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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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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余邵魚]周朝秘史【春秋五霸列國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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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六龍會蘇秦掛印 張儀計秦說六國

  蘇秦以五國所許合縱之事告趙侯,趙侯大喜!即修文書曰:
    小鎮趙言頓首書上大國諸侯指揮下,伏自周綱既解,五霸迭興,故雖以攻戰吞並為功,然亦以扶傾濟弱為名,夫何桓文去遠,世降風漓。當今諸侯爭城以戰,殺人盈城﹔爭地以戰,殺人盈野。吾每痛恨,不能拯民於水火之中,而措天下如太山之安。往者秦用商鞅富國強兵,出令函谷恐嚇諸侯,列國爭先割地,以求自安。吾竊料虎狼之秦,貪得無厭,一旦吞食山東,仰吞周室。諸侯地削兵微,必然束手受其鞭策,此吾又為列國而痛惜也。今有洛陽蘇季子以合縱之策,獻與寡人,寡人反覆以玩其言,甚為得計,故不自揣,敬於洹水之上,設六龍之會,敢屈聖駕,面期交質,定立擯秦之策,以就縱親之謀。庶幾列國宗廟可保萬全,伏乞至期不爽,足慰愚衷。時周王顯王三十五年冬十月,趙言再拜書。
  遣使遍告列國,約在十月朔旦取齊,即率群臣先至洹水,築壇以待諸侯。不數日,齊宣王、楚威王、燕文侯、魏惠王、韓惠王各帶文武,陸續而至。趙侯延入,相見,各登盟壇,序爵而坐。蘇秦歷階而上,啟告諸侯曰:「公等皆周室諸侯,山東大國,各負強地雄兵,互相馳譽,秦固周室牧馬賊,夫挾虎狼之威,據西京之險,蠶食列國,公等能以北面之禮,長事秦乎?」諸侯皆曰:「不願事秦,願奉先生明教!」秦曰:「合縱擯秦之策,往者悉陳於諸公矣!今日但當刑白馬,歃誓血,立定盟書,自今以後,列國縱親,結為兄弟,以趙為主,務期患難相恤,車駕相通,秦攻其國,近者出兵助戰,遠者發兵助威,或絕秦之糧道,或截秦之救護,如有背盟故違者,許五國共征之。」六國皆起曰:「謹奉教!」蘇秦遂捧盤請六王歃血定盟,六國各收一紮,然後就宴。趙王告諸侯曰:「蘇秦以大策奠安六國,直封高爵,俾其往來六國,固結合縱,方昭孤等殊寵!」五王皆曰:「趙侯之言是也!」於是,諸侯合封蘇泰為縱約長,掌六國相印,金牌寶劍,總轄六國官民,又各賜黃金百鎰,良馬十乘,許其衣錦還鄉,然後游說六國。蘇秦謝恩,諸侯宴罷,各歸本國。後人有詩云:
  三寸舌能安六國,一篇詞可擯孤秦,丈夫得志還閭里,金璧輝煌耀故親。
  蘇秦承六國封賜,旗旄千百,車騎馳道,輜重儀仗,擬同王者,沿路官員,望風迎拜。將至洛陽,周顯王聞知,歎曰:「蘇秦能安六國,以擯強秦,周家之幸也!」亦遣使資金帛,迎接於郊。蘇秦西向謝恩,即具表遺使,入謝天子。車馬遂望仁和里而進,父母長亭設宴,遠迎三十里,妻嫂俯伏,拜迎於道旁。蘇秦曰:「嫂何前倨後恭乎?」嫂曰:「見季子位高多金耳!」蘇秦歎曰:「嗟乎!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妻嫂畏懼,何況外人乎?」遂步引父母之車而歸。於是,散千金以賜宗族朋友!秦昔去燕,借人百錢為路費,今日賞以百金,命僕遞償。趙侯命使臣齎詔到洛陽,蘇泰命安排香案,迎接詔書。
  使臣詔曰:嘗謂臣子立輔世之功,國家有賞爵之典,此古今之常禮,天下之遍義也。邇者秦王不軌,有吞六國之心,丞相多謀,行縱合群雄之計。戰勝群首,大有奇功,無可獎勸,以勉將來。
  今加封丞相蘇秦為武安君,其父封為光祿大夫,其母封為大夫人,其妻周氏封為賢德夫人,兄弟叔伯各給冠帶榮身。武安君速宜就職,未可羈遲,叩頭謝恩。時周顯王三十七年某日。
  秦接罷詔書,即日拜辭父母曰:「今秦蒙趙三封賜一家官爵,恩榮甚大,本欲盡孝,以樂天年,奈秦王事靡盬,不遑寧處,大丈夫既已得志,忠孝不能兩全,賴有仲子在堂奉養,方得放心,吾當赴趙謝恩,以盡臣子之心!」父母曰:「此言是也!汝可速行,勿得遲延。」於是,蘇泰即命從者,推輪送車,望官道進發。
  行不數日,至趙國,入見趙王。趙王曰:「卿今遠來,有勞跋涉,昔寡人封子以武安君職,足以顯卿之功威否?」蘇泰對曰:「小臣才淺名微,何足以當此職?而大王與臣顯者,欲以示怕它國,以為國家計耳!」趙王聞語大悅!曰:「卿深知寡人之願也!」即賜金花御酒,蘇泰頓首謝恩。時,周顯王三十八年秋九月。
  近臣奏曰:「禍事已至!」趙王問曰:「何事?」近臣又奏曰:「今有遠報稱言,魏、齊二國,受秦反間之計,負卻前盟,合兵四十餘萬,屯於夾谷山口。」趙王聽了大驚,汗流沾背,隨即召蘇秦上殿而讓之曰:「昔者合縱結好,以擯孤秦者,起自寡人也!燕王先許通好立盟者,誠子之功也!是以諸王共立子為謀主,得以游說六國,使諸侯按甲休兵,勿得侵伐!今乃魏、齊命兵搆怨,謀反寡人,卿今遠來,必然預知其事,何計可以待之?」蘇泰一聞王言,滿面羞慚,乃佯對曰:「此乃疥癬之疾,大王何足掛慮,臣昔通好於燕,燕王固知強秦難與爭鋒,仍令臣說於齊、楚之間。今則二國妄自稱大,不尊約束,輒乃行兵犯界,臣想燕亦預知其謀,先有敗盟之意,欲伯諸侯,自料一時未能成事,故陰使二國動兵,就於其中取事,實乃狐假虎威也!可令小卒探其虛實,臣再出使於燕,牽率韓、楚、趙、燕之兵,先攻齊魏,後逐孤秦,以四國服二國,誰敢不從?齊魏之輩,何能為用哉?」王曰:「善!然則將何策以擋之?」秦曰:「臣自無功以報大王,請勿疑。」
  蘇秦退居於本府,即遣人致書,探問消息,月餘之間報捷,知齊、魏此兵,非有它意,正是疑兵示強於秦而已。又數日,燕國報言,既已立盟,別無異意。蘇秦見二次俱備無事,便欲命燕報齊,脫為歸計。
  話說張儀者魏人也,始嘗與蘇秦受學於水簾洞鬼谷先生門下,蘇秦自以為不及張儀。張儀已學游說於諸侯,嘗從楚相游,已而楚相亡璧門下,意疑張儀,曰:「儀貧無行,此必欲盜吾之璧。」其執張儀,笞掠一百。儀雖至不服,楚相又與之飲,儀罷歸家,謂妻曰:「予讀書萬卷,意欲游說諸侯,安知今日受此之辱?」復謂其妻曰:「視吾舌尚存否?」其妻笑而答曰:「舌在也!」儀曰:「足矣!」蘇泰已說趙玉,而得相約縱親,然恐秦之攻諸侯敗約,後負念莫可使用於秦者。妻乃使人微激張儀曰:「子始與蘇秦善交,今蘇秦力相當路,子何不往游以求通?」張儀乃求謁於蘇泰。
  蘇秦正在府中沉吟,忽報:「有故人張儀,自魏而來求謁!」蘇秦聞之,大驚曰:「張儀與我同師異業,才高於我十倍,吾以合縱,儀以連橫,每以相反,此人見用於時,必破我合縱之盟,實乃心腹之大患也!拒之則不義,納之則損我名譽。」
  事在兩難,猶豫不決,乃從而歎曰:「我蒙肅侯賜我武安君,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息,豈懼一張儀哉?臨期應變,自有奇計。」乃誡門下人,不為通報,又使儀不見者數日。儀知蘇泰之計,遂賂數錢,門下始為通報,引見蘇秦。蘇秦降階而接,喜曰:「數年闊別,渴慕殊深,千里下顧,神交氣合,可驚可喜!敢問吾弟,何故一寒如此?」儀曰:「自兄分散,遇事多艱,家業凋零,欲從事於諸侯,恨無人以薦用,回思故舊,料不我忘,故不遠千里而相投,冀圖升斗而見用,幸惟不拒,感德不忘!」蘇泰見儀屈身狼狽,令其坐於堂下,賜以僕妾之食,因數讓之曰:「以子之才能,乃自令困辱於此,吾寧不能言,而富貴子不足收也!」張儀只得含羞謝辭而去,止宿於店。
  店主林公曰:「君何人也?」儀曰:「吾魏張儀也!曾與蘇泰同師,胸有韜略,奈時乖蹇。今聞蘇君身處高貴,特來相謁,欲其念舊薦用,不料反見怒辱,正無去路。」林公曰:「良禽擇木,賢臣擇主,戰國之時,輕文重武,蘇君專事游說,合縱六國,身榮名顯,目今能弱趙者獨秦也!子今意氣揚揚,懷才抱德,若以連橫之策而入秦,則必見用於秦,酬冤報德在此一舉,何愁蘇君之辱怒哉?」張儀頓首謝曰:「非公之語,則吾幾失計也!」遂辭林公入秦。潛淵先生讀史詩贊曰:
  誰道張儀不足為,時乖未遂豈男兒,它年恢復中原後,著績凌煙更有誰?
  卻說張儀得見秦惠王。惠王下降階而迎曰:「久仰先生高名,無由以會,今幸得光臨,大教秦國,實為萬幸!」儀對曰:「臣智術短淺,非敢當此,但欲大王申大義於天下!」惠三曰:「周室傾頹,王朝解紐,自戰國以來,豪傑並起,寡人計欲恢復中原,爭奈未得其人。蘇秦小輩,乃游說六國,合縱諸侯,以擯強秦,先生有何妙策,與孤籌之?」儀曰:「大王有四塞之固,國富民殷,誠乃天府之國也!若信義著於四海,攬召英雄,保其險阻,賂以千金,反間敗其盟約,候其有變,則命一上將,從而征伐,先以攻韓,次以挾梁,百姓各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韓梁一為秦有,六國隨即旋踵。誠如是,則伯業可成,天下亦能一統矣!」惠王拱手而謝之曰:「先生之言,如雷灌耳,使寡人撥雲見天!」即封儀為客卿,與其謀謨帷幄,終日議論天下之事。另撥一府與儀居住,待之甚厚。
  時,蘇泰在趙,自以天下無敵,偶值齊、魏屯兵谷口,謀伐趙,始知張儀入秦,行千金反間之計,又被肅侯之讓,大有慚色,乃詐言父死奔喪,脫身去趙。於是,縱約漸解,及趙使至秦,張儀聞而大喜曰:「蘇泰去位,吾無憂矣!」張儀既得志於秦,自思:「一飯之德必酬,眼睚眥之怨必報,未遇之時,曾被楚相以盜璧之由,笞辱一百,此恥如何可雪?」乃對惠王曰:「臣初到秦,未有寸功,不敢變動,三軍暫停數月,先作文檄,遣使入於楚國,以威武唬其來降,然後命兵攻韓伐魏,此以餌釣魚之計,乞王聖鑒!」惠王曰:「此孤之願也!」儀遂檄文,命使遞至楚國。楚相召入,拆其書讀之曰:嘗謂賢者之有益於人之國也,燁然為邦家之光,昭然為太平之象,觀國家之盛衰,每於賢才之有無驗之,而善類之福,亦且隨矣。嗟夫!憶昔當年從飲,豈知肉眼無瞳,不識親賢,乃楚相獸心人面,反遭笞撻,是張儀運蹇時乖。目今秦王親賢遠奸,寬仁納誅,豈如楚相奸雄無義,心自狐疑,當日疑偷亡璧之珍,今日要堅守城池之地,不日發兵臨楚界,須要瓦解冰消。今奉尺書,早達楚相,否則倒戈拜降,梟首謝罪,上全楚地,以免生民之塗炭。文檄到日,乞照不宣。周赧王三年秋九月某日,征楚中軍大謀主張儀書。
  楚相看檄大驚曰:「吾楚苦也!」不覺倒地氣絕身亡。
  使者歸報張儀,儀知楚相自死。次日入朝見秦王,奏曰:「臣今願往六國游說諸侯,以敗縱約之盟,使六國各歸於秦必矣!若無此能,則斬臣之首級!」秦王見之大喜!曰:「孤平生之願遂矣!」命光祿官賜御酒,金花車馬,親送出城。月軒先生讀史詩云:
  遭辱鄰邦怨未休,誓將游說顯諸侯,相秦空有連橫計,只為身謀不為周。
  時周赧王四年春三月。張儀引數千從人,高車駟馬,行至楚國。楚王召入,敘君臣禮畢,賜繡墩與坐。王曰:「客卿至此,必有益於楚耶!」儀曰﹔「非也!欲辨縱的之盟而已。」
  王曰:「請聞其說。」儀曰﹔「自三皇五帝,開天立極以來,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且你說遠者,昔武王以子牙為師起義兵,成八百年之基業,始以同姓繼以同功俱得受封,各侯一國傳至於今,不幸好雄並起,宇宙瓜分,強以勝弱,大以吞小。今六國,不顧秦得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為先,而聽蘇泰合縱,共欲擯秦,無異於驅羊群而攻猛獸,則不敢與共敵,其理明矣!臣特為王思之,今王不事秦,秦劫韓驅梁而攻楚,則楚有燃眉之急。然,秦以為言者,獨以楚耳!大王若閉關而絕齊,不與盟約,請獻商於之地,!」闊六百餘里,望乞大王聖鑒!」王曰:「善哉言乎!金石之論也!寡人許以事秦為上,煩先生善為致詞,以達秦王。」儀即拜辭而去,王賜以金帛車馬,命使送出楚地。
  張儀喜不自勝!徘徊顧盼,遂令車馬依次而行,不數日已至韓國,遣人進報。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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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回     張儀說話俟事秦 孟嘗君養士出關

  卻說韓知張儀至,王謂群臣曰:「張儀至韓何也?」下大夫司馬子文進曰:「此是秦惠王吞餌之計,故遣張儀為說客。」
  韓王問曰:「當何以答之?」子文曰:「先於殿前立一大鼎,貯油數百斤,下用炭燒,待其油沸,可選身長面大勇士一千人,各執刀斧在手,從宮門前直排到殿上。卻喚張儀入見,等待此人開言大說,則責以搖唇鼓舌,欺君慢上之事,殺而烹之,看其如何?」韓王從其言,置油鼎中,令武士排列兩邊,各執軍器,卻召張儀入見。儀整齊衣冠,隨引進入到宮門下,看見兩行武士,各執鋼刀、大斧、長劍、利戟,直擺至殿階下。張儀已知其意,引至殿前,見鼎內熱油正沸,左右武士,以目視之,儀微笑而已。引至殿前,張儀長揖不拜。韓王叫捲起御簾,大喝:「張儀匹夫!不拜何也?」張儀昂然對曰:「上國大使不拜小韓!」韓大怒曰:「汝不自料掉三寸之舌,來說吾也!汝便是子牙再出,管仲復生,亦不能動吾萬分之一也!可速入油鼎。」儀笑曰:「人皆以韓多賢,誰想懼一張儀也?」韓王怒曰:「吾何懼汝匹夫也?」儀曰:「既不懼張儀,何謂吾來說汝等也?」韓王曰:「汝欲效蘇秦作說客耶?欲吾絕五國而向秦是否?」儀曰:「吾是秦王一儒生,為汝韓國利害而來,何故陳兵設鼎於殿前,以懼一使,何其度量之不能容物也?」
  韓玉被張儀一說,叱退左右武士,賜坐而問之曰:「秦之利害,六國之便宜若何?先生勿惜剖露。」儀曰:「大王肯與秦和,肯與六國和?」韓三曰:「孤誠願與秦和親,恐五國相挾,不自全耳!」儀曰:「大王但以合縱之盟為實,則無以異垂千鈞於鳥卵之上,必無幸矣!大王不事秦,秦必領兵百萬,勢如貔貅,據宜陽,塞成臯,則王之國分矣!今為大王計,莫若事秦而攻楚,以全韓國,生靈亦免塗炭也!願大王細思之,臣將就死於大王之前以絕說客名也!」言訖,摳衣下殿,欲往油鼎內跳!韓王急令左右扯之,請入後殿,待以賓禮。韓三曰:「先生之言,正合孤意,孤欲事秦,先生肯主之乎?」儀曰:「今早欲烹小臣亦大王也,今又欲使小臣亦大王也!大王尚自狐疑未定,何能取信於天下乎?」王曰:「孤之不明,願先生教之!」
  於是韓王留張儀住數日,韓王問群臣曰:「今張儀來韓,不辱君命,豈無一人入秦而告之乎?」子良曰:「須得一親人可為王使!」即使子良同太子敬粥入秦為質,求通和好。靜軒先生讀史詩云:
  合縱六國未為奇,秦用連橫破魏齊,妙算鬼神應莫測,令人千載說張儀。
  韓王即賜張儀黃金百斤,車馬十駟,以為行客之贐。張儀拜謝回報秦王。隨即奔向臨淄而來,迤邐之間,已至齊國。近臣奏曰:「今有張儀事秦,奉使於楚,說楚通和敗盟,再至於韓,挾韓太子敬弼入質,今又使齊,亦欲效說韓、楚之說,以解縱約,體與入見。」王曰:「有事來見,何以絕之!宣入看其言可則從之,不可則違之,就借彼口回秦達知,有何不可?」
  遂即宣入。張儀拜舞已畢。王問曰:「先生此來,必有事故?」
  儀曰:「臣仰大王天威,故不避斧鉞之誅,將來告大王合縱之事。近者蘇秦詭術,以縱約者圖六國之利也!臣以為六國之弱,實以難支,於秦何也?秦師動以百萬,挾天子以令諸侯,戰將謀士,不計其數,今六國乃不自料,糾合眾兵,與秦鬥智角力,多見其不知自量也!今秦楚通好,結為兄弟之國,唇齒之邦﹔韓獻太子入質﹔梁效河外﹔趙王入朝,割河間之地,以事秦。
  大王恃齊蔽於三晉,地廣兵強,今不事素,秦驅韓、梁、趙以攻齊,它日雖欲事秦不可得也!」齊王自思曰:「昔者大王避狄,勾踐事吳,此二人後成大業,只得許以事秦為上。」靜軒先生讀史詩云:
  戰國合縱才二載,干戈便舉陷生靈,張儀一說齊韓服,從此秦王霸業成。
  張儀拜辭而退。張儀與從者數十人,喜氣揚揚,月餘之間,行至趙國。時,儀名聞於外,趙王知儀又與蘇秦同師鬼谷,乃令人召其來見。儀入見趙王,施禮畢。趙王問曰:「客卿世之高士,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儀曰:「非敢為利,特以辯說盟約之弊而已。」王曰:「何以言之?」儀曰:「伏自上世諸侯,各君其國,各子其民。夫何戰國之世,干戈不息,強並弱,大吞小,皆由君德衰微,人心離散,不識時勢,以致如是。大王率天下以拒秦,秦不敢出函谷關者十五年,大王威行於山東,眾所皆知也。今楚與秦為兄弟之國,唇齒之邦,而韓、梁稱東籬之臣,齊獻魚鹽之地,此斷趙之右臂也。譬如斷右臂而與人戰,決不勝耳!又且失其黨而孤居,求欲無危得乎?」趙王國:「先生將何策代孤謀之?」儀曰:「臣為大王籌,莫若與秦王面約,常為兄弟之國,方得國家無事,臣非欲為哺級,以覓小利而來,實為社稷計耳!」趙王大喜曰:「昔者孤之不明,致書立約,使諸侯合縱,是以搆怨於秦,孤知其難與爭鋒者久矣!欲伸通好之義,爭奈未得其人,今得先生,一至使趙,重於九鼎,一惟先生之命是從!」
  儀乃辭趙玉而歸,北至燕國,燕王召入,以禮待之。燕王曰:「客卿欲來作說客乎?」儀曰:「非敢為說,特為燕辯利害而已,不知大王肯容納否?」王曰:「既非為說客,何所不容?」儀曰:「大王肯與六國和乎?肯事於秦乎?」王曰:「六國和者盟之實也,安有事秦之理?」儀曰:「臣敢為王言之,夫為國者先以修齊治平為本,次在識時勢也!今秦國論其文則有許祿、子車、仲衡之輩謀籌恰幄,決勝千里﹔論其武則有白起、烏獲、賁育之徒,戰則必勝,攻則必取,況兼山川之固,兵甲之利,燕之城低壕淺,地瘦民窮,兵不滿萬,將未有名,而不事秦者,臣以為王之不智也!」王曰:「寡人事秦,則五國共伐寡人,如何抵擋?」儀曰:「今韓、趙獻地,齊、楚諧親,大王尚自不知,吾恐禍患必及於己!秦命甲兵以出雲中、九原,驅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非大王所有也!」王曰:「先生金石之論,寡人願獻常山之尾五城來和,先生以為可否?」
  儀曰:「惡有不可之理?」王即立割地文券一紙,金帛十車,以為進質。遣使隨儀入秦見惠王,呈上券帛,惠三大悅!即擢張儀為參謀之職總督軍事,得專征伐,位居大夫之上,而解散縱約。高季迪讀史詩云:
  二子全操七國權,朝談縱合暮橫連,天公早為生民計,各與城南二畝田。
  且說齊國孟嘗君田文乃宣王庶弟,田嬰之子。田嬰受泯王之封為薛邑大夫,有子四十人,孟嘗君最小,其母懷孕五月而生,及長身長十尺。田嬰惡之曰:「此子長與門齊,將不利於父母。」孟嘗君曰:「人生在世,受命於天乎?受命於門乎?
