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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清歌一片]霓裳鐵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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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6 00:36:10
  第二十章

  “什麼搖頭,你看錯了。”我極力繃住臉,一口否認,打量了下他,從床上坐了起來,“你既然好了,那我去洗澡了。”
  我進浴室的時候,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正盯著我的背影,神情裡彷彿還帶了幾分不甘。等我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他已經上床了,靠坐在那裡,頭發稍顯淩亂,赤裸的上半身纏著繃帶,老遠我就彷彿聞到了股男性荷爾蒙的味道。
  我如常那樣爬上了床,面朝裡躺在他裡側。因為時間還不是很晚,所以從枕頭下摸出本民國初年出版的線裝三國演義翻看著。剛翻了一頁,忽然聽他問道:“你昨晚想跟我說什麼事?”
  我心中一動。
  昨夜眼看是躲不過去了,我想說的不過就是提醒他我非完璧之身而已,免得他過後大失所望惱羞成怒。現在他傷了骨,稍微牽動就疼痛難忍,就算有心只怕也是無力,對我威脅不大。這個時候我自然沒必要再抖摟出這種事情尋不開心,於是沒回頭,假意打了個呵欠,把書一合,推搪道:“其實也沒什麼事。今天好累……,等下次什麼時候等有心情了,我再說吧……”
  身後沉默了。片刻後,我竟然聽見他又開口說道:“轉過來,吻我。”口氣是命令的。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這算是什麼,對我剛才戲弄了他撈不回便宜,心中憤憤不平,所以報復?
  我裝死,一動不動。
  “你早上不是很熱情嗎?眾目睽睽之下都敢勾我,現在裝什麼?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遍碼頭回來時對你說過的話?”
  他又開口,這次的語氣裡,除了諷刺,還帶了絲威脅。
  我呼一下坐起身來,對他橫眉豎目:“樓少白,今天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半個救命恩人。你一向就是這樣對待恩人的?”
  他微微瞇起眼睛,盯了我幾秒,忽然,臉上露出了一絲略帶頑皮的笑。
  我毛骨悚然,陡然感覺不妙,剛有些戒備,他的左臂已經朝我伸了過來,一把攬住我的肩,把我捺向了他。我半個身子撲在了他的胸口,掙紮了下,按在我後背上的那只手臂卻極其有力,我的反抗徒勞無功,於是停了下來,不滿地抬眼看他。
  “你說得也對,所以還是由我來表達對你的謝意……”
  他低低說了一聲,五指插進我後腦的頭發裡,把我的頭按向了他,四唇一下相貼。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個時候,虧他還有心情和我玩這一套。掙紮間,手肘不小心打在了他的右側肩膀上,聽見他“嘶”了一聲,手一鬆,我終於掙脫了開來。
  他的眉頭緊緊皺著,臉有些扭曲。我看了眼他的肩膀,大概因為剛才的牽扯和我的無意拍打,紗布面上已經透出了些血跡。
  “你是故意的……”
  他咬牙切齒地看著我。
  “都要成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廢人了,還賊心不死。活該。”
  我知道他很疼,也有些後悔自己沒悠著點,嘴裡卻還忍不住挖苦了一句。想起換藥的時間也到了,於是從床上下來,取了今天醫院裡帶回的消炎藥水和幹淨的紗布,回來扶他坐了起來,拆了紗布包,用鑷子夾了藥棉清理過傷口,然後重新包紮了起來。
  “想早點好起來的話就躺著老實點。”
  我處置完,順口教訓了他一句,一抬眼,見他望著我一語不發,眉宇間神色略有些怪異。我料想他大約也沒心情再和我糾纏了,於是關了燈,又爬進床的內側,放心躺了下去。
  “樓少白,另半張地圖你弄到手了?”
  躺了一會,聽著身邊那個人的呼吸之聲,我終於按耐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
  他哼了一聲:“你就不先問池老頭和池孝林?”
  “他們怎麼樣了?”
  我一頓,於是問道。
  “池老頭被亂槍打死,池孝林趁亂跑了。”
  “什麼?”
  我確實是有些意外,猛地探起了半個身子。
  “池老頭搭上了省城裡姓汪的。姓汪的要插一手,我和他翻臉了。他派了人過來,和池家人密謀夜半趁我不備偷襲。要不是我早有防備先下手,今天你大概已經成了寡婦。當然,明天我會對外公佈,昨夜的那場混戰,池家是遭了不明身份武裝分子的襲擊,我不過是在幫我的老丈人而已。我會為我的老丈人舉行一個風光的大葬,你作為他的女兒,到時候自然還要出場。”
  他的最後一句話,口氣有些怪。但這個消息實在是太意外,以致於竟然沒有注意到他的口氣。
  我慢慢地又躺了回去。
  我知道作為女兒,就算再沒感情,此刻聽到這個消息,除了驚訝,多少也該有點別的反應。正在努力醞釀情感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他靠了些過來,貼著我的後背,湊到我耳邊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蕭遙……”
  這兩個字剛蹦出口,我就驚覺了過來。但是已經晚了。我的心髒猛地一縮,跳了幾下。
  “蕭遙……”
  他念了一遍,忽然冷笑了起來。床咯吱一聲,他坐了起來,探身出去開了燈。我看見他目光直直地投在了我的身上,神情嚴峻。
  我知道再抵賴也是無謂了,在他面前反而更顯可笑,於是也慢慢地坐了起來,和他面對面,兩人相隔不過一臂的距離。
  “蕭小姐,不必等到你有心情的時候,現在就可以告訴我你的故事。”
  他冷冷地開口,目光薄涼而又銳利。
  “我……”
  我張了下嘴,又閉上了。
  我唯一的真實的理由,真的就這樣說給他聽?他會是什麼反應
  我還在猶疑,他已經開口了。
  “不說?我來說吧。池家的小姐逃跑了,池老頭不願就這樣失去一枚可讓他操縱的棋子,找到了你,讓你冒充新娘嫁了過來。池老頭的心思就不用說了。那麼你呢?你為什麼甘願以身伺虎?因為寶藏。池老頭許了你諾言,事成後分你一杯羹,所以你搖身一變,成了池景秋,憑借你的一點小聰明和小手段與我周旋。或者想得再多點,你的背後也有一股勢力,比如那天那個劫獄的人。”
  他是這樣想的。確實,這是唯一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了。我如果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秘密,大概也只能編出這樣一個版本。現在他先代我說了,也省去我的口舌。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我看著他,靜靜問道。
  “從洞房第一夜開始,我就覺得我的這個新娘不對勁了。我和池小姐見過面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個典型的傳統中國女人,對我畏懼如虎。那天去拍結婚照,對她而言完全就是一種折磨,她甚至不敢和我對視超過三秒鍾。但是時隔半月後的新婚之夜,我卻突然發現這個新娘像是變了個人,自然有些疑心。這個池小姐,於池老頭來說是個必要時完全可以丟棄的小卒,於我來說也不過是暫時穩住池老頭等他下一步動作的一張牌,所以我並沒放心上。到了後來,我對你的懷疑越來越大。池家大院裡出來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像你這樣?現在你終於自己承認了。你叫蕭遙,你假冒池小姐,很明顯也是為了寶藏。很好,除了這個名字和你的意圖,我還想知道你的背景來歷。說吧。”
  我以前一直以為,萬一哪天我的冒牌身份被戳穿,他一定會怒火滔天。但是現在情況卻有些意外。他看起來挺冷靜的,絲毫沒有我原來想像中的被欺騙後的憤怒。
  我仍是沉默。
  他用沒受傷的左臂抬起我的臉,目光在我臉龐上梭巡了片刻。
  “你現在不願意說,沒關系。你總不可能是天上掉下來的。只要我想知道的東西,總有一天總會知道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滿不在乎。
  “樓少白,你打算怎麼對付我?”
  我想了下,問道。
  他彷彿有些驚訝,揚了下眉:“對付你?蕭小姐,你今天剛幫過我,我為什麼要對付你?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樣的亂世,你為了發財,有這樣的膽色,也算女中豪傑了。我實話告訴你吧,池家的另半張地圖我已經弄到了手,打開地宮指日可待。你不妨死心塌地跟著我,我不但會讓你得到你想要的,有一天甚至會比你能想像的到的還要多得多。況且……”他忽然朝我一笑,笑容極是輕佻,“你是我明媒正娶拜過堂的夫人,至今我還沒和你真正親熱過,你說我該怎麼對付你才好?”
  我現在沒有心思去回應他的輕佻。他的意思非常明顯了。他並不在乎我也覬覦那個地宮裡的寶藏,也願意和我繼續保持這樣的關系,甚至更抬舉我,只要我接下來不再繼續給他添亂。
  我的境況暫時是無憂了,這讓我微微鬆懈了下來。看著他,我忽然又有些好奇。
  “你想問什麼?問吧。對你,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大約看出我的欲言又止,哂然道。
  “好吧,樓少白,我確實對地宮有興趣。你自然也是。但是萬一,我是說萬一,要是有人告訴你,你進去了地宮後,非但得不到寶藏,反而會為此喪命,你還會去嗎?”
  我這樣問,是因為張三曾告訴我,他進入地宮後,就再也沒出來過。既然沒出來,那就肯定是死在裡面了。
  他一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直到牽動了傷口,用另只手捂了下,這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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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6 00:36:33
  第二十一章

  “池景秋,哦,不,蕭小姐,你的這個假設,永遠不會成立。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真有先知向我發這樣的預警,沒有親自去闖一闖,我樓少白又焉能甘心?生逢亂世,強者稱霸,我既然有了天時地利,自然要放手與天一爭高低。得到這集了舉國之力的寶藏,我就如虎添翼,他日擎天也未必就是做夢。你說我會不會去?”
  他說話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的神情是克制的,但是一雙眼睛裡流露出的那種勃勃野心卻無法掩飾。
  我來自一百年後的異時空,知道歷史發展的方向。但是樓少白不是。他生在這樣一個動蕩的世代,自小必定牢記家族遺命,長大後就算留過洋,也改變不了他天生骨子裡的這種野心勃勃。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擺在他面前,他又有能力去獲得,若不心動,反而不正常了。
  這一刻,我的心裡不知道為什麼,閃過了一絲悲哀。
  我陰差陽錯的墮入了這個時空,為的就是改變我的命運。但是命運是什麼,真的可以被改變嗎?就像此刻這個與我不過一臂之遙的男人,我明明知道他會和他的野心緊緊相抱最後同歸於盡,但是我卻無法去做什麼來改變。我自己呢?那可怕的疾病必定已經潛伏在我的體內了,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作。我現在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費勁心力,到了最後,我真的能扭轉一切?
