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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太監皇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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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22: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淺草茉莉-太監皇妃(上)

大明朝永樂年間,蘇逢大學士一族慘遭滅門,逃匿遺族格殺勿論,
皇室宗親亦禁娶蘇氏女,只因「她」將毀大明國祚,不為朝廷所容……

她明明是前途光明的醫大生,意外穿越後卻變成朝廷欽犯,
日後還得假扮成太監避禍,在宮中看人臉色過活,太悲慘了!
幸好她嘴甜人俏外交做得好,得到各宮娘娘寵愛,靠山也一堆,
後來還遇到皇太孫假扮的「騎士哥哥」讓她騙吃騙喝,
知道她愛吃啥他就送來,還會送漂亮的御賜紫東珠來討她歡心,
豈知這位大哥也是她的剋星,專來破壞她低調度日的計畫,
本來她謹記母親教訓,盡量不引人注目,不當紅人與貴人們結交,
沒想到不小心在他面前小露一手醫術,就被升格為太子的營養師,
後來還光榮升等,當他的貼身太監,從此享受他的諸多榮寵,
害得她險些忘了,當初蘇家之所以那麼慘,全因皇帝想杜絕她這禍害,
如今他們倆一天天打得火熱,卻不知殺身之禍已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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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22:1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明朝洪武三十一年三月,夜,皇帝朱元璋病危。

  燕王朱棣枕於榻上輾轉難眠,據他派在都城南京的探子回報,父皇已立遺詔由太孫朱允炆繼位。

  朱允炆是他的侄子,毛頭小子一個,既無功又無能,父皇讓他給侄子磕頭,令他郁悶於胸,翻來覆去多時才終於睡去。

  昏睡之中夢見父皇目光炯炯地瞪視自己,他立刻一驚,莫非父皇知曉他不服侄子,這是來教訓他的?不禁心慌跪地道:「父皇,兒臣……兒臣隻是……隻是……」張口後卻不知如何辯解才好,他低頭不敢去看父皇的臉色,冷汗直流。

  「你不用緊張,朕來見你,隻不過要賜件東西。」朱元璋啓唇道。

  聽其聲音並無怒意,朱棣這才敢擡首,見父皇手上拿了個大圭,他瞪大了眼睛,「這……這真要賜給兒臣?」大圭象徵著權力,父皇將大圭賜他,豈不表示要將江山送給他他不由得大喜。

  「朕隻是讓你先保管著,這東西真正要送的人是朕的曾孫不是你。」朱元璋聲明。

  「曾孫?」他心驚。此刻長媳張氏肚裏正懷有孩子,隻是尚不知是男是女,莫非這胎是男丁?

  「嗯,你且瞧瞧大圭上鐫著什麼字?」朱元璋示意道。

  他戰戰兢兢地捧過大圭,上頭鐫著的正是「傳之子孫,永世其昌」八個大字。

  「咱們大明的江山是打下來的,你和朕都做了不少屠殺生靈、武奪天下之事,但再如此殘殺下去,江山易敗,人心易遠,天下難以長久屬於咱們,因此,在你我之後,大明江山要穩固唯有靠後人,而這人即將出世,是咱們大明百年難得一見的太平明君,這大圭朕就是賜給他的,願咱們大明永世其昌!」朱元璋正色道。

  朱棣驚喜萬分。這麼說來,自己的子孫才是未來的真龍天子,並非遠在南京的侄子朱允炆!

  「兒臣謹遵皇命,定會親自教導子孫,讓子孫永保大明天下太平。」他喜極顫聲說。

  「好,朕就將這大事托付給你了,不過……」朱元璋目光忽地變得深晦起來。「有個人你得特別留意,不得讓這人接近曾孫!」

  他心頭一驚,馬上不安的問:「父皇指的是何人?」

  「蘇逢之女。」

  「大學士蘇逢?但就兒臣所知,此人僅有三子,未有女兒啊?」

  「你仔細留意,若這人一生未有女兒出世,憑他的才學,你大可重用,但倘若是……」朱元璋眯起充滿陰沉殺意的眼眸,未竟之語已是不言而喻。

  他眉心冒出一層汗來。「兒臣可以問此女爲什麼必須殺之嗎?」

  「曾孫壽祚七十,可此女卻會毀其壽命,讓大圭産生縫隙,毀我龍基!」

  朱棣一聽,大驚失色。明君短壽,如何保大明永世不滅

  他正驚愕不已,還想再多問些什麼,忽地聽到「咚咚」的敲門聲。父皇在此,誰敢造次?大怒的想出言喝斥,門外已傳來內侍的稟報,「恭喜殿下,王孫誕生了!」

  他剎那睜眼驚醒,轉頭一看,自己還在榻上,而父皇……早已消失!

  「恭喜殿下,王孫誕生了!」內侍還在門外重複報喜。

  是男丁!長媳張氏生出的果然是男丁!

  這夢境是真的,父皇所說的大明未來明君是自己的親孫。朱棣一蹬,火速由床上躍起,連外衣也來不及披上的直奔長子住處,人一到,世子朱高熾已抱著剛出世的兒子等他。

  他抱過孫子,見其眉眼間竟有一抹英氣,大有帝王之面相,驚喜不已,對自己方才作的夢益發感到真實。未來,這天下是這小子的,是他朱棣一脈的!

  他欣喜的往南京方向高喊,「父皇,兒臣謹遵聖意,大圭傳之子孫,永世其昌!」

  隔兩月,彌留已久的朱元璋駕崩,朱允炆繼位,四年後,朱棣以「清君側」爲名發動靖難之役,攻進南京,奪取帝位,改年號永樂。並在朱元璋的遺物中發現大圭,上頭鐫著的正是他夢中所見的八個大字,自此,他對自己孫子將是固國明君之事更加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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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2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睡夢中,郭愛感到全身劇痛且四肢沉重,想起身也起不來,甚至還感到呼吸困難。

  她忍著痛用力吸一口氣,卻吸入一股濃重的焦臭味,被嗆得連聲咳嗽,甚至淚流不止。

  「咳……」她咳得實在難受,勉強動了動身子想爬起來,卻虛軟無力。

  「小姐醒了!夫人,小姐醒了……」

  一道尖銳的聲音再度喚醒郭愛迷迷糊糊的意識,而隨著這聲呼喚,郭愛依稀看見一道人影來到自己身邊。

  「麗兒……麗兒你終於醒了!」聽這帶著哽咽音色的應是名年輕婦人,她撲在郭愛身上嚎啕大哭。壓在身上的重量令郭愛難受地皺起眉,忍不住費力地擡起手推了推那婦人。

  婦人擡起哭得梨花帶淚的面容,驚訝地看著她,顫著聲音喊道︰「麗、麗兒……」

  麗兒,這是在叫誰呢?

  郭愛讓婦人從身上退開,用盡力氣坐了起來,此時她的眼睛逐漸恢複清明,重新聚焦後,她首先便是想看看自己的情況。

  她是個醫學院七年級生,在最後一學年申請參加義診團進行實習,到了中國四川省,豈知在抵達的第二天下午就碰上大地震,當時正在進行義診的她躲避不及,被倒塌的牆壓在底下,失去意識。

  不過眼下她醒了過來,就是獲救了吧?

  她檢查過一遍,除了多處挫傷外,並沒有骨折或太大的傷口。明明被那樣一片大牆壓住,卻隻有如此輕微的傷勢也算是萬幸了。

  隻是有些奇怪……她身上的病服怎麼怪怪的,有點像是古裝,再看向一旁幾個「醫護人員」更是怪異,中間一個婦人衣裝雍容華貴,頭上插戴金簪,面容白瑩如玉,隻眉眼帶著深深憂愁,後方的少女像是丫鬟,頭紮雙丫髻,身穿粉色褙子,還有個看起來氣派體面的婆子……

  這是哪門子的醫護人員?

  再說,現在這個時代還有人做這種打扮嗎?

  郭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揉揉眼睛,見屋內擺設都是古色古香,不禁更爲茫然。

  敢情她是被古裝劇組給救了?

  雖然有點可笑,但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解釋。

  「麗兒……你怎麼了,你不認得娘了嗎?」

  見女兒看向自己等人的眼神陌生,甚至帶有質疑,華裝婦人不禁悲從中來哇哇大哭。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婦人怎麼突然就演起來了?

  郭愛被她劇烈的情緒反應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搖頭,滿腹疑問頓時又塞回肚子裏,隻想先讓對方別哭了。

  然而婦人的大哭雖止住了,卻怔怔看了她半晌,又抽抽噎噎道︰「我苦命的孩子,都是娘不好,你千萬別想不開啊……」

  郭愛聽得一頭霧水,身上又被她的動作磕得疼,隻得看向後方兩人用眼神求救,讓她們也幫忙制止婦人哭泣,卻看那兩人竟也是扭著帕子擦淚。

  郭愛頓覺無力,伸手搭在婦人肩上,稍稍推開她。「那個,外頭的煙和火光是怎麼回事,失火了嗎?」

  火勢看起來很大,陣陣黑煙都飄往屋裏來,起火點必然很近,她們再不逃恐怕會來不及。

  她又被煙嗆得咳了幾聲,急著要下床,婦人卻又緊緊抓住她的雙手。

  「麗兒,聽娘的話,待會跟著王嬤嬤走,趕快逃離這裏。」

  就在此時,突然有幾個家丁模樣的男人匆匆忙忙揭了簾子進來,皆是神色驚惶。

  「夫人,小姐可醒了?眼看錦衣衛就要破門而入,咱們快撐不住了。」

  衆人一聽都很緊張,就連郭愛也知大事不妙。

  她此時大緻明白自己的處境了,方才是剛清醒,腦子不甚清晰,經過這麼一會,整理了所聞所見稍一思考已得出結論—原來她根本不是被古裝劇組所救,而是穿越到古代來了。

  時空穿越這種事雖然學術界有相關理論支持,但多半屬於紙上談兵,她過去也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可如今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再不想相信也得接受。