  若受命於門,即為高大其門,又何害焉?」既而孟嘗君問其父曰:「大人用事而相齊,今已久矣。齊國未見有增益,而膝下之私家富累萬金,吾恐後日有所未宜也!」於是,田嬰愛孟嘗君,立為世子,使接賓客,令與聞諸侯,田嬰命田文嗣為薛邑大夫,號孟嘗君。孟嘗君往薛招致賓客,歸者甚眾。秦人馮驩聞孟嘗君養士而至,及見之,孟嘗君置歡於館驛,使吏待之。
  孟嘗君問驛吏曰:「客何言?」驛吏曰:「馮先生甚貧,惟有一劍,每彈其劍而歌曰:長鋏歸來兮,食無魚!主人不顧兮,竟何如?賢士遠遊兮,徒奔趨。作歌寫情兮,舒中曲。」孟嘗君遂令遷之上舍,使人以魚待之。孟嘗君又問合人曰:「客何言?」舍人曰:「馮先生既食魚別無所言,但仍彈鋏而歌曰:長鋏歸來兮,出無車!主人不知兮,長嗟吁。賢士遠遊兮,聞名譽。作歌寫情兮,情有餘。」孟嘗君遂與之車馬。
  居期年,孟嘗為齊丞相,而門下之士有三千人,其間多有為竊盜而犯罪者,人皆笑孟嘗君,養土之濫,而不加簡擇。且所入有限,不足以供用,使其家眾馮驩放錢於薛邑,歲而納其息,其借錢者多不能還,乃使馮驩催趲。馮驩至薛邑,殺雞置酒,以召諸借錢之人,能還者與不能還者皆至飲酒,酒醉乃出其借約,逐名而呼之,完者不言,不完者將借約焚之。盂嘗君聞馮驩焚約,遂召馮驩而責之。馮驩曰:「驩不召其會飲,則還者不還者不能盡知,富者貧者不能盡識,驩既識之,則彼不數年無有不還,無有不富矣!」後五年民果皆還皆富。孟嘗君之費用有餘,此足見養士之報也。後秦楚二國,見齊日強,乃各使人毀孟嘗君於齊王。齊王因素、楚之毀,遂廢孟嘗君為庶人,諸賓客皆去。馮驩獨謂孟嘗君曰:「大丈夫但患無能,不患無用。驩今薦君於秦王,秦王總必使人來迎君,齊王有不復重君哉?」
  馮驩遂西還秦國,說秦王國:「今之游士西入秦者無有不欲強秦而弱齊,東入齊者無有不欲強齊而弱秦,是秦之與齊,為相雌雄之國也,勢不兩立。」秦王跪曰:「請教何如乃可為雄?」驩曰:「王亦知齊王廢孟嘗君乎?」秦王曰:「聞知矣!」驩曰:「使齊稱雄者孟嘗君也!齊王已廢之,其心必怨齊,而入秦則齊之機謀盡露於秦,而齊國可取也!豈但為雄哉?大王可急令使載幣發齊,陰迎盂嘗君來秦。」秦王大喜!乃備金為齊使,行人卞通遂以車十乘迎孟嘗君。驩又奏秦王命至齊以達其意。
  馮驩至齊又說齊王曰:「秦與齊相為雌雄久矣,勢不兩立,臣聞秦王遣使奉金帛車乘迎孟嘗君,臣恐孟嘗君入秦,則天下歸案,齊必危矣!大王何不先秦使之未至,而復相盂嘗君,以謝前者誤聽毀言之失,孟嘗君復相齊,秦安能迎之哉?」王曰「善!」乃先使倖臣聘迎盂嘗君復相其位,益之以千戶之邑。
  秦使至,聞孟嘗君復其位,遂歸報秦王。不數年,秦王又遣行人卞通,齎幣與書,以車十乘迎孟嘗君。其書曰:
    西秦王嬴某謹再拜奉書於大邦相孟嘗君足下,竊以後之非賢,因無以隆其治﹔賢之非後,亦無以大其施,故夢卜求賢,切切於傅說,稼平事亟,倦於離稷。某也不自揣,尺書已奉於昔年,足下雖未臨,衷猶存於今日,幸念渴仰之心,於斯為至,勿勞固辭之語於此或施,諒高明必欲效伊尹之儔,思愚下固當成唐虞之治,幸毋遐棄,俯賜慨然,不宣。大周赧王十六年六月初六謹具。
  孟嘗君以秦迎至再三,不可不往。於是,別齊而至秦,以狐白裘為質,秦王拜以為相國。居未久,秦之奸人白武,曾為孟嘗君之客,孟嘗君見其詭譎,不甚禮之,日懷怨恨,後返秦,秦王嬖幸,乃譖於秦王曰:「臣昔在齊嘗客於孟嘗君門下,今大王立之為相,臣不勝之喜,即具酒禮賀之。」孟嘗留飲,彼此皆醉。孟嘗君曰:「齊王得之甚厚,大王迎之再三,不得不來,終使秦國為齊國所得,然後不負齊王大恩也!」秦王遂大怒!喝令左右囚之,將欲殺之,孟嘗君以百金買秦王奶婆賈阿張,入宮求秦王愛妃媚姬,解王怒而釋其國。媚姬曰:「妾聞孟嘗君有一狐裘,價值千金,天下無二,願得其裘即為解釋。」
  孟嘗君只有一狐白裘已獻於秦王矣!客有能為狗盜者鄭戎人庫盜出狐白裘獻於媚姬,秦王入宮,姬言於王曰:「我聞孟嘗君,君子人也,王迎而相之。彼白武者真小人也,有怨於孟嘗君而讒之,王豈可信小人之讒,而遂壞及於君子乎?」秦王乃升殿,命釋孟嘗君之囚。孟嘗君出國中,將前馳驛過關之符驗,改其名姓曰姜武,盡力疾趨,直至函谷關宿,關法雞鳴出客。秦王既釋孟嘗君之囚,旋即悔之,命左右趕之,追者將至,而雞尚未鳴,客有能為雞鳴者謝寇,假作雞鳴而關前關後群雞皆鳴,關吏遂出,而孟嘗君得出關歸齊,凡此又足以見其養土之報也。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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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回     子噲傳位於子之 孫臏隱跡埋姓名

  卻說燕國姬姓,乃召公奭所封也,二十餘世,傳至子噲。
  有一大臣淮西人也,姓子名之,居丞相之職,常有欺罔之心。
  子噲受其挾制,每慮其有篡國之心,旦夕侍立左右,懼之如坐針氈,國勢如此,不如以位傳之,免其弒逆。一日升殿,謀群臣曰:「寡人即位以來,七國爭雄,強以並弱,大以吞小,寡人年逾七十有五,倦於政事,太子懦弱,難以治國,欲效古堯舜之道,將江山社稷傳與丞相子之,諸大臣以為何如?」道罷,滿朝文武唬得汗流沾背,緘口無言。獨有太子在旁奏曰:「父王所言,大合道理。爭奈盤古以來,惟五帝官天下,至三王家天下,以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子承父位正也,臣即君位逆也,今不愛其親而愛它人,生亂之道也!願父王思之。」子噲怒曰:「腐兒無知,汝以言語傷我,汝有何德,以居大位?」顧以父子之情,不忍加誅,即喝令左右武土趕出外郡,不容在國。
  太子仰天歎曰:「吾死無葬身之地矣!未知在於何日,無道昏君,離棄骨肉,絕義疏恩,大位輕可付人,不久禍必臨身。想昔晉文公出奔外國,後能成其伯業,只得暫出避難,以圖後計!」於是,含淚而奔往它國。靜軒先生讀史詩云:
  太子才離國,君臣一日休。
  乾坤成畫餅,匯水自空流。
  當時大夫孫操聞知此事大驚!即具表上朝,燕王升殿,文武班齊,孫操出班奏事,誠惶誠恐,稽首頓首,曰:「臣有短章,冒奏天顏,願王察焉!」其表曰:
    蓋聞天之生民,作之君作之師,立君所以治民,立師所以敷教。人生日月之間,不過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五倫者,各有一定之理而已。君臣之間,義同父子,內則父子,外則君臣。況我王太子,仁孝日彰,可為民望,況子之有何德行,何以將國傳於它人乎?願王詔歸太子於本國,戮子之於市朝,以免諸侯興兵問罪,則誠邦君之幸,亦國家之大幸也,伏乞我王聖鑒。
  燕王看罷諫表,大怒曰:「昔堯讓位於舜,舜讓位於禹,吾今傳位於子之,有何不可?再有可諫者腰斬!」孫操大詈:「子之賊臣!焉敢篡位?鄰國聞知,使汝性命難存!」子之大怒!喝令武士推下孫操,梟首示眾!卻有下大夫鹿毛壽出班奏曰:「臣聞方今齊國正強,孫操之子臏,現在水簾洞鬼谷處,日演兵機謀謨,善施六韜三略,若斬孫操,其子孫臏得知,歸齊借兵報仇,誰敢出敵,願大王權將孫操囚之!」
  時將孫操四下,在獄中修書一封,密遣門下人送至水簾洞,孫臏接得父書,拆而讀之曰:自子離齊之後,週遊列國,避名隱跡。父在燕國,燕王昏魅,倦於政治,子之權重,挾其篡弒,將太子趕於外郡,以大位傳與子之。吾諫不聽,被子之四吾於獄,性命旦夕難保。汝可歸齊,借兵連救,如若遲延,則父子不能相見矣!父孫操書。
  拆讀已畢,大哭罵曰:「無道昏君,屈陷吾父,稍有疏失,則吾難免不孝之罪!」於是,即整行裝往齊,入見齊王曰:「燕國之王子噲,讓位於丞相子之,趕逐太子,拘囚吾父孫操,大王知否?」齊王曰:「齊燕乃唇齒之邦,焉有不知之理?每欲命師代罪,特恐搆怨於諸侯,有背洹水之盟,如列國相率攻齊,則齊國危矣!是以遲疑不決。」孫臏曰:「大王差矣!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況自今縱約又解,燕之君臣無義,父子無思,人心離散,國中大亂。圖王伯業,在此一舉。大王命一旅之師,以討賊為名,打入燕境,伐其君而弔其民,一以代臣與父報仇,二以掠其地上,如拾草芥耳!」
  齊王大喜!即令孫臏仍為軍師之職,居丞相之右,定計伐燕。次令章子為領兵元帥,操練三軍,袁達為先鋒,李牧、獨孤陳為副將,大發精兵二十萬。次日,離開齊地,金鼓震天,一路關隘無阻,勢如破竹。不數日,大兵即至燕地,臨易水下寨。孫臏遣卒下戰書,報與子之。即時開讀其書曰:
    臏聞仁義禮智,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舜禹非有德之君,裝紂豈不仁之主,皆由亂臣賊子害義辜恩。今子之行逆天之謀,子噲越為臣之禮,逐太子於外國,囚吾父於獄中,冠履倒置,人倫失序,神天恐怒,人人得而誅之。今吾奉王命,權旌掌節,腰懸金印,特賜鐵鉞,領有雄兵四十萬,名將一千員,旌旗蔽日,劍戟如霜,水陸並進,船騎兼行,前臨易水下寨,先擒無道昏君,次醢逆臣,安民定眾,早早奉璽獻城,免至生靈受苦。齊國大軍師孫臏書。
  子之開拆讀大怒!謂群臣曰:「今齊兵已至易水下寨,誰可領兵出戰?」有左大夫鹿毛壽出班奏曰:「齊將袁達,有萬夫不當之勇,孫臏軍師,有鬼沒神出之技,不可輕敵!願王御駕親征,方可收服孫臏。」子之依奏,遂令左大夫鹿毛壽為元帥,市彼為先鋒,燕龍、燕虎為左右副將,燕彪為保駕大將軍,即發精兵十萬直到易水,平地對面下寨。
  孫臏次日引眾將出陣,遙望燕兵,對陣開處,當先出馬一隻大將,燕國會陰人也,姓市名彼,威風凜凜,指孫臏而言曰:「吾國從來與汝無仇,何敢命兵來犯我境!」言未了,齊陣搶出一員大將,乃齊國雁門馬邑人也,姓袁名達,面如重棗,性若烈火,高聲大罵:「篡國道賊!早早出降,退位以還太子,放出孫操,免致生靈受苦。」子之聞言大怒!親出答曰:「燕王老耄,倦於政事,太子懦弱,不能治國,是以將位傳之於我,欲效堯舜之化,非有纂弒之心。孫操豎子,不遵約束,辱罵朝廷,卻有欺君之罪!是以國之。況各守其國,汝等無名小卒,無故命兵犯上,正猶羊入虎口也!」子之之言未畢,袁達出馬,排斬子之,燕王即令市彼出迎,四馬相交,雙槍齊舉,戰到三十餘合,未分勝負。燕將石丁、史令助戰,齊陣獨孤陳接住,兩對陣前廝殺,獨孤陳詐敗而走,石了追趕,看看趕上,被獨孤陳用拖刀計斬於馬下。齊兵掩殺一陣,燕兵大敗,走入城內,堅守不出。孫臏傳令,眾軍朝夕攻城。
  卻說燕王謂群臣曰:「齊兵困城甚急,何計可退?」大夫鹿毛壽出班奏曰:「齊兵驍勇,又兼孫臏足智多謀,難與為敵,我王可修書一封,即遣使命往秦、魏、趙、韓四國求救,許以割地相酬,則為可解矣!」子之允奏,遂修書遣使,假裝商人,藏書出城,求救去訖。齊兵攻城半月不下,燕兵又不出戰,孫臏令軍卒辱罵不息,激起燕將市彼摩拳擦掌,怒髮衝冠,領精兵三千出城陣前討戰。孫臏陳兵於野,親自立馬於門旗下,高叫曰:「來將莫非市將軍否?」彼曰:「既識吾名,何得無狀?」孫臏曰:「吾有片言,汝等靜聽,嘗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鳥尚如此,何況人乎?子噲乃墓中枯骨,狗彘不如。子之篡國之賊,屍位朽木。將軍之英雄,國家棟樑,何乃屈身事之,縱有大功,亦貽羞於外國,有污高名,事在危急,見機而作,棄燕歸齊,不失封侯之職,愚迷不肯,打進城池,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將軍宜細思之!」
  市彼聽罷孫臏之言,似夢初黨,如醉方醒,遂下馬降於孫臏。遂大開城門,即引齊兵入城。子之聞之,驚惶無措,齊兵殺入朝內,先擒子之,來見孫臏。孫臏厲聲叱曰:「你這匹夫!屈陷忠良,離間骨肉,罪惡盈天!」令刀斧手砍為肉醬!眾軍各賜食之,移時綁燕王子噲至,孫臏罵曰:「老賊!鼠竊之輩,狗彘不如,應車裂汝屍於市,以謝天下!顧以君侯大義,姑饒極刑,難免一死!」遂喚武土推出斬之。傳令袁達,急回獄中,救出孫操,父子相見大哭,操曰:「不得吾兒相救,老命休矣!」又令章子,殺人宮庭,擄掠妃嬪,庫內珍寶,洗蕩一空。六宮化為芳草地,四苑變作戰爭場。
  當時,燕國只存太子,群臣百姓盡皆降服,遂即收燕國降書並地理圖,並令各郡,限定十日,俱要降服。數日之間,各郡盡來獻印拜降,齊軍班師而還。麗泉先生詠史詩云:
  孫子行兵天下奇,燕王讓位甚癡迷,等閒欲效唐虞事,千古令人笑子之。
  又有一絕云:
  子噲為臣自古無,豈知天意有榮枯,移時禍起蕭牆內,萬姓歌歡滿道途。
  孫臏引大軍將近齊城,宣王排駕遠迎三十里,孫臏望見齊王,連忙下車伏道而言曰:「臣不能速平燕國,使主上旦夕懷憂,臣之罪也!」齊王扶起,隨駕而回,設太平宴,重賞三軍。
  周赧王三年春三月,齊宣王偶值一病不起,遂托孤於大臣,數日而殂,群臣立其太子地即位,號為湣王。湣王貪酒色,不治國事,群臣諫者,加以極刑。孫臏恐禍臨不測,自思全身遠害,即出齊城,潛身居於雲夢山中,埋名隱跡,滿城之人跟尋不知去向。
  且說燕國群臣,立太子平為君,是為昭王。昭王即位,滿朝文武盡皆山呼萬歲,拜舞禮畢,昭王封孫操為上大夫,鹿毛壽為下大夫,眾官各加一級。昭王廣施仁政,納諫如流,輕納糧機,重賞三軍,大宴群臣,各個謝恩出朝。即位數月,卑詞厚幣,以招賢者。遂與郭隗議曰:「齊因孤之國亂,而襲破燕,孤極知燕小,不足以報,誠得賢士與之共國,以雪先王之恥,孤之願也!」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求千里馬者,馬已死矣,買其馬骨,百金而返,君怒曰:『何為?』曰:『死馬猶買之,況生者乎?』不一年而千里馬至者三匹。今我王必欲致士,先從隗始,況賢於晚者豈遠千萬里哉?」昭王曰:「然!」於是卜日擇地,築黃金臺於城南,置千金於臺上,以延天下賢士,以郭隗而師事之,並拜郭隗為上卿,遂出黃榜招納賢士。
  卻有齊國鄒衍,趙國劇辛二人,聞知燕國招納賢士,二人遂同往至燕,燕城外果有招賢文榜。看畢,遂揭其榜,使人入奏曰:「今有二賢士,揭榜來投。」王曰:「宣入!」至殿禮畢。王問曰:「卿千里而來,有利於吾國乎?請問其說?」二人曰:「小人齊人,姓鄒名衍。臣為趙人,姓劇名辛。聞大王出榜招賢納士,欲與先王報仇,臣等不佞,願效死助力!」王大喜曰:「謹奉教!」遂封鄒衍為上大夫,劇辛為中大夫,同任國政。二人謝恩受職。不數月間,天下賢士畢至。胡曾先生有詩云:
  此乘良馬到燕然,北地何人復禮賢。
  欲問昭王何處所,黃金臺上草連天。
  徐景山先生有黃金臺賦:春秋之世,戰國之燕。爰自召公,啟土於前。傳世至今,已多歷年。慕唐虞之高風,思揖遜於政權。援子之以倒持,流齊宣之三涎。昭王嗣世,發憤求賢。築崇臺於此地,置千金於其巔。以招夫卓□特奇之士,與之共國而雪冤。於是始至郭隗,終廷鄒劇,或贏糧景從於青齊之郭,或問命星馳於趙魏之邑。
  智者獻其謀,勇者效其力,故儲積殷富,士卒樂從,結援四國,報仇強敵,談笑取勝,長驅逐北,寶器轉於臨淄,遺種歸於莒墨,汶皇植於薊丘,故鼎返於磨室,內以抒先世之宿憤,外以褫強齊之戰魄,使堂堂大燕之勢,重九鼎而安盤石,乃知士為國之金寶,而寶世之長物。將士重於掛樂,視金輕於沙礫,惟昭王之賢稱,垂千載於一日。是宜當時見之而欣羨,後世聞之而歎息。居者被其寵光,過者想其遺蹟。因酌古以寓情,惜臺平而事實。
  卻說樂毅者,乃樂羊氏之後也!受業於黃伯揚之門,賢而好學,身通六藝,熟諳兵機,每自比管仲,欲與之儔。一日,喟然歎曰:「吾有此經濟之才,何其時之不遇而人之不用也!
