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最難調理是炎涼
枯樹昏鴉,荒山古廟。
山道上,一匹神駿的黑馬拉著幾塊破木板在坎坷不平的雪地上行走,黑馬、破木板和上面坐的幾個人,組成了一幅異常奇異的畫面。
我和雲逸揚坐在馬車上,不,應該說是破木板上,那些灰衣殺手已經用撓鉤將這輛上好的烏桐油馬車拆得七零八落,只餘四個車□轆和上面的一塊木板,還有木板上的幾鋪錦被。我們二人均是面色蒼白,氣色委頓,這一天變故重重,屢生事端,雖未傷在灰衣殺手劍下,但畢竟又驚又恐,精神亦漸漸睏倦。
但商少長卻坐在車轅上,一邊把玩著手裡的鞭子,一邊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他一口氣連殺七人,居然如沒事人一般,好似越發精神百倍,他仰頭看看天色,夕陽已漸漸西沉。前方一棵老槐樹下,一間古廟靜靜佇立。
商少長吹了聲口哨,手提馬鞭笑指道:「今天晚上運氣不錯,至少找到一個遮風蔽雨的地方!」他眼睛瞄瞄我,悠然道:「不知道聞名天下的白衣卿相,能不能受得了這樣餐風露宿的日子。」
「你……」我用力咬咬嘴唇,硬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我忍!--誰讓我錯手打了商大俠一個耳光!商少長見我並不言語,便嘻嘻一笑,道:「走!--今晚我們到這廟裡過夜。」
我們走進這破敗的廟宇,神台上僅有的一尊泥塑觀音亦是破爛不堪,油彩斑駁不均,多處已經剝落,到處掛滿了蜘蛛網。雖說有了古廟抵禦風寒,但這古廟實在太過破舊,門窗讓風一吹「吱嘎」直響,刺骨的冷風從四面漏風的板壁中鑽了進來。吹到身上有如刀割冰浸,我不自覺打了個寒噤,連忙拉緊了身上的黑裘。看看身邊的雲逸揚,他也如我一般動作,臉色卻更顯蒼白。
商少長從門外走進,肩上扛著一大捆不知從哪裡找來的乾草,整整齊齊地在地上鋪成厚厚的一排,又在距乾草一丈遠堆上些乾枯的樹枝。商少長做完這些,站起身拍拍身上沾的草葉塵土,笑道:「這下子,今天晚上足可暖和度過。」又朝向我道:「有火摺子沒有?」
我訝然道:「什麼是火摺子?」
「哦?……」商少長若有所思地看看我,伸手從懷中取出小小一物,迎風一晃,已燃起一團火光,他將火焰湊近枯枝堆,瞬時火光熊熊,這小小的廟堂裡溫暖了許多。
雲逸揚在火堆旁高興得直搓手,突然問我道:「咦,白姐姐,你連什麼是火摺子也不知道嗎?」
我心中暗暗氣憤,心道:我生在現代,何曾見過那麼落後的引火工具!何況你們見過什麼煤氣灶、電熱水器、電磁爐什麼的嗎?心中雖然做此想,但嘴上可不敢說出,笑道:「在我的家鄉從不用這種引火物,當然更不會用。」
「咦--真的?」雲逸揚好奇地向我坐的方向挪了挪,問道:「白姐姐連火摺子也不會用嗎?」
我搖搖頭,剛待回答,商少長在旁笑嘻嘻道:「你白姐姐雖然不會用火摺子,但打人耳光的功夫可帥得很吶!」
「你!--」眼見到雲逸揚哈哈大笑,我用力咬住嘴唇,好不容易將到口的怒氣壓了下去,心中已將這個混蛋透頂的無賴罵了千百遍!