  樓少白一直就是個極其敏感的人,現在也一樣,大約是覺察到了我的心緒,忽然微微瞇了下眼睛,有些狐疑地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驚覺,急忙掩飾地笑了下,訥訥說道:“但是通地七,你還沒他的消息……”
  他一隻手撐著床墊,我知道他想躺下去了,急忙起身扶住他後背,放他慢慢躺平。
  “我原先預計沒這麼順利就能得到全圖,所以想找通地七,看看能不能經由我手上的半張地圖看出點門道。現在得到全圖,有通地七最好,沒他,就算炸,我也要把地宮炸出個大窟窿眼。我就不信這地宮是銅牆鐵壁。”
  他的口氣很是輕松。
  他現在對找通地七已經不是很在意了。但是我卻不一樣。比起樓少白,我現在在心底對通地七的依賴性更大。不只是因為他是我的老祖宗,我對他天然地親近,更因為我感覺到他和樓少白是完全兩種不同的人。如果樓少白讓我感覺像一道奔流咆哮的怒江,你不知道下一刻帶給你的是漩渦還是拍浪,通地七就是水中的磐石,穩重而可靠。
  “你……大概什麼時候開始挖地宮?”
  怔忪了片刻,我終於慢慢問道。
  “今天的殺手十有八九是姓汪的派出的。過幾天等我傷好了些,和姓汪的做個了斷,立刻就動手。”
  我哦了一聲,下床去關了燈,爬回去躺了下去,閉上眼睛,良久過去,卻仍是睡意全無。
  一隻手忽然搭上了我的腰,慢慢上爬,探進衣襟裡摩挲了一陣,碰到懸著的那塊翡翠。
  “這是什麼?你日夜不離身。”
  他低聲問道。
  我從他手中輕輕扯回了翡翠。
  “沒什麼,我母親留給我的一個紀念。”
  他不再說話,那只手卻忽然轉而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包在了他的掌中。
  我有些意外,想抽回手,耳邊聽他又說道:“蕭遙,我知道你肯定還有事情瞞著我。你要是相信我,就把你的故事說給我聽。說出來,我會幫你的。”
  是這一刻夜色太過迷離吧,我竟然覺得他對我說話的時候,語調前所未有地低柔誠懇。
  我低低地嗯了一聲,卻並未開口說什麼。
  “好吧,等你什麼想說了,再說吧。”
  片刻後,他彷彿有些失望,這樣說了一句,握住我的手卻並沒有松開。
  這一夜我和他誰也沒有再說話了。我終於朦朦朧朧睡了過去,天亮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還被他那樣握著,手心裡已經沁出了層汗意。

  樓少白的傷勢癒合得還算不錯,但是不過四五天後,他就不顧我的勸告,跑得不見蹤影,直到三天之後的淩晨,那時候我還在床上睡覺,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是他回來了。
  他一進來,一句話也沒說就躺了下去,連腳上的靴子都沒脫,幾乎是沾到枕頭就睡了過去。
  我猜他這幾天應該離開淩陽,去處置和那個汪主席的事情了。老實說前幾天都沒他的消息,我確實有點惴惴不安。現在見他安然回來,心也彷彿放下了一截,微微鬆了口氣。
  我幫他脫了靴子把腳搬進床上,然後解開釦子揭了衣襟,拆開繃帶檢查了下傷口,見又有點發炎的跡象了,心裡的火就突突地往上冒,清理傷口的動作重了些,他彷彿感覺到了痛,我看見他眉宇間現出一絲痛苦,眼皮微微動了下,人卻仍沒醒來,想必前幾天是累狠了。
  對著個現在就算在他耳邊打雷估計也醒不過來的人,我的惱火很快就消了去。小心地換了藥包好傷口,我又端了盆水出來,擰了毛巾替他擦了下臉和手腳,然後我坐在他身邊的床沿上,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他。
  他的眉斜飛如劍,讓整張臉平白添了些趾高氣揚的模樣。挺直的鼻樑,略薄的唇,這一切無不顯示他為人的剛愎和薄涼。但是現在,從我坐的這個角度望去,他的睫毛長而濃密,甚至帶了些微微的捲曲,昏黃的壁燈光照之下,在下眼瞼處投出了兩道扇形的陰影,看起來又有了一種他有時在我面前因為一個笑或眼神而不小心露出的那種帶了孩子氣的感覺。
  真的是個漂亮的男人。只可惜……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因為自己的野心,付出生命的代價了。
  我微微歎了口氣,站了起來,想去倒掉水,忽然手被人一扯,站立不穩,整個人就撲到了樓少白的身上。
  我嚇了一跳,這才看清他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已經醒過來了,現在正睜著眼睛在朝我笑,嘴角邊露出一個小小的笑窩。
  “樓少白,你裝死的本事……”
  我從他胸膛上撐起身子,剛要罵他,後腦一沉,他已經故技重施,又把我壓向了他。
  這一回,他的吻不像前幾次那樣帶了幾分惡作劇或者耍弄的味道,而是夾雜了濃烈的欲望。彷彿一把可怕的火,我身體裡的各種感官迅速被點燃了起來。第一次,我竟然在他的唇舌之下開始心慌意亂起來,不像從前那樣置身事外了。
  感覺到他手松開了我的頭,開始撕扯我的衣服,我終於掙脫開了他的親吻,趴在他身上有些氣喘不勻:“你老實點……,你的傷……”
  “我的傷不影響我帶兵打仗,更不會影響我履行丈夫的義務……”他的眼睛中滿是笑意,閃亮得像夜空中的星辰,“何況……,你保持現在的這個姿勢,稍微調整下,我們就會很順利的……”
  他的厚顏讓我這顆自認為差不多入定的心也噗通跳了下,自己覺得臉都有些漲紅,急忙再次撐起身子,用力想起來,他竟已經交起了兩腿壓住我的下半身,可以活動的左手也緊緊箍住我的後背。
  “我睡著了,是你非要把我弄醒。現在除非你像上次一樣,用手肘用力砸我的傷口,否則要是再放過你,我就不是男人了,我親愛的夫人。”
  他朝我森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樓少白,你個臭流氓耍無賴……”
  等我覺察到自己的聲音軟綿綿的,不像是在拒絕,反而更像是在欲拒還迎的時候,我立刻住口,改成惡狠狠盯著他,“樓少白,你當我不敢?捶你一拳,反正你也死不了,大不了讓史密斯在你身上再劃拉一刀縫幾針……”
  我話還沒說完,身上一重,他竟然置若罔聞,猛地翻了個身,把我牢牢壓在了他身下。
  果然是色膽包天。傷口沒好算什麼,翻個身又算什麼,完全可以排除萬難。
  “滾蛋,聽見沒有……”
  “剛才翻身,真有點痛。你現在千萬別再亂動,求你了……”他趴在我身上,死沉死沉的,又“嘶”了一聲,表情痛苦。
  我忽然鄙視起自己的虛偽了。明明只要我狠下心,對准他的傷口狠狠掄上一拳頭,立刻就能讓他鬼哭狼嚎地中止他的行徑。但是現在我竟然掄不起這拳頭,非但感覺不到厭惡,反而因為他的無賴糾纏而面紅耳赤,甚至心跳如雷。
  我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不知不覺間,我竟已經被這個男人給誘惑了?
  他不再給我仔細批判透視自己的時間。我的腰際微微一涼,他的手已經掀起了我的睡衣下擺,左腿強行擠入了我的雙腿間,迫我張開了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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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6 00:36:46
  第二十二章

  我頭頂上的他的呼吸驟然間彷彿濃重急促了起來,我知道他現在一定低頭在看著我。
  他忽然曲起左臂微微撐住自己的身體,從我的身上下滑了些。我的胸口一陣麻癢,他已經在親吻那裡了。我下不了手去捶他的傷口,他又不會主動放過我……這一刻我忽然有些迷惘了。
  但是很快,來自他唇舌的挑逗,他帶了一股子貪婪與狠勁的親吻,讓我被他掃過的每一寸肌膚都縮緊了毛孔。我的身體在他的身體下微微地起了戰栗。他彷彿感覺到了,落下的每一處吻都更加狂野和熾烈。
  我發覺自己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只要接下來,我和他的興致都不會被敗壞掉,我想這一刻,我其實也不反對和他做一場愛。
  “樓少白,你以前和女人睡過嗎?”
  他的吻下延到我的小腹處的時候,我用一隻手肘撐起身子,看著他問道。
  他微微一滯,沒有回答,繼續下移。
  我重復了一遍,伸手搭在了他的脖頸上,阻止他接下來的動作。
  他終於抬起了頭,呼吸還有些不勻,微微蹙眉看了我一眼,嗯了一聲,然後又補了一句:“都過去了。”說完就又低頭下去。
  我微微笑了下,也學他嗯了一聲:“我也是。”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停頓。我看見他猛地抬頭,驚訝地盯著我,整個人彷彿被定住了。
  “按照現在的道德觀,丈夫不必對妻子忠誠,而一個妻子必須為丈夫守身如玉,不管是婚前還是婚後。但我本來就不是池小姐。不管你怎麼看,在我看來,我們的關系並不是夫妻,只是一對因為特殊原因而同住一屋簷下的同居男女。現在你大概有點喜歡我,我也對你有感覺。所以如果知道了這些,你的反應讓我還滿意的話,我想我還是樂意和你繼續接下來的事情。”
  我看著他,笑著說道,想了下,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上次,我說有話要對你說,就是這件事。”
  他臉上的情欲之潮迅速地消退了去,整張臉慢慢地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翳。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你的這些奇怪的想法,都是哪裡來的?”
  他盯著我問道,語氣有些僵硬。
  我在心底裡歎了口氣。
  還是高估了他啊。本來以為他留過洋,做派西化,或許在男女之事上能開化些。現在看來,他骨子裡住著的,仍然是個中國傳統的我可以不忠,你卻不能不貞的大男人。
  “我對你說這個,是因為我需要保護自己。我不想和你一場歡愛之後,才看到你因為我的所謂不貞而對我露出現在這種質問的表情。你明白嗎?”
  我想了下,努力向他解釋。
  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的表現讓你失望了?你並不滿意?”
  我凝視他,笑了下:“你很敏銳。基本上,可以這麼認為。”
  他的嘴巴緊緊地閉了起來,額角的青筋隱隱在微微跳動。
  “那個男人,是誰?那個幫你劫獄的?”
  他終於開口問我,語調更加冷了。
  “不是。你不認識,這一輩子都不會見到他的,”我立刻否認,頓了下,終於看著他,有些猶疑道,“樓少白,我很抱歉破壞了這個本來還算不錯的氣氛。現在既然我們雙方的興致已經沒了。你看,是不是……”
  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現在他還壓在我的身上,我和他都衣衫不整。
  他忽然朝我露出了個我熟悉的譏嘲的笑,目光閃動:“要是我說我的興致還有呢?”
  我微微蹙眉看著他,歎了口氣:“你何必勉強自己。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再繼續也沒意思了。”
  “誰說沒意思?蕭遙,你少跟我來你的那一套一套。我告訴你,不管你以前跟過什麼男人,你現在就是我的女人。除非我放手,否則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樓家,懂了沒?有空想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為什麼不想想怎麼討我喜歡?”
  他說完了這話,猛地從我身上坐了起來。我注意到可能因為動作過快,再次牽動傷口,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扭曲了下,只是很快,他就單手除掉了身上僅剩的衣物,再次朝我壓了下來。
  這是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裡,我第二次發現自己高估了他。我本來以為他會對我不屑一顧,但是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難道他想抹去從前那個奪我“貞潔”的男人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跡?
