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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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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不題撰人]西漢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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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9 08:57: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回     九里山十面埋伏

  卻說韓信欲引項王深入重地,求計於左車,左車曰:「霸王累次被元帥誘引,以致取敗,若復行此計,恐霸王識破,決不追趕。明日出陣當請主上答話,主上以言語激之,而向西急走,霸王性暴,決難容忍,定要追趕。如有左右諫止,臣請中途以身當之,彼想日前詐降之恨,豈肯便罷?臣大笑逃走,霸王愈加忿怒,必然前進。如此可引十數里,可入重地。元帥高見,不知以為何如?」信曰:「此論正合吾意!」隨同左車到漢王大寨,見漢王具說前事,漢王曰:「吾左右須預備大將以當之。」信曰:「即著孔熙、陳賀二將為大王羽翼,王引項王可向西會垓而行,臣於彼處已有佈置。」漢王大喜。君臣密密計議停當。
  卻說韓信復到中軍,傳下將令,著大小三軍,聽候發落。次日,諸將俱到帳下伺侯。韓信曰:「主上自出褒中來,與項王五年之間,親經七十餘戰,勞師動眾,萬苦千辛。今項王勢孤力弱,勝負之決,在此一舉。諸君務要竭力報效,各圖裂土而封,以成萬年之業。進當奮勇,退當固守,麾左則左,麾右則右,聽吾指揮,共成王事。」諸將應聲而諾曰:「敢不聽元帥號令。」於是韓信按《周易》佈陣:乾為天,令王陵管之,引副將十六員,大兵四萬五千,旗幟六十四面,在西北方埋伏;坎為水,令大將盧綰管之,引副將十六員,大軍四萬五千,旗幟六十四面,在正北方埋伏;艮為山,令大將曹參管之,照前引軍在東北方埋伏;震為雷,令大將英布管之,照前引軍在正東方埋伏;巽為風,令大將彭越管之,照前引軍在東南方埋伏;離為火,令周勃管之,照前引軍在正南方埋伏;坤為地,令張耳管之,照前引軍在西南方埋伏;兌為澤,令臧荼管之,照前引軍在正西方埋伏。前布八卦,後設五行,左輔右弼,各有方向。夏侯嬰領兵十萬,隨漢王后為應接之兵;子房領兵十萬,在左掖為防護使;陳平領兵十萬,在右掖為救應;使孔熙、陳賀領兵二萬,為羽翼;呂馬通、呂況,領兵二萬,為日月;靳歙領兵一萬二千,副將十二員,為十二方位;柴武領兵二萬八千,副將二十八員,為二十八宿;大將任敖領軍二萬五千,看守漢王大營;劉澤領軍三千,在雞鳴山虛張旗幟,遙為之勢;劉交領兵五千,巡哨後軍;薄昭、孫可懷、高起、張倉、戚思等,各領兵一千,四邊催督人馬前進;陳豨、陸賈、傅寬、吳芮等,各領軍五千,從小路在徐州左近,待楚兵空壁出城,即乘勢入城,捉住霸王宮眷,安撫百姓,勿得擅自搶虜,四門拔楚幟,盡立漢幟;灌嬰佯敗,引霸王入會垓;待霸王敗後,中郎騎將楊喜,與五軍都尉楊武,左軍司馬王翼,右軍司馬呂勝,在烏江左右埋伏。諸將隨韓信擺成陣勢,各有方向,俱已完備。
  有王陵等近前曰:「元帥一向操練人馬,佈置軍陣,某等俱已明白。但今九里山去沛縣一百八十里,此時楚兵五十萬,四方安下營寨,元帥欲令某等去九里山埋伏,不知從何路而去?在何處埋伏?不知元帥在何處對敵?主上在何處引戰?請問其詳,以決群疑。」信曰:「某未來此處,與楚交兵,預先數四差人踏看地方,細訪埋伏處所,然後分調諸君,各守方位,如不知去路,何以取勝?九里山在徐州城北,離城九里遠。項王被左車詐誘來沛縣。心甚懊悔,今與吾戰,一敗之後,決奔彭城。吾因算定此山,極好埋伏,不待霸王進城,就令諸君布此陣勢,將項王圍困在內。四邊皆是漢兵,使項王進無所往,退無所守,決欲過大江,以求救應。某又遣四大將在烏江埋伏,項王亦難渡江,此處定然擒獲成功。諸路人馬可往西而行,從固陵北路沿黃河岸邊,從歸德郡繞虞城縣二百里,倒轉入彭城九里山。此山舊名九嶷山,相連有四座山,城東北有雞鳴山,城西有楚王山,城北有聖女山,周迴有二百里。項王到彭城,見城上有漢兵旗幟,決不敢近城,卻從北走。諸君人馬四合而來,豈能出此重圍?某已算定方向,然後敢誘楚兵至此,使往回勞苦,再無軍需,所以為必勝之說也。」王陵等拜伏在地曰:「元帥神機妙算,古今罕有也!」
  韓信發落諸將已畢,只見帳下一人高叫曰:「元帥何視人如土木耶?」信視之,乃舞陽侯樊噲也。信曰:「諸將皆有方向,獨將軍未有調用,非信輕將軍也,但有一大任,欲將軍管領,恐一時誤事,則百萬雄師,如無眼目矣。」噲曰:「元帥有何遣用,某竭力前進,如少誤事,決聽元帥以軍法治之,雖死亦不敢怨恨。」信曰:「諸君大軍到九里山,當左者則麾左旗,當右者則麾右旗,當前者則照前而麾之,當後者則照後而麾之,四面八方,轉移佈置,全看中軍大旗調度。目令諸事俱備,惟少此一節,欲勞將軍,於九里山高崗之上,領精兵三千,執掌大旗,指揮三軍,各投方向,又全仗將軍眼明手疾,隨機應變,遠望項王所向之處,以為動轉。」噲曰:「白日可望大旗,若晚間何以為號?」信曰:「晚間執一大燈籠,高豎起山頂上,卻看火把不動,而各占方向者,乃漢兵;若奔走而趨前不定者,為楚兵;揮轉燈籠,自有照應。將軍須用心,不可有誤!」樊噲得令,同諸將向固陵密密進發。止漢王大兵,並左右前後四起,隨韓信與楚交戰,其餘盡數東行不題。
  卻說霸王召季布等計議曰:「昨差人四邊探聽,漢兵委的勢重。汝等分為六起進發,仍著鍾離昧、周蘭隨朕防護,以為救應。膚親領兵二十餘萬,其餘三十萬乃六起大將管領,著虞子期守護中軍。」霸王一騎馬早出陣前,傳與漢王:「急早與吾決戰,兩家成敗,在此一舉,不可仍前迴避,卻教韓信暗施詭計,非大丈夫之所為也!」於是漢王全裝甲胄,耀武揚威,來到陣前,要與霸王對敵。未知果與對敵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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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楚霸王會垓大戰

  卻說項王出陣,只要與漢王決戰。漢王亦全裝甲胄,出到陣前,與項王答話,左右有孔熙、陳賀簇擁而來。項王大呼曰:「劉邦!前日固陵之敗,免汝一死,今整兵而來,定與吾決戰;況五年之間,經數十場,不曾一日交兵,亦不知汝武藝如問,今日務要決個勝負。」漢王曰:「用兵決勝,在謀不在勇,吾但與你鬥智不鬥力;爾到處不過恃血氣之勇,終取橫亡,豈足為強!」霸王大怒,舉槍望漢王刺來,孔熙、陳賀二將齊出,接著霸王對敵。霸王忿怒,與二將交戰,兩邊大兵各退五十步遠。霸王戰二將,比平日倍加奮力,二將戰霸王,各逞雄威,蕩起一縷征塵。殺到五十回合,勝負未決,霸王大叱一聲,如半空中起一個霹靂一般,驚得二將的馬倒退數步,陳賀急用手拉回馬時,不防霸王一槍,刺中左脅,翻身落馬。孔熙急欲救應,霸王又一槍刺來,急低頭閃過時,槍已搠著盔頂,盔已落地,孔熙散發逃走回陣,卻得靳歙、柴武二將抵住霸王,以此孔熙不曾被傷。霸王見二將來戰,正欲交鋒,只見漢王勒馬立於高坡上,尚自未退,霸王撇了二將,徑奔漢王,早有夏侯嬰急引兵保定,向東北逃走。霸王揮動三軍,鼓噪前進,盡力追趕。未五里路遠,兩邊漸漸漢兵圍繞上來,季布急止之曰:「漢兵雖前行,人馬不退,聲勢益振,恐是詐計。陛下可收兵暫住,以防攻擾。」項王從其言,正欲回首,只見李左車在前大叫曰:「臣在楚,多蒙陛下眷顧之恩,今陛下已入彀中,不若投降,臣即引見漢王,免遭誅戮。」霸王大怒曰:「前日誤中匹夫之計,正要碎屍萬段,以雪此恨,今又復向我前巧說!」仍又策馬追趕,初時李左車在前奔走,霸王在後緊趕;行了十餘里,李左車忽然不見,惟見漢兵四面殺來,楚兵不得動,急難收拾,被漢兵生力軍殺得四散奔潰。霸王已知深入重地,又聞炮聲不絕,須臾韓信大兵四面八方殺來,圍住了霸王,有季布、鍾離昧等,緊跟定左右,一面協助衝殺,不得脫身。又見靳歙、柴武、孔熙等,仍分兵而出,霸王當此潰亂之際,無心戀戰,只得同諸將殺出重圍。後邊韓信大隊人馬,蜂擁進發,如山崩海沸。霸王回看自己兵丁,不知截在何處,止有數千敗殘人馬,跟隨望前奔走。正在忙中,只見周蘭引本部大兵殺入重圍之中,接應霸王。霸王得周蘭這支人馬,遂衝殺而出,漢兵紛紛攘攘,兩邊退去。