夜色漸深,面前的火焰一點點小了下去,身上越來越感覺到涼意,已是月上中天,我依然一絲睡意全無,便悄悄披上披風起身坐到火堆前,隨手撿起一根枯枝扔到柴火中,看著火苗一點點變旺,我輕輕打了個呵欠,拉緊了身上的披風。
「想什麼呢?」商少長不知何時也起身坐到我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柴火。看著我兩眼怔怔地盯著火苗不出聲,商少長柔聲道:「我知道你今天擔心那小子的安危……你那一下子輕得很……」他摸摸臉,自嘲道:「比小貓的勁兒大不了多少。」
「你才是貓!……」我輕輕回了一句,仍舊雙手抱膝,靜靜地看著「辟啪」的柴火出神,一綹頭髮悄悄垂了下來,遮住了半片臉頰。
商少長哈哈一笑,伸手攬住我肩頭,「你以前一直意氣紛發,精神百倍,怎麼今天像個乖乖的小綿羊,倒真是有些不習慣!」
我正怔怔出神,才覺得他的手搭上我肩,一驚之下連忙用力掙脫,卻偏偏怎樣用力也掙脫不開,又怕聲音太大會驚醒了不遠處熟睡的雲逸揚,只好任他這只毛手放在肩上。輕聲道:「我不是生你的氣……是生我自己的氣!……我現在才覺得……原來我是什麼都不會的,不會生存,沒有力量!保護不了別人,更保護不了自己!我……原來是這樣一個累贅……給別人添麻煩……這……這可怎麼辦好?……」
商少長的手略略用力,將我的身子向他懷里拉了拉,我這一次出乎意料地沒有掙扎,任他將我的身子攬進他的懷中,另一隻手為我拉緊貂裘。我臉微微一紅,稍稍抬起頭,看著在火光映照下商少長那張清秀坦然的臉,他的眼睛在夜晚愈加深遂明亮,如夜幕中點點溫柔的星光:
「你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他的聲音此刻如他的眼神一般溫柔純淨,令人心醉,「你本來就是需要保護的,你本來,可以不承受這麼多的事情……」他輕輕一笑,「我不知道你那麼堅強,尋常的女孩子看到這樣的場面,遇到這些事情早就大哭特哭,而你卻反映如常。」
我嘴角輕揚,小聲道:「其實……我也想哭的……可是--」我輕歎一聲,緩緩道:「可是自從我雙親過世後,我的眼中就從未流過一滴淚!」
我靜靜地倚在商少長的懷中,看著眼前的火苗一閃一閃地映著我們的臉,他的胸膛似乎比火焰更溫暖,鼻中隱隱嗅入一股混雜了竹葉香的男子氣息。旁邊,是熟睡的雲逸揚--我生平第一次被一個青年男子抱在懷中,卻出乎意料地沒有覺得尷尬--卻覺得有一種坦然與沉靜,好久好久以來從未有過的坦然與沉靜,我悄悄抬眼,看著他眼角邊淡淡的皺紋,和下巴剛生出的胡碴……他的年紀與他的人一般難以捉摸,似乎已並不那麼年輕,卻又那樣充滿陽光與活力。
如果他不拔出秋水刀,如果他不是一個殺手……他,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看著眼前的火苗漸漸變弱,北風帶著一種清冷的氣味不住從廟門外吹進來。我拾起一根乾柴放進火堆,慢慢推開商少長搭在我肩上的手,輕聲道:「我……要睡了……」
商少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過了一會,柔聲道:「好……你去休息罷。」
我點點頭,走到離火堆稍遠的乾草鋪上和衣躺下,卻一時不得睡熟,耳邊不時傳來火堆中乾柴燃燒的「辟啪」聲,在靜靜的廟堂中聽得分外清晰。
接下幾天,仍是無休止地行走趕路,或山間,或小徑,或偶爾經過幾個小小的市鎮,卻也平平安安無甚風波。商少長帶著我們沿南而下,許是兩次暗殺吃了大虧,「溫柔」的灰衣殺手卻再也沒有出現,這一路顛簸勞累自不必說,但沿途奇景異貌,風土人情卻讓我和雲逸揚大開眼界!我是來到古代後很少離開過絳州城,而雲逸揚自幼亦甚少見聞,雖說風餐露宿,但也頗有增智之樂。我們這兩人好比井底之蛙,突然見到比絳州城更廣大的天地,變成了在認路上都摸不到頭腦。我本來在現代就是個一等一的路盲,來到宋朝更是如亮眼瞎子走路。問商少長幾句,他卻笑嘻嘻地不是調侃幾句,就是一概不答。我除了白白瞪眼生氣之外,卻也拿這個表面玩世不恭,內裡深不可測的殺手毫無辦法。
不知不覺我們一行三人一馬已走了近一月,一日正行間,商少長忽地向我們笑道:「看見沒有,越過那道小溪,對面就是炎涼谷了!」
「啊!」「啊!」我與雲逸揚不約而同,一起喊了出來。夏炎涼回春之術無雙,幾乎已成神話,這兩聲喊叫一喜一憂,喜的是到了夏炎涼之處,雲逸揚的病至少有八分得救,憂的是這夏炎涼的性子與她的醫術同樣有名,如果被她稀奇古怪的主意弄得醫治不得,這可真是要令我悔恨終生。
商少長卻似全不注意我們的表情,微微笑道:「許久沒見炎涼,不知她這些天來過得可好,有沒有想我這個浪子。」
我稍稍抬眼,驚訝地看到這個總是嘻嘻哈哈的殺手,第一次眼中流露出思念的神情,彷彿他口中說的這個夏炎涼,在他心中重要無比!難道……我輕咬嘴唇,連忙背過眼去。
炎涼之谷,無心莫入。
這便是天下無雙的醫者的居所?
