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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看泉聽風]玉堂金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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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1:05 |只看該作者
十、萬松寺(上)

  萬松寺坐落于建康城郊的天闕山,從陸府出發,坐車到萬松寺大約要兩個時辰左右,陸希晚上不到戌時就躺下休息了,第二天剛到寅時,就被穆氏叫著起身了。

  梳洗完畢,陸希換上白中單走出花罩,花罩外春暄正領著幾個小丫鬟擺放著陸希的早餐。屋裡幾個炭盆燒的暖暖的,夏暑還是擔心陸希著涼,捧出一件披風給陸希披上。

  那件披風初看不起眼,可等夏暑抖開披風,衣衫如水般滑落的時候,引來了陸希的注意,「這是——阿兄新送來的?」陸希略帶驚訝的望著這件衣物。

  「是的。」夏暑跪在陸希面前,給她系好衣帶,「二少君這次送來衣物中,這種羊毛織成的衣衫有好多件,寢衣、披風、雲肩都有。大娘子,我還是第一次見過這麼輕軟的羊毛織物呢。」陸家的侍女,都是見慣奇珍異寶的,若是這件披肩是軟綢做成,眾人絕對不會再望上第二眼,但二少君都說了,這是用羊毛織成的,大家都有些驚奇,羊毛織品居然也能如此輕薄柔軟。

  陸希道,「這不是用羊毛織成的,是用羊絨織出來的。」

  「羊絨?」眾人困惑的望著陸希。

  「羊絨是只出在山羊身上一層細絨毛,每年入冬寒冷的時候,山羊身上就會長出這一層羊絨,等開春轉暖後,這層羊絨就會自動脫落。」陸希解釋道。她對羊絨瞭解也不深,只知道一個大概,她沒想到原來這時候就已經有羊絨了。

  陸希揉了揉額頭,昨晚她是早早的上床了,但一直到子時左右才真正睡著,這麼早起來,她頭迄今還有點暈眩。

  春暄見狀,對秋霜使了一個眼色,秋霜上前散開陸希的頭髮,先用牛角梳的梳背輕輕的刮著陸希頭部的穴位,手指輕柔的按摩著陸希的頭皮,見陸希眉頭漸漸散開,才用角梳沾了一點檀香油,從頭頂往下,一下下的慢慢梳著。

  「等一會上了犢車後,大娘就在車上睡一會吧。」穆氏見陸希頭疼,也大為心疼。

  「嗯。」就算穆氏不說,她也準備在車上睡一覺。

  陸希喝了半碗粥,吃了兩個雲吞後,就讓丫鬟把飯食撤下,春暄端來銀丹草茶給陸希漱口,夏暑再次給陸希打水淨臉,等秋霜梳好髮髻後,給陸希換上外出的衣物。因是去進香,陸希穿戴的也簡單,淡青的曲裾和淺碧色羅裙,高嚴送來的披風外,又罩了一件白貂裘斗篷。

  等陸希一切打點妥當,去正廳的時候,陸言和候瑩也到了,陸言和陸希穿戴的差不多,顏色都很素淨,反觀平時一向裝扮素雅的候瑩出人意表的穿了時下流行的襦裙,海棠紅的短襦配上鮮豔亮眼的石榴裙,臉上施了一層薄薄的脂粉,粉光柔膩,讓陸言愣了愣,「阿姊今天穿的真漂亮。」

  時下很流行穿襦裙,但因陸希、陸言的祖母袁夫人,更喜歡家中女孩穿深衣或曲裾,所以三姐妹很少穿襦裙。

  候瑩臉一紅,頭微偏,「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

  陸希看到候瑩含羞帶怯的模樣,就知她應該知道她今天去萬松寺的主要任務了。今天大家都起的很早,三人都有意在車中補眠,也沒有合乘,三姐妹一人一輛犢車,按身份陸希最前、陸言居中、候瑩最次。按制陸希和陸言都是縣主,可以乘坐雙馬安車,但兩人還是比較偏愛犢車。一來是顧忌候瑩的想法;二來犢車比安車要舒服寬敞平穩許多,用馬拉車,她們只能使用兩匹馬,而用牛的話,可以使用四頭。

  眾人卯時不到就從家中出發了,到天闕山的時候,也差不多辰時過半了。許是因為起早了,又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三人都有些懨懨的,直到喝了幾口熱茶後,三人才恢復了些精神。

  「阿母來了嗎?」陸言問。

  「公主正在東廂房同冼夫人、元三娘子說話。」下人回道。

  「冼夫人怎麼會來?」陸言奇怪的問。

  冼夫人,不是宮中元貴妃的大嫂,元家的大夫人嗎?她怎麼會來這裡?也不怪陸言疑惑,萬松寺畢竟是陸家的半私廟。

  陸家世代信奉道教,但陸家嫁進來的媳婦並不一定信奉道教,尤其是陸希的生母汝南長公主,前梁皇室世代信佛,蕭令儀曾祖父梁平帝,還幾度想放棄皇位、剃度出家。汝南長公主下降陸家後,偏愛天闕山風景優美,就在其姑姐陸止清微觀旁,選址建造了一間小寺廟。後來陸皇后、汝南長公主相繼薨逝,陸家為兩人做法事,也都選在此處。

  十來年間,陸家數次翻修這間私廟,原本只是間小寺的萬松寺,也就成了建康正經的官廟。但也僅在前殿接受附近百姓的香火供奉,後殿是專供陸氏女眷進香。和陸氏身份相差太多的,沒資格入內,差不多的家族,基本各有各的寺廟,也不需要來萬松寺,所以陸言才會奇怪。

  候瑩臉一紅,「許是有其他什麼事吧?既有長輩在此,我們先去拜見吧。」

  陸言也沒多想,整理了妝容,喝了一盞茶水後,就去東廂房了。尚未入內,就聽到清瀝如水的聲音從廂房中傳來,「冼夫人果然是行家,這烹茶的水的確是惠山泉,只因此處泉水不夠厚重,我怕襯不出雲霧茶的茶味來,特地從家中帶了惠山泉來。」

  陸言聽到這聲音,臉上笑容未變,但腳下一停,偏著頭切齒問著鞏氏,「阿媼,崔孟姬怎麼來了?」

  「崔娘子前日就進宮陪太后了,聽說今日公主要來進香,太后讓公主帶崔娘子出來散散心。」鞏氏答道。

  陸言心裡冷哼一聲,散心?怕是又拐著彎來討好阿母吧?陸小娘子下巴微抬,右手舉至半空,身後的丫鬟忙上前,雙手捧住她的手,門口侍立的寺人心思靈巧,立刻扯著嗓子宛轉的通報道:「安邑縣主、萬泉縣主、候大娘子到。」

  廂房裡聲音稍頓,便傳來了常山公主的笑聲,「剛剛還說起她們該到了,果然這會就來了,還不快進來。」最後一句話,語態極是親昵。

  宮女們打起簾子,陸希、陸言、候瑩依次入內。三人入內就見常山公主下方坐著一名身著秋香色深衣的貴夫人,那貴夫人生了一張圓圓富態的臉,眼角有明顯的細紋。

  三名婷婷嫋嫋的少女,讓冼夫人眼前一亮,對常山笑道,「公主真是好福氣,有這三個花骨朵般的女兒陪在身側。」

  常山臉上露出了驕傲的笑容,但嘴上還是謙虛道:「阿冼不是也有三娘?我瞧著三娘可比我這個小魔星好多了。」

  陸希等人進廂房後,先向常山、冼夫人行禮,又同屋內同輩的元三娘、崔孟姬見禮後,才在常山的示意下,坐於她身下,陸言一聽常山的話,知道她在說自己,不依的喚道:「阿母——」

  常山招過幼女,親昵的問她路上累不累、餓不餓,陸言一一答了,陸希和候瑩坐于下方,一言不發。崔孟姬在三人進來後,也不說話了,倒是元三娘偷偷的抬眼打量著候瑩。

  候瑩今年十六歲,正是女孩子一生最美麗的時候,尤其是她今天穿了一身奪目華貴的紅色,更顯得她氣質端方,冼夫人同常山說笑間,已經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候瑩好幾次,見她始終面帶微笑、目不斜視,說話也是柔聲細語,心中就滿意了幾分。

  也是!陸家長大的女兒,怎麼可能有不好的?今上元後嫁給聖上半年不到就薨逝了,繼後高皇后無子,她小姑元貴妃生育的皇長子雖已經立為太子,但宮中、朝上崔家的勢力依然不可小覷,如果能和崔家聯手,太子的地位肯定更加穩固。

  只可惜崔家無嫡女,崔孟姬再出眾,她的長子也不可能娶一個庶女,反觀候瑩雖然生父早亡,可母親是今上唯一的同母妹妹,伯父是征東將軍候遠,她又從小在陸家養大,得袁老夫人教誨,這樣的女孩子從哪裡去找?故冼夫人一聽常山公主提起這樁婚事,就急巴巴的趕來了。

  兩位貴夫人聊得熱火朝天,幾名小娘子也說的投機,尤其是陸言,她只聽常山和冼夫人說了幾句,就大致估摸出冼夫人來此的真正意圖,她和元三娘年歲相當,平時也見過幾次,如今陸言有意替姐姐打好未來小姑子的關係,幾聲笑語就把元三娘逗得喜笑顏開,陸希話雖不多,但每次說話都恰到好處。

  崔孟姬在一旁咬了咬下唇,目光複雜的掃過候瑩,她比候瑩小一歲,也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她今天穿著月白的上襦、蹙金紅裙,富麗華貴中帶著雅致,比起候瑩絲毫不遜色,論容貌、論才華,她都不比候瑩遜色半分,唯一的區別就是她沒有一個好母親……

  冼夫人在一旁看著,這也是她堅持不肯要崔孟姬當自己兒媳婦的主要原因,庶女——不管怎麼教養,終究少了幾分大氣。冼夫人的目光在掃過候瑩身邊那條淡青身影的時候,微微一頓。

  陸希今天穿了一件淡青的曲裾,清雅素淨仿佛夏日午後放晴的天空,主料不見紋飾,袖口、領口和下擺處,用牙白素錦緣了邊。這時空中飄來了一朵雲彩,將日光遮住,廂房中的光線一變,袍裾上浮現團團雲紋,朵朵芍藥、石榴圖案若隱若現的出現在雲紋中。

  冼夫人眼睛眯了眯,才發現其實陸希穿的曲裾並非純色,而是青色的細線細細治了無數暗紋,靜止不動時候,暗紋不顯,等照射在衣物上的光線變化後,那些紋飾才能顯示出來。

  像是察覺到冼夫人的目光,陸希眸光一轉,正對上了冼夫人,冼夫人不由有些尷尬,倒是陸希不躲不避,對冼夫人微微一笑,她雙眸澄澈,看人的時候眼裡似乎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冼夫人的尷尬之感一下子減輕了許多。

  陸希身體微曲,神色怡然給冼夫人和常山各倒了一盞丫鬟剛送上來的清茶,「母親、夫人,這是前段時間阿姊特地讓人炮製的泡茶,同煎茶口感有些不同。」

  崔孟姬望著那盞清茶,神情有些僵硬,她才烹了一壺茶,陸氏姐妹就送了這麼一壺茶來,她們算是和她比試嗎?

  冼夫人聽著陸希清柔的話語,神色漸漸放鬆,含笑望著候瑩,「候姑娘,這是茶是你讓人炮製的?」

  「是的。」候瑩柔聲說,雖她力持穩重,可滿臉的紅暈和落在地上的目光,還是洩露了她的緊張。

  冼夫人眼底浮起了淡淡的惋惜,但目光轉向正滿臉疼愛的望著女兒的常山時,她莞爾一笑,這也不錯。

  陸言年幼,性格也活潑,哪裡耐煩整日坐在廂房中陪兩人說話,待了一會,她就拉著元三娘要出去玩,常山囑咐宮女、寺人們看好幾位娘子,就任她們出去玩了。

  陸希出了廂房,就同元三娘和崔孟姬告辭,陸言和候瑩知道她要去那裡,也不多問,元三娘倒是有些好奇,但畢竟是別人的私事,也沒多問。

  陸希走出月洞門,春暄手中捧著一個花插,同一名灰衣女尼朝她走來,兩人同時朝陸希行禮,「大娘子。」

  陸希接過春暄手中的花插,「走吧。」陸希示意下人不要跟隨,三人順著抄手遊廊,往後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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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以前一直以為古代沒有羊絨,可後來發現玄奘曾經提起過,他在如今印度地區見過羊絨,就在這裡採用了。以前還以為明代才有棉花,後來發現原來魏晉時期,中國就有棉花了,也有棉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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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1:20 |只看該作者
十一、萬松寺(下)

  「大娘子,您讓印的一千冊經文已經印好了。」灰衣女尼跟在陸希身後,雙手合十說道,「等過了元日,寺中就開始發放經文。」

  「嗯,你看著辦就好。」陸希頷首,「我讓你準備的糧食、肉食、冬衣都備好了嗎?」

  「都備好了。」女尼並不很瞭解陸希為什麼要她們準備這麼多東西,「大娘子,最近城外饑人越來越多了,我這些天和清澄商量下,想準備些乾糧,準備等元日過後,施與來寺廟進香的貧家。」女尼說,她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姿容秀雅,若不是穿著僧衣,旁人定以為是哪家的貴夫人。

  「你以前和清澄做過這些事嗎?」陸希問,清澄是她姑姑陸止清微觀的主事,這名女尼是萬松寺的主事。

  「沒有。」女尼搖頭,「之前就開設過粥棚。」

  「那就先不要用了。」陸希說,粥棚是在固定地方,不管是私人還是官家,周圍都有重兵防守,流民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且粥棚是大家做慣的,但如果在寺廟發放乾糧,不說起什麼暴動,就是人流稍大一些,場面就不一定能控制住,陸希可不想好心辦壞事,「住在萬松寺附近的貧家大多是家中莊客吧?」

  「是的,都是觀主和大娘子的莊客。」女尼說,這附近一片山林田地,都是前朝景武二帝給陸止、蕭令儀的私產,蕭令儀薨逝後,理所當然由陸希繼承,附近的居民也幾乎都是兩人的莊戶或是私奴。

  「你把乾糧連帶我之前讓你準備的東西,全給阿倫,讓阿倫帶人去發給家裡的日子,就當是我和阿姑給他們的元禮。」陸希吩咐道,阿倫是陸希的奶兄,也就是穆氏的兒子,陸家的家生子。

  「唯。」女尼應諾。

  「什麼人!」突然牆外傳來一聲厲喝。

  「嘩啦啦——」樹葉一陣劇烈晃動,「哎呦!」一聲慘叫,「啪!」一聲肉體重重落地的聲音。

  春暄和女尼淨慧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弄的一怔,不過兩人立即反應了過來,擋在了陸希面前,警覺的瞪著躺在地上齜牙咧嘴的華服華服,「來人!快來人!」春暄連聲呼喚。

  陸希順著兩人間的縫隙間望去,那人看上去十六七歲左右,眉目俊朗,身材高大、皮膚微黑,看上去像是某個富家的郎君。

  「少君!少君!您沒事吧!」牆外傳來了帶著哭腔的嚎叫聲。

  「老子還沒死!你嚎喪啊!」那少年一躍而起,中氣十足的怒?道,可目光轉到正戒備的望著春暄和淨慧,他一下子站直了身體,聲音也輕了下去,對著兩人身後的陸希咧嘴一笑,可估計是抽疼了身上某個部位,原本計畫風度翩翩的笑容,一下子變成呲牙咧嘴,「崔某唐突,冒犯了姑娘,無禮之處望姑娘見諒。」

  陸希打量著這少年,說話嬉皮笑臉,眼睛也直愣愣毫不遮掩的盯著自己發呆,但目光清亮,並不是讓人太反感,崔某?不會是她想的那個人吧?