  “樓少白,現在我已經沒剛才的心情了。”
  他用力分開我的腿,強頂進去的時候,我在他耳邊說道。
  他忽然張嘴,狠狠堵住了我的嘴,一陣略帶了些粗暴的啃噬中,我感覺到了異物驟然侵入的一陣不適,微微哼了一聲。但是這悶哼聲很快就又被他堵了回去。他壓在我身上片刻,大約是覺得傷處不便,把我抱到了床沿邊,自己站在了地上,改成站姿。
  他的沖刺極其有力,甚至可以用野蠻來形容,俯下身的時候,他用一隻手端著我的臉,強迫我與他對視,每一下都彷彿都把我撞得支離破碎。
  我知道他是帶了情緒做這件事的。這樣的情況下,攻擊他的傷處非但沒用,反而可能會招來他更大的憤怒,而憑力氣,我是完全無法與他抗衡的。
  用句老掉牙的話來說,既然QJ是無法避免地,那就盡量讓自己舒服些。
  初時的那陣不適過後,我在這樣一場不大甘願的床事中,可恥地漸漸彷彿也覺到了些暢快,我閉上了眼睛,任由他折騰,直到最後,在我一陣不由自主的戰栗中,他終於釋放了出來。我慢慢睜開眼,看見他仍保持著最後一刻的姿勢,單腿站地,另只腿跪在我分開的腿間,左手撐住身體,俯趴在我的身上,墨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額頭上,一滴晶瑩的汗水終於承載不住重量,倏然墜了下來,濺落在了我的額頭上。我眨了下眼睛,看見他右肩的那層薄薄紗布中間,又隱隱有血跡沁了出來。
  “何必呢,和我賭氣,又不會改變什麼。我保證你的傷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會讓你很不舒服。”
  我伸手,擦去了自己額頭上的那滴水珠,朝他微微翹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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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6 00:37:05
  第二十三章

  這樁突發事件之後,我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可笑的現象。樓少白與我槓上了。
  事情是這樣的。完事之後自然要去洗洗。我說完話,見他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就自己坐了起來,推開他拿了衣服進浴室。我發誓我當時推開他的動作是很心平氣和的,完全只是因為他擋了我的道。但是等我收拾好出來,見他已經穿了短褲坐在床沿上,朝他肩膀伸出手,想查看他又掙出了血的傷口時,他卻呼地站了起來往浴室裡去,不讓我碰。
  “樓少白,你的傷口還在發炎,現在又出血了,讓我看下。”
  等他也出來了,我再次好心提醒他。
  “不用你管。”
  他甕聲甕氣說了一句,正眼都沒瞧我一下,翻身就躺上了床。
  我有些無語了。
  “樓少白你這算什麼意思?你讓我有種錯覺,剛剛好像是我強迫睡了你一樣。”
  我忍住心中不快,站在他跟前說道。見他閉上眼睛仍是一動不動。
  得,你大爺的!隨你去好了。反正現在醫好,過幾天也照樣送死挺屍,我還懶得做這無用功了。
  我伸手啪一下關了燈,上了床面朝裡躺下來。片刻後,覺到躺在我外面的他還沒睡的意思,翻來翻去的,實在忍不住,終於勸道:“你要是心裡不痛快,最好別睡這裡,客房客廳什麼的都行。要不然你覺著我堵到了你,我覺著你影響了我,兩個人都睡不著,何必?”
  他終於不動了。
  憑良心說,他剛才彷彿想要向我證明什麼,確實下了股狠力氣,雖然整個過程我基本屬於閉上眼睛任他折騰型的,但現在平息下來過後,一絲疲乏還是漸漸襲了上來。我挪了下身子,調整到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迷迷糊糊正要睡過去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的他彷彿說了句話。
  “什麼……”
  我沒聽清,含糊問了句,覺得腰上一緊,已經多了只手。
  他攬住我的腰,把我扳向了他,兩人面對面。
  “你回來時不是連鞋都沒脫就睡著了嗎?現在怎麼還這麼精神?”
  我打了個哈欠,眼睛仍閉著,隨口說道。
  “你剛才說我心裡不痛快。你說中了。我是不痛快。我睡不著。”
  我聽見他說道。
  我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睡意被他這一句話都給趕跑了。睜開眼,見朦朧的昏暗中,他的眼睛映了窗口漏進的半點月光,亮晶晶的兩點,正盯著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本來一直在勸自己,不要和他一般見識。現在見他竟然這麼不知好歹,我就算是泥捏的阿福脾氣也會被他頂上來。
  “樓少白,知不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有過男人的,是我哭著喊著要你和我睡的嗎?你倒好,佔便宜了吃飽喝足了,剔著牙開始計較鹹淡了?你什麼東西啊!”
  他沉默了片刻。
  我罵過了,心裡的那口氣還是不平,拂開他搭在我腰上的手,他不松,我就雙手齊上,抓住他手掌想用力扳開。
  “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和我對峙片刻,忽然說道,聲音聽起來有些悶。
  我一怔,手停了下來。
  “我……”他低語了一句,忽然松開了我的腰,抬手彷彿抓了下頭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痛快……,算了,不吵你了。明天是池老頭的葬禮,你要過去露個臉的。睡吧,我出去了。”
  他說完話就起身了,居然還幫我蓋了被子,然後就朝門口出去。我聽見他輕輕關了門,腳步聲漸漸消失。
  身邊終於少了個別扭的人,我覺得自己鬆了口氣,攤手攤腳地趴在床上想睡過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又錯過了困頭,現在輪到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了。等到連自己都覺得有些煩躁起來,終於從床上爬了起來,開燈看了下他留下的懷表上的時間,正好淩晨兩點。
  他到底睡哪了?出去的時候,他只順手拿了件睡衣,我也沒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那就是還在家了。
  鬼使神差般地,我竟然趿了雙軟底拖鞋,潛出了臥室,出去查看。
  我怕驚動他或者這座屋子裡的傭人,走路輕手輕腳,彷彿入室之賊。
  客房空的,陽台沒人,客廳也不見……
  他到底跑哪去了?
  我站在客廳昏暗的樓梯口,有些狐疑。忽然又覺得自己的行為無聊,搖了下頭,正要扶著樓梯一級一級摸回去,鼻端忽然聞到了一股雪茄的味道。
  我循著飄來的煙味而去,到了餐廳門口。借了窗外照進的月光,看見他和前次一樣,正坐在一張椅子上,頭往後仰著,腿高高架在桌面,正在吞雲吐霧,紅色的煙頭一明一滅。地上橫七豎八已經丟了好幾個煙蒂。
  他一眼就看見了我,卻沒動,嘴裡還叼著雪茄,懶洋洋地說道:“怎麼還不睡?”
  不要管他,自己去安心睡覺好了。讓他吸煙刺激毛細血管,傷口癒合不了也沒關系,反正是個要死的人。
  我在心裡這樣想著,腳卻不肯挪開,手更一陣陣發癢,恨不得立刻把那只雪茄從他嘴裡撥掉。
  “你要是也睡不著,來一支?提提精神,等下也就天亮了。”
  他朝我笑了下,伸手探向桌角放著的那個鋁制鍍銀方煙盒。
  現在的我不是我,而是一個醫生。我的職業習慣讓我無法容忍面前有這樣的猖獗的傷員。最後我改了主意,對自己這樣說道。
  我朝他走了過去,在他有些驚異的目光中,終於伸手把那支礙眼的雪茄從他嘴裡拔了出來,丟在了地上。
  “我知道你可能會說不要我管,但是那天那個史密斯身邊的護士跟我說過,拆線之前,你不能抽煙。這東西抽多了,沒什麼好處。現在才兩點,離天亮還好幾個小時。我去睡了,你也還是去睡覺吧。”
  我盡量壓低了聲音,心平氣和地對他說話,聽見他低低哦了一聲,我才轉身離去。到了餐廳門口,回了下頭,看見他的那只手居然又伸向了煙盒,一下手機火起,幾步到他跟前,伸手把煙盒連同邊上的特製長桿火柴都掃到了地上,“啪”一聲,煙盒蓋子摔開了,滾出幾只雪茄。
  “這可是美洲羅密歐牌子的,漂洋過海到了這裡,價格堪比黃金,你太不識貨了……”
  他搖頭,彷彿惋惜地嘖了一聲,從桌上放下腳,俯身要去撿煙盒,被我一腳踢開,隨即又抬腳把地上滾了出來的那幾支踩扁了。
  他彷彿愣了下,保持著俯身的動作,只是抬頭望著我。
  “樓少白,你少陰陽怪氣了。現在是淩晨,趕緊給我睡覺去!”
  我居高臨下看著他冷冷說道。忽然聽到他嘴裡忽然發出聲含糊的粗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質問,他那只本來要撿煙盒的手忽然抬了起來,一把攬住我的腰身,把我捺到了他的懷裡,我一下跌坐到了他的腿上。
  “你太粗魯了……”
  我說話的時候,他的臉已經壓向了我,迎面撲來一股帶了些堅果氣息的馥鬱煙絲味道,我呼吸一窒,頭立刻向後仰去,戒備地閉上了嘴巴。
  “你在關心我?”他看著我,慢吞吞地問道。
  “滾蛋!”
  我掙紮了下,用力推開他的手,從他腿上站了起來。這一次頭也不回地出了餐廳大門就往樓梯方向去。眼前忽然一陣刺目的光,客廳的燈亮了,我看見福媽站在那裡,正打著呵欠在張望,看見是我,有些驚訝地說道:“小姐是你啊,我剛才迷迷糊糊好像聽見有聲音,不放心所以起來看看。大半夜的你不睡覺下來幹什麼?”
