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小容受罰
蘭茜再不通事務。此刻也聽出了陳氏話里的譏諷,也不理她,只揚著頭仍舊問小容的事兒。
陳氏斜著眼兒瞧了瞧她,打鼻子眼里冷哼了一聲,冷笑道:“那丫頭不守本分,攛掇著主子上竄下跳的,我罰她頂著碗水跪在前院里,什麼時候跪足了兩個時辰再起來。若是碗里的水灑出來一星半點,那就從頭兒再跪過。”
蘭茜一聽,氣得幾欲暈去。這大熱天里頂著碗水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就算不暑也烤成人干兒了,蘭茜也顧不得許多,指著陳氏罵道︰“你怎的這樣狠毒?人是我砸的,要罰罰我,不許你罰她。”
陳氏一把將蘭茜手指拍到一邊,豎著眼睛罵道︰“你這是跟誰說話?你還有沒有一點子大家小姐的規矩,你從小的書白念了,尊重長輩這一條你莫非沒有念過,敢情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蘭茜狠狠瞪她一眼,轉身便往前院跑,她要去看看小容。陳氏也不阻她。只是跟身邊兩個丫環說道︰“你們去,親自給我盯著小容,若是她跪不了兩個時辰,或是半截上有什麼人阻攔,我就拿你們算帳。”
那兩個丫頭暗地里一撇嘴,轉身跟著蘭茜身影去了。
蘭茜飛快的跑到前院,老遠就瞧見小容頭頂著一個飯碗跪在天井當院里,旁邊就是樹蔭,她卻不敢稍往涼快處挪一點兒,生怕被陳氏責罵。蘭茜見小容滿頭滿臉曬得通紅,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心疼不已,伸手就去拉她。
跟過來的陳氏的那兩個丫頭忙一人一邊拉住她,勸道︰“小姐,這可使不得,夫人要罰她誰敢阻攔,方才夫人說了若是你幫小容,便要打斷我們兩個的腿呢。”
蘭茜見了她們兩個就來氣,覺得這二人跟陳氏是蛇鼠一窩,因此冷著臉道︰“我管你們腿斷不斷,讓開。”扒拉開兩個丫頭,仍舊伸手來拽。
其一個年紀大些的丫頭懂事些,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人,悄聲在蘭茜耳邊低聲道︰“使不得,小姐。若是夫人見你這樣,怕是私底下給小容些暗虧吃,她便吃不了兜著走了。她不能拿你怎麼樣,卻還治不了小容麼?你想仔細。”
蘭茜手動作一停,顯是聽進去了。只是看小容滿臉紅通通一頭汗水的慘模樣,心里實在難受,忍不住眼淚便掉了下來,撲通一聲也在小容旁邊跪了下來,哽咽道︰“我和你一起跪。”
小容見她如此,想伸手拉她又怕打破頭上頂的飯碗,急得什麼似的,“小姐,你這是做什麼?這大暑天的熱壞了你可怎麼辦?奴婢粗生粗養的習慣了,我沒事兒,您就先回房呆著吧。”
蘭茜伸手扯住小容左手,感覺她手心也全是熱汗,心里不由得又疼又愧,哭道︰“小容,都是我惹的禍,是我害了你。”
小容腦袋不敢亂動,只把眼睛瞟過來,勸道︰“奴婢的本分就是伺候好小姐,出了這樣的事情。奴婢也逃脫不了失責之罪,夫人罰我也是應該的。只是從今以後,小姐你可千萬別再干那些無用的事兒了。”
蘭茜心里一陣陣難受,伸手抹了一把眼淚,道︰“我只是想認識那位樂府的小姐,我想有個人跟我說說話兒。”
小容心里一痛,眼淚走珠兒般的下來了,輕聲哭道︰“小姐,我知道不怨你,真的,不怨你。”
可憐的小姐啊,長了十五歲了還沒有一個體己的閨房好友,別說這個了,就連說說話也找不到一個人,除了自己打小跟著小姐伺候,小姐一個朋友也沒有。被那該死的道士說什麼克母克親人,老爺便信了那胡言亂語,將小姐整日關在家里,不讓她出門兒,這跟坐牢又有什麼區別?
