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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所幸,郭愛擔心的事並未發生,原來她坐的那輛馬車上的孩子被聚集在官街時就已淨好身,進宮前,淨身房的太監也隻抽了幾個檢查,被她逃過一劫。
在宮裏,低階太監住的地方是很簡陋的,一間房裏,左右兩張長榻,一張長榻起碼要睡上十數個人不等,每個人就一床被子、一顆枕頭,緊挨著彼此睡。
第一天,聽著此起彼落的打呼聲、磨牙聲,聞著一股不知打哪來的黴昧,郭愛睜著眼睛一個晚上沒睡。她想起以前聽朋友聊起當兵的事,說一大群男人一起睡有多討厭,她當時還慶幸自己是女的,不用當兵,沒想到這會,她也體會到那種滋味。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很快就找到玉婕婢的弟弟。
王祿是尚衣監的大太監,在宮裏是有些權限的,見了面,一聽說她的身分,加上那封她從護身符裏拿出來的王嬤嬤親筆所寫的信,隨即待她如親,將她安安排進尚衣監照看。
雖說住所不可能有多好,畢竟她隻是個剛入宮的低階太監,但還是幫她安排了靠牆的位置,隔壁睡的是個身材較爲纖弱、長相斯文、月卑氣挺好的太監王振。
王振的身世頗爲可憐,爹親本是個秀才,家中幾個孩子都讀過幾年書,尤以王振最有才華,還想著往後讓他進京趕考,爲家爭光,不料一場大水讓他爹娘弟妹都死了,他靠著行乞,一路上京依親,沒想到姨母不歡迎,最後還賣了他當太監。
郭愛母愛大發,益發覺得對方可憐,且王振比她早進宮,教了她許多規矩,也算得上照顧她。
自此,郭愛便在心裏把王振當成弟弟。雖然就外表來說王振比她大,但她的靈魂可是個二十幾歲的女人,相處月餘,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
漸漸的,郭愛也習。潰了宮裏的生活,隻是偶爾想到江大夫就有些感傷,也怕那個老人家擔心自己而愁眉不展,不過她盡量藏起自己的情緒,宮裏不比宮外,尤其她的身分如此敏感。
“這塊給你,這塊給我,這塊給你,這塊……”盤腿坐在床上,郭愛將紫色帕子上的酥餅分到另一條藍色帕子上,嘴裏念著。
“初日,我吃一塊就行了,這都是太子妃賞你的,你別盡分給我。”王振不好意思的想將酥講還他,不料才剛將手提起,手背就被拍了下。
“幹麼跟姐……跟哥客氣,說給你就給你,咱們兄弟有福同稟。”郭愛暗罵自己一聲,當太監都月餘了,還老忘記自己現在的身分。
雖說她投生的蘇麗長相秀氣,皮膚又白,還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不似男子,但這宮裏也不少年輕太監,長相陰柔,她就算比他們漂亮俊俏了些,也不緻引起懷疑,加上束胸帶一勒,雌雄難辨。
前提是,她別再說錯話。
“初日,你待我真好。”王振說著,紅了眼眶。
他雖說也待在尚衣監,可做的是一般低下的工作,沒有主子可喚的奴才,在宮裏地位最低,也最讓人瞧不起,多得是有資格欺負他的人。