  夫人幼而學,壯而欲行,揚名天下,固其宜也!與其藏珍以待價,孰若出仕以求榮!」乃仰觀天文,遙瞻將星,負劍囊琴,涉水望山,一日行至齊國,齊之近臣奏曰:「外有賢士特來見王!」王令宣進,通名拜讓禮畢。王乃問曰:「先生不遠千里而來,有何妙策,以利吾國。」毅對曰:「毅乃鄙人,非敢為佞,但素懷富國強兵之術,濟世安民之策,薦賢除佞,濟弱扶傾,是吾志也!臣雖不才,得侍於王左右,願施犬馬之力!」
  時齊王荒於詞色,閉塞賢路,聞見樂毅有凜凜之威,侃侃之言,忠義之氣,見於詞色,若其重用,必有忠言逆耳之謀。乃佯言曰:「我托先君聖德,立齊為上國,今則太平,何用征伐?先生暫退旅館,待與群臣議處,可以來聘。」樂毅面慚出朝,歎曰:「無道昏君不足與謀,此非立身之處,異日寸進,得伸大趣,次以破齊為先。」隨即收拾行囊,離卻齊國。
  數日之間,至於魏境,館於魏王嬖人公孫罕家,因嬖人得以引見魏王。魏王宣毅入見,拜舞已畢,魏玉知毅之來意,乃問曰:「先生來自山綿代谷,千有餘里,不知亦有甚警世駭俗之策,以教寡人乎?」毅曰:「臣之初年,受業於異人,得兵書數卷,演而習之,上可以呼風喚雨,中可以役使鬼神,下又可以為國救民。若夫經天緯地之才,則非臣所能也!」王曰:「先生之志則大矣!但寡人國小,不足以事先生。昔者寡人東敗於齊孫臏之手,斬卻駙馬龐涓,擄卻太子,死於鋒鏑,西喪鄢郢之地,七百餘里,南辱於楚,國勢衰微,先生果能張大其國,以無敵於天下,寡人之願也!」毅曰:「臣聞七十里為政於天下者湯是也!今大王地有千里之餘,其所人者,足以供國之需,惟在廣施仁政,卑禮厚幣,以聚天下英豪,兵多將廣,積糧儲勢,臣領一旅之師,先伐於齊,次伐於燕,何愁六國不服?」魏王大喜,遂用樂毅,封為大夫之職。時,毅居魏國,日往月來,倏然數月,見魏王寢卻軍旅之事,稍有慢簡,遂有去國之心。又聞燕昭王,廣布仁德,屈身下士,築黃金臺,以招賢士,欲伐齊以報冤。自思:「吾先至齊國,湣王不用,方始至魏,今魏王不足與謀,不如投入燕國,佐昭王興兵伐齊,有何不可?」遂棄魏潛身人燕。
  時,昭王在黃金臺上設宴,禮待郭隗、鄒衍、劇辛數人,酒至三巡,門吏奏曰:「今有一賢士自魏而來!」王曰:「宣至臺下!」禮畢,昭王問曰:「久仰尊名,無由得會,今得一見,如撥雲霧,而觀白日,然燕國勢弱,受人之敵,先人受齊之恥,眾所咸知,先生懷才抱德,有何妙策可以張大孤之國乎?」毅對曰:「臣見大王所言者,志在復仇也!據臣之見,事猶反掌之易!」王曰:「計將安出?」毅曰:「受辱於齊,皆因喪德所致,凡君天下者,要在上合天意,下順人心而已。大王若躬行仁政於天下,省刑罰,薄稅斂,則民心歸服,號令嚴肅,賞罰分明,則軍心畏服,將得其人,與土卒同其甘苦,則勇而效死矣!量入為出,裁省冗費,積之數年,則國富矣!四者俱備,若有急難,民之相勸於王者,若子弟之衛父兄,手足之捍頭目,雖欲御之不可行也!今齊國湣王無道,荒於酒色,苦虐其民,人心離散,大王往而征之,則齊民皆引領而望,若大旱之望雲霓也!」
  王大悅!遂封毅為亞卿之職,任以國政。又以黃金千斤,蜀錦千匹,賜與賢士。以下各官員個個分等頒賜。殺羊宰馬,大賞士卒。開賑倉以濟百姓,人心大悅!自此,軍民安思,燕國地方,分兵按察,路不拾遺,悉皆平寧。一日,燕王升殿,謂群臣曰:「昔齊宣王率其民眾,以殘我國家,又傾滅我宗廟,毀為墟棘,燕之與齊,不共戴天之仇,幸賴群臣扶孤。今即位以來,身不安席,口不甘味,上事群公,下撫百姓,願與齊戰於濟西之野,以雪先王之恥!況今齊國滅宗,雖地廣千里,驕傲強暴,天地不容,孤今欲伐齊,卿等計將安出?」有大夫鄒衍出班奏曰:「樂毅精古今兵略之方,明進退攻戰之術,若加以總兵之權,能令天下為一家,望大王拜毅為師,東向伐齊,易如反掌!」
  燕王大喜,遂問樂毅曰:「寡人意欲伐齊,雪先人之恥!
  鄒衍舉卿總督軍馬若何?」毅答曰:「文官武將皆大王故舊之臣也!欲毅年幼不才,不稱其職,恐負大王所托。」昭王曰:「鄒衍保卿,孤亦素知卿之德才,卿切勿推阻。」毅曰:「倘文武有不服者如何處之?」昭王取所佩之劍賜之曰:「如有不遵令者先斬後奏!」毅曰:「臣受恩已久,固不敢辭,大王來日聚文臣武將以賜之!」鄒衍曰:「古之命為大將者,必當築壇會眾,白旄黃鉞,兵符印信,當眾宣詔,然後名正言順,事必成矣!大都督假之以節則眾皆服矣!」昭王乃命連夜築壇,三日完備,大會百官,請毅登壇,加為平西招討、北燕大都督,假節鉞,賜以寶劍印緩,先斬後奏,令掌六十四州兼淮隴諸路。
  毅領命訖下壇。昭王撥孫龍、孫虎為護帳將軍。軍馬比及未行之際,先已遣劇辛、伍衝二人為奉使,獻金帛約會秦、趙、韓、魏之君,近則許以割地相酬,遠則惟以金帛相許。
  一日,報言:秦遣自起,助兵三十萬﹔趙遣廉頗,助兵一十萬﹔魏遣畢昌,助兵二十萬﹔韓遣張奢,助兵二十萬。四國之兵,共計八十萬,約會河西之界。燕王大喜!隨即令樂毅總督調遣軍馬,劇辛副之,撥石丙為先鋒,許貴、黃賁在帳前各領三千軍馬為左右護衛,鄒衍為參謀,燕龍為都救應,留郭隗監國,燕王御駕親征,提大軍四十萬,共合四國之兵,一百餘萬。燕王命水陸並進,浩浩蕩蕩,殺奔齊國,前到倉州二十里下寨。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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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回     燕昭王伐齊報仇 齊泯王逃奔即墨

  卻說倉州節度使柳金龍,聽得燕王親提大軍一百餘萬,戰將千員,勢如泰山,人人失色,膽喪心驚,不敢出戰。尋夜走至景州,見太守劉元獻,具說燕王興兵犯境之事。劉元獻曰:「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子之職也!兵來將對,刀來斧敵,大丈夫以馬革裹屍,死於疆場足矣!豈可束手受戮?」遂與金龍引兵三萬來敵。燕將石丙出馬,三人戰不三合,元獻、金龍大敗,走入齊城。樂毅令四國之兵,前至連陽縣下寨。時,齊王升殿,聚集文武群臣。忽有柳金龍、劉元獻二人入告齊王曰:「今燕王拜樂毅為元帥,約會秦、趙、韓、魏之兵,共一百餘萬,同來伐齊,倉州景州一路關隘,勢如破竹,臣等抵敵不住,望乞我王聖鑒,早為定計!」齊王聞得此言,嚇得汗流沾背,手足無措。謂群臣曰:「燕兵侵犯吾境,卿等有何高見?」
  鄒文簡曰:「臣食君祿久矣!並無報效,願捨殘軀,出城迎敵!」齊王大喜!即封鄒文簡為元帥,齊東為先鋒,淳於髡、牙簡為左右護衛,親提大軍三十萬出城,前至黃山一百二十餘里下寨。鄒文簡與齊東共議進兵之策,齊東曰:「燕兵遠來,利在速戰,可宜堅守營壘,乘間而擊之!」簡曰:「燕兵不識地利,是以逸待勞,來日可嚴整隊伍,大展旌旗,用一奇計而伏之,燕兵不戰而自走也!」於是,當晚傳令,來日四更造飯,天明進兵,務要隊伍整齊,人馬威猛,旗旛金鼓,各依次序。
  當日使人先下戰書,次早兩軍相近,列陣於黃山之下。燕兵望見對陣齊兵甚是雄壯,三通鼓已罷,文簡乘馬而出,上手是齊東,下手淳於髡,兩個先鋒押住陣腳。燕兵陣中,門旗開處,石丙、杜昭分左右而出,各持兵刃,立於兩旁,次後燕將一對對分列在門旗影裡,中間突出一員主將。樂毅乘白馬而出,望見對陣,問左右曰:「此何人也?」答曰:「旗上中央,紅髯老者,乃是鄒文簡,上手是先鋒齊東,下手是護衛淳於髡。」
  毅曰:「老賊自來,死期至矣!」於是,勒馬挺出陣外,請齊陣主將答話。文簡亦縱馬出曰:「來將莫非樂將軍否?」毅曰:「既識吾名,何不早降?尚敢具兵拒敵!」文簡答曰:「久聞將軍大德,今幸一會,既知天命,識時務,何故興此無名之兵耶?」樂毅曰:「吾乃奉詔討賊,復仇雪恥,何為無名?」
  文簡曰:「昔爾子噲君臣,乃禽獸之輩,宗社有纍卵之危,生靈有倒懸之急,吾之先君,掃清六合,席捲八方,萬里傾心,四海一德,從而征伐之,正當其理,實乃天命所歸也!況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況我齊乎?今將軍蘊大才,抱大器,自欲比於管仲,強欲逆天理,背人情,今我大齊帶甲百萬,良將千員,諒汝約連四國之兵,人心不一,可速倒戈卸甲,以禮來歸,不失封侯之位,倘執迷不悟,叫汝羝羊觸藩,進退兩難!」
  樂毅在馬上大笑曰:「吾以汝為元巨必有高論,豈期出此言也。
  或者燕先君禪位,欲效唐虞之治,爾齊國豎子乃夷滅我宗廟,使宮室丘墟,痛入骨髓,誠不共戴天之仇。況汝主昏君,以國姑為妃,國姨為後,荒於酒色,閉塞賢路,傾國之人,思食其肉。今燕新君嗣位,建築黃金臺,重禮厚幣以招天下賢士,君明臣治,良具畢張,是天有意令其復仞於齊也!吾今仗義興師,汝既為屍位之臣,只可縮首潛身,圖俸祿衣食,安敢於軍伍之前妄談耶?汝這匹夫!咫尺歸於黃泉,有何面目見齊之先王子?」遂喚石丙,手挺宣花大斧,一直殺奔齊陣。齊陣淳於髡,挺槍迎敵,兩馬相交,雙兵並舉,戰上六十餘合,齊兵大敗,遠遁數十里,樂毅方始收兵。
  齊大夫因揭虎進曰:「愚料石丙有勇無謀之輩,不足懼也!來日都督兵出,可先伏四軍於左右,都督臨陣先退,把石丙賺到伏兵之處,都督卻登山指揮四面軍馬,只看石丙到處,重疊圍之,則可擒矣!」鄒文簡從其入,便差帳前神武將軍薛禧,征西將軍董則,分左右各引三千軍埋伏去訖。文簡再整金鼓旗旛而進,石丙、杜昭引軍而出,昭在馬上與石丙曰:「昨日齊兵大敗而去,今日又來,必有計謀,將軍宜提防之!」石丙曰:「量乳臭小兒輩,有何奇謀?吾今日必當擒之!」見齊軍門旗影裡鄒文簡引諸將出陣搦戰,石丙挺斧躍馬而出,齊軍副將潘遂出迎,二將交馬,戰不二合,遂便走入陣,只見齊兵一齊來迎,鄒文簡先走,石丙挺斧殺退八將,乘勢追趕,杜昭隨後掩擊,石丙深入重地,杜昭急收兵時,兩邊伏兵已出,左有薛禧,右有董則,杜昭兵少,急救不及,石丙被齊兵圍在核心,東衝西撞,殺不出重圍。時石丙手下還有百餘人,衝殺到城下,鄒文簡坐於山上,手操麝尾,指引三軍,知石丙投東則望東指,軍皆望東圍,因此攻打不透。石丙引兵殺上山來,半山中擂木炮石亂打,不能上山。石丙從辰到酉,不能得脫,漸漸燕兵折其大半。石丙思想,且在核心少歇至半夜,月明可以殺出。方才下馬少歇,月華初上,四下裡齊兵殺到,但聽得喊:「石丙早降!」石丙急上馬迎敵,見四面火鼓並集,人馬皆不能出。
  石丙仰天歎曰:「吾今死於此地矣!」
  忽聽得東北角上喊聲大振,齊兵紛紛亂走,石丙看時,一彪軍殺來,為首一員大將,素袍銀甲,持點鋼槍,乃虎威將軍孫龍也!與石丙相見,說:「都督恐將軍有失,特差某引五千精兵,前來接應!遇齊將軍董則,被吾已刺殺了。」石丙便與孫龍殺出。西北角上也見齊兵大亂,又一彪軍馬從外殺人,當先一員上將,騎紅鬃馬,使大捍刀,乃龍驤將軍孫虎,也領精兵五千,前來接應。見石丙曰:「卻才陣上,齊將薛禧被我殺了,人頭在此!」石丙尋思:「他兩個是吾後輩,幹了大功,我是國家大將,朝廷棟樑,反不如二小輩耶?吾當合殘軀以報先帝之恩,幹此全功,去提鄒文簡。」領軍便行,隨後樂毅亦領大軍前來,當時齊王被三路燕軍殺來,殺得大敗,隨後杜昭也來接應,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鄒文簡乃無謀之人,更兼年紀衰老,見大軍相亂,引了帳前數百人,逕奔齊城而走,餘軍無主,各自逃生。
  次日樂毅對眾曰:「鄒文簡,齊之元臣,若擒此人,勝斬百將,今日待其出敵,吾排下七星八卦陣,使其來破,不曉坐作進退之法,必擒此賊矣!」探馬報來,金鼓振動,鄒文簡橫槍立馬於陣前,厲聲言曰:「昨者誤中詭計,今日與汝挑戰,以決雌雄!」樂毅曰:「有智鬥智,無智鬥力,不足為奇,既為上將,略曉兵機,吾布下一陣,汝可識否?」文簡曰:「汝之陣乃七星八卦陣,安有不識?」毅曰:「既識吾陣,敢問用何計以破之?」文簡曰:「用黑殺天王陣破之!」毅曰:「雖是如此,你敢打入乎?」文簡曰:「既識其陣,豈無破法?」
  遂擂鼓搖旗吶喊,勒馬衝入燕陣。毅將皂旗一麾,狂風大作,黑霧遮天,不辨高低上下,文簡左衝右突,不能得出,被燕兵捉住來見。樂毅令將監車囚了,毅親督大軍,率四國之軍混戰一晝夜,齊兵大敗。齊王見敗大驚,手足無措,即引敗兵走入齊城,堅閉不出。樂毅收軍下寨,大宴犒賞四國之兵。樂毅曰:「齊王堅閉不出,可速乘勢進兵攻之,待齊王悔悟前非,改過撫民,則難圖矣!」遂進兵齊都臨淄城下寨,每日令兵攻城。
  卻說齊王大憂,內無糧草,外無救兵。齊王思欲出奔,未有其計。獨有淳於髡曰:「大王赦罪,小巨願捨身效死不辭,大王賜臣衣袍服之,扮作大王之狀,出自南門,而大王從北門出,則可脫難矣!」樂毅至夜,觀見城內龍鳳日月旗,正是齊王出城,遂傳下命令:「如有賣放走了齊王者,斬首號令!燕兵捉得齊王者封賞!」
  是夜齊王引兵果出南門,燕兵把守捉住齊王,細認卻是淳於髡著王御衣。眾軍問曰:「齊王安在?」突曰:「齊王用脫袍之計,已出北門去矣!」樂毅引兵入城尋齊王不見,遍問百姓俱言亂軍中走往公子田文處,去即墨城。樂毅引燕王入臨淄城,盡滅齊之宗廟,燒其宮室,擄掠庫藏,出榜安民,大排宴犒賞三軍,封樂毅為昌國君。麗泉有詩云:
  樂毅行兵天下奇,約連四國共圖齊。
  復仇雪恥酬先帝,報應分明在早遲。
又有一絕云:
  百萬貔貅氣若虹,果然樂毅冠群雄。
  未幾去位成虛事,枉卻當年建奇功。
  燕王伐齊得勝,遂引鑾駕歸還本國。卻令樂毅,追捉齊王,剿滅回報。時樂毅夜坐帳中,仰觀天象,見帝星正照即墨,遂著劇辛守住臨淄,自引兵至即墨城普村下寨。
  卻說齊王奔往即墨,前至大林,忽有一支人馬,金鼓振天,殺出救駕,乃是吳起、吳廣、吳能,見齊王禮畢。王曰:「若非將軍賢兄弟救駕,聯命休矣!」後有燕兵追趕甚急,吳廣出陣,石丙當先,二人戰上三十合,吳廣大敗,齊王奔即墨,石丙隨後趕至即墨。齊王到城下,忙叫開門,田單上城望見,卻是齊王,遂令開門迎入,被燕追兵放箭射中,齊王落馬,吳廣近前,救王上馬不能入城,即離即墨,又撞石丙殺至,石丙便與吳廣撕殺,吳廣殺上數合大敗,齊王單馬逃走。三日無食,腹中饑餓難忍,忽見一婦人在流河洗衣,齊王問婦人曰:「中路饑渴,可與吾一飯否?」婦人即進與之,食罷,問曰:「客官姓甚名誰?」王曰:「吾乃齊王也!」婦人罵曰:「吾之錯矣!汝深居九重,錦衣玉食,迷荒酒色,萬民受殃,重斂無度,至於填死溝壑,人人共爭食汝肉矣!奈何反以飯與汝食之?」
  齊王曰:「寡人他日歸朝,須報你一飯之恩!目今燕兵追我,逃奔於此,人困馬乏,娘子指引何處可藏?」婦人曰:「河東有一林,內有一塔,你可去藏。」隨後有兵趕至,問婦人曰:「汝見一官人來此否?」婦人向東一指,兵馬直至林內,高叫齊王!