  霸王殺至黃昏時候,方到楚營,虞子期接入中軍大寨,方喘息少定,與虞姬相見,備說:「漢兵勢重,恐難駐紮,不若今夜半之時,仍回彭城,再整兵馬,另作區畫。」虞子期曰:「適間傳聞有漢兵一枝,往彭城搶擄宮眷,未知的否?今陛下欲回彭城,恐為徒行。不若乘大營人馬,尚有二萬,並各處逃回者,尚有五萬,合兵一處,今夜起身,前往荊楚湖襄一帶駐紮,重整人馬,養威蓄銳,尚可恢復舊業。不知陛下聖意何如?」霸王曰:「許多官員俱在彭城,傳來之言,未必實的。我欲徑到彭城,取了宮眷,前往山東魯郡駐兵,相去不遠,庶好接濟軍需。」眾將曰:「陛下聽見甚當。」遂暗傳令,著大小三軍快造飯,束裝回彭城。三軍造飯,飯畢已過夜半矣。大兵望東一條大路回彭城。
  一日到蕭縣,離彭城五十里,早有漢兵陸續南路進發,遙望東山一帶隱隱旗幟布列,無數人馬,在彼往來。霸王大驚,問左右曰:「此處亦何漢兵之多?想天下諸侯俱會合在此,為之奈何?」鍾離昧曰:「前有漢兵之阻,後有韓信追襲甚急,各路諸侯又屯兵在此,想彭城已為漢得矣。不若陛下同臣等領八千子弟徑投江東,以圖再舉,不可戀戀於此,恐難脫身。古人云:『兵多將累,費用不敷,繫念勞心,決遭困憊。』陛下若不急從臣言,悔無及矣!」周蘭曰:「鍾離昧之言極為有理。陛下亦當俯就。」霸王性躁,大言曰:「朕自起兵以來,所到撲滅,今雖兵多,料漢諸將中,再無朕敵手,何乃棄兵逃遁,使諸侯聞之,不亦恥笑乎!汝等隨吾軍後,看我力戰漢將,若鋒芒少挫,即自殺以示其弱。」諸將見霸王性起,再無人敢諫,遂調動人馬前進。
  將近彭城,早有小校來報,彭城四門盡列漢赤幟,彭城已為漢得矣,四門俱是漢兵攔阻,霸王遂下馬,重整戎裝,大叱一聲,向雞鳴山殺到九里山。只見山頂上,一聲炮響,大旗麾動,四面八方圍合上來,西北王陵,正北盧綰,東北曹參,正東英布,東南彭越,正南周勃,西南張耳,正西臧荼,各舉兵器敵住霸王。霸王舉槍敵眾將,金鼓大作,殺氣沖天。霸王左衝右突,一上一下,一往一來,就如龍騰於大海,虎躍於前崖,抖擻精神,力敵眾將。眾將退後,復有薄昭、孫可懷、高起、張倉,戚思五將,截住嘶殺。霸王略無懼怯,戰二十回合,槍刺傷孫可懷,馬衝倒戚思。正趕殺諸將,復有陳豨、傅寬、柴武、吳芮,自聖女山來,谷口殺出,攔住霸王,各舉兵交戰。未及十台,諸將敗走,一日之間,霸王敵漢名將六十餘員,馬未倒退,槍未點地,回視楚將曰:「我今與漢交兵果力弱耶?」諸將曰:「陛下乃天神也!古今威武,再無可比。日將哺矣,陛下可暫安營於此,請娘娘少歇。」於是遂命虞子期請娘娘到帳中相見。霸王曰:「御妻今日被漢兵圍困,一路甚是驚恐?」虞姬曰:「妾仗陛下天威,又得諸將防護,心有倚賴,忘其恐懼。又聞陛下一日戰漢將六十餘員,恐聖體勞倦,亦當將息。」霸王曰:「昔救趙之時,九戰章邯,數日未得飽食,尚獲全勝,今一日之間,何足為勞!」左右聞之,莫不駭然。周蘭等復近前奏曰:「陛下今日雖勝諸將,但漢兵勢重,四面圍困甚緊,今晚須防攻劫,各營更要仔細守把。」霸王曰:「此言正合吾意。」即傳令著大小三軍,今夜省睡,仍令八千子弟俱在軍中左右護防。遂命行廚置酒與虞姬夜飲。
  卻說韓信見漢將敵項王不過,急召李左車計議曰:「明日不必與霸王對敵,只將九里山大兵四面圍困,隨處多設戰車,遍插旗幟,相持一日,楚軍糧盡,人馬駐紮不定,自然內亂四散逃走。項王欲出不能,欲守無糧,正所謂內無糧草,外無救援,安得不敗?若與對敵,項王英勇,萬夫難當,徒自摧折,豈為良策?」左車曰:「項王雖然英勇,所恃者諸將與八千子弟耳。縱使三軍雖逃,而諸將與八千子弟,相從日久,決不肯遽散。如有妙計,必得諸將解體,八千子弟離散,項王蓋世英雄,一人之力,亦難獨守。若今日諸將不去,八千子弟不散,雖然無糧,事急奮力,齊心衝殺,我軍不能抵當。項王得出重圍,急過江東再整兵馬,元帥又須一二年,方得平定。不若此時極力攻取,一戰勝楚,大事定矣。」信曰:「先生之言,語語有理,但無人解散楚軍,以施此妙計。必須差人請子房來,看他如何。況子房機變最多,與之商議,定有奇策。」遂著陸賈入左哨,請張軍師來,有話計議。
  陸賈去不多時,只見子房策馬而來,遂與韓信、李左車相見,信曰:「近日見項王英勇,諸將不能敵。又見楚將季布、鍾離昧等齊心協助,又有八千子弟相守不去,恐一時復出重圍,投向江東,急難取勝。夜深請先生求教,幸望不吝珠璣,願賜一言以開茅塞。」張良曰:「此亦何難!只是使楚將解體,八千子弟分散,一人孤立,豈能持久?十日之間,項王可擒,天下可定矣!」信曰:「韓某亦如此說,但無人施此妙計,敢請先生求教,想先生必有奇策,幸望明示。」張良遂起身向韓信、李左車前,密密道了數句言語,可使諸將心志懈怠,八千子弟自然離散。但不知其言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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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張子房悲歌散楚

  卻說韓信求計於張良,張良移席近前,密與韓信、李左車曰:「某少游下邳,曾遇個異人,喜能吹簫,音調悠揚,律呂哀切。因與會飲,終日向異人學簫,傳受一月,不覺遂能吹此簫。異人嘗說簫乃古樂,其原本自黃帝,截竹為蕭,長尺有五寸,按五行,十二干支,八音克協,以和天地,乃中呂之氣。後大舜作簫,其形參差,以象鳳翼。古之善吹簫者,有秦女弄玉,仙人蕭史,皆有重名。此簫一吹,使鳳凰來儀,又能致孔雀、白鶴舞於階下;故簫音足以感慨人心,以動歸鄉之思,故曰『樂人聞之則樂,憂人間之則憂』。今當深秋之時,草木零落,金風初動,遠鄉之人,情思最是悲切,其夜靜更闌之際,投雞鳴山一帶吹動此簫,悠悠餘韻,耿耿悲聲,使字字為之斷腸,句句為之解體;管教一吹之後,八千子弟不勞元帥張弓支矢,自然離散。」韓信即拜伏在地曰:「先生有此妙技,雖秦女蕭史,不能及也!」良即答禮,相約已定。次日,遂按兵不與楚交戰,四邊多設戰車,增添甲士,嚴加巡哨。仍令蕭相國催管軍糧,各路諸侯分頭運糧,以接濟軍儲。吩咐樊噲山頂上嗚鑼擊鼓,以擾亂軍心。仍令灌嬰時常在楚營左右埋伏,侍霸王或出營衝陣,即令攔阻,催報各營一齊奮力攻戰。
  卻說霸王一連三日亦未出陣。有季布、項伯等入營來見霸王曰:「即日三軍無糧,戰馬無草,軍士暗地埋怨,倘有詐變之人,蠱惑其心,必然生亂。事已到此,十分緊急,不若陛下領八千子弟、臣等領各營人馬,同心合力,殺出重圍,投荊襄或江東,隨陛下所往。」霸王曰:「軍已無糧,實難支持,不若殺出為是,但恐漢兵勢重,不能出耳。」季布曰:「臣觀八千子弟,一向隨陛下衝鋒破敵,最能當先,所到之處,無不取勝,漢兵一見莫不風靡。陛下可領子弟兵,衝殺頭陣,臣等各領本部人馬,保娘娘斷後。若頭陣陛下打開,後陣自然以次而退,臣等得出重圍矣。」霸王曰:「爾言甚當。」隨傳令:「著三軍明日隨我衝殺漢兵,以出重圍,俱要奮力當先,勿得退後!」
  軍士得令,暗地商議:「我等從軍日久,衣襖破綻,未得縫補。當此深秋之時,天漸寒冷,連日缺糧,救死不能,如何衝殺漢兵?」眾人捱到黃昏之時,將近一更之初,偶聞秋風颯颯,木落有聲,客思無聊,已動鄉關之念;況四野干戈,絕糧遭困,難當愁苦之懷。只見眾軍三個成群,五個一起,正在納悶之際,忽聽高山之上,順風吹下數聲蕭韻,一曲悲歌,清和哀切,如怨如訴,透入愁懷,感動離情,淚下千行,百計難解。一聲高,一聲下,一聲長,一聲短,五音不亂,六律和鳴,如露滴蒼梧,如鶴唳九皋,如聲送玎冬,如漏滴銅壺,愈傷而愈感,愈聞而愈悲,雖鐵石之肝腸,亦為之摧裂,雖冰霜之節操,亦為改移,離散英雄之心,消磨壯烈之氣。其歌曰:
  九月深秋兮,四野飛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愴。最苦戌邊兮,日夜傍徨;披堅執銳兮,骨立沙崗!離家十年兮,父母生別;妻子何堪兮,獨宿孤房。雖有腴田兮,孰與之守?鄰家酒熟兮,孰與之嘗?白髮倚門兮,望穿秋水;稚子憶念兮,淚斷肝腸。胡馬嘶風兮,尚知戀土;人生客久兮,寧忘故鄉?一旦交兵兮,蹈刃而死;骨肉為泥兮,衰草濠梁。魂魄悠悠兮,不知所倚;壯志寥寥兮,付之荒唐。當此永夜兮,追思返省;急早散楚兮,免死殊方。我歌豈誕兮,天遣告汝;汝其知命兮,勿謂渺茫!漢王有德兮,降軍不殺;哀告歸情兮,放汝翱翔。勿守空營兮,糧道已絕;指日擒羽兮,玉石俱傷。楚之聲兮散楚卒,我能吹兮協六律。我非胥兮品丹陽,我非鄒兮歌燕室。仙音微兮通九天,秋風起兮楚亡日。楚既亡兮汝焉歸,時不待兮如電疾。歌兮,歌兮,三百字,字字句句有深意,勸汝莫作等閒看,入耳關心當熟記!
