道,但沒有劍術一派。這些,應該大多是杜撰吧?」

    「那道長,你的符菉真的能請來神明嗎?你抓過鬼嗎?鬼是什麼樣子的?」李銘眨著眼睛,一臉又怕又想聽的表情看著張玄。

    「說到抓鬼,貧道倒是曾經驅過一次,那是三年前的七月十五……」張玄壓低著聲音,開始說起去年某個夜晚的遭遇。

    李銳幾人和他們身後的家人都把耳朵豎得高高的,全神貫注地聽著張玄的故事。

    顧卿見後面剛才還吵吵鬧鬧,突然一下子沒有了聲音,轉頭一看,不禁樂了。

    張玄騎在馬上,不知道在說著什麼,旁邊的李銘聽得已經入神,正在同手同腳的走路而不自知。李鈞一臉驚恐的樣子,那表情似乎是「我的媽啊一群女人撲上來你還能活!」這樣的意思。李銳一下子皺眉,一下子吸氣,渾然沒有平時內斂老成的樣子。

    唔,如果這張道長很會講故事,偶爾請他來陪陪孩子,其實也挺不錯喲。

    待到了李家父子兩的墳頭,一眾下人紛紛開始動作起來,李茂跪在父親的墳前,親自擦拭墓碑,而李銳也是一樣,手拿下人遞過來的軟布,仔仔細細地擦著父母的墓碑。

    其他下人開始往墓前放各種祭品,又在墳邊插上柳枝,做祭祀前的準備。

    張玄在墳邊四周繞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他這話一出,李茂和兩個孩子心頭都是一鬆。

    只有顧卿,完全不懂一塊墓碑而已,能有什麼對或不對。

    顧卿看著李碩的墓碑,那旁邊還空著一位,那是為邱老太君準備的。

    她在心中默默祈禱著,期盼邱老太君能夠在地下和李老國公重新相會。

    因為見著這些死去之人的墳墓,她心中也是暗暗心虛。

    『兩位長輩在上,我實在不是故意佔了邱老太君的身子的,我以後一定會做好邱老太君該做的事情,也會行善積德,絕對不會讓信國公府蒙羞,兩位在泉下有靈,千萬不要怪罪我。』

    『墳墓沒搖,墓碑也沒動,我就當你們已經同意了喲。』

    『你們真是開明的好長輩啊!』

    呃,不過,難道等她這具身體死了,她要躺在李老國公的身邊?

    這好生驚悚!

    回頭她要和張小哥商量商量,問問能不能等她死後了以後,把她的魂魄引走。她可不要插到李碩一家幾口裡當電燈泡啊!

    所有準備工作做完以後,信國公一門開始祭祀,而張玄則拿出一本已經寫好的表書,開始在墳前焚燒。

    正一派的表書有敬拜天地,招引鬼神之能。張玄開始燃燒寫著李碩、李蒙和張靜三人名字的表書,口念真言,幫著他們呼喚先人的魂靈。

    不一會兒,狂風大作,可正在燃燒那封表書所產生的煙塵依然是青煙直上,絲毫沒有歪斜或者被封吹散的樣子,一旁見著的下人們驚詫莫名,嘴裡開始大叫著「老太爺和大老爺來啦!」、「大奶奶來啦!」之類的話。

    李茂和李銳幾人朝著四周張望,期望能看到親人的魂魄,卻沒有見到任何蹤影,忍不住又失望又悲痛,只能含淚練念叨著親人的稱呼,希望能夠聽見。

    張玄依舊一邊焚燒著表書,一邊念誦著什麼。他的眼睛緊閉,完全不為外物所侵,儼然一副出世之人的樣子,李茂對著風來的方向磕了幾個頭,然後才開始祭拜。

    顧卿跪在地上,睜大著眼睛看著那道黑煙,心中大叫著「這不科學」。她身旁的花嬤嬤已經跪倒在地,哭得不成樣子。

    此次來掃墓的家人大多是老人們,都曾和李老國公和李蒙相處過很久,一見這種異態,心中萬分肯定是幾位主子回來了,磕得也越發虔誠。

    待表書完全焚燒乾淨,青煙也消失的時候,狂風也停止了。

    這堪比電視劇和電影大片的效果讓顧卿心裡讚歎不止,準備等掃墓回去後就問問張玄是怎麼辦到的。

    張玄似是注意到了顧卿的眼光,睜開了眼睛,對眾人輕聲說道:「他們已經走了。」

    這個他們是誰,自然是不言而喻。

    對此,李茂和信國公府的下人們都是深信不疑,有些下人甚至已經口呼「天師」,準備一路上小心伺候了。

    說不定哪天就有有求於人的時候呢?

    李銘和李銳因為聽顧卿說過各種方士裝神弄鬼的案例,又有巫蠱之事在前,對鬼神之事都不太相信。但這件事太玄乎,又放在他們面前,由不得他們不信,所以兄弟二人都是將信將疑,而且內心裡隱隱希望這是真的。

    能控制風的,總不是騙子吧?

    李鈞最是光棍,剛才狂風大作的時候,他已經把內心的願望許了個遍了。從「求堂爺爺堂伯讓我的隱疾消失」、「求堂爺爺和堂伯讓我有個好前程」、到「求堂爺爺和堂伯讓我不要那麼口拙愚笨」默了一通,念了個許多遍,生怕幾位先人忘了。

    張玄上表書的舉動,將整個掃墓的氛圍掀到了一個幾乎是狂熱的地步,甚至連顧卿現在看他的眼神也不再是看一個怪人,而是一個「有點本事的怪人」了。

    顧卿望著一臉肅穆的張玄,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張小哥,這般好本事,回頭也教教我唄!

    張玄為了能在天君面前表現,真是連看家的壓箱底功夫都拿出來了。

    這張表書還是他下山的時候他的師父給的,就此一張,準備留作大用的,此刻被拿來召喚信國公府的英魂,而且只召來了兩個,他心裡有些遺憾,又有些羞蘞,生怕天君覺得他本事不濟。

    可待他見到邱老太君滿是敬佩和認同的神情,一下子又雀躍了起來。

    天君一定覺得自己是可造之材,所以才這麼欣慰地對我笑!

    等他們把墓掃完,已經快到午時了,這個時候下山有些早,顧卿等人就找了一片空地,拿出家中準備的寒食,略進一些東西再行下山。

    李茂隨便吃了幾口,便要帶著家人先出發。

    「母親,後面那些武將還在等著我下山,兒子勢必是不能從那條路走了,兒子準備帶著幾個看守墳墓的家人,從另外一邊抄近道下山。」李茂一臉無奈之色,顯然是為了躲避這些人已經豁出去了。

    「不過是幾個武將,回絕了就是,你逃得了一時,難不成一直這麼逃嗎?」顧卿納悶地看著李茂,「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一直跑不是事啊!」

    「北邊的事不能輕易就允諾,也不可多說,可是這些武人都是一根筋,若不說明白,便覺得你是敷衍,非要問個究竟,兒子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顧卿搖了搖頭,胸有成竹道:「不就是拒絕人嗎?這有何難?你跟在我後面,看我如何把他們打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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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他們到底是從哪兒得知了我今日掃墓的消息啊?我今日休假的事情只有聖上和幾位要臣知道。」

    欽天監官員A:你知道嗎?後天不下雨,可以掃墓。

    官員B:你怎麼知道的?

    欽天監官員A:那個「張天師」預測的。李國公都準備那天去掃墓了。

    官員B:那我也那天去。(跟另一個人)你知道嗎?明天不下雨。

    官員C:你怎麼知道?

    官員B:是這樣的……

    然後大家全都那天掃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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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40:11
第106章 尋花問柳

    李茂滿懷著信心跟著自己的母親下了山。孩子們還在震驚於張玄是如何做到孤煙直上的,圍著他問東問西。

    不一會兒,到了半山腰的那處涼亭,幾個武將們果然等在那裡,還沒有離去。待他們看見李茂終於下山,均是喜笑顏開,走出亭外。

    「國公大人!」

    「李大人!」

    李茂吩咐下人們在亭外稍微等一會兒,攙扶著母親下了轎。

    這些人從清晨等到正午,已經等得是飢腸轆轆,神色焦急,這次見信國公府不但沒有躲開他們,甚至還有進亭一敘的意思,心裡都是一喜。

    李茂進了亭,和這些武將一一過了禮,又伺候著顧卿坐到了亭子裡。

    邱老太君坐著,這些武將不少是李老國公的舊部,哪裡敢坐,紛紛都向她老人家問好。

    「大人們辛苦了。清明節來這近聖峰,莫非各位是給老身的亡夫和亡子來掃墓的?」顧卿故意用話擠兌他們。他們剛剛掃墓下來,自然是知道這幾位沒有上來焚燒紙錢。

    這些武將們面色一僵。

    他們為了防止錯過李茂,在這半山腰必經之地上一步都不敢離開,更別說去掃墓了。

    這下子,他們的心裡都懊悔極了,此前只要有一個人掃了墓,現在就可以露臉了,說不定老太君一高興,就叫兒子多照顧照顧也不一定啊!

    「咦?難道各位都沒有掃墓?那各位來這近聖峰是做什麼的?」顧卿一臉不解的表情注視著他們。「清明的假期如此短,各位應該趁此機會祭祀先人才是啊!」

    「不敢瞞老太君……」一位黑臉的武將羞愧地說:「我們是有事來向李國公求情的。」

    「若是公事,為何不在京中商議?」

    「這……這不是李國公一直宿在宮中的緣故嘛……」

    「各位既然知道老身的兒子都宿在宮中了,自然該知道這件事是求不得的。連宮中那位都留下了老身的兒子,那代表宮裡也不希望你們來求。」顧卿一臉認真道:「各位若是想要前途,如今不爭才是爭,越是擠破頭,那位看在眼裡,越不會讓你們如願啊。」顧卿面不改色的繼續忽悠道:「老身能理解各位的心情,但邊關之事,攸關社稷,各位不該求我兒子,而是應該謹言慎行,多多表現,博得聖眷,方是正理。」

    來求情的武將都是沒有什麼勢力也沒有什麼腦子的。但凡此時有腦子的武將,是不會做出這般緊迫逼人的事情來為難李茂的。沒腦子的人,得了大造化成事也難,所以顧卿也不怕說得太實在讓他們面子上不好過,而是輕飄飄的把皮球踢給了皇帝。

    「諸位,請回去吧,此事不是我們信國公府可以置喙的。」顧卿站起身,歎了一句。「希望下次老身再來靈雲山,和你們相遇的時候,諸位是來掃墓的。」

    這些武將又羞又愧,實在是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當做不存在才好。

    顧卿對他們點了點頭,在李茂的攙扶下除了亭子,上了軟轎,一行人接著下山去了。

    「怎麼如此容易?」李茂走了老遠還不住回頭,「明明我先前和母親你說的是差不多的話,可是他們就是裝聽不懂……」

    「他們心裡有愧,就不會糾纏。都是你爹的舊部,卻連清酒一杯,紙錢一捧都沒有,他們哪裡還有臉和你說這些事。」顧卿看了看身後,「只是,這人走茶涼,未免也太快了。」

    這才多少年?舊部就在山下都不去祭拜,是該說李老國公晚年交還兵權交的太成功,還是說人心易變,喜新厭舊,只能看到得勢的哪一個呢?

    「奶奶,我們就這麼下山了?」李銘在後面嚷嚷道:「說好的放紙鳶呢?」

    李銘這話一說,下人們都期盼了起來。

    顧卿問了下轎子邊陪同的家人,這個家人是負責看守信國公府的墳墓的,對近聖峰也熟悉。他想了想,低聲回道:「若是要遊玩,從這邊往後山插過去,半個時辰不到就可以到雞鳴峰,雞鳴峰半山腰有一處空曠之地,四周種有不少桃樹,又有一池,叫做碧水池,最是適合嬉戲。只是這個時候,怕是有不少掃墓的人家已經過去了,若是老太太不喜嘈雜……」

    「沒事,我最喜歡熱鬧。那就去雞鳴峰吧。」顧卿笑著和跑到轎子邊眼巴巴看著他的李銘說道:「走,我們去雞鳴峰,若是快點,還能趕在天黑前下山。」

    現在午時剛過,半個時辰過去天色也還早,還能玩上幾個時辰。反正山腳下就有莊子,也不怕弄晚了回不去,大不了再過一夜就是。

    「哦!太好了,奶奶最好了!」李銘跑成一溜風,往哥哥那裡報信去了。

    到了雞鳴峰上,風景明顯好了起來,路上有各種野生的花樹,現在已經全部開放了,奼紫嫣紅,引人入勝,惹得顧卿也停下了幾次,下了轎子指揮家裡人在這裡摘幾朵,在那邊摘幾朵。

    若不是沒有照相機,她真想拍照留念一番。

    再一想自己現在是個老太婆,照下來也只是徒增傷感,這個想法也只是在腦子裡略微轉了轉,也就甩出腦後了。

    待他們一到雞鳴峰的那處湖邊曠野,果然裡面已經有了許多幾戶人家在休息,草地中,各色的布幔都圍了起來,裡面待著的大概是女眷。

    小孩子們都在放著紙鳶,男人們有的在池子邊垂釣,有的在喝酒吟詩,還有猜拳的。

    在齊雲山上遊玩的人家,大部分都是掃完墓的,這些人家的下人見又來了一批人,都被家中的主子們指派著上來問個究竟。

    信國公府的下人們和對方的下人們互相通著氣,顧卿終於看到古代郊遊的場景了,心中極為興奮,下了轎子就深吸了一口氣。

    吸,呼!