  齊王聞之,唬得魂飛魄散,不敢答應。追者至曰:「我乃吳廣、吳龍!」齊王且喜而出。廣曰:「這裡不可隱藏,燕兵近矣!必捉我王不如且去莒城。」即走十八里,石丙果至,飛馬挺斧來殺,吳廣、吳能大敗。齊王見敗,單馬望西北便走,行至天晚,問一野人曰:「前去地名何處?」野人曰:「只爭五里地,便是蒲城普天村也!」齊王想:「有大夫蘇代,因吾不納其諫,卻貶在此!」隨即奔往投之。初更左側,蘇代忽聞莊外有叩門聲急,令人探開,見齊王單馬立於月明之下,迎入莊內便拜。齊王泣訴前事,更兼腹內饑餓,蘇代隨即進上飯食,代母周氏夫人,出見齊王。大罵:「你為一國之主,不理國政,迷於酒色,以國姑為妃,以國姨為後,有失人倫,生靈塗炭,恨不得以車裂汝之屍於市,以謝天下,何乃逃匿於此!」喝令左右捉縛!齊王大驚,蘇代告其母曰:「為巨死忠,為子死孝,君無道,君臣之義不可廢也!」夫人曰:「無道昏君!自汝即位以來,貪虐荒淫,殘傷百姓,高室廣臺,剝民脂膏,以充國用,面諛讒餡之臣盈滿於朝,賢明君子退居於野,是以人心離叛,今日死無葬身之地,固其宜也!縱有粗糲之食,寧喂於狗,何甘於汝而食之乎?」齊王聞之,淚下如雨。自想:「吾富貴,豈知有今日之苦!」欲待不食,腹中饑餓,欲待食之,古人有言,君不能吃嗟來之食,廉士不飲盜泉之水。
  半晌之間,莊客來報,外面有兵來圍了莊門。蘇代曰:「把齊王藏了!」燕將石丙直下莊廳,謂蘇代曰:「大夫隱藏齊王,快送出來!」代曰:「任將軍搜尋,若在莊內,情願甘罪,吾亦欲誅此昏君久矣!豈敢藏乎?」當時,齊王走至一大林中,忽一聲鑼響鼓振天,有人飛馬而來,自言:「可惜齊東國主,死在田野之間。」此人追見齊王其人,下馬便拜曰:「小臣乃蒲城縣令高龍是也!自燕兵混亂,臣領五百兵在此屯守,臣願保駕!」齊王入蒲將近,小軍報曰:「後有燕兵石丙趕至!」
  高龍曰:「大王勿慮,臣領本部軍馬,可捉石丙!」齊王大喜!於是高龍挺槍迎敵。忽見塵頭起處,一彪軍出,是吳廣、吳能二人,遂合兵共入蒲城。王問:「你三人兵少,如何保駕?」
  三人曰:「我王勿憂,自有退敵之策!」
  卻說樂毅下寨,夜觀帝星,正照在蒲城,令石丙領兵速至蒲城下寨,朝夕攻打。旬日之間,軍士絕糧,蒲城百姓要捉齊王獻與樂毅,免一城之災難。高龍大怒!顧謂眾曰:「此非臣子之禮,盡忠報國,有死而已,何也妄為?」次日,齊王跳入井中,覓死,吳能急救上來。吳廣、吳能、高春三人領五百兵,是夜開門,遂保駕殺出,混戰時折兵一半,兵卒各自逃生。樂毅令石丙尋趕齊王。齊王自引數十騎,奔於鄒魯,鄒魯不能納,齊王遂走入莒城。莒城令王孫賈進拜曰:「臣失救駕,罪該萬死,而孤城糧少,燕兵勢雄,難與為敵,請出使求救於楚!」
  齊王即遣王孫賈入楚求救,楚王遣淖齒將兵十萬,前來救駕,兵至宮城,王孫賈引入見齊王。淖齒曰:「介冑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大王!臣奉楚王命,領十萬鐵甲軍馬,前來救駕。」
  齊王曰:「卿等鞍馬馳驅,朕無可賜,楚王是朕之恩人也!今朕狼狽至此,將軍救拔朕軀,不失封侯之位,可速定謀退敵!」
  齒曰:「樂毅無謀之輩,不足畏也!一戰必擒此賊而斬其首矣!」
  卻說樂毅引兵至莒城,聞知楚遣齒領兵救齊,遂修書一封與齒。書曰:
    燕國元帥樂毅謹具再拜奉書於楚國淖丞相麾下,今齊王無道,失政虐民,吾奉燕王之命,會約諸國於濟西之上,以雪吾國先王之恥,亦洗列國被齊侵凌之暴今聞將軍督兵救齊,助桀無道,如書到日,望擒齊王獻吾車前,與將軍共分齊地,則感幸矣!不可相違、燕國樂毅頓首書。周赧王三十一年月日。
  齒得書,讀後自思:「我兵甚少,彼軍甚眾,不能與其抵敵,不如提齊王獻與樂毅,共分齊地,豈不美哉!」近人報知齊王。齊王即引數十人投東海而走,齊王走至東海,卻被淖齒趕上捉住。齒喝令眾軍,將齊王獻與樂毅。軍人捉齊王來見樂毅,樂毅大喜!進出寨與齒相見,禮畢,請齒入帳,分賓主而坐,以酒款待。令推出齊王!樂毅曆數其罪過,曰:汝令國舅鄒堅等殺君父,一罪也。汝娶國姑姨為妃後,二罪也。逐貶賢良,不聽忠臣之諫,聽信讒佞,不理朝綱,淫亂聲色,三罪也。
  齊王唯唯無言,只乞命而已。樂毅今石丙斬卻齊王並鄒妃二人首級掛於樹上,令軍士亂割肉食之,有人認者便與伊家同罪施行,又令軍士看守工屍。樂毅與齒商議軍事,聞王燭賢,令使去請燭來相見,燭不肯往。燕人請燭曰:「來者封侯,不來屠盡!」燭曰:「吾聞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嫁二夫,齊王不聽吾言,退居於野。今國破君亡,吾不能存,去之為不義,從之則不忠,唯以死報國。」遂自縊死,使人回報樂毅。毅曰:「王燭之死,吾逼之也,忠烈之士!」遂具衣裳棺槨而葬。
  樂毅出令,禁止侵掠,以淖齒守據臨淄而鎮東齊,禮齊桓公與管仲於郊,封王燭之墓,六月之間,得齊七十餘城,皆為郡縣。
  樂毅廟有詩贊曰:
  桓桓昌國,乘時厲翼。干戈效用,韁竭底績。
  四卻秦兵,東下齊璧。完趙保燕,孔武之力。
  且說齊王湣王既被淖齒獻於樂毅而殺之,齊大夫王孫賈回家見其母而母問曰:「今者齊亂,王在何處?」賈對曰:「不知!」其母曰:「汝朝出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汝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汝今事王,王走汝不知其處,汝尚何歸?」
  孫賈告母曰:「齊工被淖齒獻與燕王殺之!」母曰:「豫讓吞炭思報智伯之仇,汝何不聚義兵以復齊王之仇?」賈因母言,遂立齊市高聲大叫曰:「淖齒亂齊國殺湣王,有欲與我共誅齒者,即袒其右臂。」時市中五百人響應,各執刀斧,助王孫賈殺入宮中,尋獲淖齒而殺之。
  湣王子法章,先是見淖齒獻父於燕王,遂改變姓名為莒太史家僱工,太史之女見法章相貌非常而奇異之,竊衣與之衣,竊食與之食,而因與之私通。及淖齒被王孫賈殺之,王孫賈隨跡跟尋至莒,詢問太子下落。法章對它人曰:「吾乃湣王之子法章是也!因樂毅亂我齊國,故改變姓名,隱跡於此,汝等可速扶我歸國。」莒人曰:「吾輩罪該萬死,肉有眼無珠。」於是莒人與齊臣田單、田文、田忌等及王孫賈奉法章而立之,是為襄王。麗泉讀史詩云:
  王孫為人志果剛,加誅淖齒立親王。
  齊桓輔公何為盛,至此令人倍感傷。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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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5 09:47: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四回     藺相如完璧歸趙 齊田單火牛復齊

  卻說周赧王三十二年,趙惠文王者武王之子也,嘗得楚卞和之璧。謂之楚和氏之璧,蓋以楚人卞和得玉璞於楚國荊山,奉獻於楚厲王,厲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厲王以卞和為詐,刖其右足。楚武王即位,又獻於武王,亦以為石,又刖其左足。至文王即位,卞和乃挽璞而哭於荊山下,淚盡而繼之以血,楚文王使人問之曰:「天下之人被刖者多矣!子何哭之甚也。』卞和曰:「我非哭刖也,夫寶玉而呼之曰石,貞士而名之曰詐!我是以哭。」遂使人剖其璞,果得美玉,故謂之楚和氏之璧。
  趙惠文王國會諸侯於楚得之,秦昭襄王久聞而慕之,乃使人持書於趙,願以十五城易璧焉。書曰:
    西秦王嬴謹再拜奉書於大邦長趙王閣下,竊以講睦修和,乃古今之令德,貴鄰賤物,誠爾我之嘉謨。每欲少致慇懃,恒為多方廢弛。量仁人能察鄙情於纖悉,不遂懷嫌思愚鹵,嚐膽盛節於悃誠,終當弛愛。頃者風聞,良臣勉勵,寶藏克盈,彼和氏之所悲,為我心之所欲。倘大德無私,而見惠必深,懷有感而勿忘,十五之城,願將之以奉易,萬千之諾,望施之以慨然,幸不違求,當圖趨謝不宣。大周赧王三十二年二月初二日謹具。
  趙王見書,遂送使至公館,而與大臣商議曰:「璧者,我趙氏之寶也!彼必欲求之也。城者,彼秦國之重也!我不能得之也。與之,恐不得城而徒然見笑於彼,不與,恐只為墨而加兵於我。與其受加兵之禍,孰若幸見哄之安。」於是,從厚款待使者,而使人奉璧,又恐使不得其人,亦終不能免禍。於是,下詔書於國中,以求可使之人。宦者今繆賢遂趨朝薦藺相如於趙王。趙王召相如來見,問以奉璧往秦之事。相如奏曰:「秦強趙弱,誠然不可不與之璧。今奉璧往秦,若秦王無意與城,臣當完璧以歸,則曲在秦而不在趙矣!」
  趙王於是遣相如奉璧入秦,獻於秦王曰:「吾君趙王,承大王書教,欲得和氏之璧,而願易以十五座城,不敢逆命,以絕和好,是以命臣奉璧獻於大王,而易十五城,幸大王勿食前言!」秦王觀璧,見潔白無暇而歎曰:「真天下之至寶也!」
  傳璧以示內宮美人及左右,皆呼萬歲!以賀秦王。時,秦王得璧,遂無意與城,相如即近前而謂秦王曰:「此璧雖美,亦還微有瑕玷,臣請大王將璧與臣。臣一一指示於大王,大王方才知之,不然大王不能辨也!」秦王遂命取璧與相如指示,相如得璧,遂退殿柱而立,怒髮衝冠,謂秦王曰:「大王初之欲得此璧也!使人持書於趙王,許易以十五座,趙王遂以為大王君子,自食其言必不信,乃齋戒五日,使臣奉璧而獻於大王。大王見臣之來,禮即甚倨,大非交鄰之道,且臣觀大王無意與趙王城,所以臣與大王取璧而歸,大王若以威勢卻臣,臣之頭,即與璧俱碎於此殿柱矣!」相如手持其璧,跟著殿柱欲擊!秦王恐其擊碎而終不得全璧,乃謂相如曰:「寡人失禮於執事,幸勿見罪之深也!寡人既肯十五城,豈敢自食其言,以重得罪於執事乎?」遂召有司,將地理圖來,按圖一一指示十五座城與趙。相如度秦王之意,只要期得其璧,而實無意與城,乃謂秦王曰:「城之與否,在大王,請大王齋戒五日,亦如趙王奉璧與大王之禮,臣乃敢獻璧!」秦王知相如堅執,不可以威勢卻之,遂依從之,齋戒五日,而館相如於廣城傳舍。相如則使從者李受,身穿毛布,懷藏其璧,從舊路歸之趙國。秦王齋戒已完,乃宣相如展禮於殿上,求相如與璧。相如謂秦王曰:「臣之璧只說大王與臣以易城,現人懷之以歸矣!所以然者,亦以秦強趙弱,與璧大王,而大王終不與城,臣將如何與大王取璧乎?臣奉璧而來,不得城而歸,又無璧以還趙王,將何面目以見趙玉乎?大王必欲得璧,請先將十五座城與趙,若不奉璧以獻大王,而大王即將臣加之萬死!大王若欲白得此璧,必不可得也,雖然臣今惟知有死而已!」秦王顧左右而言曰:「我今縱殺相如,終不得璧,而又反以斷絕二國之好,不如因而厚待之。」後秦又使人持書於趙王,書曰:
    西秦王贏謹再拜奉書於大邦長趙王閣下,竊以講信修睦,已大著於前人﹔赴約會盟,猶相期於今日。觀光陰之迅速,宜情義之綢繆,量君子必與我而同心,知仁人將隨時而有感。願彼西河之主滸,已為可樂之鄉,於此澠池之濱,又實宜歡之地。齊馳並駕,共飲同游。暢數日之襟懷,昭一生之和好。仰瞻來斾,蘊衷曲之倦倦。亟駕行車,每心思之,冗冗不宣。大周赧王三十三年三月初三日沐浴謹具。
  趙玉閱罷來書,畏秦不敢即往,而惟自狐疑。藺相如與廉頗上表請行。表曰:
    臣亞卿廉頗大夫、臣前相如,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上言,伏以聖王御世,萬國修和,賢士當朝,一人悅豫。大王殿下,聰明睿智,文武聖神,襲累世之勛華,為萬邦之翹楚。茲以澠池之會,在彼存信睦之心,而西河之行,在吾奮陽剛之德,誠為不爾,怯必疑焉。苟使能然,弱無議也。有臣二人之輔,相憂渠萬眾之紛爭,伏願抹馬膏車,名區而至。止擁旌馳斾,指勝地以奔趨。彼此情投,終始無差殊之待,邇遐意戀,後先有切至之交。臣相如等,無任瞻天仰聖,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上進以聞。
  趙王看了表文,遂命駕而往,相如廉頗夾輔左右,而與秦王會之於澠池。
  秦王飲罷,酒醉曰:「寡人素聞趙王好音樂,而今日之宴雖有侏徘之類,其樂不足以聽聞,請趙王鼓瑟!」趙玉遂援瑟而鼓之。秦之御史進前書曰:「某年某月某日,秦王與趙王會飲於澠池,而趙王鼓瑟。」明以記秦王之辱趙王也。相如遂進請於秦王曰:「竊聞大王善為秦聲,大王擊缶而歌之。」秦王怒形於色曰:「爾小臣何敢為是言?」相如近前執擊而進曰:「臣五步之內,敢以頸血濺大王矣!吾王鼓瑟而大王不擊缶何耶?」秦之左右欲殺相如,相如張目叱之曰:「爾君不義而爾等可復成乎?」秦王亦勉強從事,心甚不悅!相如顧趙御史而命進前書曰:「某年某月某日,趙王與秦王會飲於澠池,而秦王擊缶。」亦將以把趙王之辱秦王也。秦王之群臣皆曰:「請趙王以十五座城為秦王壽!」相如亦曰:「請秦王以十五座城為趙王壽!」秦王罷酒,終不能加兵於趙,趙盛設其兵以待秦。
  秦不敢伐。趙王歸國,以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於廉頗之右,相如既位在廉頗之上。麗泉談史詩曰:秦王兩侮趙邦君,趙有相如輔國臣。
  完璧更兼強擊擊,豈宜輕視謂無人。
  廉頗不悅,而相如解之,廉頗聞而肉袒負荊謝罪,遂為刎頸之交。
  且說周赧王三十六年七月下旬,樂毅復來攻齊。時,齊城惟莒及即墨未下,齊襄王乃命回單守即墨,而自與田文、田忌、王孫賈守莒城。即墨之人,乃推田單為將軍,田忌恐樂毅兵卒強大,韜略精深,難以拒敵,乃上表於襄王,以請定計。表曰:
    齊宗室臣田單,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上言。伏以撥亂興衰,固在乎賢明之主。出奇破敵,尤存智慧之臣。茲以強燕肆暴之彌深,我齊遭殘之益甚,師旅猶大加於境土,干戈尚橫厲於邦家,苟無妙其神漠,難保身亡國破。恭惟大王殿下,聰明睿智,文武聖神。世味備嘗,離險難而登天闕﹔人情盡識,察變故以總乾綱。實大有為之君,真不世出之主。尚圖思患預防以為計,況適逢危抵敵而定籌,幸集兩班之文武,而決一朝之謀略。削除大寇,奠宗社於泰山,殄滅橫災,安基業於磐石。返此屬邑,回被朝廷,地久天長,永無機捏,河清海晏,綏自昇平。臣單無任瞻天仰聖,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進上以聞。
  襄王覽表,遂集文武大臣,謀議退兵破敵之策。田單、田文、田忌、王孫賈等謀定而請襄王發田忌召孫臏。詔曰:嘗聞國家喪亂,方知良將之當親。宗社奠安,必賴賢臣之夾輔。孤以燕兵之久因,齊士之難支,仰惟前上卿孫將軍,韜略精深,豐功以著於昔日。經營周密,偉績尚冀於今時。毋辭毋謙,是揚是奮。
  田忌領詔至雲夢,孫子聞詔至,即出洞門,迎接入堂。忌曰:「有詔在身!」臏自辦香案,開讀已罷,二人禮畢序坐。
  忌曰:「樂毅復來攻齊,齊王甚憂,故遣忌請先生速臨,方解齊圍!」濱遂畫一卦與四忌,令之先行,曰:「今蒙聖恩,非敢不遵,我來救齊,先至燕國,然後來齊。」田忌辭別,回至莒城,見襄王禮畢。王同田文等問曰:「孫臏來否?」田忌曰:「孫臏來矣!他畫得一卦在此,令我先來,他必先至燕而後復齊。」襄王看卦乃是高卦與坤卦,遂宣田單、田文、田忌、王孫賈等來看卦曰:「離為火,坤為牛,乃要用火牛陣。」襄王曰:「田文可多取民間水牛一千頭,王孫賈可多取油一千斤,田忌可多取蘆葦曬乾,預備臨時應用。」