  張良自雞鳴山,吹至九里山,沿山吹數十遍。又令漢卒學此楚聲,隨處歌之。況當夜靜更闌之時,音韻淒楚,最能悲感。吹得楚營中人人涕泣,個個心酸。初時尚自流淚情切而已,既聽之後,越思越想,遂悲切煩惱,各人便道:「此必是天遣神仙下降,救我等性命,故使吹此洞簫,欲我等逃命。我等若忍饑受寒,守此空營,倘漢兵一衝殺來,連日饑餓,如何抵當俱是死數,父母妻子,不得見面,卻不是逆上天之意?莫若乘此月明之際,早早逃走。倘漢兵捉住,就見漢王,備說楚營無糧,饑餓難忍,又見漢兵勢重,恐難逃生,情願各散回鄉,以見父母,哀告大王,乞賜放生。料漢王仁德必不害我等性命,豈不強似橫死刀劍之下?」眾人商議已定,各束行李,不由諸將號令,一哄都散,四散奔漢。不一時,八千子弟,各營軍士,十散八九。
  諸將欲奏霸王,此時方二更時分,霸王與虞姬寢熟,不敢啟請。諸將計議:「三軍已散,止我等千餘人,倘漢王探看楚營空虛,四邊攻殺進來,霸王被擒,我等性命亦難自保。不若雜在眾人逃走之中,夜晚不辨彼此,得出重圍,再與霸王報仇,還有生路。若同霸王一時受死,生既無益於國家,死亦與草木同朽矣,豈非愚之甚耶?」鍾離昧曰:「諸君之言甚當。」眾將遂棄馬,各束行裝,亦同眾軍士逃走。惟項伯自思:「我昔日鴻雁川曾救張良一死,又與漢王結為婚姻,何不往投張良,求見漢王,仍結二姓之好,封拜為侯,不失楚家之後,庶宗祀不絕,豈不美乎!」遂仗劍尋問張良營寨。有周蘭、桓楚二將曰:「我等受霸王知遇之恩,雖死不忍捨去。彼眾人皆是貪生懼死,假為巧說,豬狗禽獸不如也!豈足掛齒?我等糾聚楚卒,見有八百餘人,守定中軍,急請主上醒來,捨死衝殺出去,以圖再舉。若天不佑楚,或霸王遇難,我等一同赴死,生則君臣相聚一處,死則魂魄亦不相離,乃大丈夫之所為也!」二人獨立帳外,獎率八百楚卒,守住寨門。
  卻說楚兵並諸將,當此百萬漢兵,如何逃走?因是韓信於張良方吹簫之時,即吩咐灌嬰傳令說與各營,待楚卒四散之時,任從逃走,不可攔阻。以此眾將雜於亂軍中,亦得逃走,遂出重圍。有周蘭、桓楚正欲飛報霸王,霸王已醒,披衣而起,觀望四壁,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少也?」周蘭、桓楚急到帳下悲泣曰:「楚兵被韓信用計,遍山吹洞簫數闋,吹散楚兵,諸將亦皆亡去。惟臣二人糾聚楚卒,止八百餘人,聽候陛下。陛下正當乘此橫亂之時,同臣等急衝殺出去,尚可脫此重圍,不然,漢兵知楚營空虛,協力攻擊,兵微將寡,何以御之?」霸王聞說,淚下數行,遂入後營來別虞姬。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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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霸王帳下別虞姬

  卻說霸王見楚兵皆散,將士惟有周蘭、桓楚二人,勢孤力弱,不覺淚下數行,回到帳中長歎曰:「天其亡我乎?」左右亦皆泣下,莫敢仰視。虞姬急起而問曰:「陛下何乃悲泣如此?」霸王曰:「楚兵將士俱已散去,見今漢兵攻圍甚急,我欲辭汝衝殺出去,輾轉反側,不忍遽舍。我思與汝相守數年以來,朝夕未嘗暫離,雖千軍萬馬之中,亦同汝相隨而行。今一旦與汝長別,戀戀之懷,傷感於中,不覺淚下!」虞姬聽罷,相向失聲,哽嚥了半晌,遂告霸王曰:「妾蒙陛下眷愛,鏤心刻骨,亦不能忘。今不幸遭此亂離,陛下欲舍妾長往,妾如刀割肝腸,豈容這舍?」遂扯住霸王袍袖,淚珠滿面,柔聲嬌語,相偎相倚,甚難割捨。霸王遂命左右置酒帳中,與姬飲數杯,乃作歌曰: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霸王歌罷,復與姬飲數杯,又歌數闋。虞姬因而和之曰: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霸王與姬唱和會飲,已五鼓矣。周蘭、桓楚在帳外促之曰:「天將明矣!陛下可急急起行。」霸王復又泣而別姬曰:「吾將行矣!汝當保重。」姬曰:「大王已出重圍,置妾於何地?」霸王曰:「據汝姿色,劉邦見之,決留用,料不至殺傷也,汝何患其無地耶?」姬曰:「妾願隨大王之後,雜於眾軍中,可出則出,不可出則死於大王馬前,陰魂隨大王過江,葬於故土,妾之心也。」霸王曰:「萬軍之中,戈戟在前,軍士圍繞,驍勇尚不敢進,況汝從來嬌媚,又不能馳騎,徒喪卻花容,半世青春,誠為可惜!」姬曰:「願借大王寶劍,妾假裝男子,緊隨大王之後,務要出去。」霸王遂拔寶劍遞與姬,姬接劍在手,泣而告曰:「妾受大王厚恩,無以報大王,願一死以絕他念!」遂一劍自刎而死。霸王掩面痛哭失聲,幾於墜馬。周蘭勸曰:「陛下當以天下為重,何自傷如此?」虞子期見姬死,遂撞死軍前。
  且說霸王領八百楚兵衝殺頭陣,灌嬰即領本部人馬攔阻。霸王躍馬橫槍,直取灌嬰,戰十餘合,嬰乃敗走。霸王不取追趕,只徑透重圍,奮力衝殺,漢兵不能抵當。灌嬰急入中軍,漢王同韓信統大兵分頭追襲,樊噲在山頂上麾動大旗,招八路人馬,四面圍繞。有曹參正遇周蘭、桓楚斷後,急率副將劉賈、王燧、周從、李封截住去路。周蘭、桓楚兵止有二十餘騎,勢已孤立,欲衝敵眾將,力不能支,又恐被漢兵所獲,仰天長歎曰:「臣力至此,不能支也!」遂引刀自殺。隨從二十餘人皆被害。
  不說周蘭、桓楚自殺。卻說漢王大兵分頭追趕霸王,霸王殺透重圍,急奔淮河,到河邊,有一小舟,泊近河岸,霸王向軍士撐駕渡河,復將北岸軍馬,陸續渡河,計點止有百餘騎。又走數里,遂至陰陵,迷失故道,霸王四望俱是小溪夾路,又見四面塵土大起,金鼓振天。忽見一田父在道傍,霸王問曰:「從何處可往江東去?」田父見霸王甲胄異常,自思:「此必霸王也,都彭城數年,無德以及百姓,專行殺戮,民受其害!今被漢兵追急,迷失故道,欲往江東去,不可指說正路。」田父沉吟未答。霸王復又問曰:「田父勿得恐懼,我是霸王,因漢兵追趕在後,欲渡江往江東去,但不知從何路可往?」田父因欺其不知,即紿之曰:「當從左路而往。」霸王遂往左走,行未一里,陷於澤中,幾不能出,幸賴烏騅乃龍駒,一躍而起,遂出澤中。
  才然前進,忽見楊喜一枝人馬先到,霸王知是楊喜,乃言曰:「吾今人困馬乏,又陷大澤中,方才得出,力不能與敵,汝當時曾隨我數年,不若與吾同過江東,再整兵馬,封汝為萬戶候,共享富貴,何必追我至此?」楊喜曰:「大王不納忠諫,不惜賢士,大肆無道,遂至於此。縱使過江,終不足以成大事。臣今事漢,真得其主矣!奉命追至此,念大王故舊,不敢無狀,幸即投降,同見漢王,不失封王之貴。」霸王大怒,舉槍直取楊喜,楊喜來戰霸王,二馬相交,兵器並舉。戰到二十回台,霸王按下槍,舉鞭望楊喜打來,楊喜急閃時,左臂上已著一鞭,打落下馬,霸王方欲舉槍,復往下刺,早有楊武、王翼、呂勝、呂馬通一齊俱到,扶楊喜上馬,退回後陣。
  眾將來敵霸王,霸王與從將交戰,後面英布、彭越、王陵、周勃,分頭圍繞上來。霸王不敢戀戰,兜轉向城而走。回見相隨者,止二十八騎,自度必不能得脫重圍,又覺身體困乏。天漸昏黑,路小山多,樹木叢雜,左右曰:「大王連日驅馳,未得飽食,臣等隨大王萬死一生,亦未得食,馬俱未沾水草,乘此樹木叢雜之中,漢兵圍繞在外,且因路狹樹多,彼未敢遽進,大王可到前村,尋一民舍,暫歇半時,換到天明,方好行走。況如此昏黑,倘或奔前進,誤入溪澤中,人馬疲乏之甚,決能逃生。」霸王從其言,遂徐徐尋路。遙望林木間,微露燈光,知是人家,霸王與眾人及到大林邊,不見燈光,只有一古院。眾人便道:「院中亦可暫歇,請大王下馬。」霸王到大門邊,忽聽潺潺水聲,勒馬看時,乃一道澗水,遂策馬近前飲水,又令一小卒,將所持寶刀,在溪邊大石上磨蕩,以備來日衝陣。小卒力弱不能舉,霸王下馬,自將寶刀在石上往來磨蕩,力大將石推在一邊,石下泉水湧出,遂是古泉。此處乃興教院,離烏江七十五里,大林顛石之間,至今有項王飲馬泉,卓刀泉,古蹟尚存。