  “我昨晚沒吃飯,現在肚子餓了,你家小姐說要親自煮碗面給我吃。”
  身後忽然響起了樓少白的聲音,我回頭,見他斜斜靠在門邊,說話時一本正經的樣子。
  福媽立刻釋然笑了起來:“姑爺肚子餓了叫下我就行,我現在就去煮,煮好了姑爺和小姐都吃一點。”說完就急忙往廚房去。
  “我昨晚真的沒吃東西,你陪我吃點吧”
  等福媽身影消失在廚房裡,他見我瞪著他,朝我聳了下肩,笑嘻嘻說道,和剛才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不餓,你自己吃飽就好。”
  我撇下他上了樓梯回房間,重新躺回床上。大約十幾分鍾後,我聽見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他又回來了,輕手輕腳地躺在了我的外面。
  這一次他不再動來動去,沒多久,我就聽到一陣均勻而安靜的呼吸之聲,他沉沉睡了過去。我卻再也無法入眠,躺在那裡先是數綿羊,然後數耳畔他的呼吸之聲,一直折騰到天色有些發白,這才終於倦極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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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6 00:37:25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池老爺的風光葬禮也算是淩陽城裡的一大新聞了。靈堂就設在池家被大火過後殘餘的後堂裡。池孝林逃脫了,當然對外是說在與武裝分子的激戰中失蹤,現在池家只剩我和被丟下的池孝林老婆,樓少白這個“半子”自然義不容辭地撐起了局面。
  我因為昨夜睡得很差,今天又一早起來,自己對著鏡子看了下,嘴唇發白,眼眶發青,和身上的孝服倒正匹配。至於池景秋的嫂子,我懷疑她應該知道事情的真相。樓少白當時沒打死她,估計也是看在她是女人的面上手下留情了,但他身邊的副官之前肯定敲打過她,所以除了拉住我跪在靈前帶些驚恐地偷看靈堂裡扛長槍的士兵之外,再幹嚎幾聲,並沒多說什麼。
  我對這女人之前的印象不是很好,所以她邊哭邊朝我哀歎自己命苦的時候,我也只是隨意敷衍了幾句。看向靈堂正中懸掛著的池老爺的靈像,面孔威嚴,眼睛彷彿還森森地盯著我,我忽然想到了個問題。
  如果通地七和池景秋以後真的在一起了,我真的是他們的後代,那麼這個池老爺,算起來也是我的祖先了……
  我頓時有風中淩亂的感覺,想了下,終於還是朝靈位方向拜了幾下,也算是替池景秋盡到做女兒的本分。
  靈柩在和尚道士們的鍾鈸念咒聲中被八人抬起,嗩吶開路,炮仗齊鳴,送葬的隊伍蜿蜒迤邐,蔚為壯觀。道路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我頭戴遮住半張臉的孝帽,被福媽扶著跟在靈柩後的時候,聽著路邊的人議論著池老爺攤到了個這樣的好女婿,身後大事才如此風光,忍不住抬頭望向樓少白,他騎馬在前,背影挺直,手臂上纏了圈黑紗。忽然覺得有些滑稽,眼前這一幕,就彷彿舞臺上的一台大戲,而我是個不知道接下來劇情的臨時演員。
  我收回了目光,無意掃了下邊上的人群,呆住了。
  人頭擠擠的人群裡,我看見了池景秋。雖然她一身灰布大衫,整個頭臉被方巾包裹了起來,只露出了額頭和紅腫的眼睛,但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我又驚又喜。幾天之前的那場夜半槍炮和池家的被毀,在淩陽城自然成了轟動一時的話題。池景秋聽到消息也不奇怪。池老爺雖然待她不怎麼樣,但她畢竟是他的女兒,天性使然,過來送這個父親最後一程,也在常理。她既然來了,通地七想必也在附近。我張望了下,果然,在池景秋的身後站了個頭戴壓低的黑氈帽的男人,是通地七。我看向他的時候,他也看向了我,目光微微涼肅。
  “福媽,我突然頭很疼,要歇下。”
  我對福媽低聲說道,停下了腳步。福媽急忙扶著我脫離了隊伍,站在路邊有些著急:“怎麼辦?要不我跟姑爺說下?”
  “不用。我去那邊坐下,你去幫我倒杯水就好,我等你。”
  我指著人群後路邊的一個涼亭。
  福媽應了一聲,急忙扶著我擠出人群。我坐了下去,她往邊上的一個茶寮去。通地七朝我走了過來,我急忙站起來。
  “上次完全是個意外。相信我。他臨時從省城折回的。”
  我有些急切,壓低了聲說道。
  他望著我,微微蹙眉,神情看起來還是有些冷淡。
  我看見池小姐正從他身後朝我走過來,心中一動。現在或許只有靠她了。
  “我和池小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你就不覺得奇怪嗎?我上次說過我有事求你,這件事不但關系到我的性命,和池小姐也有密切的關系。你再相信我一次,求你了。”
  他飛快地看了眼池景秋,眼中掠過一絲異色,神色終於有些緩了下來,想了下,微微點頭:“明天下午兩點,就這裡的茶寮,我等你。”
  我急忙道謝,見池景秋已經到了我面前,有些過意不去道:“池小姐,真對不起,玉堂春後來在牢房裡……得了急病,沒了。他這人其實不怎麼樣,你以前或許只是被他在臺上的粉墨重彩給吸引了而已……”
  我不敢跟她說,他是我被樓少白逼著開槍打死的。
  池景秋怔怔看著我,神色有些惘然,忽然歎了口氣,又看了眼身邊的通地七,說道:“我知道了,……,多謝你費心……”
  我遠遠看見福媽端了杯茶水過來,急忙朝她使了個眼色。池景秋回頭看了下,說道:“福媽從小看著我長大,對我很好。她沒兒沒女的,麻煩你以後幫我照看下她……”
  我點頭。通地七立刻帶著她離去,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很快被人流吞沒了。
  我注意到通地七行動如常,看起來前次的受傷對他影響並不是很大,雖然還不知道他這段時間都躲藏在哪裡,背部受的傷又是怎麼養好的,但心裡已經鬆了口氣。他沒事就好。
  福媽到了我近前,我接過茶水喝了幾口,忽然看見路邊的人流分開了條道,樓少白朝我走了過來。
  “怎麼搞的,一回頭就不見你。”
  他到了我近前,口氣稍稍有些不快。
  “小姐說突然頭疼,所以在這裡歇口氣,喝點水。”
  福媽急忙解釋。
  “是啊,昨晚一夜沒睡好,歇一下。”
  我朝他笑了下。
  估計是我臉色確實不大好看,他看了一眼,說道:“你不用去墳山了,回去休息吧。”說著就叫人送我回去。我嗯了一聲。
  池老爺的喪事讓樓少白這一天都很忙,晚上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又遲遲沒進房間,我有些不放心他的傷,找了一圈,打開書房門的時候,看到他正坐在燈下,凝神望著桌臺上的什麼東西。我溜了一眼,見是兩幅拼接起來的看起來極其老舊的羊皮一樣的東西,知道是地圖。
  他抬頭,見是我進來了,順手把羊皮放到了抽屜裡,站了起來。
  我知道他對我還有些防備。從前書房的門也沒見鎖過,自從池家遭殃之後,白天他不在家的時候,書房的門就總是鐵將軍把守,肯定是因為得到了整張地圖的緣故。
  他防不防我,我無所謂。事實上,我還真希望他不要對我太好。太好,我真的要不起。
  “上藥了。”
  我站在門口,說道。
  他嗯了一聲:“我馬上過來。”
  我笑了下,轉身離去回了房間,沒一會他果然回來了。
  這一次他坐在床邊很配合,甚至配合過頭了。我站在他面前給他換藥的時候,他的另只手就一直摟著我的腰,鼻臉在我胸腹處蹭來蹭去地佔便宜。我推開,他又笑嘻嘻靠過來。我惱了,拿鑷子夾起他肩膀上的丁點皮肉,他哎喲了一聲,嘴裡嘮叨著“最毒婦人心”,這才老實了下來。換完藥等兩人都上床了,他果然色心不死,又開始靠了過來,我果斷叫停:“昨晚是意外。意外就是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傷沒好全,別再碰我,我沒興趣和一個傷號做那種事。”
  他盯了我片刻,見我不像是在玩笑,終於怏怏地歎了口氣,躺了回去。
  第二天他照樣出去了。中午過後,我就早早地到了昨天和通地七約好的茶寮,坐在那裡等。到了准時兩點的時候,看見一個黃包車夫拉著車停在了茶寮的路邊,朝我的方向看了過來。
  是通地七。
  我急忙出去,坐上了他的車。他拉著我跑得飛快,最後停在了一條巷子的一個院子門口。這裡應該就是他和池景秋新的落腳點了。
  一進去屋裡,池景秋就迎了出來,向我打聽池老爺的死因和池孝林的下落。我含含糊糊應了幾句,把樓少白的話搬了出來推搪過去,她顯得有些失望,眉梢看起來一片愁煩。
  “景秋,我和她有事要說,你先出去下。”
  通地七對她柔聲說道。我注意到他對她的稱呼已經從“池小姐”變成了“景秋”,估計這段時間兩人感情進展不錯。
  池景秋嗯了一聲出去了,順帶還幫著關了門。
  “樓少白和池家人終於翻臉了,他現在弄到池家的另一半地圖了,我猜得對不對?”
  通地七一開口就這樣說道。
  之前和他的幾次見面,絲毫沒聽他提起過與地宮有關的事。現在突然聽他這麼說,我有些驚訝。
  “你叫什麼?”
  他問我。
  “蕭遙。”
  “好吧,蕭小姐。你其實不必驚訝。淩陽的地下沉睡著一個藏寶地宮,這對普通人來說自然是秘密。但對我來說,你知道我是幹這行的,知道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朝我笑了下,解釋道。
  我立刻想到了省城的那個汪主席。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看來知道這秘密的人,確實還真的不少。
  “你對地宮寶藏也有興趣?”
  我問道。
  他凝神片刻,忽然搖頭一笑:“據我所知,我的祖上和另些與他們不相上下的個中高手,紛紛都對這個地宮下過手。但是很奇怪,這個地宮非常特殊,無論他們用盡什麼方法,始終無法探到地宮的入口。到了我這一代,我對它產生興趣,也沒什麼奇怪。這麼說吧,不管你信不信,我對這個傳說中的奇怪的地宮本身的興趣,遠遠超過了我對裡面寶藏的興趣。”他說完,看向了我,“蕭小姐,你說的那件和景秋有關的要我幫忙的事,到底是什麼?雖然玉堂春沒弄出來,但我相信你的話。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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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6 00:37:38
  第二十五章

  我曾經想過無數次,見到通地七後該怎樣向他開口才能讓他相信我。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很難。確實,這種事情,若非就是發生在我的身上,旁人若對我說起,我的第一反應肯定就是癡人說夢。
  我背過身去,從胸口處摘下了那塊還帶著我體溫的翡翠,托在掌中,轉身舉到了他的面前。
  “你見過這東西嗎?”
  我問這話的時候,並不抱什麼大希望。張三雖然跟我說,是通地七拿了這翡翠,但現在,很明顯,他連地宮的入口還沒找到。
  果然,他看了眼我掌心的翡翠,並沒露出什麼驚訝,只是接了過去,到窗邊對著陽光端詳片刻,回頭說道:“這東西不錯,年歲不小,看品相,是極品貨色了。”
  我看著他說道:“我的故事就和這東西有關。就算你覺得匪夷所思,也請你一定耐心要聽我說完。”
  他把翡翠放在了桌邊,自己坐到了凳子上,示意我也坐下,點了下頭,這才朝我一笑:“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蕭小姐請說,我洗耳恭聽。”
  他的話讓我稍稍定了些。他祖輩既然是幹倒鬥營生的,眼界和經歷自然與尋常之人不同,但願我這秘密說出來後,不會讓他以為我在胡說八道。
  “我的故事,就是從這塊翡翠開始的。我的一個一百年前的祖先,精於盜墓,他從一個古代地宮裡得到了這東西,傳給了他的女兒……”
  我把張三告訴我的,包括那個如噩夢般的家族怪病,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
  看得出來,他的表情極其驚訝,幾次彷彿想要開口打斷我的話,但是都忍了下來。
  “我醒來的時候,就在河水中,被池孝林帶人撈了出來,當成池景秋,被嫁給了樓少白……我的故事說完了。”
  我終於吐出口氣,有些忐忑地看著他。
  他盯著我,神色怪異。
  “你是說……,你是那個盜墓人一百年之後的後代,因為這塊翡翠到了這裡?”
  “是的。我無法解釋我為什麼會被送回了一百年前的現在,但我說的都是實話,沒有半句虛言,”我迎著他的目光,慢慢說道,又說道,“那個盜墓人的名字叫通地七。你就是我的祖先。所以你必須要幫我。這其實不是在幫我,也是在幫你自己。你難道希望你和池小姐的後代世世代代遭受這樣可怕的命運?”