  孫臏至燕時,燕王已死,立燕惠王。惠王為太子時,曾與樂毅不睦。孫臏入見惠王禮畢,惠王喜曰:「願先生憫孤之新立,乘齊之不平,而為孤代樂毅將兵,以盡平齊國!」孫臏曰:「臣聞樂毅曾與大王不睦,畏大王誅之,故不欲盡平齊國,來歸於燕,而惟以伐齊為名,且齊人亦不畏懼樂毅,只恐大王又遣別將來,臣承大王美意,固當戮力效死!但齊國乃臣父母之邦也,且臣在齊宣王之時,已受重恩,雖是不盡終始,亦不可背齊而為之!」惠三曰:「既不肯為孤平齊,先生今日至燕何為?」孫瞑曰:「臣所以至燕者,意大王別有征伐,臣求為將,以效忠耳!」惠王曰:「孤今誰以齊地未得盡平,而惓惓以兵事經營,更不欲啟釁召禍,以自損國。」孫子遂辭惠王,說回雲夢山去,其實潛歸齊國。
  燕惠王信孫臏之言,遂以騎劫代樂毅之職,而樂毅知主不能用,遂逃於趙。騎劫既代樂毅將兵,專攻即墨,田單聞知,乃將牛一千頭,油一千斤,乾蘆葦一千把,入於即墨,以成火牛之陣。先以戰書遺騎劫,以惑亂其心。書曰:
    齊大將軍書通於騎劫足下,竊聞否極泰來,乃自然之天運,福多禍至,亦必爾之神機。今我襄王,鑒前非而修德,天命千龍出海,助其兵威。況爾惠王,恃昔盛而恣情神,驅萬火燒空,滅其將體。勝敗昭於呼吸,興衰著於轉旋。爾是何人,敢來抵敵。是某日謹具。
  騎劫見書,乃仰天而笑口:「死矣哉!田單也。自古至今,未見有天遣龍來助陣者,且龍為天下之神物,一龍尚不可得,況有千龍乎?我非三歲孩童,信你這般謊說,他既哄我,我亦哄他。」亦先寫戰書遺之田單,書曰:
    燕大將軍騎劫書復於齊將軍田單足下,竊聞天運方事,一時難否泰之論,人為莫及千載,惟敗亡之趨。今我惠王聖明,以智將而代愚將,此兵威之視昔,必有百之增焉。況爾襄王昏昧,以詐人而用譎人,必國勢之猶前,無半毫之異也。死生存於瞬息,吉凶見於須臾。尚何妄言,成茲拙見。
  田單見書,亦仰天而笑曰:「死矣哉!騎劫也。神謀妙算,爾可知之,兵不厭柞,以虛為實,以實為虛,定要驚得汝魂飛魄散,僕地僵屍,信實則燕可保,信虛則燕危矣!」於是,田單引兵開門出戰,騎劫上馬當先,二人戰上數合,田單佯輸而詐敗,走入齊城,堅閉不出,任從騎勁挑戰辱罵,只是再不出戰,此乃因辦火牛之計也。卻說騎劫下令諸將日夜攻城,田單一面將炮石拋打,一面將油灌浸蘆草,剉為短把結於牛之尾上,牛角纏鈴,牛之前足縛刀,牛身以布裹之,畫為五色龍,又盡搜城中鑼鼓銅器敲打,內穿城百孔,一孔將牛十頭,待燕軍圍城困倦,將牛尾燒燃,痛不可忍,急奔燕軍,且火光如晝,燕之軍中,看牛尾皆是龍形,觸之無有不死。又城中以五千軍持刀劍隨之,鑼鼓銅器之聲,振動天地,燕兵大敗,積屍滿野,血流成河,燕人遂殺騎劫,獻屍於田單。田單縛至莒城與襄王及田文、田忌觀之,田單遂乘勝而進,盡復齊七十餘城,奉襄王歸於臨淄。襄王以田單有大功,封為平安君。後人讀史詩曰:田單計定火牛奇,又值燕人易將時,乘勝長驅城盡復,襄王自此有全齊。
  是時,周赧王四十五年也。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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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回     范睢脫廁西入秦 不韋西遊說立嗣

  卻說范睢者字叔,魏大梁人也。素懷經濟大才,六國咸稱辯士,幼與中大夫須賈為友,時有姓魏名齊者為魏國丞相,須賈因薦范睢於丞相府中以為門客,雖已見納而未擢用。忽一日,探子飛報:「秦使穰侯都督白起先鋒,親率大兵十萬屯於上方谷口,未知何意?」魏齊大驚曰:「秦國累欲併吞六國,未有奇謀,屯兵谷口,其實有意於魏乎?吾魏兵微將少,兼以與秦鄰近,倘或興師犯境,早晚難保,必須交鄰結縱求援,方得無事。」乃謀於中大夫須賈曰:「當今秦國倚其強勢,挾天子以令諸侯,動以百萬行師,今魏國勢弱難敵,欲使子出使於齊,願以金帛獻於齊王,與其結好,歃血誓盟,凡有急難,互相救解,子其往之!」須賈曰:「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臣不敢辭,但臣才微智短,恐辱君命,有負於丞相所托,得一謀士同行方可。」齊曰:「為吾擇之!」須賈曰:「丞相門下,志略之士,莫如范睢,文武全才,廊廟之器,必使於四方,不辱君命。」魏齊於是范睢問曰:「汝處門下,並未有見用,須賈稱汝全才,叫吾使子以為輔行,通好齊國,以抗秦兵,事諧報捷,即在奏聞重用。」瞧曰:「鯫生才劣,不敢當職,只可役令而已。」齊曰:「須子大夫薦子不錯,子其勿辭!」
  次日奏於魏王,特命須賈為正使,范睢為輔行,齎金百斤,白璧十雙,車駟十乘,二人領命,隨即整飾行裝,驅馳車馬,離卻魏地,不日至於齊國。令人報知齊王,齊王宣入,拜畢,獻其金璧。齊王曰:「卿等遠路,馳驅千里貢獻,有何見諭?」
  須賈曰:「臣奉王命,以今日國非一統,虎彪七雄,弱肉強食,小為大並,特獻黃金白璧,以為進見之札,願大王歃血立盟,永以為好,倘秦一日生變,互相救援,臣等設世感德。」齊王曰:「爾魏何等之主,敢以盟督之言,陳於寡人之前也?」睢見須賈一時無有以對,乃進前而代曰:「臣主乃仁義禮智雄略之主也!」齊王乃大笑!睢曰:「大王何笑乎?」齊王曰:「笑卿過獎之甚也!」睢曰:「臣請一一奏之!」王曰:「卿言如合朕意,准盟誓!」睢曰:「封無忌於信陵仁也,政事一合於宜義也,屈身於六國禮也,魏之先王受辱忘仇致意智也,虎視四方雄也,以策交於大國略也,由此論之,乃為仁義禮智雄略之主!」齊王曰:「魏王頗知文學乎?」睢曰:「任賢使能,志存雄略,雖有餘閒,博覽群書,然不如書生尋章摘句而已!」
  齊王歎曰:「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雖儀秦再出,亦不過如此。」
  於是,敕下光祿寺,安排筵宴,令丞相段乾朋主宴款待。
  次日,乾朋見范睢有威可畏,有儀可像,與之談論,終日不倦,遂背了正使,單宴范睢,齊王又賜黃金一笏,以表好賢之意。
  時須賈寓於館驛,見范睢私自出入,舉止異常,窺見齊王賜以金酒,賈又不與,疑難以國政賣與乾朋,恐妨於己,遂設以詭計,辭了齊王,先自逃歸,而睢實不知之。及賈歸國,告於魏齊曰:「范睢賣國之臣也!與吾同使,卻乃背地受其金酒,與段乾朋談論終日,實把魏國優劣,被其肝膽,盡訴於齊,倘齊國興兵伐魏,露其根腳,難以防敵,是以特先告知!」魏齊曰:「狼子野心之輩,誤國大事,誓除此賊!」賈曰:「彼惟恐丞相見罪,故遲疑不敢歸國。」
  言畢,睢乃飛馳而至府下,魏齊問曰:「炫國政賊!為何來遲?」睢對曰:「齊王重排筵席款待,是以歸遲!」魏齊曰:「其宴非待使之宴,乃賣國政之宴也!齊王既已得排筵宴,正使無分,偏為輔行而設,吾今亦以待汝,有何不可?」即令左右剁草雜豆一盆庫馬一匹,與睢同食,仍令獄率決瘠痛打一百,皮開肉綻,血流滿階,自辰至酉,體無容錐之處,拍脅抉齒,六問三推,范睢伏於階下,真個有屈無伸,怎禁刑上加刑,連聲叫屈,詐為死狀!左右報曰:「丞相略息虎威,范睢死矣!」魏齊即令鄭安平、楊安二人,以草蓆收屍,棄於驛前廁中,使僕人更遺尿於口。鄭安平懷惻隱之心,見睢負屈打死,實為可憐,身體微動,知其未死,乃移於潔淨處,夜至更深,潛於戰場取死人,換以睢之衣帽,加於屍上,以為脫身之計,而睢匿藏於安平家內,得以不死,更令變其姓名,稱為張祿,國中都無有知者。
  及秦大夫王稽奉使於魏,聞睢之事,乃問於左右曰:「范睢何如人也?犯著甚罪?如此死之苦也!」適值安平跟隨魏齊相詣王稽於驛館,知其聞及此事,乃私告於王稽曰:「范睢為人文師孔孟,武計孫吳,動止可法,口若懸河,輔行使齊,齊王見其辯口,乃賜之黃金及以牛酒,正使須賈含羞逃歸,而諂於魏齊,丞相疑睢以國陰事告齊,故必置之死地,可惜空有大才,而不得大用也!」稽曰:「死者不能復生,此人失於計較,既知事敗,何不勿歸魏國,先自逃於吾秦,得免其禍矣!今秦求賢如渴,何愁不得大用乎?」安平曰:「亦命之非也。今安平家有一故人,姓張名祿者,亦大梁人也,勝於范睢十倍,大夫若肯薦用,必有利於國!」稽曰:「可引個見否?」安平見稽有薦美之心,遂以睢得未死之情告之,至夜半時分,扶睢見於燭下。稽謂睢曰:「先生苦情,吾已知之明矣!然安平家非子之地,為今之計,莫若吾以車子藏汝出城,臣事吾秦,以子之才,必得近幸,汝意如何?」睢曰:「深荷顧垂,睢盼脫離顛沛,只恐秦王不納,其時將安所適?況又疑懼太深,萬一謀事變成是非,累及大夫,畫虎不成反類狗也!」稽曰:「當今秦王,欲並六國,廣招天下賢良,智士雲集,況又秦王寬仁大度,兼以王稽薦賢為國,有助於吞並六國,安有不容之理?」
  睢曰:「誠如是,倘得寸進,再生之恩,銜環報德。」
  次日,王稽辭了魏王出城,藏睢於車內,只做交聘之物,從者推輪,送車雲飛,直望西路而行,迢遞數日,至於秦國。
  時,昭襄王即位,文武齊班,王稽入朝,奏王曰:「臣奉使於魏,見有一人,姓張名祿,此人極能運籌決勝,先遭須賈之譖,後致魏齊之答,今離魏地,臣引歸國舉薦用之,併吞六國,萬無一失!」王令宣人張祿問曰:「王稽薦卿於寡人,有何奇術,可以併吞六國,一統天下乎?」張祿對曰:「戰國以來大小強弱之不一者,皆以天時地利人和之失耳!當今之世,七國爭雄,惟秦最強,山川險因得地利也,兵用之利得人和也,特以用賢不當,故不能併吞六國,何以見之?大王內貴專權,穰侯用事,權臣在內,以致忠臣不能立功於外。據臣之計,齊楚之遠,則以幣帛交聘,三晉鄰國之近,則以兵甲不時攻之。君子立朝,小人居野,不半載餘,視天下其如運諸掌矣!」昭襄王大悅曰:「張祿,世之高士!何寡人相遇之晚也!」乃封勝為客卿,教以遠交近攻之策。
  王之得睢,如魚之得水,日與王談論天下之事,大稱王意。
  時,穆侯魏冉用事,睢每悅於昭襄王,貶罷其職,而睢代為相,號稱應侯,入朝不趨,履劍上殿。麗泉詩云:
  范睢何為賣國臣,更名張祿仕於秦,魏齊獻首穰侯罷,果是雄才敵萬人。
  范睢既仕於秦,得專征伐,歲加兵於三晉,名揚六國,威鎮諸侯。至是,魏國俱其豪伯,乃遣中大夫須賈,齎貢金帛,出使於秦。須賈奉命,不日至秦。寓於咸陽驛中。范睢喜曰:「須賈到此,死期近矣!」遂裝作舊日規模,步行至館驛。須賈一見,大驚曰:「范睢因無恙乎?吾以汝為魏齊丞相打死,為何得命在此?」范睢曰:「須彼時將吾屍首棄於河側,深得魚翁之力,救得一命,僥倖得以至秦,今蒙張祿丞相養為門客,恩深似海,適聞大夫到此交聘,特來相訪。」時值臘月,冷氣逼人,睢乃假為戰兢之狀。賈曰:「范兄薄衣蔽體,一寒如此,吾之所著者新厚之衣,特脫一件與兄遮體何如?」難曰:「大夫所著者,吾何敢當!」賈曰:「古人道衣衫不整,朋友之過,何忍吾兄之寒如此!」隨即脫一綈袍與之。睢曰:「深感賢契溫暖之德,難以補報,但不知大夫因何到此講和?」賈曰:「因秦用張祿為丞相,前月下戰書,要來攻我王城,因商議到此講和。今魏王布有夜明珠六顆,四顆獻與秦王,二顆送與張祿丞相,賈求善言,敢問吾兄行館何處?」難曰:「吾為丞相門客,就於相府廊下居住,丞相大小之事,一一與吾謀矣!」賈曰:「既如此,煩吾見明日方便,千萬借重!」睢曰:「丞相事忙,不如今日吾代大夫引轡而往!」賈曰:「深荷指引。」
  范睢遂為賈御車至於相府曰:「吾先入相府,為大夫通報相迎!」
  須賈侍立門下,候立久不出。乃問門下曰:「范叔遞上府,久不出者何也?」門下曰:「向者吾相張祿告私行到驛訪友,何得為范叔乎?」須賈大驚,知其見欺,乃解帶脫衣,膝行入府謝罪!睢坐於堂,責讓之曰:「無義逆賊,禽獸不如也!吾今以德報怨,不似汝譖吾受非刑之苦也!鄰國來使可待以厚禮與其歸國,使其見我大國之威儀!」這令左右,大排筵席,邀諸侯,請賓客,羅列而坐,分次而飲,置剉豆草一盆於前,牽馬令賈與同食之。時,賈羞慚滿面,氣填胸臆,伏於地下,只得並馬啖而食之。睢又責之曰:「爾所以得不死者,以咸陽驛中綈袍相贈,戀戀尚有故人之意爾!猴鼠之輩殺之無益,放你回國,報與魏玉,速斬魏齊首級來獻,不然則屠大梁城!」
  須賈含羞滿面歸於魏國,先告於魏齊,魏齊大慌,私奔於趙,藏匿故人趙平原君家,後范睢興兵伐趙,誘執平原君歸國囚於獄中,遣卒致書於趙王曰:「不得魏齊之首,則吾不出王弟平原君勝矣!」魏齊知無路,乃自刎而死,趙王取魏齊首級,藏於匣內,令送秦以贖平原君復於趙國。使者獻上首級,范睢喜曰:「釣不設餌,何以得魚,不執平原君,何以得魏齊之首,今吾仇已得復,恥已洗雪,志已伸矣!」秦王既用睢策,歲加兵三晉,斬首數萬,卒並六國者,范睢之策也。麗泉詩云:
  須賈讒言起禍胎,范睢屈勘受哀災。
  王稽若不潛歸秦,空負遠交近攻才。
  當時,秦王稽大夫為因引薦范唯,不意睢反權傾己,位居其上。前寫諸侯以謀伐秦之故事敗於市,秦王臨朝而歎曰:「內無良將,外多強敵。」范睢懼,蔡澤謂睢曰:「四時之序,成功者去。」睢乃稱病而免,蔡澤代之,不在話下。
  卻說趙惠王,一日升殿,左有文官商相如之徒,右有武將廉頗。公孫幹之輩,群臣山呼,拜舞已畢,分班而立。趙王謂廉頗曰:「前日秦遣上將王齕、王剪親率大兵二十萬侵犯寡人之國,深幸將軍破敵之力,今特封卿為下大夫中將軍之職,以表朕意。」廉頗上言曰:「事君以忠,巨子之職,臣何敢望賞乎?且臨洮之捷,亦賴陛下洪福,臣何力之有?」於是,頓首謝恩而起。卻說客卿班中,有秦王之孫名異人者,乃秦王太子,柱之子,昭王之孫也。秦王志圖吞並,因索趙連城之璧,趙王用藺相如計,卒全璧歸趙,秦王氣奪,因此二國修好,以異人為質,異人留趙已經三五寒暑矣!時正立於階下,趙王猛思昔日奪璧之辱,呼異人而叱之:「汝質朕國,不曾有慢於汝,汝祖父何不仁之甚?又屢舉兵犯境!」喝令武士推而斬之!其時,唬得異人魂不附體,無言可答。適有藺相如出班諫曰:「不可!今日秦國國官兵強,若斬此子,遂成大隙,秦必復加兵來攻,趙國不寧矣!不如赦之,永質在此,不成仇隙,亦不敢加兵,百姓得安,趙國太平也!」王曰:「善!」即從之言。遂放異人,命公孫幹為監守使,領異人歸第。王乃謂公孫幹曰:「卿直嚴鑒此子,不可縱之歸秦。」
  於是,公孫幹領異人出朝,行至街上,前排頭踏各執藤棍,後列軍卒手舉荊條,百姓擠擠嚷嚷觀看異人。只見那人叢中立著一位官人,生得白如傅粉,口若銜丹,身長七尺,年紀三六,頭戴青紗角巾,身穿絲絹圓領衫,腰繫絲條,腳穿繡鞋,陽翟人也,姓呂名不韋,看著異人,乃自語曰:「此人有天子之表,龍鳳之姿,可為繼世之君,此乃奇貨,可以居之也!」遂問眾人曰:「此被監之人是誰?」百姓對曰:「其人當金枝玉葉,秦朝龍子龍孫,乃是秦昭王太子柱之子名異人,現質於趙國。
  因前日秦復兵犯境,趙王怒欲殺之,左右力諫而止,所以拘繫此子!」又問:「監押將軍是誰?」百姓又答曰:「其人乃趙國大將軍公孫幹也。」百姓自相問曰:「此人何人也?」有識者曰:「此人是陽翟大賈呂不韋也!其人天資穎悟,智識高明,兼能風鑒,見那界人天子之相,為奇貨可居也!」麗泉詩云:
  異人原自相非常,質趙令人動容傷,天運循環生子政,故交六國事秦強。