    除了沒有野炊,古代的春遊和現代的春遊也沒有什麼區別嘛!

    「去玩吧去玩吧。今日裡都樂呵樂呵!」顧卿將殘手一揮,大笑著說:「把我們帶的傢伙都拿出來!」

    「喲哦!」

    「得令!」

    「是!」

    信國公府就一個糟老太婆子,又沒有女孩子,布幔也就沒有支起來。沒有差事做的丫頭們嘻嘻哈哈的從後面小廝背著的各種筐籃裡翻出自己的紙鳶展開,互相比著紙鳶的樣子、形狀,男人們則先把帶的東西卸下來,讓丫頭們伺候主子先洗漱休整一番。

    他們是從近聖峰上來的,走了一截路,這時候也都有些累了,可以休息一下,稍微休整休整,自然是好的。

    顧卿雙手有傷,沒辦法玩什麼,就由李茂陪著四處晃一晃。

    李銘和李銳、李鈞等人已經開始在下人的幫助下放起風箏,並約定好誰第一個放上去,誰的那個風箏就給奶奶放掉。

    雞鳴峰上回去回報的下人們一說是信國公府的家人在此遊玩,這些人家紛紛帶著家中的子侄前去拜訪。此時李茂正陪著顧卿在池子邊看別人釣魚,見到有人來拜望,也就一一客氣地寒暄一番,有些官員看到邱老太君手上還纏著繃帶,便好意邀請她去自家的帷幔裡坐坐,和女眷們聊聊天解解悶。

    若是以往,顧卿肯定是不想去的,可是最近花嬤嬤已經勸解過她,她也決定以後多走動走動貴婦的圈子,好給家中的晚輩相看相看閨秀,所以她在李茂驚訝的眼神裡點了點頭,在李茂的提醒下,去了兵部一位侍郎家中的幔帳裡聊天休息。

    說來也巧,這位兵部侍郎的夫人趙氏和李銳的舅母趙氏乃是姐妹,兩家說起來還有姻親關係,這位侍郎的夫人性格也和李銳的舅母一樣爽利,一見顧卿帶著丫頭婆子們過來,立刻笑著迎上前去。

    「哎呀,我說今早出門的時候,怎麼看見喜鵲停在我們家的馬車上呢!原來是有貴客要到!早知道邱老太君您會來,我出門的時候就穿件漂亮衣衫,多帶點頭面,這麼蓬頭垢面的見人,真是羞死人啦!」

    無論這位是因為姻親的關係,還是因為丈夫是李茂的下官而這般熱誠的歡迎她,都讓顧卿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一些。尤其這邊布幔裡坐滿了女眷,顯然還是以趙氏為首的,作為一個圈子的領頭人先做出了這般舉動,剩下的自然也都是非常熱情。

    「孫家大奶奶,你要是換件更漂亮的衣衫,再帶點頭面,豈不是讓我們都不要見人了。」一個婦人打趣道,「這位是信國公府的老太君,咱們快過來叩頭哇!」

    見到超品的國公夫人,確實是要磕頭行禮的。

    顧卿不喜歡別人磕來磕去,忙叫著「免了免了」,讓這些娘子們都別跪。她被趙氏引著在主席坐下,花嬤嬤和孫嬤嬤及四雲在旁邊伺候著。

    這些娘子們都是跟著家中丈夫或親眷出來掃墓踏青的,沒想過會在這裡遇見受了傷的邱老太君,再一看邱老太君身邊四個丫頭穿戴打扮,不由地嘖嘖讚歎。

    這樣的相貌和氣質,這樣的穿著打扮,一般京中官員的娘子也就不過如此了。

    她們又怎麼知道四雲的言行舉止都是花嬤嬤按照宮中的規矩調教出來的,就算是信國公府,其他園子裡的丫頭也沒辦法和她們比。

    就算是放在世家中,這幾個丫頭也是挑不出錯的。

    大的都過來行過了禮,然後就是小輩們。

    顧卿出來時候沒帶什麼賞物,還略有些尷尬,花嬤嬤在她耳邊輕言道:「這是偶遇,沒有賞物也沒什麼的。而且您身份這般高,賜是恩惠,不賜才是正常的。到了您這樣的地位,若是給別人什麼東西,人家就要想歪了。您態度和緩點就行,這些人也不是家裡的下人,沒得那麼眼皮子淺。」

    花嬤嬤的話一說,顧卿這才稍稍心安,安坐著看一個個青蔥滴綠的小姑娘跑到她面前來行禮叩頭。

    每到這個時候,顧卿的心頭頓時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過。

    「奴家劉氏幼娘,給邱老太君請安,祝老夫人萬福金安。」

    「小女子王氏若柳,拜見邱老太君,祝老夫人松鶴長青。」

    「奴家孫氏燕娘,拜見邱老太君,祝老夫人安康如意。」

    祝老夫人松鶴長青!

    松!

    鶴!

    長青!

    顧卿一面扯出滿臉的笑容一一回禮,一面還要搭著話表示自己很和藹可親。

    「你長得真標緻,今年多大啊?」

    「幼娘今年十四。」

    「喲,你這頭髮可真烏亮,真讓老身羨慕死啦。今年多大啊?」

    「回老夫人,小女今年十二。」

    「呵呵,才十二歲頭髮就這麼長了,可真不錯……」

    嗚嗚嗚,這才是她該過的生活啊!穿著鮮亮衣衫,梳著精緻的髮型,插著漂亮的頭飾,跟著家中父兄出來踏青郊遊放放風箏,偶爾還來點艷遇什麼的……

    現在只能自稱「老身」,這般痛苦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

    不能稱呼自己「奴家」,哪怕能叫「灑家」,都比「老身」好啊!

    不過,比起一堆才三十多歲就已經晉陞成為孩子他娘甚至孫子他奶奶的夫人們,顧卿更喜歡跟這些女孩子們一起說說聊聊。

    不能過這些年輕丫頭們的生活,聊一聊瞭解下這些閨秀們的日常,過過癮也不錯。

    這些女孩子裡門第最高的就是兵部侍郎的女兒孫燕娘,也就是趙氏的嫡女。她母親出身將門,她性格也挺開朗直率,還很喜歡笑,顧卿非常喜歡她,覺得這個十歲的小姑娘很像後世那些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對她態度自然也就更加溫和一些。

    顧卿長得並不和藹,地位又高,手上還纏著好多層紗布,這些姑娘們起先都有些放不開,覺得這位老太君不是個好相處的,誰料沒過一會兒,她們就發現這位邱老太君不但溫和可親,而且還非常風趣詼諧,懂得也多,於是都圍了上來,太夫人長太夫人短的叫了起來。

    「邱老太君,您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哇?」十歲的燕娘好奇地看著顧卿的手掌,「會不會很痛?」

    「這個?」顧卿把手掌隨便擺了擺,「這是皮肉傷,養養就好了。老身前段日子奪過一個歹人的刀,把手給傷了。」她擠了擠眼睛,「老身做的這事極其危險,小孩子們要引以為戒,切勿模仿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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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40:35
    一下子,銀鈴般的笑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有大膽的就追問是怎麼回事。

    顧卿自覺這件事做的十分得意,就把自己帶著孫子去弔喪,如何碰到歹人,又如何搶了刀子讓孫兒逃出來,而後靈堂裡眾人如何制服了那官員,皇帝皇后又如何出現,讓那官員乖乖俯首認罪等等繪聲繪色的說了起來。

    她在兒科醫院時經常給活動室的小朋友們講故事,說起這段經歷來有趣極了,就連旁邊的各家夫人們都豎著耳朵聽的入神,心中也對這邱老太君欽佩無比。

    若是她們,自家孩兒被歹人所劫,一定是嚇得腿都軟了,哪裡還敢衝上去奪刀。更別說邱老太君已年過半百,這般拚命更是少見。

    這些女孩子們倒是對著顧卿口中的那個小孫兒感興趣起來,能在被劫持的情況下說出「你乃不忠不孝不義」之人的少年,應該是何等的相貌舉止?

    信國公府的嫡公子,應該十分出色吧?

    更有些家中祖母不在的,聽得邱老太君的話,想起了自己的祖母,默默抹淚的。

    這些官員夫人裡也不乏有曲意逢迎,想要攀上信國公府的,她們有些家中也有適齡的女孩子,這信國公一門的男丁都潔身自好,家事也簡單,坐在這裡的大都不是世家子,勳貴和尋常官宦人家也不管什麼出身和門第,自然是對著邱老太君又是贊又是歎,哄得顧卿心情大好,覺得有人聊天的日子果然比枯坐在家中有意思多了。

    就連花嬤嬤和孫嬤嬤都沒想到邱老太君會表現的這般好。在她們看來,不善交際的邱老太君最多就端坐在那裡,偶爾附和附和別人的話,最多說說客氣話什麼的。

    誰料邱老太君在女孩子們中大受歡迎,連什麼「太白的鉛粉最好不要用,鉛粉傷皮膚」或者「你皮膚這般白千萬不要久曬容易長斑」這樣的話題都能聊的起來,真是奇哉怪哉!

    也是她們太久不陪邱老太君在外交際,忘了如今京城中老牌的太君們都病的病,老的老,漸漸不出來走動了。

    邱老太君在同齡的老夫人們裡品級是最高的,唯一一位和她一樣封得國太夫人的晉國公府老太君,今年都已經年過七十了,老晉國公的髮妻又早喪,沒有第三位國太夫人。

    到了她這個位置,只有別人拚命哄著她說話怕冷場的份,哪裡有邱老太君擔心無人迎合的時候。

    更別說如此府裡這位太夫人在家裡哄幾個孫兒習慣了,對小孩子比大人更有耐心些。小孩子哄起人來,有時候比大人們逢迎更加讓人心中愉悅,所以邱老太君笑聲不斷,自然也不奇怪。

    顧卿和這個聊聊家中的煩惱,做做「知心奶奶」,和那個聊聊京中的趣事,沒事吐槽一番,覺得好生快慰,坐著都不想回家了。

    這時候,李銘的聲音突然在帷帳外響起。

    「奶奶奶奶,您在裡面嗎?孫兒把風箏放上去啦,您快來放了吧!」

    顧卿聽得是李銘的聲音,笑瞇瞇地和圍坐在旁邊的小姑娘們說:「我那小孫子來啦。」

    許多小姑娘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孫燕娘當時就拍著手說道:「來的好來的好,我倒要看看這個臨危不懼的小英雄長得什麼樣!」

    因為李銘年紀還小,此時男女大防也沒有後世那麼重,顧卿問了問花嬤嬤,知道讓他進來也不礙,就把李銘喚了進來。

    李銘一路從遠處把風箏帶過來,本來就很辛苦,他既擔心風箏被別人的紙鳶給纏了,又怕線拉的太緊斷了,真是操碎了心,一聽奶奶叫他進去,立刻叫下人打開帷帳,鑽了進來。

    他手上的風箏上有哨子,一拉線就會「烏央烏央」的叫,引得小姑娘們注視了過來。

    李銘沒想到這處帷帳裡有這麼多小女孩,他臉皮薄,臉上刷的一紅,鑽到奶奶身邊就把風箏往她手上遞。

    顧卿站起來接過風箏,她手指和手掌都有傷,不能彎曲,便用指縫夾著風箏的線,默默地禱告一番,希望今年厄運統統走光,不要再來光臨他們家了。等她睜開眼睛,李銘已經從下人的手裡拿過了小剪刀,湊過臉問:「奶奶,禱告完了嗎?完了我就剪啦!」

    顧卿笑著點了點頭。

    李銘剪斷風箏的線,那風箏帶著清脆的響聲向遠處墜了下去,這晦氣就算是放掉了。

    顧卿要留李銘在這裡坐一會兒,李銘再怎麼想賣乖,看著這一帳子的女眷頭皮也發麻。

    他家人丁簡單,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多女性長輩坐在一起的時候,更別說一個個臉上都帶著「啊好可愛來給我摸一摸」這樣的神情了。