  霸王同眾人進院,兩廓尋問,人俱不見,尋到後居,居數老人,圍爐而坐。小卒便問:「院中如何不見眾人?」老人曰:「看院者原有二十人,近聞楚漢交兵,遂皆逃去。我等是近村人家,各人恐院中遺失家事,遂倩我等年老無用者,在此看守。但不知汝等是何人?夜晚至此,有何事幹?」小卒曰:「如今有西楚霸王被漢兵追趕到此,夜晚不能前進,欲投院中暫歇一宵,明日早行。汝等有飯,可進與用。」眾老人聽說是霸王,急起身出到門外,拜伏在地,請霸王進屋內設座。眾老人近前又拜曰:「山野材民,不知禮體,乞大王恕罪。」霸王曰:「爾眾老人在此,有米糧否?可做飯與眾人用,待過江時,用汝一石,當以百石補之。」內有一老人素讀書,近前曰:「大王建都彭城,此處皆楚地,正是大王所管之處,費用些須糧米,豈敢望補?」霸王聞說大喜,眾老人遂湊米一石有餘,付與眾軍士生火,擔水,做飯,拔野菜,煮熟先進飯與霸王用,然後眾軍士分用畢,霸王遂寢。
  將至半夜,忽見天邊一輪紅日,浮於江面,見漢王乘五色彩雲,翱翔而來,將紅日抱於懷中,駕雲而起,但見相連雲腳之後,有萬縷祥光,接續不斷。霸王見漢王抱日而起,急撩衣涉水而上,來奪紅日,被漢王雲中一腳迎面踢來,將霸王踢落江中,徑抱紅日向西而去。霸王忽然驚覺,卻是一夢。霸王歎曰:「天命有在,不可強也!」才言未了,只見小卒進報:「漢兵又殺到林前,請大王可急起前進。」霸王緊束衣甲,扣鞴鞍馬,殺出林來。不知如何脫身?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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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楚霸王自刎烏江

  卻說霸王聞漢兵殺到林外,緊束衣甲,扣鞴鞍馬,殺出林來。天已平明,漢兵分在兩邊。一將舉兵器迎來,乃灌嬰也。霸王方與嬰交戰,隨後楊武、呂勝、柴武、靳歙相繼而來,霸王不敢戀戰,奮怒向前衝殺,三軍不能當。諸將隨後追襲五十里,前至烏江。霸王勒馬四望,只見漢兵重重疊疊,圍繞上來;又思昨夜告警,知天命有在,不可逃也,乃謂其從騎曰:「吾自起兵至今,凡八歲矣,身經大兵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今日固決一死戰,必能三勝之,先與爾等衝殺重圍,斬將刈旗,知天亡我,非戰之罪也!」乃分二十八騎為四隊,與漢兵相向。漢兵鼓噪大進,復圍數重,霸王又謂其從騎曰:「吾為爾先殺彼一將,今爾四面馳騎,期約至山東之下為三處,不可違也。」諸軍曰:「願從大王之命。」於是霸王大呼,疾馳而下,漢兵盡披靡,遂斬漢一大將,是時楊喜前日被鞭打,未重傷,已得平復,懷恨於心,一馬躍出,攔住霸王,霸王齕目大叱之,楊喜人馬俱驚辟,退後數里。霸王遂與其騎,約會東山下,分為三處,霸王雜於其中。漢兵不知所在,又分兵三起圍繞之。霸王舉槍往來馳驟於三處,以身為羽翼,復斬漢將李佑,都尉王恒,殺漢兵數百人。及查楚卒,止亡其二騎。呂勝、楊武,望見霸王殺漢兵,忿怒曰:「項羽至此,猶殺吾漢兵,何乃如此之勇耶?」二將遂舉兵器,衝殺而來,與霸王交戰,未及十合,二將敗走。一日之間,凡經九戰,殺漢大將九人,殺兵一千餘人,乃謂其騎曰:「吾之與漢戰果何如?」眾騎皆伏曰:「大王真天神也!」
  霸王一日九戰,遂衝出重圍,到大江北岸,地名烏江。霸王欲渡江,烏江亭長艤船近岸相待,乃謂霸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大王素有重名,可聚眾得數十萬人,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無失!況今臣獨有此船在此,若漢兵至,臣駕船抵中流,彼決不能過,任王行也。」王歎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焉?且籍以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使江東父老,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亭長亟為之言曰:「勝敗乃兵家之常。昔漢王唯水與大王交兵,被大王一陣殺漢兵三十餘萬,睢水為之不流,此時漢王獨身逃難,落於井中,幾不能免,遂忍而至此。大王今日之敗,猶夫漢也,何必區區以八千子弟而言?是何所見之小耶?故曰圖大者不矜細行。王可急渡,漢兵將至矣!」霸王曰:「汝言雖善,吾心獨甚愧。若漢兵至,惟付之一死耳!」亭長歎惜不已。霸王見亭長艤船相待,久而不去,知為長者,乃謂曰:「吾知公為長者,吾有此馬騎坐,數年以來,所向無敵,嘗一日行千里。今恐為漢王所得,又不忍殺之,公可牽去渡江,見此馬即如見我也,此亦不相忘之意。」遂命小卒牽馬渡江。那馬咆哮跳躍,回顧霸王,戀戀不欲上船,霸王見馬留連不捨,遂涕泣不能言。眾軍士攬轡牽馬上船,亭長方欲撐船渡江,那馬長嘶數聲,望大江波心一躍,不知所往。眾人大驚,亭長亦癡呆半晌,面如土色,遂放舟而去。
  霸王見馬投江而死,歎惜不已。復與眾軍士步行,持短兵與漢接戰,又殺漢兵數百人,霸王身被十餘槍。忽於眾漢將中見大將呂馬通曰:「爾非吾故人乎?」馬通近前側視,不敢正面,恐被短兵所傷,乃言曰:「臣實大王故人,不知我王有何相囑?」王曰:「吾聞漢購我頭,千金賞,萬戶侯。吾與爾舊有恩德。」遂拔劍,刎而死。隨後楊喜、楊武、王翳,呂勝等俱到,皆以項王首級獻功。項王以始皇十五年己巳生,乃於漢五年十二月烏江自刎而死,年三十一歲。
  卻說漢將呂馬通等五將,持項王頭見漢王。漢王起身看項王頭,面目如生,漢王泣曰:「吾與王曾拜兄弟,後圖取天下,遂與王有隙。然王雖虜太公、呂后,恩養三年,凜未敢犯,此古烈丈夫之所為也,吾實不能及焉!不意王今死矣,吾甚惜之!」左右聞漢王言,皆泣下。項王已死,楚地已定。遂封呂馬通為中水侯,封王翳為杜衍侯,封楊喜為赤泉侯,封楊武為吳防侯,封呂勝為涅陽侯。烏江立廟,命有司四時享祭。
  卻說項伯離楚營投奔張良,張良因見大兵擾攘,未敢啟奏漢王,今既滅楚,事已平定,引項伯來見漢王曰:「項伯前日楚歌散兵之時,即來投臣左哨,臣念伯故舊,又兼前日鴻雁川有功,遂留住營中,不敢擅專,引來投見大王,乞賜收錄。」王曰:「項公累有大功,又是至親,我正欲尋訪,不意不棄,自來相見,深合我心。」遂封伯為射陽侯,賜姓劉氏。伯喜謝恩。
  楚滅,天下大定,獨山東魯國未下。漢王曰:「魯小國也,何足掛齒?且置之度外!」遂欲起兵會議河南建都,張良入見王曰:「大王未可班師。魯國雖小,隱伏後患。王若置而不論,他日復起干戈,大王悔之晚矣!」漢王大驚曰:「量魯國,何乃如此利害?」張良近王前,遂道出數句言語來,便知魯國雖小,不可輕視。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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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漢王改韓信封楚

