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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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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不題撰人]二十四史通俗演義【中國歷代興衰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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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9 10:09: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回     二百有八十年二十七帝

  詩曰:
  慷慨樽前發浩歌,休教帝世苦相磨。
  東風耍與花為主,無奈青春老去何。

  卻說明太宗文皇帝,號永樂,既篡位,詔以北平為北京。

  復代王桂、岷王梗封爵。上議立嗣,武臣咸請立高煦,謂其有扈從功也。惟文臣金忠、解縉、黃淮曰:「嫡長承統,萬世正法。」解縉復曰:「好聖孫!」上乃立高熾為太子,封高煦為漢王,高燧為趙王。以姚廣孝為太子少師,賑濟蘇、湖。廣孝往見其姊,姊拒之曰:「貴人何用至貧家!」不納。廣孝乃易僧服往,姊堅不肯出。家人勸之,姊不得已,出立堂中,廣孝即連下拜。姊曰:「我安用爾許多拜耶?曾見做和尚不了底,是個好人麼?」遂還戶內,不復見。李景隆僭逾不法,造圖讖,謂十八子當有天下,遂伏誅。
  安南國王陳日焜,為其臣黎季犛所弒,季犛竄易姓名,上表詐稱陳氏絕嗣,求權署國事,上從之。逾年,故安南國王孫陳天平走至京師訴冤,上遣人責之。季犛卑辭表請天平還國,上遂命廣西都督黃中,以兵送天平還。季犛伏兵殺天平,中等引兵還。事聞,上大怒曰:「蕞爾小丑,罪惡滔天,朕推誠容納,乃為所欺,此而不誅,兵則奚用。」乃命朱能、張輔等帥兵分道進討。朱能有疾,留龍州,尋卒。張輔等入安南。張輔等至安南南,黎季犛守備甚嚴,輔襲破其西城,又以畫獅蒙馬,用神機銃破其象陣,遂克東都。黎季遁入海,輔軍追敗之,生擒季犛及其子澄,餘眾悉降。安南平,得府十五、州四十一、縣二百有八、戶三百十二萬。
  山東蒲台縣妖婦唐賽兒反,能剪紙為人馬相戰鬥,且言能知未來事。初以新寡,祭夫墓得書劍,因削髮為尼。後復蓄髮,美色妖淫,據益都等地,殺傷官軍甚眾,勢甚猖獗。上遣安遠侯柳升剿之,不獲面遁。上捕之急,累及婦女,賽兒忽自首,裸而縛之,怡然不懼。臨刑,刀槍箭銃,俱不能傷,俄復遁去。
  聞濬會通河。上命皇太子監守京師,巡幸北京。又命皇長孫留守北京。上率眾北征,至清水源,其地水鹹苦不可飲,人馬皆渴。忽於營西北有清泉湧出,賜名神應泉。上至長清塞,夜間南望北斗,車駕至斡難河,即元太祖始興處,本雅失裡率眾拒戰,上一鼓敗之。本雅失裡遠遁,上乃班師。次年,瓦刺順寧王馬哈木朝貢不至,且欲寇邊,上復親征之,擊破其軍。
  馬哈木北遁,上遂班師。因定都於北京,以京師為南京。上封高煦於雲南,以遠不肯行,改封青州,又不肯去,陰造兵器,養死士。上大怒,欲誅之。太子力救,上徙封之於樂安州,曰:「如其禍作,可朝發而夕擒之。」
  阿魯台寇邊,殺興利守將王煥,上親征之。駕至雞鳴山,阿魯台聞之,夜遁。阿魯台弒其主本雅失裡,自稱可汗,復寇邊。上復親征至上莊堡,韃靼王子也先土乾率眾來降,上遂班師。次年,阿魯台復寇大同,上命皇太子監國,復率眾親征,大學士楊榮、金幼孜從。師次清水源,阿魯台遠遁。上夢神人告曰:「上帝好生。」如是者再,上遂班師。師次蒼崖,上不豫。七月庚寅,師次榆柳川,上大漸,召張輔受遺命,傳位皇太子。次日上崩。楊榮等秘不發喪,密奉大行皇帝訃至京師。皇太子遣皇太孫赴開平迎梓宮,軍中乃發喪。上文武全才,寬嚴並濟,知人善任,讒間不行。用兵應變,機智如神,郡縣災傷,蠲租賑谷。容受直言,保全功臣。外國受封者三十餘國,亦盛矣哉。獨於建文忠臣,男誅戮,女為娼,不能無遺恨焉。
  在位二十二年,壽六十五歲。
  梓宮至京師。皇太子高熾即位,是為仁宗昭皇帝。改明年為弘熙元年,立妃張氏為後,任用蹇義、楊士奇、楊榮、夏原吉、金幼孜、黃淮、楊溥等,天下稱治。赦建文時奸黨族屬,並放還家,發教坊者,並宥從良,給還田產。時有自南京來者,上問所過地方何如?對曰:「淮、徐、山東,民多乏食,而有司徵稅方急。」上不令部議,召楊士奇草詔,悉免之,然後令戶、工二部知。上明於星象,忽夜見星變,召蹇義、士奇等語曰:「天命盡矣。」乃歎息曰:「監國二十年,為讒慝所構,心之憂危,吾三人共之。賴皇考仁明,得蒙保全,吾去世後,誰復知吾三人心者。」言已,泫然。蹇義、士奇亦流涕。五月,上不豫,召蹇義、楊士奇、黃淮、楊榮至思善門,命書敕,馳召皇太子於南京。翌日上崩。上天稟純明,至性孝友,從善改過,恭儉愛民,足稱令主。在位一年,壽四十八歲。
  時皇太子未至。群臣請鄭、襄二王監國。乙巳六月,太子瞻基自南京,遂即位,是為宣宗章皇帝。改明年為宣德元年,立妃胡氏為後,漢王高熙在樂安,未嘗一日忘反,及上即位,謀益決。招集亡命,復遣人密約英國公張輔等,俾為內應。輔即縛其人,白於上。高煦上書,指夏原吉等為奸佞,當誅之。
  上曰:「高煦果反。」夜召輔臣入,楊榮首勸上親征,上有難色。夏原吉曰:「兵貴神速。」楊榮言是。上意遂決。明日,諭百官親征,即治兵,遂與蹇義、夏原吉、楊士奇、楊榮、楊溥發京師,命鄭、襄二王留守。車駕至樂安,漢王大懼。上以書諭漢王,令執獻首謀,歸命朝廷,猶可保全。又以敕係矢射城中,令執獻高煦。城中人多欲執獻高煦。上駐蹕樂安城北,發神機銃,聲震如雷,城中股栗。高煦狼狽失據,遂潛出,頓首謝罪。上遂班九,係漢王父子以歸。群臣欲並取趙王,獨楊士奇以為不可,楊溥與士奇意合。上乃封群臣奏章,遣使付趙王,使自處。趙王大喜曰:「吾生矣。」即獻護衛,上表謝恩,言者始息。上至京,廢漢王高煦為庶人,鎖縶於大內逍遙城,上往觀之,庶人出不意,伸一足,勾上僕地,左右急救起。上大怒,亟命力士舁銅缸覆之。缸重三百斤,庶人有力,頂負缸起。乃積炭缸上如山,燃炭,逾時火熾銅熔,庶人死,諸子皆死。
  安南黎利反,屢敗官軍。利請於朝,請復立陳氏後。上以疲弊中國,遠征無益,遂許之。冊封陳昺為安南國王,罷征南兵。後黎利篡陳昺而自立,遣使入貢,謝罪求封。群臣請討之,上亦不許,封黎利為安南國王。安南即交趾國,自後朝貢不絕。
  上欲立貴妃孫氏為後。乃以意導胡后,使以疾辭后位,因廢胡后而立孫氏為後。胡后居別宮,上亦不廢恩御,進膳如常儀,每宴會,必命居孫后之右。上以秋高馬肥,恐胡騎寇邊,遂整士馬,駐喜峰口以待之。守將奏報兀良哈率萬騎寇邊,上選鐵騎三千,馳赴之。敵望見,以為戍邊之兵,即悉眾來戰。上命分鐵騎為兩翼,夾擊之。上親射其前鋒三人,殪之,兩翼飛矢如雲,敵不能進。繼而神機銃迭發,敵人馬死者大半,餘悉演走。上以數百騎直前,敵望見黃龍旗,始知上親征,悉下馬,羅拜請降,皆年縛之而歸。乙卯正月,上不豫,百官朝皇太子於文華殿,翌日上崩。在位十年,壽三十七歲。上天資英暢,敬禮大臣,勤恤民隱,慎於用人,嚴懲贓吏。或言臣下過失,密加詳察,實則加罪,誣則重琴言者。張輔、夏原吉、蹇義、楊士奇、楊榮、楊溥、金幼孜、呂震、胡氵熒等,同心輔政,號稱治平之世。
  及崩,太子年方九歲。內議頗有欲立長君之說,英國公張輔、楊士奇、楊榮等入臨,哭畢,請見皇太子,即叩頭呼「萬歲」。浮議乃息。太子祁鎮即皇帝位,是為英宗睿皇帝,改明年為正統元年。太監王振,山西大同人。初侍上於東宮,及即位,遂命掌司禮監,寵信之,呼為先生而不名,振遂專權,大作威福。張太皇太后御便殿,召英國公張輔、大學士楊士奇、楊榮、楊溥,尚書胡氵熒等入內,上東立,太后顧謂上曰:「此五人,先朝所簡以貽皇帝,凡有行,必與之計。」命宣王振至,太后顏色頓異,欲誅之。上跪為之請,乃得解。二年六月,京師旱,時御巷小兒為土龍禱雨,拜而歌曰:「雨帝雨帝,城隍土地,雨若再來,還我土地。」成群呼噪,不知所自。未幾,有監國即位之事,繼有復辟之舉。說者謂雨帝者,與弟也;城隍者,郕王也;再來還土地,謂復辟也。後悉如謠。太皇太后張氏崩,王振益無忌憚。侍講劉球劾王振專權,下獄,振使小校入獄,斷球頭而去。王振忌大理少卿薛瑄,下之獄,將殺之,賴諸大臣救免,放歸田裡。適三楊俱卒,王振益橫。福建民鄭茂七反,僭稱閩王,烏合至數十萬,一時震動。其媳廖氏,尤妖淫善戰。御史張楷討斬茂七。寧陽侯陳懋削平其餘黨。
  十四年,北敵也先遣使二千餘人,進馬報三千人。王振怒其詐,減去馬價。北使回報,遂失和好,發兵寇邊。熒惑入南斗,久不退舍。侍講徐珵蘇州人,頗知天文,曰:「禍不遠矣。」
  函命妻孥南歸。妻孥重遷,有難色。珵怒曰:「汝欲作韃子婦耶?」北敵也先大舉入寇,大同兵失利,邊塞城堡多陷沒,聲息甚急。王振不與大臣議,挾天子帥師親征,百官伏闕上章懇留,不從。七月十七日,駕行,命太監金英,輔郕王居守,文武大臣皆匆匆隨行,官軍及私屬共五十餘萬人。出居庸關,過懷來,至宣府。連日非風則雨,人心洶洶,聲息愈急,邊將井原等敗報踵至,隨駕文武,連上章留之。振怒,皆令掠陣,未至大同,兵士已乏糧,僵屍滿路。至大同,振欲進兵,北行益急,迫成國公朱勇膝行聽命。戶部尚書王佐竟日跪伏草間,惟欽天監王彭德清斥振曰:「象緯示警,不可復前,若有疏虞,誰任其咎?」振怒曰:「倘有此,亦天命也。」前軍西寧侯朱瑛、武進伯朱冕,全軍覆沒,振始有回意。明日班師,大同副總御郭登,謂駕宜從紫荊關入,庶保無虞,振不聽。師過雞鳴山,敵追至,遣朱勇率兵五萬御之。敵於山下張兩翼夾攻,殺之殆盡。兵部尚書鄺野請車駕疾馳入關,而嚴兵為殿,振怒曰:「腐儒安知兵事。」次日,駕至土木,日尚未晡,去懷來城二十里,欲入保懷來。振輜重千餘輛在後未至,留待之,遂駐土木。敵見我營不行,偽退。遣使持書來通知。上召曹鼐草敕與和,遣二通事與敵使偕往。振急傳令,移營南行。既行未三四里,敵四面追之,士爭先奔走,行列大亂。敵騎跳陣而入,大呼解甲投刃者不殺,乃棄甲相蹈藉而死,蔽野塞川。上與親兵乘馬突圍,不得出。上下馬盤膝南面坐,有一敵將索衣甲,不與,欲加害。其兄來曰:「此非凡人。」擁見也先之弟賽刊王。
  上問曰:「子其也先乎?其伯顏帖木兒乎?賽刊王乎?大同王乎?」聞其語,大驚。見也先曰:「部下獲一人甚異,得非大明天子乎?」也先乃召曾使中國者二人視之,問是否?一人見,大驚曰:「是也!」也先曰:「我嘗祝天求大元一統,今乃落我手,將何以處之?」眾皆欲殺之。伯顏帖木兒曰:「不可,大明天子在雲端裡坐,不知天何故推下之,萬眾死傷之中,鏃矢不沾,寸兵不染,吾知天意之有在也。我等嘗受其賜,不如還之,令中國遣使來迎,一旦復登寶位,豈不有萬世之美名乎。」
  眾皆曰:「者。」胡語「者」,然辭也。於是也先以上送伯顏帖木兒營,令護視之。伯顏,也先弟也。
  上在位十四年而北巡,百官扈駕者,英國公張輔、尚書鄺野、王佐,學士曹鼐、張益等,皆死之。護衛將軍樊忠從帝旁,以所持棰,捶殺王振,遂突圍,殺數十人而死。報至京師,朝野大震。皇太后遣使齎重寶文綺,載以八騎,皇后錢氏,盡括宮中物佐之。詣也先營,請還車駕,不報。群臣忿極,請族誅王振家。郕王旨未下,錦衣衛指揮馬順,叱各官起去。眾曰:「馬順,王振黨也。」爭前毆之,蹴踏搶裂,頃刻而斃。復索振所親信長隨毛王二人,亦毆殺之。眾竟喧嘩,班行錯亂,無復朝儀。都御史陳鎰奉郕王令旨,籍王振家,並臠振從子山於市。族屬無少長,皆斬之,眾乃定。振家在京城,內外凡數處,重堂邃閣,擬於宸居。器服綺麗,上方不逮。玉盤逕尺者十面,珊瑚樹高六七尺,金銀六十餘庫,幣帛珠寶無算。
  皇太后以於謙為兵部尚書。也先擁帝至大同,索金幣,約賂至即歸帝。廣寧伯、劉安等括公私金銀共萬餘兩,出迎駕。
  既獻,敵復擁上去。都督郭登謀奪駕,不果。上出塞,始入也先營。也先初欲害上,會雷震死也先所乘青騙馬而止。繼又使人雪夜行刺,見一大蟒蛇,繞護帳外,大怖而去,於是益加禮焉。袁彬與哈銘及衛沙狐狸三人侍左右,供薪水,營苦備至。
  皇太后傳旨:「皇太子幼衝,未能踐祚,郕王年長,宜早正大位,以安國家。」於是文武百官交章勸進,遂擇日行禮。乙巳九月,郕王祁鈺即皇帝位,是為景皇帝。遙尊上為太上皇,詔赦天下,以明年為景泰元年。尊皇太后孫氏曰上聖皇太后,生母吳氏曰皇太后,立妃汪氏為皇后。也先復遣使致書,辭語悖慢。兵部尚書於謙,見上泣言曰:「寇賊不道,勞將長驅深入,宜急遣官,分設召募,朝夕訓練,以補前死亡之數。其通州、霸上倉糧,宜急令百官開支為月糧,以免寇據之而久留。」上嘉納之。初楊洪、石亨守宣府,坐不救乘輿,係詔獄,至是以於謙言,赦出之。命洪仍守宜府,石亨總京師兵馬。立功贖罪。
  太監喜寧,故韃靼也,土木之敗,降於也先,盡以中國虛實告之,為彼嚮導,奉上皇入寇。七日至大同城下,郭登曰:「賴天地祖宗之靈,國有君矣。」也先知有備,不攻去。九日至廣昌。破紫荊關,朝野洶洶。侍講徐珵,方有時名,太監金英召珵問計。珵曰:「驗之星象,天命已去,請幸南京。」英叱之,令人扶出。明日,於謙抗疏言:「京師天下根本,宗廟、社稷、陵寢,百官萬姓,帑藏倉儲咸在,若一動,則大勢盡去,宋南渡之事可鑒也。徐珵妄言當斬。」金英宣言於眾曰:「死則君臣同死,有以遷都為言者,斬之。」乃出榜告諭,固守之議始決。於謙聞寇迫關,思各處芻粟以數萬計,恐為敵資,乃為清野計,急遣使焚之,然後奏聞。也先長驅至京城西北關外,於謙躬擐甲冑,身先士卒,出營德勝門,泣以忠義諭三軍,人人感奮,勇往百倍。既而宣府楊洪援兵至,軍聲大振。時諸軍二十二萬列城下,寇見大軍盛而嚴,不敢輕犯。石亨出安定門,與其從子彪,持巨斧,突入敵中堅,所向披靡,敵卻而西。亨追戰城西,敵復卻而南。神機營都督范廣,以飛槍火箭擊之,殺傷甚眾。於謙使諜,諜知上皇移駕遠,命石亨等夜舉大炮擊其營,死者萬人,也先以上皇北遁。脫脫不花聞之,遂不敢入關,亦遁。京師解嚴,楊洪等班師回京,封洪昌平侯,石亨武清侯,加於謙少保,總督軍務。
  也先挾上皇北去,至小黃河蘇武廟。伯顏帖木兒妻阿撻刺阿哈刺令侍女設帳迎駕,宰羊,遞杯進膳。尋值聖節,也先上壽,進蟒衣貂裘,筵宴。哈銘、袁彬常宿御寢傍,天寒甚,每夜上皇令彬以兩脅溫足。上皇使哈銘致意伯顏妻,令勸伯顏送還朝。銘時時慰上皇勿憂,或成疾。喜寧教也先擾邊,且不欲送上皇還,上皇深惡之。寧又忌袁彬,誘彬出營,將殺之,上皇急救之,乃免。彬與上皇謀誅寧,乃遣寧傳命入京,令軍士高磐與俱,密書係磐髀間,令至宣府,與總兵等官計擒之。寧至宣府,參將楊俊出,與寧飲城下,磐抱寧大呼,出髀間書,俊遂縛寧送京師,誅之。也先聞寧誅,與賽刊王等分道入寇。
  大同參將許貢,請遣使與瓦刺修好。兵部尚書於謙言於理於報,必不可和。上是之,於是邊將人人言戰守,也先不得挾上皇為重質,始謀歸上皇矣。也先遣其參政完者脫觀等,齎書來請和。
  詔以禮科給事中李實為禮部右侍郎,充正使,羅綺為大理寺少卿,充副使,齎璽書報之。書中止言息兵講和,不及迎復上皇意。實等至也先營,既見也先,讀璽書畢,乃引見上皇。上皇居伯顏帖木兒營,所居氈毳帳服,食飲皆羶酪,牛車一乘,為移營之具。左右惟彭彬,哈銘。實等見上皇泣,上皇亦泣。上皇曰:「朕非為游畋而出,所以陷此者,王振也。」因問太后、皇上、皇后俱無恙,又問二三大臣,上皇曰:「也先欲歸我,卿等歸報朝廷,善圖之。」日暮,實等歸宿也先營,酌酒相待。
  實等言欲奉迎上皇意。也先曰:「南朝遣汝通問,非奉迎也,若歸,急遣大臣來。」實等遂辭歸。實等未至京,會瓦刺復遣使議和,朝廷復遣右都御史楊善、中書舍人趙榮報之,道遇實,以實告故。善曰:「得之矣,即敕書所無,可權以集事也。」善等至也先營,也先甚喜。善因力請上皇還京,反覆數千言,也先悅服。平章昂克問善:「欲迎復,來何操?」善言:「若操賄而來,後人皆以爾為貪賄。今無所操而歸上皇,書之史冊,後世皆稱仰。」也先然其言。明日,也先設宴餞上皇,妻妾以次起為壽。又明日,宴使臣。又明日,伯顏帖木兒設宴餞上皇。
  又明日,亦宴使臣。又明日,上皇駕行,也先率眾頭目羅拜而別。伯顏送至野狐狸嶺,慟哭良久,始別去。仍命其部將率五百騎,護送至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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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中     二百有八十年二十七帝