  「嗒嗒嗒」急促的腳步聲在長廊上響起,陸家下人的動作極快,不過一會功夫,陸希身邊就圍滿了人,門外守候的部曲也進來了。

  「你是何人!」陸家部曲的總管板著臉喝道,他做夢都沒想到,這人居然能混進守衛森嚴的萬松寺,今天因陸希等人要來,萬松寺從昨天開始就閉寺謝客了。

  「在下——」少年扭捏的拉了拉淩亂的衣衫,剛想說出自己的身份。

  「子羽?」清朗的男聲響起,一名身著月白深衣,劍眉星目的俊美青年匆匆領著一隊甲士趕來,一見那名少年,青年錯愕的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難道這裡只允許你元子長來嗎?」那少年聞言冷哼了一聲。

  「當然不是。」元尚師莞爾一笑,「你要來說一聲便是,長公主自會讓人迎你入內,何必做這麼危險的舉動呢?」

  「本郎君就不愛走尋常路!」崔振頭一揚,傲然說。

  陸希平時連崔孟姬都很少見,更別說崔振這種隔著一層的外男了,元尚師更是從未見過,所以她一開始沒認出是崔振是誰,可一聽兩人互稱字,崔子羽、元子長,陸希就知道是誰了,原來阿薇的兩個未婚夫候選都來了。這下可熱鬧了。

  崔振不會是來看阿薇的吧?論身份崔振是候瑩的表兄,不過崔振從小就跟著崔陵四處當官,回到建康後,崔振年紀也大了,也不好頻繁出入宮禁,估計崔振也就在小時候見過候瑩幾次。

  元尚師對崔振的無禮,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好脾氣的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先帶你去見長公主吧。」

  崔振抖了抖衣袖,「本郎君去見阿姑,還需要你來引見不成?」

  崔振和元尚師有時間鬥嘴,陸希卻不想陪他們浪費時間,她示意圍在面前的侍從散開,上前幾步,「元郎君、崔郎君。」論身份,陸希是縣主,而崔振和元尚師,不過只是在朝中領了虛職,品階低微的小官,三人又是平輩,陸希無須向他們見禮,事實上陸希沒讓兩人見禮,已經是很客氣了。

  元尚師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崔振立刻回頭對陸希笑道:「陸姑娘,剛才崔某沒有嚇著你吧?」崔振努力的讓自己笑得很自然,可從這麼高的樹上摔下來,可不是白摔的,他臉不時的抽動一下。

  元尚師順著那清越的聲音望去,只見一名青衫少女亭亭站于長廊之中,手中捧著一隻纖長的花觚,幾株綠萼置於觚中,綠萼身姿秀雅、皎潔如白玉,美不勝數,而持花之人緩步如蓮,清眸如水,香膚柔澤,素質參紅,更是恍若神仙中人,饒元尚師心性沉穩,初見這少女也稍有失神。直到崔振那像是夾著嗓子的古怪聲音傳來,才讓他回神,朝陸希拱手含笑道,「陸大姑娘,元某適才失禮了。」

  元尚師也沒見過陸言,可見這少女不過十三四歲左右,這次來萬松寺的女郎中,候瑩、崔孟姬都已年滿十五,陸言、元三娘年紀還小,想來想去就只有陸家大娘子一人了。崔陵也是順著著陸希的年紀,才猜出她的身份。

  陸希微微一笑,「崔郎君,你還是喚個疾醫看看吧。」這麼高的樹上摔下來,別摔成內傷才好。

  「呵呵,多謝陸姑娘關心,崔某不礙事的。」崔振拍拍胸膛,以顯示自己的強壯,元尚師嘴角一抽。.

  「兩位郎君,我還有事,恕不奉陪了。」陸希對崔振的殷勤視若無睹,她還有事要做的,對這兩人略一屈身後,便轉身離開了。

  「哎——」崔振想追上去,卻被元尚師一把拉住,笑眯眯的說,「子羽,既然你都來了,先去拜見長公主吧。」

  崔振一聽,眉眼耷拉了下來,懨懨的應了一聲,說真的,他還真不想去見那個從來沒瞧得起他過的表姑,只是都被抓住了,不去拜見表姑是不可能的,他隨口應著,目光依然依依不捨的望著那離去的嫋娜身影。

  元尚師嘴角一曬,連侯家的女兒都娶不到人,還敢妄想陸家的女兒?

  「大娘,這崔少君也太無禮了!」淨慧等陸希入了月洞門後,才忿忿說道。

  陸希沒接淨慧的話,而是將花插恭敬的供在一牌位前,這牌位是蕭令儀的牌位,蕭令儀生前最愛就是天闕山風景,曾一度想葬在天闕山,雖說後來她還是葬在了其父梁景帝的修陵,不過陸琉為了滿足的愛妻的心願,還是在萬松寺給她立了一個牌位,陸希每次來萬松寺,都會來拜見母親。蕭令儀生前最愛綠萼,每年只要家中綠萼開花,陸希來萬松寺進香時,總會帶一束綠萼供奉於她牌位前。

  「淨慧,阿姑是在清微觀,還是在山下別院。」陸希自蒲團上起身問道。

  「觀主在山下別院。」淨慧神色略帶幾許不自然,「觀主從上月開始,一直住在別院中。」

  陸希見淨慧彆扭的神色,輕輕一笑,在別院中住了一個月啊,看來阿姑又有新歡了,「我一會要去看她,你派人去和阿姑說一聲。」

  「唯。」淨慧退下。

  「人走了嗎?」

  「走了,崔少君被元少君帶著去見長公主了。」春暄說。

  「那我們先過去吧。」陸希說,鬧了這麼一出,她若是直接去阿姑那裡,倒像是避而不見,顯得小家子氣了。

  剛才陸希出門,沒披斗篷,嫌斗篷礙事,又說不冷,春暄擔心她著涼,就讓人去拿了披風,見她要出門,就拿著披風上前,給她穿上,「姑娘嫌斗篷礙事,就穿一件披風吧。」

  煙微就守在門口,見陸希出來了,上前道,「大娘子,剛才崔娘子派人來過一次,聽說姑娘在靜室,就沒讓我們通傳。」

  「她處事一向得體。」陸希淡淡的說道。

  春暄和煙微小心的打量著陸希的神色,一時吃不准她是不是在生氣,崔少君的舉動確實太無禮了。煙微和春暄是陸希身邊最得重用的兩個丫鬟,一個管內、一個對外,剛才煙微就去查看淨慧給莊戶準備的元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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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跟大家八卦個古代美少年的故事吧,也就是「香膚柔澤,素質參紅」的來源。此人叫周小史,生於西晉,他一出生,母親就因大出血身亡,同時家中突現白狐,相傳此為不祥之兆。周小史的父親見了,自認為這個絕美的孩子是個禍水。便從此不讓兒子出門半步,不讓他讀書識字,將其軟禁。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周小史在十五歲的時候,被皇帝看中。自然將他帶入宮內,成了當時有名的孌童。當時還有人給他做了一首詩,香膚柔澤,素質參紅。團輔圓頤,菡萏芙蓉。爾形既淑,爾服亦鮮。輕車隨風,飛霧流煙。轉側綺靡,顧盼便妍。和顏善笑,美口善言。馮夢龍的《情天寶鑒》上說過,魏晉佳人有二,一為潘安、一為周小史。都說現在是全民賣腐,現在看看,發現古人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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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玉璧明珠

  萬松寺身為蕭令儀的別院,後院十分的寬敞,環境也極為清幽,陸琉信奉道教,可偶爾興起之時也會來此住上幾天,倒是常山每月都來此進香,但從不入真正的後院。

  常山聽到崔振從樹下摔下來的消息,神色一僵,面色立刻豎了下來,惱怒的狠狠瞪了忐忑站在一旁的崔孟姬,崔孟姬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常山,心中極是委屈,又不是她讓阿兄爬樹的。

  冼夫人在一旁打圓場道:「公主還是先喚疾醫和殤醫過來,從這麼高的樹上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冼夫人心中對崔家又厭了幾分。冼氏娘家非高門世家,卻也是書香門第,元三娘是幼女,性子是被她養的嬌了些,可該有的教養還是有的,如何看得上崔家這種做派?歹竹出好筍不是沒有,但最常見的是蛇鼠一窩。

  常山聽了冼夫人的話,眉頭更是皺緊了,「一時半會哪有什麼大夫,叫醫女來先給他看看吧。」

  候瑩在一旁漲紅了臉,崔氏兄妹的舉動,讓她非常尷尬,大家都心知肚明,崔振會來此的原因。

  常山心疼女兒,不忍女兒在未來的婆婆面前尷尬,「也差不多該進午食了,你去把你妹妹和三娘叫回來吧。」

  「是。」候瑩巴不得出去透氣。

  常山等女兒出去後,神色略緩的轉而望向冼夫人,「我那個表侄被我表哥寵壞了,阿冼你別介意。」

  莫說冼氏有意同常山結親,就算不結親,看在常山是公主的面子上,也要給她臺階下,「都是孩子,哪有不頑皮的?我家子長淘氣起來,也鬧得很。」

  「是啊。」常山笑著眯了眯眼睛。

  候瑩來到陸言和元三娘、崔孟姬暫歇的廂房的時候,陸希也來了,候瑩關切的問:「皎皎,你還好吧?」

  崔孟姬聽候瑩這麼問,心裡有些慪火,她當自己阿兄是什麼洪水猛獸了?明明阿兄都從樹上摔下來了,她們還這麼不依不饒,偏她們陸家的姑娘嬌貴,看一下都不成?她心裡這麼想著,臉上卻還是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皎皎,剛才是我阿兄失禮了,他一向都這麼粗枝大葉,來拜見姑母都不和我們說一聲。」

  「我沒事,倒是崔郎君從那麼高的樹上摔下來,可曾受傷?」陸希說。

  「阿母已經讓醫女先去看過了,說是沒事,崔家表哥身體一向很好。」陸言一派天真漫爛的笑著說。

  崔孟姬咬牙,這陸言就差沒挑明瞭說自己大哥皮粗肉厚了!

  元三娘卻只望著陸希身上那件白披風,「阿陸阿姊,你身上的披風是什麼料子?」她一眼見到陸希披風的時候,就好奇了,之前就想問,可陸稀有事離開了,現在逮到機會了。

  「這是用羊毛織成的料子。」陸希說。

  「有這麼輕軟的羊毛料子?」元三娘稀奇的問。

  「據說是從天竺那兒傳來的。」陸希並沒有向三娘解釋,這是羊絨,她自己對羊絨是什麼也不是很清楚。

  元三娘聽說是天竺傳來的,準備回去就讓管事去打聽。

  「皎皎,你這件衣服是新作的?」崔孟姬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是的。」陸希簡單的回答了兩個字。

  陸言見崔孟姬似乎還想再問,似笑非笑道,「崔表姊對我阿姐還真上心,你同一年也見不了阿姐幾次,居然都能記住她哪件衣服沒穿過?」

  常山和崔家的關係比較親近,但崔孟姬的確沒見過幾次陸希,袁老夫人未過世前,陸希一直陪在體弱多病的袁老夫人身邊,別說外人了,就是陸家遠親都沒幾個見過她的。袁老夫人去世後,她又被高太皇太后和豫章長公主養在深宮,崔太后是疼愛崔孟姬不假,可她更寵的是自己兩個嫡親外孫女,更別說宮中還有一堆正經的孫女,崔孟姬在十四歲前,進宮的機會不是很多。

  「我是隨口問問。」崔孟姬笑容有些僵硬。

  陸言扭頭不理崔孟姬,崔振要是沒有崔孟姬的幫忙,能進萬松寺嗎?陸家的部曲和宮中的侍衛又不是擺設?陸言是崔太后和常山的掌中明珠,又是陸家的女兒,要說沒有半點傲氣是不可能的,要不是從小家教嚴格,早被寵的驕縱無比了。屋內氣氛一時有些僵住了。

  候瑩雖惱了崔家兄妹,但也不想給外人看笑話,再說這裡她年歲最長,又是主人,不能冷著來客,「阿母說快進午食了,讓我們先過去,我們這就走吧。」

  元三娘也附和道:「是啊,我都有點餓了。」她心裡有些忐忑,總覺得如果不是自己說起這個話題,陸言和崔孟姬也不會鬧矛盾。

  陸言見她神情忐忑,親昵的笑著攬住她的手,「那三娘你今天可一定要嘗嘗,廟裡廚子做的素齋,我保管你會喜歡的。」

  「好啊!我早聽說陸家私房菜中素齋極出名了。」元三娘說,不知不覺間就被陸言拉出了廂房,候瑩跟在兩人身後離去。

  陸希抬頭望了一眼尷尬的崔孟姬,起身道,「崔娘子,我們也走吧。」

  「好。」崔孟姬松了一口氣,笑著走到了陸希身邊。

  一頓午食吃的賓主盡歡,午餐後陸希同常山說要去別院看姑姑,常山淡然的點頭許了。陸希同冼夫人、元三娘和崔孟姬告辭後,就先離開了。常山見時辰不早了,也和冼夫人離開了。

  候瑩和陸言也不坐自己的犢車,直接上了長公主的馬車,剛上車陸言就小嘴一撅,「阿母,崔振肯定是崔孟姬帶來的!」

  候瑩低著頭不說話,常山輕拍著在自己懷中撒嬌的小女兒,「阿薇,你放心,阿娘定不會讓你白受委屈的。」她冷冷一笑,「崔陵也不瞧自己兒子是什麼德性!也敢妄想我的嬌女!」

  「阿母,我沒受什麼委屈。」候瑩淺淺一笑,給常山揉著肩膀,「倒是你這些天一直忙於大母的壽誕,要注意身體。」

  「我知道。」常山含笑輕拍她們的雙手。

  候瑩見母親心情不錯,宛轉提起了另一件事,「阿母,表哥摔下來的時候,皎皎也在場。」

  「是啊!阿母,表哥也太過分了!若是嚇到阿姊怎麼辦?」陸言忿忿道。

  常山臉上閃過一絲不耐,「哪有那麼嬌貴?不過是被看了幾眼,還能少塊肉不成?阿振摔下來都沒叫苦呢!」對著兩個親生女兒,常山自然對表侄很不滿,可若是說起陸希,常山不由又偏幫起了自家人。

  陸言小嘴一鼓,剛想說什麼,就被姐姐的眼神阻止了,陸言咬了咬下唇,要說她和陸希感情有多好,那不現實。她是崔太后養大的,而陸希霸佔了大母和父親所有的疼愛,宮裡還有高太皇太后、高皇后、豫章長公主撐腰,應該說陸言從小就嫉妒這個得了所有人寵愛的姐姐。可再嫉妒,陸希也是她姐姐,他崔振算什麼東西?