這個地方甚至不能叫「谷」,只是一個小小的低地,前面樹木錯落,枯枝敗葉,看起來甚是荒涼,更遠處幾間茅草村舍,孤零零佇立在荒山中。若說此地難找,只能說天下沒幾人能想到,這個女神醫居然如最普通的農人般,幽居在這個小小的炎涼之谷。
商少長笑笑道:「這就走罷。」領先向當中的茅屋走去,我與雲逸揚互相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我們走到茅屋前,商少長剛待敲門,這竹門卻「吱--」一聲開了,一個嘶啞刺耳的聲音倏地響起:「既是貴客,何須客氣!」
商少長輕輕一笑,卻不答話,我微一皺眉,朗聲道:「絳州歸雲莊少主雲逸揚,莊客白衣,特來拜見夏神醫,還請神醫不吝相見!」
「哈哈哈--」這個刺耳聲音又起,令人聽得牙倒耳酸,「相見不見,俱憑有緣……請進罷!」
我們三人站在茅屋中,這屋中盡空無一人!
那聲音又從何而來?
我們三人打量著周圍的陳設。這屋裡再是簡陋不過,桌椅俱是用木頭砍削而成,粗陋無華,但砍削切口之處光滑無比,似是有人一斧下去便已成功,無須第二斧砍削。我眼波在桌椅切口上轉了幾轉,便向屋子四周望去,突然眼神盯在牆上一幅圖畫,再也轉移不開——
屋子朝南邊的泥草牆上,赫然掛著一幅工筆人物卷軸,上畫了兩個人物:一男一女。女子年約二九,綠袖翠鬢,黑髮黛眉,雙手扶鋤,踏花而行。而那男子二十有餘,雙手反扣腦後,隨意輕鬆地臥在草叢中,看著女子微微而笑;那女子身段修長窈窕,纖弱美麗,雖然不是絕頂美艷,眉目間卻隱隱透出一種靈秀之氣,另人不忍釋目。這圖畫構思甚是奇怪,古代畫像影神或一兩人,或三五人,或幾男,或幾女都是有的,但卻甚少一幅圖畫上畫上一男一女,且四目互視,分明是兩情繾綣時才有的眼神!
我凝神看去,這圖畫旁竟用蠅頭小楷寫著數行文字:
「回春之術,聖手無雙!嗟我醫者,歎世炎涼。
切聞斷脈,解疾之針;最難調理,卻是人心。」
這二句如大江磅礡,直抒胸臆,自文字裡透出一種抑鬱不平之氣!「最難調理是炎涼,最難調理是炎涼……嗟我醫者,歎世炎涼!……這又是何意?」我輕皺眉頭,又讀下去:
「……
燕雀鳴矣,求其友聲;吾與君歡,暢所娛情。
攜侶同游,二月春寒;不教俗物,擾君心田。
兩情相系,一顰一笑;幸遇伊人,可調琴簫。
緣非不遇,人非不識;你心我心,共許相知。」
若說前二句抑鬱不平,而後來的四句則是盡透旖旎春色,娓娓道來,仿若眼前正是初春二月,一對青年男女尋芳踏芷,攜手同行,說不盡的琴簫互和,道不完的情意綿綿。緊接著詩句又是一轉:
「……
與君一別,淚水瀅瀅;莫負相思,責予薄倖。
爰有神鳥,名為鳳凰;一夕失雄,三年感傷!