  八月,上皇入塞,禮部議迎復儀注,未定,上皇先遣使詔諭避位,免群臣迎。百官迎上皇於安定門。上皇自東安門入,上迎拜,上皇答拜,各述授受意,遜讓良久,乃送上皇至南宮,群臣就見而退,大赦天下。二年正月,百官請朝上皇,不許。
  命靖遠伯王驥,守備南宮。北敵來和,請以所掠男婦易米,每一人易米一石。廣州盜黃蕭養,眇一目,有智數。在獄中,所臥竹牀忽生竹,眾以為瑞,驚附之。因越獄造反,屢敗官軍,據廣州稱王,凡數月,都督董興等討平之。廢英宗太子見深為沂王,立己子見濟為皇太子。群臣請朝上皇,不許。廢皇后汪氏,立妃杭氏為皇后。後,太子生母也。未幾,皇太子見濟卒。
  南京大理寺少卿廖莊上疏,請上時朝上皇,篤親親之恩。御史鐘同、禮部儀制司郎中章綸,俱請上朝上皇,復太子。皆下獄。
  御史高平言南宮南城多樹,事叵測,遂盡伐之。時盛暑,上皇常倚樹憩息,及樹伐,得其故,太俱。少保於謙以疾在告。上遣太監興安與舒良視之,見謙自奉甚儉,相與歎息,因以聞上,為計所資用,一切上方給之。
  天順元年正月,景帝不豫,以儲位未定,中外憂懼。兵部尚書於謙,日與廷臣疏請立太子。石亨知景帝疾必不起,念請復立東宮,不如請太上皇復位,可得功賞,遂與都督張軏、太監曹吉祥以南城復辟謀,叩之太常卿許彬,彬請謀之徐元玉。
  元玉,徐有貞字,徐有貞即徐珵改名者也。亨、軏於十四日夜,會有貞宅,有貞曰:「如公所謀,南城亦知之乎?」亨、軏曰:「一日前已密達之。」有貞曰:「俟得報乃可。」亨、軏出,至十六日暮,復會有貞曰:「得報矣。計將安出?」有貞乃升屋,覽步乾象,亟下曰:「事在今夕,不可失。」會有邊吏告警,言北敵欲寇京師,徐有貞、石亨、張軏、張車兒與王驥、楊善、陳汝言等,借此以備非常為名,陰結中官曹吉祥、蔣冕等通信於孫太后,收諸門鑰。夜四鼓,開長安門,納兵千人,宿衛士皆驚愕,不知所為。石亨等率眾薄南宮,毀垣壞門而入,共掖上皇登輿以行。入大內,門者呵止之,上皇曰:「我太上皇也。」
  門者不敢御,遂升奉天殿。登御座,鳴鐘鼓,啟諸門。是日百官入,候景帝視朝,議立太子。有貞號於眾曰:「上皇復辟矣。」
  趨入賀,百官大駭,乃就班賀。景帝聞鐘鼓聲,大驚,聞知為太上皇,連聲曰:「好!好。」明日,上皇臨朝。詔改景泰八年為天順元年,下少保於謙、王文於獄。上以於謙有功,未忍殺,而石亨、徐有貞與謙有隙,必欲殺之。遂與王文、范廣及太監舒良、王誠、張玉、王勤,同斬於市,妻子戍邊。論迎復功,封石亨、張軏、張車兒、楊善等為公侯伯。論隨駕功,擢哈銘、袁彬並為錦衣衛指揮僉事,復廖莊、鐘同等官,各蔭一子人太學。廢景帝仍為郕王,皇后為王妃,遷居西內,尋薨。在位七年,葬以親王禮。景帝知人善任,外倚於謙,內信興安,不勞聲色,使社稷危而復安,可謂英主。特處天性之間未盡善,致啟奸臣之釁,惜哉!復立故太子見深為皇太子。
  曹吉祥、石亨恨徐有貞,謫之雲南。有貞去,而曹、石益橫矣。後曹、石敗,放還。上頗知石亨等驕恣,屏人語大學士李賢,賢對曰:「權不可下移,惟獨斷乃可。」上語及奪門功,賢曰:「景帝不起,群臣自當表請陛下復位,何用奪門?此輩特藉陛下圖富貴耳!假使當日事泄,此輩固不足惜,不審置陛下於何地。」上大悟,浸疏之。於是忠國公石事遂與定遠侯石彪同謀反,事覺,下獄死,黨羽皆伏誅。太監曹吉祥與從子昭武伯曹欽謀反,事泄,上執吉祥於內,欽與王師大戰於東華門,大敗,欽投井死,磔吉祥於市,同謀者盡死,籍其家。時有河套空地三千里,無人守禦,忽為北敵所據,遂為中國大患。上不豫,既而大漸,復辟後,又八年崩。前後共在位二十二年,壽三十八歲。上初寵王矗,後寵曹、石,政治固不足稱。其晚年,任用李賢,聽言納諫,仁儉愛民,美善於頗多。
  女子見深即位,是為憲宗純皇帝。改明年為成化元年。上錢后號曰慈懿皇太后,尊生母周貴妃為皇太后。錢后無子,性孝謹,不妒忌。英宗北狩,後事哀吁拜天,倦則臥地,因損一股,哭泣太多,復損一目,傾宮中所有,以為迎駕費。復辟後,待景皇后猶焉。立妃吳氏為後,尋廢之,而立王氏為後。後紀妃生皇太子祜樘,廢后吳氏抱護惟謹,乃得免萬貴妃之難。再後萬貴妃子祜極薨,及立祐樘為太子。紀妃暴卒。詔復於謙官,遣使往祭其墓,以其子冕為世襲千戶,謙婿朱驥等各給還家產。
  荊襄民劉千斤作亂,眾至四五萬,命撫寧伯朱永等討平之。又陝西周原土官滿四,據石城反,右副都御史項忠討平之。又襄陽李鬍子作亂,亦命項忠討平之。
  上之初年,任用李賢、彭時、商輅等,天下稱治。繼寵萬貴妃,貴妃認萬安為兄弟,遂以安入閣辦事,黜陟任意。又置西廠,命太監汪直提督刺個事,直遂羅織生事。直仗以督陳鉞、威寧伯王越為羽翼,於附己者用之,於異己者傾之,權勢震赫,天下畏之。又直欲立功於外,妄開邊釁,上命直掌十二團營。
  時右中官阿丑者,善詼諧,每於上前作院本,頗有東方朔譎諫之風。一日,丑作醉人酗酒,一人佯曰:「某官至。」佯罵如故;又曰:「駕至。」酗亦如故;曰:「汪太監來矣。」醉者急驚迫帖然。旁一人曰:「天子駕至不懼,而懼汪太監,何也」曰:「吾惟知有汪太監,不知有天子也。」自是直寵漸衰。時王越、陳鉞媚直,結為死黨,丑日復作,直持雙斧,趨蹌而行。或問故,答曰:「吾用兵,惟仗此兩鉞耳。」或問鉞何名,曰:「王越、陳鉞也。」上微曬焉,於盡御史徐鏞等劾直欺罔弄權,擅開邊釁。上納其言,遂逐直並其黨,竄斥皆盡,內外莫不快之。
  上以房中術寵妖僧繼曉,賜幕姝十餘,金寶不可勝紀。刑部員外林俊直諫,上大怒,下之獄;經歷班黼論救,並逮赴獄,各杖數十,欲殺之。時有太監懷恩,每以忠直事上,叩頭諍曰:「自古未有殺涑官者,臣不敢奉詔。」上怒,用御硯擲之,俊獄乃得解。上又以符水小術,寵江西人李孜省,擢為禮部侍郎,掌通政司事。主事張吉、舍人丁璣等疏諫,俱被謫。時又有東宮內監覃吉,每事以正道輔太子,曰:「吾老矣:安望富貴。但得天下有賢主足矣。」上英明仁恕,天下無事,惜寵用奸邪,不無少病焉。在位二十三年,壽四十歲而崩。
  太子祐樘即立,是為孝宗敬皇帝。改明年為弘治元年,尊太后日太皇太后,皇后曰太后,立妃張氏為後;又追尊生母紀氏為太后,以抱育功,奉廢后吳氏為本後禮。李孜省、僧舉曉伏誅。上於宮中得一小篋,皆房中術也。悉署曰:「臣安進。」
  上遣內監懷恩持至閣下,示萬安曰:「是豈大臣所為乎?」家慚愧流汗,不能出一語。恩摘其所懸牙牌曰:「請出矣。」安始惶悚歸第。京師西直門有能入城,兵部尚書馬文升等請備非常。
  兵部郎中何孟春曰:「熊於字為能火,宜慎火災。」已而禁中禮部俱大火,果如其言。上敬謹英明,仁慈恭儉,節欲愛民,禮賢納諫。即位之初,徐溥、劉健入內閣,王恕入吏部,自是眾賢並進。李東陽、謝遷、邱濬,馬文升、劉大夏、戴珊、王鏊、楊廷和、林俊、楊一清等諸君子相繼並進,翼贊皇猷內外安寧,幾致刑措。升遐之日,遠近悲哀,嗚呼盛哉!上不豫,召劉健、李東陽、謝遷等人受顧命,健等叩頭御榻下,上曰:「張皇后生東宮,年十五歲矣,性雖聰明,好逸樂,先生們須勤請他讀些書,輔他做個好人。」健等叩頭曰:「臣等敢不盡力。」五月上崩。在位十八年,壽三十六歲。太子厚照即位,是為武宗毅皇帝。改明年為正德元年,尊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太后,立妃夏氏為皇后。命劉瑾掌司禮監,兼提督團營。瑾,陝西興平人,本姓淡,景泰中,自宮人劉太監名下,因其姓。上在東宮時,瑾以俳優戲弄為上所悅。
  及上即位,瑾朝夕與其黨八人,為狗馬鷹犬,歌舞角戲以娛上,上狎焉,與之遊戲無度。大學士劉健、謝遷、李東陽等上疏切諫,勿聽。戶部尚書韓文,合九卿諸大臣具疏諫。太監王岳亦東宮舊臣,素剛直,與太監范亨、徐智等,欲助外廷去瑾等。
  劉瑾知之,訴於上,逐之南京,使人奉之於途。於是劉健、劉大夏、謝遷各上疏致仕去,罷韓文官,下諫臣吳翀,劉玉、呂翀、戴銑、薄彥徽等於獄,斥為民。兵部主事王守仁直諫,杖五十,謫為貴州龍場驛丞。劉瑾多構雜戲男女聲色以娛上。候上娛,則多上外廷章奏,請省決。上曰:「吾安用爾為!乃一一煩朕。」瑾由是自專決。劉瑾矯詔,榜奸黨劉健、謝遷、韓文、李夢陽、王守仁等五十五人於朝堂,追奪劉健、謝遷、馬文升、劉大夏、韓文、許進等六百七十五人誥敕,並黜為民,充軍。五年二月,陝西宗室安化王寅鐇反。起都御史楊一清,命太監張永同督兵討之。八月,寅鐇就擒。楊一清因密說張水請上誅劉瑾,且教以上請之術,曰:「公班師入京,請上問語寧夏事。上必就問公。公於此時,即上寅鐇偽檄。並述渠亂政。
  謀為不孰狀。上英武,必悟,但須得請即行,若少緩機泄,則禍必旋踵。」永攘臂許之。及還獻俘,上迎之於東華門,賜宴。
  比夜,瑾先退,永中懷中疏,言瑾激變寧夏,及謀為不孰狀。
  永黨張雄、張銳亦助之。上悟,允其奏,當夜即命禁兵逮瑾。
  時漏下三鼓,瑾方熟寢,禁兵排闥入。瑾披衣起,趨出戶,被執就獄。明日降詔,閒住之於鳳陽,初無意殺之也。及籍其家,得金二十四萬錠又五萬七千八百餘兩,元寶五百萬錠又一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餘兩,寶石二斗。又金甲、玉帶、蟒衣、袞袍,盔甲、弓弩等項甚多。上大怒曰:「瑾果反矣。」命凌遲之,親屬皆論斬。張彩死獄中,罷大學士劉宇、曹元、焦芳等,並削籍為民,天下快之。
  初,霸州文安縣大盜張茂,家有重樓複壁,多為深窖,響馬盜劉六、劉七、齊彥名、楊虎等皆附之。茂以賄交結內監,嘗進豹房觀上蹴鞠,郡縣無可如何。至是御史寧果掩捕茂,折其股。劉六、劉七等勢窮,劫取已擒盜黨齊彥名等反,一時窮民響應,眾至數千,劫掠霸州文安縣。文安縣生員趙風子者,名鍵,有通力,好任俠。劉六等攻掠文安縣,鍵避賊立水中,會盜數人劫淫其妻於岸上,鐩大怒,奪刀殺傷二賊,為賊黨所擒,遂與弟趙鐇、趙鎬俱降賊,招致黨羽,賊勢益熾。劫掠畿內州縣,擁眾北向,京師戒嚴。既而流賊趙風子、劉六等,分寇河南、山東州縣,攻徐州,掠淮西,官軍屢敗。乃命太監谷大用總督軍務,調宜府、大同邊兵討賊。大同游擊江彬,宣府人,驍勇狡險,從征流賊,惟殺掠良民以邀賞。劉六等乘船劫掠,往來江上,至通州狼山,遇颶風,舟盡覆,賊盡死,餘者悉為官兵所擒殺,班師還京。彬賂太監錢林,引入豹房,得見上。彬機警,善迎人主意,上喜,留侍左右,升左都督,冒國姓為義兒。誘上為微行,上狎虎,為虎所傷,臥病者累月。江彬言宜府之樂,誘上出居庸關,至宣府,彬為上營鎮國府第於宜府,輦豹房珍玩女御其中,時時夜出,見高門大戶,即馳入,宣淫其婦女。彬益索民間美婦進之,上樂而忘歸,號宜府曰家裡。上還京,復議北巡。乃自稱威武大將軍,太師鎮國公朱壽巡邊,命內閣楊廷和、梁儲等草敕,儲等言君不可以臣名,不肯草,上遂自稱之。以行幸宣府,至大同,抵榆林而還。上以南方多美婦,復下制南巡。初,寧王宸濠既納賄得復護衛屯田,時時欲反,廷臣憂之,乃起王守仁為僉都御史,巡撫南贑、汀漳等處。守仁請提督軍務,許之,至是南巡制下,人心洶洶。會御史蕭淮,劾奏寧王不法事,寧王宸濠遂與所厚鄉宦李士實、舉人劉養正舉兵反。
  婁妃泣諫,固止之,勿聽。遂以計殺守臣孫燧、許逵等,取有南昌。復遣賊首閔念四、吳十三等,奪舟,順流攻南康、九江,皆陷之。宸濠自率兵攻安慶,知府張文錦等率眾死守。提督南贑軍務都御史王守仁,與吉安知府伍文定等起兵討賊,逕襲南昌,宸濠解安慶圍還救,至鄱陽湖,守仁督兵與戰,賊眾大敗,宸濠就擒,檻車北上,婁妃赴水死。宸濠曰:「昔紂用婦言而亡,我今不用婦言而亡,侮之何及。」時守仁捷音猶未至京師,上欲南游,遂下詔親征,出師駐良鄉,守仁捷音方至,上令退回,待至南京另奏。梁儲、蔣冕力請回鑾,勿聽。王守仁發南昌,將獻俘闕下,內監張忠、朱泰等謂當縱之鄱陽,俟上親與決戰,然後奏凱論功。守仁勿聽,乘夜過玉山,張永已候於杭州。永謂守仁曰:「吾之此出,為群小在側,欲調護左右,以墨輔聖躬,非為掩功來也。但皇上順其意而行,猶可挽回萬一,不然,徒激群小之怒,無益也。」守仁信其無他,乃以濠付之。
  張忠、朱泰屢矯偽命召守仁,守仁不赴。乃讒於上曰:「王守仁必反。試召之,必不來。」張永聞之,密遣人急報守仁,上召之,立至。永復調護之,上曰:「王守仁道學人也。」仍命還江西。
  上駐蹕南京既久,復有游蘇杭、泛江浙、入紹興、溯湖湘、登武當之意,楊廷和、毛紀請回鑾,梁儲、蔣冕等泣請回鑾,堅跪不起,上不得已,從之。張永令王守仁重上捷音,宸濠及逆黨皆伏誅。其後嘉靖元年,追錄平濠功,封王守仁為新建伯。
  十六年正月,上還京師。初,江彬進淫藥,上服之,日淫婦女以十數。三月上不豫,未幾大漸,遂崩於豹房。,在位十六年,壽三十一歲。太監陳敬、蘇進奔告慈壽皇太后,乃移殯於大內。
  太后下懿旨,磔江彬於市,籍其家,得黃金七十匱,每匱一千五百兩,銀二千二百匱.其餘珠玉、首飾、寶玩不可勝計。是日太后召楊廷和等議,傳遺旨,立興獻王厚熜為嗣。夏四月,孝宗從弟興獻王祐杭之子厚熜至京師,即皇帝位,是為世宗肅皇帝。詔以明年為嘉靖元年,命禮部會議崇祀興獻王典禮。楊廷和等請以孝宗為考,興獻王及妃為皇叔父母,而令益王子崇仁為興獻王後。上曰:「父母可互易如是耶?其再議。」上必欲考興獻王,而以孝宗為皇伯父。觀政進士張璁、南京主事桂萼俱阿上意,上大禮疏,上大是之,驟升為學士。大學士楊廷和、蔣冕等力爭不得,遂致仕去。毛紀、石瑤、豐熙、馬理等力諫,不聽。於是何孟春、王元正、楊慎等二百二十餘人,俱跪伏左順門,大呼高皇帝、孝宗皇帝,聲徹於內。上使司禮太監諭退,不從。楊慎、王元正乃撼奉天門大哭,群臣皆哭,聲震闕廷。
  上大怒,命錄為首者戍邊,四品以上奪俸,五品以上杖謫。於是大禮議定,以孝宗為皇伯考,慈聖太后曰皇伯母。追封興獻王為恭穆獻皇帝,稱皇考,觀封母蔣氏為章聖太后,祖母憲宗貴妃邵氏為壽安皇太后。立妃陳氏為皇后,七年崩,立妃張氏為後。又廢張后而立德妃方氏為後。上嘗幸曹妃宮,既寐,宮婢楊金英等謀弒上,以組係上頸。有宮婢張金蓮者,馳告太后,後馳救,得免,並殺曹氏,上常冤之。
  田州土官岑猛反,兩廣總督姚鏌討誅之。已而猛黨盧蘇、王受復叛,上命王守仁為兩廣總督討平之。上之初年,用張敬孚、桂萼等,邪媚弄權。敬孚,即張璁改名也。及以夏言為大學士,忠誠為國。未幾罷夏言,以嚴嵩為大學士,竊弄威權,內外官員有所建白,必先白嵩,嵩許諾,後奏聞。於是副封苞苴,輻輳其戶。御史葉經劾嵩;嵩激上殺之。嵩子世蕃,復專權納賄,上微聞之,復起用夏言,位在嵩上,嵩甚恨之。會都御史曾銑夜搗北敵巢,勝之,銑因議復河套,夏言主之,適北敵入寇大掠,仇鸞訐銑開釁。嚴嵩論曾銑開邊啟釁,夏言和同附會法司會議,銑以失陷城池律、夏言以交通律,俱論斬。妻子流三千里,天下冤之。仇鸞重賂嚴世蕃,得為宣大總兵。北敵俺答入犯宣府,由薊州入古北口,轉掠懷柔、順義,遂逼通州,復自北河東渡,直薄京師,大掠金帛子女而還。仇鸞詐稱敗亂,驅之出境,委罪於兵部尚書丁汝夔而殺之。越二年,俺答復寇大同及薊州,徐階奏鸞通敵誤國,全家斬於市,籍沒其家。倭寇浙江,倭即日本國,其所統有五畿、七道、三島,為郡五百七十有三,皆依水附嶼而居,名雖為郡,實不過中國一村鎮而已。鄞人宋素卿初奔日本;教之寇掠中國。時有徽人汪直,以事亡命走海上,倭愛服之。倭勇而戇,不甚別生死,每戰,輒赤體提三尺刀舞而前,善以少擊眾,無能捍者。其魁則皆浙閩人,姦淫擄掠,裸婦女而飲酒,百姓大受其害。工部侍郎趙文華,請禱海神以殺賊,遂遣如浙,陵轢官吏,搜括財物,公私苦之。總督張經大敗倭寇於嘉興,殺獲幾盡。趙文華以其不附己,反先奏劾其玩寇殃民而殺之。倭寇掠浙江、江南、閩廣、山東無已時,後賴總兵戚繼光、俞大猷等力戰,盡殲之於福建之平海衛,倭寇乃平。
  時大學士嚴嵩,與子太常卿後為工部侍郎世蕃、僕嚴年、客羅龍文、牛信,及門下趙文華、鄢懋卿、萬彩等,招權納賄,中傷善類,顛倒是非。厲汝進、徐學詩、王宗茂,楊繼盛、沈煉、吳時來、張翀、董傳策等,前後上疏,極言其奸,或謫、或死、或戍。於是縉紳皆畏嵩,不敢言。閣臣呂本亦跗之,專權者二十餘年。上頗疑之,漸近徐階。御史鄒應龍疏劾嚴世蕃交通賄賂諸不法事,及嚴嵩植黨蔽賢,溺愛惡子。上覽之心動,命嚴嵩致仕,而下世蕃於獄,以鄢懋卿等屬法司,惟趙文華前以忤嵩去職,不在其內。嚴世蕃坐貶戍雷州,及其爪牙羅龍文、嚴年等,俱遠戍。世蕃等俱不至戍所,竟歸家,鳩工大治宮室。
  推官郭諫臣以公事過嵩裡,具揭於御史林潤。潤上疏言:「臣巡視上江,備訪江洋盜賊,多入逃軍羅龍文家,龍文卜築深山,乘軒衣蟒,陰有不臣之心,惟嚴世蕃為主。近者假治第為名,聚眾至四千人,道路洶洶,或謂變且不測。」疏上,即命林潤逮捕。潤捕嚴世蕃、羅龍文等至京,下法司訊狀,徐階略問,不待其服,即具疏以聞,言事已勘實,其交通倭寇,潛謀叛逆,具有顯證,乞正典刑。上從之,命斬世蕃、龍文於市,籍其家。
  金銀珍寶充斥,幾與天府捋。萬彩、鄢懋卿並充軍,嚴嵩寄食人家而死。上自即位以來,好道術。會宮中黑眚見,方土陶仲文治之有驗,上尊寵之,累官至禮部尚書,封恭誠伯。及仲文死,復寵用方士王金、陶仿、劉文彬、申世文、高守中、陶世恩等。晚年齋居西苑,專意元修。然不廢政事,批決無停晷,故不至廢弛。又好言祥瑞,惡聞死亡字。戶部主事海瑞,羅上過失,上疏極諫。上大怒,命逮係瑞於鎮撫獄。上以服方士藥,漸漸火發,十二月,疾甚,自西苑還乾清官,遂崩。上英明苛察,嚴以馭吏,寬以治民,足稱令主。然用嚴嵩,殺忠諫,好道教,寵方士,不無少損焉。在位四十五年,壽六十歲。
  大學士徐階等宣遺詔,請上第三子裕王載厔即位,是為穆宗莊皇帝,改元隆慶。立妃陳氏為皇后,追錄先朝忠諫諸臣楊繼盛、沈煉等,並復職贈蔭諭祭,復海瑞官。追贈王守仁為新建侯,諡文成。諸方士伏誅。以張居正為大學士,徐階致仕,以高拱為內閣大學士。北敵俺答孫把漢那吉者,酋婦所鍾愛也,因小忿,率其僕阿力哥等來降,總督王崇古納之。邊吏大嘩,以為不可,崇古不聽,以聞於朝,廷臣喧然,以為不可,御史葉夢熊爭之尤力。上曰:「慕義來降,宜加獎勵。」以把漢那吉為指揮使,阿力哥為五千戶,備賜衣一襲。俺答妻恐中國殺其孫,日夜怨俺答,俺答亦自悔,遂擁眾十萬壓境,崇古令人諭以國恩,縣邀其縛叛人示信。俺答夫婦感且愧曰:「漢乃肯全吾孫,吾且齧臂盟,世世服屬,何有於叛人?」遂定盟,通貢市馬,執趙全等來獻,崇古遣那吉歸。詔封俺答為順義王,以功進王崇古為兵部尚書,世襲錦衣千戶。五月,上不豫,既而大漸,召閣臣高拱、張居正、高儀至乾清官,受顧命。翌日上崩。在位六年,壽三十六歲。上寬仁大度,勤儉愛民,留心邊事,處置咸宜,足稱令主。及崩,太子翊鈞即位,年方十歲,是為神宗顯皇帝。以明年為萬曆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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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9 10:12: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回下     二百有八十年二十七帝