  「阿母,你今天還要去宮裡嗎?」候瑩怕陸言說出什麼不好的話,急急的開口。

  「嗯,你們要一起住宮裡,還是回家?」常山問。

  「我要回家。」陸言想也不想的說道,宮裡規矩大的要命,哪有自己家裡自在,候瑩和陸言一個想法,也不喜歡入宮。

  常山瞄了女兒一眼,「我這幾天不在家,你父親也不管你,你倒是正經管起家事來了,連你阿弟都敢餓了。」她也是剛才知道,陸言居然一天沒給大郎吃東西。若不是陸言是她親女,她早開口罵了。

  「他不是吃點心了嗎?有阿尹和阿向在,哪裡會餓到他?我就是讓他學學規矩罷了。」陸言漫不經心的說。

  常山皺眉,陸言蹭到了她懷裡,撒嬌道:「阿母,這是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我就讓人教些大郎規矩而已。」

  「大郎的規矩自會有先生教,管你什麼事?」常山沒好氣道。

  陸言可不敢說母親把大郎寵壞了,眼珠子一轉,膩著常山道:「阿母,我想要一串紅碧璽的手鏈配我的新衣服。」

  「你這丫頭,就是鬼點子多。」常山點點的女兒的鼻子,笑著答應了,「阿薇也要嗎?」

  「我要粉碧璽好了。」候瑩笑著說。

  常山和兩個女兒聊得興致勃勃,冼夫人和元三娘也在談著陸家的幾位姐妹。

  「阿娘,陸大娘長得真好看。」比未來的大嫂和阿嫵都好看,元三娘暗道。

  「我家三娘也好看啊。」冼夫人寵愛的對女兒說道,回想起陸希的姿容,心中暗忖,不愧是玉璧明珠之女。當年前梁武帝在主持陸琉和汝南長公主蕭令儀婚禮時,曾戲言陸琉皎似玉璧、蕭令儀炯若明珠,「為朕掌心的一對玉璧明珠」。汝南長公主身份貴重,她薨逝的時候,冼夫人還沒資格拜見她,不過今日見到陸希,也隱約可見當年「明珠」的風采。

  「我比陸家姐姐差遠了。」元三娘心無芥蒂的誇著陸家姐妹,「阿母,我以後可以去找阿陸阿姊玩嘛?」

  冼夫人看著天真嬌憨的愛女,笑著點頭,「當然可以,你兩個陸姐姐不都讓你去她們家玩嗎?」

  「對哦!我回去告訴阿芸她們,她們一定會羨慕我的!」元三娘咯咯笑著說,陸府的門可不是那麼好進的,元家現在富貴了,可想要登門拜訪陸府,還沒那個資格,「阿母,你說皎皎阿姊去哪裡了?為什麼不和阿嫵阿姊一起回家呢?」

  冼夫人說:「許是她其他事情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元尚師突地插嘴,「我記得清微觀就在這裡,陸大娘子應該是去拜見她阿姑吧。」

  元三娘也想起陸希和陸言有個出家當道士的姑姑。

  「說來陸大娘子今年也有十三了,也不知道將來會配個什麼人家?」冼夫人說忍不住同兒子閒聊道。

  候瑩好是好,就是太羞怯了些,不及兩個妹妹明朗大方,陸言又過於傲氣,說來冼夫人最看中的就是陸希了。只可惜他們家身份還不夠,不然若是能娶個世家女回來該有多好?她轉念一想又覺自己太異想天開,當年先帝在朝中何等威嚴赫赫,也算陸家半個門生了,最後也不過只娶了一個陸氏的旁系女。

  元尚師不用猜,都知道母親心裡在想什麼,母親是一心希望他能娶個品貌端莊的世家女,可對元尚師來說,他要娶的人是崔太后的外孫女,當今聖上的嫡親甥女。如果有可能,元尚師更希望自己未來的妻子是陸言,她不僅是崔太后最喜歡的外孫女,還是陸家的女兒。

  陸元澈只是一個無實權的光祿大夫,可滿朝上下誰不知道,最護著他的就是皇帝了,不然陸琉怎麼敢在崔太后壽誕前,上書大罵崔陵呢?可惜他們家不是士族,陸琉也不可能把女兒下嫁寒門。至於母親最看重的陸希——她容貌、出身再好,也是前朝皇室後裔,他可不想趟這趟渾水。

  「阿娘,為什麼皎皎阿姊的阿姑會出家?她沒嫁人嗎?」三娘好奇的問。

  怎麼沒嫁人?冼夫人嘴角一抽,只是人家嫌棄夫君太花心,把夫君休了而已,冼夫人不好對女兒說這種話,只含糊道,「陸家世代向道,家中女眷終生不嫁也不少見。」見元三娘還想問,打斷她道:「你不是跟我說想要做新衣服嗎?還說不知道是什麼料子?」

  「對啊!阿母,我今天看皎皎阿姊穿了一件白披風,看著很暖和,那布料我以前都沒見過,看起來像羊毛,但比羊毛軟和許多……」三娘同母親嬌嬌的說了起來。

  而他們屢次提起的陸希,此時正看似淡定,實則囧囧有神的,被某人壓著「欣賞」一位身材健美、衣衫半露的男子舞劍,一旁還有一名文雅的美男子彈著琵琶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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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讀者提出,披風和斗篷有區別嗎?其實還是有點區別的。我們現在意義上認為的披風,其實就是斗篷,多為一片式結構,無袖、頸部系帶,披在肩上用以防風禦寒。短者曾稱帔,長者又稱斗篷,斗篷一般連帽。斗篷一般都是外出時候穿的。而我文裡女主用的披風,其實算是一件衣服,那種對襟大袖、對襟、兩腋下開衩、有二長袖的長衫,這種披風室內外均可穿,盛行於明清時期,從許多畫像以及筆記資料上看,披風是明代比較流行的一種服飾,但是魏晉時候也有這種類似的衣衫。《紅樓夢》中也反復出現披風這種衣物,同時紅樓夢中既有披風又有斗篷,說明這二者之間的確存在差異。《紅樓裡》一段,我記得比較清楚,就是王熙鳳穿過這種披風,我百度了下,把那段給大家看下,「那鳳姐兒家常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豔,端端正正坐在那裡,手內拿著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的灰。」這裡王熙鳳穿的披風,就是我說的那種對襟大袖、對襟、兩腋下開衩,有二長袖的一種長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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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1:50 |只看該作者
十三、陸清微

  天闕山下,陸止別院的管事,一接到陸希要來的消息,就派人到路口等陸希,下人遠遠的瞧見大車隊駛來,忙派人回去通報,管事親自趕到門口,候著陸希,見陸希下車,忙笑著上前攙扶,「大娘子,奔波了一早上,可曾累著?」

  「不累。」陸希搖了搖頭,「阿姑呢?」

  「觀主在大廳觀舞,讓大娘子到了就過去。」管事說。

  「觀舞?什麼舞?阿姑又新排了曲譜嗎?」陸希隨口問道,和父親一樣,阿姑同樣喜歡、甚至可以算癡迷於聲樂,不在道觀清修時,就喜歡在別莊排曲。

  「不是。」管事面色有些奇異,「一個月前,莊上新來了兩位郎君,觀主和他們很談得來。」

  「他們待了一個月?」陸希一聽這次來的兩個人居然能讓阿姑留上一個月,不由提了一點興致,「他們可有什麼才華?」

  「文郎君精通經史子集、諸子百家,清談時旁徵博引、信口拈來,同觀主談了月餘,觀主贊他才華不遜當年的郎君。」管事說。

  「阿姑當真這麼說?」陸希挑眉,要知道她阿姑才華橫溢,個性又高傲,能得她如此讚美的人可不多。

  「是的。」管事肯定回道,「還有一位武郎君沒什麼才華,但有一身極出色的武功,觀主說,等過了元旦,就把兩位小郎君推薦給郎君。」

  「這兩人居然姓一文一武?」陸希失笑,「文郎君推薦給耶耶還行,那位武郎君推薦給耶耶有什麼用?」陸家以武立家,但在很早之前,家族由武轉文了,父親和朝中武將也不是很熟,能給他安排什麼官位?不過說實話,陸希對阿姑的眼光不怎麼信任,她讚賞的人,肯定是有才華的,可有才華的不代表能成為官員,所以阿姑每次推薦給耶耶的才子,耶耶基本兩杯茶,奉上一些錢財就打發了。

  兩人說話間,就來到了大廳,尚未入內,就聽到一陣嘈嘈切切錯雜彈的琵琶聲,挑、撥、滾、掃接連而至,鏗鏘之音響徹大廳。陸希幼承家教,本身音律水準只能算尚可,但鑒賞能力絕非常人能比,一聽這曲聲就知道此人功底扎實,她抬手示意門口的侍女不必通報,她直接從偏門入內,這麼好的曲子,若是從正門入內,打擾人家彈奏就不好了。

  一進廳內,就見一陣寒光閃爍,陸希定睛一看,只見一名身量健美高挑的男子,正隨樂起舞,劍走游龍、迅捷如雷,劍光吞吐間,寒芒閃爍,饒陸希見慣了歌舞,也忍不住暗贊一聲,古人描繪「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也不過如此吧。

  不過很快,陸希就有些尷尬了,或許是因為這男人舞得太過激動,上身原本就略顯單薄的衣衫,居然半退了下來,露出了結實的胸部。陸希不動聲色的移開了目光,腳下一轉,就想離開。

  「皎皎,你來了,快過來——」陸止原本正靠在榻上欣賞了劍舞,發現侄女來了,忙笑著朝她招手。

  「阿姑。」陸止都叫了自己,陸希只能走過去。

  「怎麼樣?這兩人很出色吧?」陸止等陸希坐到自己身邊後,笑著對她咬著耳朵。

  陸希嘴角一抽,「難道他們就是文武郎君?」

  「你已經知道了?」陸止笑著靠回軟墊上,陸止比陸琉要年長十歲,不過容貌看上去,不過三十許,膚如凝脂,顏如舜華,桃花水眸顧盼神飛、嫵媚絕豔,同陸琉那種宛如謫仙人般的風采完全不同,卻同樣讓人移不開眼。

  如果是自己老爹是差一步就要登天的仙人,她這個阿姑就是用來禍害天下的妖精!陸希一直很佩服自己大母,有這麼一對兒女,她還能淡定如斯,內心是何等的強大。

  「阿姑,等你看完了,我再來找你。」陸希說著就要起身。

  卻被陸止一把拉住,咯咯笑道:「你這小古板,這麼好的劍舞,錯過今天可就沒有了?」她見侄女目光裡滿滿的都是不信,正色道:「這可不是普通的劍舞,這是正經的劍式。今日錯過了,你去哪裡找這麼一個精通劍法的郎君給你舞劍?再說又垂著簾子,他們又看不見你,你怕什麼?」

  陸止和陸希面前垂了一道珠簾,兩人能看清外面,外面看不清裡面的動靜。

  陸希聽了姑姑的話,有些啼笑皆非,不過坐下觀賞著那劍舞,看了一會她發現男子招式開合間,煞氣騰騰。

  「這位武郎君上過戰場的?」陸稀有些詫異的問,既然都上過戰場了,怎麼還有來阿姑這裡呢?

  「不錯,這都能看出來了。」陸止贊許的瞄了侄女一眼,繼續支頤欣賞著堂下的舞劍,看來自己對她的教育沒白費心。

  「我以前見阿兄身邊的幾名侍衛,清晨練習過劍法,感覺和這位郎君有點像,就是沒這位郎君施展的那麼美觀。」陸希說,阿姑說武郎君舞得是正式的劍法,可在陸希看來,這應該是屬於觀賞性的劍舞,真正的劍法講究的是一劍斃命,哪有那麼多花式?

  「高嚴那些侍衛是殺人的劍法,哪是用來看的?」陸止不以為然的反駁,她笑盈盈的摟著侄女,指著那兩人,「皎皎,你看這兩人如何?」

  一個俊秀斯文,一個英挺硬朗,全符合姑姑的審美觀,還能怎麼樣?「阿姑看上的自然都是年輕俊才。」陸希選了一個中庸的詞。

  「哈哈——」陸止朗朗一笑,「你還真說對了,這兩人的確是俊才,可不是以前那堆繡花枕頭可以比擬的。」

  原來阿姑也知道自己以前推薦的都是繡花枕頭。

  陸止湊在陸希耳邊,輕輕的說道,「皎皎,你看那人,住在別院也有一個多月了,可天天必定要看兩個時辰書、練一個時辰字,哪怕不睡覺都要做完……」

  陸止指著兩人,在陸希耳邊說著兩人的來這裡的各種舉動,陸希偏頭聽著,這樣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阿姑每次遇到她覺得有趣的人,都會讓陸止見上幾面,說些那人的言行舉止。

  「阿姑,要照你這麼說,這兩人恐怕不會僅僅滿足於做一個小官吏吧。」陸希說,這兩人都已經是官吏了,莫非來此的目的是更進一步?但如果想更進一步,也沒必要找阿姑吧?

  在這個門第為上時代,尋常寒門弟子,想要入仕就跟登天一樣,攀附士族成為其門生或是門客,屬於比較常見寒門有才華弟子入仕途的捷徑。時至今日,門生也好,門客也罷,早無古時那種較高的地位了,很多都已經屬於半僕的存在了。陸家也不例外,但陸家的門生招收相對比較嚴格,依然屬於需要傳課授業的弟子。不過陸氏門生基本都是士族,只有極少數寒門弟子,父親陸琉迄今為止,只收過三名寒門出生的弟子,其中高嚴還是走陸希後門進去的。

  「他們想當你耶耶的門生。」陸止彎了彎嘴角說。

  「耶耶已經很久沒有收門生了,再說他們是寒門弟子。」陸希不認為耶耶會這兩人破例,她見姑姑對著自己微笑,「姑姑想給耶耶推薦?」陸希驚訝的問,姑姑這麼喜歡這兩人?她還以為姑姑膩味了現在這兩個面首,想換人呢。現在看來似乎不是。姑姑選的的面首大部分出身寒族的平民,她現在身邊兩個面首,其中一個還是陸家的部曲,兩人已經跟了她快十年了。

  對陸希來說,自己的姑姑是一個讓自己高山止仰的存在。陸止比陸琉年長十歲,她出生的時候,正是陸家最輝煌的時候,那時候陸止和陸琉的父親陸說、姑姑陸皇后、姑父蕭彧都在世,當時陸說夫妻無子,帝后也無子,陸止可以算兩家出生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嫡長女,真正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也養成了她無法無天的脾氣。

  陸止十六歲那年,和陳郡謝氏的謝芳成親,兩人是青梅竹馬,感情非常好,但再好的感情也擋不住謝芳的風流逸事。若是換了一個人,說不定也會對此忍氣吞聲,一心籌謀生下嫡子,教育子女,這輩子也就過去了。可陸止是何人?她是中書令陸說的唯一的嫡長女,帝后的掌上明珠,從小被寵得不知道「忍」字是怎麼寫的!