    李茂飛快地給一群阿姨奶奶們行了禮,口中稱著「兄長還在那邊樹下等著我」,連忙慌慌張張地跑掉了。

    顧卿上次見李銘這般倉皇失措,還是被鴨子追著叨的時候,再見一次,不禁大笑了起來。

    「府上這位小公子,長得真是玉潤可愛,想必就是信國公的公子了?」

    「是的,正是老身的小孫子李銘。」

    「年紀小小,就如此孝順……」

    新一輪的誇獎大會又重新開始了。

    小姑娘們則是私底下悄悄討論。

    「剛才那小孩子,長得真好看。」

    「好看嗎,我覺得就一般。」有生性矜持的小聲說,「還沒我家中弟弟好看呢。」

    「你們看到了嗎?他脖子中也裹著紗布,邱老太君說的話怕是不假。」

    「你當人人都和你家奶嬤嬤一般成天說故事糊弄你啊,邱老太君那樣的身份,如何會胡亂說什麼故事。」

    「那你們說,剛才邱老太君說鉛粉不能用,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覺得……」王若柳微不可聞地說道:「邱老太君臉上顏色並不好看,看樣子是沒有塗粉。不塗粉的人說這種粉不好那種粉不好,實在沒什麼道理啊。」

    「說不定就是年輕的時候塗了鉛粉,現在才顏色不好看,讓我們不要塗呢?」孫燕娘對邱老太君印象極好,辯駁道:「若是這樣,就真是金玉良言了。」

    「是啊是啊,說不定……」

    女孩子們在這裡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李茂已經被一堆朝堂的同僚拉去交際了,男孩子們則在有樹的地方玩著「射柳」。

    這折柳原本是比較古老的一種儀式,在柳枝上刮下一處皮,露出白色來,然後用弓箭去射,射中柳葉的三等,射中柳枝的二等,射中柳枝的露白處的一等。後來貴族們為了增加娛樂性,又加了各種各樣的綵頭,各種各樣的玩法,這「射柳」也就成了男子們喜歡玩的一種遊戲。

    早上李銘神神秘秘地帶了許多大小盒子出來,就是為了玩這「射柳」的。

    李銘兄弟三人放完風箏,剪斷繩子放掉了晦氣,就跑回這片樹下看家裡人「射柳」。李銘先前讓家裡人把這些繫著繩子的盒子葫蘆之類的玩意掛在了樹上,現在已經都掛好了。

    李銘指著樹上的葫蘆和盒子對著圍過來的人說道:「這些盒子和葫蘆裡都是綵頭,有銀錢,有些小玩意,還有我放進去的各色物什,誰能射斷這繫著盒子的繩子,那東西就是誰的。每人只有一箭,射的東西要不好,只能說運氣不好,若是東西都射不下來,就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了!」

    李銘的話音一落,身後一片叫好之聲。

    這次來的有不少是信國公府的家將,都擅長弓馬,信國公府裡的下人們有許多也是能彎弓射箭的,一聽孫少爺的意思是人人都可以參與,頓時喝起了彩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李銘叫下人把準備好的弓箭拿了過來。

    長幼有序,長弓先給了李鈞。

    李鈞雖然是書生,但此時「君子六藝」,凡是有點根底的人家都要學的。李鈞的「射」雖然馬馬虎虎,可是射箭還是可以的。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便找了一個掛的較低的葫蘆一箭射了過去,繩子沒射到,葫蘆塞子倒被射了下來,這葫蘆極大,葫蘆塞子也不小,塞子一掉,居然從裡面飛出一隻小鴿子,噗嗤噗嗤就上了天。

    葫蘆倒是沒掉下來,還在那樹上搖搖晃晃。

    李鈞笑著說:「慚愧慚愧,我就是那學藝不精的。」

    「怎麼說也算是頭彩,放了一隻鴿子逃生,總比葫蘆掉下來把鳥摔死好。」李銳誇了堂兄幾句,又低下頭來不悅地看著弟弟。「下次不要往裡面放活物,上天有好生之德,萬一一箭下去射中葫蘆怎麼辦?」

    「我不是說了要射繩子嘛……」李銘鼓了股腮。

    哥哥最討厭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教訓人!!!

    「傳出去會被人申飭『不仁』的。下不為例!」李銳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接過李鈞手上的弓箭,瞄準著樹梢的一個瓷盒。

    「大公子必中!」

    「大公子射個高點的!」

    有些跟著李銳去過涼州的家將叫了起來。

    李銳用扳指扣著弓弦,輕輕舒了一口氣,放開了手中的箭。箭支飛快地向前方的樹梢飛去,射下了那只瓷盒。

    「好!」

    「大公子漂亮!」

    小狗腿李銘屁顛屁顛地跑到樹底下撿回了瓷盒。

    李銳打開一看,一巴掌拍在李銘的腦袋上。「你居然往樹上繫了個口脂,我們都是男兒,要這個做什麼!」

    李銘委屈地看著兄長:「你不要,不是有家裡人還能送送心上人什麼的嘛!這還是我找我娘討來的好口脂,外面買不到的呢!」

    李銳沒好氣的把口脂隨便丟給了後面的某個家人,把弓丟給了弟弟。「該你了,你射!」

    「我?我就不要了吧?」李銘訕笑著碰著弓,「我連弓都拉不開啊!」

    「從明兒開始,我親自督促你學弓馬!」

    「不要啊,哥,我功課很重的!」

    「現在不學以後更沒時間學,我們府裡的孩子居然連弓都拉不開,留著你傳出去被人笑話嗎?要不然以後你出去別說自己是信國公府的少爺!」

    「嗷,不要,哥!不要嗷嗷嗷!」

    張玄和李鈞搖著頭看著兩個兄弟又開始互相打起了嘴仗,心中都很是羨慕。

    張玄少小離家,在回家時,家中兄弟都已成婚,對他也生疏的很了。李鈞則是因為他是庶長子,地位尷尬,也沒有過什麼兄弟感情。

    李銘把幾把弓都丟到了下人手裡,下人們一片歡呼之聲,開始紛紛拉弓射起綵頭來。

    此時,一個熟悉的叫聲傳了過來。

    「喲,這麼熱鬧,怎麼能少了我!」

    李銳和李鈞聽聞這個熟悉的聲音,扭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

    「咦?齊邵?你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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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碩:有人問到底招魂招的是誰。

    李蒙:當然是我和父親大人啦!

    作者:為什麼是你們呢?

    李碩:因為女主內,男主外啊。拿錢這種事,自然是我們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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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50:43
第107章 一愚驚人

    齊邵的祖上當然不會葬在齊雲山,但他的外祖父葬在齊雲山上。今日是他外祖家掃墓,他作為外孫,一早就被他娘推著出門,跟著外祖家中的親戚一起來齊雲山了。

    能在這裡見到熟人,大家自然是十分欣喜。下人們現在都拿著箭射開了,齊邵當然不能跟信國公府的下人們搶東西,所以笑著建議:「我和我的表兄弟們在另一邊,聽家人說你們來了,方才找到這邊來。我正悶的慌,你們帶牌了沒有?」

    李銘為了打發時間,自然是什麼都帶了。李銘李銳幾個主子帶了幾個家人,受邀去了齊邵那一邊。

    齊邵交遊廣闊,什麼人家的子弟都認識,他的表親們見他帶了一個青年和兩個少年過來,也都帶著笑意歡迎。

    「這是信國公家的堂侄,姓李名鈞,和我是同科的貢士,過幾天我們要一起參加殿試。這兩位公子,是信國公家的嫡孫,大的是李銳,小的是李銘。」齊邵指著表兄弟們說道:「這是我外祖父家的表哥孫琳……」

    一個長臉的公子拱了拱手。

    「我表弟孫玦。」

    一個娃娃臉的少年笑著也拱了拱手。

    「還有孫瑾和孫瑜。他們是雙生子。」

    孫瑾和孫瑜年紀最小,個子也矮,加之長得一模一樣,李家幾人都對他們多打量了幾眼,李銘更是高興地對他笑了笑。

    總算找到比他小的了!

    孫家也是江南世家,只不過已經有些沒落了。齊邵的外祖父曾經是替先皇擬詔的中書舍人,齊邵的舅舅也都是京中的官員。齊邵的幾個表親性格很和善,見李銘在,還拿出家中的四色果子等各種小食給他吃。

    齊邵在李銘的牌裡挑了挑,牽起頭玩起了「一愚驚人」。這個遊戲倒不用主持者,幾人抓鬮兩兩配對,一個猜,一個比劃。

    抓鬮結果一出,齊邵和表兄孫琳一家,李銘和雙生子弟弟孫瑾一家,孫玦則和李銳一家,孫瑜則和李鈞一家。

    齊邵家兩人是紅方,紅方先猜,齊邵扔了兩個骰子,一個上面轉到了「言語」,一個轉到了「搶答」,所有人都精神振作了起來。

    骰子決定規則,「搶答」表示所有人都可以猜,先猜到者棋子往前一步,還可以拿一分,這正是搶先一步的好時機,怎能不摩拳擦掌?

    齊邵抽起一張卡片,只見上面寫著胭脂,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用言語描述這東西如此簡單,又是搶答,說的太明白就被人猜去了。

    齊邵想了想,說道:「女人用的東西。兩個字。」說完就將小漏斗倒過來一放。

    「髮簪!」

    「手鐲!」

    「繡繃!」

    「耳環!」

    「針線!」

    「肚兜!」

    咦?好像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混進來了?

    齊邵等人往說「肚兜」的方向看去,只見孫琳滿臉通紅地說:「我想的太多……」

    「我這表兄剛剛添了一個美妾,勿怪勿怪。」齊邵解圍道,「還有李銳沒猜。」

    李銳想了想,突然想到了剛才的瓷盒。「可是口脂?」

    此時漏斗裡的沙子已經漏完,時間到了。

    齊邵把牌一扔,「不是,也近了,是胭脂。不錯不錯,大家都原地踏步,誰也不要上前。總比我給他人做嫁衣好。」

    然後是李銘和孫瑾,這次是「動作」和「隊友」。旁人見不能搶答,紛紛「嘁」了一聲。

    李銘做動作,孫瑾猜。李銘抽了一張牌,上面寫著「打雷」二字。他比劃了個「二」的手勢,提示是兩個字,然後摀住耳朵猛然蹲下去。

    「打雷!」

    李銘一聲歡呼,將自己隊伍的藍色老虎往前走了一步。又拿了一顆小珠子當做分值。

    到了李銳,他和不認識的孫玦是一家,李銳便讓孫玦抽牌,他來猜。

    孫玦抽到的是「五湖四海」,卻要用動作描述,急得是抓耳撓腮。

    「到底是五個字還是四個字?」李銳的眉毛挑了挑,看著一直在比劃的孫玦。

    孫玦一跺腳,一個手比「五」,一個手比「四」。

    「四書五經?」

    孫玦搖頭。

    「五行四柱?」

    孫玦猛搖。

    「四分五裂?」

    「哈哈哈!」李銘大笑一聲。「時間到啦!沙子漏完了,換人換人!」

    不怪他高興,三隊人裡只有他們隊伍走了一步。

    到了孫瑜和李鈞時候,孫瑜謙讓,讓李鈞抓牌,李鈞沒有推辭,便拿起一張,然後扔了兩個骰子。

    一個是「隊友」,一個是「言語」。

    見不是搶答,李鈞暗叫了一聲「萬幸」,又是最簡單的「言語」,眼見得馬上就要輕鬆的進一步,便志得意滿的把牌打開。

    !!!

    春宮圖!

    這是哪個寫的詞牌?這不是要命嗎?

    李鈞看了看手中的牌,再看了看年紀絕對沒有李銘大的孫瑜。

    ……

    ……

    ……

    「我能換張牌嗎?」李鈞拿著牌為難地說,「這個怕孫小弟猜不到。」

    「你別小看我!」孫瑜嘟著嘴叫道。

    「不可,這便是遊戲規則,怎能一難就換呢?」齊邵知道李鈞拿的肯定是什麼不好說的東西,但遊戲嘛,就是圖一樂,他又喜歡逗人,連忙搖頭不允。

    李鈞見換不了牌,只好想了想,用最委婉的句子說道:「三個字,可以看的紙,有女人和男人。」

    「噗!」孫琳最先想到是什麼,立刻噴了出來。

    齊邵略微愣了一下,也就想到了是什麼,不禁嬉笑著看著李鈞。

    李鈞捏著這紙牌,心裡也覺得好笑,再看著孫瑜冥思苦想的樣子,不由得搖了搖頭。

    若是這麼小的孩子都猜得到,他們家的家教未免也太驚人了一點。

    「仕女圖?」

    「噗!」

    「走馬燈?」

    「催妝詩?」

    「咳咳咳……」

    「時間到了。」齊邵指指沙漏。

    見沙漏時間終於到了,李鈞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紙片扔掉。

    「到底是什麼東西啊,你們都知道嗎?」他見齊邵和兄長都一副怪樣子,就連孫玦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知道這幾個人肯定是知道答案的。孫瑜好奇的拿起那紙牌。「春宮圖,那是什麼?畫著春景的圖嗎?為什麼說有男人和女人?」

    此話一出,李鈞和孫玦耳朵都紅了紅。

    一旁的李銳知道「春宮圖冊」是什麼,卻沒有見過。

    待知道那張紙上寫的是春宮圖,他不禁為奶奶的惡趣味搖了搖頭。

    這要是幾個姑娘家在玩,叫人家怎麼描述!