  她雖對曆史沒什麼研究,但常識還是有的,一聽錦衣衛這個詞,就明白自己現在是身處在明朝。

  錦衣衛是皇帝的鷹犬,一向臭名在外,他們如今招來這樣的瘟神上門,恐怕不妙,想著婦人勸她和那婆子先走,自己竟要留下,覺得不可行,忙道,「我和王嬤嬤逃,你們不走嗎?」

  「娘不能走,是娘不好,不該讓你回蘇家認祖歸宗,倘若繼續留在趙王府,也不會招來這劫難,你日後千萬要聽王嬤嬤的話,好好過日子,娘會一直守護著你的……」

  郭愛聽著這些話覺得有些不安,可縱然她有疑惑想問,也還想勸婦人離開,卻沒時間了。

  聽到前頭又有家丁來報錦衣衛已突破前門,婦人趕忙把女兒推到王嬤嬤的背上。

  她眼淚直流,凄婉道︰「麗兒,你才剛讓人從井裏救起,身上都是傷,但得忍著點,這會逃命要緊,別耽擱了,快隨王嬤嬤去吧!」接著又殷殷囑咐王嬤嬤一番,才在衆人的催促聲中,依依不舍的放手。

  郭愛被身子精壯的王嬤嬤背著,隻見其他幾人幫忙將床闆拉起,那婦人又轉動床柱上一隻筒狀玉石裝飾,就不知觸動什麼機關,床底下竟出現一個往下的密道。

  「孩子,你千萬要保重……」

  婦人淚眼婆娑,語聲哽咽,眼裏充滿母愛與溫柔,令郭愛不禁想起遠在現代的父母,心中也頗是傷感,隻不知她穿到這個麗兒的身上,那真正的麗兒到哪去了,是穿越到現代頂替了她,或者是在墜到井裏時早已香消玉殞?

  「小姐,請抓緊老奴,咱們這就走啦!」王嬤嬤說完,一低頭,立即鑽入密道。

  郭愛無法再多想,也忙低頭伏在王嬤嬤背上,生怕一個不小心,腦袋撞上那低矮的密道入口。

  待她們進入密道中,隻聽機關隆隆作響,光明便消失了,婦人的哭喊聲與憂愁面容也一並被那入口的大石塊阻隔。

  郭愛讓王嬤嬤背著飛快移動,她訝異王嬤嬤竟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走得這般疾速,隱約感覺出她們是筆直前行的,便想這密道爲讓人便於在黑暗中行進,故意做直線設計。

  因爲即使睜眼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她索性閉起眼睛,除了耳邊聽得到呼呼風聲和王嬤嬤急促的腳步聲、粗重的呼吸聲,鼻子還聞得到潮濕的泥土味、黴味和隱隱焦煙味,這令她心頭一緊。

  剛剛見那火勢熊熊匆一見又倉卒而別,但畢竟是他們保全了她的性命,對於這一點,她是十分感激的。,又有錦衣衛進逼,那位婦人和那些丫鬟、家丁怕是無法逃出生天了,雖然她與這些人僅是匆

  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犯了什麼罪無可赦的過錯,但她總覺得他們是受了冤屈的,無來由的,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這麼想著的同時,她的心底突然湧起一股濃烈悲愴,令她的眼睛水氣氤氳,鼻頭發酸,喉頭也像有什麼東西梗著難受。

  莫名強烈的思念占據她的心頭,逐漸取代原本憂心忡忡的思緒,忍不住想念起她身在現代的父母。這一刻,她突然深刻意識到,彼此可能永遠不能再見面,於是慌張無助、悲傷失落與絕望籠罩著她,使她眼淚潰堤,進而泣不成聲……

  閉上眼靜靜流淚,郭愛的眼前出現雙親熟悉的容顔,和那婦人慈祥卻悲傷的面容,她猜想定是麗兒的思念感染了她,不由得對麗兒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觸。

  原本專心逃亡的王嬤嬤,似乎察覺到她的哀傷,重重歎息後又勸慰道︰「小姐……您先睡一會吧……一切交給老奴,沒事的。」

  是啊,睡一覺就沒事的,穿越這種事實在太荒謬了,肯定隻是一場夢。

  希望她睡醒後,一切就會沒事的……

  自從莫名其妙穿越,又經曆那一起倉卒的大逃亡後,郭愛在明朝展開新生活已經過了三、四個月,在這段期間,她總算弄明白一些事,也不再爲穿越一事憂愁,振奮起精神。

  如今正是明成祖朱棣在位的永樂年間,她這個身體的原來主人是個年約十五歲的少女,名叫蘇麗。

  蘇麗的身世頗爲坎坷,她是翰林學士蘇逢的私生女,母親沐氏則是趙王妃的妹妹。父母兩人雖然恩愛,私下互許終身,但蘇逢早有家室,又極爲懼內,因此不敢對沐氏負責。

  多年來沐氏始終寄住在趙王府中,偷偷地産下女兒蘇麗。直到今年,蘇麗已經十五歲,蘇逢的元配故去,母女倆才被接回學士府,認祖歸宗。

  原本這樣的發展該是一家團圓,從此享盡天倫之樂,可原本頗得聖寵的蘇逢不知何故竟得罪了皇帝,不僅人被扣在錦衣衛詔獄裏不日即死,又連累一家老小慘遭滅門之禍,而蘇麗生性怯懦,聽聞這駭然消息,越想越怕,竟起了輕生的念頭。

  沐氏雖救回孤女,但失去心愛的丈夫後,她再無生趣,隻盼望女兒能好好活下去,才令趙王妃的陪嫁丫鬟王嬤嬤帶著她逃亡,自己則以蘇家主母的身分與蘇家共存之。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即最安全的地方,當日王嬤嬤帶著她逃亡後,依然選擇留在天子腳下的應天府,因爲現在各個城門把守嚴密,王嬤嬤打算等風波稍微平靜後,再帶她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目前她們在靠近鎮淮橋邊向一個寡婦租了間屋子,又因蘇麗的身分敏感,因此王嬤嬤讓郭愛做男裝打扮,對外一律宣稱兩人是從外地來京城討生活的母子。

  雖然她們逃出來的時候,王嬤嬤包袱中有些值錢的東西,但這幾個月花用下來已經所剩無幾,王嬤嬤隻得去攬些活來做,原本郭愛也想幫忙,卻皆被她以「豈敢讓小姐做粗活」爲由拒絕了。

  「小姐,您慢慢用,老奴這會該去徐員外家上工,今日他府上有筵席,老奴可能回來得晚些。若是老奴回來得太晚,小姐餓了,竹籃中已備了兩餐的湯餅,就勞您自個兒熱來吃。」

  王嬤嬤做事經驗豐富,很容易找到工作,不過幾天工夫就在一個大戶人家攬了幫傭的活,隻是日日早出晚歸,加上近來有些身體不適,她也不得不放手讓小姐做些家事。

  「好,嬤嬤你盡管忙,別擔心家裏的事,有我在呢。」郭愛呼嚕呼嚕喝完碗裏的豆粥,大剌剌的吃相讓王嬤嬤皺了眉,她一見狀立即收斂。

  又看了她一眼,王嬤嬤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小姐如今雖是扮成男裝,可別忘了您終究是位千金小姐,不能沾染上那些市井男子的粗鄙習性。」

  王嬤嬤這類念叨最近可是常態,郭愛畢竟是個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年輕女孩,要扮演一個古代閨秀談何容易,自然是露出許多馬腳,所幸王嬤嬤除了碎碎念幾句提醒之外,壓根沒聯想到太超乎尋常的事,隻當她是先前落井受了驚,帶她走一趟報恩寺上香祈求平安就算了事。

  她吐吐舌頭,笑道︰「嬤嬤說的是,我記住了。」

  王嬤嬤見她嘴上說好,態度卻輕佻不莊重,本想再說幾句,可唯恐上工遲了,隻得急忙出門。

  在她走後,郭愛三兩下收拾了碗筷,又大大伸了個懶腰。「自由啦!」

  王嬤嬤在的時候總會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因此也隻有在她出門上工時,郭愛才能做回自己,不必再裝矜持的大家閨秀。

  她躡手躡腳走到大門邊,探出腦袋一瞧,見王嬤嬤的身影早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就樂得沖進房裏,進行一番準備。

  她打算再去街上找活做,王嬤嬤雖是出於安全考量,才整天讓她待在家裏,但她怎麼忍心見她一個婆子爲了那幾文錢,每天起早貪晚,忙得像顆陀螺般轉不停,便想幫忙分擔家計。

  隻是這主意決定得容易,想實行卻難。先不說她隻是醫學院學生沒什麼長才,平時做家事還常常偷懶,以緻手腳不夠俐落,就是蘇麗這位千金大小姐,過去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主家光看她一副細皮嫩肉的模樣就直搖頭,甚至還有人當她是哪來的紈 子弟無聊鬧著玩,把她趕走呢。

  一開屋門卻猛地對上一雙圓圓大眼,登時嚇了一跳,看清楚是鄰近人家的孩子後,她才松了口氣。

  這孩子大約八、九歲年紀,上回郭愛在街上見他遭到一群壞孩子欺侮,向來最不屑這種恃強淩弱行徑的她,立刻挺身而出喝止,那之後這孩子就常來找她玩。

  隻是郭愛已經一陣子不見他了,此時見他突然來了,神色還有些不對勁,就關心地問︰「發生什麼事了,臉色這麼難看?」

  他支支吾吾地說︰「大哥,我能不能跟你家討些吃的呢?」

  郭愛一愣,這孩子家裏貧困她知道,經常有一餐沒一餐的,他的母親早逝,這些年全靠他父親照料他和年邁雙親。偏偏他父親在一次工作時摔傷腿,從此無法再幹活,爺爺奶奶前陣子又染上病症,家裏窮得沒錢請大夫,病情一直好不了。