  他的眼皮彷彿跳了下,猛地站了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圈。
  我知道他現在思緒一定極其紛亂,所以沒有開腔,只是忐忑不安地注視著他。
  “蕭……,”他頓了下,“既然把這東西放回去就能解降,你為什麼不讓樓少白幫你?”
  我有些茫然。
  是啊,為什麼不讓樓少白幫我?
  “我也不知道……,或許我從來就沒想過讓他知道這件事。這是我的秘密,我只願意讓我感覺能託付的人知道。他不是我覺得可靠的人,而你……你是我的祖先,整件事情又是因你而起,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只想找到你。”
  通地七停了下來,第一次那麼仔細地打量我,我朝他有些無力地笑了下。
  他怔怔看了我片刻,終於說道:“這些年我雖然碰到過一些非常之事,但你說的,確實太過怪異。如果真的話,這塊翡翠一定有點古怪。你要是相信我,我拿去找道上的人研究下。有消息後,我會聯絡你的。”
  事情交代給他了,比我想像的還要順利,我有些高興,自然一口應了下來。
  他看了眼桌上的翡翠,又看了下我,忽然笑了起來,神色柔和,叫我如坐春風。
  他對我說道:“你放心。如果是真的,我一定會幫你。就像你說的,這不止是為你,也是為了……”
  他倏然停住了,眼睛看向了窗外。院子裡,池景秋正坐在石鼓上,低頭在縫補著一件衣服,露出半截白皙的後頸,嫻靜而溫柔。
  大半個下午過去,我該回去了。通地七送我到了樓公館的附近。我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滿是一種尋到了依靠的安定之感。
  樓少白接下來的幾天更是忙碌,白天基本看不到人影,我問了下他身邊的衛兵,說是在查訪淩陽當地熟悉地理的人。我想他現在已經開始照著地圖在尋找地宮位置了。只是據我觀察,應該進展不順,多日下來,並沒看到他有什麼新的動作,晚上睡覺也越來越遲,好幾次我過去看他的時候,他都獨自坐在書房裡,對著那張地圖出神。
  按照通地七的說法,連他的父祖和另些盜墓高手都踏空而回,樓少白就算擁有地圖,但這是一張年代久遠,甚至千年前流傳下來的圖,到了現在,山河地勢必定有所變化,他又不是專業盜墓的,此刻受阻也就不奇怪了。
  轉眼十幾天過去,樓少白的傷口已經拆線,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我卻一直在等通地七的消息,遲遲不見他的動靜,心中有些焦急,面上卻不敢顯露出來,怕引起樓少白的疑心。幸好他這段時間不但早出晚歸,有時甚至接連在外過夜,然後踩一腳底的泥巴回來,似乎也沒多餘心思管我,我和他倒也相安無事。這天中午,我照例按之前和通地七約好的到了離樓公館不遠的一個巷子口查看時,居然在牆角的一塊青石上看到了道用粉筆畫出的圓圈,心就一下跳了起來。
  通地七有消息了!
  我匆忙回了樓公館,收拾了下就出門坐了黃包車,趕到了通地七的落腳之處。
  “蕭遙,這塊翡翠確實有問題。”
  一見面,通地七就這樣說道,神色有些凝重,“前段時間我趕到外地,找到個朋友,給他看了這東西。他說這是塊殍玉。”
  “殍玉?”
  我被這名字嚇了一跳。
  通地七點了下頭,“是的。照我朋友的說法,上古時代,曾有秘法求雨,抽離商羊或朱鱉之魂魄,封入玉石,以為犧牲,祭祀上天,則天將嘉雨,無有不應。為求某種目的,在玉石裡封入異物,這就是所謂殍玉。這塊玉也是如此,至少有千年的歷史。本來也只是塊上好的玉而已,但是玉中卻被封入了某種超越自然的東西。平時並沒什麼,一旦遇到可以引發它的契機,它就具有超常靈力,或延福,或降災。照你的說法,就是古時被降頭師下了惡降,我不小心觸動,所以災禍綿延不絕。”
  我打了個寒顫,死死盯著這塊翠綠的玉石。它看起來流光溢彩,美得彷彿帶了種妖異。
  “把它放回去,真的就可以解除惡降嗎?”
  我輕聲問道。
  通地七出神片刻,才微微歎道:“所謂降頭,下降手法千奇百怪,只有當初下降之人才知曉確切的解法,有些惡毒的,甚至無解之法。可惜我朋友也只知道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既然那個張三自稱是當年降頭師的後人,告訴了你這解降之法,如今只有相信他的話,先找到地宮,進去探個究竟再說。我為了吳蘭地宮,幾年前就到了淩陽,借了我祖上的經驗,加上自己多方勘察,如今大約已經確定地宮的方位,應該就在城外北麓的白龍峰之中。只是那裡地勢險峻,方圓幾裡山頭,還要再仔細查找。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大約要多久?”
  “難說,快的話三五個月,慢的話……”
  他朝我苦笑了下。
  “樓少白有地圖了。我去把他的地圖偷出來。這樣你一定能很快找到確切位置!”
  我立刻毫不猶豫地說道。三五個月……太漫長了。我恨不得明天就能進山。
  通地七一怔,猶疑了下:“我知道樓少白一直在找我,為的就是幫助他尋地宮。我從前避他不願現身,一是不欲受制於人,二是知道他為人狠辣多疑,尋到地宮之時,他必定會翻臉對我不利。有地圖的話,自然很好,只是這樣你太危險,萬一被他知道……”
  我搖頭道:“你放心,我有分寸。實在不能得手,我自然也不會勉強。”
  通地七看我片刻,終於點頭:“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你往後到這裡若找不到我,就去前次的運來古玩店。我會跟掌櫃的交代,你是自己人。”
  我一下想起前次為了找通地七,尋到那裡,那個掌櫃趕我走時的一幕。當時還以為他是說真的,沒想到竟然被涮了一把。不禁苦笑了下。
  告辭離去的時候,一路之上我的心情彷彿釋然,下一刻卻又沉重了起來。
  我之所以起了把樓少白地圖偷走的念頭,一是確實不想等那麼久,二來……
  關於樓少白這個男人,不管我怎麼對自己說我不在乎他,但在這個時空裡,事實就是現在他是我最熟悉的一個人,我們甚至有過男女間最親密的性愛。我也不討厭他。盡管以後,不管我能不能回到現代都不可能再留在他身邊,但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他就這樣去送死。
  張三說一百年的樓少白和通地七一道進入地宮後就沒出來。現在通地七因為我的出現,已經改變了他原來的軌跡。那麼樓少白,我也希望他永遠進不了地宮。吳蘭地宮,不是承載他野心和夢想的騰飛之地,而是他的最終墓穴。既然主觀上無法阻止他,那就給他來個釜底抽薪。沒了地圖,他想再找到入口,那就難如上青天了。
  到了樓公館的時候,我已經下定決心。
  地圖因為太過老舊,我知道樓少白怕磨損,自己可能按原比例臨摹了一張一模一樣的,白天隨身攜帶,晚上回來的時候,和原來那張老地圖一樣,放入書房的那個保險櫃裡,我之前有天無意間曾看到過他開鎖放圖。
  書房裡的這個保險櫃,還不是像後來的復雜密碼盤鎖,其實就是嵌入牆裡的一個無法移動的鋼鐵箱子,靠一把機械鎖開關。只要我拿到鑰匙,我就可以輕松地偷出裡面的東西。問題是唯一的鑰匙在樓少白的身邊,就和他的配槍一道懸在槍套上。想拿到手,只能打他晚間回來脫下褲子睡著後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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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6 00:37:59
  第二十六章

  傍晚的時候,我接到個樓少白打回家的電話,說要出城,大概兩三天後才回。
  我第一次覺得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白天沒事的時候,就在這幢房子到處瞎逛消磨時間,到了晚上,又巴不得天早點亮。好容易等到了第三天,晚上十點的時候,他終於風塵僕僕地回來了,幾下吃了飯,洗過個澡,又一頭鑽進了書房裡。
  我在房間裡等到大約快十一點了,見他還不進來,想起之前他有時候過了十二點才會躡手躡腳地回來睡覺。本來就等了幾天了,現在更是心浮氣躁,終於忍不住,起身揀了件錦紅色的睡衣裹在身上,繫好腰帶。想了下,站到了門邊衣櫥面上鑲嵌著的一面落地鏡前仔細看了下自己。軟綢的面料正服帖地臥在我身上,胸脯腰肢曲線一覽無遺,垂下的鬢發略帶蓬鬆。我又捏了幾下兩顴,於是立刻面帶桃花。轉身正要開門出去,一眼瞥見領口處,覺得包得太嚴了些。又回到鏡子面前,想把領口拉扯得鬆散些。既不能讓他懷疑我有故意的嫌疑,又能恰到好處地吸引他的視線。
  尷尬的一幕就這樣發生了。我正趴在鏡子前在往下拉扯衣領,調整著尺度,忽然從鏡子中看到身後幾步之外臥室的門被推開,樓少白進來了,手一僵,兩人的視線一下在鏡中相遇。
  他的目光幾乎在同一時刻就落在了我正往下扯衣領的手上,眉毛一揚,表情有些驚訝。我更是尷尬,瞬間反射性地把衣襟拉了回去,轉身就往裡面去。剛走兩步,腰身處多出只臂膀,他從後把我攔住,整個人貼靠了過來,低頭埋臉在我一側發間,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附耳低聲說道:“真香……”聲音裡已經帶了絲笑意。
  剛才我臉上的紅暈是捏出來的,現在卻是因為尷尬而真的有些臉紅了。畢竟,做好准備地去招惹他,和不防備間被他看破自己的意圖,完全是兩碼事。
  “你走路什麼時候變貓了?想嚇死人嗎!”