    是言語還好,若是「動作」該怎麼辦?豈不是要把人愁死?

    「咳咳。你說的沒錯,就是畫著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春景圖。」齊邵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年紀還小,所以不知道,等年紀再大一些了,就能買到了。」

    「齊邵,不要教壞小孩子!」孫琳大驚失色道。

    哦~!

    孫瑜、孫瑾和李銘一齊點了點頭。

    遊戲依舊在繼續。這遊戲的魅力就在於若是不認識的人配對,為了合作愉快,就要不停的觀察別人的表情和動作,最容易和人親近起來。沒一會兒,李銘和孫瑾就成了一對好夥伴,兩個孩子年紀雖小,可都十分機靈,一下子就跑到了老前頭,手上的寶珠也得到了五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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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51:00
    李銘拿五個寶珠在「羅漢牌」裡抽了一張羅漢,兩個孩子一看羅漢牌上寫的字,嘻嘻嘻嘻地笑了起來。

    李銳覺得後背一陣發涼。他知道自己的弟弟若抽到什麼作怪的東西,一定是用在他身上的。

    果不其然,當李銘用「言語」描述的時候,李銘甩出了那張「羅漢牌」。

    「挖耳羅漢!哥哥你必須學女人的聲音說話!哈哈哈哈!」

    李銳氣的想要扒了李銘的褲子胖揍一頓。

    他的變聲期還沒過去,如今偶爾還會出現沙啞的聲音,要他捏著嗓子說話,豈不是要笑煞旁人!

    無奈規則就是規則,哪怕李銳氣的牙齒咯咯作響,還是不甘心地捏著嗓子說道: 「三個字,雌的山中之王。」

    「母大蟲!」

    李銳搖搖頭。

    「母老虎!」

    李銳如釋重負的把手中的牌往下一丟。

    「哥哥是母老虎,哈哈哈哈!」

    「你個小缺德鬼,往哪裡跑!」

    歡樂的時光總是一下子就過去了,轉眼間天色已晚,顧卿也離了帷帳。

    她實在喜歡那個叫做孫燕娘的小女孩,便拔了頭上一根麒麟簪,遞於她手,又邀她以後常到家中來玩,把幾個小姑娘羨慕的要命。

    待邱老太君走開,女孩子圍了過來,看著孫燕娘手上的麒麟簪,都嘖嘖稱奇。

    這麒麟簪的四圈是五色的寶石,中間用多股細如毫髮的金絲編累成一個麒麟的圖案。此時「累金」的工藝極其複雜,將金拉成這般細的金絲,再和金片鑲嵌纏繞成麒麟狀的簪頭更是困難。

    尤其是麒麟的口中還叼著一個小小的紅翡靈芝,更是靈動。

    像是邱老太君這個年紀戴的簪子,總是老成笨重的,這些姑娘原以為邱老太君從頭上拔的金簪,一定是家中祖母們戴的那種樣式。她們卻不知道顧卿是老太太的身少女的心,首飾喜歡精巧雅致的多過珍貴的,也不是什麼貴重就什麼往身上放的人,當然更合小姑娘們的喜好了。

    這麒麟簪雖然費金不多,卻巧奪天工,所珍貴之處在工藝而非材質上,送人也不算隆重,卻又讓女孩子發自內心的歡喜。

    孫燕娘拿著簪子樂得合不攏嘴,就連姐妹們的酸話也當是聽不見了。

    等邱老太君走遠了,孫燕娘的娘親趙氏連忙接過簪子翻看了一下,對燕娘說道:「這是宮造之物,你現在年紀還小,等再大一些帶,我先給你保管著,啊?」

    孫燕娘還沒到及笄的年紀,頭上戴的也多是珍珠、瓔珞等物,好不容易有了根漂亮簪子,她娘卻不給她自己留著,頓時嘴巴撅的能掛油瓶,一跺腳氣跑了。倒讓趙氏哭笑不得。

    顧卿和李茂都已經回了家中休息的地方,一看幾個孩子全都不見了,倒是家人們都喜氣洋洋的樣子。

    李茂抬起頭一看,只見休憩的樹蔭上方掛著許多紅繩,下方繫著的東西已經沒有了,只留一堆紅線和一個破葫蘆在上面隨風搖晃,便知道是幾個孩子又弄出什麼名堂來玩了。

    「你們的孫少爺呢?」顧卿四處張望。

    「幾位孫少爺被國子監祭酒家的齊大公子請去了。小的現在去喊?」擎風被留在原地,就是等著這個時候的,見顧卿點了點頭,連忙跑的和他的名字一樣,瞬間就沒了影子。

    此時李銳等人遊戲的那塊大石邊已經圍了許多人在看,有小孩子,也有大人。無論什麼詞搶答到後來,往往一堆人猜那名稱,玩的已經是毫無趣味。

    無奈若是現在收起來不玩,這些人肯定覺得是他們失禮,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接著玩。

    這時候擎風正好跑了過來,李銳見伴當擎風來了,心中大喜,站起身來,忙問道:「可是祖母和叔父回來了?」

    「是,大公子。太夫人喚你們回去,我們要下山了。」

    齊邵笑著把手中東西一扔。「既然你們散了,那我們也散了吧。表兄,我們回去看看,看姨母和姨父有沒有準備下山。」

    聽見他們幾人這般說話,許多人便走開了。

    還有些小孩子圍在旁邊,眼巴巴地望著丟下來的牌和棋盤,怯生生地問道:「請問幾位哥哥,這些東西在哪裡買的?」

    這「一愚驚人」,李銳幾人也就在家裡玩玩,還沒想到可以賣的事情。

    李銳看著那個孩子,想了想,說道:「這副牌是我祖母想出來給我們弟兄玩的,這副是我弟弟的,我不好送你,你若想要,我回頭吩咐家中工匠,再做一副送人。你是誰家的孩子?」

    敢出聲詢問,至少膽子在眾孩子裡是挺大的。

    「我是工部侍郎薛明家的三子薛華,我先謝過哥哥了!」那孩子興奮地給李銳躬了躬身。

    李銳笑著點了點頭。「薛華是吧,我記住了。」

    信國公府的下人們把地上的牌迅速收起來,李銳一行人和孫府的家人互相告別,又和孫家兄弟與齊邵約好下次天氣好再出來踏青郊遊,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李銘和孫瑾、孫瑜二人相逢恨晚,三個孩子拉著手咕隆了半天,這才分開。

    等到天邊已經泛起紅光,信國公府一家人終於踏上了下山的路程。

    回去的路上,李銘在馬車裡對顧卿說道:「奶奶,我看許多小孩子和大人都對我們家的戲牌感興趣,還有人問我們能不能賣的,奶奶你看,是不是能在京中開一家鋪子專門賣這些東西?要是有地方賣的話,哥哥也不用每次都回家找工匠做了送人了!」

    顧卿聽聞果然如她預料一般有許多人感興趣,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真的啊,今天工部侍郎家的孩子還找哥哥要呢。」

    顧卿原本就是想把這生意做起來的,又不知道深淺,聽的李銘的話,心中信心又足了一些。她給吳玉舟拿走的棋牌裡有不少是不能給老幼玩的,倒是偏向成人的多些,在雲夢閣裡代售也算合適,可是有些其他玩意兒就不適合了。

    花嬤嬤自然是知道顧卿一直的盤算,她也鼓勵邱老太君試試自己開舖子,便馬上接話道:「若是鋪子,太夫人名下在東市裡的一間鋪子倒是要到期了。那鋪子以前是賣書畫的,因店主經營不善,已經不準備續租了。不如把那間鋪子收回來,太夫人你開家牌館試試看?」

    花嬤嬤一直幫著顧卿管家,家中那些鋪子要到期,那些鋪子要續約,那些經營不好的要收回來轉租出去,自然是清清楚楚。

    顧卿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一家鋪子,前段日子外管事來報過,連忙點了點頭。「反正我在府裡閒著也是無聊,倒是可以試試。只是我一個女子經商總是不好聽……」

    花嬤嬤一聽就笑了。「我的太夫人誒,哪裡需要你出面喲!府裡這麼多管事和下人,擠破頭都想做這個掌櫃的。到時候放出去經營,只說是打理家中產業就是了!京中哪個官宦人家的管家夫人沒有經營幾家鋪子!」

    「別的不說,您看看家中工坊裡那些工人,若是沒事的時候,閒的能在身上孵出鳥來。您給多一份他們工錢,讓他們幹活,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也算是給他們多些收益,府裡府外都歡喜,多好!」

    連花嬤嬤都贊同,顧卿心裡又有了幾分把握。

    回去的路上,她已經開始絞盡腦汁想前世玩過多少遊戲了。

    統統都要做出來!

    信國公府一行人到了莊子裡,因為天色已黑,準備在這邊歇一夜再走。

    莊子裡的下人們早就已經接到了消息,把裡外都收拾的乾乾淨淨。

    公府的丫頭婆子們從車上抱下晚上要用的被褥墊絮等寢具,又嘩啦啦拿了一大堆東西下來,把這些莊子上的家人看的一陣咋舌。

    這這這……這不是把家都搬過來了吧?

    不是只歇一夜嗎?

    花嬤嬤在這個莊子裡住過一陣,對莊子熟門熟路,和下人們都熟,倒是有不少熟人過來拜見。莊子裡也有不少府中比不得的野趣,讓不怎麼出門的顧卿一陣新鮮。

    只是她手壞了,做什麼都不方便,不免有些遺憾。

    晚上用完晚飯,李鈞兄弟三人回了各自的屋子。顧卿也早早就睡下了。

    她白天興奮了一陣子,晚上倒是乏得很,老是犯困。

    『我看我失眠不是因為穿了個老太太的身子。』顧卿合上眼皮前想著。『大概是白天過的太無聊,又不怎麼動,太閒的緣故。』

    信國公府裡一家老小都睡得很是安甜,只有李茂睡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若是妻子沒有懷孕,也沒有做錯事,這時候跟著他們一起來掃墓,晚上宿在這莊子上,還不知道有多快活。

    她也有好多年沒有出過府了。

    李茂從臘月出門辦差到現在,也快半年了,都一直曠著。他才三十多歲,又想的是和妻子在這郊外農莊的床上睡在一處會是怎樣,想著想著渾身燥熱,帳篷也漸漸支了起來,實在是難耐。

    他在家中,只要一回內室,全靠妻子一人伺候,都已經習慣了,屋子裡沒有留人。

    值夜的人還在外面,他也不想大半夜喊下人弄冷水過來洗澡。

    他要這麼一做,回頭整個莊子都知道他是想了什麼了,到時候真是丟人。

    他又燥,又心癢難耐,只好把自己貼著冰冷的牆壁,盡量將大腦放空,在心裡默念著一些自省的詩句,什麼「靜以修身」啦,什麼「清靜無為」啊,渾如和尚唸經一般。

    屋裡一片寂靜黑暗,倒是對他安定心神起了不少幫助。

    模模糊糊間,李茂聽到身後有一陣響動,心中驚詫莫名,連忙裝作不知,繼續貼著牆壁,手卻漸漸移向腦下的瓷枕。

    門口的小廝都去了哪裡?是不是都死了?

    這進來的人是為什麼?要刺殺他?

    不會,若是刺殺,剛才他晃神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那是想要綁架他?

    來的人是一個,還是幾個?

    自己的瓷枕能不能擋住一二?

    他捏著瓷枕,緊張地聽著後面的動靜,卻不知道後面的人比他還緊張。

    那人悄悄地爬上了床,剛伸出手來……

    李茂一聲大喝,回頭揮舞著瓷枕就砸了下去。

    「啊!」一聲嬌叱聲響徹屋內。

    李茂跳下床,正準備往門口沖,那人卻拉住了他的褲角,用手捂著鮮血直流的額頭,柔聲說道:「國公老爺,奴家是莊頭的女兒……」

    這女子相貌卻是挺美,只是一頭血污流了下來,看起來又狼狽又猙獰,李茂本來以為是刺客,心裡還有些懼怕,再一聽這女子的話,終於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心中又氣又狠,將腳上撲著的這女人一腳大力踢開,直把那女子踢得連滾了幾下,撞倒了屋中的圓凳,又叫出了一聲慘叫來。

    這一聲叫,外面守著的小廝和長隨再笨,也聽出來絕對不是主子在裡面玩什麼情趣了,連忙打開門進了屋,點起了燈盞。

    只見李茂臉色鐵青,指著牆角那一臉驚懼,衣著單薄的女子喝道:「這是怎麼回事?哪個混賬放她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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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祈禱推薦大家都買一副《一愚驚人》和朋友們玩玩,簡直是挖掘小夥伴們逗比的好幫手。淘寶有售,老少咸宜,最適合4到10人一起玩,什麼同學聚會,家庭聚會,簡直能迅速炒熱氣氛。啊,以上不是廣告,不要多想,噗。

    小劇場:

    李銳抽到動作,牌上寫著「筷子」。

    李銳:……

    (歇斯底里)作者你有毛病吧!一個人筷子你毛啊!