不像初日,雖然才剛來,但聽說跟王祿公公有些淵源,一來就能進尚衣監不說,且做的是送衣服給備宮娘娘的涼缺,能夠在主子們面前露臉之外,三不五時還有賞賜的玩意、零嘴可拿。
加上初日的嘴巴甜,頗得幾位娘娘的喜愛,尤其是皇上寵愛的王貴妃、東宮的太子妃特別厚愛他。宮裏這些最會看人臉色的奴才可巴結了,完全沒人敢欺負他,大家都猜著,初日過些時候定會被王祿公公舉薦去哪個宮殿,地位越爬越高。
思及這樣的人願意待自己好,甚至跟自己稱兄道弟,王振心裏是有些感動的。
“都多大了,哭什麼呢。”郭愛笑著捏了捏王振的臉頰。有時候她真覺得這個弟弟比較像妹妹。“快吃、快吃,我隻向楊公公借了你半個時辰呢。
楊公公是管王振的人,她隨口找了個王祿要她找王振一起辦事的借口,把人給借出來,爲的就是想讓王振嘗嘗太子妃賞她的、還熱呼呼的桂花酥餅沒辦法啊,這講冷了就不好吃,再說楊公公有時會欺負王振,故意派他做些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這……你這樣找我出來,會不會爲難?”他擔心起她。萬一楊公公向玉公公提起這事,那初日可就犯了欺瞞之罪。
郭愛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沒事、沒事,玉公公疼我,不會說什麼的。”
事實上,就算王祿發現了也絕不可能戳破她,因爲那老好人不僅待她如親,加上知道她是沐氏留下的女兒,更發誓要好好保護她,她後來才知道玉家姐弟年幼流落街頭時,被蘇麗外公外婆所救,王祿聰敏機警,認爲既然都要當人家的奴才不如進宮去還比較有前途,時光流逝,轉眼王祿也在宮裏待了近二十年。
“好了,我得幹活去了,你吃憲就回楊公公那去,你要是偷溜去別的地方玩,我才麻煩。”將帕子連同酥餅包起放進懷裏,郭愛拍拍王振的肩膀,徑自站起身。
“我不會害你的啦”王振連忙替自己辯解,接著禁不住好奇的問:“你等等去哪個宮辦事啊?”
邊穿鞋,郭愛無奈的說:“你別想了,我等會去的地方沒好處拿的。”
王振的臉皮薄,聽她這麼說,臉有些紅了。“我不是問你要好處,要不妨下回別分給我了……”
回過身,她用兩手捏著他的臉頰,笑咪咪的說:“鬧什麼牌氣,哥我開玩笑的,你不是說以後想當司禮監的掌印太監,臉皮這麼薄行嗎?”
兩人睡前總會聊天,談未來、談家裏,不過大部分都是王振說,郭愛怕自己會說漏嘴,所以大都扮演傾聽的角色。
聞言,王振連忙捂住初日的嘴,緊張的說:“哎呀,這事不能亂說的,讓人聽去,我準完蛋的。”
他這副模樣,郭愛覺得很好笑,動手拉開他的手。“好了,這裏又沒別人。”
王振環顧四周,確定真沒人,這才松了口氣。“被你嚇死了。”
“擔心什麼,哥我……”
“初日,你明明就比我還小。”
郭愛敲了他的頭一記,“年紀算什麼,現在是我照顧你嘛。好了,再跟你聊下去,玉香姐姐要生氣了。”
王振皺起眉,不解的問:“這又跟玉香姐姐什麼關系?”玉香是皇太孫宮的宮女,他不明白初日這時爲何會提到她?
擺擺手,郭愛邁步往房門口去,臨踏出門前,她才神神秘秘的說了一句,“我等等就是要去皇太孫宮辦事啊”
啥?王振更是一臉疑惑了。
皇太孫宮?皇太孫住的宮殿?初日去那做什麼?