  卻說呂不韋見了異人,遂潛跡回家,見父問曰:「富者殖利幾何?」其父言曰:「放錢五分,種田七分,為客十分,其利有數而已!」不韋又問父曰:「貴者殖利幾何?」其父說曰:「貴者其利不盡數也!」不韋又曰:「放錢勞心,種田勞力,為客風霜,其利有算籌,今秦王孫異人者,兒相此人,龍准而鳳顏,必有天子之位。目今質於趙國,兒欲以千金賂趙王權臣,救還秦國,以圖富貴,其事若何?」父曰:「可,其利萬倍,富貴無窮矣!」
  於是,不韋次日拜辭父親,將金玉往邯鄲城。不一日,來到公孫幹門首,致意而報,相引而入。於是不韋入內,當廳就拜,公孫幹亦半揖還之。施禮已畢,分坐飲茶訖,不韋欠身而起曰:「小可呂不韋,陽翟人也!因祖旅江湖,久違鈞顏,今日回家,道經於此,久仰尊名,特來謁見將軍,無可效芹,特有黃金三十兩,不足為儀,聊表微忱,望乞笑留是幸!」幹曰:「識荊之初,既辱高軒,何必厚儀,人之無功,不敢受祿,謹奉返璧。」不韋曰:「此非遠方之珍,何足為禮,望乞笑留是幸?」幹喜受訖,設酒以待,因問不韋曰:「先生貴庚?」
  不韋答曰:「小子年正二旬。」幹言曰:「汝小我五歲,從今以後,兄弟相呼,休得見外!」於是,不韋拜幹為兄,二人同飲大醉,公孫幹留不韋宿至天明。次日,乃是端午佳節,公孫幹在後廳排宴,十分齊整,款待不韋。怎見得好處,但見:
  門懸綠艾,戶掛青蒲。水晶簾捲,假須錦繡。屏開孔雀,從人笑樂。白玉杯,美酒浸香蒲,小童歡捧黃金盤。角黍堆碧玉,食烹異品,味獻時鮮。弦管笙簧,奏一脈清音雅韻﹔綺羅珠翠,排兩行舞妓歌兒。當筵歌,口啟櫻桃﹔對席舞,腰搖嫩柳。消遣壺中閒日月,邀游身到醉乾坤。
  公孫幹與呂不韋,慶賞佳節數日,及不韋見皇孫異人在隔居閒坐,明知是秦國皇孫,佯作不知,故問於公孫幹曰:「隔居閒坐者其人是誰?相貌不俗,莫非將軍之公子乎?」幹曰:「非我小頑,乃秦昭王皇孫異人在此為質者,趙王令我監管在此也!」不韋曰:「原來此人是王子王孫!』聊起身道曰:「小弟斗膽,一事敢與賢兄言之,幸勿見阻!」幹曰:「願聞從命!」不韋曰:「弟與異人入席同飲不妨麼?」幹曰:「賢弟要他相陪,即令他來!」於是,就請人來。異人施禮已畢,坐在一旁,輪杯換盞,飲至半酣,公孫幹起身如廁,不韋低聲而謂異人曰:「今秦王老矣!太子愛華陽夫人而無子,殿下之兄弟二十餘人,今殿下居其中,不甚見幸,太子即位,殿下不得爭為嗣矣!況汝為質於此,何日得歸秦國?」異人聽罷,慘然出涕曰:「吾亦知此,俱未有脫身之計耳!奈何!」不韋曰:「能立嫡嗣者,獨華陽夫人耳!韋雖家貧,願以千金為殿下西遊行計,而見太子與華陽夫人,說其立汝為子,再來救殿下回國為嗣,你意若何?」異人曰:「必如君策,秦國與子共之!」
  不韋即將金五百兩與異人而言曰:「汝將此金交結趙國當權者及公孫左右賓客,吾來日往西去也!此事爾我知之,切勿漏泄。
  」異人謝而言曰:「得先生重救,銘心刻骨,何敢忘所自乎?
  倘能還秦為君,生當為公擇地而封,死定名標麒麟而益子孫,世世襲封侯爵,必不忘也!」言將盡,公孫幹至,各人又飲了數杯,不韋起曰:「小弟力不勝酒,來久今就告回。」公孫幹曰:「賢弟再耍幾日!」韋促要行,幹留不住,只得親送出門,相別回府。
  不韋至家數日,收拾黃金五百兩,收買奇物玩好,自與家人望西而行。行了數日,不覺早到咸陽,因故人鄭子莊相引,寓於城郭,在華陽夫人的姐姐家中安下。次日請主人相見,各施禮畢,不韋曰:「小子乃邯鄲人姓呂雙名不韋,奉皇孫異人之命,特來拜訪皇姨丈也!山城寂寥,無可以頁,取奉黃金十兩,略為拜見之儀,伏乞笑納甚榮幸!」皇姨丈曰:「有勞貴步,下顧寒舍,素無一面之識,垂賜黃金,何以克當,我欲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只得汗顏領受矣!」隨即大設筵席相待,酒至半酣,不韋起言曰:「始間所告未盡,今者剖明,有皇孫異人,質於趙國,多多拜上皇姨丈,又有黃金五十兩寄與皇姨,以為買果食之資,聊效獻芹之憂,令吾面授,托請一見!」
  由此皇姨丈叫皇姨出來,不韋施札,將金授與皇姨,皇姨大悅而言曰:「此物雖是姨孫奉來,有勞足下遠送,生受跋涉,今皇孫在趙國,還思回故土不思也?足下必知其詳!」不韋答曰:「在下與皇孫公館對居,有事必與吾說,吾亦盡知其詳。
  近秦王舉兵攻趙,王欲將皇孫來斬,百姓盡知其事,各以命相保。」皇姨曰:「百姓為何保也?」不韋曰:「自皇孫人趙為質,盜賊屏息,五穀豐登,萬民復業,趙國太平,為此民感其德,又每遇秦王太子夫人聖壽元旦之日,及月望時節之辰,必清齋沐浴,焚香向秦而拜,自責不能得報生養之恩,萬民感其賢。」皇姨曰:「皇孫有此賢德也!」呂不韋又言曰:「今皇孫在趙,夙夜涕泣,思念太子夫人之思無報,因此修書一封,及寶三件,令吾前來,與國君夫人上壽,來日托煩皇姨引見。」
  皇姨曰:「此事容易,委翌日引足下去見!」不韋乘間問皇姨曰:「秦夫人有幾位皇子?」皇姨曰:「無有!」不韋曰:「今夫人寵而無子,不以繁華時早自結於諸子中賢孝者,舉以為嗣,誠恐他日人老花殘,色衰愛馳,國君別寵,富貴不長耳!」
  皇姨曰:「正由此而猶豫也!」不韋曰:「吾有一計,能令夫人無子而有子,亦能終身受寵於秦矣!」皇姨曰:「何計可以教妾?妾教夫人必重賞足下矣!」不韋曰:「今皇孫異人賢孝,自知是夏姬所生,又是中子,不得立以為嗣,夫人誠以此時拔而立之,是異人無國而有國,彼必感夫人之重恩,豈敢遺忘也!誠能如是,夫人無子而有子,生則為後寵於秦,死則立於太廟正祀矣!」皇姨曰:「足下之計極妙!來日以此告夫人,必賞足下矣!」言罷,各自歇息。
  至次日,皇姨引不韋入宮見華陽夫人。皇姨先進宮裡,美人見皇姨進來,各敘禮畢,夫人曰:「多時不見吾妹,渴心生塵,今何自至?」皇姨曰:「今有質趙皇孫異人,將夜明珠、照顏珠、溫涼盞及書信一封,令呂不韋傳來人拜與國君夫人上壽,現在宮門之前,未敢擅進,托我引來,故自至耳!」夫人言曰:「令他進來!」不韋至宮,四拜畢,夫人命起立,站在一旁。不韋將書信同三件珍寶遞與夫人,夫人看了大喜,曰:「今國君出獵未回,其書待他歸來開讀。」不韋曰:「小人臨辭皇孫,皇孫叫小人傳他人拜來拜國君和夫人,小人就此下拜!」夫人曰:「汝且退回寓中安下,待國君回來,令人喚汝,可來同拜未遲!」於是,不韋退回去訖。
  夫人謂皇姨曰:「今國君有子二十餘人,皆非我生,況異人乃夏姬之子,難得此子如此孝心!雖質居千里之外,還以我為念,將寶珠來慶壽。」皇姨乘間乃將不韋言異人之賢孝之事說了一遍,夫人一聽了大悅曰:「此子再生,使我得之可也!」
  皇姨又言曰:「妾聞異人之賢,名聞天下,更夙夜泣思國君夫人矣!目今夫人雖寵,奈何無子,使我代汝憂矣!」夫人曰:「正為此事,夙夜無寐而煩惱也!」皇姨曰:「何不乘繁華時自結於諸子之中賢孝者,舉以為嗣也!誠恐他日人老花殘,色衰愛馳,國君愛解寵移即休矣!今異人賢孝,不辭千里之遙,而令人將寶物與夫人壽,依吾之計,不如立此人為嗣!否則吾妹雖寵,一旦身死,身後無嗣,不能正把太廟矣!夫人依我之言,誠能以此時拔之而立異人是無國而有國。異人感夫人之德,是夫人無子而有子也!則生死俱寵於秦矣?」夫人曰:「其事甚合我意!怎奈異人質於趙,怎能得回?」皇姨曰:「可同不韋畫策救回。」
  正議之間,宮人報曰:「國君回矣!」夫人接入同坐,皇姨近前施札,國君命坐。國君抬頭見夫人俯首流淚,因問曰:「夫人何為煩惱之甚?」夫人乘間言曰:「委有一言,未敢冒於殿下!」國君曰:「但說不妨。」夫人曰:「妾今無子,欲向東宮求螟嶺一子,恐殿下不允。」國君曰:「是何言與,我今有子二十餘人,不問那人,隨夫人自選一個為子。」夫人曰:「諸子畢有母,獨異人無母,況此子為人賢孝純厚,若得為子,是妾平生之幸也!」國君曰:「異人現質於趙,怎能得回?且夫人何以知其賢孝?」當時,夫人將皇姨之言,一一說了一遍,及將上壽寶珠遞與國君。國君大喜!曰:「吾兒有此孝心也!」夫人又將書信進上,開封而讀其書曰:
    不肖兒沐浴百拜稽首頓首於雙親安國君既華陽夫人殿下千秋齊年。兒自別膝下,摩時不意於左右,無奈雲山飄渺,道路阻長,所憾不能奮飛耳!兒今身在於趙地,心不離乎秦疆,思親假寐而求歡,莫不涕淋而惆帳。兒每思,生雖夏氏養,幸夫人而得至於今日質此,何由得報也!由斯夙夜懷愁不已。兒感國君夫人生我養我,而不得在於左右,冬溫夏扇之奉,是如空然生子也。兒又思,有雙親在官,而不得披彩衣之樂,報生養之恩,由此未嘗不三歎而流涕也。知我如此,不如不生兒矣!無有效意,輒具夜明珠一顆,照領珠一扇,溫涼盞一雙,敬今呂不韋傳我八拜,前來上壽。伏望雙親休以不孝之兒為念,善保龍體,候登九五之位。勵精圖治,立致太平之基。萬壽無疆,此兒之願。今因便,貢以尺素,以傳八拜,敢效華封之三祝,及通問安之微忱。為此冒干龍威,不任激切屏營之至。
  國君讀罷其書,涕淋如雨,夫人亦垂淚不已。國君泣曰:「何計能救此子回秦也?」皇姨曰:「今有使命呂不韋,妾觀其人足智多謀,君若與之同議,必能救回矣!」夫人曰:「可令人喚來商議。」
  於是,去召呂不韋,不韋至宮,拜伏於地,言曰:「願殿下千秋,夫人齊年!」國君令平身。不韋又曰:「小人傳皇孫八拜,今當就此拜還!」於是便拜,拜訖,國君與夫人雙淚交流。國君拭淚謂不韋曰:「今日欲立異人為嗣,奈質於趙國,無計脫離,敬請益於足下,何計教於我也?」不韋曰:「殿下肯立異人為嗣,小人不惜千金賂趙之當權者,必能救回公子,誠恐殿下戲言耳!」國君曰:「汝若不信,就刻玉符約誓為嗣,委足下去救也!」不韋曰:「謹領尊命!」於是,不韋拜辭歸店,至次日又來宮中,國君將玉符付與不韋,不韋受訖言曰:「來年五月內,救皇孫還朝,殿下可命一員大將,引兵沿途接應,以防不虞。」國君曰:「我自令將率軍馬前來接應,汝可用心,勿使有誤!倘救得吾兒還國,汝之富貴非輕,同其休戚!」言罷!將銀百兩以賜不韋,以為贐,不韋拜受。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麗泉有詩曰:誰似商人呂不韋,肯將金寶換金魚,華陽一進強秦計,何用男兒苦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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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回     不韋計取朱姬女 朱氏生政於邯鄲

  當時,呂不韋離開秦國,登山越嶺,不覺來到邯鄲。先歸家內見父親,把西行經過說了一遍,父親大喜,不韋即便入城到公孫府前,令人通報。不一時,公孫幹出迎,兩人交拜,分賓主而坐,待茶吃完,公孫幹曰:「賢弟遠路馳驅,有勞跋涉,顧垂青盼,有失遠迎,幸勿見責!」不韋曰:「久違尊顏,未嘗少忘,小弟此番買賣不濟,無甚物相送,只賺得玉帶一條,溫潤瑕,送與將軍,以表寸忱。」幹乃大喜曰:「甚感賢弟,價值多少,即刻奉還。」韋曰:「何用價也?敬留來奉賢兄!」
  幹受訖,遂整酒相待,二人談笑,飲至半酣,幹醉言曰:「賢弟從容慢飲,我令異人來陪賢弟,我略假寐一時,便來相陪。」
  於是,幹入內室去了,不韋將玉符與異人而言曰:「吾去西遊,見你國君大人,說立你為嗣,令吾傳此玉符,與你為報,你不必懷憂,我自有計,救你還秦!」異人謝曰:「倘得還秦,必不忘思!」二人話語未完,幹復至言曰:「賢弟如何不飲?」
  韋曰:「酒多矣!小弟告回,來日再會。」因是,回歸至家,與父言曰:「兒欲謀取強秦天下,無計可施,今聞邯鄲城內,朱家有一女名姬,生得絕美,不如即來與兒為妾,待其有娠,兒與朱氏明說此計,誓不相負,獻與異人,異人在客中無妻,必然納之也!倘生子,必是我子也,異人歿後,必定我兒登基,再改姓號,卻不是吾家之天下乎?」父曰:「其計大妙矣!」
  於是,令人將百金去朱家說親。朱家聞不韋家中巨富,因此就肯受了財禮,約與擇日,就還其親。媒人回說,親事已成。
  不韋大喜!至次日,令人去接新人。到晚一行人,簇著轎子前來門首,下轎入門。那新人生得十分美麗,怎見得美處,但見:
  齊直直髮兒,曲彎彎眉兒,炯青青眼兒,直隆隆界兒,香噴噴口兒,紅拂拂腮兒,美甘甘臉兒,尖纖纖指兒,短細細腳兒,穿一雙翠繡鞋兒。
  當時不韋接入洞房成親。不覺時光似箭,日月如梭,自成親之後,過了三個月,朱氏有娠,不韋亦知,實告知朱氏曰:「吾娶汝是計也!」朱氏曰:「如何是計?」韋曰:「吾欲謀取強秦天下,故娶汝,待汝有娠,進與秦王皇孫異人。異人今質在於趙,在此無妻,必然納也!倘生此子是男,異人必立為嗣,異人過世後,此子必然登基,你我夫婦之情,說與此計而可謀秦之天下,你可肯乎?」朱氏曰:「夫婦之情,既然如此,怎麼不肯,計將安出?」不韋曰:「吾來日設席請異人和公孫幹來家飲酒,令你勸酒異人見你貌美,必然求你為妾,你卻不可忘前之情也!」於是,二人對天發誓。至次日,呂不韋先去公孫幹府中,幹接入後,時各施禮畢,幹曰:「賢弟有甚貴幹,多時不來寒舍。」韋曰:「小弟上莊收些薄稅,因此久失奉訓。」言訖飲茶,茶罷,韋曰:「小弟此來,無甚別意,敬備蔬酒,有勞賢兄驥足,就同異人去我寒廬少敘,未知尊意何如?倘肯光臨,則小弟蓬篳生輝,望乞勿阻為榮!」幹曰:「既賢弟有請,如何不去?只是不當打擾府上也!」
  於是,公孫幹與異人、呂不韋三人上馬,前來至呂家門首,日公接入草堂,各施禮畢,然後入席飲酒。只見席上珍饈百味,盈滿筵席,笙歌舞女兩邊排行。公孫幹、異人入席,吃食兩套,酒至三巡,不韋令二青衣丫環,引朱氏出來勸酒。異人見那朱氏,生得十分俊俏,怎見得好處:
  雲鬢輕挑蟬翠,蛾眉淡掃春山。朱唇點一顆櫻桃,皓齒排兩行白玉。猶如織女下瑤池,好似嫦娥離玉殿。輕移玉步懶散。金蓮千般嬌嬈,萬種風流。擬臨席邊停,羞對尊前言。縱有丹青描不成,每對銀燈看未足。
  朱氏到席前再拜。幹問:「何人?」不韋曰:「吾之小女也!無可敬將軍,當出妻獻子。」朱氏敬酒進前,先勸公孫幹,後勸異人,異人接酒,左顧右盼,目不捨離,朱氏亦以秋波送情,頻頻勸酒,時,公孫幹飲得大醉,俯挽首撞眠。異人執杯謝不韋酒而言曰:「異人念生身質此處,客館寂寞,欲求朱氏為妻,未知公意如何?」韋詐沉吟不應。異人又曰:「肯念客中孤苦而造之,生當銜環,死定結草,誓不敢忘!」韋佯怒而言曰:「既中殿下意,即就獻之,何以報乎?」於是,令人抬送朱氏與異人先回去訖。公孫幹酒醒,不韋親送回府。麗泉單詠朱氏詩云:
  一點櫻桃啟絕唇,兩行碎玉嚼陽春,榆錢不買千金笑,元是昭陽官裡人。
  異人取得朱氏之後,不覺半載有餘,朱氏產生一子,生得隆準長目,方額重瞳,腹下生鱗,出世有齒,容貌甚奇。異人大喜!取名為政。不說朱氏生子,卻說公孫幹,思念日不韋數月不來,正欲令人去請,不韋亦至。相見後遂與攜手同入後廳,施禮分坐。幹曰:「闊別數月,如隔三秋,子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我欲與賢弟下幾著棋解悶,懸望不至,正欲令人來請,幸汝自降,我心不勝之喜!」不韋曰:「小弟正欲請益,既然如此,與賢兄下幾盤,如輸三盤者,請出一個東道。」幹曰:「可!」於是,二人下了半日棋,不韋連輸三盤。不韋曰:「小弟輸也!來日訪賢見同異人偕去南門池閣內飲酒。今天氣炎熱,其處清涼,一則少敘間闊之情,二則當以避暑。」幹曰:「正合吾意!」不韋辭去,異人送出門外。不韋將還素之計,說與異人,異人大喜!