    伸出兩根手指碰一下。

    孫玦:剪刀!

    ……

    兩隻手指對一對。

    孫玦(臉紅):戀慕?

    吃,兩隻手指。

    孫玦:吃飯?

    媽蛋!老子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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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51:42
第108章 風波再起

    李茂一怒,闔府震驚。

    在下人的印象中,這位國公老爺是不經常發脾氣的,在一些老僕的回憶裡,他是這一家主子裡,最好伺候的主子。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莊頭在二管事的帶領下帶著自己的女兒來到房門口的時候,這些下人們才會放她進去。

    一是府裡的夫人懷了孕,早就已經分了房,老爺連個通房都沒有,一定是熬得緊,反正是在莊子上,又是良家子,說出去也不會有什麼;二是這莊頭的女兒確實十分貌美,若是能得了寵,就算不能抬進府裡做個姨娘,就養在外面做個外室,日後老爺也不會計較他們的做法。

    就算老爺不需要,最多就是把莊頭罵一頓,至於夫人?沒看管家的權都給老夫人收回去了嗎?說是這胎養的很凶險。

    就算發生了這檔子事,大家也都會瞞著她的。

    所以當李茂叫下人把這個女人捆了起來,罪名是「刺謀朝廷官員」,準備送進刑部官衙的大獄裡。當聽說這女子是「刺謀」的時候,這些下人就在想是不是干了蠢事。

    若這個女人真的是刺客呢?那他們……

    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

    莊頭一家已經被捆起來了。

    這人也算是家裡的老僕,以前是在大老爺手下聽用的,不然也不會送到這麼重要的莊子裡當莊頭。等審問以後,這一家怕是要被遠遠的賣出去了。

    他去年製作絨線還有功,得了不少賞賜,現在卻落得這個下場,實在是讓人唏噓,也逼著下人們警醒。

    二管事直接被卸了職看管了起來,這莊頭是他的妻弟,據他的口供,他被大管事壓了許多年,所以想借這件事往上再爬一爬。李茂卻不相信這麼簡單,他當了這麼多年二管事,這個時候說是想向上爬實在沒有道理,於是也把他捆了起來,回頭帶回府細細再審。

    今日裡,所有在外值夜的小廝和僕從都記了一頓鞭刑,回府就要領刑。

    家將則最為倒霉,他們是負責主人安全的,隨便放了不熟悉的女人進去,這就是失職。家將若是要出了差錯,危害比小廝們要大得多,所以李茂叫人把他們衣服扒了,直接丟在院子裡跪著。

    白天還歡聲笑語,晚上立刻變得殺氣騰騰,所謂下人的榮辱性命,皆捏在主子的手裡,這句話一點都不假。

    李茂大晚上的這麼動作,自然是把顧卿和孩子們都驚醒了。

    顧卿最先披衣起來,叫花嬤嬤和值夜的煙雲陪同著往前面去看,正好看到李茂拿著馬鞭抽著院子裡幾個跪在地上的家將。

    「你們是家將,不是賣身給府裡的奴才,也不是妓院裡掮客的龜公!你們這樣子,還有半點家將的樣子嗎?!我父親當年就曾說過,你們絕對不可以把自己當奴才,哪一天連你們都把自己當奴才了,也就不需要家將了……」李茂揮舞馬鞭毫不留情,軍中受鞭刑和笞刑是常例,這些人不敢反抗,只能直挺挺地咬牙撐著。「你們都給我聽著!從今日開始,無論是什麼樣的閒雜人等,都不准近我的身!若是下次我再發現有什麼爬床的,就不是一頓鞭子的事情了!」

    「爬床?什麼爬床?」顧卿看著李茂,問出聲來。「你隨身伺候的不都是小廝嗎?」

    難道有小廝爬床?這也太勁爆了吧!

    「娘,還是把你給驚動了。」李茂見顧卿站在院門口,連忙上前幾步把她接了過來。

    院子裡人人愁眉苦臉,看見顧卿猶如見到救星一般。

    因為是家醜,李茂又不想讓母親太擔心,所以只說是莊頭的女兒不要臉皮,趁夜想要引誘與他,被他趕了出來。聽到是個女人,顧卿這才鬆了口氣。

    這時候,李茂要陷入什麼「斷袖分桃」的傳聞,就真完蛋了。

    花嬤嬤一看是那個莊頭的女兒,瞭然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她。我年邊上染疾住進莊子裡的時候,就覺得這姑娘心氣太大。也許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的緣故,態度很是倨傲。也曾來和我打聽府裡幾位少爺和老爺的事情,我沒理她,敷衍幾句就給打發回去了。」花嬤嬤看著顧卿嫌惡的表情,搖頭道。「想不到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顧卿一聽是這姑娘自甘墮落想要搞第三者插足,趁著主母懷孕去爬主子的床,噁心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這實在是荒誕。」顧卿張口結舌地說,「你處理的很好,就這麼辦吧。像這種風氣,絕對不能姑息!」

    開玩笑,府裡還有兩個沒成年的孩子呢!

    顧卿卻不知道,任何未婚女子一下獄,這輩子就算是毀了。像這種因「謀刺官員」而進牢獄的,先要扒了褲子打一頓板子作為懲罰,即使關的是女監也一樣。未婚子受了「杖臀」之刑,有許多直接就撞牆死了的。就算能活下來,哪怕平反了,下場都不太好。

    李茂這麼做,還不如把這個莊頭的女兒活活打死。

    莊頭那女兒一聽說要入獄,連忙把頭搖的如同撥浪鼓一般,嘴裡也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那莊頭更是已經面如死灰了。

    莊子的西跨院裡。

    聽到動靜派家人去打探的李銘,在聽到下人的回報之後,黑著一張小臉。

    就連莊子上的女人都起了「自薦枕席」的想法,府裡面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他爹如今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他娘一來懷孕了,二來府裡明眼的下人一看就知道他娘是犯了什麼事,很難保證其他人不生出這種心思來。

    怕就是他娘自己,也在擔心這種事,所以爹回東園的時候,才不讓四繡貼身伺候,而是換了婆子們值夜。

    畢竟四繡姑姑都已經年過二十了,又是娘的陪嫁,生出什麼不好的心思來也是可能的。

    只能盼爹能潔身自好,不要給他添個姨娘了。

    李銘呆坐在床上,一顆心七上八下。

    同日,幾個時辰前,錦繡院內。

    因今兒是晴天,老爺也不在府裡,所以東園裡內外的帳子和寢具都被拆了,要換乾淨的。

    方氏如今已經懷胎六個月了,月份漸大,地上也被鋪上了長毛的地毯,防止她摔倒。長毛地毯雖然軟,但是卻要定期打理,所以每次大換洗,都是整個錦繡院上下都動作了起來。

    今日大換洗,方氏不想悶坐在小屋子裡,便準備去園子裡走走。

    錦繡院是方氏和李茂住的地方,整個東園很大,不光光只有錦繡院一個地方,還是有許多景致的。

    方氏住的後院二門被封閉,但是以前是許進不許出,先在是許出不許進,過的不像以前那麼壓抑。她自李茂回來以後敞開心扉談開過後,每天都開始安心吃飯了。雖然夜裡睡得還是不怎麼安穩,但也不像以前那樣夜夜驚夢,很快下巴就沒那麼尖,人也稍稍養回了點肉。

    方氏自懷孕以來,胡家醫就每三天來請一次平安脈,宮裡的太醫也是一個月來一次,均說雖然方氏現在如此瘦弱,但她以前的底子極好,也沒虧過身子,孩子現在很平安。

    方氏自己振作了起來,滿園子的婆子和丫頭們也就找到了主心骨,一心一意伺候這個主子,就等著她再生個嫡子翻身。

    對於自己懷孕,是不是要給丈夫找個通房這個想法,她其實也想了不少。

    若是以前還琴瑟和鳴時,她自然是對這個想法不屑一顧。當年她懷銘兒老爺都沒和她分過房,既然沒這個例子,她肯定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可是現在,她做了那麼多錯事都被丈夫知道了,她自己心裡就有了好多道過不去的坎。就像人做了件極壞極壞的事,雖然瞞住了,但真相大白的那天,即使別人能原諒她,她自己的心裡也會留下一個缺口,一直抬不起頭來。

    而且這次懷孕,丈夫和她分房了。

    這才是對她最大的打擊。

    每天李茂晚上回家在她屋子裡用過飯,陪她說完話出去後,她心裡都會焦躁不安,委著婆子們去前面看看老爺去了哪裡,找的誰伺候。

    雖然每次下人們回來都是說在「集賢雅敘」書閣的廂房裡宿下了,也沒有叫丫頭伺候,可是她的心卻一天天揪緊。先是怕是下人們安她的心瞞報,後又擔心是真的。

    她丈夫的需求她最是瞭解。他剛剛復出,想要孩子的時候,一夜兩次都是有的。有時候休沐在家,白天都曾有過。

    他的丈夫,絕不是清心寡慾之人,現在憋得越狠,以後就越容易出事。

    其實這都是方氏想的太多的毛病作祟。她先前精神那般差,往往李茂晚上翻身翻大了,她都能醒過來。李茂公事又多,有時候在書房處理完公務回了屋都是深夜了,卻發現妻子還沒睡等著他,他實在擔心這一大一小的身體,所以每天都會陪著妻子用晚飯,然後聊聊白天的事情後,哄著她睡下,才去書房處理公務。

    這一耽擱,有時候公務處理完,離上朝都沒有幾個時辰了。他每天睡得那般晚,起的那般早,哪裡還有心思想什麼女人!

    可是方氏卻不這麼想。她一邊心中泣血,一邊想著到底該將四繡中的哪個通房。

    白天的時候,方氏有時候會和四繡聊一聊,讓她們說說自己的喜好和以後的想法什麼的。漸漸的,四繡中有明白的,心中也約莫著知道了方氏是什麼打算,都是又羞怯又期待。

    她們是陪嫁過來的,本來也就有預備作為通房的意思,為了以後不爭方氏的寵,所以品貌都只是端正,若不是夫人主動提,怕是老爺也不會看上她們。

    當年她們剛陪嫁過來的時候,李茂和方氏剛值新婚燕爾,她們沒想觸這個霉頭,一心想著,等主子懷孕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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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52:04
    誰料這府裡就沒有主子懷孕夫妻一定要分房的規矩,李茂也不是那種規矩多的人,聽自己兄長說這些繁文縟節都是騙人的,也就高高興興地依舊每夜和方氏同床共枕,讓方氏驚喜不已,也讓她們懊惱不已。

    這些丫頭再怎麼想當姨娘,也不敢在主子懷孕的時候主動提出來,就只能在心中把這希望給壓了下去。

    再怎麼新婚燕爾,時日已久,就會倦了。

    她們之中有的比夫人年紀還小些,熬得起。

    誰料這一熬,就熬到了大老爺和大夫人去了,她們的姑爺成了國公,變成了「老爺」,她們的夫人也成了「國公夫人」。

    有時候,她們不是不後悔的。若是當年想辦法成了通房,如今就是「信國公的姨娘」,而不是「信國公夫人的貼身丫鬟」了。

    正是因為她們心裡還有著某種希望,所以方氏屢次想要把她們配出去做管家娘子的時候,只有年繡同意了,配了出去,成了夫人管家的左膀右臂。

    而文繡、珠繡和絹繡都還留在夫人身邊,指天誓日的表明忠心,說不會嫁人。

    後來,年繡出去,家裡新換了個家生子,叫連繡。因為她是家生子,又是二管事的女兒,挺受夫人看重。她又是最小的一個,她們三個也頗照顧她。很快的,她們四個便成了府裡新的「四繡」,而嫁出去那個,一直改叫「年娘子」了。

    她們熬了這麼多年,終於熬到了有望出頭的一天,怎麼不暗自驚喜?