  在謝芳再度傳出和一位士族千金風流緋聞後,陸止跑到了姑姑陸皇后面前,要求離婚。一開始帝后和陸說夫妻都不允許,那時候尚未登基的武帝,為了幫陸止出氣,甚至還派人絞殺了謝芳數名美姬,謝芳也跪在帝后面前痛哭流涕的懺悔。但陸止執意不答應,甚至為了躲避謝芳的糾纏,跑到了道觀出家。最後還是陸說的夫人袁氏,答應了女兒離婚的請求。陸止離婚後,也沒再成親,眾人幾次勸說無效後,景帝就給陸止蓋了一間道觀,並賜了道號。

  女道士,在梁朝的地位比較特殊,在民間可以說是高級娼妓,但在上流社會,有不少士族女和皇室金枝玉葉,會選擇當女道士逍遙自在一生。貴女成為女冠後,生活就比較自由,沒有瑣事纏身,不需要伺候姑舅、夫君,可以自由雲遊四方,與山水為伴;可以單獨接待男客,與文人騷客交遊聚談,不少貴女女冠豔名遠播,生活奢靡,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

  陸止成為女冠後,卻不屑如此行事,雖也養了幾名男寵,莊下別院也接待慕名前來的客人,但能讓她親自接待的寥寥無幾。平時最喜的就是雲遊四方,她曾在游泰山時,一口氣寫下了十首《泰山吟》。又整理補充了道教內丹修煉主要典籍——《黃庭經》,疏義了《元始大洞玉經》、《元始大洞玉經疏要十二義》……是當世公認的才女兼道學大家。道學大家王道玄曾贊陸止,「天下女冠,僅清微一人。」

  「我想推薦文郎。」陸止悠然道,「至於武郎,就看他自己選擇了,如果願意,我想阿弟收他做個門客還是可以的。」

  「嗯。」陸希不在意的應了一聲,她今天來可不是看美男舞劍的,她是有事和陸止商量的。

  這時琵琶聲已經停下,那武郎君手一揚,寶劍如一道銀光射出,又如閃電般的折回,「當——」劍身震動餘音不絕,寶劍卻已然歸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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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古代女人不滿老公納妾,和老公憤然離婚的,貌似有不少,世說新語上就記載了,謝邈的妻子郗氏,就因為老公納妾,和老公離婚的。然後更玄妙的事在後面,謝邈認為老婆給他寫的離婚書,不是老婆自己寫的,是自己門生仇玄達代筆,然後罵了玄達一頓。仇玄達怒了,「遂投孫恩,並害邈兄弟,竟至滅門。」

        還有男人寵妾滅妻,娘家人出頭,把小妾毒死的。三國時候,夏侯尚寵小妾寵的連老婆都超過了,他老婆是曹真的妹妹,曹丕就派人把這個小妾絞死了,然後夏侯尚一年也死了。==所以負心男做不得啊!

        古代女人,娘家強悍的,身為大老婆,其實日子過得還是很舒服的,比如說謝安的老婆劉氏,是大名士劉惔的妹妹,謝安要納妾,劉氏不允許,謝安就灰溜溜的不敢答應了,當然他其實納不納妾,也沒多少區別,謝安的東山妓,留名青史,被多少文人名士歌頌。古代還有不少貴女,尤其是唐代,為了不結婚出家,比如說金仙、玉真公主,還有李林甫的女兒李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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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2:02 |只看該作者
十四、陸大郎

  武直收手,昂然站立於大廳之上,手中寶劍依然低吟不止,文瓚也收手,將琵琶放於一側,兩人同時向珠簾內的陸止行禮。

  他們之前還困惑,來這裡也有一個月了,陸止同他們見面從來不掛珠簾,怎麼今天突然講究起來,後來他們才發現原來裡面似乎還坐著另一人,隔著珠簾隱約望去,見清微子對來人極為親昵,兩人似乎坐在一起,文瓚略一思索就了然,能讓清微子如此親近,又必須要垂下珠簾的,怕是只有陸家大娘子一人吧?

  這時武直也想到了,簾中另一人的身份,比起文瓚的內斂,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好奇,目光直愣愣的瞪著珠簾裡面的人影。文瓚見武直如此,輕咳了一聲,才讓武直收回了目光。

  武直最後一招精妙絕倫,但還不起陸止、陸希的驚歎,有資格到她們面前獻藝的人,基本上都有這手絕活,見慣了也就不怪了,陸希輕輕的拉了拉陸止的袖子,努了努小嘴,示意陸止把這兩人打發了。

  陸止笑著起身,出了珠簾同兩人說了幾句,兩人便退下了,陸止回頭對掀簾出來的陸希問:「什麼事,值得你這麼急巴巴的過來同我說?」

  「阿姑,我想問你要個人。」陸希問。

  「好啊,是誰?」陸止爽快的一口答應。

  「奔霄。」陸希說。

  「奔霄是誰?」陸止怔了怔,她怎麼沒聽過這個名字?皎皎總不會問她要個她都不知道的人吧?

  「……」陸希默然,「就是二傻。」

  「二傻?你是說阿景的侄子二傻?你要那個傻小子幹什麼?給你當跑腿也太小了些吧?」陸止疑惑的問。

  阿景是陸止兩個男寵之一,阿景是陸家的部曲,武藝高強,陸止這些年敢肆無忌憚的四處雲遊,和阿景面面俱到的守護、照顧不無關係。阿景沒成親,他兄弟們倒是生了十來個兒子,二傻是他二弟的長子,今年才九歲,生的黑壯敦實,憨傻憨傻的。他一歲時沒了娘,阿景的二弟續娶了後妻後,一直受後娘虐待。阿景一次難得回家,就見才二歲大的二傻坐在地上哭,屎尿拉了一褲子都沒有人管,阿景就把這個侄子帶在了身邊。

  陸止平時清靜慣了,突然來了個黑壯敦實的傻小子,到也稀罕,閒時無聊了,就愛讓人把傻小子抱來逗逗,說起來「奔霄」這個名字還是陸琉嫌棄「二傻」難聽,隨口給他取得大名,意為夜行萬里的良馬。只是平時大家小名都叫慣了,難怪陸止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想讓他做大郎的僮兒。」陸希說。

  「他?」陸止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嫌惡,「他身邊不是已經有七八的僮兒了嗎?」

  「被耶耶都打發了。」提起大郎之前的胡鬧,陸希忍不住皺眉,「連他那幾個伴讀都打發了。」

  「哦?他那慫樣還能闖出讓阿弟生氣的禍事?」陸止稀奇的問。

  「好嘛!」陸止面對侄女瞪視,無奈的搖頭,拉著她繼續坐下,又讓人叫來阿景,「說說他闖了什麼禍?」

  「阿姑,大郎還小。」陸希為陸大郎辯解了一句,「前日耶耶檢查大郎練字,發現他練字的時候,有意偷懶……」她將前日晚上發生的事重複的了一遍,說完後陸希眼底閃過一絲陰鬱,她本就不喜歡這個弟弟,他這麼行事,讓陸希添了幾分厭惡。

  「我還是小看他了。」陸止嘖嘖稱奇,果然是慣會取巧投機,像極了他親娘!她轉眼見陸希神色陰鬱,知道她在想什麼,安撫的輕拍著她的手,「既是如此,你要二傻做什麼?那傻小子可不通詩文,我之前教了他半天,他就能不當個睜眼瞎罷了。」說起這件事,陸止還有些鬱悶,想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求她授課,她都不理,偏這傻小子看到她就溜!幸好還有個乖巧聰明的皎皎,不然陸止非揍死那臭小子不可!

  「只要不是睜眼瞎就夠了。」陸希說,「奔霄性子憨直耐性,我想讓他看著大郎做功課。」陸希說。

  「你——」陸止搖頭笑道:「倒是會他著想。」二傻個性憨直,又是陸止養大的,對陸止、陸希言聽計從,陸希若是讓他看著陸大郎讀書,他定能不折不扣的執行,讓陸大郎一點偷懶的餘地都沒有。

  「他總是我阿弟。」陸希淡淡的說道。

  對於陸大郎,陸希比陸止更膈應,但正如大母和自己說的,他是和自己一父同胞的兄弟,她不能不管自己親弟弟。陸希不可能像陸言一樣,對陸大郎進行體罰,她也做不了,不然常山公主非翻天不可,但給她找幾個治得了他的伴讀、僮兒還是可以的。陸希之所以對陸大郎不親,一來是常山護得緊,二來也因為陸大郎的身世。

  陸琉和前妻感情極好,同表妹蕭令儀成年七年,僅陸希一女,陸琉也沒納妾。後來蕭令儀薨逝,陸琉再尚常山,兩人結婚數年,也只得了陸言一女。就在陸希的祖母袁夫人擔心陸家好不容承傳的香火又要斷了的時候,府中突然傳出了一名姬妾有孕!可陸家上下還來不及為即將出生的小生命欣喜,這場驚喜就在常山的主持下,活生生的演變成了一齣悲慘劇!常山在得知府中姬妾有孕後,居然下令讓甲士把姬妾的肚子活活剖開,將腹中胎兒挖出,又讓人塞了一包稻草縫進姬妾的肚子。

  常山這番舉動,讓袁夫人在驚氣之下病倒了,陸琉也為此同常山大鬧了一場。常山受了委屈,哭著入宮求母兄做主,卻不想被自己的嫡親兄長,也就當今聖上狠狠的訓斥了一頓不說,還親自讓高皇后挑選了五名家世清白、姿容出眾、個性溫柔的宮女賜給了陸琉,又警告常山再有此狠毒之舉,就停了她的公主的封邑!聖上難得的大發雷霆,讓崔太后都噤聲了,更別說從小就敬畏長兄的常山。

  陸大郎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生的,但令人難堪的是,陸大郎的生母並非聖上的賜下的宮女,而是蕭令儀的女官!也是陸希當時的禮儀女師!她在蕭令儀忌日的前一日,穿著蕭令儀生前最常穿的衣物,跑到了當時服用了五石散的陸琉面前,春風一度後,就有了陸大郎。這樣的舉動,無疑等於當著所有人的面狠狠打了陸希一個耳光,同時也侮辱了蕭令儀!

  如果不是那時候袁夫人已經病重,唯一的心願就是想在合眼前,見到孫子出生,陸琉是無論如何都不許陸大郎出生的。可即便這樣,袁夫人生前再怎麼勸解,陸希對唯一的弟弟都親近不起來。對她來說陸大郎的出生,就是她和母親的恥辱,為此她甚至足有一年沒有和陸琉說話。最後還是袁夫人的病逝,讓父女兩人結開了心結。陸止同樣也看不慣陸大郎生母無恥的舉動,在大家的漠視下,陸大郎的生母生下陸大郎就難產死了。

  「也好。」陸止微微頷首,「他也漸漸大了,跟著我也沒什麼出路,還不如給大郎去當伴讀。」

  陸希知道陸止對奔霄的感情不同,也有意安阿景的心,笑著說:「阿姑,你放心,我一定會給奔霄安排個好前程的,他現在還小,等再過個三四年,我就讓他去阿兄那兒,讓阿兄給他謀個出路。」陸希本身也很喜歡這個傻乎乎的小黑胖,當然不會讓他在陸大郎身邊當一輩子僮兒。三歲看老,她這阿弟,這輩子也就那樣,活著讓耶耶有個香火就好。

  剛入內的阿景聽陸希這麼一說,雙目一亮,他是知道陸希口中的阿兄是高嚴,高家在軍中的地位無人可及,若是陸希真肯讓二傻跟著高嚴,高嚴看在陸家的面子上,怎麼都會給他一個好前程的。二傻說是自己侄子,實則和自己兒子無異。

  「我一會就讓二傻跟你走。」陸止說。

  「阿姑,耶耶都給他取名叫奔霄了。」陸希嗔道,就算賤名好養,二傻這小名也太難聽了。

  「我倒是覺得二傻這小名挺好的,你耶耶就會矯情。」陸止不以為然。

  陸希哭笑不得,從袖中取出一封家書,「阿姑,敏行阿兄要回建康了。」

  「哦?阿納要回來了?」陸止欣喜的問,「這臭小子一走走了五年,好不逍遙!」

  陸希說:「阿姑,等敏行阿兄回來後,你也回祖宅住吧。」

  家裡稍微能制常山的,阿姑算一個,耶耶算半個吧?如果敏行阿兄回來,常山再鬧,她說不上話,也有阿姑壓制。兩人口中的陸敏行,名納,字敏行,是陸琉堂兄陸璟的次子。

  「好吧。」陸止有些不情願的答應了,她就是看不慣常山,才一直長居道觀,原本在袁夫人未去世前,她是一直住在主宅的,「對了,常山今天怎麼想到來萬松寺了?」

  「她想讓候瑩嫁給元尚師。」陸希說。

  「元尚師?元家的長子?她倒是會給女兒盤算。」陸止冷哼,不由轉目看到也已經長大成人的陸希的時候,若有所思的微笑,說起來皎皎也大了呢!

  陸希被陸止的目光看的渾身發毛,「阿姑,你做什麼這麼看著我?」

  「皎皎也大了啊!」陸希笑歎道,「難怪我都老了。」

  陸希撇嘴,「等我老了,阿姑都不會老。」她姑姑是千年老妖。

  「胡說!」陸止輕敲她的額頭。

  「觀主。」姑侄兩人正說笑間,管事悄然入內,屈身行禮,「外面幾位娘子路過莊上,想在暫時歇息下。」說是暫歇,其實就是女眷想找個如廁的地方。

  「打發她們離開。」陸止眉眼也不抬的說,她性子本性孤傲,這個別莊等閒人都進不了,更別說在她別莊排汙了。

  陸希起身道:「阿姑,時間也不早了,我要先走了。」

  「你今天不住下嗎?」陸止問,「天色都晚了。」

  「阿姑,還有幾天就是崔太后大壽了,我這幾天還是住主宅的好。」陸希說。

  「也好,我讓阿景送你。」陸止對阿景吩咐了一聲,阿景屈身退出。

  「還有奔霄。」陸希提醒陸止道。

  「知道了。」陸止好笑道,「我都答應你了,難道還會反悔不成?」

  「我知道阿姑對我好。」陸希撒嬌著說。

  阿景見天漸黑,路上還有積雪,乾脆親自駕車送陸希回家,奔霄騎著馬在後面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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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就如我前面一章所說,其實娘家給力的話,身為大老婆要治個小妾是相當容易的,當然常山太過簡單粗暴殘忍了,換個法子把小妾賣掉什麼的,那是完全木有壓力的。我記得之前看過一些筆記小說,都是大婦把懷孕的小妾賣掉,老公回來也不敢說神馬,那些大婦還不過什麼高門貴女,就是普通的人家的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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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2:23 |只看該作者
十五、入城

  冬季天亮得遲,黑得早,陸希的車隊趕回建康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下人將風燈掛在了車頭,兩旁的騎士們也點燃了松明照路。

  陸希不知不覺在車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不覺精神,反而精神更短了,額頭也有些脹痛,難道是睡多了?春暄見陸希在車上一連翻了兩次身,擔心她休息不夠,給她點起了一柱安神香,這時車身突然震動了下,犢車緩緩停下。

  候在外車廂的伺候的煙微,掀起了半形車簾問:「阿景叔,為什麼突然停了?」

  「前面有兩個車隊擋路。」阿景沉聲道。

  煙微將車簾稍稍抬高,就見城門口擋了兩個車隊,看似兩家人互不相讓,都準備入城,她皺了皺眉頭,回頭對陸希說:「姑娘,前面有兩家人在城門口爭執,把城門都堵住了。」

  春暄見陸希不住的皺著眉揉額頭,擔心她會生病,「姑娘,讓阿景把那兩隊擋路的人攆開吧,我們也好早點回去歇息。」

  「不用。」陸希一口拒絕,那些巡城的甲士又不是吃乾飯的,這麼囂張的在城門口堵著,除非宮裡那幾個大頭親至,不然就算是皇室宗親都沒好果子吃,頂多再有一盞茶時間,這事肯定能解決,她可沒興趣出這風頭。