  不韋到家令父親收拾家財,亦令人至邯鄲城內朱家說知此計,又令人去異人處接朱氏同於政到家。是夜,都搬在呂不韋家中去下。至次日,不韋令其父帶家小及朱氏一簇車馬先往咸陽去訖。且說不韋只留左右僕介二十人,在城外池閣內排設筵席完備,令人去請公孫幹同異人,不半個時辰齊到,韋即出迎入閣內,各施禮畢,分次而坐,輪杯飲酒,時正當六月,天氣炎熱。怎見得,古人有篇古風為證:
  祝融南來鞭火龍,火雲燄燄燒天紅。
  日輪當午凝不去,萬國如在紅爐中。
  五嶽翠花雲彩滅,陽侯海底愁波竭。
  何當一夕金風生,為我掃除天下熱。
  公孫幹與異人、不韋三人同飲,而不韋、異人佯醉不飲,只勸公孫幹,觥籌交錯,不覺飲得大醉,不韋遂扶幹於閣後涼牀內睡了,便叫公孫幹手下左右人員各賞酒一瓶,俱灌醉了,扶去閣內睡著。正是:踏碎玉龍飛彩閣,斷開金鎖走蛟龍。
  不韋同異人將公孫幹馬騎了,解其創佩出外閣門,奔往咸陽去訖。不韋同異人馬快,趕著朱氏家小同行。
  公孫幹至晚方醒知覺,一簇人馬已進出五十里之地矣!忙喚左右問曰:「不韋何去?」眾人皆有不知其故,令人往呂不韋莊上去看,回來道:「合家走入咸陽去了!」公孫幹想要去趕,奈天色已晚,日落西沉,不得已悶悶回家。至次日人朝,公孫幹出班奏曰:「臣蒙聖旨,監守秦王皇孫異人,昨日失守。
  被他逃回咸陽,今日方知,奏聞我王。」趙王大驚曰:「此人還秦,使我曉夜不安矣!」遂怒叱幹曰:「令卿仔細監守在何放走異人?汝即引兵前去捉回,如捉不獲,斬首示眾!」。
  於是,公孫幹領兵即出朝門,親率精兵五千,隨後就趕,趕了數日,看看趕上,幹高叫異人曰:「趙王令我請殿下還趙!」異人佯笑答曰:「吾料趙王不能容物,方暫回秦,你休趕我,前有伏兵,倘若不退,軍中無情矣!」公孫幹恨不得一步趕著,催軍急追至近,異人謂不韋曰:「後兵追緊,前無救兵奈何?」異人正在慌忙之際,忽見正西上一隊軍來。一將欠身言曰:「吾乃秦將軍章邯,奉國君之命,來救殿下!甲冑在身,不能施札,望乞恕罪。」且說公孫幹正追,忽見西北角上湧出一簇人馬,旗上大書五字「秦大將章邯」。其人拍馬向前,排開一陣,公孫幹慌忙引兵趕至。章邯橫槍勒馬,問曰:「來將何人?願通姓名。」幹曰:「吾趙國大將公孫幹也!因皇孫異人私離趙國,我今奉旨特來拿還。」邯言曰:「吾乃秦國大將章邯,你三合中間勝得我,將皇孫與你歸趙,三合輸於我,連你性命無還!」幹聽罷,舉劍殺向前來,章邯亦挺槍迎敵,兩馬相交,雙器交舉,戰上五十餘合,公孫幹氣力不加,撥回馬便走,章邯隨後追趕十里方回。
  不說公孫幹敗回趙國,且說章邯保著異人還秦,至晚來到咸陽入城。次日,異人被楚服入宮,朝見太子。卻說國君與夫人,忽見異人歸回,喜不自勝!笑而言曰:「吾子歸矣!」於是異人先拜國君,後拜夫人,言曰:「不肖之男,久違龍顏,不能披彩衣取雙親之樂,如荊刺在背,今僥倖回來,望雙親赦兒之罪!」國君曰:「若非不韋為使報說,險失賢孝之兒耳!」
  夫人喜與國君言曰:「妾乃楚人也!當更其名曰子楚。」國君曰:「善!」於是,子楚跪告國君夫人曰:「蒙祖皇屢舉兵攻趙邯鄲,趙王幾欲殺我,全賴不韋將金五百兩賂與趙之當權者與看守者,方得命而歸,若非此人,豈得至於今日!再生之德實不可忘此人,伏望殿下,重賞不韋。」國君從之,喚不韋曰:「今將城西腴田一百畝及宅子一所賞汝,侯明日奏知父王,封贈官職!」不韋曰:「承賜!」拜謝而出。
  卻說子楚與朱氏就在華陽夫人宮中居住。忽一日,秦王升殿,太子安國君出班奏曰:「臣子異人,先因奪璧之仇,為質子於趙,屢被趙王怒詈,欲殺異人,幸得陽翟大賈呂不韋,以金五百兩買賂趙之當權監守之人,僥倖脫亡歸秦,皆此人之功也!伏望陛下封賞此人。」王曰:「依卿所奏!」就宣呂不韋至階下,不韋山呼禮畢。王曰:「朕皇孫異人得卿救還,封卿為東宮局承之職!」不韋叩頭謝恩。秦王謂章邯曰:「聯恨趙王辱罵寡人,封卿為大將軍,領兵二十餘萬,前去伐趙。」
  於是,章邯謝恩出朝,引兵就行,來到韓國陽城之南三十五里,負黍亭下紮寨。探馬飛報陽城縣令繆名聞知,忙點民兵出迎。當時章邯出馬謂綴名曰:「我秦王攻趙,借此經過,與你韓國無仇,何故引兵攔吾!」名曰:「吾韓與趙實是唇齒之邦,唇亡齒寒,汝今伐唇,齒又何安?為此拒兵,實不相瞞,若是要過負黍,除非軍生兩翼,馬能駕雲!」章邯大怒!持槍直取繆名,繆名掄刀來迎,兩馬相交,戰二十餘回,章邯賣個破綻,纓名掄刀砍人,章邯躲過,翻身一槍,剌殺繆名落馬,四萬餘人盡皆降伏。章邯入城,下令安民,引兵入趙,以得趙邑二十餘城,直至趙國大城下寨。
  次日,趙王升殿,群臣奏曰:「今有秦王命章邯為將,領兵二十萬,前來報皇孫被質之仇!今兵已在城下下寨。」王驚謂公孫幹曰:「此禍是汝放異入以致如此,可速引兵迎敵。」
  於是,幹領兵十萬出城,與章邯交戰,幹與戰三十餘合,大敗,被秦將斬首九萬餘級,遂飛報趙王。趙王懼,問群臣曰:「何計可退此兵?」上大夫藺相如奏曰:「臣有一策名移禍計,可退秦兵!」王問曰:「何計?」相如曰:「可差使命入西週報與赧王,說秦王意欲一統天下,強伯諸侯,先伐趙國,後征西周,赧王知之,安得不驚,必然發符遣使,連合諸侯攻秦,秦自抽兵而西回,我王可以高枕無憂矣!」趙王大喜!即遣穆仲為使入西周去,畢竟使周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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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回     秦王代周統天下 田單興兵復聊城

  話說周赧王五十九年七月下旬一日升殿,近臣奏曰:「今秦遣章邯為將,親率大兵二十萬攻趙,趙不能敵,特遣穆仲為使前來,陛下可發兵救趙王,若不許我必危矣!趙亡必來攻周,願陛下思之。」周王聽知,心中憂懼,宣穆仲入朝,拜舞已畢,穆仲曰:「今主上被秦兵攻急,特遣小臣前來求救,願陛下會合諸侯攻奏秦。」周王曰:「卿且先回,待聚合諸侯,隨後領兵前來。」穆仲拜辭歸國,周王隨即發檄,詔各國諸侯起兵救趙。正商議間,飛馬來報:「秦命相國呂不韋發兵往趙,令章邯移兵攻周西路,又遣右將軍繆姓,領兵十萬攻周東路,二路軍馬目今俱會於鎬京之北下寨,願陛下早定計!」周王聽知,唬得魂不附體,手足無措,問於群臣曰﹔「何計可破?」眾皆默然。忽有一人,面如重棗,口若懸河,官拜征西將軍之職,河西人也,複姓司馬坤又元,近前奏曰:「七國諸侯俱周之子孫,功臣之苗裔,本自為一。威烈以來,強以並弱,大以吾小,王綱解紐,禮樂征伐出於諸侯。目今之秦,國富兵強,難以為敵,陛兵弱將老,若能降之,免動刀兵,乃社稷之幸也!」王曰:「那料文武創業八百餘年,至此一旦休矣!朕若不降,軍衰將寡,生靈塗炭!」於即引文武入秦,頓首受罪,盡獻得其邑三十六,戶口三萬。秦王大喜!受其獻降,遂遣大將章邯領兵十萬入周,取其寶器數百車入秦乃遷西周。麗泉有詩曰:文武崩來八百秋,紛紛逐鹿戰未休,強秦徒得楚獲盡,誰知江山卻姓劉。
  當時,周既降伏於秦,秦王喜不自勝。一日,顧謂群臣曰:「朕欲併吞六國,以何國為始?」群臣奏曰:「魏與秦為鄰,地隔千里,兵不滿萬將非其人,厚斂於民,君弱臣佞,從而征之,無有有服之理!魏國既為我有,餘地如拾芥矣!」奏王大喜!於是,即命章邯為將,領兵五萬殺奔魏國而來。離魏一百二十里之地於吳城下寨。吳城守將靡名引兵出迎,列開陣勢,兩馬相交,雙槍並舉,戰不三合,被章邯斬於馬下,遂領軍入城屯紮。韓王聞秦動兵,恐來伐己,乃自朝於秦,秦王大喜!
  復其爵邑而還。
  秋月,秦王病重,詔章邯班師返朝。於是,章邯回兵,是夜秦昭襄王薨,文武百官舉哀,哭於白虎之殿,立秦安國住即三日而薨,百官亦舉哀,孝事未完,東宮局承呂不韋言曰:「天下不可一日無君,今孝文王已喪,太子可以為君,而鎮諸侯萬民。」太子楚曰:「今孝文王雖崩,肉尚未冷,何敢就登大位?朕欲以孝治天下,朕豈可自失孝乎?願守服三年,再登大位。」群臣服其議,皆莫敢言。不韋又言曰:「今天下諸侯紛紜,咸有覬覦強秦之心,若不早登大寶,分兵阻隘,恐秦地更為他人,況天子之服,以日易月,上古有之,殿下何故不明?」
  於是,子楚即群臣山呼萬歲,號秦莊襄王。
  秦莊襄壬元年,報入裁燕國。且說燕王設朝,文武群臣山呼訖,王謂群臣曰:「朕憾齊占聊城,朕欲興師,誰敢領兵?」
  中將軍陳人出奏曰:「臣願為將,以復其城!」於是,燕王命陳人為上將,興兵十萬!是日領兵就行,前至聊城北三十里下寨。陳人與裨將言曰:「來日我引兵挑戰佯敗,你伏兵東山之,待彼過後,出兵取城,吾再殺回,兩下夾攻,可以成功!」裨將領命訖。齊將蒙靡果然以兵出迎,與陳人戰於城下,戰不三合,陳人佯敗荒走,靡以兵來趕,過東山之前,燕兵見靡過了,殺奔人城去了。靡催兵正趕之際,忽守門軍人報道﹔「燕兵殺入聊城!」靡聞之大驚!急回覆聊城,陳人催兵來趕,兩下夾攻,靡敗遭擒,陳人入城安民,將靡斬訖,寫表奏知燕王。燕王大悅!封陳人為大將軍,將兵屯於聊城。探子飛報入齊。
  齊王升殿,百官班列,公子田單出班奏曰:「今彼燕王,以陳人為將,興兵撥了聊城,目今兵屯聊城,伏望我王,火速興兵,不然兵臨城下,將至濠邊!」齊王懼而言曰:「卿可為將,點兵與戰!」於是,田單領兵十萬,前至聊城東五十里屯紮。次日,引兵直逼城下,陳人已知,點兵十萬出城,與戰三十餘合,田單兵少,大敗而還,陳人引兵入城。
  卻說田單大敗歸寨,悶悶不悅,無計可施,坐於寨中,忽有軍人報曰:「寨門外有一隱士,自稱來與畫策而取聊城。」
  田單曰:「速請其人入寨!」禮畢,田單問曰:「先生辱臨,必有識見!」隱士對曰:「生姓魯名仲連,聞知公子與陳人相待,猶豫不決,特來獻策。」田單曰:「久聞先生大名,今幸相會,不知先生以何計教吾?願聞其命!」仲連曰:「燕王為多疑而易讒,陳人忠勇有謀而無成,不如令奸細人以間諜遙言私入燕地,傳說陳人屯民兵聊城,殺退田單,欲自為王,彼聞必信,定削陳人之兵權,公子以兵下寨逼城,燕王既來解陳人之兵,陳人之兵,陳人恐我攻城,必不肯以兵還燕王,燕王愈驚,故此使其君臣相疑然後小生作書,書內陳說利害,射矢與陳人,陳人見驚,必然自殺,有須公子汗馬之勞而得聊城矣!」
  田單大悅曰:「先生神機妙算,想行必應!」於是,田單使奸細之人入燕,謠言傳說陳人,謀反之事。
  燕王設朝,群臣聞知百姓謠言陳人謀反,果入奏知燕王。
  燕王言曰:「朕料此人必反,今此果然」王謂百官曰﹔「今兵權盡在他手,何計可獲此人?」群臣奏曰:「我王可傳詔命前去軍前,只說秦國動兵,恐來伐燕,令彼星火分兵十萬與使,前來保城,若兵分而至燕,我王親引此兵,一鼓可擒陳人矣!」
  王曰:「善!」即發使命前去聊城見陳人。陳人接著按讀畢,正欲分兵,忽守城軍人來報:「今田單引兵攻城!」陳人猶豫不決,欲分兵恐不能制,欲拔兵全還,怕失其城,無奈只得謂使臣曰:「公且先去奏知燕王,待我殺退田單,引兵前。保燕,若分兵,必失此城。」使回將此奏知燕王。燕王懼而言曰:「此跋扈反者已實,既若不反,必然分兵。」又謂群臣曰:「此賊謀反,爾等何計可擒此人?」群臣曰:「我王休憂,只管收兵,守住險隘,不與糧草,任縱他在聊城反亂,必有能入於燕矣!」王曰:「善!」遂分兵守住各處關隘,不放一卒入燕。
  卻說陳人守城歲餘,見城中糧盡,差人去燕王處乞糧,被把隘兵拿住,言曰:「你陳人反燕,又來求糧。」就將使者殺之,只令一卒報與陳人。陳人自謂曰:「吾遭齊人之間矣!」
  遂悶悶不已。於是,田單令魯仲連作書曰:
    江西逸士魯仲連,沐浴百拜,致書於大將軍麾下,竊聞之,智者不倍時而棄利,勇士不怯死而滅名,忠臣不先身而後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顧燕王之無臣,非忠也。殺身亡聊城,而威不信於齊,非勇也。功廢名滅,後世無稱,非智也。故智者不再計,勇士不怯死。今死生榮辱,尊卑貴賤,此其一時也。願公之謀計,而無與俗同也。且楚攻南陽,魏攻平陸,齊無南面之心,以為亡南陽之害。不若得濟北之利,故定計而堅守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東面。橫秦之勢,合則楚國之形危,且棄南陽,斷右壤,存濟北計必為之。今楚魏交退,燕救不至,齊無天下之規,與聊城共據。期年之敝,即臣見公之不能得也。齊必決之聊城,公無再計。彼燕國大亂。君臣過計,上天子迷惑,復以十萬之眾,五折於外,以萬乘之國,被圍於趙壤,削主因為天下戮。笑公聞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獨立,大臣不足恃,國敝禍多,民無所歸心,今公又以聊城之民,距全齊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這守也。食人炊骨,士無反北之心,是孫臏吳起之兵也,能已見於天下矣!