  我定了下心神,乾脆轉過了身,有些不快地盯著他。
  “以為你和前些時候一樣,這時候已經睡著了,怕吵醒你……”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大約是幾天在外沒修過面的緣故,兩頰和下巴頦的地方冒出些密密的胡茬,微微泛了青色。眼睛又在我胸口溜了一圈,抬眼望著我,有些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覺。剛才在做什麼呢……”
  他說話時,一隻手已經抬了起來,拇指指腹沿著我的下巴慢慢向下,輕輕撫觸過我的脖頸。彷彿被涼血動物蔓爬而過,我感覺到了一絲來自他手指的涼意,又帶了些麻癢,忍不住微微蜷縮了下腳趾。
  既然已經被撞破,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
  “你覺得呢?樓少白……”
  我微微側了下頭,躲開他的手,然後揚起臉,直直地盯著他。
  他凝視我片刻,神情中略帶了些驚訝。只是很快,我的身子一輕,已經被他打橫抱了起來,送到了床上。他一語不發,只是飛快地松開了皮帶,解下扣住的槍套,又脫去了衣物,然後隨手卷成一團扔在了一邊的椅子上。我聽到清脆的“叮”一聲響,那應該就是鑰匙串上的鑰匙相互碰擊發出的響聲。
  他分腿跪在了我的大腿兩側,伸手拉住我腰間繫著的帶子尾端,輕輕一扯,衣帶就松開了,衣襟也隨之散掉,本被遮掩著的肢體頃刻間就袒露了出來。他的目光從上至下,來回梭巡了片刻,帶著絲毫不加遮掩的欲望和興奮。這樣的注視之下,我終究還是敵不過身體毫無遮掩時的那種窘迫和緊張,周身的每一寸皮膚彷彿都豎起了汗毛。
  “你還等什麼……”
  我一咬牙,伸出一隻腳,勾住了他的腰身,閉上眼睛低聲說道。
  身上一重,他已經順勢壓了下來。周身如被熨過一般,他灼熱的體溫讓我舒服地輕輕嗯了一聲。
  樓少白是個掌控欲非常強的人,不管是白天衣冠楚楚,還是黑夜裡褪盡遮蔽的時候。這一點,在他前次傷勢未好之時的那一次,我就感覺到了,現在更加清楚。他彷彿化身成了精力無窮的猛獸,沉醉於將我擺成各種姿勢地攻擊我,我不由自主發出的或不適或快慰的呻吟之聲彷彿更加刺激了他,他更加兇悍。我彷彿置身於大海之中的一葉扁舟上,晃晃悠悠。汗濕的後背忽然一涼,我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竟已經開了壁燈,把我搬到了燈下放置著的一張躺椅之上。我的腿被分開高高架在了兩邊的扶手上,他正半跪在我面前,浸染了濃墨般的一雙眼緊緊盯著我的眼睛,微微喘息著,肩膀和隨了呼吸而輕微起伏的胸膛之上,密佈著細細的汗水,在昏黃的燈光下泛出一片淋漓的水光。
  “不要開燈……”
  我呢喃了一句,伸手想按掉牆壁上的開關,卻被他攔住了。
  “舒服嗎?”
  他再次壓在了我的身上,雙手從我耳後插入發間,捧住我的頭,輕輕啄了下我的唇,然後低啞著聲音問道。
  我無法回答。我確實有些沉醉於這種熱烈,卻又恐懼自己心底裡另一種與這熱烈相隨的如毒草般瘋狂蔓延的狂野。
  “我和那個人,誰讓你更舒服?”
  他又接著問,眼睛仍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我忽然明白了。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一定是我的沉默和看起來有些怪異的表情激怒了他,他忽然低頭,一口叼住我的一邊乳頭,不帶絲毫溫存地用力吮嚙,彷彿要把它咬下來,疼痛已經蓋過了麻癢舒暢。我低呼一聲,伸手打他頭。他松開口,下一刻,卻用他幾天沒修過的滿是胡茬的一邊側臉有些惡作劇般地用力擦過我的胸口,整個人滑了下去,下巴抵在我小腹上,然後朝我呲牙一笑。我低頭,見胸口處已是一片紅痕,微微針刺般的火辣。
  我有些惱怒,他這是因為自己的心病,故意耍弄我嗎?
  原本我確實是存了讓他筋疲力盡沉睡後,我再伺機動手的心思,連東西都早收拾好了,只欠東風。現在忽然碰到這狀況,盡管我對自己說,反正以後再不相見,忍忍就過去了,可是見到他這挑釁般的呲牙一笑,我的腦子一熱,想都沒想,抬腳就朝他一邊肩膀用力踹了過去,他不防備,被我踹了出去,仰天摔到地板上。
  “滾蛋,老娘不伺候了!”
  我罵了一句,從扶手上抬腿放下,整個人站了起來,腳一軟,這才覺到雙腿有些酸,站著時甚至微微打顫。
  這一幕要是被人看到,其實有些滑稽。女人站著,怒目而視,男人仰天倒在地上,滿臉的不可置信,而且兩人都還是一絲不掛。
  我罵完,轉身想朝浴室去,腳還沒抬起來,他忽然雙手撐住地板,一骨碌翻身起來,一把拉住我的腳踝扯向他,我失去重心,咕咚一聲摔到了地板上,臀部頓得有些疼。剛才的怒氣還沒消,新的又沖了出來。抬起另只沒被鉗住的腳正要再踢過去,又被他一把抓住腳踝,猛地分開,把我的腿壓在了地板上。
  “那就換我來伺候你!”
  他惡狠狠說了一聲,縱身撲了上來,重重堵住了我的嘴……
  當一切都平息了下來,他終於從我身上翻身滾了下去,仰面躺在地板上,大口地喘息,我的耳畔彷彿還響著最後一刻他那如擂鼓般的心跳之聲。
  “好好跟著我,我會對你好的……”
  我們並頭躺回床上的時候,黑暗之中,他摟著我,對我這樣說,聲音低柔。
  這話有點耳熟,我之前彷彿聽他說過。
  我沉默了片刻,終於低低唔了一聲,他彷彿籲出了口氣,說道:“睡吧。”
  這時候我忽然有些莫名地難過,心底裡彷彿多了些酒釀缸子裡表層的氣泡,一個個地漾了出來,又破滅,只留淡淡的酸楚。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於是蜷縮起身子,把頭埋在他的胸膛之側,一動不動。
  這一場轉移了好幾個陣地的劇烈作戰應該損耗了他不少的精力,很快他搭在我腰間的手就沉了下來,我聽到他發出均勻而低微的鼾聲。
  我也夠累的,但是現在精神卻還十分興奮。片刻之後,我試探著輕輕推了下他的胳膊,他紋絲不動。我輕輕挪開他的手,慢慢地一寸寸坐起身來,唯恐驚醒了他。
  他的呼吸聲還是那麼沉靜。
  我下了床,赤腳踩在地上,躡手躡腳地朝他之前丟衣物的那張椅子靠了過去。目力已經適應了房間裡昏暗的光線,我摸到了他的皮質槍套。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翻身的聲音,我頭皮發麻,蹲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片刻過後,他的鼾聲又響了起來。我終於籲了口氣,只是剛沖過澡的後背卻再次冷汗一片,連睡衣都被沾住了。
  我壓住緊張得幾乎要蹦出喉嚨的心髒,把整個槍套連同那串鑰匙緊緊捏在了掌心,不讓它相碰發出聲音,然後站了起來,朝門口慢慢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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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走廊裡黑漆漆一片,完全沒有光線。我閉目深吸一口氣,扶著牆壁慢慢下了樓梯,直到打開書房鎖閉的門進去,無聲地合上身上的門,我一直狂跳的心才有些平息下來。
  我穩了下心神,快步到了桌案邊擰亮台燈,目光就落到了靠牆的一面書櫃。打開暗紅色的下格檔櫥,裡面就是那個保險櫃。
  我蹲在了保險櫃前,把看著最像的一把鑰匙插入鎖孔,向右擰了一圈,我的手已經感覺到了鎖芯被帶動的那種流暢。
  我繼續再旋,輕微的“嗒”一聲,鎖應聲而開。
  保險櫃的下層疊放了幾層金條,上層有個文件袋,我伸手拿了出來,展開文件袋,看見那幅拼接起來的老地圖和另張折疊起來的臨摹圖正靜靜躺在裡面。
  我一陣狂喜,顫抖著手把兩張地圖取了出來,正要關好保險櫃,突然,我聽到身後書房的門被人推開的聲音,剎那間我如聞魔音,一陣毛骨悚然。
  是樓少白醒了,看不見我找了過來?還是他之前根本就沒睡著,起了疑心來抓個現行?
  我猛地回頭,看見書房門口站了個矮胖的身影。是福媽。這才鬆了口氣,只是心卻仍跳得像在擂著密集的小鼓。
  “福媽,怎麼是你。”
  我站了起來,朝她勉強笑了下,壓低了聲問道。
  福媽的臉色發白,慢慢地朝我走了過來,眼睛睜得大大的。
  “小姐,你又打算要跑嗎?”
  我看到自己早些時候收拾好藏在樓下儲藏閣裡的那個包袱現在已經在她手上了。
  “福媽,我……”
  我猶豫了下,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時間緊迫,我怕再耽誤下去,樓少白萬一真醒了就夠我喝一壺了。只是福媽這裡,既然已經被她發現,以她對池小姐的忠心,絕不會就就這樣輕易讓我離去。
  我正有些緊張地想著由頭,忽然看見福媽朝我淒然一笑,把那個包袱遞到了我的面前。
  “你其實不是小姐吧?”
  我一怔。
  “小姐是我從小帶大的,就和我的女兒差不多,我最清楚她了。你和她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我早就覺得你不是她。我不知道你怎麼會被少爺當成小姐帶回了池家,也不知道小姐去了哪裡。但是看到你,我也就當做看到她,心中有個念想。昨天我去儲藏閣找件東西的時候,無意看到你收拾好的這個包袱,我就猜想你大概又想走了。上次你跑了,姑爺後來就對我說,要我以後看好小姐,要是再讓你跑了,他就槍斃我。我一把老骨頭了,現在活著也沒什麼盼頭,我不攔你,我只想知道我家小姐的下落,她現在到底是死是活?你要是知道,求你跟我說一聲。我就算死,也會瞑目……”
  福媽一邊說著,一邊已是朝我跪了下來。
  我急忙過去要扶她,她卻不起來。見她眼睛裡已經淚光浮動,心中不忍,終於說道:“福媽,謝謝你這麼長時間照顧我。你說的對,我確實不是你家小姐。你家小姐……她還活著。”
  福媽猛地睜大了眼睛,用力抓住我的手:“她真的還活著?老天有眼啊。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只是池家現在倒了,小姐無依無靠。求你往後幫我照拂著些她,讓她好好過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我望著一臉欣喜的福媽,猶豫了下。以樓少白的個性,明天要是發現我卷了他的地圖跑了,遷怒於福媽也未必不可能。想起那天答應池景秋照顧福媽的情景,我終於說道:“你要是願意,我帶你一起過去吧。池小姐有你在身邊,應該也會高興的。”
  福媽欣喜若狂,朝我連磕幾個頭後,從地上爬了起來:“我就想求你帶我過去找小姐,只是怕你為難。小姐太好心了。老天一定會保佑你的。我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就以前那麼多年攢下來的一些工錢,我都放一起的,我這就去屋子裡拿過來。”
  片刻之後,我和福媽從後門出來了。
  進展得這麼順利,簡直像在做夢。站在樓公館後門外的巷子裡,我回頭,看向了身後被夜色籠罩,只勾勒出影影綽綽的輪廓,看起來彷彿一隻伏地睡獸的樓公館,終於徹底鬆了口氣,只是下一刻,心中很快卻又浮上了一絲帶了些不安的傷感。
  樓少白明天醒來,一定會氣得發瘋吧?吳蘭地宮是他長久的夙願,得到地宮財富後覬覦天下更是他蓄謀的膨脹野心。沒了地圖,他必定也不會死心。他若永遠也找不到他渴望的東西,於他雖然是一種折磨,但在我看來,為了那命定的不可能實現的野心而英年殞命,更是一種可笑的犧牲。
  我敲開通地七住處的門,池景秋和福媽見面的時候,兩人都是抱頭痛哭。她們主僕兩個在池景秋的房間裡說話,另一間屋子裡,我把帶出來的地圖攤到了通地七面前的桌上。
  通地七就著油燈,仔細研究著地圖,半晌抬頭時,我見他目光閃亮,像是若有所悟。
  “怎麼樣,看出門道了嗎?”