  時,太監馮保方居中用事,張居正乃結保以自固。首相高拱謀逐馮保,反為馮保所逐。未幾,高儀亦病卒,而居正哀然首輔矣。上早期,出乾清官,見一無須男子,偽作宦者狀,袖有佩刀,趨走惶遽,左右執之。馮保立鞫之。對曰:「我是南兵,名王大臣,自總兵戚繼光所來。」張居正因密語馮保曰:「可借以除高氏。」因教之言:「高相君怨望,使來行刺,願先首免罪。」群臣俱忿忿不平。及會審,風霾,天晦,雨雹,雜治王大臣,王大臣不能堪,馮保問曰:「誰主使者?」大臣曰:「爾教我言高相公主使。」馮保懼,遂罷審。已而王大臣中毒,啞不能言,遂處斬,自是居正威望日重矣。居正雖內結馮保以,自固,然性深沉,多智數,亦不甚貪財,而能輔上以正。請帝日御經筵,又進《帝鑒圖說》,進《講章》,進《寶訓》、《實錄》等類,以輔成君德。又信賞必罰,知人善任,賑饑荒,蠲積逋,動合機宜。滅嶺東賊蘭一清。又兩浙兵民亂,命張佳允視師兩浙,遂不動聲色而亂平。於治河,則用潘季馴;於治兵,則用李成梁、戚繼光等,天下大治。而劉台等猶劾其專權。張居正以父喪去位,帝手詔慰留之。吳中行、趙用賢、艾穆、沈思孝、鄒元標等,交章劾居正忘親貪位。居正大怒。上俱杖謫之。居正在喪次,凡閣中事,令吏齎奏,就擬處分,手詔稱元輔,稱太師,稱先生,慰諭甚至。六年五月,帝始冠。三月,立妃王氏為後。十年六月,大學士張居正卒。上震悼輟朝,遣司禮太監張誠監護喪事,賜賻甚厚。兩宮太后及中宮,俱賜金幣。賜祭十六壇,贈上柱國,諡文忠。未幾,廢司禮監馮保南京閒住,馮保每裁抑中貴,毋與朝政,內侍多怨之;又每輔上以正,上亦恨之,故坐貶。
  時潞王婚禮,所需珠寶未備,太后以為言,上曰:「辦此不難,年來廷臣無恥,盡獻張、馮二家耳。」於是御史羊可立追論居正罪惡。一時攻之者銳氣不可解。詔奪張居正封誥贈諡,籍沒其家。家財不甚豐,株連頗多,荊州騷動。其長子敬修不勝刑,自縊死。其弟張居易,次子張嗣修,及張順、張書等,俱發煙瘴地面充軍。刑部尚書潘季馴上言:「居正家產奉旨抄沒,國法已正,眾憤已平。但其八旬老母衣食不週,子孫死亡相繼,殊失罪人不孥之意。」上惻然,乃詔有司保全之。自是大臣無敢實心任事者矣。以申時行、王錫爵入閣辦事,天下亦治。及張位秉政,奸人史錦、王君錫等請開礦。二十四年冬,張位以為天地自然之利可益國,無病民,彩之便,於是遣太監張忠往山西,曹金往兩浙,趙欽往陝西,魯坤往河南,一時各遣內官四出開礦。編富民為礦頭,而礦實無銀,勒民間納銀以代稅,違者即破其家。遣內監彩木於川、貴、湖廣間,又遣內監開皇店於各處。又命內監彩珠於廣州,兼征市舶,又設福建市舶,又命彩雲南大理石。諸內監各處肆虐,民不堪命。臨清民變,毆稅使馬堂幾死。稅監陳奉勒居民黃金,拷及婦人,並拘鐘祥知縣鄒堯弼,遠近大震。武昌民變,逐陳奉。奉匿楚府中,從執奉左右六人投之江。有旨降知府、知縣為民。太監孫隆彩稅浙江,駐蘇州,激變市人,饑民倡義,殺其委官七人。
  撫按詰亂民有葛成者,獨引服,不及其餘,下獄論死。雲南礦務太監楊榮,恣行威福,杖斃數千人。榜掠指揮樊高明等,指揮賀世勛、韓光大倡眾殺榮,焚其署,徒眾輜重皆為灰燼。事聞上,怒不食,曰:「榮不足惜,何紀綱頓廢至此。」於是世勛下獄死,光大戍邊。御史況上進、王立賢,給事中楊應文、包見捷、田大益,刑部侍郎呂坤,禮部侍郎馮琦、郭正域,戶部尚書趙世卿,輔臣朱賡,皆上章極言礦使之為害。勿聽。鳳陽巡撫李三才上疏,言:「礦稅繁興,萬民失業,千里之區,中使四布;加以無賴亡命,附翼虎狼,沿途掘墳,得財方止。姦淫子女,侮官虐民,聖心安乎?不安乎?試觀朝廷有如此政令,天下有如此景象而不亂者哉?」不報。
  歷來朝鮮國(即高麗國)與遼東接壤,輿地六千里,饒庶有華風,時國王李日公,湎於酒,而倭酋關白平秀吉、起人奴篡立,以梟雄據六十六州。倭酋,即日本,關白,猶華言宰相也。
  平秀吉聞朝鮮馳備,遂攻陷之。李日公奔遼東求救,上以其修貢謹,遣總兵祖承訓率兵渡鴨綠江援之。攻平壤,失利。上復遣宋應昌為經略,李如鬆為大將,援之,遂敗倭酋於平壤,而明師精銳亦多喪。會倭酋遣使請朝貢,於是群議急圖休息,遂撤兵還。朝廷以李宗城充正使,楊方亨為副使。封日本平秀吉為王。宗城經行之處,在在索賂,次對馬島,太守義智飾美女更番納行幄中,宗城安之。宗城聞義智妻美,必欲淫之。義智大怒,誑其左右曰:「倭將有變。」宗城懼,遂棄璽書逃回。事聞,下宗城於獄,乃改楊方亨為正使,沈惟敬為副使。倭酋復攻陷朝鮮,上復命邢玠為經略,楊鎬為經理,以麻貴、劉綎為將軍討之。凡三年,平秀吉死,倭酋陸續遁歸。麻貴、劉綎等分道進兵追擊,破之,擒乎秀、政平、正成等。二十六年,南海遂平。
  二十七年,四川播州宣慰司楊應龍(即北宋揚業後也),置關據險,劫掠州縣,令諸苗對父奸女,面夫淫妻,或令婦女裸體高臥,用團頭箭射中其陰,以為樂;或燒蛇入婦女陰中,使之號叫踴跳,以至人蛇俱斃。蜀臣奏聞,上命將軍劉綎等發兵討之。劉綎率將士,分道並進。應龍子楊朝棟,統苗兵數萬迎敵,官軍夾攻,大敗之,退守關險。劉綎從間道攀援直入婁山關,營火燭天。應龍大懼,遂同二愛妾闔室縊死。擒其妻子,獻俘闕下,遂以其地為遵義、平越二府。時有姚安知府李贄,寄居麻城,謂大道不分男女,作觀音問,引誘士人妻女歸教,用邪術掩人耳目,詭言入房中傳道,白日行淫。詔逮係獄,贄自經死。又有鳳陽人劉天敘,與其黨抬一小佛像,歷鄉村募化,妄言有法術,能指天天開,畫地地陷,且能積壓人生三世事。
  引誘愚人婦女為徒,擇美少婦女,聲言傳道,即攜去行淫。聚徒萬餘人,遂謀反,將據城僭號。有司捕擒之,詔為首者磔,為從者斬。
  初,申時行為相,性寬平,所斥必旋加拔擢。至是沈一貫為相,以才自許,不為人下。文選司郎中顧憲成,以言事被謫,歸講學於東林,故楊時書院也。孫丕揚、鄒元標、趙南星等,以蹇諤自負,每與政府相持,皆附之。而憲成講學,天下趨之。
  結淮撫李三才黨,更相傾軋,垂五十年。上晚年,因有足疾,高居深宮,惟寵鄭貴妃,全置國事於不理。於遙執朝政,號東林黨。而沈一貫持權求勝,附一貫者,科道亦有其人,號為浙黨。其後二奏疏,概留中,無所處分,惟言路所糾,其人不待旨,竟罷去。於是台省之勢,積重不返,有齊、楚、浙三方鼎峙之名。諸臣結黨相攻,章奏日煩,上皆不理,甚至告老乞休表章亦不發。諸臣不待命,竟歸。諸司員缺,皆不補官,鎮撫司缺理刑官,日久無人問斷。監犯淹係死亡,家屬中百餘人,聚哭長安門。輔相不問是非賢否,俱為言官所劾,乃以摸稜為工。群臣但為己私,不復為國,南北科道互相攻詆,紛如聚訟。
  戶部庫銀,現存止八萬兩,國事大壞,天下將亡。
  大清太祖高皇帝崛起東方,戊午正月,改萬曆四十六年為天命元年,帝王曆數,已有所歸。今且將明朝之事敘完。
  大清兵入撫順,大敗明師。明以楊鎬為兵部右侍郎,經略遼東。明神宗恐師老財匱,下廷議。於是大學土方從哲,兵部尚書黃嘉善,兵科趙興邦等,發紅旗,趨楊鎬進兵。鎬不得已,分四路出師,計勝兵十餘萬。命馬林督金台失兵攻北路;命杜鬆攻西路;李如柏攻南路;劉綎督朝鮮兵攻東路。時蚩尤旗現,長竟天;又彗見東方,星隕地震,識者知為敗征。四十七年正月十九日出兵,值大雪,兵不前,師期泄。杜鬆欲立首功,越五嶺關,先期抵渾河,既渡遇伏,杜鬆血戰,力竭而死,兵無存者。馬林由三岔堡,抵二道關,聞鬆敗,結營自固。清兵乘勝攻之,林敗,游擊麻岩死之。劉綎獨領兵,由馬家寨口深入三百餘里,克十餘寨。清兵冒作杜鬆兵,為響導,誘入重圍,眾潰,綎沒於陣;惟清河一路,李如柏以經略令撤回,獲全。
  或曰:李如柏因前日遊擊李永芳已降清朝,陰通結納,故得全也。是役也,軍士死者四五萬。事聞,京師大震。
  於是清兵克遼東諸城邑衛所。明起前御史熊廷弼經略遼東,逮楊鎬、李如柏進京聽勘,皆論斬。初,明神宗自即位以來,立王皇后,無於,王恭妃生皇長子,鄭妃生皇三子,上寵鄭妃,進封貴妃。給事中姜應麟,主事孫如法等上言,以為恭妃誕育元嗣,五年未聞進封,鄭氏一生子,即封貴妃,天下不能無疑。上大怒,俱謫為典史。自後沈鯉、申時行、許國、王錫爵、王家屏等九卿科道,交章請立太子不休。上惡其激聒,愈置不理,迨皇子十三歲,輔臣王錫爵堅請,始命與皇三子同出閣,講學讀書。河南大饑,人相食,上與鄭貴妃覽奏側然,鄭貴妃請出私蓄五千金髮賑,上喜。亦給內帑五千金,河南賴之。諸臣日請立太子,至二十九年,始立長於常洛為太子,時年已二十二矣,始冠。福王、瑞王、惠王、桂王俱冠。始冊立郭氏為太子妃。有黏匿名書於各處,其書一夕間自宮門迄於衙巷皆遍,大約言鄭貴妃欲危太子。題曰:《續憂危垃議》。竑者,宋寧宗嗣於名。宋寧宗欲立竑,及寧宗崩,史彌遠矯詔殺竑而立理宗也,事聞,上大怒。中外危疑,下令捕妖書甚嚴,長安中無敢偶語。
  吳江人沈令譽,以疑似捕治,並捕高僧達觀棄市,株連甚慘。
  最後得暾生光,生光不勝刑,遂自誣服。侍郎李廷機、尚書趙世卿勸輔臣沈一貫、朱賡力持之,獄始具,磔生光於市,妻子戍邊。然妖書實非生光所為,其後中書舍人趙士征疾篤,自言為此,肉碎落如磔而死。四十一年,群臣合辭請福王之國。武人王日乾,訐奉好人孔學與鄭貴妃宮中姜內相歃盟,請妖人王三詔至家,咀咒太子。上大怒,彷徨莫知所處,至掀翻御案。
  輔臣葉向高具密揭奏曰:「王日乾、孔學等皆京城光棍,此事大類往年妖書。但妖書匿名,無可究治,今告者與被告者皆在。一審其情立見。」上默然霽容,遂不復問。向高因密請速令福王之國。上納之,令福王之國河南。
  四十三年五月,驀有男子闖入東宮,以挺掊僕守門內侍一人。眾共執之。皇太子親奏送部鞫審。是犯名張差,御史劉廷元疏言:「其跡涉風魔,貌似黠猾。」刑部郎中吳士相等定為風癲。提牢官王之彩重加詰問,言有馬三道誘至龐、劉二太監處,教之行事。語多涉鄭貴妃弟鄭國泰。科臣何士晉上疏,請窮究其事。於是群臣紛紛劾奏不已。上大怒,傳旨只將本犯張差即時凌遲處死,不許波及一人。尋斃太監龐保、劉成於內庭,事遂寢。四十八年夏四月,王皇后崩。五月,上不豫。七月,上疾大漸,召閣臣方從哲,托以後事。遂崩。太子常洛即位,是為光宗貞皇帝。詔以明年為泰昌元年。令停止礦稅,撤回諸內監,簡補諸廢官,發帑銀一百萬兩,以賑九邊,天下稱慶。八月,上不豫,內醫崔文升下通利藥,上一晝夜三四十起,支離牀褥間。封元妃郭氏、才人王氏為皇后,又諭選侍李氏,侍朕勤勞,著封為貴妃。鴻臚寺丞李可灼進紅鉛丸,上服之,不癒;可灼復進一丸,九月朔,上崩。在位一月,壽三十九歲。或曰鄭貴妃用泄藥所鴆也。內急宣召諸臣。諸臣趨進,給事楊漣曰:「李選侍非可托少主者,急宜請見嗣主呼萬歲,以定危疑。」
  隨擁出宮,移住慈慶為是,諸臣皆然之。大學士方從哲率群臣哭臨畢,即請叩見皇長子,良久未出,諸臣力請之,皇長子始出。諸臣遂擁皇長子至文華殿,行五拜三叩頭禮,呼萬歲。群臣請即日登極,諭初六日即位,復擁入慈慶宮。閣臣劉一璟奏曰:「今乾清官未淨,殿下請暫居。」此時李選侍猶居乾清官,御史左光鬥、給事楊漣、請選侍立刻移宮,選侍不得已,乃移居仁壽殿。皇長子由校即皇帝位,是為熹宗哲皇帝。詔以本年八月起,至十二月止,為泰昌元年。以明年為天啟元年。
  初,光宗服李可灼藥而少愈,方從哲擬旨賞銀五十兩,至是群臣交章論崔文升、李可灼以弒逆大罪,發法司究問,俱遣戍。立妃張氏為後。時經略熊廷弼在遼東修築城池,訓練軍士,通商賈,集糧餉,竭力支撐,方得二年無事。乃御史馮三元、顧慥,科臣姚宗文等,以私忿劾其無謀而欺君,廷弼不去,則遼之存亡未可知。又嗾其黨魏應嘉、郭鞏、張修德、魏應科等交章前後疏論熊廷弼。詔熊廷弼回籍聽勘,兵科楊漣疏救。勿聽。詔廷弼革職家居,以袁應泰經略遼東。清兵克沈陽,明兵大敗,總兵賀世賢、尤世功、陳策、童仲揆、石柱上官、秦邦屏等皆死之。清兵克遼東,明兵又大敗。經略袁應泰、巡按御史張銓、守道何廷魁、監軍崔儒秀等皆死之。事聞,京師大震。
  初,遼東巡撫薛國用以病辭官,至是以參議王化貞為遼東巡撫。御史張秉謙上疏,訟熊廷弼之冤,言廷弼若在,決不使遼事敗壞至此。乃詔廷弼至京,復命為遼東經略。時遼西尚未失,廷弼駐紮右屯,以為挫敗之餘,無兵可戰,且宜固守。而王化貞誤信西人之助,力主進戰,以復遼東。廷議主之,遂戰,令總兵劉渠移軍振武,而廣寧遂空。清兵至振武,大敗明兵,斬劉渠。王化貞股栗,不戰而逃,從者數十人,走閭陽。適經略熊廷弼自右屯引兵至,化貞、向廷弼大哭。廷弼曰:「公不召募敵騎,不撤廣寧兵於振武,當無今日。此時惟有護百萬生靈入關,勿以資敵足矣。」乃整眾西行入關。遼西復失,明兵遂嚴守山海關,逮王化貞、熊廷弼聽勘,而廷臣復以私忿恨廷弼,議與王化貞並坐斬,而熊廷弼反傳首九邊。於是忠良解體,而明事不可為矣。
  時遼事緊急,徵兵於四方。四川永寧宣撫使奢崇明與子奢寅素有逆志,請提兵三萬,赴援遼東,遣其將樊龍、樊虎以兵至重慶。四川巡撫徐可求點核,汰其老弱,發餉,餉復不繼,龍等遂鼓眾反,殺徐可求,已而引兵逼成都。左布政使朱燮元悉力捍御,石柱土司秦邦屏戰死於遼,其妹秦良玉掌其印,提兵赴援,與燮元大破賊於成都城下。崇明父子拔營走,遁歸重慶。事聞,以朱燮元為四川巡撫。奢崇明既敗,乃誘其親黨貴州水西土目安邦彥同反。邦彥據平彝、龍裡等地,破烏撒,進圍貴州,用詐降計,殺巡撫王三善。賊兵大熾,約三路進兵:一攻雲南,一攻遵義,而奢寅專攻永寧。奢寅性凶淫,遇部下妻女有姿色者,必淫之,富於財者,勒索之,不遂,輒死。其下苗老虎、阿引等恨之,候其酣歌醉臥,刺殺之,逃降明朝。
  而奢崇明與安邦彥為亂猶未已,直到崇禎年間,總督朱燮元討平之。又有山東妖賊徐鴻儒,於萬曆末年,以白蓮教聚眾數千人。深州人王森,以救一妖狐,狐令斷其尾藏之,能知人休咎,見人則放妖香,人聞其香,即自歸附,得資巨萬。至是其子好賢,與景州於宏志約鴻儒同反。破鄆縣、鄒縣、肆縣、巨野縣,攻長鎮,掠糧船四十餘艘,眾至十餘萬。遂據兗州、濟南等堆,勢甚銳。自五月至九月,巡撫趙彥討平之。然此等賊,俱無損於明。其有剝盡明朝元氣,遂致亡明者,內賊魏忠賢與客氏是也。客氏故定興民侯二妻,生子國興,年十八,進宮乳太孫。
  又二年而寡,遂在宮奉皇太孫。
  魏忠賢初名進忠,肅寧縣人,少黠慧,無籍,目不識丁,好酒,善騎射,有膽力,因賭博不勝,遂自宮,隸司禮太監孫暹名下;導太孫游宴,甚得太孫歡心,因通於客氏。人每疑其既宮矣,何物與通?或曰,用天靈蓋及割童子陰,煅煉和藥服之,自能抽出,久服,長大無比。或曰,宮中有鸞膠,乃外國所進稀世寶也。於所割處去其皮,割驢馬陰七八寸,敷以鸞膠而縫之,立時生就,亦能伸縮,知痛癢,惟不能生育。如欲驗時,割去,敷以鸞膠,貼以去毛羊皮或雞皮,亦立時生就,無所痛苦也。時魏朝亦私於客氏,上既即位,-夕,魏朝與忠賢爭擁客氏於乾清官暖閣,爭先後,囂聲達御前。時上已寢,俱跪御榻前,聽上命。而客氏久厭朝而喜忠賢,言於上,乃退朝而與忠賢。忠賢矯旨,發魏朝於鳳陽,縊殺之,而忠賢遂得專客氏矣。司禮太監王安素剛正,上之立也與諸大臣同受顧命,見忠賢侵權,欲重懲之。而忠賢遂嗾給事中霍繼華劾安,客氏從中附和之,因矯旨革安職,謀殺之。於是客魏相通,恣為不道。御史王一心、倪思惠,科臣侯震昒等相繼疏劾,皆降謫。
  魏忠賢設內操萬人,皆裹甲出入,鉦鼓之聲,喧闐宮禁。內監王進試銃上前,銃炸,傷進手,上幾危。御史劉之生鳳、李應升、黃尊素、宋師襄交章論之,忠賢皆矯旨切責。光宗選侍趙氏,與客、魏不協,矯旨賜死。上裕妃張氏方妊,客氏妒之,譖於上,絕飲食,閉禳道中而卒。馮貴人嘗勸上罷內操,客、魏惡之,矯旨賜死。李成妃從容為上言之,乃矯旨革封,絕飲食。成妃鑒裕妃饑死,密儲食物壁間,數日不死。客、魏怒少解,斥為宮人。皇后班氏素精明,客、魏憚之,後方妊,腰痛,客氏密布心腹宮人隕焉。又於上郊天日,掩殺胡貴人,以暴疾聞。蔭客氏於及忠賢弟姪,賜以田地官爵。都御史楊漣,疏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下旨切責不少貸。蓋上並不識字,旨出魏忠賢。忠賢又不識字,其黨李永貞、李實、李明道、崔文升等,阿其意而為之也。群臣見之,無不憤激。於是南北科道卿寺魏大中、周宗建、左光鬥、趙南星等,繼漣申奏者不下百餘疏,無不危悚激切。而上不識寧,何以得省!詔削都御史楊漣、左光鬥籍,罷尚書趙南星、都給事魏大中等,一時正人盡去,都署為空。大學士魏廣微等附忠賢以自固,而崔呈秀、阮大鉞、倪文煥、武臣田爾耕、許顯純等,俱以邪媚進用矣。
  四年三月,刑科傅櫆誣參左光鬥、魏大中,詞引故內臣王安及中書汪文言,遂逮治文言,受杖革職為民。十二月,御史梁夢環復論之,大理寺丞徐大化復誣劾楊漣、左光鬥,工部主事曹欽、程復誣劾趙南星、周宗建、張慎言、李應升、高攀龍、魏大中等,受熊廷弼賂,以汪文言為之證,詔復逮治汪文言,命錦衣衛指揮許顯純勘問,辭連趙南星、楊漣、左光鬥、魏大中、繆昌期、袁化中、王之彩、施天德、周朝瑞、黃光龍、顧大章等,鍛鍊兩月餘,文言不為屈。最後嚴鞫,備極酷刑,文言不能勘,仰視許顯純曰:「任汝巧為之。我承焉可也。」顯純教誣魏周諸人,以受熊廷弼賂。文言蹷然起曰:「天乎冤哉!
  以此污蔑清廉之士,有死弗承。」下楊漣、左光鬥、周朝瑞、顧大章、袁化中等於北鎮撫司獄,棰楚甚酷,俱斃之於獄。賜魏忠賢印文曰:「顧命元臣。」客氏印文日:「欽賜奉聖夫人。」
  時魏大中被逮過吳,蘇州吳縣致仕吏部主事周順昌家居,與之周旋,留過累日,即以其女許配其孫。緹騎趨大中行,語侵順昌。順昌張目叱之曰:「汝不知世間有不畏死男子耶?汝朝歸語魏忠賢,我即故吏部郎周順昌也。」及大中下獄,御史倪文煥即以締姻事劾順昌。忠賢矯旨逮之。丙寅六年三月,緹騎至吳,吳中沸然,士民素德順昌,聞其逮,不勝忿。順昌改囚服出門,士民擁送者數千人,俱懇巡撫毛一鷺疏救。一鷺流汗,不能出一語。緹騎厲聲曰:「東廠逮人,鼠輩何敢置喙。」於是市人顏佩韋等,直前問曰:「旨出朝廷,乃東廠耶?」緹騎曰:「旨不出東廠,將誰出?」眾怒,哄然而登,眾毆緹騎,立斃一人。順昌為書別親友,私行赴京,下鎮撫司獄,許顯純嚴刑酷拷,斃之於獄。毛一鷺奏聞民變,有旨密拿顏佩韋等五人斬之。
  是年八月,清太祖高皇帝駕崩。九月,清太宗文皇帝即位,詔以明年為天聰元年。明熹宗佞臣浙江巡撫潘汝征,請建魏忠賢生祠,又乞賜額。詔從之,遂建祠於西湖之麓,極壯麗,賜額曰「普德」。於是四方效尤,請建祠宇,幾遍天下。各曲意獻媚,務窮工作之巧,像以沉香木為之,眼耳口鼻手足,宛如生人。七年八月,上不豫,無子。召御弟信王入,諭以當為堯舜之君,及善視中宮,委用魏忠賢等語。信王出,上崩。在位七年,壽二十三歲。忠賢欲篡位不敢,遂自出迎信王入。王危甚,袖食物以入,秉燭獨坐以待旦。次日,信王由檢即皇帝位於中極殿,受百官朝賀,忽天鳴有聲,改明年為崇禎元年。魏忠賢乞辭位,不許。命奉聖夫人客氏出外宅。御史楊維垣首參崔呈秀,-語侵魏忠賢。吏部主事錢元慤疏參魏忠賢,嘉興縣貢生錢嘉征疏參魏忠賢十大罪。
  十一月,謫魏忠賢於鳳陽守皇陵,籍其家。忠賢既行,擁徒繁眾。上聞之,赫然震怒,著錦衣衛擒赴治罪。忠賢行至阜城,知不免,因自經上清官。得宮人妊身者八人,皆客、魏兩家侍妾。因已孕,納之宮中,冀如呂不韋故事也。上大怒,立命同客氏等赴浣花局掠死,籍其家。客氏於錦衣衛指揮侯國興與魏忠賢姪寧國公魏良卿等,皆伏誅。魏忠賢、客氏磔戮其屍,斬崔呈秀、許顯純、田爾耕,凡附奸逆黨,以七等定罪,天下快之。無奈明朝元氣喪盡,上天不佑,旱蝗為災,流賊群起,明遂以亡。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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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9 10:14: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回     李自成犯京邑社稷摧崩

  詩曰:
  濯濯春風舊柳條,昔年曾鬥楚宮腰。
  繁華去後行人絕,猶自枯枝拂板橋。
  板橋霜冷馬蹄忙,為送行人下夕陽。
  多少遺宮成瓦礫,無窮戰壘聚鋒芒。
  舊京芳草銅駝臥,故塚冬青麥飯香。
  軒老早知興廢事,一蓑煙雨釣滄浪。

  卻說明之將亡,災異特甚。如太白晝見,日食地震,地裂湧血之類,不一而足。閩縣有少婦,摘蔬園中,虎逾園,攫取婦淫之。婦驚怖幾絕。家人共驅虎,逾時乃去。後產一虎,棄之郊外。餘杭周氏與龍交,一產四蛇。太原樂靜縣民李良雨,忽變為婦人,與同賈者苟合為夫婦。睢寧大雨河溢,五龍見雲中。是日,有龍為蛛網所掛,不得脫。須臾,復有一龍縱火焚其網,龍乃脫去,蛛死山中,絲網尚彌山谷。萬載縣有巨石自天而墜。張方伯修甘州城,得小棺五百餘具,約長二尺餘,啟視,內斂一人,男女老少不同,而皆紗帽紅袍,鳳冠霞帔。其少婦皆美麗動人,去衣視之,休皆瑩白可愛。南宿州村民婦,一產七男,膚紅白黑青諸色各異,以為妖,囑人瘞之。是夜,裡中有長者夢神謂曰:「明日有七將軍在厄,過爾門,爾當救之。」長者起覘門外,果見有人攜一筐,以衣覆其上,內有群兒啼聲。問而知其故,遂如神言收養。及長,皆勇猛異常,崇禎時,俱為盜首。甲午九月初六日夜,一星圓大似碗,色如血,紅光燭地,霎時變為五,聚如碗大,俱血色。至三更,復並,並為一,至四更,複分為五,至五更,總歸為一,大如米籮,俱血紅色。順德縣民生一女,暴長,甫月,已如成人。
  甲辰二月,厚載門皇城一帶,忽影出城郭,山川、樹木、人物之形,又有鐵騎無數臨城,城上皆豎旗幟。京城大水,有巨人從北來,著白衣白幘,耳有墜,高二丈餘,兩目炯炯,火光射地,望南而去。蘇州城東陸太學邦杰家人婦,產一肉胞而無血,破之,中裹小兒百數,皆一二寸長,能蠕蠕動。蘇城吳乙妻,產金色鯉魚,長四尺,投之淵。山東一帶人家,藏倉小黑馬料豆,盡飛不見,雨於儀真,人撿取,有一撮可至二三合者。壬戌六月,日正午,北有一星明顯,隨日而轉。當涂縣民產一物,如鴉而無羽毛,倏化為血。平陰縣人養蠶上簇,未成繭,忽一夕變為黃旗,長皆丈許。崇禎即位,將就寶座,大聲忽發於殿之西,若天崩地塌然,伏馬皆驚,百僚震恐。於五鳳樓前得一黃袱,內有小函,題曰:「天啟七,崇禎十七,還有福王一。」戊辰七月二十三日,杭州仁和縣牛頭堰於望雲生一子,甫彌月,忽大潮湧至,于家惶懼奔逃,於隨潮去。次日,赭山港王漁戶獲一大魚,重百餘斤,抬至彭敬全家易酒米。初破魚,腸中一小兒,端坐不動,以為神異。彭無子,遂乳哺為己子,於望雲亦無子,聞之往彭敬全家求還,彭不允,於訟之官。府尹判:魚腹全子,千古異事,著兩家合於之。待長,兩家各為聚婦。其宿于家婦而生者,即為於孫。宿於彭家婦而生者,即為彭孫。後各生數子。
  松江莫翁女已適人,忽化為男。河南大旱,密縣民婦生早魃,河南草木生戰鬥人馬披甲持矛之形。孟縣民孫光顯祖墓及同陌王氏、黨氏墓中一帶,有葡萄草,夏抽新條,條列萬狀,有為美人、書生、達官者,有為龍鳳龜麟雀魚蛇鼠者,有為蟬、為孔雀、為鸚鵡者,皆五彩,點染奇巧,生動可愛。和州芥菜結茄。宣城出血,京師城門哭聲,如女子啼。炮空鳴,鬼夜哭,山東雨血。京師宣武門外斜街民家白雞,羽毛鮮好,啄距純赤,漸大,重至四十餘斤。占曰:「此騖也,所見之處國亡。」己卯,鳳翔大鼠成群,食牛,咬入人腹,食人見骨。四月,有星隕於鳳翔袁畫師家,不及地,旋轉如冶金,良久,漸高飛去,照數十里。各處鬼夜哭,咆哮有聲,逐之有影。松江有大魚,長數十丈,目中可容三人而無睛。襄陽春山鄉,獲一牛,兩頭二日。
  德安府天雨魚,庚辰九月之望,兩日並出。壬午,順天三河縣空中忽墮一龍,牛頭蛇身,有鱗有角,宛轉叫號於沙土中,以水沃之則稍止,三日而死。
  泰州兩大山,合而為一,其民居兩山間者,皆不見。京師鐵炮自鳴。四川水變為血,並鳴有聲。山東婦人生一兒,人身雙貓首,首有角,角之巔有目,手垂過膝,兼雌雄兩體。嘉定一男子無家室,忽腹大面黃,人以為蠱。其鄰夜聞呼喚聲,啟戶視之,見生一男兒。鄰人以聞於官,其人抱兒遁去。蘄州有鬼,白日成陣,行牆屋上,揶揄居人。奉先殿鴟吻忽落地,作披髮鬼,哭出宮而去。癸未正月,京營巡捕軍夜宿棋盤街之西,更初定,一老人囑曰:「夜半子分,有婦人縞素涕泣,自西至東,勿令過,過者厄不淺,雞鳴則免矣。吾乃土神,故以告也。」
  夜半婦果至,軍如所戒,不聽前。五鼓,偶熟睡,婦折而東,旋近,蹴邏者醒之,曰:「我喪門神也。上帝命我行罰此方,汝何聽老人言阻我,災首及汝。」言畢不見,邏者奔歸,告家人。言未終,僕地而死,疫乃大作,人鬼錯雜。薄暮,人不敢行,一時貿易多得紙錢,乃置水投之,有聲則錢,無聲則紙。大疫定後,河北小兒見一人白面毛,逐之入廢棺中,發棺,則白毛飛滿空中,俄而羊毛疫大作,漸染至江南。民相戒曰:「無食茄,食茄必病。」既而驗之,以手折茄,中分之,輒有羊毛,此病投以藥,皆死。惟刺中指節間,出柴血,去羊毛即愈。湯溪李生黃瓜。義烏有牛生兩頭一身八足。
  癸未十月初十日,黃昏時,御庫銀一片飛出,銀邊相觸有聲,自西飛向東去乙光州雨綿絮,宮中黑眚見。杭州鵂烏見,鳥身人面,兩翼四足。沅州、銅仁連界處,掘出古碑,上有字二行云:「東也流,西也流,流到天南有盡頭;張也敗,李也敗,敗出一個好世界。」凡流賕所至城邑,三日前,必有鬼先至,其鬼千百成群,先大而後漸小,至則一城之人皆不知所為。
  其餘災異,多不勝書。所謂國家將亡,必有妖孽也。其崇禎何以亡國?請得而粗言之。
  崇禎,清朝諡為愍帝。愍帝既誅魏忠賢,天下歙然望治。
  無奈愍帝雖英明勤儉,愛民圖治,而性剛愎自用,專以察察為明,反為群臣所壅蔽;而且吝於糧賞,既不知人,又不知兵,毫無經濟駕馭之才。而二三文臣,皆係章句腐儒,無益於用,但知結黨朋比,惟為身謀,並不知有天下國家之大計。而二三武臣,又以賊滅則太平無事,必為文臣所欺凌,且難淫掠,故雖屢敗賊,而必不肯滅賊,蓋欲挾賊以自重。所以民謠有言:甲申十七年三月十八日,明朝諸臣送禮於李自成,具柬云:「謹具大明江山一座,奉申敬文八股,頓首拜。」蓋貧腐儒之亡國也。愍帝即位之初,即起袁崇煥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薊、遼、登、萊、天津軍務,而袁崇煥遂以私忿殺左都督毛文龍。先是游擊毛文龍奉遼撫王化貞命,安撫豬島、廣鹿島等處,以二百人據鐵山皮島,招集亡命,眾至十餘萬,逼近遼東,大為清朝牽制之患。於二年四月被殺,而明氏之亡決矣。戊辰崇禎元年,陝西延安大饑,府谷民王嘉胤倡亂,又有不沾泥、楊六郎等同起,延安人張獻忠從亂。獻忠多智,號為「八大王」。又有白水盜王二兵起應加嘉胤,北與嘉胤合,眾至五六千,掠延安、蒲縣、韓城等地。米脂人李自成往從嘉胤。
  自成家貧,性狡黠,善走,能騎射。不沾泥、楊六郎相繼俘獲,自成走匿延安山澤間,得免。己巳二年,張獻忠據米脂十八謀,乞降於秦撫楊鶴,而楊鶴昏懦無能,遣官四出招撫,黃虎、小紅狼,一丈青、龍江水、掠地虎、郝小泉等,俱給免死牌。眾名雖降,而實叛。
  冬十月,清太宗親率兵南下,過京城,群臣遂欲取明,太宗不忍取,班師而還。明逮薊遼總督袁崇煥下獄,磔於市。因都城警,詔天下勤王。山西巡撫耿如杞以兵入援,其所統兵,皆沿邊勁卒,會京師解嚴,兵部屢調其兵不已,又不與糧,嘩於涿州。朝廷逮耿如杞論死,其兵遂叛,與李自成合,眾萬餘,共推高迎祥為闖王,李自成為闖將,轉戰山西、河南等處。庚午三年,秦地大旱,米粟騰貴,軍餉告匱,兵無糧,往往亡命山谷間為盜。時東事甚急,廷議核兵餉,各邊鎮共釐汰至數十萬,多嘩而流亡,倡饑民為盜。又給事劉懋請裁定驛站,謂可歲省金錢數十萬,上從之。豈知河北游民,向借驛糈,至是無所得食,遂群起為盜,而盜風大熾。給事吳執御請罷加派、捐助、搜括三項,以蘇民困。勿聽。又請於沿邊諸邑,擇賢守宰,界以本地錢糧,訓練土著兵丁,各自為守,再發兵討之。不聽。
  六月,曹文詔擊斬王嘉胤於陽城,其黨復推王自用為首,號紫金梁。其黨白相名目,有老回回、八金剛、闖王、闖將、八大王、擇地王、闖塌天、破甲錐、邢紅狼、亂世王、混天王、顯道人、鄉里人、活地草、革裡狼、左金王、曹操、關索、混天星、過天星、獨行狼、蠍子塊、一字王、射塌天、混十萬、可天飛、混天飛、點燈子、王老虎、金翅鵬、滿天星、混天猴、上天龍、馬老虎、獨頭虎、上天猴、黑煞神、飛山虎、一隻虎、撞天王、翻山鷂、整齊王、紫微星、托天王、十反王、小秦王、混世王、上天王、一連鶯、一盞燈、鑽天硝、開山斧、一座城、通天柱、爬天王、抓地虎、滾地狼等名號。以上諸人,或一人為一營,或二三四五人合為一營,分為三十六營。而張獻忠等亦皆叛去,分戰陝西、山西、山東、河南、四川、湖廣、河西、北直之南、南直之北。其殺戮之慘,亙古未聞。時諸賊敗則就撫,旋撫旋叛,廷臣任其所為,於是有「官賊」之謠。而官軍亦復到處淫掠,於是民不聊生,盡皆為盜,幾於無民矣。
  八月,命洪承疇總督三邊。洪承疇、曹文詔出擊,趙四兒擒之,即點燈子也。壬申五年,秦地反民流入山西,山西巡按羅世錦歸咎於秦.謂以鄰國為壑。給事裴君錫,晉人也,上言請責成秦撫,驅之回秦,然後再議剿撫,當事之無識如此。洪承疇、曹文詔大敗秦地反民於西澳,又敗之於鐵角城,斬可夫飛、獨行狼等。曹文詔忠勇無敵,屢建大功,而為文臣所排,其後力竭,自刎於娑羅寨。時文臣結黨營私,武臣觀望畏縮。
  反民陷城邑無虛日。有一過者,有至數過者。其數過者,則婦女民人廬舍皆盡,惟有空城而已。癸酉六年,上命諸內臣各視師行營,諸內臣動以威倨上官庶司,於是上官庶司群相壅蔽,而軍事愈多掣肘矣。張道濬堆滿天星,總兵張應昌擒一盞燈,延綏巡撫陳奇瑜擊斬鑽天哨、開山斧、一座城。山西、陝西大饑,人相食,民反叛者愈眾。甲戌七年,總督陳奇瑜圍李自成於車廂峽,會連雨四十日。自成無所得食,遂大窘,乃自縛乞降於奇瑜,奇瑜受之。已而,既出棧道,遂不受約束而叛。先鋒高杰,因竊自成妻,乞降於賀人龍。山西巡撫戴君恩誘斬通天柱。山西、陝西大饑,人相食,叛者益熾,削總督陳奇瑜職聽勘。洪承疇奏寺:「賊兵猖獗,動至數十萬,而官兵不過一二萬;賊多精騎,每跨雙馬,而官軍馬三步七,不能追逐;賊到處攻掠城堡,即可得食,而官軍必待轉運,若不大發兵餉,何能克敵哉?」河南大旱,叛者益熾。
  乙亥八年,秦地反民數十萬出關,分而入晉、入豫、入楚、入蜀。河南反民入江南,趙六安陷鳳陽,焚皇陵,闖、獻皆與。
  皇陵報至,上素服避殿,親祭告太廟。蘄黃村民擒斬爬天王。
  丙子九年,武舉陳啟新上言科甲之無用,「惟知虐民剝民以自富,民奈之何不窮且為盜哉?勢不以皇上之天下,斷送於章句腐儒之手不止也。」上異之,擢為吏科給事中,然啟新實無奇才異能可用,至十四年,以匿喪被劾,下撫按訊,遂遁。總理盧象升敗反民於谷城,斬黑煞神、飛山虎。
  四月,大清太宗建國號曰清,改天聰十年為崇傅元年。七月,明陝撫孫傳庭擒闖王高迎祥及劉哲等送京師,磔之。反民共推李處自成為闖王。副將祖大樂敗反民於谷城,斬混天王,而柴金梁、掃地王諸人歸於闖王。丁丑十年正月,老回回等趨桐城,總兵秦翼明敗之於麻城,老回回所部整齊王、八大王九營潰而為四:一支走囉田,一支走團風,一支向蘄水,一支趨岐亭。闖塌天等又分兩路至江北,一自桐城犯廬江、舒城,一由光固逾霍山、六合東行,又分為數十股,分戰江北。時混天星侵軼商洛,李自成縱橫西安,過天星盤踞湃隴,獨行狼、蠍子塊轉戰漢南、河西,聲勢大盛矣。
  左良玉於舒城、六安間,連戰三捷。秦翼明敗闖塌天於細石嶺,俘一條蔥、新來虎,反民退入大山中。張國維檄左盡玉入山搜捕,良玉憚於入山,兵將日擁戰中奪回美女數千為樂。
  國維三檄之,始自舒城進發,而反民已出境矣。詔革左良玉職,俾殺反民自贖。命陝西巡撫孫傳庭兼理河南,以熊文燦為兵部尚書,總理直隸、山、陝、川、湖軍務,督剿反民。戊寅十一年正月,左良玉、陳洪范破反民於鄖西,張獻忠再降於陳洪范。
  八月,曹操會革裡眼、過天星、托天王、十反王、整齊王、小秦王、混世王、整十萬等於陝州,犯襄陽。熊文燦次襄陽,遣副將龍在田邀擊革裡眼、射塌天於雙溝,大破之。老回回奔棗陽,曹操獨留內浙山中,勢孤,乞降於提督太監李維政。維政為言於熊文燦,文燦檄止諸軍,曹操九營俱就撫,授為游擊將軍,供給甚備。羅汝才自言不願為官,願為百姓耕田,乃分屯部眾於房、竹、鄖、均諸邑,與居民錯壤而居。張獻忠就撫,屯谷城,汝才遙為聲援。李自成陷瀘溪。洪承疇、孫傳庭大破反民於襄陽,闖王困於潼關。
  初,闖王父守忠禱於華山,夢神以破軍星為之子,生自成,呼為黃來兒。自成妻韓氏,故娼也,縣役蓋君祿與之通,自成殺淫者,偕李過亡命甘州。後淒邢氏,又與高杰通。杰竊之以降於明。及潼關之敗,其再娶妻小及女,盡為官軍所得,止從十八騎,過谷城,依張獻忠。獻忠與之飲,酒半酣,讞忠撫其背曰:「李兄盍亦從我降,而僕僕奔走乎?」自成仰而嘻曰:「不可。」獻忠乃資以衣馬,走依老回回營,臥病半年。老回回授以百人,使同諸人出-階文,向陝西。左良玉大破之,射塌天降之。射塌天即李萬慶也,降後屢立戰功,聲至副將,守襄城,後自成陷襄城,殺之。已卯十二年,張獻忠復叛於谷城,飛蝗蔽天,食禾稼殆盡,饑民並起從之。羅汝才九營復叛應獻忠。七月,二人合於房縣,左良玉追及之,大敗而還。事聞,逮熊文燦棄市,以太學士楊嗣昌督師討之。羅汝成過天星七股入蜀,犯夔州,石柱女帥秦良玉邀擊之,斬東山虎。秦蛆帥師勤王,見邵巡撫,公然帶美貌男妾十餘人;時李自成向陝西,勢復振。九月,秦兵大破李自成於函谷關,自成眾略盡。秦兵蹙之於北,左良玉扼之於南,自成窮蹙,不復他逸,食且盡,自經者數四,養子李雙喜救之,諸將圍自成甚密。督師楊嗣昌曰:「圍師必缺,不若空武關一路,待其走而執之。」自成以五十騎衝圍而南,諸將不能御,遂自武關入鄖陽。時河南大饑,民從之者數萬。楊嗣昌即楊鶴子也,父子前後誤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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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下     李自成犯京邑社稷摧崩