涇水之源,渭水之濱;分離聚合,滄海浮雲。
……
楚吟漢賦,歌之詠之,唯我癡子,念之懷之。
信步杏林,感慨良多;誰慰寂寥?暮暝秋色。
芳華易逝,日月易改,寫入丹青,留此容彩……」
我暗暗一歎,終於看完此詩,這詩寥寥數語,竟似寫盡了一對戀人從遇到散,從合至分。從最初的快樂歡喜,到最後的傷心無奈。一波三折,一唱三歎。這圖畫中的女子望著那個草叢中的青年,眉眼中竟似流出三分歡喜,三分嬌羞,又似有三分傷感,三分哀愁。而那個青年亦看著前面的女子,眼神專注溫柔,好似充滿了無盡的柔情與憐愛。這個卷軸與旁邊的詩句,竟似一個完整的故事,且筆觸十分流暢細膩,線條勾勒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女子,衣帶飄風,皓腕如雪,仿如隨時都會從畫中走出一番!我凝神看去,那詩句下竟還有幾行小詩:
「我有絲長長,絲似洞庭波。
君有意連連,意似長江水。
洞庭波不斷,江水流不止。
此水終不竭,此意終不悔!」
看及此,我終於忍不住朗聲道:「好個『此水終不竭,此意終不悔!』」
「『此水不竭,此意不悔!」那個刺耳的聲音又響起,只覺從四面八方傳來,卻聽不出這聲音是男是女:「這圖畫中的女子為了這個男人流落江湖,受盡非議,幾喪性命,人間冷暖幾已盡嘗,卻終是未悔……」話音漸漸小了,竟也含了幾許蒼涼。
我目光不離詩句,亦是輕歎不已,心中咐道:「問世間,情為何物,這情之一字,難道真是這等了得麼……」心念忽地一動,走到畫圖前細細觀看,柔聲道:「前輩,白衣有一事不明,我手指之處--」我抬手向畫圖女子裙角指去,「這幅畫下筆一氣呵成,頗有吳帶當風之妙,卻又細膩之處纖毫畢現,端地傳神非常,但我觀這處似乎在畫好後,是又有別人補過痕跡的,對麼?」
那聲音似乎一訝,頓了頓又響起:「果然是白衣卿相,神眼厲害!這衣袖與裙角處確實是因為有些變故,原畫損了一點,又經別人之處修過。」
「哦……」我輕輕頷首,輕偏頭看了下半開的木門,轉身走到對面泥牆,輕撫牆面道:「這面牆看似用泥土做成,但卻混了石子、貝殼、砂土,草葉,真是堅固非常,不懼火燒,……」我伸手指向左下一處,「這貝殼選得也頗為不易,片片圓潤雪白,砌在牆中別有一觀,尤其這裡,這片居然生成柳葉形狀,真是難得。」
刺耳聲音又輕咦一聲,道:「不錯,這是東海驚龍島的一個什麼島主所給,我前歲為他第八房小妾治了一次,看他那個小島無所出產,只有這貝殼還可賞玩,便讓他三年內每年送來三箱,做來裝飾用用,這三箱貝殼中,如你指的那種柳葉狀貝殼,更是少之又少。」
身後雲逸揚驚訝道:「這貝殼大小相仿,又片片玲瓏可愛,若是三箱都是這般,即使東海出產貝類,可要湊足三箱,又要花費多少工夫!你只為他的小妾診治一次,這診金……也未免太過昂貴。」
「哈哈哈--」刺耳聲音放聲大笑,笑聲直穿屋瓦,幾欲刺破耳膜!「小子!你沒聽過什麼叫最難調理是炎涼麼?如果我那麼容易對付,又何稱最難調理?」
「最難調理,卻是人心!我看這最難調理卻非神醫初衷。世道炎涼,人心不古,最難調理不是人心,又是何物呢?」我緩步走到桌前,桌上擺了幾個不同樣式的秀、杯子,有竹製、木製,甚至還有一個全身墨黑的鐵杯,我信手端起一個竹製杯子,順口道:「這木杯子雕得不錯啊。」
「豈止不錯!此為閩西特產之鐵心木所雕,入水不腐,火燒不燃……」刺耳聲音似乎想起什麼,聲音一轉,道:「白衣卿相似乎不是為品評我這屋中幾件陳設而來罷,這區區幾件玩物,怎能入得了行家法眼?」
我輕笑道:「夏神醫過獎了,我寄居歸雲莊一隅,窮鄉僻壤,又有什麼見識了,只是這次實是為我家少主所中之毒,還請神醫大施三折肱,救我家少主於危難,我歸雲莊定銘敢五內,不忘神醫大恩大德!