  我心中一喜,急忙問道。
  他點了下頭道:“我之前的推測沒錯,地宮應該就在白龍峰一帶。我對那裡地形很熟,有了圖,找起來會更容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准備出城,晚了,我怕樓少白要封鎖盤查。”
  我苦笑了下,心底裡有些發澀。
  快黎明了,樓少白是個早起的人,現在想必已經發現我跑了。

  按照張三的說法,只要把那塊翡翠放回原地,降頭就能破解,所以通地七隻帶了地圖和我的那塊翡翠就離開了,我並沒跟去。離開之前,他把我和池小姐福媽都帶到了古玩店,應該是不放心讓幾個女人單獨住。看得出來,他和那裡的老闆關系匪淺。那人看到我和池小姐的時候,有些驚訝,只也沒問什麼,立刻帶我們進去,把我們安頓在了後面的一個四合院裡。
  我幾乎沒出去過一步路,每天只是在這個四方的院子裡,看著池小姐繡花,或者陪她說話。她是個溫柔的女子,卻又不乏夢幻,極愛昆曲,偶爾經不住我攛掇,也會唱一段給我聽,嗓音圓潤婉轉。
  大約一個月後,已經是秋天了,通地七還沒回來。有天早晨醒來洗臉的時候,我在自己的手背上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紅點,紅得刺目。白皙光潔的皮膚上,多了這點紅,彷彿點了顆殷紅的朱砂,美麗而詭異。
  那一刻我的心彷彿沉到了海底,幽暗而冰涼。
  第二天,第三天,這個紅點漸漸有些變大,然後邊上冒出了第二顆。
  我的母親病發的開始,也是手背上的一個紅點,漸漸擴散到四肢,直到全身。一開始很慢很慢,但越到後面,就會以幾何式的速度擴增。
  我知道我身上一直背負著這厄運,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麼早,我還這麼年輕,它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向我伸出了它的猙獰之爪。
  半個月後,池小姐也終於發現了我手背上的幾點朱砂,現在它們像一朵梅花,美而艷。
  “可能被蚊蟲叮咬了。”
  她關心地詢問我時,我笑著這樣說道。
  她皺了下眉:“秋天的花蚊咬人最疼了。你等著,我拿花露水給你擦擦。”
  我笑著道謝,任由她給我擦抹。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她忽然又歎了口氣,眉間有些愁緒。
  我知道通地七現在已經是她唯一的天了,她自然想念。我也想念他,我不知道他現在到底進展得如何了。
  “唱一段給我聽吧,我喜歡聽。”
  我說道。
  她微微笑了下,開始輕聲唱道:
  ……你一人無依無靠,須要招一個美郎君。你這樣一個美人,就是西天活佛也動情……”
  我知道她在唱這時流行的一段《狐思》,說的是狐王的女兒玉面仙姑思春,獾婆勸她勾牛魔王時的一段唱詞。
  “若得同衾好合一條心,便是死了也甘心……”
  我坐在青磚黑瓦的天井之中,聽她清麗婉轉的嗓音,發呆的時候,忽然又想到了樓少白。他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
  我搖了搖頭,把他趕出了我的思緒。最近我總是想起他。
  再半個月,在我手背上的紅點已經擴散到手腕和下臂的時候,有一天,通地七回來了。他看起來清瘦了許多。
  “怎麼樣?”
  我緊張,忍不住這樣問他。
  他望著我,一語不發。
  我縮在袖中的指尖漸漸有些涼了下來。其實我大約已經知道了結果。只是不甘心而已。
  “找不到?……”
  他搖了搖頭,眉頭微微皺起,神情困惑。
  “我找到了入口,並且進入了地宮,但是……”
  “怎麼樣?”
  我的心再次猛烈地跳了起來。
  “那並不是一座嚴格意義的地宮,只是一個在地下的密室。裡面除了正中有個祭台,空無一物。但祭臺上的底座上,卻已經豎了一塊和你的一模一樣的玉!我不敢動,所以只能先回來了。”
  我目瞪口呆,腦子裡頓時亂糟糟一片。
  之前我只想著把翡翠放回原地,我就能解降。但是我卻忘記了,這是一百年前,現在的通地七在之前根本就沒有拿過那塊翡翠,翡翠自然還在原地,我的這塊來自一百年後的翡翠與現在的這塊同時並存,又何來放回去之說?
  盡管現在的通地七沒有再去碰那塊翡翠,我也已經來到了一百年前,但是很明顯,我原來的命運並沒有被改變。
  我該怎麼辦?
  我朝通地七慢慢地舉起了雙手。
  他的目光地盯著我手背上的紅點,臉色極其難看。
  “你看,等待我的,大約只能是我母親的老路了……”
  我在笑,卻比哭還難看。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扭曲的痛苦。
  “走吧,我帶你親自過去一趟。希望這次,我們能有新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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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6 00:38:38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通地七離開古玩店,說出去補充一些進山用的物資。他前腳剛走,我正在站在石井旁打水的時候,忽然聽見前面店堂裡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古玩店一向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平時白天也很安靜。我住到這的這段日子,還是第一次聽到前面有這樣的響動,何況還這麼早。心中有些奇怪,只是想到自己並不適合露面,所以沒過去。沒想到接下來就是一陣乒乒乓乓的槍聲和瓷器打破碎裂的聲音,我就知道不妙了,一把丟掉水桶,朝池小姐和我共住的房間飛奔而去。那裡的櫥櫃牆壁後面有個夾層,掌櫃的之前告訴過我,萬一聽到什麼動靜,就立刻藏到裡面去。
  福媽還正在幫池小姐梳頭,三個人手忙腳亂地剛躲進夾層裡,就聽見房間被人踢開,彷彿有人進來。大概找不到人,又出去了。沒一會,天井的方磚地上傳來一陣馬靴踏地的腳步聲,沉重,帶了絲憤怒的力量。
  我的心一緊,猛地一跳。
  腳步聲停頓了下來,透過板障,我也能隱隱聽到天井處傳來的對話。
  “人在哪裡?”
  真的是樓少白。
  “小店裡就我和這兩個夥計……”
  掌櫃的聲音聽起來還算鎮定。
  “扯你媽的淡!那個屋子裡住著女人,人呢?”
  他的話立刻被樓少白粗魯地打斷,聲音裡滿是不耐。
  “是我遠房侄女……”
  砰一下槍響,緊挨著我的池小姐微微一抖,我的耳畔就傳了掌櫃的痛苦呻吟之聲。
  “再不說,下一槍就是另只手,然後是兩只腳。在第五槍打死你之前,你還可以說三次謊。”
  我聽見樓少白的聲音傳來,低沉而陰涼。
  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距離我幾步開外的地方。
  “出來吧,還藏什麼。”
  片刻之後,櫥櫃外,響起了樓少白冷漠的聲音。
  池小姐整個人抖個不停,要不是福媽扶著,她大概已經軟下了去。
  我終於伸手,推開了那道板障,眼前立刻有了光線。
  樓少白站在我面前。兩個月不見,他彷彿也黑瘦了些,此刻眉間聚著戾氣,目光陰鷙地看著我。
  “小姐,對不起,我沒辦法……”
  掌櫃的一手握住自己正不住往下滴滴答答淌血的另只手,看著我,聲音顫抖。
  過去的兩個月時間裡,無聊的時候,想到樓少白的時候,我也猜測過如果有一天我和他再次見面,他會是什麼樣,我又會是什麼樣。
  他現在的樣子,就和我想像中的差不多,但是我自己卻要比想像中的要好許多。至少,現在面對他,我竟沒有絲毫的膽怯,或者害怕,有的只是些許疲憊。
  “看看吧,我竟然抓到了一窩……”
  當臉色蒼白的池小姐和福媽一並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略微掃了一眼,並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只是隨口這樣說了一句,嘴角微微扯了下,滿是譏嘲。
  “你要抓的人是我,和她們無關。”
  我皺了下眉,看著他說道。
  “姑爺,求你放過我家小姐,我給你磕頭了……”
  福媽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樓少白充耳未聞,只是盯著我,揮了下手,門口立著的幾個士兵立刻過來,把掌櫃的和池小姐幾個拉了出去,房間裡只剩下了我和他。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我藏在這裡的?關於我和通地七的事情,他到底知道了多少?這兩個月,他一直都在幹什麼?
  一個個疑問在我腦子裡迴旋,我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只是那樣立著,身子僵硬得像一條被冰凍住的魚。
  “你一定有很多疑問想問我吧?我現在心情好,你只管問。”
  他伸腿勾過了邊上的一張凳子,自己坐了下去,忽然開口說道。我看見他唇邊確實帶了絲笑,但眼底裡的那種冰冷和厭憎,卻是這樣的明顯。
  他恨我,不止恨,還厭憎。
  我想起了兩個月前我離開的那一夜,那樣的順利,忽然像是有些明白了。
  “樓少白,那晚你就沒睡著,你是故意放我走的,是嗎?”
  我看著他,問道。
  他盯我片刻,唇邊的那絲笑意漸漸消隱。
  “蕭遙,我從前就說過,你有點小聰明。只要你有足夠的耐心,等到我對你完全不設防的時候,你有的是機會可以偷了我的地圖,真的甩下我的。只可惜你太急躁了,而我並不是個和女人一上床就分不清東西的人。”
  我歎了口氣。他說的沒錯,我確實過於急躁了。
  “我讓你順利離開,本來只是想抓到你背後的人,但那時還沒和通地七聯系起來。直到發現他把你們送到了這裡,我抓了古玩店的一個夥計審問,這才知道我無意間竟釣到了條大魚。我不打算打草驚蛇,收買了夥計後放了回來。這兩個月,我放心地讓你在這裡,我自己一直尾隨通地七,讓他帶我尋到通往地宮的路。他是個謹慎的人,我的人跟蹤他,又不能讓他發現,確實費了不少心力。但是就在幾天前,他在一道峽穀中忽然神秘地消失,我跟丟了他,所以立刻返城守著。這裡的夥計一早就過來傳信,通地七回來了。我已經失去了耐性,所以過來了。請通地七做客,順便接你回家,你太不聽話了。”
  他的神情一直很平淡,只是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微微加重了語氣。
  我微微打了個寒噤。
  他現在如果暴怒,甚至拿槍指著我,我大約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感到一絲寒意。他的反應太不正常了。
  “我大概無法跟你回去。”
  我輕聲說道。
  我清楚地看到他微微瞇起了眼,眼瞼跳了下,忽然傾過身子,猛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彷彿要捏碎它,我打了個趔趄,一下跌到了地上,他卻沒松開,反而將我的手扭到了背後,扭成了一個叫我極其痛苦的角度,我被迫俯下上身,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他蹲在了我的背後,慢慢說道:“蕭遙,我對你說過,好好跟著我,我會對你很好。但你背叛了我。告訴我為什麼?是你的貪欲比我想像的要大得多,還是因為通地七就是你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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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6 00:39:08
  第二十九章

  告訴他,很快我就會變成一個生不如死的半人半鬼,來求得他的憐惜和諒解?