  庚辰十三年,秦軍復大破闖王於觳函,斬首數千級,誅蠍子塊,而整十萬、掃地王、小秦奉、金翅鵬、托天王、過天星、關索、滿天星、張妙子、邢家米、大天主,鎮天王、一條龍、小紅狼、九梁星等相繼降。闖王潰圍而出,走河南。時南北兩京、山東、河南、山西、陝西、浙江大旱蝗,人相食,草木俱盡,反民者復大熾。又開州人袁時中,聚眾寇開州,旬日間,眾至數萬。時官軍不能殺賊,反日肆淫掠,殺被難男婦以邀賞。
  其在家稍富者,府縣等官又加以通賊之名,殺而籍沒之。其有美貌婦女,則收為婢妾。其實通反民者,反畏之而不敢問,民無逃生之路,遂群迫而為盜,盜日熾,而亡日逼矣。辛巳十四年,河南,山東反民盡歸於李自成。自成會眾部攻陷河南府,臠福王雜以鹿肉,名為福祿酒,飲之。福王,神宗之愛子,母鄭貴妃,富厚甲天下,其後宮珍寶山積,俱為自成所得。自成以兵圍開封,周王恭枵出金五十萬,募兵御卻之。獻忠襲襄陽,焚襄王府,執裹王,據坐王宮,坐王堂下,勸之以卮酒,曰:「吾欲斷楊嗣昌頭,而嗣昌遠在蜀,今當借王頭,使嗣昌以陷落伏法。」遂斬之。其軍資器械山積,盡為所有。三月,督師楊嗣昌自縊於軍中。
  自成陷歸德,牛金星降之,自成以其女為妻。金星薦卜者宋獻策,善河洛數。獻策長不滿三尺,見自成獻圖讖云:「十八孩兒,當主神器。」自成大喜,拜軍師。時闖眾已五十萬,曹操復與之合,益強。赦故兵部尚書傅宗龍於獄,以為陝西總督。自成攻項城,宗龍將兵救之,自成破宗龍軍,遂陷項城。
  分兵屠商水、扶溝,複合陷葉縣,將軍劉國能死之。國能即降將闖塌天也。時諸人半降於官軍;半歸於闖部。惟老回回、革裡眼、左金玉、曹操、八大王及袁時中尚存。老回回即馬守殷,革裡眼即賀一龍,曹操即羅汝才,八大王即張獻忠也。回、革、左陷宿鬆、英山、潛山等處,張獻忠陷鄖西,有眾數十萬。掠信陽,左良玉大敗之。獻奔李自成,自成將殺之,獻因東走,與回、革合。回、革、左、獻會闖於河南,眾逾百萬,陷襄城。
  先是陝撫汪喬年發自成祖墓,得一蛇,若龍形,飛空,昨日數口而墮,喬年即斬以徇。至是將兵救襄城,兵敗被殺,又米脂令邊大綬,掘自成祖墓,得一物,鱗甲滿身,醯而灰之。賊陷南陽,唐王死之。闖、獻合兵陷禹州,徽王死之。復圍開封,周王恭枵與巡撫高名衡、總兵陳永福竭力固守。永福射中自成左目,自成退屯朱仙鎮。
  壬午十五年正月,自成攻開封益急,以洞車附城,執汴人鑿城磚土而空之,縱橫丈餘,凡為數十窟,輦火藥數萬斤,實之。而實土礫於外,成丘阜以蔽之。眾擐甲持矛,望城崩即擁上,乃以火燃藥卜豈知舊土實而新土虛,火藥一發崩天,磚缶皆飛鳴外響,眾之布圍於外者,人馬皆成血糜,乃大駭,解圍而去。回、革、左、闖操所部八十萬,屠胨州,陷睢州、太康、歸德、寧陵、考城等處。督師孫傳庭斬總兵賀人龍。人龍,米脂人,以諸生效用,屢殺反民有功。上疑其與反民通,密敕傳庭殺之。反民聞人龍死,酌酒相慶曰:「賀瘋子死,取關中如拾芥矣。」山陝有妖鼠,產於蝦蟆腹中,一產數千,食禾稼立盡。民大饑,人相食,賊愈熾。回、革、左、操、闖、獻三圍開封,守臣告急,總兵許定國以山西兵渡河援開封,時反民兵勢盛,眾皆畏之,潰於覃懷。督師丁啟睿及援剿諸軍楊文岳、左良玉、虎大威、楊德政、方國安等潰於河上。山東總兵劉澤清援開封,立營朱家寨,被攻之三日,諸兵不至,澤清亦引兵去。開封久困食盡,人相食。開封城北枕黃河,巡撫高名衡等恃引黃河之水,環壕以自固,反民乃大決河水灌城,河流直衝入城,勢如山嶽,水聚長二丈,士民溺死數十萬,高名衡、陳永福與周王等咸乘小舟,逾城而過,至城西上山,尋路而遁。
  城中遺民尚餘數萬,反民浮舟入城,盡掠之以去。張獻忠再陷六安,將州民盡斷一臂,男左女右。總兵黃得功、劉良佐將兵救六安,敗績。獻忠遂謀渡江,入南京,僭號改元。獻忠南下,黃得功大破之於潛山,劉良佐再破張獻忠於安慶。十月,獻忠引兵西走蘄水,黃得功忠勇無敵,時人號為黃闖子。闖王合諸人屠汝寧,陷襄陽,掠崇王由樻及世於諸王妃嬪以行,又陷武岡,殺岷王。癸未十六年正月,李自成陷承天府,巡撫宋一鶴、鐘祥知縣蕭漢死之。
  初,李自成流劫秦、晉、楚、豫,攻剽半天下,既而連陷荊、襄、鄢、郢,席捲河南,有眾百萬,始思據城邑,擅名號,眾俱奉其號令,推自成為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自成據襄陽,號曰襄京,其餘所陷郡縣,俱改易名號,修襄王宮殿為宮,設官分職。老回國降於李自成。革裡眼、左金王雖與闖合,恃其眾,意不相下。三月,闖王置酒宴左、革,殺之席上,並其軍。
  闖王命羅汝才珍鄖陽,久不下,所部多死,因怨闖王。四月,闖王以數十騎突人羅汝才營,汝才臥未起,入帳中斬之,一軍智嘩,七日始定,所部多散亡,降於秦督孫傳庭。袁時中欲歸款於明,五月,闖王攻殺時中。自後只闖、獻二人陸沉中原矣。
  去年十月,張獻忠西走蘄水。是年正月,夜襲蘄州,陷之,令縉紳、孝廉、文學各自東門入,西門出,盡斬之,遂屠蘄州。
  三月,復屠蘄水,遂自蘄水疾馳至黃州,乘大霧以攻城。黎明城陷,眾執副使樊維城,不屈,死之。獻忠沿江而上,悉師破漢陽,由煤炭洲渡江,直逼武昌城下。時庫藏空虛,楚王有積金百萬,長史徐學顏請王發數十歹金以贍軍,王不聽。而募兵助守城,獻忠攻城,參將崔文榮御之,多有斬獲。而楚府新募兵為獻忠內應,城遂破。文榮與前大學士賀逢聖及楚府長史徐學顏俱死之。獻忠執楚王,沉之於西湖,獲宮中積金百餘萬。
  屠楚宗,戮士民,遂據楚王府,而裸淫其宮眷,僭稱武昌曰京城,偽設六部五府,鑄西王之寶,開科取士,授郡縣官。李自成聞之怒,遣人賀之曰:「老回回已降,曹、革、左皆被殺,行將及汝矣。」獻忠懼而恨之。
  七月,方國安合左營副將徐懋德、馬士秀率步騎二萬,夜擊獻忠,勝之。左鎮諸軍並進,獻忠令別部守武昌,而己趨岳州。官軍復武昌,遂復漢陽並諸屬地。獻忠陷岳州,復陷長沙,拆桂王宮殿於長沙,以長沙為京城,開科取士。獻忠遣兵取江西,陷瑞安、臨江、新喻、分宜,又陷袁州吉安。十一月,江督呂大器兵復吉安,左良玉移鎮武昌,令馬士秀等趨長沙搗其後,令馬進忠等趨袁、吉擊其前,諸軍奮擊,大敗之,遂復岳州及袁州。十七年正月,獻忠遂棄長沙,引步騎數十萬入夔州。
  六月,獻忠陷涪州、瀘州,蜀王告急於江南。獻忠陷重慶,瑞王闔宮被難。八月,獻忠陷成都,蜀王闔宮被難,獻忠自稱西王,改元大順。獻忠大索全蜀紳士至成都,皆殺之。既而懸榜試士,雲不到者斬。諸生遠近爭赴,獻忠以兵圍而擊殺之,咸挾筆握策而死,蜀中士類俱盡。獻忠未幾而病,遂死。清兵至,餘黨悉降。或曰:「清兵至,獻忠出戰,為流矢所中而死,屍化為黑虎,又傷人無算。」未知孰是。
  李自成自十六年五月並袁時中之後,大造戰艦於荊襄,謀自王於荊州,遣親信大帥二十九人,分守各處郡縣要害,以劉宗敏總步、白旺總騎。闖王行軍,雖左右不知所往,其百萬之眾;惟自成馬首是瞻,席捲而趨,遇大川則囊土雍上流而渡之。
  每有謀略,集眾計之,自成不言可否,而陰用其長者。其攻城望風降者不殺。其兄自秦中來,自成執而殺之。無子,以李雙喜為養子,-時流亂十餘年,自北京以南,南京以北,縱橫數千里間,白骨滿地,人煙斷絕,行人稀少。上召保定巡撫徐標人見。標曰:「臣自江淮來,數千里蕩然一空,即有城池,僅餘四壁,蓬蒿滿目,雞犬無聞,曾未遇一耕者。陛下將何以致治乎?」上聞之,欷欺泣下。為祭難民,祭陣亡將士,祭各親王,作佛事子宮中,以祈太平,下詔罪己。趨督師孫傳庭,著速平亂。八月,孫傳庭次閿鄉,克寶豐,誅偽州牧陳可新,遂入唐縣,反民家口悉伏誅。孫傳庭復郟縣,李自成將兵逆戰,大敗。時孫傳庭前鋒盡收左、革故部,皆致死於反民。而高杰所統諸降將,備悉其中曲折。自成復遣其弟一隻虎李過逆戰,三戰三北。自成奔襄城,渚軍進逼之,自成累敗,挑土築牆以自守,已而食盡,有饑色。自成謀所向,牛金星請先取河北,直搗京師,楊承裕欲先據河南。獨顧君恩曰:「否,否,先據留都,勢居下流,難濟大事,其策失之緩;直搗京師,萬一不勝,退無所歸,其策失之太急;如先取關中,為元帥桑梓之地,秦邦百二山河,足以建國立業,然後旁略三邊,資其兵力,攻取山西,後向京城,進退有餘,方為全策。」自成從其計。正欲進取關中,會大雨連旬,孫傳庭軍乏餉,兵噪於汝州,降將李際遇陰通於自成。自成率諸騎大至,官軍與戰,墮自成伏中,遂大敗。孫傳庭與高杰走河北,自成向潼關,孫傳庭亦整兵向潼關,眾尚有四萬。一隻虎陷閿鄉,疾走潼關,獲督師大纛,自成以纛給守關者,突入潼關,官軍大潰。自成入關西行,一隻虎陷華陰,孫傳庭退屯渭南。冬十月,賊合眾數十萬陷渭南,孫傳庭沒於陣,楊暄被執不屈,死之。李自成陷商州,商洛道黃世清死之。李自成陷西安,陝西巡撫馮師孔、按察使黃炯、長安知縣吳從義、指揮崔爾達、秦府長史章世炯等皆死之。自成據秦王府,擄秦王,偽授權將軍。秦藩富甲天下,擁資數百萬,盡為自成部所有,自成分兵徇諸群縣,皆陷之,自成改西安府為長安,擄掠巨室助餉。十一月,陷延安,復陷鳳翔,屠之。總兵高杰引兵奔山西,高杰即翻山鷂,後率兵入扛南。李自成陷榆林,總兵尤世威及諸將、一城男婦盡死之,無一人屈節辱身者。自成搗寧夏,寧夏以降。陷慶陽,屠之,執韓王。
  陷平陽,殺西河王等數百人。山西群縣望風款附,自成遣偽牌遍行山西,其辭甚悖。
  甲申,大清世祖章皇帝順治元年,明崇禎十七年正月,李自成稱王號於西安,僭國號曰順,改元永昌。其掠河東,河津一路俱陷,李自成偽牒兵部約戰,言三月十五日至。上憂,臨朝而歎。大學士李建泰曰:「主憂如此,臣敢不竭力,願以家財佐軍,提兵西行,剿寇立功。」上悅曰:「卿若行,朕當仿古推輪禮行之。」遂命大學士李建泰出師,上以特牲告廟,廷授節劍,駕御正陽門,設宴作樂,親賜卮酒曰:「先生之去,如朕親行。」建泰頓首起行,上目送之,是日大風揚沙,占曰:「不利行師。」建泰肩輿不數步,桿折,識者憂之。建泰出都,聞山西烽火甚急,家已破。進退失措。次於涿州,未幾,為自成所執。二月朔,上平旦視朝,忽得偽封,啟之,其詞甚悖,末云:「限三月望日至順天會同館繳。」一時相顧失色,朝罷,遂不復問。李自成至太原,太原無重兵為守,巡撫蔡懋德,遣驍將牛勇、朱孔訓出戰,孔訓傷於炮,勇陷陣死,一軍皆沒。
  自成移檄遠近,有云:「君非甚暗,孤立而煬蔽恒多;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甚至賄通官府,朝廷之威福日移;利入威紳,閭左之脂膏盡竭。」又云:「公侯皆食肉,紈袴而倚為腹心;宦官皆齙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獄囚累累,士無報禮之心;征斂重重,民有偕亡之恨。」人讀之多為扼腕。
  蔡懋德知事必不支,寫遺表,令監紀賈士璋間道奏京師。
  自成陷太原,執晉王,巡撫蔡懋德,中軍盛應時等皆死之。李自成兵趨正定,知府邱茂華叛降,自成遣數騎入城,收帑籍,近京三百里,寂無言者。吏科鄙給事中吳麟征,請棄山海關,征吳三桂入衛京師,群臣皆以棄地非策,不從。李自成兵至寧武關,總兵周遇吉悉力拒守,大炮擊殺自成所部萬餘人。會火藥盡,或言:「賊勢盛,可款也。」遇吉曰:「戰三日,殺賊且萬,君輩何怯耶?能勝之,則一軍盡為忠義;萬一不勝,縛我以獻,若輩可無恙。」於是開門奮擊,衣服旗幟,悉與自成部同,而自為記別。自成部大亂,被殺數千人,懼欲退。或為之策曰:「我眾彼寡,請去帽為識,見戴帽者擊之可殲也。」自成引兵復戰,皆脫帽以自別,明兵大敗,遇吉闔家自焚。身揮短刀力鬥,見執,罵賊而苑,自成歎曰:「使守臣盡如周將軍,吾安得至此?」李自成陷大同,殺代王,總兵朱三樂、巡撫衛景瑗等死之。上以自成兵日迫,問戰守之策,群臣默然。上歎曰:「朕非亡國之君,諸臣盡亡國之臣耳。」遂拂袖而起。欽天監奏,帝星下移,李自成兵陷保定,御史金毓峒及其妻王氏與其從子振孫等皆死之。賊執督師李建泰,自成長驅向宣府,監視太監杜勛,與眾約降,巡撫朱之馮獨巡城,見大炮,命眾燃之,眾不應。之馮乃自起燃火,兵民竟挽其手,之馮乃奪士卒刀自刎。宣府軍民俱降。
  時帝內庫銀,不肯發餉,必取給於戶部,戶部用竭,乃征勛戚大璫助餉,遣太監徐高諭嘉定伯周奎為倡,奎謝無有,不得已奉捐萬金。太監王之心最富,上面諭之,僅獻萬金。其餘各獻多寡不等。惟太康伯張國紀,輸二萬金。後拷王之心,追現銀十五歹,周奎抄現銀五十二萬,珍幣複數十萬。李自成部益迫,有勸上南遷者,上怒曰:「卿等平日專營門戶,今日死守,夫復何言?」分營都門,設大炮,給九門守者人百錢,詔前太監曹化淳守城。南京太祖孝陵夜哭。李自成自柳溝直抵居庸關,偽權將軍移檄至京師,云:「十八日至幽州會伺館暫繳。」
  京師大震,詔三大營屯齊化門外。自成兵陷昌平州;總兵燕守钅榮罵賊,不屈而死。傳警至京師,上乃下前吳麟征疏,飛檄吳三桂入援,然已無及矣。自成騎過昌平,太監高起潛棄關走西山,自成分兵掠通州糧儲。
  十六日上方御殿,召考選諸臣入對,問裕餉安入,滋陽知縣黃國琦對中旨,授給事中。其餘以次對,未及半,秘封入,上覽之色變,即起入,諸臣立候。移刻,命俱退,始知為昌平失守也。是夜,自成部直犯平則門。京師內外城堞凡十五萬四千有奇,時登陴守城止羸弱五六萬人,又無炊具,市飯為餐,餉久闕,僅人給百錢,無不解體。自成潛遣其黨輦金錢,飾為大賈,列肆於都門。更遣奸黨挾資,充衙門掾吏,專刺陰事,纖細悉知。十七日,上早朝,召對諸臣而泣。俄聞自成兵大至,方報過蘆溝橋,俄攻平則、彰儀等門矣。城外三大營皆潰降賊,火車巨炮,皆為其有,其反炮攻城,轟聲震地。諸臣方侍班,襄城伯李國楨匹馬馳闕下,汗浹沽衣。內侍呵止之,國楨曰:「此何時也?君臣即求相見,不可多得矣。」上召入,國楨奏守軍不用命,鞭一人起,一人復臥如故。上因命內侍俱守城,凡數千人,上括中外庫金二十萬犒軍。是日,細民有痛哭輸金者,各授錦衣衛千戶。十八日自成攻城,炮聲不絕,流矢雨集,自成所部仰語守兵曰:「亟開門,否且屠矣。」守者懼,空炮向外,不實鉛子,徒以硝燄鳴之,猶揮手示之退,乃發。李自成對彰儀門設坐,晉王、代王左右席地坐,太監杜勛侍其下,因呼:「城上人莫射,我杜勛也,可縋下一人。」守者曰:「留一人下為:質,請公上。」勛曰:「我杜勛無所畏,何質為?」提督太監王承恩縋之上,因入大內,盛稱賊兵勢重,皇上可自為計。守陵太監申芝秀自昌平降自成,亦縋上入見,備述自成犯上不道語,請遜位,上怒叱之。諸內臣請留勛,勛曰:「有秦、晉二王為質,不反則二王不免。」乃縱之出,仍縋下。勛語守城內擋王則堯等曰:「吾黨富貴自在也。」初,誤傳杜勛殉難,贈司禮監蔭錦衣衛立祠,至是方知其從李自成也。
  上下詔親征。召駙馬鞏永固,謀以家丁護太子南行,對曰:「臣等安敢私蓄家丁,即有之,何足當賊?」乃罷。申刻,彰儀門啟,蓋太監曹化淳獻城開門也,李自成率大隊疾驅入。大學士蔣德璟宿會館,被創,上亟召閣臣入曰:「卿等知外城破乎?」曰:「不知。」上曰:「事亟矣,今出何策?」俱曰:「陛下之福,自當亡慮,如其不利,臣等巷戰,誓不負國。」命退。
  是夕,上不能寢,內城陷,一閹奔告,上曰:「大營兵安在?李國楨安在?」答曰:「大營兵散矣,皇上宜急走。」其人即出,呼之不應。上即同太監王承思幸南宮,登萬歲山,望烽火燭天,徘徊逾時,回乾清官,朱書諭內閣:「命成國公朱純臣提督內外諸軍事,夾輔東宮。」內臣持至閣,因命進酒,連進數觥,歎曰:「苦我民爾,以太子永王、定王,分舉外戚周、田二氏。」語皇后曰:「大勢去矣。」各泣下,宮人環泣,上揮去,令各為計。皇后頓首曰:「妾侍陛下十有八年,卒不聽一語,致有今日。」拊太子、二王慟甚,遣之出,後自經。召公主至,上十五,歎曰:「爾何生我家?」左袖掩面,右手揮刀斷左臂,未殊死,手栗而止。命袁貴妃自經,係絕復甦,上拔劍刃其肩,又刃所御妃嬪數人。召王承思對飲,少頃,易靴出中南門,手持三眼槍,雜內監數十人皆騎而持斧出東門。內監守城,疑有內變,施矢石相向。時成國公朱純臣守齊化門,因至其第,閽人辭焉,上歎息而去。走安定門,門堅不可啟,天且曙矣。丁未十九日,雞鳴時,上御前殿,嗚鐘集百官,無一至者。遂仍回南宮,登萬歲山之壽皇亭自經。亭新成,所閱內操處也。太監主承恩對縊,上披髮,御藍衣,跣左足,右朱履,衣前書曰:「朕自登極十七年,逆賊直逼京師,雖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諸臣之誤朕也。朕死,無面目見祖宗於地下,去朕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又書一行:「百官俱赴東宮行在。」猶謂閣臣已得朱書也,不知內侍持硃諭至閣,閣臣已散,置幾上而返,文武群臣並無一人知者。
  先是大內有秘室,鐍鍵甚嚴,相傳劉誠意藏秘記於內,非大變戒勿啟。至是事急啟之,得繪圖三軸,末一軸圖像,酷肖聖容,身穿白背心,左足跣,披髮中懸,於今無異,誠天數也。
  時方昧爽,天忽雨,俄微雪,城陷,賊騎塞巷,投矢,令人持歸,閉門得免死。於是俱門書「順民」。自成所部經象房橋,群象哀鳴,淚下如雨。太子走詣周奎第,奎臥未起,叩門不得入,因走匿內宮外舍。初,上之出至南宮也,使人詣懿安張皇后所,勸後自裁,倉卒不得達。宮中既亂,懿安皇后青衣蒙頭,徒步走入成國公第。尚衣監何新入宮,見長公主斷肩僕地,與宮人救之蘇,負之而出。既而自成等入,宮人魏氏大呼曰:「賊入大內,我輩必遭所污,有志者早為計。」遂躍入御河死,頃間從死者一二百人。自成氈笠縹衣,乘烏駁馬,先使入清官,遂入宮問帝所在,大索不得,乃下令獻帝者,賞萬金,封伯爵,匿者夷族。明日午刻,始得先帝凶問於煤山。自成令以雙扉舁帝後於東華門側,斂以柳棺,覆以蓬廠,莫有敢往哭者。自成分宮嬪,宮人費氏,年十六,投眢井,鉤出之,見其姿容,爭相奪。費氏紿曰:「我長公主也,若不得無禮,必告汝主。」眾擁見自成。自成令內官審之,非是,賞部校羅氏。
  費氏復紿曰:「我實天演之冑,義難苟合,望將軍擇吉成禮。」
  羅氏喜,置酒極歡。費氏懷利刃,俟其醉,斷其喉,因自刎。
  自成大驚,命收葬之。內臣獻太子,自成封為宋王,太子不為屈。辛亥,改殯先帝、後。出梓宮二:以丹漆殯先帝,黝漆殯先後。加帝翼善冠、袞玉、滲金靴,後袍帶亦如之。明亡,凡十六帝,共二百七十七年。諸臣聞變,大學士范景文並妾,戶部尚書倪元璐並一門共十三人,左都御史李邦華,副都御史施邦曜,大理卿凌義渠,兵部右侍郎王家彥,刑部右侍郎孟兆祥並妻何氏、子章明、媳王氏,左諭德馬世奇妾朱氏、李氏,左中允劉理順並妻萬氏、妾李氏及子與婢僕輩闔門一十八人,太常少卿吳麟征,左庶子周鳳翔並二妾,檢討汪偉並妻耿氏,戶科給事中吳甘來,御史王章,御史陳良謨並妾時氏,御史陳純德、趙饌,太僕寺丞申佳允,吏部員外許直,兵部郎中成德並母張氏、妻張氏及子,兵部員外金鉉並母章氏、妾王氏及弟錝,光祿寺署丞於騰蛟並妻,新樂侯劉文炳並祖母與弟,左都督文耀及妹、子孫男女共十六人,駙馬鞏永固並樂安公主及子女五人,惠安伯張慶臻並闔門男女,宣城伯衛時春並闔家,錦衣衛都指揮王國興,錦衣衛指揮同知李若珪,錦衣衛千戶高文采並一家十七人,順天府知事陳貞達,副兵馬司姚成,中書舍人宋天顯、滕之所、阮文貴,經歷張應選,陽和衛經歷毛維、張儒士、張世禧並二子,百戶王某,順天府學教官五人,俱失其姓名,長州生員許琰,俱死之。諸臣死難,惟孟兆祥守正陽門,死於門下。王章、趙譔罵敵而死。范景文、申佳允、劉文炳、衛時春赴井,金鉉、滕之所、阮文貴、張應選投御河,施邦曜飲藥,凌義渠扼吭,鞏永固及樂安公主、張慶臻自焚。其餘皆投環自縊而死。
  襄城伯李國楨,聞舁帝、後梓宮於東華門外設廠,百官過者,莫敢進視。國楨泥首去幘,踉蹌奔赴,跪梓宮前大哭。自成部下執國楨見自成。自成以好語誘國楨使降,國楨曰:「有三事,爾從我即降:一祖宗陵寢不可發;一須葬先帝以天子禮;一太子二王不可害。」自成悉許之,扶出。自成因以天於禮葬愍帝於田貴妃墓,惟國楨一人斬衰徒步往葬。至陵,襄事畢,慟哭,作詩數章,遂於帝、後寢前自縊。布衣湯文瓊見愍帝梓官過,慟哭觸石而死。自成兵充塞街巷,惟殉難諸臣家不敢騷擾。貫城罪囚,一時盡放。京師洶洶,早有官民勸進,勸進表文有「比堯、舜而多武功,邁湯、武而無慚德」之句,出自才華,一時相傳,為士林之羞。李自成稱帝,即位於武英殿。每升御座,輒目眩頭暈,見白衣人數丈長者前立蘆命鑄永昌錢,字不成文,又鑄九璽不成。又於明朝制度任意紛更,識者已早知其終於自成矣。
  清帝聞之,立起天兵赴援,大敗自成兵於山海關,遂克京師,自成兵西遁。五月初一日,清帝即皇帝位,定鼎燕京。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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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天付與大清朝昇平萬歲