  春暄見她實在難受,乾脆幫她散了髮髻,讓陸希靠在自己腿上,慢慢的揉著陸希頭上的穴位,安神香的香味也讓陸希精神放鬆了許多。

  「我們是崔家的人,哪家這麼大膽,敢攔崔家的車?」城門口一名貌似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站在車頭,扯著嗓子喊道,「你們裡面是誰嗎?是我們國舅爺崔家的三夫人!」

  「三夫人?」另一同樣坐在車頭的管事,聽罷冷笑一聲,「崔府大夫人現在好端端的在宮裡陪著崔太后呢?哪裡又來個三夫人?」崔家能稱得上的夫人的,僅崔振之妻一人而已,餘下女眷極少身有誥命,「崔家怎麼樣?崔家就不講理嗎?明明是我們先到的,憑什麼要我們讓行?」

  崔家又如何?左右不過是外戚而已,哪裡比得上他們高家?不過這句話那人是不會說出口的。

  「你——」崔家的家僕惱怒之下,卷起袖子就要同那人動手。

  高家的管事眉眼不抬,幾個身強力壯的部曲往他前面一檔,就嚇得崔氏的家僕抖了幾下。高家本是軍功起家,家中的部曲,都是他們精心訓練的私兵,崔家的那些家僕哪裡比得上。

  城門口的守門的甲士頭都大了,一個是崔家、一個高家,哪個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你看!」同伴突然撞了撞他肩驚喜的說道。

  「什麼?」甲士茫然的問。

  「你傻啊,快看前面啊!」甲士順著同伴的指向望去,只見城門口不遠處停著一隊車隊,一眼望去,足足有七八輛犢車,周圍護衛著起碼百名勁裝彪悍的騎士,為首的一輛犢車有四匹健壯的牛犢牽著,整個車體都刷了一層清漆,垂下的幔帳雖是深色,但也可以清楚的看出是錦緞,甲士頓時來了精神,「你等著,我去問問。」這架勢不是皇親貴戚,也是士族豪門啊,等閒人哪敢用四匹牛犢駕車?更別說身邊的護衛全是騎士了。

  同伴點頭,甲士的一溜煙的跑至車隊旁,也不敢上前,只對著一名離犢車最遠處的一名侍衛拱手道:「不知哪位貴人在此?」

  「我們是齊國公府的。」那侍衛簡單的說。

  齊國公府!甲士更來精神了,「車中是齊國公,還是府上女眷?」

  那侍衛冷冷瞪著甲士,甲士問話一出,也知自己失言了,忙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看你多嘴!」又點頭哈腰的對侍衛連聲道:「小的不敢讓貴人等候,貴人快請!」

  崔家、高家都不是士族,寒門給士族讓行,名正言順。再說看這車隊的架勢,也知曉車上乘坐的絕非普通人。不像那兩輛騾車,嘴上口口聲聲說著是家裡的夫人、娘子,若真是崔家的夫人、高家的娘子出行,怎麼可能去坐騾車呢?

  那侍衛望向阿景,阿景不敢擅自做主,讓煙微稟了陸希。

  車裡點了安神香,陸希在春暄的按摩下昏昏欲睡,聽得煙微的回報,她想了想才道:「那就先過去吧。」

  不用看車外的情形,陸希就知道自己算是被這幾個守城的甲士利用了,但陸家不會主動挑事,可守門的甲士都上前親迎了,她也不會示弱,這可不是低調的時候。在這個時代,寒門庶族給士族讓路天經地義,哪怕那寒門如今正喧囂赫赫,而士族已經敗落了,而他們陸家如今還沒敗落呢,放眼建康,能和他們家做對的還真沒幾個。

  阿景得了陸希的允許,示意甲士前面領路,駕著車往城門口駛去。

  城門口甲士的同伴接到暗號,連忙客氣的同崔家、高家的管事道,「兩位管事,有貴人親至,麻煩讓行!」

  那高家的管事看到緩慢駛來的車隊,一聲不響的示意車夫移開犢車,他是待慣建康的,知道什麼時候可以仗著高家的權勢作福作威,什麼時候需要避讓。

  而崔家管事猶自不休的叫嚷道:「什麼貴人,要我們崔家的人讓行——」

  「啪!」一條粗長的鞭子狠狠的將他抽下了車頭,巡城的軍士怒喝道:「何人如此張狂,敢堵城頭,擾亂眾人出行!」

  那管事被一鞭子抽下車頭,半天沒回緩過氣來。

  一旁圍觀的眾人指指點點的嘲笑,他們兩家這麼一堵,耽擱了不少人進出城門,要不是看著兩人是豪門僕役,早有人抱怨了。這軍士的一鞭子,讓大家心頭大爽。在建康紈褲有,可囂張的紈褲還真少見,建康是什麼地方?隨便一塊招牌砸下來,說不定就是個皇親國戚、高門顯貴的地方!想要橫行霸道,還要掂量看看家裡到底達沒達到這個水準!

  阿景照著陸希的吩咐,先讓人將一張公文遞給巡城的軍士,那軍士不認字,卻認得文公上那個印章,他示意手下的軍士將城門大開,朝陸希的車廂行了一個軍禮,恭敬道,「參見縣主!縣主請——」

  陸希當然不會回應那軍士,不過阿景還是趁著同軍士交接公文,遞了一個小銀錁子給軍士。用銀子打賞,是大娘子的習慣,據說大娘子從小就喜歡用銀子打賞下人,為此老夫人還特地讓人給大娘子做了各式的銀錁子。阿景心中暗忖,不愧是陸家大娘子,出手大方,隨便的打賞就用銀子。

  那軍士會意的收下,送走陸希的車隊後,先讓高家通行後,方讓崔家的騾車入內。

  「你給我記住!」崔家的管事色厲內荏的丟了一句話後,匆匆鑽進騾車,下令車夫趕快離去。

  軍士不屑的哂笑一聲,轉身又去巡邏了。守門的甲士不敢得罪崔家,他卻不怕,他本身就是高大少君手下的軍士。

  「五叔,之前那車隊上坐的是縣主?」高家的騾車傳出少女嬌柔的聲音,車簾掀起,露出一張秀美的小臉。

  「六娘子——」高家管事見這小娘子不避諱的將車簾掀起,嘴動了動,「那是陸家的安邑縣主。」

  「縣主不是王爺的女兒嗎?為什麼姓陸?」六娘好奇的問,話音剛落,車簾就被人重重的拉下。

  「六娘,你一未出閣的小娘子,怎麼可以隨意在外面掀起車簾,同外男說話呢?」車廂裡一名四十出頭的老婦人板著臉教訓著六娘,狹窄的車廂裡除了老婦人和六娘外,還有一名穿戴比老婦還要寒酸的中年女子和兩名同六娘差不多年紀的美麗少女。

  「阿媼,我以後不敢了。」六娘對著老婦人吐了吐舌頭說。

  「阿媼,剛駛過去的陸縣主,就是不讓我們歇息的人。」另一名少女注視著車隊半晌,看到落在最後的奔霄後突然道。

  「五娘,你說什麼?」老媼一愣。

  五娘把之前路過陸止別莊,想要休息下,然後被陸止拒絕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強調道:「我看清了,這個車隊裡有好幾個家僕都是那別莊裡的。」

  「那是清微觀主的別莊。」老媼面無表情的說,「常人等閒不得入內,也不是光針對小娘子一人。」

  「清微子?」車裡的五娘、六娘、七娘不知道清微子,那中年婦人卻有些激動,「那真是清微子真人的別莊?」那婦人是通道之人,對自然知道大名鼎鼎的清微子真人。

  「是的。」老媼無意同四人多說話,見騾車快停了,忙掀簾招呼角門處候著的小廝,幫她們抬行李。

  五娘等人也在騾車停穩後下車了,剛下車,就聽有人喊了一聲「二少君來了!」原本有些吵雜的府門口一下子安靜了,偏門大開,一名神情冷峻、面如冠玉的錦袍少年從門內大步跨出,他頭冠皮弁,腰佩寶劍,英氣俊挺的模樣讓三位小娘子心頭撲撲直跳,只是那淡漠冷峻的神情,讓人不自覺的收斂了聲息,縮在了壁角不敢吭聲。

  少年出來大門,翻身剛上馬,一名侍衛提著一隻食盒走來,對少年說了不知道幾句什麼話,少年竟然微微笑了,冷峻的眉目一下子柔和了許多,原本就俊美之極的容貌,更添了幾分雋雅之氣,五娘、六娘和七娘何曾見過如此風姿卓絕少年美郎君,臉一下子紅透了,只覺原本昏暗的府門口,一下子亮如白晝了。

  老媼望著三人含羞帶怯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不屑,轉念想起夫人接三人來的目的,又隱隱露出一絲同情,也不知道這三人中哪個會倒楣。

  這會高嚴翻身下馬,竟是不騎馬了,而是讓人牽來了犢車,親自拎著食盒跳上了犢車,高家下人屏息小心翼翼的送走了高嚴,等高嚴的車駕走遠了,才鬆了一口氣,原本近乎凝滯氣氛才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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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白銀雖然從春秋戰國時起,就已進入貨幣序列,但早先的地位並不高。秦始皇還曾經規定過,白銀只能作為器飾收藏,不能作為貨幣使用。白銀正式成為中國古代法定貨幣是在明朝。而本文設定的魏晉南北朝時期,因為常年戰亂,經濟並不發達,曹魏時期,更是以政府法令廢止了銅錢的貨幣資格,並規定布帛穀粟為法幣。到兩晉南北朝時,世家豪族佔有了大量土地,農民大批淪為世家豪族的依附人口,豪族地主的一切生活必需品都是靠自己的佃戶生產,不需要市場供應,故只有簡單的物物交換。而且那時候拜金思想極為流行,所以後來士族中還出現了反拜金思想,很多士族官員鄙視金錢。那時候的人,都習慣以物換物,下人打賞什麼的,如果能賞點布匹、食物之類的,已經屬於很好了。女主小時候剛穿來,對錢還沒概念,就以為古人貨幣都用銀子,其實不是。

        另外,我每章都有挺多作者有話說的,大家會不會我廢話挺多的?汗,其實這些基本上都是我百度到的東西,也不算什麼考據,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跟大家分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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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2:36 |只看該作者
十六、趙王宴會

  車廂中,高嚴揭開了食盒蓋子,六碟精緻可口的素食整齊的擺放在食盒中,上面還罩了一層保暖的蘆花毯,上面還附了一張紙條「小酌怡情、大飲傷身」高嚴嘴角止不住揚起。

  陸家的萬松寺曾收留了一名身世可憐的婦人,那婦人無旁的手藝,就做了一手極為精緻可口的素食,而萬松寺離陸家溫泉別莊也近,那別莊除了種了一片桃林外,各處種滿了各色菜蔬瓜果,陸家冬季每日的蔬果都是溫泉別莊供應的。

  高嚴因小時候的一些事,最不喜的就是吃瓜果菜蔬,平時飲食非大魚大肉咽不下飯,旁人對他飲食習性早已習以為常,唯有陸希總是叨念著,不許他多吃葷菜,每次同他一起進食,非讓他吃些菜蔬才甘休,後來高嚴在陸希的糾正下也漸漸的好歹肯進些素食了。

  萬松寺的素齋是高嚴以前誇過的,也是他唯一肯多吃點的素食,陸希後來也就養成了習慣,每次去萬松寺,回來總會給他帶些素齋回來。高嚴沒想到自己一走快兩年,皎皎還沒忘了這小習慣。他也懶得讓人把齋菜取出,直接拿了一雙食箸挾起裡面的菜就往嘴裡丟。

  一旁的侍童看的目瞪口呆,他何曾見過郎君如此無禮的舉動了?除了那些不講究的人家,有哪家郎君、娘子會直接用食箸進食?

  高嚴見侍從錯愕的表情,想起他當初在雪地撿到皎皎的時候,她不過才三歲,就跟玉捏的娃娃似地,粉團團似地小手裡還握著比她手更大的石頭,一下一下砸著他農莊的大門。等他從屋裡走出來,就見她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的瞅著他,一聲不吭,小手小腳上全是磨破的傷痕,他心一下子軟了。

  等他抱著她回家後,才發現小丫頭除了知道自己叫皎皎,家裡有祖母、父親外,其餘一概不知,平時起居更是連衣服都穿不好,可把自己折騰的夠嗆。偏吃飯的時候,一雙食箸使得相當順溜,也正是這個緣故,他當時只當這丫頭是某個富戶丟失的小娘子,並沒有往其他地方想。

  當時農莊上,旁人都怕他懼他,唯獨這小丫頭整天跟在自己身後,阿兄、阿兄的喚著,自己凶她,她也不走。他氣急吼她,她就睜著烏溜溜的大眼要哭不哭的瞅著自己,直到自己心軟又讓她跟著了,她才會破涕為笑的重新拉住他的衣擺,糯糯的叫著阿兄。那時候高嚴就想,乾脆他就不給她找親身父母,反正能弄丟自己兒女的父母也不是什麼好父母,他養她一輩子好了,讓她一輩子叫自己阿兄,永遠跟自己在一起。

  等陸家找上門來,他在知道她有何等顯赫的出身,而他的人生也因為救了她,而徹底的改變,他也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異想天開,堂堂齊國公府的嫡長女怎麼和他這種五毒俱全的人在一起?可真正到了陸家後,他才知道那個一直軟軟叫他阿兄的小娃娃,處境是何等艱難,令人忌諱前朝皇室後裔的身份、惡毒的公主繼母,疼惜的她的大母身體又不好;真正可以教導她的親姑姑常年在外遊歷;先生寵她,可平時大部分時間不是忙著公事,就是專心修道……

  「郎君——」侍童小心翼翼的打斷了高嚴的回想,「趙王府到了。」

  高嚴淡淡的掃了那侍從一眼,侍童打了一個寒噤,低著頭再也不敢說話了。高嚴手下食箸不停,快速的將食盒中的素齋吃個精光,連菜湯都被他喝得一滴不剩,高嚴嘴角一彎,若是皎皎在,定要說喝菜湯如何對身體不好了,這丫頭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高二少郎君。」趙王府的管事站在犢車前,殷勤的迎著高嚴,心裡暗暗奇怪,怎麼還有高家人會坐犢車來。高家以軍功起家,家中弟子無一不從武,除非是天氣不允許,不然出門一樣是騎馬,絕少見乘坐犢車的。

  「二哥。」清朗的少年聲音響起,一名俊秀文雅、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翻身下馬,驚訝的望著自己二哥,「你今天怎麼乘犢車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高嚴神情已經變成一如既往的冷峻,哪怕是見到自己的弟弟,也沒有絲毫的緩和,王府管事躬身迎兩人入大廳。

  大廳內已經一派歡聲笑語,大廳正座一名身材碩壯的中年男子,正在十幾名美姬的簇擁下喝酒,趙王是先帝的堂叔。此人輩分頗高,年紀卻和今上相當,先帝微寒之時,得趙王之父庇護,趙王父親早亡,先帝登基之後,就冊封其為趙王,對其恩寵有加。此人在朝中並無實權,封邑也是虛領,甚至不需要他去其領地,但不可否認,先帝和當今聖上,對其都恩寵有加,每年宮中賞賜無數。

  趙王生平有三好——好財、好色、好酒,故趙王府幾乎十天半個月就要舉辦一次酒宴,每次都會邀請不少官職不高不低的官員赴宴。不過此人生性豪爽,又遠離朝政,同朝中官員們,關係都不錯。這次臨近元旦,高威和高嚴長兄高囧事務繁忙,脫不開身來,就讓高嚴帶著五弟來了。