皇太孫宮位于皇宮東南,整座宮殿皆是丹漆立柱、紅牆黃瓦,外間院牆正門處,懸著藍底金字牌匾,上書“皇太孫宮”四字。
皇太孫宮花園一隅,郭愛小心翼翼的把小鳥護在懷裏,吸了口氣,又往上爬了爬,等到離鳥窩隻有一臂之遙的距離才停下。
她完全不擔心自己會跌下去,以前回南部外婆家時,她也很常像現在這樣爬上樹。
當然,那時候她可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穿著宮女的服裝爬樹。
宮女?沒錯!她現在穿的就是裙擺飄飄的宮裝。
這要從早些時候她上太子妃那送新裝說起,臨走前她遇上皇太孫宮的玉香來替皇太孫跑腿,接著兩人便一起離去。
玉香是個直率的人,兩人有些交情後,便常跟她聊天,那時便抱怨起在皇太孫宮當差比在別的宮操勞。
皇太孫宮是當今天子最寵愛的皇太孫朱瞻基的居所,聽說皇上寵他更甚太子,吃穿用度比照太子,宮女太監們行事也就更加小心。
雖然以玉香的地位還輪不到她伺候皇太孫,但在一些嚴厲謹慎的嫉蟾跟大太監底下做事,也夠她受的,每回遇上郭愛就說羨慕她的涼差。
雖然郭愛也知道自己幹的是份人人眼中的涼差,但筒中的辛酸又哪是外人能夠知道的,女人就愛比衣服、比首飾,要周旋于各宮娘娘之間,要不得罪任何一方,她也是如履薄冰的。
結果她跟玉香你來我往的說起來,說到最後的結論竟然是一要不郭愛到皇太孫宮體驗辛苦宮女的一日,然後她腦門一熱,一時沒想清楚就應下了。
反正隻是一日宮女,隻要她小心些應該不會有事的。
而本來應該四處忙碌的她,就在不久前,在第二次笨手笨腳把東西摔壞的時候,終于被皇太孫宮的嬤嬤轟出來,指派到花園掃葉子,幸好那個嬤嬤隻以爲她是新來的宮女,要不這一狀可能要告到王祿那去了。
當時玉香還跟她眨眨眼,一副“我就說吧”的表情。
她還是有些不服氣,不過皇太孫宮的嬤嬤的確不是普通的哆唆,這會在這掃葉子,耳朵總算清靜多了。
天很藍,雲很白,微風輕輕吹送,掃呀掃的,居然讓她掃到一隻掉在軟土上的雛鳥,擡頭一看,才發現頭頂的大樹上有個鳥窩。
她朝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其他宮女、太監,掃薦一丟,捧著小鳥開始爬樹,此刻手構啊構的,風吹啊吹的,感覺一個不小心就會摔下來……
此時的郭愛,完全沒發現偌大的花園裏不知何時太監、宮女退得一個不剩,不久一名俊朗的男子漫步走近。
朱瞻基剛從練功房離開,發洩一頓的他,臉上的表情是一貫的淡然,隻有眼底稍微洩漏了他的情緒。
今早兩位王叔做得太過分,竟跑到皇爺爺面前說父王集結文人,編造皇爺爺的錯處,有意以輿論逼皇爺爺退位,幸好皇爺爺明察秋毫,並沒有問罪,要不,父王的太子之位可能難保。
思及此,他忍不住握拳,壓下的怒火又冒上來。
“砰”的一聲,他一掌打在樹幹上。
郭愛被這一下嚇到,抱著樹幹的右手一松,往下栽落的她,感覺手中的雛鳥就要脫手滑出,急忙大呼,“誰呀?有沒有人在?趕快接住它”
聽到聲音,朱膽基眉頭一皺,直覺要斥責一聲“大膽”,卻忽然意識到聲音是從頭頂飄下,擡頭一看,由于陽光直射的關系,他眯了眯眼,隻瞧見一個小小東西直撲面門而來,伸手一擒,入手的觸覺讓他又是一怔。
這是……鳥?
他沒立刻去看手裏的東西,因爲他的目光被倒吊在樹上的女人吸引了。
由于心情不佳,他也就沒讓那些太監、宮女跟著,甚至命人淨空皇太孫宮的花園,想要靜一靜,沒想到竟然有個不怕死的宮女敢在樹上掏鳥窩!連他靠近了都沒發現,可見剛才她掏得多歡快。
這太誇張了,他從沒看過膽子這麼大的奴才!
正想出聲斥責,卻望進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剛才因爲陽光的關系,他看不太清楚,這會眼睛適應了光線,才發現這個大膽的宮女挺漂亮。她擁有一雙澄澈大眼、挺直鼻梁、小巧粉唇,還有得天獨厚的白哲皮膚,但這些都不算什麼,特別是,她笑起來的時候,十分吸引人,會讓人看得入神……
看到小鳥安然無恙的被他抓在手裏,郭愛松口氣的同時也不禁露出一抹笑容,隻是一會她又開始苦惱了,眼下她是用雙腿盤在樹幹上才不至于摔得腦袋開花,而這種姿勢並不舒服,更別說她其實撐不了多久。
她把視線從小鳥身上往上移,正好,樹下那雙眼睛的主人也直勾勾的盯著,她幹笑了兩聲,道:“那個……不好意思,我現在這個樣子沒有辦法自己下去,你可以幫栽去尚衣監找一個叫王振的公公來救我嗎?”