  詩曰:
  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
  千條弱柳垂青瑣,百囀流鶯繞建章。
  劍佩聲隨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爐香。
  共沐恩波鳳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卻說李自成攻破明京,崇禎帝煤山自縊,遣人查出崇禎帝屍,有柳棺盛殮起來。又派人清官,逆臣等連章勸進,遂稱帝於明京,國號大順,改元永昌。每升座時,輒頭暈目眩,又鑄永昌錢,字多不成文。鑄九鼎,亦不成。於明朝制度,隨意紛更。有識者早知其不能有為,此事傳至滿洲清國。清自太祖努爾哈赤開基以來,很為強盛。後太祖於天命十一年八月宴駕,傳位於太子皇太極,是為太宗。改元天聰,太宗嗣位後,仍遵太祖遺志,把八旗兵隊,格外簡練,候命出發。不到半年,適值朝鮮人韓潤、鄭梅得罪國王,逃入滿洲,願充嚮導。太宗遂命二貝勒阿敏為征韓大元帥,整齊兵馬,出師討韓。那滿洲兵一入朝鮮,勢如破竹。初陷義州,又攻破定州,佔據漢山城,殺得朝鮮兵亡魂散膽。這朝鮮國王李倧,從來靠著明朝勢力,向不作備,此時見滿兵長驅到國,都已嚇得了不得。忽有一大臣奏道:「請國王一面遣使求和,一面速奔江華島暫避。」李倧聽了此言,忙召集妃嬪出走,隨命大臣修好國書,遣使求和。朝鮮使到滿營,被阿敏呵斥一頓,不允和議,仍令拔隊前進。
  看看離朝鮮國都不遠,忽報朝鮮國王遣族弟李覺求見。阿敏召入,李覺獻上一張禮單,內開馬百匹,虎豹上百張,棉綢苧布四百匹,布萬五千匹,不覺喜動眉梢,令軍士查收,便遣副將劉興祚同李覺前往,並囑興祚道:「若要議和,須待我入都。」
  興祚告辭出帳。帳外有貝勒濟爾哈朗,與興祚密談許久,興祚會意,隨李覺赴江華島去了。
  且說阿敏自興祚去後,乃飭兵士攻城。一日,又親自督兵攻城,恰值劉興祚回來,先與濟爾哈朗說明,朝鮮已承認貢獻,現同李覺前來訂約。濟爾哈朗道:「如此便好訂盟。」興祚道:「須稟過元帥。」濟爾哈朗道:「不必。」興祚道:「如元帥見怪,奈何?」濟爾哈朗笑道:「有我不妨。」便召李覺進見,與他訂了草約。隨入見阿敏,說已訂盟,阿敏怒道:「我為元帥,如何不報知?」濟爾哈朗道:「朝鮮已認貢獻。何苦久勞兵眾。」
  阿敏道:「我不許和。」濟爾哈朗仍是笑。忽報聖旨到,請元帥接旨,阿敏急命排香案,率大小軍官出帳跪接,差官讀詔:「朝鮮有意求和,應與訂約,剋日班師,毋得騷擾。」阿敏無奈,起接聖旨,餞送差官畢,方把盟約簽字。心中暗怨濟爾哈朗,料此事定是他密奏,他要保名譽,就暗囑親信軍隊四出擒掠,又得了無數子女玉帛,滿載而歸。李覺隨同滿兵入朝,滿主太宗出城犒軍,與阿敏行抱見禮,便賜阿敏御衣一襲,諸貝勒馬一匹,李覺隨即叩見,命他起坐,賞他蟒衣一件。大開筵宴,封賞各官。過數日,李覺回國去了。
  太守既征服朝鮮,遂一意攻明。傳令御駕親征,命貝勒杜度阿巴泰居守,自己帶領八旗,由貝勒德格類、濟爾哈朗、阿濟格、岳托、薩哈廉、豪格等作為前隊。攻城諸將攜著雲梯盾牌,橐駝負著輜重,作為後隊,前呼後擁,渡過遼河,向大小凌河進發。是時,遼東經略王之臣與袁崇煥不睦,明廷召還之臣,令崇煥統領關內外各軍。崇煥聞滿兵又來犯邊,急令趙率教率師往援。率教到了錦州,探馬報說,大凌河已陷,率教即命軍士掘塹,多運矢石上城,復遣人向寧遠告急。次日,忽來明兵一二千人,在城下大叫開門。率教上城探視,問道:「爾從何來?」城下兵士答道:「從大凌河逃來。」率教見他們無狼狽情形,遂喝道:「朝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難道叫你等臨陣逃走麼?」說完,城下兵士仍嘩噪不已,率教傳令叫軍士放箭,射倒兵目一人,遂大聲道:「汝再如此喧鬧,叫你個個如此。」於是城下兵士竟一哄而散。原來這些兵士有一半明軍,是被滿軍獲住;有一半是滿兵偽充明兵,來賺錦州,幸虧率教料破,不然,必定中計。率教下城回府,心中想道:滿人詭計雖然料破,明日必定還要猛攻,此處守兵又少,救兵不至,倘有疏失,如何是好。心想良久,忽猛省道:有了,當命親兵請欽差紀用商議。紀用本是個太監,因夤緣得這個錦州差使。不一時,紀用來到,敘完寒溫,率教就把清兵犯界,現在此處守兵又少,救兵不到,倘有差失,難免朝廷見罪,特請欽差前來商議。紀用道:「此事全仗經略調停。」王之臣一面派兵守城,一面遣人向袁崇煥求救。
  且說滿主派兵賺城,被之臣料破,心中大怒,隨命薩哈廉、瓦克達等帶兵前往錦州,極力攻城。王之臣獨力難支,只得棄城向明京逃走,錦州遂陷。次日,命阿濟格、岳托進攻寧遠。
  寧遠撫軍袁崇煥聽錦州失陷,滿兵必來攻寧遠,遂命兵士四面埋伏。滿兵前隊一到,即伏兵齊起,將阿濟格圍困。阿濟格見有備,急命速退,幸虧薩哈廉、瓦克達猛救,方逃入中軍。太宗見阿濟格受傷,別令部將瓦克達率精兵接應薩哈廉,一面令軍士向後漸退。崇煥被薩、瓦二人牽制,不及追趕。太宗退軍數里,查點兵士,喪失不少。薩、瓦二人未回,待了多時,方見二人身負重傷,狼狽奔回。太宗切齒恨道:「這袁蠻子真正厲害,先考在日,怪不得常吃他虧。但此人不除,如何能夠得明朝江山。」遂命濟爾哈朗斷後,把軍徐退錦州。崇煥聞滿軍退去,也收兵不追。太宗整齊隊伍,一隊一隊退歸沈陽去了。
  卻說袁崇煥擊退滿軍,遣使告捷,指望明帝降旨敘功,不料朝旨下來,反斥他不救錦州之罪。崇煥接旨大憤,遂上表乞休。旨下准奏,仍命王之臣代領其眾。滿主聽此信息,方舉手稱慶,擬來歲再出兵。不料明熹宗崩,皇弟信王嗣位,魏閹等伏誅。至崇禎元年四月,探報袁崇煥復督師薊遼。太宗頓足道:「我方欲發兵攻明,如何這袁崇煥又用了。」原來崇煥免官,皆因魏忠賢暗中反對,至崇禎帝嗣位,開手便戮魏閹等,召用袁崇煥。崇煥見帝時,崇禎帝首先問他治遼方略,他奏稱:「假臣便宜,五年可以復全遼。」當時,給事中許譽卿說他言過其實。至崇禎二年,便是滿主天聰三年,太宗因久坐無聊,時常出獵,校閱消遣,太宗正出獵回,有親卒報道,明朝有兩人來我國投降。太宗聞聽,即命人召見。二人見了太宗,伏地大哭。
  太宗問道:「何事?」二人奏道:「臣姓孔,名有德,他姓耿,名仲明,都是東江總兵毛文龍部將,因袁崇煥督師薊遼,無故將我毛帥殺死,懇求大皇帝發兵攻明,我等願為嚮導。」
  原來毛文龍盤據東江,素性倔強,崇煥恐他跋扈難制,借閱兵為名,崇煥將他斬首。所以孔、耿二人想替主將報仇,遂逃往滿洲,甘作虎倀。太宗道:「但山海關外,袁崇煥把守,不易進取,汝等有何良策?」二人沉吟許久,說:「關內外不易得手,何不繞道西北,從龍井關攻入。」太宗道:「龍井關在何處?」孔有德道:「在明都東北長城口,此去經過蒙古,方可沿城人關。此關一入,即可向洪山、大安二口,分路直入搗遵化;遵化一下,明京便搖動了。」太宗喜道:「汝等願作嚮導麼?」二人稱「願。」皇弟多爾袞道:「你二人前來,曾被明廷察覺否?」二人齊道:「不但明廷未知,連袁崇煥也不曉。」多爾道:「如此爾等速回登州。」太宗道:「我攻明要他作嚮導,你如何叫他周登州?」多爾袞道:「此次攻明,非一二月間事,若被崇煥聞知,從登萊調水師潛入我國,豈不顧此失彼?」太宗道:「叫他回去,好是好,但是無人導入龍井關。」多爾袞道:「蒙古喀爾沁部已順我國,我軍到蒙古,擇一熟路的作嚮導,便可入龍井關。」太宗大喜,但指多爾袞對孔、耿道:「這是皇弟多爾袞,足智多謀,汝等就依他計仍回登州,秘密行事。將來有功,不吝重賞。」孔、耿二人領命去訖。
  是年十月,太宗親整八旗勁旅,方欲啟行,聞報蒙古喀爾沁部遣台吉布爾噶圖入貢。太宗接見,就問龍井關路曾否認識。
  布爾噶圖道:「奴才數年前曾去過一次,略識路途。」太宗即令他作嚮導,頓時滿朝文武,除居守外,都隨駕出發。」戈鋌耀日,旌旗蔽天,不數日,到喀爾沁部。喀爾沁親王迎宴犒勞,不必細說。太宗到了龍井關,關上不過幾百名守卒,見滿兵蜂擁而來,都嚇得逃走。滿兵整隊,遂分兩路進攻,一軍攻大安口,由濟爾哈朗、岳托為統領,帶四旗。一軍攻洪山口,太宗親率四旗,連夜進發。此時明軍專守山海關,把大安、洪山二口,視為沒要緊,毫不設備,一任滿兵攻入,連夜進攻遵化。
  明廷聞報,飛檄山海關,調兵入援,總兵趙率教遵檄出兵,星夜前進。到了遵化東邊,地名三屯營。望前面都是滿兵,把三屯營密層層圍得鐵桶相似。率教回視自部,不及四分之一,諒想不是對手。當時鼓勵將士,分為數隊,一聲吶喊,竟向滿兵衝入。滿兵見有軍來,放其入陣,復將兩面合裹,把率教困在當心。率教雖勇,總奈滿兵越殺越多,率教兵越殺越少,指望城中出兵救援,誰知無一響應。又殺一會,看看日已西下,只得殺一條路,直奔城下,大叫開城,城上矢石亂下。率教大叫道:「我是山海關總兵奉旨來援此城,請速開門。」忽聽城上守兵答道:「主將有令,無論敵兵援兵,不許入城。」率教至此無路,又受重傷,看看自己兵士已傷殘無幾,也無力再戰,遂仰天歎道:「天亡我也!」向北叩拜,竟拔劍自刎。此時滿兵已臨城下,將殘兵殺得淨盡,隨即攻城。城中守將姓朱名國彥,只守閉關的主意,活活把個率教性命亡去了,自己也無甚調度,只得與妻子向北拜辭,投繯自縊。滿兵得了三屯營,又向遵化前進。遵化巡撫王元雅竭力固守,滿兵四面圍攻,守兵不及措置,被滿兵攻陷,城內各官盡,皆殉難。太宗入城,命兵士將各官死屍掩埋,大加犒賞。次日即率師進發,所過州縣,望風歸附。不到月餘,被滿兵佔據了薊州、三河、順義、通州等處,直至明都城下。明廷震動,幸好有明朝勇將滿桂,見滿兵大至,帶兵援救,遇滿兵廝殺半日,並無勝負。忽城上大炮一聲,彈丸四射,滿兵稍退。不料滿桂兵也被打傷,滿桂也中了一彈,幸不致命。太宗收兵,就在城北土關東首紮營,令明日攻城。
  忽貝勒豪格及額附恩格德爾二人,忙走入道:「袁崇煥現領兵到了。」太宗慌道:「此事真麼?」原來明都被滿兵殺得震魄,飛檄各處領兵勤王。
  袁崇煥奉旨,先派趙率教、滿桂領兵入援,自己亦帶兩總兵隨後起行,不料率教已戰敗身亡。趕到明都,各勤王兵亦至,隨入見崇禎帝。帝命他率援兵,與滿兵迎戰。太宗見崇煥又至,心中不樂。豪格及恩格德爾道:「崇煥怎樣能軍,何至如何?
  趁他初到,劫他營壘,可獲大勝。」太宗道:「崇煥智謀足備,能不防預?汝願劫營,處處留心,防他伏兵,可以萬全。」豪格領命出兵,不料明軍果有預備,滿兵遇伏大敗,幸極力抵禦,未致喪命。太宗道:「我說崇煥能軍,你如此莽撞,本應治罪,念你忠心,姑恕一次。但崇煥在日,阻我進步,總要除去才好。」
  次日探馬報道,明營比昨日格外壯盛。太宗道:「他是想與我久持,知我遠來,糧草不繼,不知諸將有何高見?」諸將紛論不一。太宗見旁邊有一大臣只是微笑。太宗視之,乃內閣大學士范文程也。便問道:「先生有何妙策?」文程道:「現有一策,但秘密不可泄漏,容臣細奏。」太宗令諸將退出,文程與太宗秘議,只聽太宗大笑,諸將不知何策。一刻,文程出帳去了。過一日,傳報明廷在德勝門、永定門外,遺有二封議和書。
  又一日,滿兵捉住明太監二名。又一日,滿軍退數里下寨。又一日,報明太監逃走。又一日,報崇煥下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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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下     天付與大清朝昇平萬歲