  漢王問張良:「魯國乃小國也,如何隱伏後患?」良曰:「魯國乃禮義之邦,昔懷王封項王為魯公,魯乃項王原封根本之地,大王苦置而不論,魯乃倡率義兵,為項王報仇,鼓兵過江,糾合東吳豪傑,借以為勢,下荊楚,占湖襄,大王豈能一時得乎?況項王起兵會稽之時,甚得東吳之心,魯若一舉兵,必為響應,安得不為後患?」漢王即悟曰:「若非先生之言,幾忽略此事!」遂起兵徑趨山東,果見魯城緊閉、遍豎旌旗。漢兵到城下,四面圍困,攻打數日,不見動靜。尚聞城內有弦歌之聲。漢王急躁,欲多設火炮火箭,極力攻打,張良諫曰:「不可!魯乃周公之後,禮義之邦,孔子生於尼山,為萬世帝王之師,天下瞻仰。今大王兵臨城下,尚聞弦歌之聲,為主守節,豈可以勢力強之耶?大王但以項王之頭,號令城下,示以大義,彼自順附。」漢王從其言,急取項王頭,號令城下。只見城上父老,盡皆哀泣。漢王令人諭之曰:「項王放弒義帝,大肆暴虐,漢王倡天下諸侯兵,為義帝發喪,衣皆縞素,為天下除此殘逆。今楚已滅矣,魯何為不降?是逆天不知大義,有愧聖人之教。」父老聞曉諭之言,遂同諸儒開城迎漢王大兵進城。漢王安撫百姓畢,即將項王屍首以魯公號葬於谷城東十五里,亦命有司立廟享祭。楚地悉平。
  韓信引大小諸侯文武將士,與王賀喜。次日,即傳旨,令眾諸侯,各調本部人馬還國去訖,其餘大小文武將士,盡赴洛陽,論功行賞。漢王因思韓信所居齊地六十餘城,國大權重,恐為後患,惟楚於偏一隅,為荊蠻之地,一時起數萬甲兵,亦難湊辦,較之齊地弱強,相去甚遠,遂乃召韓信撫之曰:「吾自得將軍以來,累建大功,此心終不能忘,但恐將軍功高權重,為小人所忌嫉,則不能安其位矣,似非我所以待將軍始終之意。將軍可封還將印,就鎮楚地,以安人心,保全君臣之義,為萬世子孫之業,不亦美乎!」韓信聞漢王之言,莫知所措,遂將元帥印,交還漢王,其大小將士各退回本營,總聽漢王分處。信復奏王曰:「齊國蒙大王封錫日久,今一旦改封,恐非所宜。」漢王歎曰:「將軍誤矣!昔楚漢交兵,人心未定,齊地乃反覆之國。姑令將軍鎮守。今天下大定,四海一新,無地不可,況將軍淮陰人,封將軍為楚王,即以父母之邦,為將軍食彩之地,最為相宜,將軍勿得視為輕重也。」
  韓信復將齊王印交還與漢王,仍領楚王印,赴楚之國。差人尋訪漂母,並辱己惡少年。旬日,漂母、惡少年至,拜伏於殿下,莫敢仰視。信令左右賜漂母以千金。母拜謝而去。召惡少年,授以中尉。少年曰:「向者愚陋粗鄙,不知大貴,誤犯麾下。今蒙不即加誅,已領洪度,何敢遽受封賞?」信曰:「吾豈小丈夫之所為哉!懷私忿以為報復,徇德怨以為喜怒耶?汝其領受,勿致多辭!」少年遂謝恩而出。信因謂左右曰:「此壯士也!方辱吾時,吾若殺之,何乃有今日?吾遂忍而至此,是少年助我以建功也。吾之所以封少年,豈徒然哉!」左右曰:「大王賜漂母金,封惡少年官,非人所能及也。」
  大漢六年正月,趙王張耳、楚王韓信等,率文武將相請尊漢王為皇帝。漢王曰:「吾聞帝,賢者有也,空言虛語,非所守也。吾不敢當帝位。」群臣皆曰:「大王起自微細,誅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輒裂地封為王侯;今大王不即尊號,何以示信於天下?臣等雖以死守,心願大王加尊號也。」漢王三讓,不得已,曰:「諸君必以為便,幸相與有益國家者為也。」於是卜正月甲午,漢王即皇帝位於汜水之陽。文武群臣朝賀呼噪畢,遂設宴功臣,以詔天下。詔曰:
  朕惟周宗不祀,秦僭大統,六國兼併,四海紛擾,二世益衰,天命乃絕。朕本沛民,賴上天眷佑,祖宗靈庇,資爾文武之力,克秦滅楚,平定天下。群臣議欲尊朕為皇帝,為生民主,乃於楚漢六年正月甲午日,告祭天地,即皇帝位於汜水之陽,定天下,號曰大漢,改楚漢六年,為大漢六年。是日,恭詣太廟,追尊四代考妣為太上皇帝。立社稷於洛陽,封呂氏為皇后。長子劉盈為東宮皇太子。凡秦楚苛刻之刑,悉為赦除。佈告天下,咸使聞知!
  夏五月,帝置酒洛陽南宮,宴賞群臣。酒行數巡,帝曰:「列侯諸將,毋得隱諱,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項羽仁而愛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嫉賢妒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帝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繼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克,吾不如韓信;此三人,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所以得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言訖,群臣拜伏曰:「誠如陛下所言!」遂復各飲數巡,君臣宣暢一堂,甚相歡悅。
  韓信乘帝喜,因奏曰:「臣昔日背楚入褒中,路經棧道,有樵夫指路,臣恐楚兵追及,遂殺之,臣得以立功報陛下也。後至孤雲、雨腳山,有義士辛奇,隨臣伐楚,屢有大功,值廣武大戰陣亡,至今未有封賞。敢奏陛下,乞將樵夫立祠,命有司享祭;贈辛奇官,以及子孫。此陛下澤及枯骨,湯武之大德也。」帝曰:「非卿今日奏知,朕豈知樵夫指路之義,辛奇陣亡之功。幾失此二忠良也!」次日,帝傳命,急為樵夫建祠致祭,當日贈辛奇為建忠侯,子孫世蔭。張良奏帝:請立韓王后孫姬為韓王,都翟陽,立韓宗廟。王陵奏帝:為母立祠,漢王曰:「陵母大賢,知朕終有天下。」即立祠,月給香燭,命有司致祭。至今陵母祠遺蹟尚在。徒衡山王吳芮為長沙王,都臨湘。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燕王臧荼,俱如故。大封同姓劉賈等為王。又封蕭何等二十餘人俱為侯。其餘有爭功不決,往往坐沙上偶語,帝登高見之,甚疑之,乃問張良,良曰:「陛下用諸將,以取天下,今所封者皆親愛,所誅者皆仇怨,因恐懼不自安,欲相聚謀反耳。」帝曰:「為之奈何?」良曰:「陛下平日所甚憎惡,為群臣所共知者為誰?」帝曰:「雍齒乃我所甚惡者。」良曰:「即封雍齒為侯,則眾心定矣。」帝從其言,即封齒為什方侯。群臣皆喜曰:「雍齒且侯,吾屬其無患矣!」於是群臣悉定。
  張良又奏曰:「群臣志向已定,惟田橫逃於海島。恐為後患,陛下當除之。」帝曰:「以先生之言,當用何策以處橫?」良向帝言不過數句,使田橫自然歸附。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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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齊田橫義士死節

  卻說張良奏帝曰:「田橫齊之義士,遠遁海島,靜觀強弱,其志不小。陛下若遣兵徵進,洪濤萬傾,勢若滔天,一時遽難取勝。以臣愚見,差人齎明詔,陳說利害,赦其罪而召之,仍謂復齊之後,以全田氏。彼聞復齊之後,必慕德而來,橫可致也。不然,徒費甲兵,橫豈可力致哉?」帝即從其言,於是差上大夫陸賈齎詔,前住海島召田橫。
  陸賈一日到海島,四望風景,只見羅山亙其東,濰水阻其西,神山距其南,渤海枕其北,洪濤巨浪,一望無涯。尋問郡人,有老父曰:「田橫居海島,在即墨縣東北一百里,四面環海,去岸二十五里。如大夫見田橫,須駕大船沿海順風而入,方可見橫。若此處尋訪,豈可得見?」陸賈聽老父之言,即同從人前到即墨,吩咐收拾大舡,多差水手,乘順風,一時就到海島。田橫聞漢使至,先著人拒住寨門,陸賈乃諭之曰:「漢王平定西楚,天下歸一,獨汝主未附,特差天使齎詔曉諭,作速出寨相見,勿得抗拒!」田橫聞賈之言,即出相見,開讀詔書。詔曰:
  夷齊恥食周粟,而武王卒有天下;介子推不欲事晉,而晉卒霸一國。爾田橫雖居海島,終為漢士;獨能超出人間,而與夷齊介子推齊名乎?否則可速來,大則為王,小則為候,永保田氏,不失宗祀,不亦愈於退處海涯,與魚鱉為友乎?如執迷不反,舉兵而東,身為俘馘,絕滅田宗,其愚甚矣!幸其速來,勿誤!