    只有連繡不是很感興趣。

    碰到她們三個互相諷刺挖苦對方想到姨娘的時候,也只是聽不下去的跑掉,而不是參與進去。夫人有時候問她將來,她也說只想找個和爹一樣的管事嫁了,好當個平頭娘子,而不是「全聽夫人吩咐」。

    但是她們都不知道,連繡不在乎,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她是家生子,不像其他三繡,身契都在夫人手裡,自然只能俯首聽話。而且她父親就是二管事,從大老爺還在管著府裡的時候就根深蒂固,方氏即使再怎麼看重她,也不會讓她這樣靠山的丫頭做通房,給自己找麻煩。

    既然怎麼爭都爭不上那個位置,自己相貌也是平平,她從來就沒想爭過。

    她的表姐,才是他家的那個希望。

    她的表姐從小長得極美,表姐家又不是家生子,舅舅家算是農戶人家,這個表姐是良家姑娘,是可以做良妾的。而她家借他爹的關係,從小就給這個表姐請了女先生教書識字,不是普通的農婦,就是為了以後能想辦法送進來做個姨娘的。

    她隨時都可能被趕出夫人旁邊,何苦再爭什麼姨娘,再爭什麼寵,給自己家裡添堵?

    這段時間,其他三繡都對方氏格外慇勤的伺候著,方氏雖然心裡苦澀,但是還是得強打起精神,對她們的熱情予以回報。

    因為今日錦繡院要大換洗,三繡一聽說夫人要去園子裡走走,立刻就忙活著出去的事情,這個拿斗篷,那個找軟鞋,只有連繡自動請纓,留在院子裡督促著下人們換東西。

    她本身就管著所有屋子裡陳列的物件,還得看著這些東西不要被婆子們弄壞弄丟了,留下她來,自然是皆大歡喜。

    待方氏和其他姐妹們都走乾淨了,連繡拿了方氏今夜要換的軟枕,悄悄的去了自己的房間。

    這枕頭是胡大夫的建議換的,因為夫人有一陣子失眠,胡大夫便要夫人撤了常用的瓷枕,換了這用決明子做枕芯的軟枕。

    這決明子的枕芯兩個月換一次,最近方氏睡得好了,連呼這枕頭有用,所以屋子裡瓷枕和玉枕全部都收了起來。

    連繡拿出她娘給她的一大包磨成碎末的藥材和一小包黃色的粉末,一點點的填入新的枕芯裡,然後封了起來,連續拍動。等確認看不出任何痕跡了,才給枕頭又套了新的枕套,又抱著一大堆夫人的衣服掩住枕頭,溜進了內室,把枕頭放在了床上。

    她生性機警,在屋子裡威風又大,是以竟然沒有一個人察覺那枕頭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被人做了手腳。

    連繡一直留在屋子裡,等下人們把屋子全部都收拾好了,又重新開了窗戶透氣,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叫下人們去通知主子可以回房了。

    她自己則回到房間,把那裝藥材和粉末的紙包給燒了,又把自己的屋子也打開通氣。

    當夜,方氏睡到一半,突然驚醒過來,模模糊糊覺得床前站著一個人影……

    不是全身泛白的張靜還有哪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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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顧卿和李茂一行人從莊子裡打道回府。

    這一晚因為遇見了「爬床」的事情,好好的踏青之旅也變得「虎頭蛇尾」,不但下人們各個後怕,就連府裡的幾個主子沒有睡好。一早出門的時候,顧卿和李茂的眼下都掛著黑眼圈,李銘更是一上車就睡得人事不知,也不知道昨夜心裡受了多少煎熬。

    顧卿歎息了一聲,將李銘一直在車壁上碰來碰去的腦袋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又用手指輕輕的按摩他的頭皮。

    「我看銘少爺的性子有些經不住事,太夫人以後若是有辦法,還是想辦法開解開解他吧。」花嬤嬤看了眼連睡著了都緊閉著眉頭的李銘,「從小就乖巧的孩子雖然引人憐愛,但為了怕別人擔心,什麼事都悶在心裡,這並不是福氣啊。」

    顧卿也在兩個孩子漸漸成長的過程中發現了兩人性格上的不足。

    李銳性格堅毅,但剛極易折,她總是擔心他若走了偏激的道路,會傷人傷己。

    而李銘多思多謀,卻不願意和人分擔,小小年紀,什麼事都悶在心裡自己扛,她怕他以後把自己逼得太緊,心裡那根弦隨時會斷掉。

    這兩個孩子本都該是好好享受童年的年紀,卻因生活在這個時代、這個家庭,不得不過早的成熟起來,這並不是一件幸事。所以她平時才盡量想辦法逗弄兩人,至少讓他們在家裡,還能保持一份童真和天性。

    但有些事,是沒有那麼容易解決的。就算是後世,夫妻之間產生了矛盾,或者家庭出現了裂痕,小孩子都經常出現性格大變,或敏感多疑的情況,更別說李銘本身就是一個很容易被別人的態度影響的孩子了。

    他做「好孩子」做久了,已經很難任性起來了。

    顧卿摸著李銘溫熱的頭皮,也閉上了眼。「這兩個孩子都是我的心頭肉,我自然是希望他們都好好的。可是性格這種東西,既然不是一天養成的,也不是輕易能能改變的。我也頭疼的很,可除了慢慢來,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有效的法子啊。」

    「老夫人有沒有想過讓他多幾個玩伴呢?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玩伴。」花嬤嬤想了想,建議道:「銘少爺一直呆在府裡,可以玩的就是堂少爺和銳少爺。但一來他們年紀大了,功課又重,二來畢竟是兄長,和朋友還是有一定區別的。」

    「太夫人你看,銳少爺自從來了四個伴當,而後又交了那麼多國子監的朋友以後,都沒有以前那仇大苦深的樣子了。他以前那般發狠地讀書習藝,其實也是不太正常的。既然銳少爺眼界開闊之後,知道了放鬆,也沒有像先前那樣逼迫自己了,那銘少爺應該也是可以的。」

    「你說,也給銘兒找幾個伴當?他不是有書僮嗎?」

    「書僮和伴當還是不同的。家將或者管事的兒子不是奴才,相處起來沒有那麼刻意。而且太夫人以後經常走動其他人家,可以把銘少爺也帶上,若是能結交一兩個其他府裡的小公子,平日裡經常玩耍,不也是開解嗎?」

    顧卿聽著花嬤嬤的話,連連點頭,歎息道:「花嬤嬤說的極有道理,我常想,幸好有你在啊。」

    花嬤嬤聽了顧卿的話,也微微一笑。「只要老夫人需要,我會一直在的。」

    顧卿等人的馬車剛剛駛入了清水坊,家中的下人們就馬上簇擁了過來迎接。

    待看到他們一個兩個三個臉色都不太好,幾個主子也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一個門子悄悄地問起某個相熟的小廝。

    「怎麼了?路上遇見什麼事了?還是掃墓的時候出了紕漏?」

    「別提了,昨晚遇見一件晦氣事。你也別問我,不要多久,你就知道了。」

    那麼多老爺的長隨小廝要在府裡被鞭刑,老爺園子裡看守的家將還帶著傷,這事不需要多久就會傳開了。

    況且,老爺和太夫人為了防止再出現這種事,一定會狠狠地辦了這幾個人殺雞儆猴,到時候府裡上下一受震動,每個人皮都要繃緊點,那些春心動了的丫頭們也只能把那顆心再給收進去。

    這一天,刑房外的空地上跪了一堆下人,每個人都被鞭了十鞭。信國公府的鞭子不是普通的鞭子,更別說這些人常年跟在信國公李茂身邊,都算是紅人,沒吃過什麼苦了。

    一時間人人自危,二管事一家更是被看管了起來,李茂親自派了家將首領去審。

    信國公府的大管事聽說二管事犯了事被關了起來,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這二管事是外管事之首,可是卻不是那種本分安穩之人,能一直被重用,不過因為他是故去的大老爺身邊的人,娶的又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頭,府裡念著舊情,他也有幾分本事,才一直用著他。

    只是這人喜歡謀私,而且手也伸的長,他就經常壓住他,和他有過幾次口角。聽說他為了絆倒自己,這次甚至想出來用內甥女邀寵的法子,他心裡就在冷笑。

    他們這些人一天到晚都在想著脫離奴籍,好給自家的子弟謀個正經的出身,這一家子倒好,明明有親戚不是賤籍,還想著當一輩子奴才,活該被他一直壓著。

    這二管事還懼內懼的厲害,不是什麼能成大事的人。如今又做出這種蠢事來,怕是又聽了家裡那婆娘的鼓搗。

    嘁,這般的人,當對手都嫌不夠!

#######################

     錦繡院裡。

    昨夜方氏又被驚了,好不容易方才睡下,就連李茂回府,都沒有下人敢喊醒她。

    李茂回府在處理莊子裡的那件事,在車裡補了一覺的李銘卻怒沖沖地衝進錦繡院,待聽得母親還在睡覺時,他稍微收斂了下情緒,在內外屋子裡找了一圈,這才冷著臉問守著屋子的文繡道:「連繡去哪兒了?」

    「昨夜她值夜,夫人昨天晚上睡得又不安穩。」豈止是不安穩,簡直就是神魂皆喪啊。「連繡昨夜一夜未眠,早上下去休息了。」

    李銘臭著臉又往外走。

    「銘少爺,你要去哪兒?」

    「伺候好你的事,別管小爺!」他現在看母親幾個貼身丫頭都不順眼。

    李銘快步走到錦繡院一等丫頭住的地方,吩咐左右的小廝踹開了連繡的門。

    屋子裡,睡眼惺忪的連繡從床上坐了起來,莫名其妙地看著門口。

    「銘少爺,你怎麼……」

    「來人啊,把她給我拖到院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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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52:26
第109章 陷入僵局

    四月的天氣還有些寒冷,雖脫了大襖,可是裌衣還是要穿的。

    這連繡原本睡在溫暖的被窩裡,突然被人拖到了院子裡,身上穿著是薄薄的中衣,又冷又羞,梗著脖子問道:「銘少爺,奴婢自認沒有什麼做錯的地方,請問少爺您為何要……」

    「齊雲山莊子上的莊頭是你舅舅。他的女兒都爬到我爹的床上來了,你還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麼?」李銘站在台階上,看著院子裡跪著的連繡。「往日你看你對我母親盡心盡力,還以為你是個好的。結果沒想到,你家的心居然這麼大,你們是生了幾個膽子,敢往我爹娘的房裡伸手!」

    連繡一聽似乎是表姐得了手,心裡一喜。她娘曾說過,若是她表姐能成姨娘,或者誕下一兒半女,為了要抬身份,他們全家都會脫了奴籍,她也能找個書生嫁了,以後也做個官太太什麼的。

    她長得不好看,是沒辦法得到老爺的青睞,可她那表姐,就算她這個女孩子看了,都經常晃神半天,更別說男人了!她心裡喜悅,面子上卻做出一副莫名其妙地樣子來。

    「少爺您說得奴婢糊塗。奴婢家表姐做了什麼,奴婢在府裡,怎麼能知道?您都說了奴婢一直盡心盡力的伺候著夫人,奴婢的本分就是伺候夫人,也從來沒有肖想過其他的,奴婢只能管得住自己,怎麼能管的到自家表姐怎麼想?」連繡對著李銘叩頭道:「奴婢一年都出不了一次門,奴婢表姐從小住在莊子上,奴婢怎麼能左右得了她啊!」

    李銘氣結。他承認自己過來就是遷怒的,可是就這麼給連繡直挺挺地堵了回去,心裡的氣不但沒消,而且更加難受,說起話來更是氣急敗壞:「你爹都親自帶著你表姐往我爹房裡送了,你居然說自己不知情?若不是刻意存了往上爬的心思,哪裡有這麼巧的事!等我娘知道了你家的這面目,還能留著你?」他恨恨地道:「你識相的就給我乖乖收拾東西滾蛋,跟你家裡人一起住到刑房去,否則小爺直接就把你打殘了,再丟進刑房!」

    他心中把二管事一家恨極。自家女兒在他娘房裡當差,居然還想著塞一個晚輩進府當姨娘。這事要成了,他爹豈不是還要比二管事矮上一輩?連繡到時候是幫這個表姐,還是幫自己的主子?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

    就算那莊頭的女兒現在沒有爬上他爹的床,他也不想留著這麼一個禍害!