  「我家已經沒有米可吃,爺爺奶奶原本就病重,這兩天更餓得頭昏眼花,我爹著急地去借錢、借米,卻都沒人願意借給我們……我怕再這樣下去,爺爺奶奶就要餓死了。」

  說著他就哭了起來,郭愛很不忍心,過去她也接濟過他們家幾次,這回見情況緊急,更是想也不想就進屋去。

  她把王嬤嬤準備的兩碗湯餅都拿出來,又轉進房間,打算再貼些錢給那孩子。

  隻是當她打開那放錢的荷包時,卻見僅剩五十文錢。家裏也沒錢了……她長歎一口氣,不禁猶豫起來,可想到那孩子家裏的情況就十分不忍,一橫心就將五十文全部取出。

  那孩子知道郭愛家裏隻有王嬤嬤在工作,經濟也貧困,見她要給錢連忙搖頭,「這怎麼行呢,我不能拿大哥的錢……萬一你娘罵你怎麼辦?」

  見他拒絕,她笑道︰「你不是沒辦法來找我幫忙的嗎?你家情況緊急,我娘會理解的。」她拉著孩子的手,將那些錢塞到他手中。

  那孩子眼眶有些紅,小心翼翼的把錢收下,又一再向郭愛道謝,並允諾會盡快還錢。

  郭愛心知這是不可能的,但實在沒法漠視不管,又想家裏至少還有王嬤嬤那一份收入,應該勉勉強強過得去。

  雖然這麼想著,等那孩子走後,她還是重重歎息,心裏發愁。

  「這下可不好了,家裏沒了錢,接下來該怎麼辦呢?」想到自己這回打腫臉充胖子,結果讓家裏也陷入窘境,不由得露出苦笑,同時對王嬤嬤倍感愧疚。

  如果她今天能順利找到工作便罷,如果不能,眼下才月中,也不知道未來的這段日子要怎麼過。

  她突然想起當初逃出來時,王嬤嬤帶的包袱裏有幾件漂亮的衣裳,是過去蘇麗喜愛的,郭愛想自己如今生活困苦,那些衣服也用不著,不如典當了換錢。

  猶豫了會,她打定主意,即刻進屋取出那些衣服,選了幾件樣式好看,料子又好的才出門。

  她出了街坊轉到大街上,盤算著這些東西究竟能換得多少錢,夠她們用多久。

  她在現代的生活富足,吃穿花用都是家裏支持,何曾爲了生活煩惱過,此時卻是真正發愁了,典當了這些東西雖能再維持上一陣子,但肯定無法太久。

  她在街上找了家當鋪,觀察了會見人來人往,生意挺不錯,那夥計和掌櫃都是一臉老實和善,應該不會坑她才對,這才進去。

  掌櫃見她生得斯文白淨,拿來的東西質地不錯,果然並未刁難,還爽快地給了她一兩銀子。

  將那白花花的銀子捏在手裏,郭愛步出當鋪的門,打算再去找工作,一個衣著華麗的大胖子卻猛地進入她的視線裏。

  那胖子頭戴金冠,身穿赭底金邊描福字紋盤領袍子,腳下踩著銀線繡百獸靴,在這市井中如何不醒目?

  更招搖的是,他極其粗心,綁在腰間的錢袋露了一截在外竟然都沒發現,他的隨從則擋在前面替他開道。

  郭愛才想到萬一引來見財起意的小偷怎麼辦時,就驚見一隻賊手往胖子腰間一探,那錢袋轉眼就不見了!

  她一急,下意識叫道︰「有賊!」又連忙往人潮中梭巡那小偷的身影。

  她這一喊,人人都低頭瞧自己的錢袋,胖子一見自己的錢袋不翼而飛,立即要隨從搜尋犯人,但人海茫茫,如何找?

  同一時間,郭愛見衆人都顧著維護錢袋,卻有一人在自己大喊後拔腿狂奔,她馬上沖到胖子的跟前,指著那小偷的方向說︰「小偷往那邊跑了,就是那個穿著青衣的瘦子!」

  胖子的隨從身手矯健,立即去追趕,沒多久就扭著那小偷的手臂回來。

  胖子接過隨從遞來的錢袋,然後取出一錠小元寶給郭愛。

  「多謝這位小哥提醒,這請小哥喝杯茶,聊表謝意。」

  郭愛一掂那元寶,驚覺竟重達五兩,急忙推拒,但胖子態度堅決,還說要請她吃飯,她才婉拒飯局,隻勉強收下銀子。

  五兩相當於五千文錢,足夠她們好幾個月的花用,意外得來這筆錢財郭愛自然開心,又到街上去招攬工作,雖然依舊沒人要雇用她,但如今有了那五兩銀子解決燃眉之急,她心裏也不那麼憂愁了。

  步上回程,她心情愉悅,腳步遂也輕盈,然而等她回到居住的小巷弄時,卻發現平時那些不常往來的鄰居都聚在自家門前,氣氛有些詭異,這使她感到不安。難道是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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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哥,你這一整天是上哪去了,你娘昏倒啦,徐員外家剛剛差人將她送了回來!」鄰家大嬸似乎等她等得不耐煩,急急拉著她來到房門前,示意她進去。

  郭愛聞言臉色大變。今早王嬤嬤人還挺有精神的,怎麼會突然昏倒?當下也不再多問,就掀簾子進房。

  進了房門,就見床邊坐著一個看起來挺能幹的婆子正在照料王嬤嬤,她的身旁還帶著兩個丫鬟。

  「大嬸,我娘怎麼了,爲什麼會突然昏倒?」她湊近床邊看,見王嬤嬤緊閉著眼不省人事,臉色慘白,頭上還冒著細汗,一伸手搭在她額上,驚覺觸手冰涼。

  見她回來,那婆子站起來道︰「王小哥,你娘從午後臉色就不太對勁,白慘慘的好不嚇人,就在半個時辰前她直說頭暈,之後竟然不支倒地了,我們這才將她送回來,你趕緊去請大夫來給你娘看看情況吧。」

  聽到對方這麼說,她心底想著王嬤嬤近來工作操勞,會不會是累倒了?

  那婆子臨走前留下一百文錢,說是讓她請大夫和抓藥的錢,要她好好照料王嬤嬤,也說等王嬤嬤身子好些後再回去上工,就帶著人走了。

  突然發生這麼一個變故,郭愛心裏也頗慌亂,這些日子以來多虧有王嬤嬤,她才能在這陌生時代裏不至於無所依靠,因而對她也有些感情,自然感到憂心,也突然有些後悔沒學中醫,她雖然是醫學院學生,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她聽一個鄰居推薦武定橋畔的張大夫醫術高明,堪稱妙手回春,診金也公道,想也不想就去請。

  隻是來到醫館還沒進門,她就見到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醫館前,有幾個丫鬟正領著一位大夫上了馬車,不禁暗暗叫急。

  張大夫竟然讓人捷足先登請走了,眼看著那馬車離去,她正想要去尋別的大夫,忽然有個人拍拍她的肩。

  「你可是要找張大夫看診?」一個捧著大包小包藥材的醫館夥計問道。

  郭愛回頭還沒說話,那夥計見了她卻忽地兩眼瞪得發直,皺著眉納悶道︰「這位小哥看起來挺面熟的,是要來找大夫出診,還是要抓藥?」他當郭愛是哪家府裏派來的,於是解釋道︰「張大夫剛剛被太常寺典簿大人請去了……」

  一聽他說自己面熟,郭愛當下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也不敢再聽他講下去,擺擺手道:「沒事,我沒要請大夫。」說著連連後退。

  轉進一條小巷子裏,她才松口氣,又往巷外看了看,幸好那夥計並未跟上。

  方才急著替王嬤嬤請大夫,她一時沒想太多,如今見這位張大夫醫術高超,又與高門世族相交,恐怕過去也曾替蘇家人看過病,甚至還識得蘇麗,若果真如此,她莽莽撞撞上醫館求醫,無疑是自投羅網。

  隻是她眼下亟需替王嬤嬤找大夫,又要顧及身分不能曝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阿、阿力……你在幹什麼,玩捉迷藏嗎?」這時,忽然有道人聲喚住她。

  「初日!」一見這人,她立即喜不自勝地眉開眼笑。

  初日是個小傻子,年紀和蘇麗差不多,舉止言語卻像個孩童,他經常偷偷跑出來玩耍,偏偏記不得回家的路,過去郭愛就是幫助了迷路的他,兩人才認識。

  而此時郭愛之所以高興,是因初日的伯父也是大夫,就在幾條街外的建安坊開了間醫館。

  初日自幼父母雙亡,是由他伯父撫養長大,爲了能好好照料這個侄子,江大夫並不太出診,所以她一開始才沒想要找他幫忙,但這會初日在外頭,定是又偷溜出來,她想或許看在她幫忙將初日帶回家的分上,江大夫會願意幫忙。

  她打定了主意,立即連哄帶騙地將初日拐回家,江大夫見她帶著侄子回家,果然高興地向她道謝,對她的請求也是一口答應。

  江大夫診治過後,說王嬤嬤是因過度勞累才會病倒,叮囑郭愛多讓老人家休息,並準備些營養的食物給她吃,又開了藥方才離去。

  郭愛心裏非常過意不去,因此江大夫的囑咐她都一一照辦,接下來的日子格外細心照顧王嬤嬤。

  隻可惜王嬤嬤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轉,前幾天人還能下床,後來卻隻能虛弱地躺在床上,期間江大夫又來看診幾次,換開別的藥,吃後還是不見效果,結果才短短兩個禮拜,王嬤嬤竟隻剩奄奄一息。

  「老奴辜負了夫人的托付,不能好好照顧小姐……還請小姐原諒……」忠心的王嬤嬤臨死都放心不下年幼的小姐,她拉著郭愛的手淚流滿面地道歉。

  這些日子以來相互扶持,郭愛對王嬤嬤早已産生深厚的感情,此時聽她這麼說也不禁鼻酸哽咽。

  「嬤嬤別說這種話,你一定要振作,不能留下我一人啊!」她試著激勵她,但王嬤嬤卻搖搖頭,又勉力想爬起,郭愛見她堅持不好好躺著,隻得幫忙扶起她。

  「放心,老奴都替小姐安排好了……」王嬤嬤背抵著靠枕,一手虛弱地從床褥下摸出一個護身符,塞到她手中,交代道︰「這護身符裏有封信……」

  她出氣多進氣少,艱難地交代後事,郭愛看得心裏難受,淚眼汪汪落了好幾滴淚。

  「留下小姐獨自生活,老奴實在不放心,老奴有個弟弟叫王祿,他在宮裏尚衣監當差,若是小姐遇到什麼難處,實在沒辦法了,就帶著這封信去找他幫忙,他會代替老奴照看小姐……」