  田橫讀罷詔書,隨款待陸賈,因相議降漢,左右曰:「不可!漢帝外寬而內實嚴,量大而心實刻,大王遁居海島,久未賓服,今遣使詔而來,率然往見,倘帝一怒,大王欲從而不可,欲歸而不能,那時悔之晚矣!不若嚴加防備,多設營寨,沿海一帶,預備火箭火炮,以抵漢兵。吾輩齊心協力,與大王把守營寨,料漢帝雖有雄兵百萬,臨此洪濤巨浪,豈敢犯乎?大王得以優游自得,坐觀強弱,豈不快哉!」田橫曰:「不然!吾與諸公相處於此,未有恩德相及,倘漢帝召我不去,必舉兵而來,乃勞諸公親冒矢石,或一時不勝,使諸公遭罹兵革,吾實不忍也。」遂領二客,同陸賈乘船至洛陽。相離三十里,因自思曰:「漢帝昔殺齊王,吾因而逃居海島;今漢已有天下,差人召我至此,我若俯首歸降,受其封賞,大丈夫不能報主之仇,而北面屈膝以事他人,有何面目立身於天地間耶?」乃自殺而死。
  二客同陸賈收橫之屍來見帝,帝深加歎惜,以王禮葬於洛陽城東,召二客封為都尉。於是二客出廟相謂曰:「橫之自殺,一則不欲事漢,一則恐五百義士,被漢圍擾,遂乃自殺,真乃大丈夫所為也!吾二人豈可苟圖富貴而不死其難乎?」遂乃穿橫塚旁,自刎而死。次日帝聞知,大驚曰:「田橫自殺固難,二客穿塚同死,則尤難也。田橫得人心如此,恐海島五百人,平日受橫恩義,知橫自殺,必將作亂。」急差人入海島,召眾人投降。五百人聞田橫自殺而死,遂皆相向痛哭曰:「大王為我等赴漢而死,我等獨求生於此乎?」遂皆自殺而死。漢王使見眾人仗義死節如此,急歸見漢王,具奏前事,帝益驚曰:「天下何多如此尚義之士?古今之所難也!」遂差人收五百人屍埋瘞於海島。後人慕田橫之義,遂名其處為田橫島,至今有田橫廟,有司四時享有祭。帝曰:「田橫久居海島,吾甚患之,今皆自殺,除吾心腹之疾矣!但季布、鍾離昧一向不知潛在何處?昔朕睢水之敗,彼二人甚窘辱我,可傳佈中外,有能訪獲者予千金,仍令各國務要嚴加尋訪,如有匿而不出首者其罪同。」
  卻說季布初藏於咸陽周長家,周長因聞帝購布甚急,乃謂布曰:「漢求將軍甚急,倘知藏匿吾家,非惟負累吾族,亦且無益於將軍。今特請將軍從長計議。」布曰:「賢公無憂,我自有掩飾之計。」遂將自己頭髮,盡行削去,鉗首為奴,自賣於魯國朱家。朱家見布雖鉗首為奴,而舉步動靜,與尋常不同。心知其為季布也。忽一日聞漢購求布甚急,因喚布問曰:「汝乃楚將季布也。今帝頒詔購汝甚急,汝乃藏匿吾家,恐累吾族,欲將汝投獻於洛陽,汝以為何如?」布曰:「某實楚將季布也,因埋名鉗首為奴,自買於公家,公待我甚厚;今漢既購求我急,公可執我見帝,汝得千金之賞,乃我所以報公也。」朱家歎曰:「我豈陷人於死而貪千金之賞耶?縱得大富,心實不忍也。吾有一友人夏侯嬰,見在洛陽,與我自幼交厚,吾為子往見此人,救汝性命如何?」布謝曰:「若明公肯拔救我如此,所謂生死而肉骨者也。」
  朱家備行李,一日到洛陽見滕公,滕公知故人遠來,甚喜,施禮畢,置酒相待。朱家因說曰:「季布何罪?而帝乃求之急耶?」嬰曰:「昔嘗數窘辱帝,以此求之急也。」朱家曰:「臣各為其主用力耳。今帝始得天下,而以私怨求一人,何示人不廣也?且以季布之賢,漢求之急,不北走胡,必南走越耳,此棄壯士以資敵國也。公可言於帝,赦布以廣求賢之路,則天下之士,莫不延頸願為帝臣矣。」於是滕公入朝見帝,奏已:「季布無罪,陛下何求之急耶?」帝曰:「數窘辱於我,安得無罪?」嬰曰:「季布各為其主,此時惟知有楚而不左右陛下,此正季布之忠。使漢臣皆如布,陛下又何患天下之不大治耶?願陛下赦一人而用之,則天下之盡如布者,皆欲立於王之朝矣。且萬乘之尊,四海之廣,何乃不容一季布耶?」帝曰:「如卿之言,季布無罪,鍾離昧亦無罪也。」遂頒赦一款,俱赦楚臣季布、鍾離昧等罪,許即投見,仍照舊還職,勿得故違,自取誅戮。
  滕公回見朱家,具說赦二人罪,仍照舊還職,許即投見,勿得疑懼,朱家大喜拜謝,遂回魯國,見季布備說前事,布甚喜,拜謝,預備行裝赴洛陽,投見漢帝,帝曰:「汝四海無家,一身髡首,何遠遁不早見我乎?」布曰:「國破君亡,恨不能與霸王同死烏江,何面顏以見陛下?」帝曰:「汝當時間窘我太甚?」布曰:「臣報效於楚,惟恐窘陛下不甚。」帝歡曰:「季布可謂忠矣!」遂授以郎中,布叩首曰:「亡國之臣,凳首垢面,不堪任事,伏望陛下賜以不死足矣,官不敢受。」帝曰:「辭官而不受者,汝之不忘楚德;憐忠而予爵者,朕之所以厚於下而與其進也,汝既安居吾土,何得不受吾官乎?」布遂受官,拜謝而出。
  左右進言曰:「季布既來投見,獨鍾離昧尚不知所往。」帝曰:「鍾離昧為楚名將,勇冠三軍,才智不出范增之下,若留之,終為後患,當急為我捕之。」左右傳佈曉諭洛陽內外,急尋訪鍾離昧。忽見一人布袍草履,游於洛陽城下,見左右大笑曰:「量一鍾離昧何足為慮?吾有一大事,欲見帝言之,但無人引進。」左右見其人異常,又聞語言不同,即入內具奏帝前,帝召相見,未知其人是准,見帝有何話說;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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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婁敬議遷都咸陽

  卻說其人欲見帝,陳說大事,此人為誰,乃齊人姓婁名敬,自隴西過洛陽。因見漢帝購求鍾離昧甚急,遂大笑語左右曰:「量一鍾離昧不過亡國之臣,何足以起大事?吾今欲有一言,為漢家立萬世之業,衍子孫不拔之基,使天下如磐石之安,但無人引進。」左右因以告帝,帝命召見,左右語敬曰:「汝布袍草履,恐非見君之禮。」敬曰:「市井草莽,自有常服,吾衣布袍草履,正為常服,不可易也。」於是入內見帝,帝曰:「汝欲見朕,有事商議,不知何事可言?」敬曰:「昔霸王不從范增之言,舍關中而都彭城,後韓生極諫,遂遭烹,項王以此夫天下,今陛下建都洛陽,固非彭城可比;然陛下之意,必欲與周室比隆也!」帝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不同。周自始於后稷,積德累仁數百年,至武王伐紂有天下。及成王即位,以洛邑為天地之中,四方諸侯納貢奉職,道里相均。有德則易以興,無德則易以亡,故周盛時諸侯四夷,莫不賓服;及其衰也,天下莫朝,周不能制,非謂德薄,乃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自豐沛,卷蜀漢而定三秦,與項羽戰榮陽、成皋之間,大小七十餘陣,使天下之人,肝腦塗地,傷痍未起,而欲比隆周室,臣竊以為誤矣!夫秦地,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立具也。夫與人鬥,不扼其吭而柑其背,未能以全其勝也,陛下若捨此而必欲都洛陽,倘他日或勢弱,不能以制天下,使諸侯阻關中之險,則秦政、項籍之強,可立見矣。此天下大事,臣為陛下言之,所謂萬世之業,子孫不拔之基也。」
  帝乃間群臣,群臣皆山東人,爭言;「周世建都洛陽,數百年不衰;始皇都咸陽,不二世即亡,洛舊東有成皋,西有殷澠,背河面洛,其固亦足恃也。」帝又問張良,良曰:「洛陽雖有此固,四面受敵,非用武之國,關中左殽右函,隴蜀沃野千里,阻三面而固守,獨一面以制諸侯,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婁敬之言是也。」於是帝從敬之言,擇日車駕遷都咸陽,號婁敬為奉春君,賜姓劉氏。頒詔天下,以正月建寅為歲首雲,自此遂建都咸陽,天下無事。群臣上表稱賀,表曰:
  陛下以神聖戮定四方,以威德制服萬國,華夷混一,禮樂同文,垂山河帶礪之盟,慶龍虎風雲之會,建昭昌運,衍大宗小宗之蕃;鞏立皇圖,成一世萬世之統,前臨沙苑,浮旺氣以帝從;後枕滸崗,鎖煙雲而出秀。藍山右繞,華嶽東環,依終南以為城,乃天造巍然之險;順涇渭而為守,實地設自然之雄。奠安天府,坐享金湯,臣薄得以共沐王猷,同瞻夏紀,允升蓬萊之境,隨登鳳翥之台。臣等不勝慶賀欣躍之至。
  漢王覽表甚喜,大設筵宴,搞賞群臣畢。各散。