    「銘少爺,奴婢是被分到錦繡院的奴才,不是分到西園的。就算府裡要把奴婢打殘了打死了,也該是夫人的命令。奴婢一天是主子房裡的人,一天就向著主子,絕幹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夫人明察秋毫,一定會還奴婢一個公道!」

    「好個牙尖嘴利的婢子!」一聲冷哼從門口傳來。說話的,正是因為顧卿不放心李銘而被派來的花嬤嬤。

    「花嬤嬤。」李銘看著帶著幾個健婦過來的花嬤嬤,驚訝地問:「您怎麼來了?」

    「我來帶這婢子去刑房。他爹和他娘已經被關進了刑房,他家一家大小也都要細細審問。老太太怕你急匆匆過來嚇到夫人,叫我過來看看,順便把這婢子給捆走。」

    花嬤嬤對後面幾個健婦點點頭,這幾個膀大腰圓的婦人立刻一擁而上,也不管這連繡赤著足蓬著頭連衣服都沒穿好,直接就給五花大綁了。

    「夫人,夫人救奴婢啊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唔,唔唔唔唔!」一個健婦直接脫了襪子把她的嘴給堵上了。連繡嘴裡一陣怪味,差點沒嘔出來。她這下心裡才真是害怕了起來。聽花嬤嬤的意思,似乎是表姐沒有成功,還惹怒了老爺?那為什麼還要把他爹和他娘也關起來?難不成表姐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她心中一片淒惶,連身上冷都顧不得了,兩眼不住流淚,期望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她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國公夫人,若是夫人能說說情,就能把她保下來。

    連繡這也是自作自受,若不是她昨天下了藥,方氏今日還醒著,說不定真能把她要下來。只是孕婦本就嗜睡,方氏又中了她的暗算一夜未成眠,現在好不容易合上眼,一時半會是醒不過來的。

    文繡和絹繡幾個得到了消息,躲在月門後看著花嬤嬤提著連繡走了,身上都被汗濕了衣服,也不知是風吹的,還是嚇的,一直在哆嗦。

    她們原先還做著能成為老爺通房的美夢,甚至珠繡心裡也曾偷偷想過去書房碰碰運氣什麼的,眼見著連繡只是因為表姐爬床都被拖了走,心裡都冰冷一片。

    這還不是她做的,一家子都被關起來了,若是她真的這麼做了,還能有命嗎?

    「文繡姐姐,你說,連繡是不是真的不知?」

    「真不知假不知,都已經這般了,還能怎樣?」文繡白著臉說道:「這事情在誰家都不算是什麼大事,只有在我們府裡,竟然還要連坐!」她的口氣已經有些忿忿不平了。

    「我看她平日裡一點也沒表現出要接近老爺的樣子,這次夫人透了口風,她也是一口咬死想嫁給家裡人當個管家娘子。原來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家有人要坐那個位子。」珠繡低下頭,喃喃道:「要不然,還是死了這顆心吧。」

    「我勸你們也都收起不該想的想法!」李銘的聲音從她們側邊傳來。

    一看是小少爺,文繡三人連忙行禮。「銘少爺。」

    「我爹根本就沒有要納姨娘的想法,就算你們想做點什麼,也是不可能得逞的,恐怕還要和那莊頭的女兒落得一樣的下場。」李銘為了替母親敲打幾個丫頭,把話說的重重的。「你們知道那莊頭的女兒怎麼樣了嗎……」

    這三個丫頭是看著他長大的,又是他娘的陪嫁,他實在是不想她們也傷了他娘,他娘在府裡就這麼幾個心腹,若都換了,以後還不知道該多倉皇。

    「那女人想爬我爹的床,還沒上去,就被我爹打的頭破血流,又踢成了重傷,現在已經以『謀刺朝廷命官』的罪名被送到官府裡去了。」李銘看著臉色越來越差的三個丫頭。「我勸你們,至少給自己留個體面,別主僕一場,連個名聲都沒有落下。」

    李銘敲打完了,直直從她們身邊穿了過去,頭也不回的走了。

######################

     刑房裡。

    剛剛受過刑的莊頭暈死了過去,被刑房裡的下人一盆水澆醒了過來。

    「我勸你還是把肚子裡東西倒乾淨了,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又派女兒去幹什麼,少吃點苦頭,還能留著力氣出去。」負責刑訊的家中的家將首領,他正板著臉逼問那莊頭。

    「我,我沒有受人指使,真的沒有人!我家女兒從小就生得貌美,有人說她有大造化,一看就是要當富貴人家的娘子的……」

    「是什麼人說她有大造化的?」

    「……」那莊頭見鞭子又提了起來,連忙大叫道:「是大奶奶!大奶奶!」

    在一旁坐著聽審的李茂一下子站了起來。「哪個大奶奶?」

    「就是投湖自盡的那位大奶奶。」莊頭痛得直哆嗦。「以前我家婆娘曾經帶我女兒去府裡找過我妹妹串門子,被大奶奶看見,說是我家女兒有大造化,叫我們家好好培養。我妹妹說怕是大奶奶看中了我女兒,要留下來給銳少爺做通房,以後要開臉的,於是我們家就一直按著別人家小姐的樣子養著我這個女兒……」

    「我看你家是全家都狗膽包天,居然一直想著謀劃主子!」李茂砍了他的心都有,要不是還要他吐點東西出來,絕對不是只怒斥幾句的事情!

    那莊頭該說的都開了頭了,自然不會瞞著。「我雖是莊頭,可那幾年莊子上也沒有多少出產,我膽子又小,從來沒貪過銀錢,我們家沒有那麼多錢嬌養這個孩子,我妹妹就經常拿些錢和好料子過來,說是大奶奶賞的,我們就全靠著大奶奶的賞賜,錦衣玉食的養著她,又教她讀書寫字,眼看著就要送進府去……」那莊頭回憶著,「可就是我女兒要進府的那一年,先是大老爺去了,後來大奶奶也投了湖,我這女兒一下子沒進的府去。」

    「那你應該安排你女兒爬銳兒的床,怎麼送到我這裡來了!」李茂大聲喝問。

    「我一直催我妹妹趕緊把我女兒送進府裡,她年紀漸漸大了,又養得高不成低不就的,低的她寧死不嫁,真的像樣的人家也看不上我們。結果府裡有孝那幾年,根本不給進人,後來府裡夫人管了家,我妹妹也從管著奴婢的位置上下來,換了夫人的人上去,就更找不到機會了。」莊頭一咬牙,把心裡的盤算全部說出來了。「我女兒一直認為自己是要去信國公府當個姨娘的,已經魔怔了……」他看到家將們拿出了「梳洗」的板子,他自認實在是熬不住這般酷刑,索性說個明白。反正送個女兒進府而已,絕對罪不至死,最多暴打一頓趕出去。

    「後來我妹妹說,銳少爺一直養在錦繡院裡,以後就是有通房,肯定也是現在這位夫人指的,肯定是送不到他身邊去了,而且銳少爺也沒有了爵位,做他的通房,不如再養幾年,想個辦法送進府裡做國公爺的通房……」

    李茂已經不想再聽了。

    這就是一家子利慾熏心的刁奴,得了府裡的好處還妄想往上爬!

    明明都已經是佃戶民了,居然還想當主子!

    「我家女兒今年已經十九了,再蹉跎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再加上她每天在家裡都把自己當主子,都是主子的做派,把我和她娘當下人指來喝去,我實在受不了,就和我那妹妹說,若是今年還沒有辦法,我就隨便找個有錢人家把她嫁了。結果正好遇見老爺你在莊子上過夜……」

    下面的事,就是昨晚發生的事情了。

    「可是我們從來沒想過要謀刺主家啊!我那女兒雖然是恬不知恥想要爬老爺的床,但絕對沒有想害主子的心!那個『謀刺朝堂命官』的罪名是冤枉的!國公老爺您就看在我這麼多年兢兢業業照看莊子的份上,饒我女兒一命吧!」那莊頭大聲地嚎叫了起來,「我女兒是被大奶奶誤的啊!」

    「把他嘴堵上。」李茂怕他說些有的沒的污了大哥大嫂的名聲,趕緊叫人把他嘴堵上。

    該問的也問的差不多了,再把時間耗在他身上也沒意思。

    這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大嫂不對。這莊頭應該是不知道大嫂的身份的,所以才對這位「大奶奶」培養他女兒當姨娘深信不疑。

    當年一定有一個什麼陰謀因為大嫂之死沒有實現,所以才會在莊子裡落下這麼一條美女蛇來,到現在才發作出來,而且還沒什麼用處。

    大嫂再怎麼惡毒,也不可能給自己兒子安排一個這樣的通房,更何況他們都知道李銳定親的人家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家,和陸家成親之前,李銳是不可能有任何通房的。那麼,當時在府裡適齡娶通房的男子,就只有他了。

    這個什麼「給大少爺準備的通房」,怕不是給李銳準備的,而是從頭到尾都謀劃的都是他。

    大嫂想要做什麼?用這個女人疏離他和妻子的感情?

    無論她想做什麼,如今都不能如願了。而且她也成功的用自己的死改變了他的妻子,達成了最好的謀劃,連自己的兒子都搭進去了。

    大嫂死之前,恐怕沒有料到他爹沒活幾年就死了,也沒有給李銳請封爵位。而一向以大哥夫妻馬首是瞻的自己和妻子,也沒有像她想像的那樣視如己出的養大李銳,而是走入了迷途,差點把那個孩子給養廢。

    這世事這麼無常,誰就能保證所有的謀劃就能一定成功?

    誰又能認定只要死了,就一定能改變現狀?

    無論大嫂當年想做什麼,如今都休想得逞。

    李茂離了刑房,又去審隔壁關著的二管事和他家的娘子。

    二管事吃了刑,把所有的干係都推給了妻子。他本來就懼內,他家婆娘又厲害,平日裡許多事都是這個妻子決定的。這次的事情也是她一聽掃墓後可能在過莊子上過夜,在家中想盡辦法磨了他同意的。

    這和李茂的猜測差不多。

    這二管事以前是他兄長的長隨,後來娶了這位管家娘子才漸漸得力了起來。雖是二管事,但他管的都是京中的莊子和房子收租一類的事情,並不插手府內的事務。他家婆娘自從不再管著下人的月俸獎懲以後,也就漸漸失勢,只負責管管家中下人的一些瑣事安排。

    待審問到了這位人稱「紅娘子」的僕婦身上時,倒又陷入了僵局了起來。

    她一口咬定是當年大奶奶說她家會出個姨娘,她才一直對自己兄弟家照顧有加的。不然,一個把自己賣了的兄長,她走了自己主子的關係,把他安排到莊子上當莊頭已經是頂了天了,她又何苦照顧這麼多年?

    李茂對嘴軟的說的話倒是相信,遇見這種嘴硬的,卻是滿心生疑。他叫人對這僕婦上了各種刑,最後也只多拷問出她家兄長是她陪嫁過來後才貼上來又要認親的,這一圈又繞到了莊頭身上,讓李茂的腦袋一陣陣的脹痛。

    李茂見再問也不能問出什麼東西來,只好先去叫人查查那個莊頭和紅娘子的事情,明日再來審問。

    因為上次有刑房裡下人玩忽職守致使劉嬤嬤殺了楚巫之事,這次李茂再也不敢大意,除了派了家將看守,還叫了胡大夫徹夜在這裡值守,務必不能死人。

    李茂走了,紅娘子又被丟進了刑房裡的女房,和被花嬤嬤送來的女兒關在了一起。

    「他們怎麼把你也關進來了?你不是在夫人房裡當差嗎?」紅娘子進來的時候已經體無完膚了,只是被胡家醫隨便止了血。莊頭家只是佃戶,刑不能上重,可他們是有賣身契在府裡的,打死了都只要賠些錢而已。

    連繡看著娘親這副淒慘的樣子,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娘,他們怎麼把你弄成了這個樣子?不就是表姐爬了床嗎?最多打一頓就是了,為什麼要用刑……」連繡連手都不知道往自己娘身上的哪兒放好,恨不得替她娘受苦。

    「連兒啊……」紅娘子輕輕在女兒耳邊說道:「你可把藥放進去了?」

    連繡點了點頭。

    「那你就替你娘報了仇了。」紅娘子微不可聞地說著。

    連繡心裡一驚。

    「娘怕是逃不過這一劫了。你舅舅家那個表姐太蠢,爬個床都爬不上去,還帶累了我們。」紅娘子聽說明日還要審問,心中已經存了死志,此刻兩眼無神的躺在地上。「若是你能出府,遠遠的出去吧。賣到哪裡去,都比這裡要好。也不要想著報仇什麼,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理。別信你爹,你爹是個耳朵軟心眼黑的,不會管你。」

    「娘,你說什麼,你別嚇我娘!」

    「我好後悔,好後悔……」紅娘子喃喃道,「你別走我的老路,你要好好活。」

    她閉上眼,眼前又出現了當年的情景。

    一個個人形的東西被投了進城,到處都是四分五裂、腐爛發臭的屍體,他的爹娘沒日沒夜的咳嗽,到處都買不到藥……

    爹娘死了,她哥哥實在活不下去,商量著要把她賣了。她知道留下來也是兩個人一起餓死,一咬牙答應了。

    若是再選擇一次,她情願選擇餓死。

#########################

     李茂離了刑房,覺得全身都有血腥味兒,逕直往東園裡去,想回房梳洗一番。

    待他進了院門,卻沒有發現妻子站在門邊相迎的熟悉場景。

    平日裡他進了二門,就會有下人快步去報,方婉無論多忙,也會放下手中的事情,站在門口等著他……

    這已經是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究竟為什麼不在呢?

    是知道有女人爬他的床,吃醋了,使小性子?

    李茂笑著搖了搖頭。都成親這麼多年了,她還不瞭解自己的性格?他這人被旁的女的碰了都嫌髒,怎麼可能會要這種不知來歷的女人!