  諸公,范先生之計,不過因崇煥阻滿兵不能前進,用反間,致明廷生疑,將崇煥除去。果然崇禎帝遣太監出城訪查,回去將所見所聞細奏。崇禎帝因袁崇煥擅殺毛文龍,已責他擅權,立命錦衣衛將崇煥縛置獄中。總兵祖大壽、何可綱,聽主帥無故下獄,隨率本部回山海關去了。明兵見無主將,個個疏懈。
  太宗見了,即令出師進攻,明軍被滿兵殺得魂魄皆散,幸滿桂領軍赴援。滿兵稍退,崇禎帝遂封滿桂為經略,統轄全軍,屢戰滿兵,互有勝負。太宗心思一計,令滿兵改扮明兵,黑夜混入明軍隊裡,就中混殺。滿桂不防,誤作城中援兵,竟被殺死於亂軍之中,滿兵大勝。正欲登城,不料太宗竟傳命退兵。眾貝勒不知何故,都來諫阻。太宗把主見向諸臣分晰明白,隨即率領全軍,退至通州。此時是太宗天聰四年。復由通州渡河,東克香河,陷永平,將至遵化,忽有明軍攔路,開炮向滿軍打來。太宗正欲後退。不知何故,明軍的炮忽然炸開,反弄得自己打自己。太宗趁此機會,督兵前進,將這位領兵的戰亡。你道這領兵攔路的將是誰,原來是庶吉士金聲保舉的翰苑出身劉之倫。之倫聞得滿兵退回,料他必走遵化,退出關,當下約馬世龍、吳自勉兩總兵,由間道抄出遵化,於路攔截。誰知吳、馬兩人違約不追。只落之倫孤軍一支,如何能是滿軍對手,一時把戰敗殘兵掃盡。
  太宗復領兵攻陷遷安、灤州,進至昌黎。復聞明主起用孫承宗,代袁崇煥之眾,守山海關。恐他領兵前來斷他歸路,遂急急收兵回國。既至國都,百官出迎,紛紛上表稱賀。次日,太宗早朝,論功行賞,推范文程為第一。太宗終是不樂,眾貝勁前來問安。太宗道:「我想袁崇煥雖下獄,倘明廷悔誤,將他釋出,豈不枉費一番苦衷。」忽探報道:「明經略袁崇煥已經磔死。」太宗喜道:「崇煥已死,咱們攻取明朝天下,可無阻礙了。」文程道:「崇煥雖死,孫承宗亦是深謀遠慮,山海關亦不易得手。」太宗道:「待來年再圖進兵。」此時孫承宗恐滿兵復來犯界,遂簡閱兵馬,以備抵禦。不料遼東巡撫邱禾嘉與承宗不合,做事皆是相謬。天聰五年八月,太宗帶領精兵,到了大凌河,四面合攻,令貝勒阿濟格領兵往錦州,堵截山海關援兵,滿兵連戰皆捷。且說大凌城守將,就是祖大壽、何可綱,因明帝磔死崇煥,已是懷恨,礙承宗面上,只得堅守。大壽有一兄弟,名叫大弼,於夜分率敢死兵士,縋城而下,來襲滿營。太宗在帳中年看文書,見大弼首先入帳,忙在身邊把佩劍拔下,將大弼擋住。太宗力不及,正在著忙,幸眾貝勒前來護駕,將大弼擊退。大弼回城,不折一人,只有數名受點小傷,真勇將也。次早太宗遂下令猛攻,大壽、可綱極力抵禦,滿軍稍退。
  數日後,滿兵由國運來紅衣大炮,將大凌城轟壞數處,大壽等仍抵死堅守,直待冬後,大凌城中糧盡。又兼援兵不至,-滿主又數次射書招降,大壽無奈,與可綱密議,可綱不從。大壽只得一人縋城,至滿營獻降。可綱聞知,即來邀截。被大壽一箭射倒,由滿兵擒去。此時城中大亂;可綱勸降不允,當即就刑。大弼亦不服兄意,率一軍往他處去了。大壽見了太宗,格外優遇。太宗命大壽仍住大凌城。夢寐間,見可綱前來索命,及醒,心覺不安,自己懺悔一回。
  次日太宗升帳,議取錦州。大壽道:「臣的家小現在錦州,錦州守將此時並未知臣降,臣作奔潰狀,賺開錦州,臣為內應,取錦州直易事耳。」太宗從之,遂陷錦州,仍令大壽固守。次年,明兵攻登萊,孔有律馳書向滿洲告急,太宗令其回歸滿洲,直到沈陽,見太宗說道:「遼東旅順,乃是要塞,現在空虛,逕可襲取。」太宗令孔、耿二人往襲,數日報捷,副將尚可喜納降,仍留可喜守旅順,孔、耿二人皆隨太宗班師回國。又歷一年,太宗賓精糧足,分兵四蹄,將內蒙古各部落統已收服。
  一日,有察哈爾部來降。又林丹汗被太宗征討,逃奔青海,一病身亡。其子額哲勢孤力竭,只得率領家屬,向滿洲乞降。太親令開城放入,額哲叩見畢,獻上一顆元朝歷代的傳國玉璽。
  太宗得了寶璽,遂焚香告天,群臣上表慶賀,並請太宗尊號,各國紛紛遣使納降,太宗令添造宮室殿陛,命范文程監工。
  不數月,建築告成,擇了吉日,設壇祭天,尊太宗為寬溫仁聖皇帝,國號大清。改天聰十年為崇德元年,上列代帝祖尊號,諡努爾哈赤為承天廣運聖德神功肇紀立極仁孝武皇帝,廟號太祖。追封功臣,配享太廟,封貝勒親王及各大臣官爵。太宗意猶不樂,因朝鮮使臣梗塞,不肯照行,因此逆了太宗意,當遣回國,另差官遣書詰貴,差官回奏朝鮮國接書不閱,語多不遜。太宗即召群臣會議。睿親王多爾袞、豫親王多鐸均請旨出兵。太宗道:「朝鮮本非我國對手,諒必受明廷蠱惑,欲征朝鮮,必先攻明,免得明兵出來掣肘。」眾臣道:「主上所見甚是,就先請旨攻明。」太宗遂命多爾袞、多鐸為征東統帥,諭道:「現在攻明,但擾他一番,即可回來,只令阿濟格等前去便了。」即召阿濟格為前部先鋒,帶兵二萬,前往征明。當面授他方略,教他得手即回。阿濟格領命前去,不到一月,阿濟格克明都十六城,並獲人畜等物十八萬,遣人報捷前來,太宗即令阿濟格班師。此次清兵攻明,不過威嚇,著令班師者,好趁此征討朝鮮。
  明值冬寒,太宗祭告天地太廟,率領貝勒親王及蒙旗漢軍,分前後征進,一路浩浩蕩蕩,直搗朝鮮國都。這朝鮮國兵不曾戰過陣,一聽清兵到來,早已望風奔潰,所有要塞,俱被清兵攻入,直到朝鮮都城。朝鮮國王李倧慌得無法,急遣使迎降,奉書請罪。太宗把書擲還,喝退來使。李倧聞此消息,嚇得魂不在身,親率文武,獻上子女玉帛,迎降馬首。太宗有心懷遠,禁止兵士淫掠,入城三日,犒賞三軍,已是殘冬。太宗就在朝鮮國都大開筵宴,祝賀新年。過了數天,太宗復率大兵渡漢江,擬攻南漢山。朝鮮國內全羅、忠清二道,各發援兵到南漢城。
  太宗令軍士駐江東,負水立寨,命先鋒多鐸率兵迎敵。朝鮮援兵,不數合陣角已亂。李倧聞援兵又敗,再遣臣到滿營乞和。
  太宗命英俄爾岱、馬福塔二人,齎敕往諭,令李驚出城覲見,並縛獻首魁前來。李倧答書稱臣,乞免覲見並縛獻首魁二事。
  太宗不允,令大兵進攻,由長山口克昌州,敗安黃、寧遠等援兵。太宗命多爾袞督造小舟,往襲江華島。朝鮮兵聞清兵到來,勉強應戰,怎擋得大清兵一股銳氣,霎時間將朝鮮兵掃盡,插上大清旗幟,一面差人到御營報捷。太宗又諭李倧速遵前旨,將罪魁縛獻,方可姑容。李倧無法,只得上表乞降,一一遵旨,並將世子為質。太宗又諭以後應奉大清的儀注,所有事明的禮制,移作事清。李倧到此地步,只得俯首聽命。當下在漢江東岸築起壇來,約日朝見。至期,多爾袞率李倧出城,到南漢山相近,步行至壇前。
  見旌旗耀日,壇上坐著一位至尊。李倧到此,只是呆立。忽聽喝道:「至尊在上,何不叩拜。」李倧連忙跪下,行九叩首禮。
  兩邊鼓樂迭奏。奏畢,壇上宣詔道:「爾既歸順,每年朝貢一次,不得逾約。」李倧唯唯聽命,令送長子窪來為質,大犒三軍。次日,太宗下令班師,李倧跪送十里外,又與兩子話別,情慘可憐。太宗令免今明兩年貢稅,由後年照例入貢。李倧謝恩,垂頭喪氣去了。太宗亦振旅回國,並將朝鮮倡議敗盟的罪魁,帶回滿洲正法。太宗既服朝鮮,無東顧憂,遂欲一意攻明。
  不意此時適值李闖、張獻忠等分擾陝西、河南、四川各省,聲勢甚大。明朝將官多去調剿,無暇顧邊。太宗命孔、耿、尚三降將攻入東邊,明總兵金日觀戰死。崇德三年,授多爾袞為奉命大將軍,岳托為揚武大將軍,統左右翼,分道攻明,入長城青山口,到蘇州會齊。是時,所有守邊主將,一見清兵到來,皆是逃的逃,走的走,不到月餘,連拔四十八城,直至高陽縣。
  有明故督帥孫承恩,時正家居,聞清兵入城,手無寸鐵,如何拒敵,竟服毒身亡。子孫十數人,各執器械,悉力赴敵,清兵未及提防,被殺死數十人,後終因眾寡不敵,陸續身亡。清兵又從德州南下山東,入濟南,擄明德王。這德王是明宗室,名叫由樞,崇禎帝兄弟,授封濟南王。此時山東巡撫顏繼祖,山西總督盧象升,帶兵入衛京畿。此時,大清兵已渡河北行。繼祖入奏道:「清兵深入,勝負未卜,不如請和。」盧象升一意主戰。崇禎帝令二人會議,一和一戰,終是不合。旋奏請與楊、高二人,各分兵權,不相節制。表上,發兵部復議,把宣大山西兵屬象升,山海關、寧遠兵屬高起潛。崇禎帝准議,加象升尚書銜,剋日出師。象升奉命,竟向涿州進發,途中聞清兵分三路入攻,自己亦分三路防堵。總奈清兵勢大,馳防不及,到處皆望風逃走。嗣昌奏削象升尚書銜,又按餉不發,種種反對。
  象升至保定,與清兵相遇,初無勝敗,因軍餉不接,不數日,軍中缺糧,軍士各彩菜餬口。象升自知必死,次早出帳,向兵將四面拜道:「盧某與爾等同受國恩,不患不生,只患不死。」
  言詞感慨,眾兵士不由大哭道:「願隨主將出去殺敵。」象升出城,至鉅鹿,顧手下兵士,只剩五千名,正見清兵前來,把象升五千人圍住。
  象升將左右中分三隊,自己領中軍,直衝清營死鬥。清兵合圍數次,被象升殺開數次。清兵見他勇決,亦漸退去。象升亦收兵紮營。是夜三鼓,營外喊殺連天。象升知清兵圍攻,忙率將士迎戰。看看兵盡力竭,象升道:「吾受命出師,早知必死,請諸君突圍而出,吾從此與君長別。」遂手執佩劍,把清兵殺死數十名,身受重傷,嘔血而死。清兵大獲勝仗,正欲前進。忽太宗寄諭,命回本國。多爾袞不敢違命,只得仍由青山口回國。歸國,多爾袞問太宗何故班師,太宗道:「欲奪中原,必須先奪寧、錦諸城,然後再奪山海關,此關一得,便可長驅直攻。不然,我兵深入,那關內外,把我後路塞斷,兵餉不繼,豈不是自討虧吃麼?」多爾袞即奏請出攻寧錦。太宗准奏,即令發兵,直抵錦州。錦州守將是降將祖大壽,屢卻清兵。崇德五年,太宗親征,亦攻錦州不下,彼此相持,未有勝負。
  范文程進策道:「何不前去襲他輜重?」遂把地圖仔細一看,便多爾袞等入帳,令他率兵,去襲明軍輜重。多爾袞領令,遂按圖覓路,來到杏山左側,盤旋過去,到了塔山。上山看視,見前面岡下有七個營盤,寂寂無聲。多爾袞道:「我看前面七營,定是護著糧草人馬,正好乘其不備,殺將過去。」遂分兵兩路,直撲明營。明軍正在夢中,哪裡能抵敵,霎時七座營盤統已潰散。清兵上山,將數百輛輜重搬運下山,從原路馳回。及至洪承疇聞報,已是不及。清太宗料明兵必定前來拼命。次日,承疇率將士衝殺數次,毫不見效。遂想出一個偷營法子,故意退兵三十里,隨令軍士飽餐,分兵四路,令王樸、唐通為第一隊,白廣思、王廷臣為第二隊,馬科、楊國柱為第三隊,曹變蛟、吳三桂為第四隊,自己與巡撫邱民仰守住大營。清太宗見明營未敗而退,必有詐謀,令豪格、阿濟格等從間道出兵,抄明兵背後,襲擊明營。又令多爾袞埋伏營外,所以明軍不能得手,反受清兵攻擊,受了損失。太宗又料明兵經此一陣,勢必退走,當令諸將分路埋伏。
  且說明洪承疇,因糧被襲,諒難久持,遂傳令六總兵陸續退去。將到杏山,忽閃出清兵截住去路,明軍嚇得毛髮皆豎,莫可奈何,退入松山城去了。清兵也不追趕,收兵回御營報功。
  太宗命范文程一一記功,並議論招降洪承疇。文程道:「欲招承疇,多寫幾分招降書,分投他部下,令他軍心搖動,各生疑忌,方可下手。」太宗稱善。
  且說洪承疇,經此番大挫之後,又兼無餉,正在躊躇,不如一死為妙。承疇正尋自縊,不料背後有人將他一抱,登時繩捆而去。列公,你道抱承疇的是誰,原來是夏承德、李永芳,他二人已經投降太宗,太宗命他回城,以作內應。此時承疇正尋自盡,他二人趕來,將他擒住,捆送清營。承疇自分必死,啞口不言。太宗令將繩解開,勸令歸降。承疇不允。經文程再三解勸,忽報明朝差官持書乞和。太宗道:「明朝既來求和,理應恭敬。」遂差官迎入。太宗退殿,時方過午,忽有永福宮太臨入見,奏說洪承疇已被娘娘說降了。太宗喜道:「此真奇事呢?」你說這位娘娘何人,就是入關定鼎祖章皇帝的生母,太宗最得寵的妃子。原來承躊不降,被囚別室。到了巳牌,心中正在胡思,忽然一陣異香,沁人心脾,不由心中一動,抬頭一看,見一個絕色女子,如出水芙蓉,將門開了。手中捧著一把玉壺,走進前來,開口輕輕叫了一聲「將軍」。承疇本愛色,此時一見,骨軟筋麻,答又不好,不答又不忍,也就輕輕應了一聲。那曉承疇不應猶可,這一應,倒引出那女子長長短短多少話來,打動了承疇的心事,說得承疇心悅誠服,只得投降。
  太宗大喜,遂封他貴爵,又賜他美女十人。承疇感激萬分,也就安心。
  且說明朝馬紹愉,奉命前來議和,太宗設宴相待,席間敘起和議,太宗贊成,彼此簽約。過一日,馬紹愉謝別,太宗賜他貂裘白金,命李永芳送至五十里外。馬紹愉回國,將和議情形,密報於兵部尚書陳新甲。新甲擱置幾上,被家僮誤認塘報,發了抄,致使通國皆知。朝上主戰的人,皆劾新甲主和賣國。
  新甲不服,被崇禎將他正法。原來新甲因承疇兵敗,與崇禎帝密商和議。崇禎著他秘密,保全體面。及至和議發抄,崇禎帝恨新甲不遵諭首,惱羞成怒,將他斬首。從此,明、清和議永遠斷絕了。太宗得此消息,遂令貝勒阿巴泰等率師攻明,毀長城,入薊州,轉至山東,共破八十八座城池,掠子女玉帛不可數。阿巴泰又由北趨南,從南轉北,縱橫中國,毫無阻滯。這回明廷真嚇得了不得,阿巴泰搶劫已滿,明朝算被他搜括三分之一,此時從從容容,領兵回國去了。清太宗聞阿巴泰旋師,照例論功,擺酒慰勞。宴畢,太宗回至永福宮,這位最聰明絕色的吉特氏,又陪太宗飲酒數杯,是夕就宿在永福宮,不料半夜竟起寒熱,頭昏目眩,次日,召太醫診視,漸漸沉重,一切朝政竟命鄭親王濟爾哈朗、睿親王多爾袞代理。多爾袞因手足關係,不時入宮問候。一夕,太宗自知不起,握住吉特氏手,氣吁吁道:「我不能再至中原,與愛妃同享快樂,未免恨恨。
  現在福臨已立為太子,我死後,應他嗣位。可惜他年幼不能親政,諒來定要委托親王了。」吉特氏聞言,悲哀不已。太宗即命宣召鄭親王、睿親王兩人入宮。不多時,兩人入內,先請了安,太宗道:「我今病已不起,將與二王永別,因太子年幼,不能親政,一朝嗣位,望二王念宗祖一脈,同心輔導,我雖死無恨也。」二王道:「奴才敢不盡心。」太宗又命吉特氏將福臨攜至牀前,以手指二王道:「他母子二人,都托付二王身上。」
  二王道:「如背諭言,皇天不佑。」正說時,忽聽嬌滴滴一聲道:「福兒過來,請王爺安。」此時多爾袞方俯視太子,濟爾哈朗同在旁,與太子行禮。多爾袞自覺失儀,慌忙答禮。禮畢,與濟爾哈朗同到御牀前告辭。回府後,一夜不曾安寢。次日,有太監前來召二人入宮,及見太宗,已是奄奄一息。太宗命二人代草遺詔,草畢,呈與太宗一閱,將紙一擲,瞌然長逝。闔宮舉哀。親王等隨即出宮。命大學士范文程先草喜詔,後草憂詔。喜詔是太子登位,憂詔是大行皇帝宴駕。二親王一面率百官舉哀,一面奉太子福臨嗣位。
  且說太子福臨,奉遺詔嗣位,由攝政兩親王,率文武百官朝賀,行三跪九叩禮儀。由閣臣宣詔,尊皇考為太宗文皇帝,嫡母生母並為皇太后。以明年為順治元年,王公大臣以下,各加一級,新皇退殿入官。自是皇太后吉特氏,因母以子貴,尊榮無比。但她聰明蓋世,自念孤兒寡婦,終久不安,幸奈有多爾袞心心相印,一切政事,比鄭親王尤竭力。一日,多爾袞舉發科達禮碩托諸人大逆不道,暗勸攝政王自立。多爾袞著交刑部責訊,當時正法。太后聞知,格外感激,傳出懿旨,令多爾袞便宜行事,不必避嫌。多爾袞出入宮闈,毫無顧忌,從此就生出了不尷不尬多少言語來,連鄭親王也有閒言。多爾袞奏明太后,令鄭親王出師攻明,鄭親王只得奉旨前去。
  此時吳三桂正為寧遠守將,清兵屢攻不下,騷擾一番,即班師回國。過年即是大清順治元年,明崇禎十七年正月元旦。
  清順治受百官朝賀,各國紛紛入貢,別有一種興旺氣象。這日,攝政王多爾袞正在書房批閱文書,忽大學士范文程進來說道:「聞探報說,明京已被李闖攻破,崇禎自縊,李闖已在明京稱帝,國號大順,改元永昌。」多爾袞驚道:「有這等事。我國正當乘此出師,驅逐流賊,定鼎中原。」正當此時,一面奏知太后,一面簡閱兵馬,擇日由順治祭告天地太廟,不日啟行。要知清國如何得天下,何時統一海內,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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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混乾坤歸一統海晏河清

  詩曰:
  絳幘雞人報曉籌,尚衣方進翠雲裘。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袞龍浮。
  朝罷須裁五色詔,珮聲歸到鳳池頭。