朱瞻基眉頭一皺。宮裏向來嚴禁宮女和太監有太過親密的接觸,因爲有些太監雖然被去勢了,卻還是渴望夫妻關系而幹出淫亂後宮的事,眼前這個宮女不拜托他,他能夠理解,別說兩人素昧平生,就是男女授受不親這點,她也該避諱,但找一個太監……
郭愛並沒有想得這麼複雜,她隻是單純的想找個認識的來幫她,眼見樹下的男子一動也不動,不禁有些急了,“你在發什麼呆?不想幫忙也說一聲,我都快腦充血了”
“腦充血?”朱瞻基挑眉,他第一次聽說這個詞。
“沒時間跟你解釋,你不幫我,我自己叫人。”她沒好氣的說,就要扯喉嚨叫人。
“等則朱瞻基放下手中的小鳥,張開手。”今天我就好人做到底,連你一起救了。“
“你?”郭愛眼帶懷疑。她如今在的位置說高不高、說矮不矮,加上重力加速度,他接得住她嗎?
“怎麼?你不相信我嗎?那好,你就試著喊喊看!不過我剛才一路走過來,一個宮人都沒有看見,你自求多福門說罷擡腳就要走。
“等則這回換郭愛叫住他。”這位大哥你別生氣,我不是懷疑你,而是不好意思麻煩你,如果你願意出手相救,小的,不甚感激。“她涎著笑臉說道。
她表情倒是豐富,而且這副狗腿奴才模樣換做是別人,他看了大概會生厭,但出現在她臉上還滿……可愛的。朱瞻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剛才的壞心情因這個淘氣的宮女一掃而空。
他摩掌著下巴,一副仍在考慮的姿態。
郭愛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她腿酸,頭也開始發昏,于是換上可憐兮兮的口吻央求,“這位大哥,佛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層浮屠,況且我如果死在這裸樹下也不好吧,說不定皇上還會怪罪你見死不救,害這皇太孫宮沾染不潔。
她看對方一身素潔的月白色袍子,頭上也沒戴金冠之類象征高貴身分的頭飾,便想應該不是哪宮殿的主子。
伶牙俐齒的丫頭,居然重皇爺爺壓我。朱瞻基也不惱,隻是奇怪自己宮殿裏有個這麼有趣又大膽的宮女,他竟今天才發現,再看她臉色潮紅、眉頭緊皺,也不想再捉弄她,重新張開雙臂。
“跳吧!別擔心,像你這樣的小丫頭來一雙,我也接得住。”
郭愛看了看他自信十足的樣子,把心一橫,眼一閉,然後松開環著樹幹的雙腿。
“啊——”失重的墜落感令她忍不住尖叫,不過聲音才剛出口,她已經穩穩落入一堵溫暖的懷抱。
近距離的打量她,朱瞻基更覺她五官秀麗,微微顫動的睫毛很楚楚可憐,心底滑過一股陌生的柔情,他用著自己也沒發覺的寵溺口吻道:“可以睜開眼,沒事了,看你下回還敢不敢爬上樹掏鳥窩。”
聽到這話,她立刻睜開眼睛想替自己辯駁,“我才不是要掏鳥窩,我……”話聲中斷在那雙漾著笑意的眼眸中。
哇!剛才隻覺得他相貌端正,近看才發現原來還是花美男一枚,不過……他是在取笑她吧?
“不是掏鳥窩?”朱瞻基把她放在地上站好,接著抄起被他置于一旁的小鳥。
“證據都在這裏,你還想狡辯,難道你不知道皇太孫宮的一花一木都是皇上命人精心挑選,在此棲息繁衍的生命都深受皇恩眷寵……”
再讓他說下去,一個大不敬就要扣到她頭上了。郭愛趕忙打斷他,“我是要把它送回去樹上的鳥窩裏,我剛才掃地的時候,發現它摔在泥土上,這麼小的鳥肯定還不會飛才想幫它一把,哪知道你這個冒失鬼突然擂了樹幹一下,我被你制造出來的動靜嚇了一跳才會失手。”說完,不無怨忍的看了他一眼。
我冒失鬼?朱瞻基有些啼笑皆非,又擡頭看了看樹上的鳥窩,腳尖一點,免起鵲落,輕輕松松把小鳥送回鳥窩再回到地面。
郭愛瞪大眼睛,旋即想到一“你輕功這麼好,爲什麼剛才不直接飛上樹救我?”