    他一邊想著該怎麼安撫自己的妻子,一邊在心裡偷樂。

    無論如何,有人會嫉妒,肯定是愛重他的緣故。

    待他走到屋廊下,卻見妻子身邊的三繡立在門口,旁邊還站著那個來報訊的婆子。顯然那個婆子是連門都沒有進去。

    一下子,李茂的心裡失落了起來。

    原來不是吃醋,是沒發現他來了。

    「你們站在門口做什麼?」

    李茂一開口,正在說話的丫頭和婆子都一臉驚慌失措的表情抬起頭來。

    李茂疑惑地看著這些下人,蹙著眉斥道:「別擋路,讓開。」

    三繡慌慌張張的拉著那個報訊的婆子往旁邊讓,李茂屏退左右,輕輕推開了門,無聲無息的進了外室。

    外室沒有人,內室卻傳出妻子說話的聲音。

    李茂心裡一驚。

    內室有人?是誰?

    為什麼還要丫頭在門口守著?

    「……娘,你別說胡話了!」

    李茂鬆了口氣。原來是銘兒。這娘倆說什麼悄悄話呢?難道是他那小狗腿的兒子知道了有人想爬床,跑來給娘親打小報告,順便商量對策來了?他一下子對他們的對話起了好奇,像是個年輕人那般躡手躡腳地走到內室的門口。

    「銘兒,娘絕對不是癔症了!娘昨晚睡到半夜醒過來了,不是做噩夢!娘確實看到你伯母站在娘的床前!」方氏略顯高亢的聲音從內室裡傳了出來。「沒有人能看見她。我喚了丫頭們過來,她就站在那裡對著我笑!」

    「她一定是知道我當時躲在屏風後面,也知道我對她兒子做的事,過來報仇了!」

    「娘,你醒醒吧,一定是你做噩夢了!就算伯母對你有怨,也不會現在來啊。你現在都改好了,父親也改好了!以前都沒來過,何況現在啊!」

    「你不懂,你伯母就是這樣的人,她就是等著你得到了一切的時候再奪走。好孩子,你信娘,你信娘親一次,你哥哥不是認識那個張天師嗎?昨天還和你們一起走的,你讓他來看看,來看看是不是你伯母又回來了!」

    「張玄昨天沒和我們住在莊子裡啊,他掃完墓下午就走了!」

    砰!

    「什麼伯母,什麼張天師!」

    李茂一聽到方婉又來鬼神這套臆想,胸中一股郁氣又陡然升了起來。

    方氏和李銘一副魂飛魄散的表情看著被推開的門。

    「爹!」

    「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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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我不會告訴你我寫著寫著發現昨天掃墓後漏掉了我們的吉祥物。

    於是作者就不要大意的讓張玄無聊的回家去了,所以他沒住莊子。

    唔唔,我就是透露真相的小劇場。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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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53:05
第110章 如夢似幻

    李茂這一生,從來沒有覺得這般無力過。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無論他如何想要擺脫,總會再一次勒住頸脖。

    不管她的妻子怎麼愚笨,怎麼沒見識,怎麼犯過錯,但他總是希望她改好的。為了這個,他甚至連她的未來都想考慮好了。他向自己的娘親下跪,他向自己的侄子認錯,他能解決所有來自外部的阻撓,可還是不能改變自己的妻子。

    他們都覺得他在成長,他在想辦法改變這個局面,改變大楚,改變家裡的窘境。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改變的,只有她。

    他的母親,他的侄兒,他的兒子,每一個人都比他們夫妻要聰慧,要機警,要決斷,要有魄力,他們每一個人都會活得很好,活得很快樂,若他們坐在他的位置上,每一個都會比他做得更好。他們需要他改變什麼呢?

    他在妻子的身上看見的何嘗不是自己的影子?他希望她能變好,就如同他自己已經變好,已經可以活的頂天立地,他也希望自己的妻子也能回頭一般。

    世人能原諒男人的狠毒和自私,讚譽著一個又一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故事,為何不能原諒她一個婦人的愚昧無知?

    李茂一直覺得,生在自己家這般的家庭裡,最可貴的不是爹留下來的爵位和名利,而是爹留下來的豁達的寬容。他和妻子這般不堪,可所有人都依然願意給他們機會,希望他們能悔過,走的更好,也讓他想向所有人證明,雖然開頭並不美好,可結局總還有圓滿的希望。

    可是如今,她的妻子又開始了自己的那套「鬼神之說」。

    之前說他娘是大嫂附身,要來府裡報仇的,現在又說大嫂親自來了,目的就是為了報仇。

    報仇?報什麼仇?她這般愚笨,連害人都害不好,除了他和銘兒,有誰願意為了她鬥智鬥力,耗費所有心血?連他的母親,在知道她的盤算後都能輕而易舉的翻覆結果,大嫂那樣的女子,在泉下見了她的活法,也只有嘲笑的份,哪裡會和她計較這個?

    他家朗朗的國公府,又何懼鬼魅?

    如果說做錯了事就永遠無法擺脫,那他這般推波助瀾之人,才是妻子能夠作惡的幫兇,她走到這一步,他也應該要罪該萬死才對。

    一時間,李茂湧起了一股「物傷其類」的悲拗。

    「銘兒,你娘累了,你出去自己玩吧。」李茂強打著精神,木著臉對兒子說。

    「娘才剛剛起床,娘不累。」李銘看著他爹的臉上一片心死的表情,連忙猛搖著頭。他若走了,娘說不定要被他爹訓斥成什麼樣。他不能走。

    「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李茂承認自己對孩子的凶是遷怒,可是他這股郁氣要不發洩出來,他怕他真會做出什麼錯事來。

    「我……」

    「銘兒,你出去吧,你爹要和娘說說話,你呆著總不好。」

    李銘見娘也趕他走,泫然若泣地低著頭出去了。他也不走遠,就坐在爹娘臥房門口的門檻上,小耳朵支的高高的,聽著裡面的動靜。

    「你說吧,到底又是什麼事!」李茂無力地揉著太陽穴坐下。連續一天一夜都在審問,內憂外患的壓力之下,已經把他逼得無法好好說話了。

    他原本就不是什麼毅力過人或智計無雙之輩,很多聰明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勁的地方,他卻要花費許多功夫。說是審問,其實他除了聽著,什麼都沒有做。而審問出來的結果越是撲朔迷離,他的神經就越是緊繃。

    這樣的情況下,他回房來找妻子,本就是為了放鬆的,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句溫暖的「你回來了」,是一張床,是一個擁抱,而不是「你給我找個天師來作法」。可這樣的小小願望,都已經一點一點的飄走了。

    「昨夜,我睡到半夜醒來,看見了大嫂站在我的床頭。」方氏神色迷濛的回憶著。「我先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可是我咬了咬舌頭,很痛。我便知道自己不是做夢,而是大嫂真的來了……」

    李茂見著妻子這般迷惘的樣子,不由得喉頭一哽,帶著悲傷的眼神說:「那是你的幻覺。你生病了,方婉。」

    方氏連忙搖頭。「我沒生病,我自己知道。前些日子,我每天都在過著煎熬的日子,好不容易放開了心結,又得到了你們的原諒,怎麼又會在這個時候生病?我連晚上失眠的毛病都沒有了,除了睡得淺些,沒有什麼其他的毛病。」

    「老爺,她就站在那對我笑,也不說話,全身皮膚泛白,還濕漉漉的,就和當年從水裡撈起來一樣……」方氏看著自己的丈夫,「老爺,你信我一次,信我一次好不好?就算你覺得我荒誕無稽,就全當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找那個張道士回來看看……」

    「你還知道你肚子裡的孩子?你就是這般打算?」李茂的聲音微微粗啞。「你的打算就是再驅一次鬼?」

    李茂忍住一鼻的酸澀,悶著頭就往外走。「我出去冷靜一下,我怕我再坐在這裡,會發脾氣嚇到你。」

    他快步奔出外室,腦子裡想著該去哪裡獨自排解。一打開門,卻看見一臉無助的坐在門檻上的李銘,斜斜地歪著頭,看著從房裡走出來的他。

    李茂不知怎麼的,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兒子,將頭放在他的小肩膀上不住顫抖。

    他一直在為著家人和孩子努力堅強,可此刻,他實在是再也無法堅強了。

    李銘先是被父親的舉動嚇了一跳,然後突覺肩膀上一熱,嚇的連動都不敢動了。他只能扭過脖子和周圍的下人們說道:「你們都離開一會兒,我有事和我父親說。」

    這些下人見到這種情況,連頭都不敢抬,連忙全部退開。

    李銘也是不知所措,除了哥哥,他還沒有這樣被人倚靠過,他只能極力墊著腳尖,像祖母對哥哥和他常做的那樣,不停地撫著父親的背部。

    撫摸間,李銘感覺到自己的手掌摸到了父親鼓出來的脊椎,他父親的大衫與裌襖之下,原本還很健壯的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瘦成這樣了。

    他為什麼沒發現呢?是因為冬衣厚重?是因為他的印象中父親就應該是那般養尊處優,處事不驚的樣子?

    不,是因為他離開錦繡院後,和父親的親近也越來越少了。

    他到底做了什麼呢?嫌自己的娘煩人,嫌自己的父親管的多,羨慕哥哥的無拘無束,用出渾身解數,在奶奶面前又告狀又哀求,使出一切辦法逃離出錦繡院?其實,他早就已經知道自己的娘親不對勁了吧?可是他無法接受那種不對勁,所以將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封閉起來,只敢遠遠的躲開。

    娘親如今被逼得快成了瘋子,何嘗沒有他的一份罪過?

    從內室裡奔出來想要挽留丈夫的方氏,看見丈夫和兒子像是互相舔舐傷口的小獸一般擁在一起的場景,不知為何,悄悄的躲在了外室的門後。

    她就這樣看著丈夫將臉完全埋在兒子的肩膀上,像是當年公爹死去時那般無聲的哭泣。她的兒子鼻子通紅,卻要強咬著嘴唇不讓自己抽泣,為了不讓自己的身子顫抖而引起丈夫的注意,他只能悄悄的猛掐自己……

    方氏摀住臉面,一下子無力地蹲跪了下去。她做的什麼孽啊!她讓一個好好的家變得差點分崩離析,讓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再也不信任自己,她看重權勢,便失了權勢;她看重爵位,卻讓丈夫和兒子和自己離心;她看重自己,現在卻連自己都變得不人不鬼,懷疑其自己了!一時間,她覺得生無可戀了起來。

    一家三口,一間臥室,突然被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屋外,已經被最後一根稻草壓死的李茂,和早熟到可以知曉發生了什麼事的李銘,在強掩著悲傷互相安慰;屋內,是滿腔悲憤與後悔,恨不得馬上就死去,好讓她最愛的兩個男人能夠解脫的方氏。

    這一間偌大的臥房,似乎已經承受不了這突然而來的各種情感了。

    李茂父子就在外室的門口平復著各自內心的傷口,互相依靠著支撐著對方。

    ……直到李銘再也墊不住腳尖,兩個人一起倒下。

    李茂從地上爬起身,伸手抹了一把臉,伸出手去拉起兒子。李銘一個踉蹌,小腿不住抖動,根本沒辦法站住。

    李茂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扛起兒子,沒命的往外狂奔。

    「爹,你幹嘛啊爹!」

    「爹帶你去書房,找個下人給你揉開糾結的筋肉。」

    「啊啊啊啊!爹啊!放我下來自己走啊!我要吐啦!」

    「那你就吐吧!吐不出來,你就哭吧!」

    看著父子倆奔遠的方氏已經哭的濕了滿襟。方纔她壓抑著不能出聲,如今總算是能夠大哭出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人們早就已經被驅離,就算是角房裡守著的婆子們,也不敢出去看看究竟。三繡方纔已經被李銘和李茂嚇破了膽子,準備等方氏哭完再進屋子,免得主子尷尬。

    片刻後。

    錦繡院的內室裡,方氏拿出一包小金粒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如今已經無人再信她的話,這張靜擺明是要來一直糾纏她,不讓她平安生出孩子的,與其又憋屈又悔恨地帶著驚嚇死去,不如現在自己自盡,還能給丈夫和兒子留下點念想。

    方氏拿著金粒,在腦子裡一直想著若是自己自殺了,她的話也就會被人相信。而她一死,所有罪孽就此洗清。

    她想謀害張靜的兒子,自己和孩子兩條性命去抵,天大的罪孽,也可以洗清了。

    她想著他們父子會有多麼懊悔,多麼難過,一時間莫名的快慰湧上心頭。

    我沒有做巫蠱!我沒有找那神婆害人!我沒有撒謊!

    你們看!我沒做過這些!

    我是想要害人,可是我想了五年才敢下手!

    我已經要死了,可是你們這些人都是不亞於自己的兇手,兇手!

    我做鬼也不會饒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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