  「嬤嬤你安心吧,別說太多話了……」郭愛用力回握她的手,應允她的要求。

  她其實很心虛,甚至想告訴王嬤嬤自己並不是蘇麗,不值得她爲自己這樣費心,可在這種時刻,她實在說不出口。

  子夜時,王嬤嬤就斷氣了,郭愛極盡所能爲她辦了場簡單的喪禮,除了鄰居,就連江大夫也來吊唁幫忙。

  葬禮結束的那天晚上,江大夫和初日留下來陪伴郭愛,見郭愛因連日的勞累和悲傷而顯得沒精神,他突然語重心長地問︰「阿力,如今你娘死了,日後有什麼打算呢?」

  「大夫別擔心,如果去找個活,應該還能養活自己的。」郭愛露出苦笑。

  前陣子給王嬤嬤看病抓藥,花費不少,她感念王嬤嬤的付出,想讓老人家最後一程能好走,因此也盡力置辦葬禮,所有能典當的東西全都典當光了,積蓄也全部耗盡,對於未來該怎麼走下去,她實在沒把握,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如你搬過來,和我與初日一塊住如何?」

  郭愛很訝異他會提出這樣的建議,畢竟他們相識也不過幾個月時間而已。「這怎麼好意思……」

  江大夫揮手打斷她的拒絕,溫和解釋,「你是個好孩子,過去幫忙初日許多,我很感激,這孩子生來癡傻,平日總受人欺負,難得有你這樣的朋友。」說著忽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才又開口,「再說,你一個女兒家,獨自居住可不是辦法。」

  郭愛一愣,不覺瞪大了眼睛,心中直打鼓。怎麼辦,江大夫怎麼會發現,此時她該不該有所回應?說不定他是在套她話呢。

  她遲遲沒想好推搪之辭,江大夫見了她的表情早已心知肚明,會意一笑道︰「我雖然老了,卻依舊耳聰目明,你行事雖然不似尋常女子扭捏小心,個性也豪爽,但從細微處還是能觀察出。」

  見事情確實瞞不住,她隻得點點頭,坦承自己是有所苦衷,但關於自己的來曆卻有所保留,隻說自己真名郭愛,因遭仇家追殺才隱姓埋名。

  正想求江大夫別把這件事說出去,他卻猜中她的心思,先行表示,「既然知道你的困境,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更別說拆穿,醫者仁心,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更是不能做的。不過我也勸你就依我的意思搬過來,有我照應著,王嬤嬤也能放心。」

  見他露出和藹的笑容,郭愛覺得心裏暖暖的,眼睛也蒙上水氣,視線蒙朧。

  一旁的初日懵懵懂懂,但見了她抹淚的動作,卻懂得給予安慰,連忙像個大人般摸摸她的頭,嘴裏還喃喃念著,「乖乖,乖孩子不哭……」

  老大夫見侄子善良,也溫和笑著,又對郭愛道︰「要你搬過來和我們伯侄住,其實也是我的私心。我的醫館正缺一名夥計,想讓你來搭個手,順便幫忙照顧初日。我就不跟你客氣了,除了包你吃住,工資就按月給五百文錢,你可別嫌委屈了。」打趣地說完,又拍拍她的肩膀爲她打氣。

  郭愛抿唇一笑,細細思量片刻,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提議,畢竟江大夫的考量是對的,再者過去她學的是西醫,沒有制造藥品的技術和工具,她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不如跟在江大夫身邊學習,結合中西的醫學知識應該更派得上用場。

  而且這比進宮好多了,照她看古裝劇的經驗,宮廷裏情勢混亂,充滿各種陰謀詭計,相當危險,她還是別進去攪和的好。

時光飛逝,郭愛搬到建安坊,與初日伯侄一起居住已有一段時日,在江大夫的教導下,她從認識藥材、配藥慢慢學起,這些事對她而言頗爲新鮮,不論學習或工作都很有幹勁。

  江大夫得知她識字,極爲驚喜,又見她學習認真,不僅傾囊相授,還借了她幾本醫書研究。

  醫館雖小,但江大夫的醫術不錯,診金也不高,因此經常廳堂都擠滿病患,郭愛配藥之餘,有時也得幫忙應付病患的各種要求。

  這樣的日子雖然忙碌卻很充實,她和初日伯侄的感情越漸深厚。

  這天一如過往,看病的人、抓藥的人多不勝數,醫館被擠得水洩不通。

  “口亥咳,夥計,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啊?我咳得好難受……”

  “夥計,我近日晚上總睡不好,白日裏工作沒精神,該吃什麼藥才好?”

  “夥計,你們這有沒有止血藥,快拿些出來,我兒子剛剛跌了一跤,現在血流不止呢”

  衆人吵吵嚷嚷,郭愛將手中一份藥材依照天數分開包裝,遞給等待的病患,結束手頭上的工作後,才又忙應付下一位病患的需求。

  “各位鄉親別急,請耐心等候,有什麼病症等大夫診斷之後,按大夫的指示服藥必能根除,你們這會問我也沒用啊門她包藥的手沒停,嘴巴卻飛快說:”那位大叔,你兒子的傷處得讓我瞧瞧,是傷到哪、怎麼傷的得說明了,我才知道該草藥膏還是藥粉……“

  她忙得不可開交,又聽角落診療席上的江大夫喊道:“阿力,替這位老漢配一副潤肺湯。”

  “好的。”她打開身後的藥櫃,一一取出所需的藥材。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急勿勿跑進醫館,撥開人群來到江大夫面前就扯著嗓子喊,“不好啦!大、大夫,你那個傻侄子跌到河裏溺死啦!

  江大夫聞言驚駭地站起,瞪大眼手指微顫,說不出話來。

  郭愛擔心他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連忙離開櫃台到他身邊,那些病患知道情勢非同小可,都紛紛讓道。

  她扶著江大夫,要讓他先坐下,他這時猛地回過神,激動地問:“那孩子在哪?”

  報信的人被他的大嗓門嚇到,顫抖著聲音回答,“在……在太平橋那”

  江大夫一聽立即拔腿跑出門,那報信的趕緊跟上,郭愛本想也去看看情況,卻不方便放著滿醫館的人不管,隻得留下來善後,一些情況較緊急的病患,她能力所及的就處理,否則便請他前往別處就醫。

  就這樣邊忙邊憂心江大夫那一頭的情況,郭愛隻覺度秒如年,等到醫館裏的病患逐漸散去,江大夫終于拖著一輛闆車回來。

  郭愛迎出門,看見江大夫腳邊那全身覆蓋著拿席的人,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初日早上還活蹦亂跳的,直說買氣好要出去玩,因醫館裏實在繁忙,江大夫才允許他隻在附近玩耍,豈知這一出門,竟是再也回不來了。

  郭愛自從穿越到這裏,一連經曆了許多死別,一開始沐氏等人的悲劇因太倉卒,她根本來不及悲傷,後來王嬤嬤病倒,見老人家的情況一日不如一日,那倒數計時等死的感覺固然難受,可像初日這般,好好一個人竟轉眼變得冷冰冰的屍體,再也不能說笑,更讓人無法接受。

  她伸手想去揭拿席想看看初日,卻被江大夫制止了,“看了不好受,你就別看了。”

  他這一說完,郭愛立即放聲痛哭,原本到河邊認屍時已經哭過幾回的江大夫被勾動情緒,眼眶再度變得通紅,他一把攬著郭愛,嘶啞著聲音道:“那孩子就是不乖……我盼咐過他別到河邊去的……他就是愛玩,就是不聽話。”

  郭愛也用力回抱他,邊哭邊安慰道:“江大夫你別傷心,要節哀啊……”

  因初日尚未成年,按禮制隻能拿拿下葬,簡單地處理完喪事後,又過了數日,郭愛心頭的悲痛也逐漸平淡,但江大夫畢竟與初日多年相處,感情更爲深厚,依舊終日消沉,話漸漸少了,對醫館的生意也不怎麼上心。

  這一天,忽然有個相貌嚴正的老頭來到醫館,卻不爲看病,而是找江大夫敘了許久話。

  郭愛覺得那老頭有些奇怪,離去前還看了她幾眼才走,令她有些發毛,怕他是看出自己的身分。

  中午過後,江大夫見今日沒什麼病患上門,索性讓她收拾收拾,把醫館關了。

  “午後我要出去一趟。”吃過午膳後,他隻留下這麼一句話就出了門。

  他近日幾乎是足不出戶,這會突然要出門,郭愛有些訝異,又想稍早他和那老頭的態度熟穩,許是出去赴約了,便稍微寬心。

  隻是看著江大夫跳的背影,她覺得他近來實在消瘦得不成樣子,擔心再這樣下去老人家會撐不住,于是盤算著等他回來定要好好勸說一番。

  豈知事情卻有了意外的發展——大約酉時時分,眼看天色都暗了大半,江大夫卻還不回來,郭愛正擔心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就聽到門前傳來大聲交談的聲音。

  她走近一看,原來是江大夫回來了,身邊還跟著早上那個相貌嚴正的老頭。

  兩人好像都喝了酒,江大夫精神看起來好很多,已經不再愁眉不展,看見郭愛,他還刻意擠出一個笑容,舉起手裏的油紙包道:“阿力,還沒吃飯吧,我帶了好菜回來”

  郭愛接過油紙包,雖然訝異,但也覺得他心情轉好是件好事,便到廚房把菜都裝盤端了出來。

  吃了幾口菜,江大夫突然看著郭愛道:“阿力,初日走了,今後隻剩咱們相依爲命了。”