  「哈哈——我們的小將軍來了!」高嚴剛踏入大廳,就聽到趙王豪邁的笑聲。

  「趙王。」高嚴朝趙王行軍禮,大宋君臣關係較前朝要相對嚴謹許多,但除了朝堂之上,身為臣子即使見了皇帝都不需要行大禮。

  「哈哈哈,不用多禮,來人!給二郎君看座!」趙王舉杯,同時示意美姬給高嚴滿上,「來,本王先敬你一杯!」說著他一口氣喝完杯中美酒。

I  高嚴也不推卻,等美姬斟滿酒有,也仰頭一飲而盡,同時想起了皎皎那種字條,不由莞爾。

  「好!不愧是虎門將子!」趙王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看他亢奮的模樣,就知他已經喝多了。

  高團目瞪口呆的望著二哥同趙王在幾息間,喝下了三大碗酒,心中直打鼓,這個喝法二哥會不會馬上醉了?要是喝醉了,出醜了怎麼辦?二哥第一次來趙王的宴會,要是在這裡大發酒瘋,那就出大醜了!須知之前就有一位年少入仕的寒門少年,就因在趙王宴會出醜而羞憤自盡呢!不過又見高嚴喝下三杯酒後,依舊神色自若,而趙王又同其他人閒聊起來,才稍稍放鬆。

  「咚咚——」皮鼓聲響起,數名身著雄裝的美麗少女,隨著皮鼓聲起舞,手中各拿了一柄寒光閃爍的寶劍,這是趙王府上最出名的劍舞——《劍器》。趙王生性豪爽,府中舞姬跳得也不是那些嬌柔宛轉的舞曲,基本都是健舞,這《劍器》正是趙王最得意之作,此舞一出,眾人連說笑聲都壓低了,專注著欣賞著這曲劍舞。

  「嘖嘖,這柳大娘舞技越發的出眾了。」

  大家指著大廳正中,一名身姿如柳、形如疾風的美麗女子說道。

  「不過王爺也是好功夫,居然能教調出柳大娘這等舞姬。」旁人贊道。
.
  「你們還不知道吧!」一人貌似對王府之事極精通,撚須道,「這柳大娘十歲初入王府之時,王爺聽其鶯聲嚦嚦,便讓曲師教她唱曲,教調了足足一年,這柳大娘都唱不出一個好調,氣得王爺直嚷浪費了一副好嗓子。湊巧那時元澈先生在場,只看了柳大娘一眼,便道此女雖聽似鶯聲嚦嚦,實則嗓音虛浮,絕非唱曲之料,倒是其身姿如柳,若能好好教調,說不定將來又是一上官大娘。」上官大娘在二十年前,是前梁出名的劍舞姬。

  眾人聽得嘖嘖稱奇,紛紛誇道,「元澈先生慧眼品人,絕無看錯。」

  「哼!就看清了一舞姬而已,有什麼好誇的!」一聲不合時宜的冷哼響起,「他也只會看看這些舞姬罷了!」

  眾人聽了臉色頓時一變,連一直沉默不語的高嚴都抬眼順著發音處望去,只見末座一名青年男子正滿臉不屑望著廳中諸人。

  「又是想惹趙王注意的人!」大家見慣不慣的移開了視線。

  那人卻不顧同伴的阻攔,驀地站了起來,大步走向趙王,「殿下,劍乃百兵之君,古之君子所佩,乃上陣殺敵之用,焉能被這些賤婢玷污!」

  此人話音剛落,廳中歌舞頓時一寂,舞姬中除了柳大娘外,全部停下了舞步,戰戰兢兢的望著趙王。

  趙王睜開了朦朧的醉眼,「你是誰?」

  「在下通江武直。」武直拱手行禮道,「殿下,劍乃百兵之君,君子之器,陽剛最重,豈是陰柔之人可以施展出劍意的!」

  「劍意?」趙王坐直了身體歎道,「本王一生好劍,沉迷於劍,也曾先生說過,最好的劍士必定劍中有意!只惜本王愚鈍,迄今尚未體會到先生提及的劍意為何物!」

  「劍意——必定要把人逼到極致,方能發揮出來,王爺位高權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能體會出劍意,也不奇怪。」武直拱手說道。

  「依武郎君所言,郎君已經體會出劍意了?」趙王饒有興致的問。

  「當然!」武直傲然道。

  趙王眯著眼睛打量著武直,武直毫不示弱的回視著趙王,「好!」趙王突地拍了下大腿,對廳內舞姬吩咐道,「你們都退下!」他又轉而對武直笑著說,「武郎君,可否讓本王一睹你的劍意!」

  「直謹遵王爺之命!」武直朝趙王拱手,左手一揮,他套在外面的深衣落地,右手把劍鞘往半空中一丟,劍鞘精准的落在深衣之上。

  「好!」光是這一起手式,就引來了眾人的喝彩。

  高嚴同趙王喝了三杯酒後,沒有再飲酒,只拿了一盞茶水輕啜著,闐黑的雙目凝視著武直,眸色深深,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

  高團對武直的舉動很是不以為然,只要有真本事,想要出頭有的是機會,何必踩著那些舞姬上位呢?人家已經夠可憐了!「二哥,那人的劍法,很好嗎?」高團悄聲說,高家的孩子從小習武,高團對劍法不是很精通,只覺得武直的劍法看著讓人寒氣凜冽,似乎有幾分架勢。

  「爾爾。」高嚴評價了兩個字,他這說是劍法,還不如說是劍舞,難怪他把自己和柳大娘相比,高嚴放下手中的茶盞,吃慣了皎皎泡的清茶,這種煎茶他還真有點不習慣了。至於他說的所謂的劍意?不過是比軟趴趴的劍舞多了幾分煞氣罷了,此人應該是上過戰場歷練過吧,或許手中還有人命。

  「當——」武郎君再次施展出他最得意的那手寶劍歸鞘,又引來了如雷鳴般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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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在周禮的飲食中,筷子其實不是用來吃飯的,而是用來挾菜的,吃飯一般來說,是用一種叫食匕的工具,在魏晉時候食匕叫食柶,這個貌似我前文出現過。那時候還是流行分餐制的,所以一般來說講究點的人家,都會讓下人分好飯菜,擺在食案上,供主人享用,如果僅上飯菜,不用食案,是一種比較無禮的行為。其實古人飲食禮儀很講究啊,連肉食、醬料、酒漿什麼的,應該擺放在什麼位置,都有比較詳細的規定。可惜現在大家都去研究西餐禮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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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2:52 |只看該作者
十七、禮物

  武直得意洋洋接過趙王親賜的美酒,豪爽的一口乾完,那爽朗的做派,更得趙王喜歡,直接安排他坐在自己下方。廳中諸人見趙王對武直青睞有加,也開始奉承他起來。

  趙王舉辦這種宴會,請來的人官職大多都不高,很多還是白身,就指著哪天趙王看上了自己,抬舉自己入仕。武直舞了一回劍舞,就能讓趙王看中,他們自然不服氣,城府淺些的,一個個沉著臉,鄙夷著武直,他這樣同舞姬獻媚有和區別?有些卻不以為意的上前,給他敬酒,恭維他劍術高超。

  武直幾杯黃湯下肚,就有些飄飄然了,果然自己早該來這裡了!拼命結巴一個過氣的老女人有什麼意思!武直想起陸止今天下午同自己說的話,怒氣就從心頭湧起,除了長相他有哪點比不上文瓚?憑什麼他就可以去當陸琉的門生,他只能當個門客!門客算什麼東西?好聽點叫賓客,不好聽就是奴客,難道他堂堂大宋官員,還要給他們陸家幹活不成?他鬱悶之下,乾脆策馬跑到了城裡喝酒解愁,卻正好遇上一故人,見他無事就拉著他來趙王府了。

  宴會越來越氣氛熱烈,這回上來的舞姬也不跳劍器了,一個個身著白衣,長袖飄曳生姿,如白雲上下翻飛,那些舞姬衣著素雅,可頭上卻戴滿了珠翠,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兩相對比,更顯妖豔嫵媚,尤其那些舞姬秋波頻顧,眉角眉梢媚態,讓人色授魂與,不少人已經衝動的摟住了身邊的美姬,武直懷中也摟了一個趙王剛賜下的美姬。

  宴會中,唯二與眾不同的就是高嚴和高團,高團是苦著臉坐下二哥下方,身體一直不動聲色的往二哥身邊靠,以躲避幾次欲貼上來的美姬。高嚴身邊的美姬倒是沒動,而是乖乖的捧著茶盞,給高嚴倒茶水。高二少君風姿的確世間罕見,可他的名聲也不敢讓她輕舉妄動,美姬偷偷的抬眼瞄了高嚴一眼,注意到他那雙黑沉沉的、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眸子,美姬手一顫,手中的茶盞差點落地。

  「走吧。」高嚴對高團說,已經和趙王敘舊過了,他對接下來的曲目不感興趣。

  「好!」可憐的高團已經被美姬們調戲的小臉漲得通紅,但怎麼都擺脫不了那一雙雙柔若無骨的小手。而高嚴不過只說了兩個字,眾人都乖乖的放開了高團,高團臉一下子黑了,為什麼大哥如此、二哥也能如此,她們就欺負他一個!

  「高二少君,我敬你一杯!」武直突然搖搖晃晃的走到了高嚴身邊,舉了一杯酒。

  高嚴目光都沒有看武直一眼,只對趙王拱了拱手,「王爺,時辰不早了,嚴家中尚有事,暫先告辭。」

  「這麼早就走了?」趙王嘴上說的惋惜,倒也沒有留高嚴,高嚴身份不同,又是少年,臉皮薄些也無可厚非。

  武直見高嚴絲毫沒理會自己,他冷笑數聲:「早就聽聞高二少君,風姿卓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說來元澈先生幾個親傳弟子,倒是各個都是風華絕代,清微觀主和陸大娘子果然好眼光!」

  說來也巧,陸琉目前收的三個寒門弟子中,除了高嚴,餘下兩位都是陸止推薦的,這三人也的確都是少年俊傑,所以大家都戲稱陸家人都有一雙慧眼。但武直這個場合,提起陸止和陸希,分明不懷好意。陸止是女冠,有些風流韻事也無礙,陸希到底是還未出嫁的小娘子,大宋對女孩子名聲沒那麼嚴苛的要求,可婚前就和一個未婚男子傳出什麼韻事,也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聲,何況高嚴還是寒門弟子。

  武直說話聲音不大,可聽見的人也不少,大家都不是傻子,聽他這句話,就知道他應該是在陸清微面前吃過虧,不然不會這麼挑釁,可他們想不通他又怎麼牽扯到安邑縣主了,要不是武直說起,眾人都快忘了,陸元澈除了陽城縣主外,還有一個長女。

  武直沒見過陸希,原本對陸希也沒什麼想法,可今天陸希一走,陸止就提出要推薦他去當陸琉的門客,思及舞劍之時,他隱隱聽到陸希和陸止說起「阿兄」、「高嚴」之類的話,他就認定是陸希認為他不及高嚴,才讓陸止不要推薦他去當陸琉的門生。今日一見高嚴,他就覺得此人和文瓚一樣,除了容貌一無是處,個性還那麼高傲,他心裡當然不服,不就是憑藉容貌上位嘛!

  高團臉色一變,時至今日,敢在他們兄弟面前囂張的人,還真不多見。倒是高嚴不怒,反而微微一笑:「連先皇都說,在先生身邊,如珠玉在側,我們這些徒弟,如果不長得好些,豈不是汙了先生的眼睛?」

  大家一聽笑了,「珠玉在側」是先帝誇陸琉的話,先帝年輕時也是相貌堂堂的好男兒,人近中年依然英姿不減,可自從見過當時尚不滿十歲的陸琉後,就對陸琉之父陸說歎道,「每見阿琉,便覺珠玉在側,覺我形穢。」而當今聖上也曾對近臣戲言,「孟子贊子都,吾卻道:『不知元澈之姣者,無目者也。』」

  「二少君,你若是還汙了元澈先生眼,那吾等都不敢湊到元澈先生面前了。」一人笑著附和。

  高嚴朝著眾人拱手道:「嚴尚有事,先行一步,諸位慢慢享用。」

  高嚴官位不高,但出身不凡,又是少年英雄,眾人見他如此謙虛,大為受用,一個個上前笑著同他告辭。

  武直還想說什麼,卻被同伴狠狠的拉住,壓低聲音,「你還想不想要前途,真要和陸家對上不成!」

  武直突然打了一個寒噤,酒意一下子清醒了,原本對陸家的怨氣,也因為這一句話給消散了!他真是暈頭了!陸家雖目前遠不如前梁時那麼權傾天下,可也是如今大宋的第一世家,吳郡陸氏自先漢起就是累世官宦的江南大族,承傳千年,歷經數朝不倒,歷代高官名士輩出,素以「經史之學與詩文風流兼美」著稱,陸家歷任當家人無一例外的都是文壇領袖,這等清貴顯赫家族,想要弄死他還不是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思及此,武直臉色有些發白,心虛的環顧四周,旁人都一副談笑風生,似乎都沒有聽到他剛才的胡話,頓時松了一口氣,在同伴的勸慰下,乖乖的坐回原位,繼續陪著趙王喝酒。

  「二哥,這武直太過分了!」高團等出了趙王府後,才忿忿道,「這人是什麼來路?我一定要給他好看……」高團為自家二哥義憤填膺了半天,才注意高嚴壓根沒理他,徑直上了犢車,高團不理會侍從牽來的馬匹,跟著高嚴一起上了犢車,可憐兮兮的眨著鳳眸對高嚴說,「二哥,外面冷。」

  面對高團必殺賣萌技,高嚴壓根沒有給與任何回應,他一上犢車,侍從就奉上了一個木匣,高嚴尚未打開木匣,高團就聞到了一股誘人的薔薇香味,當高嚴打開木匣的時候,高團差點被一陣珠光寶氣閃暈眼,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這木匣似乎分了三層,第一層擺放了一套做功極為精細的金鑲珠玉首飾,其中一對金鳳耳璫最惹人注意,那金鳳是累絲工藝,整只金鳳不過拇指大小,卻製作的精緻之極,金鳳眉眼、華羽都纖毫畢現,層層疊疊的金絲仿佛雲霧般,下方還各綴了一粒大小一致、足有龍眼大小的珍珠。

  高團驚歎,他平時嘴甜乖巧,很得嫡母喜愛,也曾見過母親不少首飾,能比得上這套的寥寥無幾。

  高嚴指著那對耳璫道:「以次充好,你們以為找個巧匠,就能看不出來了嗎?」他又將一對金鑲玉鐲子丟到侍從面前,「難道讓你們找一隻羊脂玉鐲就這麼困難?」

  那對金鑲玉鐲,大部分都是毫無瑕疵的羊脂玉琢成,只有首尾處鑲嵌了一條金龍,金龍雙目和口尾銜接處,還嵌了三顆紅寶石,一對手鐲,一共有四顆小紅寶、兩顆稍大紅寶,大小各一致不說,那色澤也完全無差,在燈光照耀下,折射出六道星芒,可以看出這六顆寶石肯定是出自同一塊寶石。高團心中暗忖,光是這副耳璫、這對手鐲,就抵得上繼母所有珍藏了,可二哥似乎還不滿意。

  「郎君恕罪!」侍從跪在了高嚴面前,郎君要他們找極品羊脂玉做成玉鐲,可極品的羊脂玉何等的難尋,更別說玉鐲要求的玉料大,要尋那麼一大塊極品籽料是何等的艱難。就算尋來了,做成玉鐲,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玉不琢不成器,但這不適合用在和田玉極品籽料上,極品籽料是上天賜予蒼生最珍貴的禮物,無論是形狀還是色澤,都不需要任何打磨,哪怕是最挑剔的巧匠,都捨不得在上琢一個小孔,基本都用包金裹起來做個玉佩。他還記得陸大娘曾惋惜過自己手上那只手鐲,說可惜了一塊好料,但侍從也不敢為自己辯解,沒做好就是沒做好。要是辯解,他下場會更慘。

  「二哥,我看這套首飾挺好的,這麼漂亮的首飾給誰,誰都喜歡。」高團不忍心的求情道。

  高嚴冷哼一聲,「好什麼好?不過只是些花錢就能弄出來的東西!」

  「不會吧,先不說這些累絲工藝不是一般巧匠能做出來的,光是這對一樣大小的明珠就足夠罕見了。」高團不解,「還有這些紅寶,顏色這麼純正,也算難得了。」他知道能讓二哥這麼費心打制首飾的,僅陸家大娘子一人,難道陸家大娘子眼界那麼高?