陳氏整天在老爺面前說小姐不通事務,若是讓別人家見到了笑話。她就沒想想,整天將小姐關在屋里也不接觸人,又怎能懂得如何和別人相處。
小容用手背輕擦了擦眼淚,壓低聲音道︰“小姐莫哭了,你這個樣子夫人見了又要多生事端。小容知道您對那樂家小姐覺得好奇,想認識人家,可是奴婢斗膽說一句,您這扒著牆頭去偷看人家確實是不太合規矩,也怨不得人家丫頭生氣。若是有人這樣看您,我也要跟她吵上一架的。”
蘭茜嘆了口氣,下死勁扯著手的帕子,象要將它撕碎一般,“我知道這樣不妥當,只是。。。只是我出不了門,沒有辦法。。。。”
小容低聲在她耳邊道︰“小姐,今日之事你是萬萬再不能做了,若是真惹惱了那樂家小姐怕是你真心想結交,人家也不肯呢,那樂家小姐今日我著實仔細看了一通,果真是個美人兒。小姐你若真想結識人家,往後小容給你想辦法。”
“真的?”蘭茜有些不確定,人家上午才上門給丫環討公道,不會生她的氣了吧?
小容點點頭。她是真心想讓小姐跟樂家小姐結識,雖說小姐不能出府,但是樂家小姐可以過府來啊,兩家相隔如此之近,豈不方便得很?就只是不知那位樂小姐會不會也聽說了小姐命硬克人的名聲,不屑為伍?
蘭茜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我那玉鐲呢?可要回來了?”
小容皺眉道︰“那樂家小姐將鐲子還回來了,只是掉在地上已摔成兩半了。”
那鐲子是蘭茜母親所留,平日里蘭茜愛如珍寶。將它當作懷念母親的一個念想,如今卻讓自己沖動之下摔壞了,蘭茜的情緒便低落了下去。
小容勸慰道︰“小姐,你好生聽話,回房間去。明日我偷偷出去找個首飾匠人,將鐲子重新鋦好也就是了。”
蘭茜喜道︰“果真能鋦好?”
小容道︰“那是自然,找那手藝好的工匠,鋦好後保準一個紋子也瞧不出來。”
見蘭茜眉頭終于展開,,擰著性子陪著小容站在太陽地兒下。小容知道自家小姐若是犯起了倔脾氣十頭牛也拉不住,索性也不勸了。由著她站在一邊也就是了。
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陳氏也不曾讓小容站起。蘭茜知道早已過了兩個時辰,也知道這是陳氏故意為難她們,便要去找陳氏理論,卻被小容抓住衣衫搖了搖頭。
蘭茜瞧著她懇求的眼色,軟下心來,見天色暗也起了陣陣清風,倒是沒有白天那樣熱氣灼人,也就站著不言語了。
這時就見蘭老爺從鋪子里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小廝。
這位蘭老爺方臉長須,虎目圓晴,板起臉來時頗有幾分威儀。此時他見了女兒的丫頭罰跪在院子里,又見女兒在一旁站著,臉便象彈簧似的登時拉得老長。
此時,就見那位許久不見人影的陳氏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滿臉是笑的奔上前去,“老爺回來啦,快進屋歇會子,秋菊快給老爺倒杯茶來。”
她一頭說一頭攙著蘭老爺回了房間,親自給拿來家常的衣服伺候著換上,打點的極是熨帖。
蘭老爺換了衣裳,坐在桌前喝茶,眉頭就擰成了一個疙瘩,問道︰“那丫頭怎麼回事?”
陳氏便知這是問蘭茜的事情,當下便苦了面孔,坐在蘭老爺跟前,未曾說話先紅了眼圈,委委屈屈的道︰“老爺,這個家我也是難管,我今日跟老爺說一聲,還是老爺您親自管著吧,怕是還清靜些。”
蘭老爺臉孔一擼,不滿的道︰“這是什麼話,管得好好兒的,怎麼又要撂挑子?你如今還有什麼不如意?倒和我耍小性子。”
陳氏站起身來走到蘭老爺身後給他揉捏著肩膀。便將今日蘭茜用鐲子隔牆砸了樂府丫環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又說了自己怎麼小心跟人家賠不是,還送了幾盒子上好香粉胭脂。
末了還總結道︰“老爺,不是我多嘴,咱們家阿茜也該好生教教規矩了。我本不是她親娘,雖說老爺抬舉做了正頭夫人,但我知道大小姐心里對我諸多不滿意。這後娘難當,我便是做的再好,她也只是當做我心內藏奸,枉費了我的好意。弄得我現在只得不聞不問,饒是這樣,還有人背地里說我只顧著自家兩個兒子,不曾把大小姐放在心上。天地良心,我何曾不想將阿茜當親生女兒看待,我入府時她才兩歲多點,在我眼皮子底下長了這麼大,我哪里就容不下她?只是我若是說深了人家就說我是後娘故意給孩子氣受,說淺了阿茜壓根兒也不搭理我,倒教我好生為難。就拿今日之事來說,若不是樂家四小姐找上門來,我都不知道阿茜竟然這樣大膽,整日踩梯爬牆的,若是一個不小心摔著了,老爺和我豈不心疼?”