我話音甫落,刺耳聲音哈哈大笑,「你們來此炎涼之谷,可是要我救那中間的少年麼?」
我點頭道:「不錯!」
刺耳聲音道:「你為了這少年而跋山涉水,不辭勞苦,只是為了救他一命?」聲音一頓,又道:「你可知你寒氣侵肺,逆血攻心,而又在深冬勞頓,天氣陰寒,氣脈愈加雜亂,這咯血之症,又發作得勤些了罷。……他的命是命,你自己的就不是命?」
雲逸揚驚叫道:「白姐姐!你……你居然吐血!!你--」用力抓住我手臂連聲大叫。
我輕輕一笑,慢慢道:「神醫不愧是神醫,都說診病為望聞問切,夏神醫只憑望字,即已看出我身上之症,確實不凡!只是……」我看看雲逸揚,柔聲道:「雲逸揚為我輔佐之人,又救我命在先,就算白衣還他一命,也是應當。」隨即揚聲道:「不知夏神醫想要什麼東西,或想達到什麼要求,才願放手為我家少主施治?」
「你……」刺耳聲音似乎一歎,「什麼東西……我這裡雖然簡陋,可又有什麼東西是我沒有的?……素聞白衣卿相一雙神眼,你若能看出我立身於這間屋子哪個方位,我便為這小子施救!不過--」刺耳聲音嘎嘎而笑,「你只有一次機會,若猜錯了,天下雖大,這小子除了我外,可也沒人能救得!」
我回頭看看商少長,他卻笑嘻嘻地看著我不發一語,站在房中亦不作聲。我眼波一轉,唇邊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緩緩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刺耳聲音揚聲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好!」我倏地回身,向前方那面空空如也的泥牆指去:「你就在那牆後!」
「啊?」
「啊!」
兩聲訝聲響起,一聲來自雲逸揚,一聲卻出自那刺耳聲音之口。過了半晌,那刺耳聲音緩緩道:「敢問……你……你是怎樣知道的?」卻沒有最初的頤指氣使。
我笑道:「這個其實簡單得很!我不是曾站在房間幾角,問過你幾個問題嗎?」
刺耳聲音道:「不錯!」
我嘻嘻笑道:「我站在這屋子南牆邊上,指著那畫面上的裙角處,問你這裡是不是有別人改動的痕跡,是不是?」
刺耳聲音道:「不錯。」
我道:「可我並沒有告訴你我指的是哪裡,我指的是裙角處,你也確實答的是裙角處有改動,這能說明什麼呢?」
刺耳聲音有些恍然,道:「說明從我這個方向看來,我能看到你指的是什麼!」
「不錯!」我應道:「你是一定不會站在門外的,所以一定在這個屋子裡,實際上我只需判定三個方位就可以了,我指的圖畫這個方位你說對了,當我轉到泥牆這邊,指的柳葉狀貝殼你也是看出來了,但我走到桌前時,明明拿的是竹杯,你卻說的是木杯!」
刺耳聲音道:「所以你便知道,我一定是看不到你身前的東西的。」
我笑道:「這說明什麼呢?」
刺耳聲音道:「這說明,我就在你的身後。」
我開心笑道:「不錯,沒想到夏神醫真是聰明呢!」我語氣一頓,又道:「這屋子我進來時我便注意到,泥牆雖然看似簡陋,但也太厚了罷,幾乎能容下一人呢!且屋頂四周俱有小孔,看似毫不起眼,好像是抹牆時不經意所留,實際上,卻是備你傳聲之用。我說的可有錯?」
刺耳聲音驚道:「你……」
我促狹道:「這個構思卻是精巧,但也不難看出。」
刺耳聲音一聲長歎:「卿相真是神眼……」忽地話音一轉道:「不知卿相可知我又是誰麼?」
我雙眉一軒,道:「哦?這也是一個問題麼?」
刺耳聲音道:「如果我說是呢?」
我唇邊落出一絲溫柔的笑意,柔聲道:「若說最初不能確定,現在可是確定了……」我轉過身來,慢慢道:「你除了是我可愛的小綠妹妹,又能是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