  「這兩顆珍珠,要真一樣大小,倒也算少見,可惜不是。」高嚴將耳璫丟到高團身上,高團忙接住,細看在注意到這對明珠果然大小有些不同,一顆是真正的渾圓無暇,而另一顆則稍稍頭部有些凸起,不過被金鳳足部給完美的遮蓋了,若不細看,還真難發現其中的奧妙,「二哥眼神果然好。」高團贊道,不愧是有百步穿楊之能的神射手,難怪一眼就辨別出珍珠的差異了。

  「不用看也知道。」高嚴淡聲道:「若是極品,何須配上這麼複雜的工藝?渾成天然豈不更好?」同理可證,那些首飾上,鑲嵌的白玉、寶石,看似完美無瑕,但肯定是有欠缺的地方,不然不會使用鑲嵌工藝,更不會把一塊好端端的紅寶石分成六分的。

  這種首飾看似華美非凡,但只要肯出錢,稍微花些心思就能弄到手,高嚴當然看不上眼,用錢能買到能有什麼好東西?高嚴估摸著自己真送過去,也就讓皎皎看在自己面子上,擺在妝匣裡把玩一段時間下罷了,讓她時常佩戴,根本不可能。要說皎皎首飾不少,可真能讓她常年戴在身上的除了那只羊脂玉鐲外,也就一塊桃花玉玉佩了,這二樣無一不是罕見的極品。尤其是那塊桃花玉玉佩,是極為難得的和田桃花玉,色澤當真如桃花瓣般粉嫩輕紅,是前梁皇室的珍藏,當年汝南長公主的陪嫁,天下獨一無二的寶物。

  侍從抬眼欲言又止的望著高嚴,高團摸了摸鼻子,乖乖的掀簾出了犢車。侍從鼓起勇氣道:「郎君,屬下打聽到,崔太后大壽,陸家諸位娘子,皆做了一色薔薇色的曲裾,這套首飾雖不算上品,但陪那套曲裾卻最是合適,而且屬下還從大食尋來了幾瓶薔薇香露。」

  高嚴揭開第二層,果然裡面躺了一派十來個用琉璃瓶裝的香露,高嚴似笑非笑,「你倒是有心。」

  「屬下不敢。」侍從低頭著說。

  「這種香露她早有了。」高嚴隨手丟開,「她那裡的香露氣味還比這個更好聞。」

  侍從額頭冒汗,支支吾吾道,「屬下還給大娘子找了一個香爐。」

  「香爐。」高嚴挑眉,揭開最後一層,裡面有一只用軟綢包裹的圓形物,高嚴解開軟綢,裡面是一隻才高嚴半個手掌那麼大小的木手爐,整個手爐裝飾質樸無華,初看覺得絲毫不起眼,可握在手中,只覺掌間之物光滑細膩、潤澤芳香,木紋似如鶯羽,還隱隱閃著綠光,「這是——奇楠?」

  陸琉偏愛木香,尤其酷愛奇楠,高嚴幼時給先生添香慣了,一眼就認出這香爐木料是奇楠,而且是奇楠中的極品綠棋。

  「是。」侍從應道。

  「總算弄了件看得上眼的東西。」

  高嚴這句話讓侍從渾身一鬆,差點癱軟下來,內心淚流滿面,幸好下次禮物不用老子去找了,總算輪到下一個倒楣鬼了!

  那侍從從小就跟在高嚴身邊,是見過陸希的,陸希雖說從小見慣了奇珍異寶,但並不難討好,旁人送她什麼她都喜歡,一點點的小玩意,甚至是一朵尋常的野花,都能讓她開心好久。難討好的是郎君,尤其是要尋郎君送給大娘子的禮物。

  高嚴將軟綢一層層的裹好那只香爐,不讓這香爐被玫瑰香露串味了,示意侍從那只木匣拿走。

  「二哥。」高團從車外探進了半個腦袋。

  「到了,你先進去吧。」高嚴對高團說。

  「咦?二哥,你不回去嗎?」高團疑惑的問。

  高嚴薄唇輕揚,「我還有些事。」

  「什麼事?」高團憨憨的問。

  「去和一個人聊聊。」高嚴淡淡的說,那人也應該被請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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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提及的桃花玉,並非現在意義上認為的桃花玉,而是和田出產的和田桃花玉,真正桃紅色的玉石,非常罕見,只在清代時期有過記錄。現在所說的桃花玉,也稱桃花石,產於青海省祁連山一帶。該石質地、硬度極似翡翠,又稱粉色的翠,算是硬玉的一種吧。那種和田桃花玉,應該屬於軟玉。因為手鐲面積大,所以需要的玉料也要大,一般來說能稱得上極品的,都不會是一大塊,所以要一隻極品的羊脂玉鐲是非常困難的。時至今日,只有山料做的手鐲,貌似古代有。玉我不懂,聽懂玉的人說,極品籽料一般都不雕琢的,頂多雕琢上面的皮。金鑲玉的飾品,大部分應該多屬於玉料或多或少有點瑕疵的,不然就不會靠金銀鑲嵌來遮掩瑕疵吧。。。汗,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對飾品我真不懂。但我還是覺得天然極品的東西,直接擺放出來,看著就是享受,根本不用多加其他裝飾。不過那對累絲金鳳也是極品啊,捂臉,好喜歡!而文中那幾塊紅寶石,其實已經很罕見了,那就是所謂的星光紅寶石,緬甸抹谷星光紅寶石,是世界上所有紅寶石產地中唯一有星光的紅寶石。但是要一大塊天然星光紅寶石。。。就和找極品籽料難度差不多吧==高嚴哥哥的確強人所難了。

  累絲,是古代金工傳統工藝之一。將金拉成金絲,然後將其編成辮股或各種網狀組織,再焊接在器物上,謂之累絲,戰國就有工匠有此技能了。那對累絲金鳳耳環,聽風以前看過實物,很漂亮很驚豔,所以寫進文裡去了,但是網上貌似找不到圖片。奇楠,是一種木香料,多數沉香不點燃時幾乎沒有香味,但奇楠不同,不燃時也能散發出香甜的氣息,所以那只木香爐,就等於天然香水。至於薔薇香露,古代都是從大食進口的,用琉璃裝,瓶口用蜜蠟封好,史上記載,都屬於貢品。其實我挺奇怪的,中國很早就有類似蒸餾的裝置了,怎麼就沒有人搗鼓出精油呢?古代精油都是進口的,不過本文女主提煉的精油,不是靠蒸餾技術,那個她也不會(主要是我不會),她是採用是古法提煉精油,具體的如果我寫到後面有提及,我就說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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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3:02 |只看該作者
十八、夜半

  已快到三更,各坊市的大門已經大關,可朱雀大街兩側依然偶爾有犢車或是馬匹走過,巡邏的軍士查過來人的通行文書後就放行了。

  高嚴的犢車一路未停,直接到了越夜越熱鬧的秦淮河旁,河上畫舫早已點上了華燈,流光溢彩的燈彩從窗紗中散射而出,在水霧濛濛的河面上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若有似無的妙曼歌聲從煙靄中傳出,輕輕柔柔的,不帶一絲的煙火氣,引得人心頭癢癢,恨不得立刻往那些淩波在水面的畫舫撲去。

  「郎君。」停在岸邊的一座畫舫上,一直候著的中年男子見高嚴的犢車停下,忙提燈上前,迎披著斗篷的高嚴下車,斗篷上的帽子將高嚴的容貌幾乎完全遮住,「人剛來不久。」

  高嚴抬頭望去,就見已經喝得醉眼惺忪的武直正摟著一名美姬說笑,美姬不時的將一些鮮果喂入武直口中,高嚴徑直走入武直隔壁的房間,房裡的伺候的丫鬟給他泡上茶水後,就識趣的退下。

  「不屈,來,再喝一杯!」隔壁的聲音傳入高嚴耳中,不屈是武直的字。

  「嗝!」武直打了一個酒嗝,「好,子陽,我們幹了這杯!」

  「不屈好酒量!難怪能和趙王這麼投緣!」那叫子陽的人誇道,「我在王爺門下也待了好幾年了,難得見到讓王爺這麼看中的人呢!」

  「哈哈——王爺能有子陽這麼能幹的屬官,某算什麼?」武直直著舌頭說。

  「聽說,不屈來京城已經好幾個月了,怎麼現在才到王爺府邸呢?」子陽問,「要是早些來,說不定早得王爺重用了!你還知道鐵石吧?」

  「鐵石是誰?」武直迷迷糊糊的問。

  「不屈不知此人也不奇怪,此人原是農家子,因有一身好力氣,得了王爺的賞識,舉薦到了薊州,最近同羯族的那場戰,此人就立了一個小功,當上了軍侯!」子陽說。

  「唉!別提了!我被人給騙了!」武直一聽,聲音突然變得極為低沉。

  「是誰?以不屈的才智,還能被人騙了?」子陽驚愕的問。

  「就是陸清微和陸家那個安邑縣主這對淫婦!」武直雖之前得了友人的提醒,對陸家的怒氣稍減,但被子陽這麼一說,心頭怨氣又起。

  他之前拼死打了那麼一仗,結果就從小兵升了一個區區什長,真正功勞都被長官給占了。那不過一個田舍翁之子,居然就靠那麼一仗,成了軍候!都是陸家這對姑侄耽擱了他的前程!其實大宋同羯族作戰,已經是秋天的事了,武直秋天尚未到京,就算趙王真賞識他,也不可能馬上把他舉薦到薊州。

  陸清微名聲風流,武直嘴上不說什麼,可心裡壓根看不起這種放蕩的婦人,若不是有求於她,他何苦放下身段討好那老淫婦!偏偏陸清微還不識趣,去喜歡文瓚那廢物!還有那陸家的大娘子,若是正經的好娘子,怎麼會和這樣的姑姑交好,還去看他舞劍!可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狠狠的啐了一口,「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狠狠教訓這對臭表子!」

  高嚴聽到武直這句話,緩緩的將手中的茶盞轉了幾圈,然後將茶盞放在案上,語氣平和的說,「一會帶他來見我。」

  「唯。」高嚴帶來的侍從都是他的近身心腹,聽到高嚴這麼一說,心中暗暗為武直默哀,一人掀起艙內右下角的一塊地板,裡面露出一條木樓梯,高嚴下樓,同時艙頭的船夫得了艙內人的暗號,解開纜繩,駕駛著畫舫往湖中心駛去。

  畫舫底艙裝飾的非常簡單,空蕩蕩的船艙中,除了一張椅子外,僅在角落有個大水缸,艙內連個炭盆都沒有生,十二月的半夜,寒氣絲絲透骨。高嚴坐在椅子上,近侍們站在他身邊。

  不一會醉得滿嘴胡話的武直就被一名二十出頭的青年拖下來了,武直含糊的嚷著,「子陽,你要帶我去哪裡?」

  「不屈,你不知道,這下面才有好東西呢!」那青年子陽誘惑著武直。

  「是嗎?」武直咧嘴笑著同子陽下樓。

  高嚴冷眼看著站都快站不穩的武直,「給他醒醒酒。」

  子陽一把放開武直,任他攤在地上,他接過侍衛遞來的木桶,「嘩——」一桶剛從湖中舀起的冷水澆在了武直頭上。

  「啊!」武直驀地跳了起來,酒意一下子散了大半,他抬頭就正對上高嚴,他愣了愣,「高嚴是你!」打了一個激靈,手就要往腰側後伸,卻被人一腳踩在背上,讓他牢牢的趴在地上。

  「高嚴,你想幹什麼?」他用力的掙扎著,奈何喝酒喝多了,四肢無力,「這是什麼地方?你快放了我!我也是朝廷命官——」

  「你認識皎皎?」高嚴問。

  武直一愣,「嬌嬌是誰?」

  「你之前住在陸清微的別莊,是不是見過陸家大娘子?」高嚴淡聲問。

  之前武直提起皎皎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他的確是因為救了皎皎才讓先生收為門徒,但因此事牽扯常山長公主,故不算秘密,但知道的人也不是很多,旁人都認為他是托了父親的福,才得以入先生門下的。就算武直得了陸清微的青睞,他也不認為陸清微會把這件事說出來。

  「沒有。」武直一口否定,又大嚷道:「高嚴,我警告你,這裡可是建康,我是朝廷命官,你——啊!」武直一聲慘叫,他被人粗魯的一把拉了起來,拖著他往屋內一角的水缸走去。

  「高嚴,你要幹什麼——唔——」武直拼命掙扎著,但還是被人狠狠的按在了水缸裡,他拼命掙扎,但無論怎麼努力都掙脫不開那雙如鐵鉗般的雙手,就在武直已經自己快斷氣的時候,突然被人從水缸中拉了起來,他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大口的吸氣,可還沒等他緩過氣來,再一次被人按在了水缸中,「嗯!咕嘟——」

  如此循環五六次,武直趁著被人從水缸拉出來的間隙,嘶啞的叫道:「我真不認識陸大娘子!真不是認識啊!」話語中已經隱隱帶著哭音了,他連陸家大娘子名字都不知道,連安邑縣主那個封號,也是別人告訴他的。

  侍從將武直再次丟到了高嚴面前。

  「你是怎麼知道我是因為陸大娘子被收入先生門下的?」高嚴陰沉沉的問,「為什麼說陸家大娘子是——」提及那兩個字,高嚴看向武直的目光就帶著殺意。

  「是陸家的下人對我說的。」武直戰戰兢兢的說。

  高嚴眉頭一挑,武直又被人拎了起來,往水缸拖去,他瘋狂掙扎著,「我說!是我偷聽到的!」

  武直將自己聽到陸清微的提議後,是如何的氣憤,然後在路過花園的時候,正巧聽到下人說,陸琉的三個寒門弟子中,除了高嚴是因為救了陸希的命而被陸琉收下,剩下兩個都是和文瓚一樣,都是由陸止介紹過去的。

  目前陸琉三個寒門弟子,都已經入仕,看起來各個都前途無量之類的,可見將來文瓚前途也不會不會差……這些話讓武直又驚又嫉,想起之前他舞劍時,隱約聽到陸希和陸止說起高嚴,就以為是陸希說了什麼,才讓陸止不推薦自己,畢竟之前陸止對他和對文瓚沒什麼區別,對他甚至還要更和善些。