  見他眼神又流露悲傷,她忙安慰,“江大夫,你放心,今後我會代昔初日好好孝順你的。”

  “好孩子,這些日子讓你擔憂了,我今日得了一個想法,覺得可行,你且聽聽。”說著他掏出一張紙遞給郭愛。

  見上頭寫著“初日”兩字,她不禁一楞。

  迎上她狐疑的眼神,江大夫笑道:“我膝下無子,唯一的侄子也早夭,想收你爲義子,將來繼承我的醫館可好?我今日請來裏正做證,你若答應,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兒子。”

  郭愛大爲訝然。

  一旁的裏正這時笑著附和,“這是老夫的提議,老夫看這個老發年紀已大,無人照顧不行,勸他娶妻他又不肯,如今初日又去了,孤獨終老未免凄慘。聽說你在他這工作一陣子,能幹又勤勉,他對你也頗爲稱贊,才勸他考慮認你當義子。”

  見郭愛有些猶穆,又道:“聽說你因早年戰亂失了戶籍,他與老夫商量,說想讓你頂了初日的戶籍,你若同意老夫的提議,憑著老夫和江大夫多年的交情,我就幫上一忙,以後你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她聽完知道江大夫的苦心,感激得紅了眼眶。“江大夫,你爲了初日的事那麼傷心,怎麼還爲我安排這許多……”

  她本以爲江大夫對她好,是出于她過去對初日的幫助,如今初日死去可能多少也把情分帶去,沒想到江大夫傷心之餘,竟還替她考慮這麼多,關于戶籍的事,連她自己都沒想到這一層,不禁倍感溫馨。

  裏正笑道:“都是個少年郎了,怎麼動不動就哭呢……”

  聽他這麼一說,郭愛破涕爲笑,江大夫也笑了。

  江大夫認郭愛當義子的事情,不出幾日街坊鄰居就都知道了,他們對能幹乖巧的郭愛本就喜歡,也不忍江大夫爲了初日的死繼續難過,得知他終于振奮起來,日後還有人照料,皆爲他感到高興。

  這天午膳過後,郭愛受江大夫盼咐,到兩條街外的“長春藥材捕”采買,雖然不是多遠的距離,但怕江大夫一個人會忙不過來,她還是盡量加快腳可出了醫館所在的巷弄,她隱約察覺街上的行人比平常稀少,顯得冷冷清清的,不過她並未多想,趕緊往目的地而去。

  到了長春藥材捕,顧店的夥計認得她,立即上前熱情招呼,她拿出江大夫事先寫好的藥材清單,交給對方,就在一旁看看店內其他的藥材。

  她此時站在角落,又背對著入口,因此沒注意有幾個宮兵進門往櫃台走去。

  “有沒有看見這個女子在這附近出沒?”帶頭的官兵聲音冷酩,很有威嚴。

  “沒有。”那夥計看了看軍官手裏重的畫像,又道:“這人不是蘇大學士的閨女嗎,前幾個月其他官爺也有來問過幾遍……”

  “廢話少說,若是看到這人立即通報官府,若膽敢欺瞞、包庇,一律依法處置”

  聽到這些對話,郭愛心頭一跳。難怪街上行人這麼少,原來是官府到處要拿人所緻。

  不妙,萬一那些官兵過來盤查她,可就躲不掉了!

  緊急之下,她趁著那些官兵沒注意,不動聲色地繞到門邊,偷溜了出去。

  熟料她剛跑不遠,遠處有個官兵迎面走來,見她想逃,連忙喊道:“喂,小子你站住。”

  郭愛知道這時絕對不能跑,否則肯定引得其他官兵追捕,反正自己穿著男裝,對方若不仔細比對,一時半刻還認不出來……

  隻是,想是這麼想,聽到那官兵大聲喝叫時,下意識的,腳就動了起來!

  她一跑,那官兵立刻拔腿疾追,郭愛不太擅長跑步,于是憑著對地形的熟悉,她機警的鑽進一條小巷子中。

  因巷弄裏雜物衆多,路又窄,還有許多彎彎繞繞的小徑,那官兵即使腳程快也沒辦法立即追上她,但隨著他的大喝聲,引起其他官兵的注意,也都加入追捕的行列。

  郭愛最後跑出巷弄,來到人潮較多的地方,但想就此甩開那些官兵卻不容易,隻見爲了抓人,官兵們開始驅逐人群。

  郭愛心裏惴惴不安,看見一輛行駛中的馬車,想也不想就七手八腳鑽了進去。

  等她爬上車廂,稍稍緩過神,才發現車裏坐著一群十到十五歲的孩子,有男有女。

  “你是誰,爲什麼溜進來?”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怒聲質問。

  “這這輛車是要去哪?”她不知該如何回答,隨便問了一句。

  “宮裏,我們是被征召進宮當太監的”

  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回答了她的問話,卻被最先發話的人怒斥,“你別跟這來曆不明的人說這麼多”

  “我……我也是要進宮去當差的,因爲錯過時辰沒搭上原先的那輛馬車,看見這輛才鑽進來……”沒辦法了,她隻得胡謅借口。

  那名大孩子半信半疑,斟酌了一會又道:“那你得先稟告了公公,才能夠坐我們這輛車。”說完,他敲了敲車壁對駕車的人說明情況。

  不久馬車漸漸停下,接著上來一個小太監,他一看見郭愛就皺了眉頭。

  郭愛怕自己被趕下車,于是趕在他開口說話之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雙膝一屈對他拜了拜,又偷偷往袖裏的手塞過去兩錠元寶——那本來是他要買藥材的。

  “公公好,小的是初日,我想進宮當差。”情急之下,她借用了初日的名字。

  古代窮人家的小孩多半盼望著能進宮當差,因此小太監見了郭愛這般行徑也沒想太多,而且看她樣子秀氣,還認爲她早就自己淨了身,鑽進這輛馬車裏更是早就預謀好的,掂了掂那兩錠元寶的重量,他滿意的點點頭。

  眼下這一關勉強過了,隻是郭愛也面臨騎虎難下的困境,隨著馬車逐漸駛出熟悉的街道,她的不安越漸加深。

  太監都是要淨身的,萬一被發現,會不會又是死路一條?隻希望在那之前能讓她見到王嬤嬤的弟弟王祿。

  又看了眼遠去的街道。對不起,義父,原諒我不能回去了,因爲如果我繼續待在醫館,早晚會替你惹來殺身之禍的。

  面對茫然的未來,郭愛重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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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2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所幸,郭愛擔心的事並未發生,原來她坐的那輛馬車上的孩子被聚集在官街時就已淨好身,進宮前,淨身房的太監也隻抽了幾個檢查,被她逃過一劫。

  在宮裏,低階太監住的地方是很簡陋的,一間房裏,左右兩張長榻,一張長榻起碼要睡上十數個人不等,每個人就一床被子、一顆枕頭,緊挨著彼此睡。

  第一天,聽著此起彼落的打呼聲、磨牙聲,聞著一股不知打哪來的黴昧,郭愛睜著眼睛一個晚上沒睡。她想起以前聽朋友聊起當兵的事,說一大群男人一起睡有多討厭,她當時還慶幸自己是女的,不用當兵,沒想到這會,她也體會到那種滋味。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很快就找到玉婕婢的弟弟。

  王祿是尚衣監的大太監,在宮裏是有些權限的,見了面,一聽說她的身分,加上那封她從護身符裏拿出來的王嬤嬤親筆所寫的信,隨即待她如親,將她安安排進尚衣監照看。

  雖說住所不可能有多好,畢竟她隻是個剛入宮的低階太監,但還是幫她安排了靠牆的位置,隔壁睡的是個身材較爲纖弱、長相斯文、月卑氣挺好的太監王振。

  王振的身世頗爲可憐,爹親本是個秀才,家中幾個孩子都讀過幾年書,尤以王振最有才華,還想著往後讓他進京趕考,爲家爭光,不料一場大水讓他爹娘弟妹都死了,他靠著行乞,一路上京依親,沒想到姨母不歡迎,最後還賣了他當太監。

  郭愛母愛大發,益發覺得對方可憐,且王振比她早進宮,教了她許多規矩,也算得上照顧她。

  自此,郭愛便在心裏把王振當成弟弟。雖然就外表來說王振比她大,但她的靈魂可是個二十幾歲的女人,相處月餘,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

  漸漸的,郭愛也習。潰了宮裏的生活,隻是偶爾想到江大夫就有些感傷,也怕那個老人家擔心自己而愁眉不展,不過她盡量藏起自己的情緒,宮裏不比宮外,尤其她的身分如此敏感。

  “這塊給你,這塊給我,這塊給你,這塊……”盤腿坐在床上,郭愛將紫色帕子上的酥餅分到另一條藍色帕子上,嘴裏念著。

  “初日,我吃一塊就行了,這都是太子妃賞你的,你別盡分給我。”王振不好意思的想將酥講還他,不料才剛將手提起,手背就被拍了下。

  “幹麼跟姐……跟哥客氣,說給你就給你,咱們兄弟有福同稟。”郭愛暗罵自己一聲,當太監都月餘了,還老忘記自己現在的身分。

  雖說她投生的蘇麗長相秀氣,皮膚又白,還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不似男子,但這宮裏也不少年輕太監,長相陰柔,她就算比他們漂亮俊俏了些,也不緻引起懷疑,加上束胸帶一勒,雌雄難辨。

  前提是,她別再說錯話。

  “初日,你待我真好。”王振說著,紅了眼眶。

  他雖說也待在尚衣監,可做的是一般低下的工作,沒有主子可喚的奴才,在宮裏地位最低,也最讓人瞧不起,多得是有資格欺負他的人。

  不像初日,雖然才剛來,但聽說跟王祿公公有些淵源,一來就能進尚衣監不說,且做的是送衣服給備宮娘娘的涼缺,能夠在主子們面前露臉之外,三不五時還有賞賜的玩意、零嘴可拿。