  如果昨夜通地七帶回的是好消息,我或許還會考慮。但是現在,我寧可死了,也不願意在他面前乞求這樣卑微的憐惜。更何況他就算知道了,只怕不但不會相信,反而會繼續用更無情的言辭來踐踏我最後的尊嚴。
  我的不作聲大約更激怒了他,他的手力道再次加大,我痛苦得伏在了地上,咬牙說道:“樓少白,你殺了我吧。”
  身後是片刻的沉默,忽然,來自背後的那股重壓消失了。他松開了對我的鉗制,我的臂膀得了自由,但卻不能動彈。我懷疑已經被他扭得錯了筋,因為稍稍一動就疼痛難忍。
  “殺了你我還捨不得。等我打開地宮的門,我會殺了通地七,把他的屍體埋在我和你的臥室窗前。以後的每一個早晚,我就在他面前和你做對恩愛夫妻。他就在你的身邊,近在咫尺,你卻一輩子只能做我的女人。這樣的一幕,你覺得有意思吧?”
  我抬頭盯著已經轉到我面前蹲下身來說話的樓少白,打了個冷戰。
  他一直就是個冷酷的人,我早就知道。只是直到現在,我才徹底知道了一個人可以冷酷到怎樣的地步。
  “我從前就告訴過你,那個男人,你這一輩子也不會碰到。通地七不是我的男人,他和池小姐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對。”
  他對通地七和我的這種臆想叫我極其不適,我立刻否認。
  他嘴角微微抿起,凝視我片刻,忽然伸手,撥開我額頭上被冷汗沾在一起的發,狀極溫柔,搖頭說道:“那麼就是你和通地七合夥,想要獨吞地宮寶藏?蕭遙,貪欲本來無罪,有欲望,人才會去搏鬥。但你是一個女人,這麼貪心做什麼?你也知道,除了我,還有無數雙別的眼睛都在盯著這個地宮寶藏。你就算得到了,沒有我的保護,你能吞得下去?我以為你還算聰明的,為什麼幹這樣的蠢事?”
  我的額頭被他的指尖爬過,彷彿毛蟲在上蜿蜒,他刻意溫柔的聲音更叫我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就伸出另只可以動彈的手去阻攔他的觸摸。長袖垂了下去,密佈紅點的手腕一下暴露了出來。
  我急忙縮手,卻沒逃過他的眼睛。他彷彿有些驚訝,立刻扯住我的手,看了一眼,又捋起我的袖管,手臂上也是,遍佈紅點,連我自己也不願意再多看一眼了。
  “怎麼回事?弄成這樣也不去看病?”
  他抓起我另只手,也檢查了一遍,眉頭皺起,語氣有些嚴厲。
  “已經在擦藥了。”
  我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拉住不放。
  “跟我走。”
  他站了起來,順勢就把我也扯了起來。
  “樓少白,我不走,我不是你的什麼人。你到底看上我什麼,為什麼不放過我!”
  我抵住腳步。
  他看也沒看,仍是拖著我向門邊大步而去:“為什麼要放過你?要怎麼樣,我說了才算!”
  我用力抱住門廊,死死不肯鬆手,他霍然回頭,滿臉怒意,卡嗒一聲,已經從腰間拔出了手槍,對准了我的膝蓋。
  “蕭遙,我對你的耐心已經用光了。你再說一個不字,我立刻就打碎你的兩個膝蓋,看你以後還怎麼跑。我不介意我的女人下半輩子坐輪椅。”
  我一驚。
  這一次,我知道他不是在嚇唬我。他的耐心或許真的已經耗盡了,目光中露出了一種嗜血野獸般的殘忍和森然。
  “住手!樓少白!”
  天井裡突然傳來通地七帶了絲憤怒的聲音。我抬眼望去,看見他像旋風一樣,幾下就擺脫了蜂擁跟隨而至的士兵,奪過了一把步槍,轉眼就沖到我和樓少白的跟前,舉槍對准了他的頭。
  “樓少白,我知道你一直想抓我,前段時間在山中跟蹤的我的人,也是你吧?現在我過來了。這是男人之間的事,你何必為難她們?”
  通地七沉聲說道。
  樓少白慢慢回頭,倨傲地看著他:“你還有幾分膽色,也算條漢子。那個池家的小姐,名義上雖然是我的人,但我對她沒半點興趣,自然不會為難,你要就送給你。但是我和這個女人的事輪不到你管。我非要帶她走不可,你又能怎麼樣。”
  他說話間,樓少白的副官已經帶著手下的士兵圍滿了整個天井,幾十桿槍,齊齊對著通地七。
  “你不能帶她走!你會害死她的。”
  通地七隨手把槍扔在了地上,上前一步,攔在了樓少白的身前。
  “她死了的話,我自然會好好埋葬,不勞你費心。”
  樓少白滿不在乎地撇了下嘴。
  “你這個混蛋!”
  通地七怒罵了一聲,我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他已經像只獵豹般地撲了上來,重重一拳打在了樓少白的臉上,他的嘴角立刻滲出了血。
  樓少白立刻回拳,兩個男人就這樣打了起來。士兵們怕誤傷樓少白,並不敢開槍。副官使了個眼色,十幾個人蜂擁而上,一下把通地七死死按壓在了地上。
  樓少白抹了下自己嘴角的血,陰沉著臉朝我走了過來,粗暴地拎著我往天井外走去。
  一陣悲涼驀然從我的心頭湧了出來。從發現自己病發以來一直到現在,我並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我卻忽然很想哭。
  讓他知道又怎麼樣?等到不久之後的那一天,等我變成了半人半鬼的模樣,看他在我面前落荒而逃,那時候再讓我盡情譏笑他現在這種近乎病態的執狂吧。
  我被他塞進汽車,帶回了樓公館,在傭人驚恐的目光中,他把我推進房間。鎖門要離開的時候,我叫住了他。
  “樓少白,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幹這樣的蠢事,為什麼不願意和你回來。行,我現在就讓你知道。”
  我扳住了要閉合的門,站在他的面前。在他有些驚訝的目光中,像從前對通地七做過的那樣,把我的手舉到了他的面前。
  “這些紅斑,叫人看了作嘔,是吧?但是我告訴你,這其實不算什麼。再過些日子,這些紅斑會蔓延開來,遍佈我的全身和我的臉,然後它們會變黑,直到最後,我的整個人就像被罩上了一層蛛網一樣的表皮,凹凸不平,就連地獄裡的鬼也不會這樣的叫人惡心……”
  “你胡說八道什麼!”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而厭惡的光,打斷了我的話。
  “我沒胡說。”我揚起了臉望著他,“我愛惜我的容顏,所以絕不會為了給你一個理由而平白這樣詛咒我自己。我剛才在你眼中看到了一絲厭惡,怎麼,這樣想像一下,就叫你有點受不了了嗎?”
  他用狐疑的目光掃射了我的全身一遍,終於一腳踹開了門,雙手抱胸靠在門廊上,冷笑道:“那你說來聽下,我倒想知道你能給我說出一個什麼樣的天方夜譚。”
  我深吸了口氣,從我母親的病發開始敘述,張三的出現,直到我到了這裡的整個過程。
  “我成了池小姐,嫁給了你。以後的事情,你自己也都知道了。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只是想改變我的命運,把那塊翡翠放回去。但是現在,通地七告訴我的結果卻是那裡原來就有塊玉,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更不知道,樓少白,你既然一廂情願要主宰我的命運,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嗎?”
  他定定地注視著我,震驚、疑惑……各種表情在他臉上輪番登場,然而到了最後,他的臉卻彷彿罩上了一層薄薄的嚴霜,看著我慢慢說道:“蕭遙,我承認你的故事很精彩,精彩得叫我匪夷所思。但你說你是一百年後的人,被你的這塊翡翠給送到了這裡?這未免有些荒唐了。要我相信你的這個故事,就和叫我相信這世上有因果輪回一樣的不可能。我懷疑是你自己入了夢境,把夢境當真了吧?你們女人一旦碰到些自己解決不了的事,很容易就犯這樣的毛病。你的病,我會請最好的醫生給你治,你就在這裡安心給我待著。”
  一場夢境。
  我倒真希望這一切就像他說的那樣,那樣就簡單了。
  “樓少白,你不能這樣把我關在這裡。我要和通地七一道去地宮。”
  眼看他又要關門,我立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蕭遙,你是女人,地宮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他不為所動。
  “樓少白,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是一百年後的人?”
  我死死拉住他的衣袖。
  他盯我一眼,忽然嘴角一揚:“你說你來自一百年後,那麼你總得讓我信服才是。”
  “她就像一隻小野貓,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向你伸出利爪抓你一臉的血,所以你以後最好別惹她。”
  我想了下,用英語有些僵硬地背著從前他在車中對鍾小姐說過的原話。
  他彷彿被火烙了一下,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狼狽,抬高了眉毛狠狠地盯著我,半晌,才從齒縫裡擠著說道:“原來你連這也一直都瞞著我……”
  “對不起樓少白。我不是故意的。以前實在是沒必要讓你知道這些。你看,我會說英語,會開車,是個醫生。你的表妹鍾小姐,她應該算是這個年代最時髦的女人了吧?她會的,我都會。我會的,她卻不一定會。”
  他微微瞇起眼,還是不屑一顧的樣子:“這又怎麼樣?這只說明你比現在的大多數女人要能幹些罷了。”
  “好吧,樓少白。你應該是個不忌鬼神的人,自然也不會在乎別人議論你的生死。”我決定豁出去了,給他下帖猛藥,“你應該還記得我們從前有過一次關於如果明知道進入地宮就是死路,你是否還會進去的對話。那都是真的。因為我來自一百年後,張三告訴了我關於你的最後宿命。如果這還不夠打消你的疑慮,我再告訴你,不管是你,還有別的和你一樣擁兵自重,做著一統中國這個同一個夢的大大小小的軍閥,沒有人能成功。你現在的所有野心和抱負都將被證明不過是一場海市蜃樓。所以樓少白,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我真的不是你這個時代的人,請你放過我,我只想改變我的命運,然後回到屬於我自己的那個時代……”
  “住口!你一定是瘋了!”
  他驟然伸出手,猛地攥住了我的喉嚨,我一下無法開口了。
  我知道我的話一定對他造成了不小的震動,因為他眼中驟現暴怒的精光,連下眼瞼都彷彿在微微跳動。
  “蕭遙,你病得簡直無可救藥!不管你說什麼,我告訴你我還是那句話。死,我也要去闖一下吳蘭地宮。至於你,就算你是一千年後的神仙,我也絕不會放你回去!你說的要都是真的,我就抱著你一起下地獄!”
  他伸出手,猛地扯斷了我脖頸上的紅繩,把翡翠攥到了自己的手心,砰一下關上門,反鎖過後,我就聽到他迅速離去的腳步聲。
  細細的紅繩被他粗暴拉扯之下,在我的脖頸上勒出了一道血痕,火辣的刺痛。但我的心卻一直在下沉,沉得找不到底。我背靠著牆,慢慢滑坐到了地上,埋頭在自己的膝蓋,感覺到臉上一陣熱意,伸手摸了下,才發現自己竟真的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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