  卻說大清國攝政王多爾袞,聞聽大學士范文程稟道,李闖已在明京稱帝,遂說道:「這李闖想必是有大本領的了,不然,何能把明室江山得了,竟自稱帝起來呢?」文程道:「王爺不是這樣說法,這也是李闖的時運。一來明帝昏暗,不善用人,把小人盡用了,把正土疏斥了。又兼流賊四起,所以把事情弄壞。現聞李闖非常暴虐,京城內外擄掠一空。所有附降大臣,將他捆縛起來,勒索金銀,慘刑備至。官民現在痛恨切齒。我國若乘此時進兵,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的一樣。」多爾袞沉吟半晌,答道:「此事再議。」文程又道:「如此上好機會,萬不可失。」多爾袞因有一番機心,終是不決。文程快快不樂,告辭而出。
  是夕,多爾袞入宮去見太后,便把文程計議之事奏明太后。
  太后道:「范先生才識過人,所言甚是,先王甚為佩服。他既主張出兵,王爺就照辦可也。」多爾袞道:「人生如朝露,得能與太后常享安樂,足矣,何必爭這中原。」太后道:「不然,我國雖統一滿洲,不及中原繁華萬分之一。趁此機會得了中國,豈不是與你加倍享快樂麼?」多爾袞仍是不語。太后見他不願出師,故作怒道:「王爺要如何就如何,我今日要你出師,你就不去。」多爾袞著慌,連忙跪下道:「奴才願去。奴才願去,只有一層,豪格那廝與我不合,我出師以後,恐於幼君不利。」
  太后道:「這事由你主張便了。」多爾袞出宮,便密召多人,聯名共奏肅親王豪格言詞頂謬,有紊綱紀,遂同鄭親王公訊。
  豪格仍出言頂撞,遂奏他悖謬屬實,廢為庶人。多爾袞於是請順治祭告太廟,擇日出師。一日,順冶帝駕座篤恭殿,頒發多爾袞大將印。多爾袞叩首謝恩,隨同親王、貝勒、貝子,率八旗勁旅,滿漢健兒,進圖中原,陸續啟行,一路旌旗招展,向山海關去了。
  此時山海關守將就是吳三桂,前明已封平西伯,駐守寧遠。
  李闖、張獻忠等起事,召他人援,遂率兵西行。將到山海關,聞京師已陷,明帝殉國,就令兵士在此紮營。忽探馬報他家屬盡被李闖捉去,正欲起兵入關,忽李闖派人前來招降,三桂應允,即候交卸。不日,李闖派人來守關,三桂即率精兵向燕京進發。行至灤州,有家人求見,將全家被捉及李闖在京內暴虐情形柬明。三桂道:「無妨,我一到京,即行釋放。」家人道:「昨聞姨太太亦被李闖捉去,選人後官。」三桂慌問道:「哪個姨太太。」家人道:「是陳。」三桂道:「想是陳姑娘。」
  家人道。」不是她,還有誰。」三桂一聽此言,登時昏倒,幸虧家人相救,方才轉來,遂率諸將馳回山海關,將闖將逐去,令兵士為崇禎發喪,設位遙奠,這才整頓兵馬,決志為明復仇。
  此事傳至京師,李闖聞知,即發兵二十萬,下令親征。命降將唐通、白廣恩率二萬騎,遠出關外,夾攻三桂。此時清兵正抵關外,三桂惶恐道:「內有闖賊,外有清兵,如何對敵?」心中轉念道:「與其將明室江山送與闖賊,不如送與大清。」遂修書一封,令副將楊坤、游擊郭雲龍赴清軍乞援。
  且說清攝政王多爾袞正領兵前進,距寧遠數里,聞平西伯吳三桂遣使求見,遂傳令入帳。楊坤將書呈上,多爾袞拆書一看,看完,又遞與范文程、洪承疇二人閱過。文程道:「賀喜王爺,此番可定中原了。」多爾袞道:「全仗先生費心。」文程道:「此番進兵,與前次不同,請王爺出令,申諭將士,凡所過州縣,不許妄動民間一草一木,如敢故犯,定按軍法。請先招降三桂,令他先與闖賊交戰,我卻率精銳繼後。何患闖賊不滅,中原不定乎?」多爾袞道:「就請先生復書。」文程攢筆揮就,呈上王爺閱過,然後交與來使去訖。
  次日,三桂復遣使,催清兵入關。不料清兵未至,闖兵先到。三桂登城固守,正措置間,一聲炮響,三桂料是李闖,恨不得伸手擒來,將他斬為萬段,遂率將士開關出戰。李闖見三桂到來,指揮兵士把三桂困在垓心。三桂毫不懼怕。戰至日暮,三桂恐兵士疲乏,遂當先衝出,率領兵士入關。李闖也不追趕,傳令部下逼關下寨。三桂入關,遂查點兵士,已傷亡不少,三桂大痛,眾將士亦皆感歎。忽報李闖降將帶兵二萬,從關外殺來。三桂大驚,登陴一望,果然皆是李闖旗號。三桂正在為難,忽聽東北上大炮響亮,有一軍飛至,旗分五色,料想必是清兵到來。正瞭望間,忽報清預王、英王率兵到此,三桂方始放心。
  遂諭諸將道:「清兵已到,諸將堅心守關,明晨,我出去見清兵。」是夕,各自休息。
  次日,三桂選精騎五千,開關出城,衝開血路,直至清營,下馬求見。多爾袞令他入見。三桂進帳,見多爾袞即倒身下拜。
  多樂袞下帳扶起,三桂即哭訴道:「李闖不道,殘壞宮室,故主自盡,及全家被獲情形,請王爺為某報仇,不忘大德。」多爾袞道:「倘得天佑,得定中原,當以王爵相報。」三桂謝恩,並請發兵相救。多爾袞即命多鐸、阿濟格入帳與三桂相見,即令率兵先退關外李闖兵。且說李闖部將唐通等,見清兵來援山海關,知清兵厲害,早已望風逃走。桂便請多爾袞入關。由三桂點名參謁,分列坐次,會議軍事。三桂道:「賊兵雖眾,皆是烏合,三桂不才,願衝頭陣。」多爾袞應允,遂令分兵,四面進攻。李闖此時正在山上督戰,忽然煙塵四起,暗無天日,霎時塵開,見有無數辮兵,橫躍入陣,督兵的都是紅頂花翎,不覺大驚道:「這不是滿兵?怎麼到此?」急將麾蓋去了,向山下退走。部下見無主將,紛紛大亂。滿漢各軍追趕數十里,斬首數萬級,始收兵回關。多爾袞令軍民人等盡行剃髮。吳三桂一聞令下,始先遵行。剃畢,即請作前隊先行。多爾袞亦率精兵隨後,李闖奔一關,三桂克一關;奔一城,克一城,直追至蕉棗城下。李闖入城,令兵士分紮城外。三桂追至,首先奮力踏營,不一時,將城外所紮之營全行攻破。李闖大懼,遣使向三桂營乞和。三桂一見來使,未容開口,喝令「斬來」,即令攻城。忽城上一片喧嘩,三桂抬頭一看,見是父母被縛,大叫「三桂投降,以全親命。」三桂沉思道:「李闖拿我父母,挾制於我,諒他不敢傷害。」奮身大呼三桂:「不降。」一言未了,只聽撲撲,一連二三十首級,由城上摔下。三桂一見是父母首級,心一急,身子一晃,由馬上栽下。兵士忙扶起,三桂捶胸大哭。恰適清兵亦到,多爾袞聞知,安慰一番,清兵乘此銳氣,督兵攻城。李闖見清兵攻城,諒來難守,忙商議逃走。
  遂令部下將所掠的金銀寶玩收拾妥貼,把明朝宮院殿宇及民舍,全行放起火來,自己率領家小,開西門連夜逃奔山陝去了。
  清兵正攻時,忽見城中火起,烈燄飛空,料李闖已逃走。
  滿兵隨即上城,把城門開了,三桂當先衝入。兵士亦陸續進城,直至宮前,令兵士救滅餘火。可惜一座花花宮室,頃刻化成灰堆。三桂正欲率兵追趕,忽祖大壽、孔有德趕到,促令勿追。
  三桂只得班師回京。
  且說攝政王多爾袞入京後,一切國事,都由范文程、洪承疇二人料理。范、洪二人當時擬就幾道告示,四處張貼,京城百姓一見告示,已是喜歡不得。及見為明帝發喪,格外感激。
  攝政王多爾袞見民心已服婚,遂召集民夫,修造武英殿。工成,即升殿入座,召集百官,百官俱上表稱賀。是日繕好奏折,令輔國公屯齊喀和托等,到沈陽迎接兩宮。輔國公等去後,忽報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監國,一定與我為難。洪承疇道:「朱由崧無甚了得,只是兵部尚書史可法,是祥符縣人,具有卓識。他有一弟,倒會過的,若能令伊弟招降了他,最好的了。」多爾袞道:「再為商酌。」不數日,請駕大臣差人稟報,說兩宮已准,擇於九月內起鑾。
  一日,探馬報明福王在南京稱帝,改元弘光,命史可法統轄淮、揚、盧鳳四鎮。江淮一帶都駐紮重兵了。多爾袞聞報,仍與洪承疇商議。此時承疇已托史可法兄寄書招降,俟回音再論。且說攝政王一日接到沈陽諭旨,知兩宮已經起鑾,遂派阿濟格、多鐸等,率兵出城巡視,連接數報,說聖駕已到某處了。
  攝政王命於通州城外,先設行殿。又聞報說聖駕已入山海關,節節進行。即傳齊王公大臣,滿漢文武,俱穿禮服,前往接駕。
  是日,鑾駕已郅通州,但見龍旗煥彩,鸞輅和鈴,兩旁侍衛,擁著一位七齡天子,生得隆準龍顏.器宇非凡。後面便是兩宮皇太后,這位吉特氏,端嚴之中,寓作一種娬媚。攝政王率王公文武大臣,依次跪接,由太監傳旨平身,一齊起來。聖駕進了行殿,七齡天子升了御座,旁邊傳臚立著,俟王大臣排列好了,一一唱名,贊五拜三叩首禮。禮畢,退殿少息。約二三時,復命起鑾。從永定門入大清門,王大臣迎送如儀。城內居民早已聞命,家家焚香,戶戶結彩。鑾駕徐徐經過,入了紫禁城,王大臣俱各退出。惟攝政王隨駕入宮,猛見那已革肅親王豪格仍然翎頂輝煌,昂然而人,心中甚疑,不好明問,只得隨駕入官。
  十月朔,順治帝親詣南郊,祭告天地社稷,並將歷代神主奉安太廟,即升武英殿,即中國皇帝位。滿漢文武各官趨蹌拜祝。禮畢,頒詔天下,國號大清。定都燕京,紀元順治。即加封多爾袞攝政王,因他功高,加封濟爾哈朗信義輔政叔王,晉封阿濟格為英親王。復肅親王豪格爵,賜吳三桂平西王冊印。
  諭旨一下,國事大定。於是令直隸巡撫衛國允等決議遠略。聞李闖西奔入陝,行至平陽,分兵守隘,遂走西安。清兵西討,李闖迎戰,大敗,遂棄西安,出潼關,分兵南下,略地至郟襄。
  清兵既定三秦,下河南,入楚,取荊襄,李闖南奔辰州,屯於黔陽。部下亡者夫半,眾尚十餘萬,乏食,遣將四出抄掠,黔陽四境,雞犬皆盡,無可掠。故明川湖總督何騰蛟進攻之。李闖營於羅公山,倚險築塹,為久屯計。勢愈蹙,食盡,逃者益眾,自將輕騎抄掠,何騰蚊伏兵邀之,大敗,殺幾盡,自以十數騎突走村落中求食,村民皆築塹自守,合圍共擊之。李闖麾左右格鬥,皆陷於淖,眾擊之,人馬俱斃。村民不知是李闖,割其首獻於騰蛟。騰蛟驗之,左臚傷鏃,始知是李闖也。
  李過聞李闖死,勒兵隨附,僅奪其屍,滅一村而還。結草為頭,以袞冕葬羅公山下。眾推李過為首,改名李繡,又改李赤心,後俱散亡。或曰:李闖由保安走延陵,過通城,命其下先行。通城有羅公山,山有元帝廟,山民賽會,謀捍衛李闖。
  李闖以二十四騎過山,復呵騎止山下,自己單騎登山入廟,覓帝像伏謁,若有物擊之不能起,村人疑為劫盜,取荷鋤碎其首而死。或又曰:李闖死於淖。死於元帝廟中乃其弟李過,非李闖也。未知孰是,時順治二年也。
  且說攝政王得史可法復書,當即交洪承疇念過,說道:「史可法是不肯降的了。」承疇道:「聞明福王用馬士英、劉孔昭等辦事,就要滅亡的。」多爾袞道:「有史可法呢。」承疇道:「馬、劉二人向來貪鄙,單靠他一人也無用。」卻說史可法,
  以福王由崧有七不可立:一貪、二淫、三酗、四不孝、五虐下、六不讀書、七干預有司,擬迎立潞王常澇。偏這馬士英勾結總兵高杰等四人,備齊甲仗,護送福王至儀真,迎人南京即位,改元弘光。史可法、呂大器爭持不可,自是史可法與馬士英不合,遂自請出鎮揚州。時馬士英以奸邪用事,崇禎長子逃難至江南,楊維垣揚言王之明貌似太子,弘光因遣官嚴訊,必使認為王之明。南寧侯左良玉忿甚,引兵東向,傳檄討奸臣。馬士英至九江,嘔血而死。是時,河南尚為南明屬地,清帝命豫親王多鐸率兵南討,一路長驅直入,如人無人之境。史可法聞之大驚,命高傑出師徐州抵禦。尋因清兵已下河南,高杰進屯歸德,欲與睢州總兵許定國聯絡,不料定國已納款請營,高杰誤入,被定國殺之。適清都統准塔奉命接應多鐸。多鐸令准塔率本部出淮北,白率本部出淮南,克徐州,攻宿遷,陷淮安,淮北一帶望風降清。多鐸由歸德趨泗州,渡淮河,將近揚州。此時史可法赤心報國,聞清兵已渡淮河,急督師抵禦。將行未及數里,忽南京飛檄來調,說是左良玉謀反,從九江入犯。可法因事急,遂折回江南。可法方渡江,抵燕子磯,又接諭旨,說黃得功已破良玉,令可法速回淮揚。可法猶欲赴援,報說泗州已失,急返揚州。哪知清兵已從天長六合而來,距揚州三十里。
  揚州守兵聽清兵來,已逃盡了。可法此時戰不能戰,守無可守,只候清兵臨城再議。及至清兵到來,極力進攻,炮石交加,城堞大崩,兵士傷亡大半,清兵踏屍入城。惟恐傷殘太多,奮身大呼曰:「我是史督帥。」清兵不論真偽,一陣亂刀,把可法砍死。
  多鐸得了揚州,下令屠城十日。後人著有《揚州十日記》,即此是也。卻說揚州被清兵攻破,此報傳至南京,哪知福王只顧貪樂,所有朝政,單靠馬士英辦理。一聞此報,急遣總兵楊文驄、鄭鴻逵率兵抵禦。哪知這兩人一見清兵蜂擁前來,連面也不敢見,一個逃往蘇州,一個逃奔杭州。清兵遂克鎮江,即由丹陽進兵,直向金陵撲來。弘光帝聞清兵將到,心中著急,正在無法。忽有太監奏道:「聞黃得工駐兵蕪湖,趕緊前去,叫他保駕可也。」弘光帝遂帶了愛妃,暗開通濟門逃往。次早馬士英等聞帝已出走,束手無策,遂會同各大臣議論出降,寫了降書,投送清營。一日,清兵正往前進,有探子報道,南京遣使納降。多鐸大喜照准,遂率乓入城撼安民。休息一天,即遣貝子貝勒進兵蕪湖,追擒弘光帝。
  順迢二年乙酉五月,多鐸擒弘光於蕪湖,遣送京師。總兵黃得攻、高杰、進士黃淳耀、原任蘇鬆巡撫山陰彪佳、大學士高宏圖、左都御史劉宗周俱死於難。時明魯王避難在台州。六月,鄭遵謙、張國維、方國安等迎立之。魯王僭據紹興,清兵討之。順治三年丙牡月,遁入舟山,未幾擒送京師。時唐王之子避難於浙,鄭鴻逵、鄭勝等攜至福建,鄭芝龍等立之於福建,僭稱帝,號隆武,用鄭芝龍為政。清兵討平之,鄭芝龍遁出於海,未幾遂降。又隆武弟逃至廣東,蘇觀生、何吾騶、顧元鏡等立之於廣州,稱監國,改元紹武。十二月,清總兵李成棟擊斬之。又桂王之子永嘮王朱由榔逃難至梧州,丁魁楚、瞿式耜等立之於肇慶府,改元永歷,頒詔湖南、雲貴等省。時湖廣總督何騰蛟、湖南巡撫堵胤錫奉詔稱臣。忽聞清降將李成棟奉貝勒博洛命,由閩趨粵,連下湖州、惠州及廣州,分兵攻高、雷各州,自督軍攻肇慶。此時瞿式耜尚在峽石,奏請增兵,與清兵決一死戰。偏偏有司禮王坤只勸桂王西走,丁魁楚也贊成。
  王坤不從。桂王連夜出奔。及至肇慶,梧州失陷。王坤又議奔湖廣去倚何騰蛟,於是扈駕前行,獨丁魁楚緩行。數日後,魁楚竟密遣人至成棟營請降。成棟不准,遂斬之。
  適值清廷命孔有德為征南大將軍,耿仲明、尚可喜等進兵湖南,所向直入,連拔長沙、湘陰,進攻衡州。此時清降將金聲桓暗遣人密約李成棟反正,成棟尚躊躇未決。有愛妾珠圓,見成棟有不樂情形,遂問之,成棟將聲桓書出閱,經珠圓從中慫慂,遂通款永歷,因自職輕,一面上表桂王,一面傳檄遠近。
  此令一出,四方騷動,張獻宗、孫可望、李定國分據雲南、山西等地,弄得清廷忙碌異常。攝政王多爾袞遂大開軍事會議道:「漢人終不可恃,非派親貴大臣,分地征討不可。」遂命都統譚泰和洛輝為征南大將,率兵赴九江,會耿、尚二將專攻江西、廣東。命濟爾哈朗會孔有德專攻湖南、廣西,博洛、尼堪兩郡王攻大同,吳三桂,李國翰等分征山陝。此兵一出,所征之地,紛紛報捷。
  單說譚都統率兵至江西,拔九江、南康諸府,直到南昌省城。叛將金聲桓遣兵抵禦,被清兵猛攻,遂陷城,投水而死。
  南昌既下,進攻贑州,成棟走信豐,部下亡去大半,成棟樵悶,左右進酒,痛飲大醉。清兵追至,左右拖他上馬。到了河邊,策馬過渡,至中流人馬俱沉,部兵奔骶。靖兵進燄廣卅,贑、奧悉平。是時鄭親王攻湖南,湖南諸鎮望風奔潰,何騰蚊入湘潭城據守,城中虛若無人。至清兵來攻,竟偕從騎人清營,不語亦不食,至七日而死,湖南悉平。卻說鄭王濟爾哈朗及都統譚泰,兩軍俱已告捷。清廷召鄭親王還朝,留博洛、尼堪兩郡王出征大同。尚與總旗姜環相持不下,不意明故宮招集散兵,東一處,西一處。博洛分兵往剿,不敷所布,即申請添兵。攝政王接報,竟率英王阿濟格等出居庸關,拔渾源州,直達大同,與博洛會,仍攻天下。值城中食盡,部將刺殺姜環,開城降清,山陝定。既定山陝,將政務交與地方官辦理,遂班師還朝。
  且說多爾袞因各處皆平,心中好不快活,在邸無事,常與肅王取樂,後又遣官索取朝鮮國王兩公主來朝。哪知他只顧貪歡,不慮後患,竟染成咯血症而死。順治帝為之輟朝治喪,照帝制喪葬。順治八年。議立其長子多爾博承受睿王爵。
  卻說明桂王逃竄南寧後,勢窮日迫,不得已求救於孫可望。
  可望因據有雲南全省,遂僭稱為王,國號後明。因劫永歷帝,為其羽李定國襲破,後奔長沙,投降清洪承疇去了。且說承疇自孫可望來降,具述桂王情形,遂上表請發兵西略。清帝遂命貝子洛托為寧南靖寇大將軍,會同洪承疇從湖南進發。命平西王吳三桂為平西大將軍,偕都統從漢中四川進發。命都統卓布泰為征南大將軍,率兵向廣西進發。三路兵馬同至貴州會齊。
  不一日,三路連章報捷。清帝復命豫章王子信,郡王鐸尼為安遠大將軍,率禁旅至貴州,總統三路兵馬,每路五萬,浩蕩前進。是時桂王軍各統歸李定國執掌,定國聞貴州失陷,遂遣兵防堵險要。總奈清兵分數路殺來,定國何能抵禦,即率部向雲南去,擁桂王由永昌逃出右甸去了。及至清兵追至,仍不敢迎戰,遂同桂王匆匆西走騰越,轉向南甸,渡木囊河。這木囊河,即是緬甸回交界,緬人令從官盡釋器械,遂准前行。行至緬都,見緬人多短衣赤足,桂王從官遂雜人緬人貿市中,從此就在緬人場中苟延歲月。
  且說清信郡王鐸尼,因桂王等逃奔緬甸,即奏捷清廷。清帝傳旨,令大軍還朝,留吳三桂鎮守雲南,命其於應熊在京供職。順治帝以此次蕩平雲貴,輿圖一統,可以得享承平之福。
  忽報江南數十州縣都被鄭成功得去,現南京已危在旦夕。順治帝大驚道:「朕即位十數年,東征西討,日無暇閒,這皇帝做得真不自在,朕細思倒不如做個和尚適意呢。」於是傳旨簡閱兵馬,御駕親征,慌得百官忙奏道:「區區小丑,何勞聖慮。」
  次日升殿。正擬擇日出師,忽兵部尚書呈奏,江南總督郎廷佐表中稱鄭逆為崇明總兵梁化鳳蕩平,各處俱已克復。順治大喜,旨下,升化鳳為江南提督,並授達素為安南將軍,進攻廈門,絕其根株。且說成功自敗後,仍逃回廈門,冀圖再逞。正往前進,不意上流忽來清兵一支,迎面邀擊。成功無心抵禦,遂率眾逃奔台灣去了。
  且說吳三桂留守雲南,安居無事,他欲剪除明宗餘孽,遂上一本,內雲李定國東搶西掠,非絕盡根株,不能安逸等語。
  順治帝因已混一,不欲再興師動眾,一接此奏。心中猶疑木定。
  無奈眾皆贊成三桂之議,遂命大臣愛星阿率兵赴滇會剿。愛星阿到滇,與三桂進兵木邦,擒白文選,直抵緬都。一面索獻桂王,一面飛奏報捷,順治帝接此捷報,知大功告成,遂決意遠引。只是宮中有一位董鄂妃,乃是南中漢人,順治帝格外寵幸。
  不想她一病不起,竟爾薨逝。順治帝為少年恩情,輟朝五日,奉太后懿旨,擬以皇后追封,此順治十七年事也。順治經此一慘,遂脫離塵世,於次年正月,只留遺詔一紙。此諭一傳,各大臣非常驚疑,皆言昨日早朝,聖上康健如常,怎麼一夜究會晏駕呢。只得遵遺詔,照例哭臨,一面由輔政大臣奉八齡天子即位於太和殿。這皇三子玄嘩嗣位,擬年號康熙。次年改元,尊為聖祖仁皇帝。有詩道:金殿當頭紫閣重,仙人掌上玉芙蓉。

  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雲車駕六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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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9 10:19: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回     大清朝膺景命二百六八

  詩曰:
  神州誰是主人翁,保衛生民化大同。
  立志共籌謀國策,富強定不讓西東。

  卻說清世祖順治自入關以來,東征西討,造成二百數十年基業。其中聖凡相繼,歷歷落落,非逐次敘述,不能詳明。及至康熙嗣位,有四位輔政大臣,盡心佐理,所有一切內弊,首先除去,此諭一出,宮廷內外,讀之無不同聲稱頌。到了元年三月,平西王吳三桂因緬甸送獻桂王朱由榔眷屬到營,當令拘禁別室,與受星阿商議,請旨發落。愛星阿不敢另議,由三桂寫摺奏聞。旨下,明朱桂王思免獻俘,著即傳旨賜死。三桂立即將桂王全眷二十多口,令即絞死。不意桂王儲嗣,年十二,指三桂罵道:「我朱家何負於汝?天道有知,豈能令你善終。」
  時李定國聞緬人將桂王獻與三桂,遂引兵追劫,途中聞桂王凶耗,望北大哭,嘔血數升,不日而死。定國雖死,惟張煌言、鄭成功二人,煌言隱居南田島,成功佔據台灣。時有信促鄭成功進兵,不料成功一病身亡,及至聞訃,遂捶胸大痛道:「成功一死,吾無望矣!」遂窮居深島,作避世計。一日,正在莊前閒眺,見有無數的人,穿著明朝主服,走進前來,向煌言恭而有禮,開口便問道:「君家莫非張煌言先生麼?」煌言見問,大為詫異,不敢具道真名實姓。來人見煌言猶疑,便說道:「我等皆是明朝遺民,因被清國逼得無地,避難深島。今見清國疏於防範,聞先生避居於此,特糾集同志,約有數千,來請先生出山,同倡議師,恢復明室。先生莫道我等是清朝使來奸細,不敢說出姓名。」煌言見來人口口忠義,句句思明,諒無有詐,與來人暢談。來人並云現在海口有數號大舟,舟中同志靜候先生一會,以訂盟約,共圖恢復。煌言因急於思復,遂同來人行至海口,果見有數隻大船停泊海岸。將要上船,忽然從舟出來多人,皆是拖辮清兵,上前捆起。煌言一見,始知中計。煌言大聲道:「匹夫不可奪志,要殺便殺。」只見岸上引煌言來的人,上前止道:「不可不可。」遂同上船,乘風解纜,一路順風,到了寧波,轉由杭州上岸,將煌言抬起一直撲奔巡撫署中而來。巡撫趙廷臣一見煌言,百般開導,勸他降靖。煌言義不苟屈。巡撫無法,只得令兵送出,使他自盡。
  且說康熙帝因鄭芝龍之子成功據守台灣,成功死,其於鄭經復據台地,清帝遂將芝龍並其三子成恩、世恩、世蔭一律斬首。其孫鄭經聞乃祖被殺,情急無法,只得暫行隱忍,再作計較。其時康熙在位已是四年,真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口。直到康熙六年秋季,鼇拜專政,捏奏蘇克薩哈藐上,將他處死。
  後又捏害薩哈子孫,康熙帝未准,竟敢揮拳毆主。康熙帝回宮,奏與太后知道,太后百般勸慰,只得含隱。雖然如此,奈康熙帝別具一般心思,過數月,單召鼇拜入內,宣他樹黨營私,陷害賢能。鼇拜不服,仍發攘背故態,被康熙帝喝令左右將他拿下,先將他痛責一頓,然後命兩人拖出復訊,叫據實訊斷,不得徇私。這兩人遵旨,復奏整拜三十條大罪,旨下,應即正法。
  幸有二三大臣請旨從輕議處。康熙帝亦因是勛舊老臣,遂免重從輕,將他削職收押。
  康熙帝將鼇拜這一辦,內外臣僚都知康熙帝英明,皆不敢妄為。此事一傳,獨有功高位重老柱國吳三桂等,倒覺心中不安。這吳三桂自從降清,順治帝封他平西王位,留他鎮守雲南,其子應熊又招為十四公主駙馬,其榮耀真算第一。他見康熙帝將鼇拜一辦,心中忐忑,惟恐身蹈危機。遂遣官到廣東,會同尚可喜到福建,會同耿繼茂之於精忠,一同上控,奏請撤兵。
  那知此摺一上,康熙帝隨即批准,遂派欽差前往各藩,經理撤兵事宜。三桂一聞此信,大驚道:「此事如何設施?」忽有部將馬寶道:「王爺主見如何,若願歸田,也就罷了。不然,當謀自立可也。」三桂道:「我請撤兵,原是試探主上之意,不料竟行批准。俟差官到來再處。」馬寶道:「然則請王爺先簡兵閱馬,候來使到,看軍心如何,便好行事。」三桂即日升座,傳齊將士並兩婿,均至校場聽令。一面召集將士,百般邀勵,說主上將他調藩,不知凶吉。眾將士被他一片謊詞,遂群然而起,將兩欽差殺害,並巡撫朱國治一並殺訖。三桂假意道:「你等如此胡為,叫我何以辦理。」眾將道:「王爺本是明臣,清帝如此寡恩,不如反正,殺往北京,滅去清國,復恢明室,有何難為。」三桂道:「倘北京兵來如何?」眾將大呼道:「我等願死拒之。」
  次日,三桂即傳檄所屬,捏造一個甚麼崇禎的三太子,國號大周,並遣人到福建、廣東,約會耿、尚兩人,擇日率兵前來會齊,進攻北京。單說三桂一反,有附會的起兵相應,抵禦的調兵固守。此時有戶部員外郎薩穆哈,正在貴州辦差,迎接三桂眷屬至京,一聞此信,即忙上馬,晝夜不停,跑到北京,將此事奏明。王大臣驚道:「此事如何辦理?」康熙帝道:「三桂既反,無論如何,諒難應命。」立命都統巴爾布珠滿等,各率兵三千,由常德、岳州等路,分道進攻雲南。單說吳三桂既據雲、貴等地,亦遣將分兵進攻各省,於是湖南、四川全省皆陷。耿精忠亦由福建率兵出東路,攻打浙江省內各地。惟尚可喜始終事清,三桂遣使招致,不意可喜將來使拘住,把三桂之書呈奏清廷,清遣兵援助。三桂聞使被拘,大怒,遂致函耿精忠,令攻廣東。精忠又致書鄭經,令起兵夾攻粵海。此時中原大震,南中數省半為吳有,各省告急表章紛如雪片。康熙帝接報,即命貝子貝勒大臣各經略統領等,出兵援救,另授簡親王喇布為揚威大將軍,鎮守江南一帶。哪知清兵出一路,敗一路。
  吳兵進一路,勝一路。不是投降,就是附從,反把三桂勢力弄大了。何以如此?實因滿人領兵主將皆是王親國戚,一經兵權到手,動不動就要擺架子,或是拿威力嚇人。你想亂兵之時,用此等手段,如何能行得去。
  閒言少敘,卻說康熙帝前日派哲博兩欽差來雲南,著他永鎮雲南,令其息兵,免使他日復瓦,追悔無及。三桂不從,當將二使收禁。現聞陝南已經得手,遂命人分擾秦隴,自率大兵出雲南,赴常灃督戰。臨行時,其妻張氏上前扯住道:「你如此背亂,聖主定將吾子應熊正法,你要還我兒子。」三桂被妻糾纏,再三開導,怎奈婦人拙見,不克寬容。三桂無法,只得將所拘兩欽差放出,央他回京復奏,願與清兵議和,如清帝不殺吾子,當即罷兵。兩欽差得此釋放,如鳥出籠,連聲唯唯,回京而去。三桂又遣使西藏,請達賴喇嘛代為請命,亦不外此數語。康熙帝聞報,也甚為焦灼,又聞哲博兩使復奏,及喇嘛疏陳,心中格外焦灼。遂召王大臣會議,此時有大學士明珠上前奏道:「三桂不去,終久為患,奴才聞西洋人南懷仁善造火炮,比我國之炮尤精,況且輕便。」康熙帝道:「這南懷仁不是現任欽天監副官麼?」明珠答:「是。」遂傳諭戶部發銀,叫南懷仁速召西人趕造。隨即將三桂子應熊,並應熊子世霖,一並正法。且說三桂既放了清使,指望清使回奏,康熙帝定要允其所請;哪知一班將士,有請渡江北上的,有請直犯京城,三桂均不從。及聞其子應熊並其孫世霖被殺,遂大怒。當留兵七萬守岳灃諸口,又分兵數萬守湘、贑等地要隘,自己率大隊由陝西進兵,直攻京師。三桂兵到鬆滋,方遣將進略鄖陽。忽探馬報道,平涼失守,王輔臣降清,三桂聞報大驚。忽又報道,留守長沙夏相國乞援,三桂問長沙如何告急。來報就把清廷如何運來大炮,是什麼安親王岳樂統帶,現在進攻湖南呢。三桂道:「如此情急,吾不能不回救湖南。」一路聞報,所有江湖要塞,均被清兵占去。三桂只是催兵前進,按下不提。
  且說安親王岳樂奉命南征,將到建昌,正值白顯忠攻陷城池,岳樂督攻不克。後從北京運來大炮,連即攻城。顯忠大懼,棄城逃走。遂克廣信、饒州,隨進兵攻湖南,一路克袁州。將至醴陵,忽探馬報道,敵將高大節,領兵由間道去攻袁州。岳樂道:「袁州是吾後路,倘被截住,吾無歸矣。」忽又報道:「吳將夏相國,由前面來醴陵了。」岳樂道:「前有來將,後有敵兵,吾不能不退。」即傳令退兵。約行百里,天已日暮,見前面有一大山,岳樂即命就此紮營,明日再行便了。方才紮畢,忽聽山上炮聲響亮,岳樂急命偵探此山何名,回報是螺絲山。此山盤盤曲曲,如螺絲一樣,也不知山上有多少兵馬,只見都是大周旗號。岳樂道:「不用管他,你們用大炮向山上攻擊。」連擊數十炮,旗幟打倒也不少,就是無一息動靜。岳樂道:「不好了,吾中了敵人疑兵計了。」趕急令軍士將炮抬回,不用再放,將才入營,只見山上跑來一匹馬,飛至面前,大呼道:「岳樂哪裡走。」岳樂正在山下瞭望,忽見一匹馬飛來,驚得心魂皆散,策馬而逃。軍士見主將走了,一時昏亂,不辨路途,四處紛散,自相踐踏。岳樂逃過螺絲山,見無追兵,心中稍定。此時天色已明,遂收拾殘兵,奔回袁州去了。一到城下,見皆是大周旗號,正在狐疑,所四面喊聲,岳樂登高一望,正是敵兵追殺清兵,趕急整齊隊伍,上前救援。那敵將正殺得高興,忽見後軍紛紛奔潰。怎奈那將厲害,岳樂料不能取勝,領兵殺出,奔他方去了。那將也不追趕,收兵入城。原來殺清兵這將,就是高大節。且說岳樂這一敗,才知道大節厲害。又說道:「此人久在江西,不是好處。」遂同喇布會合,同往南昌去了。不料。後來大節被胡國柱副將韓大任害死了。大節既死,袁州仍被喇布占住。此非喇布本領,乃是康熙洪福,以次各處漸漸略定。
  且說廣州尚可喜因鄭經由台灣率兵來攻,急派其子之信前去拒敵。哪知之信不遵父訓,叛了清朝,反使部兵將其父可喜拘押起來。可喜氣憤,嘔血數升而亡。之信見父已死,益無忌憚,通款三桂。三桂封之信為輔德親王,命他籌款助餉。之信一聞此信,遂說道:「三桂是想來挾制於我。」忙與部將商議,仍舊降清,所有三桂派來的官,均被拘住。一面率軍民薙發反正,一面出兵西拒馬雄,東拒耿精忠。精忠方欲對敵,聞報漢兵已入仙霞關,急回軍福建,途次又聞曾養性、白顯忠統已降清。趕到福州,又聞清兵將到,建寧、延平等郡均已投阻精忠經此一嚇,暈倒於地,左右救醒,半晌道:「此番休了。」坐定後,忽左右獻上一書,拆開一看,乃是清康親王前來勸降。
  心想道:「降是不好,不降又敵不過清兵。」半天想了一條計,一面令兒子赴延平去迎清軍,一面將總督范承謨絞死。何者,因他降清,恐范承漠說他壞處。康親王接書,遂進福州。精忠率文武迎接入城,康親王令其立功贖罪,申表奏聞。之信亦遣人至喇布前乞降,喇布亦據實申奏。康熙帝因三桂未降,亦不深究,旨下令其仍襲王位,立功贖罪。浙江、福建、廣東次第悉平,只有廣西一省,現尚未靖。廣西守將孫延齡,本是孔有德的女婿,因有德一門死難,僅遺一女,孤苦零丁,太后留養宮中,食郡主俸祿。後嫁與延齡為妻,鎮守廣西,不料延齡受三桂蠱惑,封為臨江王,背清降吳,起先還瞞著,後被郡主知道,勸他反正,他卻不從。今聞各處皆已反正,心中焦灼,思想再三,只有請郡主庇護,可以減罪,退入後堂,未免赧顏,無奈向郡主謝過:「前日實係愚昧,今悔已不迭,望郡主維持一二,雖死亦感激你的。」說罷便潸然下涕。郡主見他如此,心中不忍。遂入京求太后為他討情。不料他這反正三桂已知,派從孫吳世琮誘殺之。
  且說吳三桂自叛清以來,已經五年。康熙十三年僭號,借立崇禎後為名,其實稱周國。他心中把稱帝早存一個念頭。至康熙十七年,於衡州築土建壇,祭告天地,自稱大周皇帝,改元昭武。總奈他已惡貫滿盈,即位之時,受一點風寒,竟致不起,於康熙十八年春月,就嗚呼了。三桂臨死,遺囑夏國相一班偽大臣等,輔太孫世王番嗣位。國相等秘不發喪,密遣人至雲南迎請世王番,至衡州即位。百官叩賀,改元洪化,遂發哀詔,佈告國民。此時清兵聞知三桂已死,人人思勇,個個圖功。安親王岳樂、簡親王喇布各統大兵,入湖南,克復岳州、常德。
  惟順承郡王勒爾錦常駐荊州,三桂未死前,連頭也不敢出;此時聽三桂已死,弛也就發起揚來,大著膽率兵過江,攻長沙,直逼衡州。夏國柱等見這樣情形,哪裡還敢迎戰,只得棄城而走。吳世琮在陝西也被將軍莽依圖戰死。此時四川漢中俱皆克復。現在大周吳世王番所有地方,均被清兵占住,刻下只落雲南、貴州兩省了。康熙帝見各處雖然報捷,總是不能蕩平,想必諸將不肯用命,遂傳旨一律調回治罪。另派貝子貝勒都統將軍,統大軍由川、廣、閩、粵,進兵雲、貴,直搗周兵巢穴。周軍見清兵大隊雲集,嚇得魂飛魄散,縱勉強迎戰一照面就逃走了。自此世王番又把貴州失了,到康熙二十年十月間,城中糧盡,軍心遂變,城中守將方志球暗裡通款蔡督軍毓榮,放蔡軍入城,於是各兵繼進。將周通同擒獲,餘兵潰散。世王番見國已滅,遂懸樑自盡。所獲兵將,解送京師發落。至於已降復叛之藩,一律遞京問罪。諸清將見大功垂成,即陸續班師回京。三藩既定,中國十八省,並關東三省,皆屬大清輿圖。惟台灣一島,被鄭經佔據,後經病死,其子孫陸續嗣位,到康熙二十三年才亡。
  康熙帝既平海內,又想征服蠻夷。先從俄人入手,於是即令都統郎坦,偵探俄城形勢,後遂出兵。至二十八年中俄才訂約修好。二十九年,出長城,攻蒙古三部,親征往還三次,至三十年蒙古內部附。三十六年,康熙立允扔為太子,到五十一年,康熙帝將允扔廢黜,立意不立太子。諸皇子及王大臣,不知主上何意。到康熙六十一年,已是六十九歲了。大學士九卿等,方擬明年是聖上七旬萬壽,預備大慶典禮,誰料人有旦夕禍福,康熙帝竟患起病來,漸漸沉重,服藥無效。次日,帝到暢春園,諸皇子隨駕前往。過數日,病甚重,即召隆科多入內。
  命他傳旨召十四皇子入內,只是舌頭蹇澀,說出十字便停住,又說出四子二字。隆科多出來,即遣宮監去召皇四子胤禎。次早四皇子至暢春園,見過母舅,隆科多即入內請安。康熙帝見他來到,手指胤禎說道:「好好。」只此二字,便歸天去了。
  諸皇子大加痛哭。隆科多說道:「請諸阿哥收淚,聽讀遺詔。」
  便讀道:「皇四子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統,著繼朕嗣位。」皇四子隨即皇帝位,悉遵舊章治喪。康熙在位六十一年而崩。四皇子胤禎即位主喪,次年改元雍正。
  雍正登位後,召王大臣文武入宮,王大臣等到了宮內,見雍正南面高坐,忽諭眾官道:「皇考在日,至晚年儲位未定,心中常不定,朕想明立,恐他兄弟爭奪,弄出大禍,朕想出一條計來,將擬定皇儲詔旨,親寫密封,藏在匣內,放在這正大光明殿匾額後面,可好麼?」王大臣道:「臣等安敢妄議。」於是雍正命諸臣退出,只留總理事務大臣在內,自己密書太子名字,封藏匣內,令內侍緣梯而上,將此匣懸在乾清官正中正大光明匾後。後來雍正晏駕,開匣方知立儲已畢。
  忽接到四川總督年羹堯八百里緊報,青海造反。青海原在西藏東北,此時青海首領達賴渾吉欲謀獨立,想脫清朝關係,暗約策妄阿布坦為後援,大舉寇清。兵部侍郎常壽由青海奔來奏聞,雍正帝只道青海內亂,仍命常壽前往調停。常壽一到,即被丹津拘留。川督年羹堯聞報飛奏,雍正帝即命年羹堯為撫遠大將軍,提督岳鐘棋任奮威將軍,率兵往討。兵分二路,率兵前進,勢如破竹,斬首萬級,直逼青海。丹津聞報大驚,送出清使,上表請罪。清廷不准,催羹堯進兵。岳鐘祺請道:「青海地面寥闊,寇眾無多,我軍四面合攻,賊眾諒無一遺。」羹堯然之。果於雍正二年五月,遂定青海。年、岳二督奏凱班師,回朝敘功不提。
  且說雍正帝本是薄悻主,他見外患已平,恐怕國內生出事來,想出一條毒計,欲把功高位重之臣盡行除去。先把兩兄貝子允糖、允礻異、允祀,捏他種種不法,將其拘禁。並將為帝划策的一律處死,免得後來泄漏。太傅年羹堯因少年為帝扶持,又兼功高,未免驕恣。一日旨下,帝遂降他為杭州將軍,又連降他十級,罰他看守城門。他在城門裡,守得格外嚴密。王大臣又將他行為奏明,共成九十二款,雍正帝遂把他正法。哪知都察院先生劾隆科多庇護年羹堯,又奏他大不赦之罪,旨下只戮其本身。後又有多少文臣武官,稍涉嫌疑者,均受株累。雍正既將一班人犯懲辦,遂覺得意,寡情之人,無逾於此。自雍正四年至九年。苗人不服王化,鑲黃旗鄂爾泰費盡苦心,苗人方始歸命,開闢苗地二千餘里。到了十三年,苗人又生變端。
  鄂爾泰,因苗人復叛,心中也自不安。其時正在府中晚餐,忽見宮監奔入,報稱皇上暴病,請大人立速進宮。鄂爾泰連忙入宮,正值皇后已到,鄂爾泰上前揭開御帳,不覺哎呀一聲,急將帳放下,其時莊親王、果親王皆到,一面奏議後事,一面請太子嗣位。遂將匣取下,打開一看,當即宣讀,乃是「皇四子弘歷繼朕登位」二語。是時皇太子弘歷等入宮奔喪,隨即奉遺詔,命莊親王率大臣奉弘歷即位。次年改元乾隆,是為清高宗皇帝。
  乾隆即位後,朝政寬平,宗室人等凡被拘禁,一律釋放。
  封允礻我等公爵;自己兄弟,皆封親王;在朝王大臣及外省官員,均加一級。功勛故舊,官吏小民,無不頌當今仁德。只因雲苗復叛,未曾平靖,召回張照哈等治罪。另授張廣泗七省經略,節制各路軍馬,擇日出師前進。到了苗境,約歷兩月,已定苗疆,海內承平。乾隆帝乃偃武修文,四夷入貢,八荒稱臣,真是太平天下,別有一番景象。迨至乾隆六十年,把人生富貴榮華際遇,無一事沒做到的,無一件沒想到的。一日,不料乾隆帝忽召諸王大臣入內,擬把帝位傅於太子,自稱太上皇。王大臣也沒甚驚疑,不過請皇上暫緩歸政。乾隆又開諭一番,說道:「朕遵守先皇遺法,已將太子之名,藏密正大光明殿匾內。」
  即命宮監取下,開匣一看,乃皇四子顒琰,遂命他嗣位。擬明年改元嘉慶。乾隆帝雖內禪,仍然大權在手,惟恐一旦交卸,有乖制度。今見嘉慶帝濬哲文明,溫恭克讓,於禮制上格外尊崇,遂決意歸政。於嘉慶元年元旦,舉行歸政典禮。王大臣率百官等上表恭賀。隨頒;太上皇傳位諭旨,大赦全國。元年四月。太上皇開千秋春宴;正在熱鬧之時,忽宮監遞來湖北督軍的奏摺,內陳枝江、宜都兩縣內白蓮教徒聶杰人、劉盛鳴等糾眾滋鬧等情,請發兵迅剿。要知勝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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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9 10:20: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回     洪楊起據金陵南北搆兵