  加上初日的嘴巴甜,頗得幾位娘娘的喜愛,尤其是皇上寵愛的王貴妃、東宮的太子妃特別厚愛他。宮裏這些最會看人臉色的奴才可巴結了,完全沒人敢欺負他,大家都猜著,初日過些時候定會被王祿公公舉薦去哪個宮殿,地位越爬越高。

  思及這樣的人願意待自己好,甚至跟自己稱兄道弟,王振心裏是有些感動的。

  “都多大了,哭什麼呢。”郭愛笑著捏了捏王振的臉頰。有時候她真覺得這個弟弟比較像妹妹。“快吃、快吃,我隻向楊公公借了你半個時辰呢。

  楊公公是管王振的人,她隨口找了個王祿要她找王振一起辦事的借口,把人給借出來,爲的就是想讓王振嘗嘗太子妃賞她的、還熱呼呼的桂花酥餅沒辦法啊,這講冷了就不好吃,再說楊公公有時會欺負王振,故意派他做些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這……你這樣找我出來,會不會爲難?”他擔心起她。萬一楊公公向玉公公提起這事,那初日可就犯了欺瞞之罪。

  郭愛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沒事、沒事,玉公公疼我,不會說什麼的。”

  事實上,就算王祿發現了也絕不可能戳破她,因爲那老好人不僅待她如親,加上知道她是沐氏留下的女兒,更發誓要好好保護她,她後來才知道玉家姐弟年幼流落街頭時,被蘇麗外公外婆所救,王祿聰敏機警,認爲既然都要當人家的奴才不如進宮去還比較有前途,時光流逝,轉眼王祿也在宮裏待了近二十年。

  “好了,我得幹活去了,你吃憲就回楊公公那去,你要是偷溜去別的地方玩,我才麻煩。”將帕子連同酥餅包起放進懷裏,郭愛拍拍王振的肩膀,徑自站起身。

  “我不會害你的啦”王振連忙替自己辯解,接著禁不住好奇的問:“你等等去哪個宮辦事啊?”

  邊穿鞋,郭愛無奈的說:“你別想了,我等會去的地方沒好處拿的。”

  王振的臉皮薄,聽她這麼說,臉有些紅了。“我不是問你要好處,要不妨下回別分給我了……”

  回過身,她用兩手捏著他的臉頰,笑咪咪的說:“鬧什麼牌氣,哥我開玩笑的,你不是說以後想當司禮監的掌印太監,臉皮這麼薄行嗎?”

  兩人睡前總會聊天,談未來、談家裏,不過大部分都是王振說,郭愛怕自己會說漏嘴,所以大都扮演傾聽的角色。

  聞言,王振連忙捂住初日的嘴,緊張的說:“哎呀,這事不能亂說的,讓人聽去,我準完蛋的。”

  他這副模樣,郭愛覺得很好笑,動手拉開他的手。“好了,這裏又沒別人。”

  王振環顧四周,確定真沒人,這才松了口氣。“被你嚇死了。”

  “擔心什麼,哥我……”

  “初日,你明明就比我還小。”

  郭愛敲了他的頭一記,“年紀算什麼,現在是我照顧你嘛。好了,再跟你聊下去,玉香姐姐要生氣了。”

  王振皺起眉,不解的問:“這又跟玉香姐姐什麼關系?”玉香是皇太孫宮的宮女,他不明白初日這時爲何會提到她?

  擺擺手,郭愛邁步往房門口去,臨踏出門前,她才神神秘秘的說了一句,“我等等就是要去皇太孫宮辦事啊”

  啥?王振更是一臉疑惑了。

  皇太孫宮?皇太孫住的宮殿?初日去那做什麼?

  皇太孫宮位于皇宮東南,整座宮殿皆是丹漆立柱、紅牆黃瓦,外間院牆正門處,懸著藍底金字牌匾,上書“皇太孫宮”四字。

  皇太孫宮花園一隅,郭愛小心翼翼的把小鳥護在懷裏,吸了口氣,又往上爬了爬,等到離鳥窩隻有一臂之遙的距離才停下。

  她完全不擔心自己會跌下去,以前回南部外婆家時,她也很常像現在這樣爬上樹。

  當然,那時候她可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穿著宮女的服裝爬樹。

  宮女?沒錯!她現在穿的就是裙擺飄飄的宮裝。

  這要從早些時候她上太子妃那送新裝說起,臨走前她遇上皇太孫宮的玉香來替皇太孫跑腿,接著兩人便一起離去。

  玉香是個直率的人,兩人有些交情後,便常跟她聊天,那時便抱怨起在皇太孫宮當差比在別的宮操勞。

  皇太孫宮是當今天子最寵愛的皇太孫朱瞻基的居所,聽說皇上寵他更甚太子,吃穿用度比照太子,宮女太監們行事也就更加小心。

  雖然以玉香的地位還輪不到她伺候皇太孫,但在一些嚴厲謹慎的嫉蟾跟大太監底下做事,也夠她受的,每回遇上郭愛就說羨慕她的涼差。

  雖然郭愛也知道自己幹的是份人人眼中的涼差,但筒中的辛酸又哪是外人能夠知道的,女人就愛比衣服、比首飾,要周旋于各宮娘娘之間,要不得罪任何一方,她也是如履薄冰的。

  結果她跟玉香你來我往的說起來,說到最後的結論竟然是一要不郭愛到皇太孫宮體驗辛苦宮女的一日,然後她腦門一熱,一時沒想清楚就應下了。

  反正隻是一日宮女,隻要她小心些應該不會有事的。

  而本來應該四處忙碌的她,就在不久前,在第二次笨手笨腳把東西摔壞的時候,終于被皇太孫宮的嬤嬤轟出來,指派到花園掃葉子,幸好那個嬤嬤隻以爲她是新來的宮女,要不這一狀可能要告到王祿那去了。

  當時玉香還跟她眨眨眼,一副“我就說吧”的表情。

  她還是有些不服氣,不過皇太孫宮的嬤嬤的確不是普通的哆唆,這會在這掃葉子,耳朵總算清靜多了。

  天很藍,雲很白,微風輕輕吹送,掃呀掃的,居然讓她掃到一隻掉在軟土上的雛鳥,擡頭一看,才發現頭頂的大樹上有個鳥窩。

  她朝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其他宮女、太監,掃薦一丟,捧著小鳥開始爬樹,此刻手構啊構的,風吹啊吹的,感覺一個不小心就會摔下來……

  此時的郭愛,完全沒發現偌大的花園裏不知何時太監、宮女退得一個不剩,不久一名俊朗的男子漫步走近。

  朱瞻基剛從練功房離開,發洩一頓的他,臉上的表情是一貫的淡然,隻有眼底稍微洩漏了他的情緒。

  今早兩位王叔做得太過分,竟跑到皇爺爺面前說父王集結文人,編造皇爺爺的錯處,有意以輿論逼皇爺爺退位,幸好皇爺爺明察秋毫,並沒有問罪,要不,父王的太子之位可能難保。

  思及此,他忍不住握拳,壓下的怒火又冒上來。

  “砰”的一聲,他一掌打在樹幹上。

  郭愛被這一下嚇到,抱著樹幹的右手一松,往下栽落的她,感覺手中的雛鳥就要脫手滑出,急忙大呼,“誰呀?有沒有人在?趕快接住它”

  聽到聲音,朱膽基眉頭一皺,直覺要斥責一聲“大膽”,卻忽然意識到聲音是從頭頂飄下,擡頭一看,由于陽光直射的關系,他眯了眯眼,隻瞧見一個小小東西直撲面門而來,伸手一擒,入手的觸覺讓他又是一怔。

  這是……鳥?

  他沒立刻去看手裏的東西,因爲他的目光被倒吊在樹上的女人吸引了。

  由于心情不佳,他也就沒讓那些太監、宮女跟著,甚至命人淨空皇太孫宮的花園,想要靜一靜,沒想到竟然有個不怕死的宮女敢在樹上掏鳥窩!連他靠近了都沒發現,可見剛才她掏得多歡快。

  這太誇張了,他從沒看過膽子這麼大的奴才!

  正想出聲斥責,卻望進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剛才因爲陽光的關系,他看不太清楚,這會眼睛適應了光線,才發現這個大膽的宮女挺漂亮。她擁有一雙澄澈大眼、挺直鼻梁、小巧粉唇,還有得天獨厚的白哲皮膚,但這些都不算什麼,特別是,她笑起來的時候,十分吸引人,會讓人看得入神……

  看到小鳥安然無恙的被他抓在手裏,郭愛松口氣的同時也不禁露出一抹笑容,隻是一會她又開始苦惱了,眼下她是用雙腿盤在樹幹上才不至于摔得腦袋開花,而這種姿勢並不舒服,更別說她其實撐不了多久。

  她把視線從小鳥身上往上移,正好,樹下那雙眼睛的主人也直勾勾的盯著,她幹笑了兩聲,道:“那個……不好意思,我現在這個樣子沒有辦法自己下去,你可以幫栽去尚衣監找一個叫王振的公公來救我嗎?”

  朱瞻基眉頭一皺。宮裏向來嚴禁宮女和太監有太過親密的接觸,因爲有些太監雖然被去勢了,卻還是渴望夫妻關系而幹出淫亂後宮的事,眼前這個宮女不拜托他,他能夠理解,別說兩人素昧平生,就是男女授受不親這點,她也該避諱,但找一個太監……

  郭愛並沒有想得這麼複雜,她隻是單純的想找個認識的來幫她,眼見樹下的男子一動也不動,不禁有些急了,“你在發什麼呆?不想幫忙也說一聲,我都快腦充血了”

  “腦充血?”朱瞻基挑眉,他第一次聽說這個詞。

  “沒時間跟你解釋,你不幫我,我自己叫人。”她沒好氣的說,就要扯喉嚨叫人。

  “等則朱瞻基放下手中的小鳥,張開手。”今天我就好人做到底,連你一起救了。“

  “你?”郭愛眼帶懷疑。她如今在的位置說高不高、說矮不矮,加上重力加速度,他接得住她嗎?