朱瞻基聳聳肩,“剛才沒想到。”其實他是覺得她反應有趣故意逗她的。
騙人!還有人會忘記自己身懷輕功的喔郭愛不相信他的話,但也不想跟他爭了,撇撇嘴道:“感謝大俠救命之恩,小的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則朱瞻基開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郭愛搖搖頭,“相逢自是有緣……況且我也沒問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她不想給王祿惹麻煩,也不好隨便掰個名字,宮裏太監、宮女的名字都有登錄在冊,小心點準沒錯。
朱瞻基眉頭一皺,“這怎麼會一樣?你沒問救命恩人的名字,這是你的失禮之處,救命恩人主動問你的名字,你還不肯回答,也就是忘恩負義,現在我開始懷疑你剛才說要送小鳥回鳥窩隻是掩飾罪名的借口。”
郭愛被他罵得完全無法反駁,想了想,她遲疑的開口,“不然這樣吧,恩公,你先告訴我你是誰,我再跟你交換一個自己的秘密。”她必須先確認他的身分,才能決定托出多少事實。
“好,那你聽好了,我可是這皇太孫宮主子的一暗衛詹其士”他有些故意的把話拉長,順道替自己取個假名。
剛聽到“皇太孫宮主子”這幾個字的時候,郭愛嚇得寒毛都豎起來,等聽到“暗衛”兩個字,著實松了口氣。
媽啊,嚇死她了,還以爲有眼不識泰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最後才想到他的名字……他說他叫什麼?騎士?
“哇哈哈一騎士?哈哈,那我是什麼?你救了我,我不就是公主。”她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她那副樣子像他說了天大的笑話一樣,重點是,她聽到他的身分了,竟然沒有任何驚訝,隻是大笑?太奇怪了!“我說我是暗衛,你沒聽明白嗎?”
有點常識的人都該知道,暗衛除了保護主子的安危,也可能受命去調查其他人,隻要他在主子面前說了誰的秘密,即便是造假,都有可能讓那個人沒命。
他原以爲說出這身分,雖然比自己本來的身分低階不少,但起碼會讓人敬畏,沒想到這個宮女竟當笑話看待。
“好啦、好啦,你是暗衛,又是騎士。”她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拜托,你下次說話不要分段好不好,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她已經完全放下戒心,儼然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同事”。
基本上,對暗衛跟侍衛郭愛是分不出差別的,在她看來都是有武功、抵擋刺客的保鏢。
看了她一眼,朱瞻基現在十分確認她真的不怕他。有意思。
他斜晚了她一眼,“就算我是個暗衛,也是有品階的,你這個小小宮女真是太無禮了,最無禮的是,身爲宮女居然對男人動手動腳的,太不應該了。
雖然他不討厭她的碰觸,但思及她可能也是這麼跟別人相處,就覺得自己應該教導她一下。
因爲我是個會跟哥兒們打打鬧鬧的現代新女性一郭愛很清楚,這種話當然是不能說的。
她左右看了下,像是在確定真的沒人,這才壓低聲音開口,“那如果說我也是個男人呢?”
“你胡說什麼?”他是不是沒聽清楚?
“我說,其實我是男人………喔!嚴格來講是半個啦”她絞著手指,難得有些扭捏的說:“我真實的身分是太監。”
太監不算完整的男人吧?雖說她也不是真的太監,但要開口跟別的男人說自己是沒了命根的太監,不知怎的,就是有些瞥扭。
“你胡說門盡管這回聽得清清楚楚,朱瞻基直覺對方是在說謊。
在他眼前的明明是個漂亮的宮女,怎麼可能會是太監?