  詩曰:
  大將南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
  風吹鼍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
  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先生解戰袍。

  卻說嘉慶帝為太上皇開千秋壽筵,正在高興之際,忽外面遞來湖北督撫奏摺,稱白蓮教徒由枝江、宜都,糾集黨羽滋鬧,請派兵速剿等語。嘉慶帝見奏,即敕湖北巡撫惠齡專辦剿滅事宜。誰知告警表章如同雪片:林之華起當陽;姚之富起襄陽;齊林妻王氏起保康。同時接踵而起者,約數十州縣,聲勢甚浩;幾遍湖北全省。嘉慶帝大驚,忙入宮稟知太上皇。太上皇斟酌妥當,即傳旨命西安將軍恒瑞率兵至丹陽剿林之華,都統永保等剿姚之富、齊王氏、枝江教匪,專敕鄂督畢沅、惠齡剿辦。
  各將奉詔領軍並進,至四月先後報捷,斬首數萬。那白蓮教徒聶杰人被總兵富志擒住,餘外的反格外橫鬧。原來白蓮教,元末有韓林兒,明季有徐鴻儒,後因剿滅未盡,復起滋擾。乾隆年間,有安徽人劉鬆,係白蓮教首領,被官擒獲,徙流甘肅。
  他徒眾劉之協、宋之清等未曾遭獲,分投川、陝、鄂一帶傳教,不過圖騙些錢財。到乾隆晚年,教徒竟至三百多萬。他造謠言說:清朝鴻運已過,劫運將來,現在真命天子已出世,你們若要免禍,須訪求真命天子保護。百姓聞之,統求劉之協把真命天子指出。劉之協遂將同黨王姓之子發生,冒充明朝後裔,指為天子,招集黨羽,各處勸募,置旗造甲,擇日發難。後被官兵聞之,將一干人犯並王發生,一並拿住。內有劉之協賄通押卒,半途放走。只王發生解送京師。乾隆帝見他還未成年,將他充軍,餘皆斬首。乾隆遂傳旨大索劉之協。此旨一下,官吏借此正好擄掠,四方百姓不堪其苦。於是憤集數十州縣,群起為亂,搶州州破,掠縣縣覆。又道四川達州徐天德與太平縣王三槐等,糾眾為助,弄得南方半壁危如石卵,告急表章紛紛進奏。嘉慶帝見之,甚為扼腕。於是立命內大臣額勒登、保將軍明亮等,先後剿平民亂;復命額勒登、保明亮等,一馳四川達州,一赴湖北,專任剿教匪事宜。又督敕各省督撫、將軍、都統等認真會剿,如再無功,立即拿問。此諭一下,各路統兵將帥均慎重起來,有議分剿,有議合攻,紛紛不一。於是,將軍明亮、都統德楞泰率兵連敗徐天德、王三槐等。
  川中鄉勇羅思舉起應清兵奮擊,先後擊斃教徒數萬餘名。
  不料又有河南大股教徒分道入川,徐天德等勢又振,會合齊王氏、姚之富等,將清將明亮、德楞泰、惠齡、恒瑞等東西追奔,意欲向北侵擾。幸虧清總兵王文雄帶了勁旅三千,奮力擊退。
  齊王氏等復退奔東南,復由山陽趨湖北。明亮等聞知,引兵急追,到鄖西界,一面飛檄鄖西鄉勇邀截,一面懸賞購齊王氏等首級。
  適四川東鄉縣鄉勇羅思舉、桂涵投營效力,受令斬齊王氏首級。羅思舉這人,智勇兼全,膽略出眾,遂率桂涵等攻破王三槐所在。桂涵前曾為大盜,能飛簷走壁,日行千里;聞清帥募兵,才同羅思舉前來投效,一入營即立大功。又探知齊王氏駐大寺內,兩人遂於夜間改裝,使起飛簷功夫,直入寺內,俯伏屋上,見室外護持甚眾,不便下去,即將瓦揭去兩層,往下一看,正對齊王氏臥室。室外人仍然未散,兩人不耐久待,即緣簷而下,挨至牀前,手執大斧,向帳內砍人。忽帳中飛出一足,直撲桂涵兩目,幸眼快,將斧旋又砍去。剩下一支蓮鉤,只聽哎呀一聲,恐外人驚動,不能出室,遂提足而出,復飛上屋,回營而去。時已天明,即呈明亮前獻功。明亮驗訖,即傳令速攻。此時,齊王氏被人削去二足,正在牀上昏臥,聞清兵大隊前來,即由姚之富令部眾抬起逃走。之富在前開路,向外衝出,走據山中。
  此日一陣,被殺死者八九千,王如美被俘,暫不處斬,著其指明齊王氏等聚處。明亮等帶同王如美登山瞭望。如美言駐左山,明亮遂令兵猛攻。又恐右山來援,德楞泰即當先,左手執牌,右手提刀,邁步直上,兵士亦隨後跟進。此一陣好似宋朝岳武穆大破朱仙鎮一樣,一時左山教徒被殺得乾乾淨淨。因齊王氏、姚之富兩人為首,令兵士將兩人之屍檢出,另分其屍,將首割下,傳知各省,盡說渠魁殄滅,從此可以蕩平。偏偏的死一個又生一個,死兩個又生兩個,竟弄得年年不得太平。頭目王三槐、徐天德前日奔逃,後接著齊王氏等眾又猖蹷起來。
  今齊王氏、姚之富又被剿死,也覺勢孤。現聞四川道台劉清奉川督勒保令,前來招撫,心中也願投降。何以劉道台一出,三槐即服?因這劉道台前做南充知縣時,百姓都稱他劉青天,人人都佩服他的。且說勒保前日剿滅教徒時,是一個蠻寨女子幫他造成的功,他就冒了人的功,謊奏皇上,皇上不知,以為就是勒保本領,所以命他督川。哪知川中教徒格外猖橫,勒保率兵進剿,被王三槐殺得大敗,束手無策。他手下有一個辦文案的先生,替他想一條計,說現在建昌道劉請,百姓皆佩服他的,叫他前去招撫三槐。三槐若來,將他獲住,解送京師,豈不是大帥功麼?於是勒保從計,即遣劉清前往招撫三槐。劉清奉命,帶同隨員二人前往,一是劉清文案,一是勒保屬員。三槐聞劉青天到寨,忙出拜迎。劉清把前來招撫敘說一遍。三槐恐川督遣他前來誘捕,未便即允。劉清往返三次,並將隨員留押,三槐始允,隨同劉清出寨,眾人素信劉清,也不阻擋。三槐將到大營,由劉清引入。勒保故意擺出威勢,喝令將三槐拿下。劉清一見,遂上前道:「大帥如此辦法,其如二隨員何?」勒保大喝道:「三槐是白蓮教首,已是不赦的,兩個隨員有甚要緊呢。」劉清歎恨而回。一日,文牘劉星渠逃回,劉清問他逃回緣故,答道:「賊眾見三槐未回,意欲將吾及都司償命,吾等無法,只得哄稱,勒公要重用三槐,暫且留住,賊等疑信參半,我說前去代為探信,賊知我是大人這邊,故未阻擋,都司亦要同來,被賊留住。倘勒公變卦,其屬員能保性命?」劉清道:「他既失言,我亦不能在此了。」於是寫了辭稟,遣役夫送去,自己帶了文牘,匆匆回去。過數日,上諭下,加升勒保官銜,一面將三槐解送京師,交刑部治罪;一面進兵攻餘黨。其時,白蓮教眾見三槐已問罪,遂奉冷天祿為首,拒抗官兵。官兵晝夜攻打。看看糧盡,冷天祿詐請投降,夜間卻襲清營,清兵不防備,殺得清兵大敗而退。勒保又想招撫,哪知這番真不上當了。
  此時嘉慶四年正月,太上皇忽然得病,醫藥無效,竟然薨逝。乾隆帝由二十五歲嗣位,在位六十一年,觀政四年,至臨崩,共九十年。嘉慶帝捶胸大痛。越數日,命軍機大臣擬一道諭旨,頒給各省諸將帥。各省將帥接旨,覺得比前日嚴厲非常,個個皆慄慄祗懼。一日旨下,命拿大學士和王申,交刑部議論擅專大罪。原來嘉慶帝素恨和王申,因太上皇在日,不便疏斥。
  今太上皇崩,個個皆疏陳他的劣跡,共列成二十條大罪。嘉慶帝一見,立即傳旨賜他自盡,所有和王申引用的人員,統行革職。和王申既誅,遂傳旨提王三槐親訊。三槐只供「官逼民反」四字,餘無一言。嘉慶帝再三訊問,只此四字。嘉慶道:「難道四川官吏,連一個好的沒有麼?」三槐道:「只有一個劉青天。」嘉慶道:「哪個劉青天?」三槐道:「現任建昌道劉清。」
  嘉慶道:「餘外就沒有麼?」三槐道:「巴縣老爺趙華,渠道老爺吳桂,雖不及劉青天,也就是好官。」嘉慶聞言,感歎一聲,即將三槐下獄。嘉慶帝經王三槐一供,隨即下諭旨。內外官吏接旨後,方知帝平日留心政治,所有統兵將帥,雖然不能盡換,也就漸漸更易。從此,嘉慶帝每頒一道諭旨,皆雷厲風行,無論內外官吏,皆凜凜祗遵,不敢再蹈故轍。於是各省領兵將帥,皆振刷精神。惟勒保因冒功而得握大柄,每令人為先鋒,自己居中,獲收漁人之利。此次額勒登保一軍,斬了冷天祿,德楞泰一軍與徐天德相持,明亮一軍奔走陝西境內,未得全勝。勒保終是見敵生畏,按兵不動,被新任湖廣總督倭什布據實參他一本。嘉慶見表大怒,即命官前往拿京問罪,其經略事務,著明亮代理。後明亮因剿匪無功,與永保互訟。二人均被拿京逮問,著令額勒登保代任經略。額公接了經略任,便施展他平日用兵才略,遂籌劃全局,於是左發兵,西痛剿。
  適德楞泰追徐天德,與高均德相遇,德楞泰奮擊,將高均德擒斬,申表泰聞,旨下,授德楞泰為參贊軍務大臣。高均德既死,又有冉天元為亂,亦被德楞泰擒斬。餘如王廷詔、徐天德、樊人傑等,至嘉慶六年,亦先後擒斬。嘉慶九年,始報肅清。不料西北已定,偏偏東南海寇又起。乾隆末年,安南阮光平父子竊位據國,國用很不足。他想個主意,召集沿海盜賊,封他官爵,叫他在海中劫掠商舶,以充國用。於是海寇日盛一日,膽子越弄越大,劫了海舶,又想上岸劫掠。浙江定海總兵李長庚,生長閩海,素知海中險要,而且忠勇可欽,一日聞報,率領三鎮水師,出口勇剿。是日值颶風大作,雷雨交加,將寇艇多半撞沉,其餘潛蹤上岸,被兵士搜索淨盡,一個不剩。其中有四個頭目,佩有安南總兵的印,長庚大怒摘下,將四人磔死。行文至安南,將印擲還。會安南有內亂,係廣南王後裔阮福映自逞羅入國,滅了阮光平,恢復舊國。此時見清朝的文書,惟恐清朝興師前來問罪,遂一面聲明此事是阮光平父子所為,一面上表入貢。嘉慶見表,恐罪非其主,遂封他為越南國王,令嚴懲海寇。福映接旨,遵照辦理。無奈海寇一時難以掃盡。
  內中有兩個寇首,一個叫蔡牽,一個叫朱濆,號召群寇,把閩海口岸作出沒根據。又結通陸地上教徒,暗濟槍械,猖獗萬分,官兵都無可如何,只有李長庚還能與他對戰。嘉慶帝知長庚忠勇可嘉,遂升他為閩省提督,後又調任浙江,與巡撫阮元甚為投契,即籌款十數萬,置造大船數十隻,鑄大炮四百尊,向各船配搭。每日向海岸往來游弋,敗蔡牽於岐頭東霍等洋,擒張如茂,兵威大振。後蔡牽被長庚剿得無路可逃,齎銀至閩督王德處乞降。閩督見了數萬銀子,如見父母一般,遂遣人前來招撫。長庚明知蔡牽不是真降,況且是閩督招撫,不能作梗,只得歎息而退。哪知蔡牽經此一庇,遂暗暗將船修好,糧米裝足,又暗地買通姦商,叫替製造一隻大船,裝好貨物,只說裝貨出口,哪知一出口,即交蔡牽,牽得了船,即揚帆而去,橫行海上,與朱濆合勢,再犯溫州。溫州總兵胡振聲率不整不齊水師出來抵禦,被蔡、朱一揮,化為齏粉,連胡振聲也入水中矣。
  蔡、朱回舟入閩,閩中無一人敢前來抵敵。嘉慶帝聞知,遂命長庚總統閩浙水師。長庚奉命,遂將溫州海壇二鎮水師為左右翼,晝夜操練。於嘉慶九年,向馬跡洋出發。至冬月,敗朱濆於甲子洋。次年春,又敗蔡牽於青龍港。蔡牽屢敗屢憤,索性聚集百餘艘,東犯台灣,並結岸上土匪,侵犯府城,自稱鎮海王,全台大動。閩督王德飛奏朝廷,嘉慶帝忙飭成都將軍德楞泰,佩欽差大臣印,調四川兵三千赴剿。將軍賽衝阿為副,分兵兩路。兩將軍尚未出境,李長庚已至台灣。他見鹿耳門被阻塞,遂向他處尋出小港,港名安平,直通府城,急令總兵許鬆年、王得祿駕小舟率兵潛進,自督大隊守住南北兩汕要隘,以截蔡牽歸路。蔡牽只道總門塞斷,只顧放心前進,不想許、王兩人率兵由間道攻進,直前進剿。蔡牽分兵御之,每戰皆敗,人數船隻損失甚巨。料台灣難拔,想從北汕逃走。將要出口,見口岸有大船無數,塞住出路,遙望一隻大艦上立一大將,手執大令,如天神相似。仔細一看,正是那百戰百勝浙江提督李長庚,遂歎一聲道:「遇此公,吾無命矣。」誰知陡然起陣怪風,兵士站立不住,蔡牽趁此逃走,一出海口,哪裡擋得住,僅奪了數十號戰船。哪知嘉慶帝昧著良心,說他縱賊遠揚,旨下摘去他翎頂,德楞泰等一律退回。長庚大憤,復率部眾力剿。
  退至福寧岸上,無一兵夾擊,蔡、朱見長庚勢孤,合兵來攻,被長庚猛力殺退。牽遂與朱濆分竄浙江定海。長庚跟追,專擊牽舟,牽受創又退。旨下復長庚翎管,庚方稍安。不料浙撫阮公丁憂去任,長庚撫膺歎息。部眾曰:「阮公雖去,何患無人,現閩督王公,不比阮公猶勝乎?」長庚道:「不要提起王公還可以,吾自出師以來,多虧阮公;若王公,連一樣也做不到。」
  不料閩督王德激起眾怒,遂群起促長庚據實列奏。嘉慶帝明白如鏡,將王德革職拿問。另命阿林保繼任。不料去一個壞的,又來一個丑的,真是患無已時了。阿林保到任,又與長庚不合,不到一月,彈劾三次。皇上心疑,留中不發,密令浙撫清安泰查復,雖不及阮公,也不甚糊塗,把長庚海上情形統籠起來,具表奏聞。嘉慶本是明君,一見此表,即知阿林保忌功,遂下旨督責阿林保,倘再忌功誣劾,王德就是你鏡子。命長庚督造大船三十隻,長庚內無掣肘,外無阻礙,可以得志。不料阿林保受此一責,格外大怒,總要置長庚於死地。長庚正想修理船隻,無奈阿林保催戰文書,三日一道,五日兩封,不許休戰,不滿一月,下了十數道檄文。長庚歎道:「我不死海賊手,也難逃奸臣手中,看來與賊同死為幸。」遂召集將士,剋日出師,憑一股銳氣,駛船出港。蔡牽船一見長庚來,望風而逃。追至竿塘,擒獲蔡牽姪兒,名叫天來。長庚往來海面,追得蔡牽無路可歸,命許鬆年擊朱濆,自己敗蔡牽數仗。蔡牽逃至黑水洋,再逃已無路了,只得決一死戰。長庚親自擂鼓,戰有兩個時辰,牽船上風帆被彈擊裂,急令兵士迎風放火,火勢炎炎,燔及牽船。不料牽船一聲炮響,穿入長庚船中。兵士回頭一望,見長庚已跌倒船板上,連忙來救,彈子已中咽喉而死。張見升是阿林保之人。他見長庚死,引軍退回,牽乘勢逃入安南去了。這信傳至京中,嘉慶帝不勝歎息,追封壯烈伯,賜諡忠毅。自此閩督改任方維甸,浙撫復任阮元,命長庚部將王得祿、邱良功升任提督,分領長庚舊部,同心協力,為長庚報仇。
  王、邱二提督聞許鬆年在閩海擊死朱漬,濆弟朱渥率眾乞降,已立大功,自己恐落後,被人笑無能,遂慷慨誓師,決擒蔡牽。此時牽勢日蹙,招集餘賊,再入海面,直至定海漁山。
  王、邱二人跟追至綠水洋,又被逃脫。二人憤甚,遂議分兵,指定蔡逆進剿。次日,又跟追至黑水洋,不料良功船與牽船並列,王得祿船亦至,合攻蔡牽。不料良功船少停,被敵眾扯毀,又用綻扎住良功坐船。良功執刀前去砍綻,忽被敵眾用長矛將良功腳刺中,良功部下見主將受傷,毀綻脫出。蔡牽又想逃走,王得祿又率眾而上,敵船彈已打盡。王邱大呼道:「賊彈已盡,望極力擒獲,擒者受賞。」軍士一擁上前,一面放火,一面用矛鉤扯船篷。牽知不能逃出,遂用炮將船擊裂,連船帶人均進龍王宮了。餘黨乞降。王、邱二人收兵而回,忙用紅旗報捷,飭封王得祿二等子,邱成功二等男。
  嘉慶十六年,彗星見西方,欽天監奏星象主兵。嘉慶帝問在何時,經欽天監查核,應在十八年閏八月中,將十八年閏八月改作十九年閏二月,或可消弭,亦未可知。嘉慶准奏,不料轉眼已是二年,嘉慶已把前事忘了,七月閒秋狩木蘭,啟駕而去。不想宮中竟鬧出一個大禍。原來京南有一班亡命,立了一個教會,叫作天理教,又叫八卦教,大意與白蓮教差不多,召集黨羽,遍布各省。內中有兩個教首,一個叫林清,傳教直隸;一個叫李文成,傳教河南。這兩人內外勾引,蠱惑愚民,一心要想做皇帝。聽欽天監說星象主兵,移改閏月,便欲乘間為亂,造了兩句謠言,說道:「二八中秋黃花落,清朝最怕閏八月,天數是難逃,改也不得了。」適直隸旱災,流民成群,林清費數萬銀子,買通內監劉金等三個太監作為內應,一面暗招李文成來京,作為外援。文成到京,約定九月十五日舉事,就是欽天監說的十八年閏八月十五日。林、李二人以為人不知,誰知滑縣知事強克捷早已聞知風聲,飛遣人報知巡撫高杞、衛輝府郎錦麒,請速發兵掩捕,莫待此事發生。巡撫、知府反責他造謠生非。克捷急得了不得,申詳兩回,皆不應。暗想李文成是本縣人,他謀為不軌,朝廷見罪下來,不說上司不發兵,反罪我知情不舉,我前後總是死,不如弄一個先發制人,就是死也是為國為民的了。主意已定,等候天晚暗傳人眾,齊集縣衙聽差。衙役見縣主已經坐堂,便道:「你們隨我來,將一切用物備齊。」衙役遵令。克捷出衙,上轎前行,來到李文成住宅,把前後門把住,內中雖有通聲,也不敢多言。克捷由前入後,直至內室,將李文成捉住,用鐵鏈鎖上,帶入衙門,即坐堂審問。文成故笑道:「老爺要拿人,也要訪明罪過。我也不犯法,拿我何為?」克捷大怒道:「你私結會匪,謀為不軌,本縣訪得明明白白,你還敢賴嗎?好好招出,免得受刑。」文成不招,克捷道:「你膽大妄為,不用刑如何肯招。」令衙役將夾棍套上,遂一收一緊,把文成夾得死去活來,腳脛爆斷,暈過數次,總是不招。克捷心想道:「他腳脛已斷,諒不能逃,再設法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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