  帝獨坐匣殿,因思鍾離昧久不來見,恐包藏禍機,終為後患。次日,召眾臣問曰:「鍾離昧久不來見,汝等獨無一個知之者。」季布出班奏曰:「臣當時與鍾離昧逃避之時,曾問彼;欲往何處避難,波亦下隱,就說韓信與彼;日交甚厚,欲投信處藏避,但不知此時還在否?」帝聞布言,愈加憂疑,召陳平問曰:「韓信隱藏鍾離昧,必有深意,欲差人尋訪的實,捉來以除後患。但不知必用何計可得獲?」平曰:「此事不可太急,亦不可緩。急則轉移於他處,恐難得獲;緩則養虎成患,終必生亂。陛下須差一心腹之人,假托別事,暗行體訪,如果在信處,用言調撥,令彼自殺,庶為善處。」帝即差隨何吩咐:「前往郴州修造義帝陵寢,順路過西楚見韓信,打聽鍾離昧消息。如果在彼,汝可如此如此調撥,使韓信殺鍾離昧,以除後患,乃汝之功也。」
  隨何領帝命,即往楚國來。一日,到楚見韓信,備說前赴郴州,修造義帝陵寢,因想大王舊日恩德,特來一見。信甚喜,設酒相待,信問朝中大小事務,隨何一一告知。因看左右無人,何近前附耳曰:「前有人告大王隱藏鍾離昧在府,漢帝乃叱之曰:『楚王受一國之封,豈有容叛臣之理?』帝雖不信,但左右俱有譖言,又聞季布說,鍾離昧曾約會大王處隱藏,今滿朝人知盡之,惟蕭丞相再三迴護,帝尚在猶豫之間耳,某受足下知遇之恩,不敢隱諱,特此為足下言之,足下當急為之處,庶塞人言也。不然,恐此事一漏泄,足下徒重友道,而難免負國之名,開國之功,遂成畫餅。足下其熟思之!」韓情被隨何一篇話,說得半晌無言。深自懊悔,徐言曰:「據大夫之言,必是如何,方可以決帝之疑,塞眾人之口?」隨何曰:「惟殺鍾高昧,獻上咸陽,則自然無事矣。」信曰:「鍾離昧乃我數十年故舊,何忍殺之?」何曰:「足下若重友道而輕國法,禍不旋踵矣!」信曰:「大夫之言是也,容吾思之!」
  於是韓信復與隨何飲數杯,相別而出。韓信急到後花園小閣中,見鍾離昧,具道前事,昧曰:「將軍將何以處我?」信曰:「惟遵國法,將子首級獻上咸陽,庶我無禍矣。」昧曰:「我若存,漢王尚不敢害將軍;我若亡,漢王必隨手殺將軍矣!」信沉吟不決,遂有不殺昧之意。隨何住數日,見無動靜,即密差人馳書回報帝,遂辭信赴邯州而去。
  且說帝早朝畢,正與眾臣議事,忽左右來報,有一人告譏密事見帝:帝召相見.其人近前即奏曰:「韓信自封楚之後,奪民田以葬父母,陳兵馬以擾郡縣,隱藏楚亡將鍾離昧,不行出首,久懷異志,實欲謀叛。臣體訪的實,星夜飛報陛下。請陛下急早圖之!」帝聞奏,召陳平等曰:「韓信侍功妄作,此時本欲據齊,以圖大事,後因改封於楚,心實怨謗,今觀隱鍾離昧,不行投首,愈見有謀叛之意。」眾臣聞帝言,各奮然要領兵往擊之,陳平因進言曰:「不可!韓信非他將可比,所居之地,正當淮蔡之衝,帶甲數十萬,倘一生變,其勢不可當,豈特項王之強而已哉?汝諸將一時不平之氣,欲與韓信爭衡,吾知不戰則已,戰必取敗。」帝曰:「如先生之言,當可以處之?」平曰:「以臣愚見,韓情當以智擒,不可以力取。」帝曰:「其智安在?」平曰:「臣有一計,不動干戈,使韓信束手就擒,陛下自然銷將來之患。」不知其計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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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漢高帝偽游雲夢

  卻說帝問計於平,平曰:「韓信變詐百出,人不可測。以臣愚見,惟陛下偽游雲夢,可以擒信耳。蓋古者天子四時巡狩,隨東西南北,各有所適,以觀民風,陛下命駕出遊雲夢,會諸侯於東楚西界,傳制有出巡而不至者,命將統兵代之。韓信聞陛下駕幸東楚,必出郊侯駕,待渴見之時,即便令武士擒之。此特一人之力耳,不尤勝於諸將勞師動眾,然後以決勝負耶?」帝聞平言甚喜,乃降詔告東路諸侯:「朕於庚於六年冬十二月,駕幸雲夢,會諸侯,以省方觀民,欲彩四方風俗著為令典,以示天下。如有不至者,命將統兵徵之。」帝同文武群臣,出離咸陽,至陳蔡,英布、彭越等自東路迎接漢帝不題。
  有韓信聞帝詔旨,與左右計議曰:「前日隨何傳說漢帝知我隱藏鍾離昧,有人讒言害我,欲殺鍾高昧以塞人口,我念鍾離昧乃故舊,不忍加害。不意帝出遊雲夢,倘知我隱藏鍾離昧,決疑我有他意。不若還依隨何之言,殺昧以見帝,庶解帝疑,而塞人言也。」於是到後花園見鍾離昧,備說:「漢帝出遊雲夢,恐知汝在我處,決疑我與汝交通,不惟無益於汝,亦無益於我。今欲殺子以獻於帝前,以釋我罪,此出於不得已也,汝亦不可怨恨。」昧曰:「將軍不可自誤!今日殺吾,不日即隨手殺將軍:前日之言,非給將軍也。」信曰:「寧帝負我,我決殺汝,以表我無叛心也。」昧乃大罵曰:「胯夫何乃無情如此!全不念我昔日之義!恨我不見汝死之日耳!」遂引刀自刎而死。
  卻說鍾離昧自殺,韓信遂將昧首,前來雲夢見帝,帝曰:「鍾高昧隱藏許久;見我出遊雲夢,事機已露,然後來見,非汝本心殺昧也。」喝令武士將韓信縛了。韓信大叫稱屈,帝口:「汝如何稱屈?」信曰:「臣乃陛下開國功臣,無罪而縛之,這不是冤屈?」帝曰:「汝葬父母而侵奪民田,使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怨聲載道,非所以藩屏王家,其罪一也;無事陳兵出入,以示威武,使四方見之者莫不寒心,其罪二也;鍾離昧為楚臣,爾無故隱藏在家,意圖為心腹爪牙,其罪三也。有此三罪,反狀已露,以此縛汝,汝復何說?」信曰:「葬父母,陳兵出入,隱藏鍾離昧,三事皆有分解。臣昔布衣時最貧窘,父母死無葬地,偷殯於他人地上。今受封王爵,正欲榮顯父母,遂起造墳墓。相鄰民地,修築牆垣,未免少為侵佔,臣初不知,非敢有意侵奪之也。陳兵出入,非敢無事擾民,蓋為陛下初得天下,楚之餘孽尚在,若不示其威武,則人心不知畏懼,恐復生亂。臣時常領兵出巡,正欲與陛下除殘賊,以安地方耳。鍾離昧與臣舊交甚厚,臣在楚時,項王屢欲殺臣,深得昧救兔,臣不敢背德,以此隱留在家,正欲面見陛下,開陳其賢,欲期留用。今聞陛下聽信讒謗,遂不得已殺之,投見陛下,臣無他意,何為有罪?」帝曰:「汝昔日伐齊,不顧酈生說降之功,必欲矯詔得齊,而求假王,汝意已有擅專之僭;後我被楚兵圍困成皋,屢次求救,汝坐觀勝負,略無救援之意;既改封於楚,終日怏怏不樂,汝心反覆不定,終必作亂,今我出巡雲夢,知汝必來相見,就擒之,汝有何說?」信聞帝言,長歎曰:「誠如人言,『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烹!」帝聞信言,尚猶豫不決,遂收楚王印。仍縛於車後。
  帝車駕行至雲夢,離三十里,天色已晚,帝下車,乘白龍馬,按轡行到一大林。方入林,忽龍馬咆哮,想林中必有刺客,即令樊噲帶百人入林探看。噲入林搜看,見一壯士,年近三十,挽弓帶箭,藏於林中,噲即捉住見帝。帝曰:「汝何人?在此隱藏?」其人曰:「臣乃准陰一少年,蒙楚王韓信厚恩,昨聞陛下不知因何罪縛信,以此藏於林中,等信過,欲劫奪之耳。」帝曰:汝非劫信,實欲射我。幸賴龍馬示警,未遭汝害,若我誤入林中,必遭毒手矣!」令左右擊死,左右軍舉金瓜將壯士打死。韓信在車後,聞少年藏林中被害,甚悼惜。
  於是帝車駕宿翟陽。次日啟行,過洛陽,抵關中。群臣朝見畢,大夫田肯上言曰:「陛下得韓信冶關中,以成不世之業,其功甚偉。乃聽人言,偽游三夢,械係信以歸,臣見之不敢諱。且關中乃秦形勝之國,帶山河之險,懸隔千里,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地勢便利,向下而臨請侯,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齊地東有瑯琊、即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渤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懸隔千里之外,齊得十二焉。此二國皆信之功,今陛下坐享秦土,他日皆封親子弟以為齊王,卻乃聽人言而欲誅信,臣以為陛下甚寡恩也!」帝曰:「大夫之言,誠為有理,但信久懷異志,恐終為亂,朕心不能無疑。」田肯曰:「陛下如疑信,但使住居咸陽,不假兵權,則自然無他慮矣。」帝從其言,即差人押韓信入內,當時釋放,復面諭曰:「將軍自背楚歸漢,朕築壇拜將,付以重任,朕待將軍不薄,後封齊改楚,受封王爵,報功之典,可謂甚厚。不意將軍乃蓄養楚臣,意在他圖。今繫縛於此,本欲重處,念開國元勳,姑免其罪,仍封為淮陰侯,隨朝聽候,如果洗滌舊行,赤心報國,尚照王爵封賞,決不負將軍破楚之功!」韓信遂謝恩而出,悒鬱不樂,稱病不朝,責羞與蜂侯等同列也!