    故為公計,不如罷兵休士,全車甲歸報燕王,燕王必喜,士氏見公,如見父母,交遊攘臂而議於世,功業可明,上輔孤主,以制群臣,下養百姓,以資說士。矯國革俗天下,功名可立也。意者亦捐燕棄世,東遊於齊乎。請裂地定封,富比陶衛,世世稱寡,與齊名久存,此說一計也。二者顯名厚實也,願公孰計而審處,一也。且吾聞效小節者不能行大威,惡小恥者不能立榮名。昔管鍾射桓公中鉤篡也,遺公子糾而不能死怯也。束縛桎梏辱身也。此三行者,鄉里不道也,世主不臣也。使管仲窮抑幽,囚而不出,慚恥而不出,窮年沒齒,不免為辱人踐行矣。然管子拜三行之過,據齊國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諸侯,為五霸首,名高天下,光照鄰國。曹沫為魯君將,三戰三北,而喪地千里,使曹子之足不離陣,計不顧後出必死而不生,則不免為敗軍擒將,曹子以敗軍擒非勇也,功廢名滅。後世無稱,非智也。故去三壯之恥,退而與君計也。
    子以為曹齊桓公,有天下朝諸侯,曹子以一劍之任,劫桓公於壇位之上,顏色不變,而辭氣不悖,三戰之所喪,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動驚駭,威信吳楚,傳名後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節死小恥也,以為殺身絕世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忿恚之心,而成終身之名。除感忿之恥,而立累世之功。故業與三王為爭,名與天壤相敝也。公其圖之。
  仲連將書縛於箭矢上,射城上,高叫曰:「吾乃逸士魯仲連,為陳將軍之利害,自來上言也!」言罷,將箭射上去。卻說燕陳人拆書讀罷!自言曰:「吾該休矣!」陳人乃泣三日,謂軍民曰:「非我不盡忠也!燕王信讒,使我有國難奔,有死難逃!」言罷,自殺而亡,城中自亂。於是,田單引兵殺入城去,定亂安民。令裨將守聊城,自引兵還齊。齊王大喜,曰:「是卿之功也!」單曰:「非臣之功,若無魯仲連畫策為書,安能復得聊城?」王曰:「仲連安在?朕必以重爵封之!」單曰:「今在午門外,不敢擅進!」由此令人去宣,不一時仲連入朝,山呼禮畢。王曰:「取聊城乃卿之功也!封卿為上大夫,食爵一邑。」仲連奏曰﹔「吾與其富貴而詘於人,吾寧甘貧賤而輕世肆志焉!」遂不受爵,逃之海上隱居。麗泉有詩贊仲連曰:
  載質皇皇慮失時,齊時胡獨宦情微。
  曾聲大義師侯國,恥見咸陽作帝畿。
  高蹈滄溟言果踐,清風蘭雪詠偏宜。
  勝燕未幾歌松柏,莫怪先生早識機。
  欲知後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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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回     莊襄王發兵征趙 平原君合縱干楚

  卻說秦王。因呂不韋救己之功,以不韋為相國,封文信侯。
  此時,東周君又恨秦王,乃與虢國合縱,諸侯謀伐秦,事敗,秦王使呂不韋率師前去,又遷東周君於陽人,盡收其兵權而回周,遂絕不嗣。秦莊襄王癸丑二年,秦王謂群臣曰:「朕今國富兵強,欲伐趙國,卿意如何?」群臣對曰:「陛下聖意不錯,且舉兵伐趙。」秦王即宣武安君至殿,命其領兵去征。武安君曰:「邯鄣實未易攻,且諸侯救援日至,怨秦日久矣!今秦欲破長平軍而秦卒死者過半,國內空虛,遠絕山河而爭人國都,趙應其內,諸侯攻其外,破秦軍必矣!今臣身染微恙,恐負王命,候待秋高馬肥,臣略康健,即行也!」秦王武安君辭病不行,遂以王齕為領兵元帥,章邯、王翦為左右將軍,領兵二十萬,前伐趙。
  於是,二將領兵分為五隊而行,不一日行至趙地,趙之郡邑,咸莫敢當,望風歸降,於是,兵不血刃,取得三十七城。
  軍至太原,太原郡守納降,章邯人城安民,軍兵屯於城。卻說趙王升殿,群臣奏曰:「今秦遣章邯為將,取趙之邑三十七城,目今軍馬中定太原!」趙王大懼,言曰:「此事奈何?」藺相如曰:「臣有一計可保!」王曰:「何計可保?」相如曰:「為今之計,莫若深溝高壘,分兵守住險地,彼必不能進也!然後發使往眾諸侯處求救,待其師老糧盡,然後以奇兵擊之必勝!」趙王分兵守拒險隘,不與之戰。
  次日,趙王宣平原君趙勝至,命其求救,合地楚、魏,約退秦兵。平原君與食客門下有勇力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共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勝則善矣!文不能取勝則歃血於華屋之下,必得定縱而歸。」得十九餘無可取者。門下有毛遂者,自薦於平原君曰:「今少一人,願君即以遂備員而行。」時,平原群謂毛遂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如錐之處囊中,其末立現。
  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左右,未有所稱頌,勝未聞也!先生當自詳也。」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囊中,使遂早得處囊中,乃脫穎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平原君乃以備員十九相與鄙笑之。言訖,平原君自與十群眾辭王至楚,楚王迎之,入內坐定,平原君與十九人與楚王議論合縱,毛遂拔劍歷階而立,謂平原君曰:「縱之利害,兩言而決耳!今日出而言縱,日中不決何也?」時,楚王見毛遂按劍而上,叱之曰:「客何為者也?」
  遂聽說按劍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眾也。今十步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眾也,王之命懸於遂手,吾君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地而臣諸侯,豈其士卒眾多哉?以能據其勢而奮其威也!今楚地方三千里,持戟百萬,以楚之強,天下弗能當!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眾,興師以與之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之惡焉。
  合縱者,為楚非為也!」楚王方答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以從!」毛遂曰﹔「縱定乎?」楚王曰:「定矣!」
  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左右呈至,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之左右歃血而定縱,歃血罷,毛遂有十九人曰:「公等碌碌,所謂因人成事者也!」眾笑而已,楚王既約與其合縱,平原君與毛遂等十九人歸趙,言曰:「勝不敢復相士勝相士多矣!自以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而失之也!毛遂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於九鼎,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勝不敢復相天下士矣!」遂以為上客。
  平原君既返,楚使春申群將兵十萬來救趙,猶未及至,而秦兵攻城甚急,趙王欲降秦,平原君趙勝甚患而獨憂。是時,邯鄲傳舍吏子李同知其意,說平原君曰:「今君之憂懼秦兵之強,君誠能令夫人以下編於士卒之間,而家之所有盡散以饗士,王當危苦之時,方可拒秦。」於是,平原君從其計,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率其眾出戰,設計退秦兵三十餘里,平原君收兵在城外屯住,秦兵亦莫能進寇。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麗泉詩曰:
  歃血捧盤一語中,因人成事豈能通。
  平原門下三千客,誰似毛生自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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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回     信陵君符救趙 秦蒙驁興兵伐魏

  卻說趙先使人往魏來救,魏公子無忌者,魏安釐王異母弟也,封為信陵君,賢而好客,是時,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為大梁夷門監者。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不受。公子於是乃置酒大會,賓客坐定,自從車騎,虛左而迎侯生。侯生知其來,衣敝衣冠相見,公子請生上車,生不讓,欲以觀公子之色,公子見其不讓,執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願枉車騎過之。」公子從其請,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朱亥,睥睥,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顏色愈和。當時,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座,待公子至,舉酒望而未至,及市人皆觀公子執轡從騎,竊罵侯生,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乃謝客就車。
  至家,公子乃引侯生坐上坐,遍贊賓客,賓客皆驚,酒酣公子起,為壽侯生前,侯生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足矣!嬴乃夷門抑關者也,而公子親往車騎自迎,不宜有所過,故過之,然欲就公子之名,市人皆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土也!」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所過屠中朱亥,此乃賢者,世莫能知,公子可往請之。」於是公子往數請之,朱亥故不辭謝而不之至,於是罷會。
  次日,趙使至,見魏王,說平原君求救之事,魏王聽從,使將軍晉鄙將十萬眾前來救趙,兵至鄴,秦王聞知,使人告魏王曰:「諸侯敢救趙者,已釋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使人止晉留軍壁鄴,又使客將軍新垣衍,間入邯鄲為探,因見平原君引見趙王。趙王聞魏不來救,心裡憂悶,當日新垣衍謂趙王曰:「秦欲為帝,趙誠發使尊昭王為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圍自釋矣!」
  趙王未及發使,是時魯仲連適游趙,聞魏將欲趙尊秦為帝,乃即見平原君問曰:「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請為君責而妲之!」
  平原君曰:「勝請為伸紹介。」仲連曰:「請出!」於是,垣衍出,仲連見新垣衍曰:「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
  使其肆然而為帝,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吾不忍為之民也。吾將使梁及燕助之矣。」新垣衍曰:「吾用梁人也!先生惡能命名梁助之?」仲連曰:「梁未睹秦稱帝之害耳!使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秦無已而為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秦將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使其女子婢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怡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於新垣衍起再拜謝曰:「吾請出,不敢復言帝秦也!」於趙不復帝秦。秦將聞之,為卻軍五十里。
  平原復使入之魏,魏不動兵,時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
  讓魏公子信陵君曰:「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耶?」信陵君患之,數請魏王發兵,魏王畏秦,終不聽,公子義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秦軍,與趙俱死。行過夷門,見侯生且告所以。侯生應曰:「公子勉之,臣年老有能從行,請勿怪。」公子憂之,出行數里,心不快曰:「令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送我,我豈有所失哉?」
  復引車還問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公子欲赴秦軍,譬如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魏王臣內,今如姬最為寵幸,力能竊之。嬴又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公子使客斬其仇頭進如姬,如姬欲為公子死而無所辭,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義許,若得虎符,奪晉鄙軍將,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一伯之功也。」
  公子大喜而行,又見侯生,侯生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合符而晉鄙有授公子兵,事必危矣。臣客屠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晉鄙聽從此事則甚好,不聽可使擊之。」於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懼死耶?」公子曰:「晉鄙無罪,護惜諸將,惟恐不聽,必當殺之,是以泣耳!豈畏死哉?」言訖辭出。於是,公子請朱亥,亥笑曰:「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與公子行,公子過見侯生。侯生曰:「臣義當從行,老不能遠涉。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向自刎,以送公子!」
  公子不請,遂行至鄴,見晉鄙,與合虎符,疑之,欲無從之意,朱亥袖四十斤鐵錐,錐殺晉鄙。公子遂將晉鄙軍,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者,則父歸矣﹔兄弟俱在軍中者,則兄歸矣﹔兄弟俱在軍中者,則兄弟歸矣﹔獨子無兄者歸養。」得選兵八萬,乃進兵救趙擊秦。
  當時,楚救趙兵亦至,三路軍馬合擊,殺退秦兵。是日,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信陵君於界。卻說魏王聞知公子盜之兵符及殺晉鄙,將兵救趙,怒甚,欲誅其家屬及在魏賓客。如姬跪述前情而恕之。公子亦使衛慶將兵歸魏去訖,而公子獨與客留趙,孝成王與平原君計以五城封公子,公子聞之,意甚驕矜,而有自功這色。客說於信陵君曰:「夫人有德於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於人,願公子忘之也!且矯魏王令,奪晉鄙兵以救趙,於趙則有功矣,於魏則未為忠臣也。」公子聽言,於是自責,似若無所容者。趙王掃除自迎,執主人禮引公子就就西階,公子側行辭讓,從東階上,趙王等酒至暮,不忍獻五城。公子竟留趙,趙王以鄗城為湯沐邑,魏亦復以信陵奉公子。
  是時,平原君用魯仲連言,不帝乎秦,秦兵既敗去,欲封魯仲連,魯仲連辭讓再三,終不肯受。平原君置酒請魯仲連,酒酣起前,以千金為魯仲連壽,魯仲連笑曰:「所謂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解紛而無取也!」遂辭平原君而去。
  卻說信君在趙,聞趙有處士毛公藏博徒、薛公隱於賣漿之家。公子欲見兩人,兩人自匿不肯見。公子聞其所在,乃間步往從此二人游,甚歡。平原君聞之,謂其夫人曰:「公子日博徒、賣漿者游,不知是何等人耳?」公子聞之,乃謝夫人去曰:「平原君之游,徒豪應舉耳!不求士也。無忌自在大梁,時常聞此兩人賢,至趙恐不得見,今平原君乃以羞其不足從游。」
  乃辭欲去。平原君乃免冠謝,固留公子,方留在趙,十年不歸。
  卻說秦王設朝,謂群臣曰:「朕興兵伐趙,屢被魏王引兵為應,由此朕甚恨之,今汝之文武之中,誰人與朕畫策,以兵伐之?」蒙驁奏曰:「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子之職也!臣雖不才,願將兵去伐魏!」於是,秦王遣蒙驁為將,領兵二十萬前去魏國,離城三十里下寨。魏王設朝,閣門太史奏曰:「今而有秦王以蒙驁為將,率兵二十萬來伐我國,目今軍馬離城三十頓紮,伏望陛下火速兵與戰,不然必來攻城矣!」魏王大驚,即謂偽公、假公曰:「汝二人將兵出迎!」於是,二公引兵五萬迎敵,蒙驁亦領來攻城,相遇列開陣勢,二公戰不十合,氣力不加,撥回馬便走入城,緊閉四門不出。二公走入,奏知魏王曰:「臣該萬死!臣非不欲取勝而立功,顧年紀高邁氣力不加,以致大敗,不能取勝。」
  時,魏王憂秦兵強盛,不能抵敵,乃喟然歎曰:「如此誰人可敵也?」二公曰:「今有公子信陵君無忌者,為大王不肯以兵救應趙,因致盜晉鄙之兵,往趙退秦,恐我王見罪,不敢回國,目今屯於趙地,望大王以書請回。小臣二人為使,請公子回國,公子一見王書,必以骨肉為念,公子一歸,即令作書,求救於諸侯,諸侯必應,會兵可破秦師也!」於魏王寫書,令二公為使,至趙見信陵君,具說此事,將書與信陵君看畢,無忌曰﹔「吾不合矯王令,奪晉鄙之兵而救諸侯,誠恐我回,王必怒吾也,吾今不回。」時有毛公、薛公見信陵君不肯歸而言曰:「公子所重於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魏急而公子不恤,一旦秦人克大梁,夷先王之宗廟,公子何面目立於天下乎?」
  語未畢,於是信陵君色變,趣駕還魏。
  次日,信陵君見魏王,俯伏階下,言曰:「臣該萬死!幸我王以至親之情而赦,今臣歸國,會盟諸侯,必破秦師矣!我王休慮。」魏王下座,持信陵君而泣曰:「是朕一時不明,致使卿不肯歸國,今卿休記朕恨也!」於是封信陵君為上將軍,信陵君謝恩出朝矣!使往楚、燕、趙、韓、齊五國求救,五國聞知信陵君為將,各遣兵五萬,前來救應。信陵君率五國之兵出戰,蒙驁聞知無忌為將,領兵前來挑戰,三軍混戰,從已至午不分勝敗。信陵君親提寶劍,直取蒙驁,蒙驁以槍來迎,二人大戰三十合,蒙驁大敗而走,魏兵趨至華州河外而還。信陵君犒勞五國之兵,各還本國去訖。信陵自將兵屯紮於河外,以防不測。蒙驁將殘軍還秦國,奏知秦王。王曰:「五國如此無禮,朕誓必伐六國也!」言訖罷朝。是時,秦與六國不睦,秦王悶悶不悅,染成一疾不起,至次日遂薨。不韋同文武立子政為秦王。群臣上賀秦王。秦王謂不韋曰:「朕感卿救先君之恩,故朕得至於今日,朕稱卿為亞父。」乃拜不韋為相國。呂不韋謝恩退退朝,立其母朱氏為太后。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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