  “怎麼?你不相信我嗎?那好,你就試著喊喊看!不過我剛才一路走過來,一個宮人都沒有看見,你自求多福門說罷擡腳就要走。

  “等則這回換郭愛叫住他。”這位大哥你別生氣,我不是懷疑你,而是不好意思麻煩你,如果你願意出手相救,小的,不甚感激。“她涎著笑臉說道。

  她表情倒是豐富,而且這副狗腿奴才模樣換做是別人,他看了大概會生厭,但出現在她臉上還滿……可愛的。朱瞻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剛才的壞心情因這個淘氣的宮女一掃而空。

  他摩掌著下巴,一副仍在考慮的姿態。

  郭愛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她腿酸,頭也開始發昏,于是換上可憐兮兮的口吻央求,“這位大哥,佛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層浮屠,況且我如果死在這裸樹下也不好吧,說不定皇上還會怪罪你見死不救,害這皇太孫宮沾染不潔。

  她看對方一身素潔的月白色袍子,頭上也沒戴金冠之類象征高貴身分的頭飾,便想應該不是哪宮殿的主子。

  伶牙俐齒的丫頭,居然重皇爺爺壓我。朱瞻基也不惱,隻是奇怪自己宮殿裏有個這麼有趣又大膽的宮女,他竟今天才發現,再看她臉色潮紅、眉頭緊皺,也不想再捉弄她,重新張開雙臂。

  “跳吧!別擔心,像你這樣的小丫頭來一雙,我也接得住。”

  郭愛看了看他自信十足的樣子,把心一橫,眼一閉,然後松開環著樹幹的雙腿。

  “啊——”失重的墜落感令她忍不住尖叫,不過聲音才剛出口,她已經穩穩落入一堵溫暖的懷抱。

  近距離的打量她,朱瞻基更覺她五官秀麗,微微顫動的睫毛很楚楚可憐,心底滑過一股陌生的柔情,他用著自己也沒發覺的寵溺口吻道:“可以睜開眼,沒事了,看你下回還敢不敢爬上樹掏鳥窩。”

  聽到這話,她立刻睜開眼睛想替自己辯駁,“我才不是要掏鳥窩,我……”話聲中斷在那雙漾著笑意的眼眸中。

  哇!剛才隻覺得他相貌端正,近看才發現原來還是花美男一枚,不過……他是在取笑她吧?

  “不是掏鳥窩?”朱瞻基把她放在地上站好,接著抄起被他置于一旁的小鳥。

  “證據都在這裏,你還想狡辯,難道你不知道皇太孫宮的一花一木都是皇上命人精心挑選,在此棲息繁衍的生命都深受皇恩眷寵……”

  再讓他說下去,一個大不敬就要扣到她頭上了。郭愛趕忙打斷他,“我是要把它送回去樹上的鳥窩裏,我剛才掃地的時候,發現它摔在泥土上,這麼小的鳥肯定還不會飛才想幫它一把,哪知道你這個冒失鬼突然擂了樹幹一下,我被你制造出來的動靜嚇了一跳才會失手。”說完,不無怨忍的看了他一眼。

  我冒失鬼?朱瞻基有些啼笑皆非,又擡頭看了看樹上的鳥窩,腳尖一點,免起鵲落,輕輕松松把小鳥送回鳥窩再回到地面。

  郭愛瞪大眼睛,旋即想到一“你輕功這麼好,爲什麼剛才不直接飛上樹救我?”

  朱瞻基聳聳肩,“剛才沒想到。”其實他是覺得她反應有趣故意逗她的。

  騙人!還有人會忘記自己身懷輕功的喔郭愛不相信他的話,但也不想跟他爭了,撇撇嘴道:“感謝大俠救命之恩,小的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則朱瞻基開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郭愛搖搖頭,“相逢自是有緣……況且我也沒問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她不想給王祿惹麻煩,也不好隨便掰個名字,宮裏太監、宮女的名字都有登錄在冊,小心點準沒錯。

  朱瞻基眉頭一皺,“這怎麼會一樣?你沒問救命恩人的名字,這是你的失禮之處,救命恩人主動問你的名字,你還不肯回答,也就是忘恩負義,現在我開始懷疑你剛才說要送小鳥回鳥窩隻是掩飾罪名的借口。”

  郭愛被他罵得完全無法反駁,想了想,她遲疑的開口,“不然這樣吧,恩公,你先告訴我你是誰,我再跟你交換一個自己的秘密。”她必須先確認他的身分,才能決定托出多少事實。

  “好,那你聽好了,我可是這皇太孫宮主子的一暗衛詹其士”他有些故意的把話拉長,順道替自己取個假名。

  剛聽到“皇太孫宮主子”這幾個字的時候,郭愛嚇得寒毛都豎起來,等聽到“暗衛”兩個字,著實松了口氣。

  媽啊,嚇死她了,還以爲有眼不識泰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最後才想到他的名字……他說他叫什麼?騎士?

  “哇哈哈一騎士?哈哈,那我是什麼?你救了我,我不就是公主。”她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她那副樣子像他說了天大的笑話一樣,重點是,她聽到他的身分了,竟然沒有任何驚訝,隻是大笑?太奇怪了!“我說我是暗衛,你沒聽明白嗎?”

  有點常識的人都該知道,暗衛除了保護主子的安危,也可能受命去調查其他人,隻要他在主子面前說了誰的秘密,即便是造假,都有可能讓那個人沒命。

  他原以爲說出這身分,雖然比自己本來的身分低階不少,但起碼會讓人敬畏,沒想到這個宮女竟當笑話看待。

  “好啦、好啦,你是暗衛,又是騎士。”她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拜托,你下次說話不要分段好不好,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她已經完全放下戒心,儼然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同事”。

  基本上,對暗衛跟侍衛郭愛是分不出差別的,在她看來都是有武功、抵擋刺客的保鏢。

  看了她一眼,朱瞻基現在十分確認她真的不怕他。有意思。

  他斜晚了她一眼,“就算我是個暗衛,也是有品階的,你這個小小宮女真是太無禮了,最無禮的是,身爲宮女居然對男人動手動腳的,太不應該了。

  雖然他不討厭她的碰觸,但思及她可能也是這麼跟別人相處,就覺得自己應該教導她一下。

  因爲我是個會跟哥兒們打打鬧鬧的現代新女性一郭愛很清楚,這種話當然是不能說的。

  她左右看了下,像是在確定真的沒人,這才壓低聲音開口,“那如果說我也是個男人呢?”

  “你胡說什麼?”他是不是沒聽清楚?

  “我說,其實我是男人………喔!嚴格來講是半個啦”她絞著手指,難得有些扭捏的說:“我真實的身分是太監。”

  太監不算完整的男人吧?雖說她也不是真的太監,但要開口跟別的男人說自己是沒了命根的太監,不知怎的,就是有些瞥扭。

  “你胡說門盡管這回聽得清清楚楚,朱瞻基直覺對方是在說謊。

  在他眼前的明明是個漂亮的宮女,怎麼可能會是太監?

  “是真的啦,不是說好,拿我的秘密跟你交換嗎?我幹麼騙你。”她連忙澄清,當然,還是有些心虛的,因爲最真實的話她是沒敢說的。

  畢竟“我是應該被誅殺卻逃過一劫的蘇麗”跟“我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現代人”,都不會比“我是一個太監”好。

  “可你明明就……”他瞄了她胸口一眼,盡管覺得難以歐齒,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來,“雖然是小了點,我剛剛抱你的時候還是有感覺到……

  感覺到什麼?

  郭愛直覺的低頭看著自己的胸部,頓了一會,接著嘴角上揚,笑容緩緩擴大,最後很不客氣的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我的胸部……哈哈——”她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朱瞻基沒好氣的數落,“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自己胸小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拜托,本姑娘就算穿越到一個小姑娘身上,但已經親眼確認過這孩子是有點料的,隻不過被包起來,沒法證實罷了。

  當然,這些她也是不能跟他說的。

  輕咳兩聲,她恢複正經的神色,嚴肅的說:“我覺得有些誤會呢,是得說清楚的,讓你這麼誤會我,我也十分不舒服。”

  “所以呢?”她這個樣子,爲什麼讓他有不好的預感?

  “所以我要讓你親眼瞧瞧我的胸部——”

  在皇太孫宮的花園涼亭裏,身著月白色袍子的公子和身著宮服的女子對面而坐。

  看她毫不避諱的拉開衣襟,朱瞻基都傻了,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他,也沒見過敢這麼拉開衣襟的良家婦……男的?!

  “你………”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郭愛將懷裏用帕子包著的酥講放到桌上,再若無其事的將衣襟拉好。雖說她還穿了一件中衣,但這麼平坦的胸部,肯定能說服對方的。

  她拈了一小塊碎成幾瓣的酥講,揚著笑,有些無賴的對他說:“唔,太子妃賞的桂花酥拼,特色是香濃甜膩,重點是比一般酥拼大上兩倍……好吧,雖然你嫌它小喋,哈哈——”

  相較于郭愛,朱瞻基完全笑不出來。

  他太震驚于眼前的亮麗女子竟是男兒身……這實在是太可惜了“嘿,你怎麼了?”她用手肘推推完全呆滯的人。

  “你……你真的是……”盡管還是疑惑,但他是有些相信了。

  聞言,郭愛扣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胸口拉近,十分大方的說:“你要親自驗證嗎?”反正就算讓他摸,也隻會摸到厚厚的布而已。

  朱瞻基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不用了,看你這樣就知道不可能是女子,一般女子哪會如你這般沒規矩。”

  雖說這是她想聽到的話,但怎麼覺得自己還是被罵了!郭愛邊啃酥講,邊不甘的想著。

  “你是哪個宮的太監,怎麼跑來這裝宮女?”已經可以肯定對方不是自己宮殿的宮人,皇太孫宮的嬤嬤和大太監甚爲重視規矩,不可能教出膽敢男扮女裝的太監,他的皇太孫宮,皇爺爺有時也會擺駕來此,一個弄不好就會犯下欺君之罪,這小子絕對是別的宮新來的太監才如此膽大妄爲。

  聽他這麼間,她沒開口回答,隻是加快速度把手上最後一小塊酥講吃掉,接著抹抹手,站起身。

  “你幹麼?”他對她突然的動作不解。

  “就像你所猜的,我不是這宮殿的太監,溜出來這麼久了,我當然該回去了。”她拍拍身上的講屑,理所當然的說。

  “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剛剛像是自言自語嗎?