  自此帝在咸陽無事,命叔孫通典禮,蕭何定律,立宗廟社稷,冊劉盈為太子,帝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之禮。太公左右家人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今帝雖為人子,乃天下之王,太公以一家論之,則為父子;以國家論之,則為君臣;豈可以人主而拜臣下耶?」太公始悟失禮,遂於一日帝朝見時,太公擁帚立於門側。帝見之大驚,急扶太公曰:「大人何乃行此禮耶?」太公曰:「帝,人主也,豈可以我一人,而亂天下之法?」於是帝命群臣,議尊大公為大上皇,頒詔曉告天下,詔曰:
  人之至親,莫親於父子,故父有天下,傳歸於子,子有天下,尊歸於父,此人道之極也。前日天下大亂,兵革並給,萬民苦殃,朕親披堅執銳,自率士卒,犯危難,平秦亂,立諸侯,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訓也。諸候將軍群臣大夫,已立朕為皇帝,而太公未有號,今上尊太公曰太上皇。
  群臣皆稱賀。帝設筵宴燕會群臣。
  忽有大使來報:馬邑縣宰差人飛報消息,言說韓王姬信因匈奴攻急,遂帶本部人馬同謀反,侵佔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黃等議立故趙將趙利為王,聚兵三十萬,搶虜郡縣,民不安生,乞請陛下發兵剿除,帝聞奏,急召陳平等會議,有要調臨近兵馬會同截殺,又有要遣將徑往太原徵討,眾人紛紛相議未定。帝曰:「汝等所見,未足以制服群凶,朕須親統大兵到彼,調取各路人馬攻擊,庶得直搗北地,使賊虜無復猖獗矣。」未知御駕親征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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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     漢高帝兵困白登

  卻說帝欲親征韓王,預先差十千戶前往太原白登等處,探聽虛實,帝隨後領精兵三十萬,大將樊哈、曹參、靳歙、盧綰等二十員,命蕭何守關中。卻說韓王姬信居晉陽,冒頓居代谷,兩處俱知帝差人探聽消息,卻將精壯人馬,井牛羊頭畜,俱存匿於山後,止將老弱士卒,贏瘦牛羊,顯露營外。十千戶見了,急回奏帝。時已住兵於趙城,即欲起兵前來。陳平等諫曰:「匈奴包藏詭譎,又兼姬信相與烏合,恐有變詐,仍須差的當人打聽的實,方可進兵。」帝曰:「冒頓、姬信之強,較之項羽六國為何如乎?」曰:「冒頓亦皆勁敵,不可輕易。」帝又差劉敬探看,敬去數日,回奏帝曰:「兩國相敵,正宜矜誇,乃見其所長。今冒頓屯兵之處,皆是贏瘦老弱之兵,惟見其所短,而未見其所長,此必是強而示之以弱也,故將奇兵勁卒隱藏於他處,而使老弱者顯露於外,欲陛下見而不以為強,倘不知而誤犯其境,必遭圍困。陛下當遣將哨探,果得的實,陛下然後進兵下遲。」帝叱之曰:「汝以舌口得官,今乃妄言強弱,阻吾軍情,使人心搖動,汝必受韓王私囑,故此惑吾耳!」遂命左右將劉敬械係於趙城,急傳旨著三軍拔寨起兵。
  一日到平城,先著樊哈探看,果見冒頓人馬欠整,兵勢甚弱,屯兵於城北小松山,大約不過數萬,回奏,帝笑曰:「劉敬與北番相通,恐朕大兵親臨,遂回說有奇乓埋伏山後,欲朕按兵不動,彼卻夜遁遠去。看此偎鄙,真拉朽之易,吾何畏彼哉!」即揮動三軍,急趨進城,到中軍坐定,點押三軍已畢,將黃昏時候,只聽城外四邊沖天炮響,不知多少人馬,蓋地而來,帝急差人上城探看,回報周城一帶,前無番兵,與昔日楚兵大不相似,有百萬之勢,遠望數十里,俱人把相連不絕,帝聞報大驚曰:「悔不聽劉敬之言,果中此奸計!」召陳平曰:「孤城被圍,番兵勢重,為之奈何?」平曰:「番兵喜爭而樂鬥,臨陣之時,勇敢向前,我兵決然不可以力衝出,只可以奇兵惑之,庶出此重圍,不然恐難敵也。」帝曰:「計安在?」平近前附耳曰:「臣聞冒頓平日最寵愛閼氏,凡事悉聽閼氏主張,寸步不相高,冒頓不敢納別室,臣今帶一人,姓李名周,其人汲善畫工,連夜著此人畫一美人圖.五色裝怖,極其豔美;密令一二人付千金,私行買求番營左右,餘外再備金珠,並此圖轉與闊氏,冒頓若攻城緊急,就將此美人投獻,乞夫人轉道,閼氏若見此美人圖,恐冒頓納用奪寵,定勸冒頓退兵,待冒頓人馬一退,陛下統大兵而出,則可以脫此圍矣。」帝曰:「此計甚妙。」
  於是陳平即使畫工,連夜畫成美人圖,遣的當一二人,身藏金珠,先密密出城,買求左右引入閼氏營,次後卻將金珠美人圖獻上。閼氏曰:「金珠我可收用,這美人圖要何用?」差人曰:「漢朝皇帝因見冒頓大王圍困甚急,願將此美人獻上,先將此圖與娘娘轉達,日後以為照應。」閼氏看罷圖,自思:「若漢家進此等美人來,冒頓定寵愛他,卻將我置於何處?不若著冒頓退乓,放漢天子回去,他定捨不得美人投獻,卻免此後患。」遂對差人曰:「你拜上漢天子,不必進美人來!吾明日就著大王退兵,不可教他勾惹大王。」差人曰:「若娘娘肯勸大王退兵,漢天子年年與娘娘進貢,亦不肯將美人進來,著娘娘生氣。」於是閼氏至夜,謂冒頓曰:「漢天子今圍七日矣,許多人馬在內,不見動靜,此是天佑神助,非同小可;又有天下諸侯拱手歸服,不可圍困他。倘各處兵馬來救應,豈不惹起事來?你與我不得長久快活?」冒頓曰:「你也說得是,我明日就放他。」
  次日韓王姬信聞冒頓有放帝之意,急過東營來會話,便說:「大王已將漢帝圍在城中,聞說今日要放他,卻是放虎歸山,終必有患。我又聞說漢帝差人獻美人圖引誘大王,卻密使夫人向大王方便,大王今日只可問他:要有美人,方許釋放;若無美人,仍舊圍城捉他,他決是無美人,不過假說以欺哄大王也。」冒頓從姬信之言,即差人城下答話,便說:「你漢家說有美人,如在城上獻出美人之面來,我大王便放漢天子出城;若是妄說,今日便著實用力攻打,決不放你。」城上人聞說,奏知漢帝,帝即召陳平曰:「冒頓要美人親看,方許放出城,此事如何?」平笑曰:「臣已算定冒頓決要美人看,臣前日已作木偶人,裝扮五色,穿好衣服,捱到近晚,恍惚於燈下獻出城上,使他見之,決放陛下出城矣。」帝王大喜,即著人回說:「美人今晚俱到城上,任大王看模樣揀取。」冒頓聞說甚喜,等到將晚,冒頓親到城下觀望城上,只見燈光之下列美女二十餘人,俱花容月貌,如天仙也,冒頓見之神魂蕩漾,即吩咐開放大路,放漢帝出城,即時帝同大小眾將,並人馬盡數衝圍而出,星夜前走;又令樊噲、曹參、周勃、王陵四將,領三萬人馬斷後,以防冒頓追兵。
  冒頓待漢兵退之後,急上城取美女,燈光之下,近前觀看,卻是二十個木隅人,掩於城垛之傍,冒頓看了大怒,即遣大將王壙等追趕,才然前進來到三十里遠,卻被樊噲等四將,分頭衝出,王壙防有兵,被哈舉戟大喝一聲,遂將壙刺於馬下,番兵大敗奔潰。眾將不敢戀戰,隨撥轉人馬,回太原大路,趕上漢帝,一同趨趙城。
  帝到城中,取出劉敬,即時釋放,慰諭之曰:「朕一時不聽汝之言,誤入白登,圍困七日,幾致敗事。幸賴陳平設計,逃歸出城。朕初被十人所誤,故有此行。」遂將十人拘來殺之,重賞劉敬,加封為建信侯。
  次日,起兵南行,帝過曲逆縣見城垣壯麗,六街三市,人煙湊集,鄉村鎮店,相連不絕,因語左右曰:「壯哉,此曲逆縣也!吾行天下,惟見洛陽與是耳。」乃告陳平曰:「朕得卿,屢出奇計,皆成大功。今白登又賴卿之謀,得出重圍,就以地封卿為侯。」平曰:「非臣之能,乃陛下洪福,隨到自有暗助。」是日敕封陳平為曲逆侯,平叩謝恩。
  帝大兵遠至長安,見蕭何治未央宮甚壯麗,乃怒曰:「天下方洶洶,勞苦數歲,成敗未可知,正當節用以示民儉可也;何乃制度過侈.以傷民財耶?」何曰:「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示威,且無令後世復有所加益也。」帝曰:「今宮室既成,朕豈敢以獨享?」即令左右迎請太上皇至未央前殿,大排筵宴。太上皇車駕幸臨,見其金碧輝映,殿閣崇高,洞府瑤他,亦不過是;又見水陸大備,笙笛節奏,錦衣花帽,列於階前;王公宰相,奔走堂下,心中歡悅,帝乃奉玉厄起,為太上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兒之力;今邦之業,孰與仲多?」太上皇大笑曰:「尚不如也!」帝亦大笑,群臣皆呼萬歲,亦皆大笑。筵宴畢,帝同群臣送大上皇回宮。
  次日,帝墓然想起韓信,因問左右曰:「近日韓信稱病不朝,朕思其平日之功,欲召一見。」隨令左右召韓信入朝相見。未知相見之時,有何話說?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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