  「所以你才宴會這麼說?」高嚴聽武直提及陸希看過他舞劍,眸色微沉。

  這武直是有意舞給陸止看的,陸止他見的不多,可對她口味也有所瞭解,陸止喜歡同溫文爾雅的男子聊天說笑,但真正被她收下男寵,大部分是武直這種俊美健壯、粗通文墨的武人。

  武直一開始會選擇去陸止的別院,肯定也是瞭解陸止的愛好。高嚴完全可以想像,武直舞劍時的樣子,陸止居然讓皎皎看這種東西——高嚴眉目泛起冷意。原本高嚴沒有打算要武直的命,此人官職不入流,可畢竟是朝廷命官,弄死他還需費些心思,是他自己把自己送上死路。

  「是的,高二少君,我錯了!」武直爬到高嚴面前,以頭磕地,「我以後再也不敢說陸大娘子的壞話了!我該死!您饒了我這條狗命吧!」

  「記得,殺你的人是我,下輩子找報復對象要找對人。」問清了事情的由來,高嚴淡淡的說了一句,這種小人留著也是禍害,高嚴見讓人把武直叫來之時,就沒準備留他命了。

  武直呆了呆,聽清了高嚴的話,「高嚴,你——」他接下來的話,被人徹底的堵住了。

  「皎皎為什麼今天去萬松寺?」高嚴問。

  侍從在高嚴吩咐他們把武直抓來的時候,就將事情打聽的差不多了,連崔振從樹上摔下來的事都打聽清楚了,陸家下人嘴還是挺緊的,但是這件事一開始就鬧得太大,不僅陸家下人知道,連元家和崔家下人都知道了,這兩家下人可不會保管秘密,一下子就打聽出來了。

  「這麼說常山公主有意讓女兒嫁給元家,崔家不服氣?」高嚴問。

  「是的。」

  「把那套首飾送到珍寶齋去。」高嚴說,珍寶齋是建康最出名的幾家珠寶店之一,現在屬於高嚴名下,是高嚴這次立了大功後,高威給他的獎勵。

  「唯。」

  過幾天就要元旦,她又要去承天門閣樓了,那個暖爐先給她送去吧,省得回去又受風寒了,高嚴心中暗忖,這會她該睡了吧?今天都累了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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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姐妹

  「阿嚏!」陸希趴在軟榻上,讓春暄給她擦濕髮,突覺鼻子癢癢的,忙從袖中抽出絹帕,捂著鼻子,輕輕的打了一個噴嚏。

  「大娘受涼了?」穆氏擔心的摸摸陸希的額頭,「大娘以後這麼冷的天,可不能這麼勤快的洗浴了,都著涼了!」

  「和洗浴有什麼關係。」陸希扭頭,「浴室那麼暖和,又連著寢室,我一點風都沒吹到,哪裡著涼了。」

  「那怎麼打噴嚏了?」穆氏見她撒嬌的模樣,心裡暗暗好笑。

  「說不定是有人想我了。」陸希說。

  「大娘以後可不能這麼胡說了!」穆氏點著她的額頭,「你都大了!」她皺了皺眉頭,「還有以後你身邊可不能斷人了,若是再來一個崔郎君,壞了你名聲,怎麼辦?」

  「是崔陵自己摔下來,他都不怕自己名聲臭,關我什麼事?」陸希癟癟嘴說。

  「崔郎君是男子,大娘子是女子,哪能一樣?」穆氏哭笑不得,「大娘將來是要嫁人的,若是壞了名聲,被婆家嫌棄怎麼辦?」

  「難道我還會嫁一個為了這種事就嫌棄我的人?」陸希嗤之以鼻,「他們嫌棄,我還看不上呢!」

  穆氏無奈的歎氣,大娘都被郎君給寵壞了,她嘮叨道:「大娘,以後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出口,不然就真——」

  「就真嫁不掉了,是吧?」陸希嘟噥道,「阿媼,你都說了好多遍了!耶耶說了,我不想嫁人,他就給我招個女婿!」

  穆氏聽了苦笑,「大娘,那是郎君哄你呢!入贅來的郎君,哪有什麼好郎君?」

  陸希笑而不語,如果要真是入贅的話,她要好郎君做什麼?只要聽話就夠了。這話也不止耶耶和自己說過,大母也同她說過……陸希不想在和乳母討論這個話題,「阿媼,給從兄的院落修整好了嗎?」陸希口中的從兄,就是她二堂哥陸納陸敏行。

  「快好了!我今天去看了,估摸還有三天就差不多了。」穆氏說。


  陸希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又對穆氏說,「阿媼,明天把我朝陽那間書閣收拾出來,等從兄到了,阿劫就和我住。」

  「阿劫?」穆氏一怔,阿劫是陸納的次子,今年才三歲,「可大娘自己還是孩子呢,怎麼能照顧小郎呢?」穆氏錯愕的說。

  「阿嫂都去世快一年了,阿劫一直是從兄的侍妾照顧,先前是因為從兄在任上,又無意續弦,阿劫年紀也小,不方便單獨讓人送回來,現在從兄都回來了,難道阿劫還能一直讓侍妾養不成?」陸希說,這還是耶耶同她提起的,說是要把阿劫養在她這裡,「再說家裡那麼多丫鬟婆子,那需要我親自照顧。阿姑過兩天也要回來呢。」

  「也是。」只聽說嫡母養庶子的,沒聽說過嫡子被侍妾養大的,那不是笑話嗎?穆氏聽陸止要回來,就更放心了,大娘一個小娘子,肯定不能帶孩子的,她歎道,「女君也是命苦,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這麼去了呢?可憐小郎還小就沒了娘,以後若是有了後娘,還不知道會——」穆氏見春暄不停的對自己使眼色,才想起自家娘子也是年幼喪母,訕訕道,「我去給拿大娘栗米湯。」

  陸希苦笑的望著奶娘逃似地出了房間,回頭又對春暄吩咐道:「你在去莊上找幾個有照顧孩子經驗、手腳伶俐的婦人,再找幾個五六歲左右的孩子,男孩、女孩不限,乖巧聽話就好。」

  「唯。」春暄應了。

  穆氏端了栗米湯進來,聽著陸希的吩咐,暗暗心疼,大娘子自己都是孩子,就要照顧別的孩子了,這些本都應該是當家主母的事,「大娘,喝了栗米湯就睡吧,天色不早了。」陸希睡前有喝小米粥湯養心的習慣,這還是祖母袁夫人在時養成的。

  許是趕了一天的山路,有些累了,陸希喝完小米湯,漱過口,還來不及等春暄把頭擦乾,就睡著了。第二天辰時方才醒來,值夜的秋霜聽到床裡的響動,悄聲掀起簾子,見陸希在揉眼,擰了一塊溫帕子,敷在陸希的臉上,給她擦臉。

  花罩外的丫鬟聽到寢室裡有響動,也依次走進來,夏暑端來溫陳茶,伺候陸希漱口,又捧過小丫鬟遞來的蜂糖水,喂陸希喝下。陸希喝了幾口水後,才算清醒過來,夏暑道:「姑娘,今早高二少君讓人送一個手爐來。」

  陸希抬手,讓夏暑給自己披上細麻晨衣,接過沾了牙粉的豬鬃牙刷,「手爐?什麼手爐?」

  「應該是一隻綠棋做的手爐。」夏暑說。

  「綠棋?」陸希握著豬鬃牙刷的手一頓,「你是說奇楠的那個綠棋嗎?」

  「是的。」

  陸希梳洗完,就讓夏暑把手爐取來,陸希接過這只差不多有自己手心大小的手爐,摩挲了半晌,「的確是綠棋。」光是那些層疊變化無窮的香味,就顯示出這只手爐不凡的材質了。

  「姑娘去元會的時候,就能戴上這只手爐了。以往用的銅香爐沒燒炭的時候,冷的刺手;燒了炭,過頭了,又太燙手,比不這種木香爐,冷熱都不怕。」春暄端了一盅雪耳粥進來說。

  陸希飲食一向清淡,除了午食時會吃些葷腥外,早上和晚上都是食素的。她繡閣也有小廚房,平時起晚了,懶得去食閣,晨食就有小廚房做了。

  「你讓繡房的人,給我繡個套子。」陸希將手爐遞還給夏暑,夏暑應聲而下。

  陸希用完晨食,也懶得出門,就靠在軟榻上看書,「阿兄給我的那只幼犬呢?」陸希想了那只小東西。

  「吃飽正在睡呢。」春暄提到那只幼犬,臉上不由帶了笑,「看著小小的一點,一天卻能吃五六頓。」

  「抱來給我看看。」陸希說。

  陸言來的時候,正巧陸希在逗狗,「阿姊。」陸言好奇的望著那只躺在陸希手心的小東西,「這是——幼犬?」

  「是的。」陸希將正努力啃著自己手指的小東西放回籃子裡,「你怎麼過來了?」照顧幼犬的丫鬟將籃子捧走,煙微帶著兩個小丫鬟上來,給陸希洗手。

  春暄端了茶盞和果盤上來,「二娘子,吃些果子。」雪白的梨子、紅澄澄的木瓜被切成了一個個適合入口的小塊,和黃燦燦的橘瓣一起,搭了一個精巧的船形,最前方還疊了一疊切成三角形的寒瓜。

  陸言見那橘瓣上還有白色的橘絡,笑道:「阿姊,你這兒的橘子總是不去橘絡。」

  陸希拈起秋寒遞來託盤上的絲帕,拭幹了手,「以前食醫不是說過,橘絡有宣通經絡,行氣化痰的功效嗎?既然有好處,味道也不差,為何不吃?」

  「姐姐跟著大母,最講究養生了。」陸言翹了翹嘴說。

  丫鬟們給兩位娘子打點完畢後,就退出了屏風外,陸希拈起一片橘瓣,剝光了上面的橘絡,放在小碟子裡,推到了陸言面前,「說吧,過來找我什麼事?」

  陸言等丫鬟退出去後,臉色一沉,「木夫人今天給阿母下帖,說是要三日後為了崔陵冒犯阿姊的事,親自上門賠罪。」木夫人是崔陵的嫡妻。

  「上門賠罪?」陸希一怔,這幾日常山公主又不在府上,她上門能幹什麼?三日後——陸希心思一轉,就隱約猜到了崔家的心思,他們莫不是知道敏行阿兄回來,想讓撮合敏行阿兄和崔孟姬?

  陸言冷笑道:「他們當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憑她崔孟姬?也配!」元家都看不上人,難道還想著進他們陸家?簡直異想天開!

  陸希搖頭,阿嫵這火爆脾氣,她將茶盞遞給陸言,「喝口茶,降降火。」

  陸言餘怒未消,「阿姊,你知道在花園裡弄那一堆假花是誰的主意嗎?

  「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不知道嗎?」陸希說。

  陸言恨恨道,「就那矯揉造作、不懂裝懂的樣,也妄想做我們阿嫂?做夢!」她見陸希神色不動,懊惱的說:「阿姊,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你都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陸希好笑道。

  「阿姊!」陸言柳眉一豎,似要大發嬌嗔,陸希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別氣。一會我回帖子給木夫人,她是長輩,我一小輩哪裡擔當的起她的賠罪?再說最近事情雜多,母親又不在府上,我們幾個小輩也不方便出門,等過來元旦,在讓母親帶我們登門給她請安。」

  陸言聞言神色稍緩,「她就一郡夫人,還配我們登門給她請安?」

  「怎麼說她也是長輩。」陸希輕笑的開解妹妹,又戲謔道,「再說了,那朵嬌花可是聖上親自贊過的,豈是我們家可以摘下的?」

  陸言撲哧一笑,想起了一件事,正容對陸希道,「阿姊,我已經讓人把院子裡的緞花取下來了,聽說蜀地前幾日有地動,我和阿姐商量下,想籌些米糧,跟著朝廷救濟的米糧,一起送到蜀地去,就用我們的私房錢,私底下偷偷的弄,誰也不告訴。」

  「好啊,也算上我一份。」陸希一口答應。

  「那是當然!」陸言笑嘻嘻的說完,又皺了皺眉頭說:「阿姊,大郎已經好幾天不肯真正吃東西了。」陸言又不敢真禁了大郎的食物。他們家子嗣單薄,除了她和阿姊外,父親就大郎一個兒子,陸言不說望弟成龍,也指著阿弟能好好的讀書上進。

  「阿嫵,大郎還小,只能慢慢教。」陸希柔聲勸道。她對大郎不親近,可也不希望這弟弟變成紈褲,但之前常山一直攔著,她也不好插手,「過幾日,從兄不是要回來嗎?他長子進學好幾年了,聽說讀書很用功,讓大郎跟他一起讀書,有了好榜樣,說不定大郎也會用功起來的。至於禮儀,也不用太急。」

  陸希笑了笑,「反正和大郎一樣,五六歲不會吃飯的世家子也不少,等大了就好了,回頭還是讓他來食閣進食吧。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能天天就吃些糕點呢。」

  陸言扭了扭身體,「他就吃了一頓糕點罷了,之後我都讓人送正經飯菜過去的!」她怎麼會真餓到自己弟弟。

  陸希說:「那就更不好了,以後要真遇上這樣的事,大郎肯定以為他只要不肯做,我們都會依著他了。」

  「那怎麼辦?」陸言茫然的問。

  「沒事,就這麼一次。」陸希說,「大郎性子擰,我們擰不過他,就順著來吧。」

  陸言恨恨道:「等他再大點,若還是這樣,我就讓甲士打他板子!」陸希和陸言是縣主,名下都有屬於自己的私兵。

  「等你哪天真狠下心再說吧!」陸希搖頭。

  「阿姊!」陸言不依的膩到了陸希身上,惹得陸希直笑。

  陸希從小有袁夫人養大,陸言是崔太后養大的,陸言對陸希的感情,遠不及對候瑩那麼親厚,陸言還常會嫉妒陸希深的父親和祖母疼愛,但那不過是小孩子的吃醋慪氣而已,要真遇上事了,她第一個想到的,也就候瑩和陸希了。陸希裡子是成年人,這麼些年相處,是看著陸言長大,兩人又有血濃於水的親緣,她也把陸言當妹妹在看,也僅限於陸言,常山——陸希暗歎一聲,人總要朝前看。

  同陸言說笑了一陣後,陸希就叫來了候瑩,三人商量著,由字寫的最好的陸希執筆,給木夫人寫了一封回信,藉口母親不在家,又身為小輩,不敢讓長輩登門,婉拒了木夫人的登門。

  信剛送出去不久,三人就接到了陸敏行急件,信中說因阿劫拉肚子,路上耽擱了,估計要到元日過後,三姐妹一面為阿劫擔憂,一面到也鬆了一口氣,既然肉包子都不來了,那麼也不用擔心某生物聞香而至了。

  之後的幾日,三人也不出門,就在家每日讀讀書、寫寫字,還頗有興致的,三人合畫了一副梅雪圖,閒暇時檢查下大郎的功課,逗逗陸希的幼犬,日子過得也悠閒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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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文雖然標籤有宅鬥,但宅鬥的成分不算太多,尤其是閨閣之中,我女主和兩個姐妹不會有什麼宅鬥,我覺得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尤其是女主兩個姐妹,和女主一樣,都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天之嬌女,什麼都不缺,女主有爹和祖母疼,兩人有親娘、外祖母疼,比起來半斤八兩,這樣長大的三人,頂多有點小心機、小心眼,真說心機深沉惡毒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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