說完,長嘆了一口氣,停了手轉到桌子對面坐下,低垂著秀眉,眼神幽幽怨怨的盯住了蘭老爺。
蘭老爺最見不得她這種如泣如訴的眼神,板著的臉也慢慢緩了下來,伸手在她手背上安撫性的拍了兩拍,捋了把胡子道︰
“嗯,你的難處我都知道,著實辛苦你了。只是阿茜這孩子怎麼如此大了還是不懂事?她小時候總跟你做對,我以為她是年紀還小大些了便會好了,哪料到還是這個樣子?現下卻是人大膽子也大起來了,她竟然敢去架了梯子往人家院子里窺視?這還了得?”
陳氏道︰“是啊,老爺。虧那院子里住著樂家的四小姐,都是姑娘家也就罷了,若是住著個男子,或是樂府的其它男人踫到了,豈不笑話咱們府上沒了規矩,若再踫上那嘴頭子惡毒的,不定編排出什麼瞎話惡言來呢,若是那樣,阿茜將來可怎樣嫁人呢?老爺的臉上也不好看。”
蘭老爺想起了嚴重後果,臉色就是變了一變,冷著聲音道︰“我是做爹的,她又是個閨女,我管多了不是不管也不是,你好歹也是她的娘,她以後的事情你也多上上心,別怕落埋怨就兩手一甩不理不睬,說到底她也是我閨女,也姓著蘭,若是真被人笑話去了咱們臉上也無光。”
陳氏等的就是這句話,連忙接口道︰“老爺,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今後阿茜的事兒就全交給我便是,只是有一樣,我管得嚴了罰得緊了,老爺可別心疼也別怪罪我。我全是一片真心為她好,你也知道阿茜的脾氣,若是和風細雨的她怎麼聽得進去?”
蘭老爺聽她嘮叨了大半天也有些煩了,便甩甩手道︰“隨你隨你,你只要給我管教好了這個閨女就是,怎樣管教你看著辦就是了。”
陳氏笑著幫蘭老爺換了一杯茶水,又讓丫環去廚房傳飯,臉上帶著一絲計劃成功的竊喜。
外面的小容直站到天色黑下來才被陳氏下令回房,兩條腿都軟了一時間站都站不起來,蘭茜扶著她好不容易站起,慢慢往後院自己的房間走。
小容聽見蘭茜腸子咕嚕一聲,有些不忍的道︰“小姐,你這脾氣真得改改了,方才夫人叫你吃飯,你偏硬著氣說不吃,結果怎樣,連老爺也火了,不準廚房給你留飯,你這是何苦,就算是生氣也犯不著拿自己的身子來糟蹋呀。”
蘭茜苦笑一聲,道︰“罷了,這身子糟蹋完了也沒人心疼,也就只有你還惦記著。”
“小姐,你記住了,吃飯皇帝大,就算遇上天大的難事,這飯也得吃,”小容壓低聲音道︰“奴婢等會偷著上廚房看看還剩什麼吃食沒有,老爺沒讓留你的飯,卻沒說不讓留我的,若有冷干糧我便要兩個,好歹咱們也墊巴兩口。”
蘭茜瞧了瞧她走路費勁的樣子,加勁兒扶住了她,搖頭道︰“算了,你這都跪了一天了,來回跑個什麼,廚房里的那些人都是牙尖嘴利的,你又跟著我不得寵,沒的去讓她們羞臊你做什麼?你等會只管上床老實躺著,上次爹捎回來的點心我沒吃完,怕是還有幾塊,咱們分著吃了也就是了。”
小容想想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免得傳到夫人耳朵里又要受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