“是真的啦,不是說好,拿我的秘密跟你交換嗎?我幹麼騙你。”她連忙澄清,當然,還是有些心虛的,因爲最真實的話她是沒敢說的。
畢竟“我是應該被誅殺卻逃過一劫的蘇麗”跟“我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現代人”,都不會比“我是一個太監”好。
“可你明明就……”他瞄了她胸口一眼,盡管覺得難以歐齒,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來,“雖然是小了點,我剛剛抱你的時候還是有感覺到……
感覺到什麼?
郭愛直覺的低頭看著自己的胸部,頓了一會,接著嘴角上揚,笑容緩緩擴大,最後很不客氣的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我的胸部……哈哈——”她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朱瞻基沒好氣的數落,“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自己胸小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拜托,本姑娘就算穿越到一個小姑娘身上,但已經親眼確認過這孩子是有點料的,隻不過被包起來,沒法證實罷了。
當然,這些她也是不能跟他說的。
輕咳兩聲,她恢複正經的神色,嚴肅的說:“我覺得有些誤會呢,是得說清楚的,讓你這麼誤會我,我也十分不舒服。”
“所以呢?”她這個樣子,爲什麼讓他有不好的預感?
“所以我要讓你親眼瞧瞧我的胸部——”
在皇太孫宮的花園涼亭裏,身著月白色袍子的公子和身著宮服的女子對面而坐。
看她毫不避諱的拉開衣襟,朱瞻基都傻了,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他,也沒見過敢這麼拉開衣襟的良家婦……男的?!
“你………”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郭愛將懷裏用帕子包著的酥講放到桌上,再若無其事的將衣襟拉好。雖說她還穿了一件中衣,但這麼平坦的胸部,肯定能說服對方的。
她拈了一小塊碎成幾瓣的酥講,揚著笑,有些無賴的對他說:“唔,太子妃賞的桂花酥拼,特色是香濃甜膩,重點是比一般酥拼大上兩倍……好吧,雖然你嫌它小喋,哈哈——”
相較于郭愛,朱瞻基完全笑不出來。
他太震驚于眼前的亮麗女子竟是男兒身……這實在是太可惜了“嘿,你怎麼了?”她用手肘推推完全呆滯的人。
“你……你真的是……”盡管還是疑惑,但他是有些相信了。
聞言,郭愛扣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胸口拉近,十分大方的說:“你要親自驗證嗎?”反正就算讓他摸,也隻會摸到厚厚的布而已。
朱瞻基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不用了,看你這樣就知道不可能是女子,一般女子哪會如你這般沒規矩。”
雖說這是她想聽到的話,但怎麼覺得自己還是被罵了!郭愛邊啃酥講,邊不甘的想著。
“你是哪個宮的太監,怎麼跑來這裝宮女?”已經可以肯定對方不是自己宮殿的宮人,皇太孫宮的嬤嬤和大太監甚爲重視規矩,不可能教出膽敢男扮女裝的太監,他的皇太孫宮,皇爺爺有時也會擺駕來此,一個弄不好就會犯下欺君之罪,這小子絕對是別的宮新來的太監才如此膽大妄爲。
聽他這麼間,她沒開口回答,隻是加快速度把手上最後一小塊酥講吃掉,接著抹抹手,站起身。
“你幹麼?”他對她突然的動作不解。
“就像你所猜的,我不是這宮殿的太監,溜出來這麼久了,我當然該回去了。”她拍拍身上的講屑,理所當然的說。
“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剛剛像是自言自語嗎?
“我隻答應拿個秘密跟你交換,至于在哪當差、叫什麼名字,我可沒義務告訴你。”她笑得頗爲無賴,邊說邊退了好幾步。
“你——”
“就這樣,要是下回我們還遇得上,就再交換秘密吧”擺擺手,她一溜煙就跑走了。
雖然她覺得這個叫騎士的是個滿不錯的人,不過還是別多生枝節。
怔怔的看看那抹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朱瞻基心裏五味雜陳。
生平第一次他想收一個宮女進房,對方真實的身分是個太監,而且還一副極欲跟他劃清界線的姿態。
低頭,他看到被小太監留在桌上的紫色帕子。
他拿起來將碎屑抖掉,看著帕子笑了。
很好,他就不相信這宮裏還有他朱瞻基找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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