  “我隻答應拿個秘密跟你交換,至于在哪當差、叫什麼名字,我可沒義務告訴你。”她笑得頗爲無賴,邊說邊退了好幾步。

  “你——”

  “就這樣,要是下回我們還遇得上,就再交換秘密吧”擺擺手,她一溜煙就跑走了。

  雖然她覺得這個叫騎士的是個滿不錯的人,不過還是別多生枝節。

  怔怔的看看那抹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朱瞻基心裏五味雜陳。

  生平第一次他想收一個宮女進房,對方真實的身分是個太監,而且還一副極欲跟他劃清界線的姿態。

  低頭,他看到被小太監留在桌上的紫色帕子。

  他拿起來將碎屑抖掉,看著帕子笑了。

  很好,他就不相信這宮裏還有他朱瞻基找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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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24: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今天的天氣很好,藍天白雲,還有微風輕拂,這讓朱瞻基想起那日巧遇的那個膽大又有趣的太監。

  本來,他是想把這人揪出來的,但近來兩位王叔又來信向皇爺爺嚼舌根,他忙著替父王滅火,也無暇處理這事。

  “主子,您別發愁,有您在,皇上不會容兩位玉爺對太子不利的。”朱瞻基的貼身太監吳瑾,見自家主子沉默不語望著天空,猜想他是爲不久前在禦書房發生的事犯愁,連忙勸解。

  不過他這話也不全是安慰之詞,衆人皆知,當今聖上最寵信的不是三個兒子,而是孫子朱瞻基,甚至在朱瞻基剛滿十二歲時,便立其爲皇太孫。不少人私下猜測,皇上此舉實爲告知天下,這皇位他想傳的是太孫。

  偏偏兩位藩王不死心,總以爲拉下太子便有可能成爲新天子,老以各種理由編派太子的不是。

  聞言,朱瞻基沒說什麼,徑自走進禦花園裏的六角亭。

  坐在亭子裏,他忍不住想起那個小太監歡快吃著酥餅的樣子,而看向亭外時,他的視線也很自然的被一棵樹給吸引了。

  “吳瑾,你說這禦花園的樹是不是比我皇太孫宮裏的高多了?”一想起那小太監,他有種好氣又好笑以及失落的感覺。

  “大、大概吧這奴才沒真度量過,要不主子給奴才一點時間,奴才讓人查清楚了再回報。”對話牛頭不對馬嘴的,吳瑾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不懂,剛剛明明在說兩位藩王的事,怎麼這會卻跳到禦花園的樹?是有什麼合意他沒聽出來嗎?

  朱瞻基擺擺手,“多事,我隻是好奇這裏的樹爬得上去嗎,誰讓你真去查。”

  說完,他又擡頭看著大樹好一會。

  果然,那家夥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主子,這事萬萬不可啊您這讓奴才該如何是好?”說著,吳瑾都有些著急了。

  “等等門朱瞻基皺起眉,回過身看他,”什麼事萬萬不可?“

  “主子想爬樹,那真是萬萬不可,要是您有個萬一,奴才要如何跟皇上、太子、太子妃交代,不如奴才替您……”

  揉了揉有些犯疼的太陽穴,朱瞻基無力的說:“誰說我要爬樹了,我隻是……”

  “哈啾——”

  一道打噴嚏的聲音打斷他未完的話,他側身看貼身太監,見對方一臉無辜的搖頭,他隨即皺起眉。

  這亭子附近還有其他人!

  本來有其他人也沒什麼,他自認沒說到任何不該說的話,但他明明就沒見到人,這說明那打噴嚏的人躲起來了。

  他倒不懷疑是刺客,這麼笨的刺客派進來皇宮不是送死嗎?會躲起來……分明大有問題……

  “哈啾——”

  又一道打噴嚏的聲音,這下朱瞻基聽出來了,聲音是從六角亭旁的假山後傳來的。

  “主子,要不要奴才……”吳瑾也聽出聲音的來源,手指看假山,壓低聲音請示。

  “……不,不用了。”豎耳聽了一會,一個念頭閃過,朱瞻基直覺,也許在假山後打純的人是他想找的人。“你跟她們都先退下吧。”他揚手指著亭外幾個候著的宮女。

  大膽的宮人他剛好認識那麼一個,上回敢溜到他的宮殿假裝宮女,擇假山而寐的事又有何不敢?思及此,朱瞻基的嘴角微微上揚。

  “主子,萬一是刺客……”

  “沒那麼笨的刺客,好了,都退下吧,我知道那假山後的是誰。”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是誰?吳瑾心中有疑問,但看主子的眉頭要皺起來,不敢再多話,默默帶著一幹宮女退下。

  見沒人了,朱瞻基整整儀容,輕巧的繞到假山後。

  循著一道細微而平穩的呼吸聲而行,果然找到他想找的人——一個用披風將自己包起來,長發未束,蜷縮成蝦米狀的麗人兒。

  是啊!即便知道對方是男兒身,他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生得一張嬌美如花的臉。

  嘻著笑,他蹲下身,推了推對方的肩膀。

  感覺有人在搖吳自己,郭愛微微皺眉,直覺的擡手將惱人的東西撥開,沒打算起身。

  見狀,他更用力的推眼前的小太監。

  被晃得沒法睡,她終于不甘願的坐起身,不耐煩的說:“幹麼啦?睡一下都不行喔!別鬧啦則人是起來了,可眼睛還沒睜開。

  半夢半醒間,郭愛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裏,隻以爲是念醫學院時,那個很愛在她睡午覺時來問問題的室發在吵她。

  “大膽,你可知眼前的人是誰?”

  男的?怎麼會是男的?她室發是女的啊!

  思及此,郭愛有些回神了。對了,她現在可是在皇宮裏,不是在宿舍啊,更糟糕的是,她想起自己睡著前是在假山後休息。

  她這幾天那個來,不是很舒服又很容易疲倦,這才躲在這小睡一會的。

  一個在皇宮裏摸魚被提的現行犯……這真是太糟糕了!

  揉揉眼睛,她急忙睜開眼,還來不及看清來人,便動作俐落的跪在對方面前。

  “奴才罪該萬死。”要不是情況不妙,她自己可能都要笑了,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用上看古裝劇時一幹小李子用的台詞。

  看她那副模樣,朱瞻基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幸好今天來這的是他,如果是其他宮的娘娘,甚至是皇爺爺,這家夥是真的罪該萬死了。

  他帶著挪愉的口氣說:“奴才?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是奴才,我瞧那些公主王孫都沒你這麼大的膽子,樹上玩鳥、假山偷懶,你不簡單啊。”

  郭愛一怔。怎麼這聲音這麼耳熟?還是個知道她曾經爬上樹的人……不過,什麼玩鳥,有夠亂七八糟的!

  她偷偷擡起頭,觀看眼前人,一見到是熟人,隨即松了口氣,往後跌坐。“是你啊,嚇死我了。”她撫撫胸口,像是受驚不小。

  看郭愛這樣,他隨即敲了她的頭一記,“是我就沒關系嗎?你看你,成何體統。”罵完,他順手扯扯對方未束起的墨黑長發,不料手感之好,讓他有些愛不釋手。

  要不是眼前這家夥的的確確穿著宦官的衣服,他又忍不住要懷疑他其實是名女子了。

  “是你當然就沒關系,我們有交情的嘛。”將他手中的頭發拉回,郭愛盤腿而必了不慌不忙的拿起發帶,整理自己的頭發。

  “交情?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何來交情之說?”末了,朱瞻基還不以爲然的冷哼一聲。

  “不然你想怎麼樣?”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反正他就一個侍衛,跟她是差不多身分的,都是聽主子話的奴才。

  朱瞻基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一臉嚴肅的說:“我覺得你好像搞不清楚一件事。”

  “什麼?”她繼續整理自己的儀容,不是很專心的聽他說話。

  “我猜你肯定是個剛入宮的太監,所以不明白我是暗衛代表什麼意思,這樣說好了,除了護衛主子的安全之外,我私下也會替主子調查些不法之事然後上報。”

  “呢,所以你是要說,你一個人兼兩份差事很辛苦?”她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邊折披風,邊隨口應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忍下想把她掐死的沖動,他繼續說:“我是要說,如果我上主子那說某個太監時常偷懶、敗壞宮中紀律,再加上個偷說主子壞話的罪狀,你知道那個太監會有什麼下場嗎?”

  “我沒有說誰的壞話啊……”倏地,郭愛臉色一變,聲音微揚。

  很滿意看到這小太監終幹肯正視自己,朱瞻基微微勾起唇角“你要去告狀?”

  “你知道我主子是誰吧,得罪皇太孫殿下,你一個小小奴才死十次都不夠。

  皇太孫?!對厚,她是在皇太孫宮的花園裏遇到他的,怎麼自己會忽略這事?也壓根沒想到對方可以去告狀……

  郭愛有些懊惱的燮起眉,衡量了下現在的狀況,馬上沒底氣的放軟語調,試探性的問:“你開玩笑的吧,我們也算相識一場,你不會這麼做吧?”

  “這很難說,我看你也不是很想跟我認識,我又何必拿熱臉貼冷屁股。”他很幹脆的轉過身,心裏則是竊笑不止。

  郭愛立即拉住他的衣袖,語氣十分謅媚的說:“騎士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小弟絕對不是不想跟你認識,隻是怕高攀了你。”

  其士哥哥?這家夥態度也轉變得太快了吧。

  朱瞻基回過身,就看到對方一臉討好的對他笑,笑得他都起雞皮疙瘩。

  “你規矩沒學好,拍馬屁的功力倒是不差。”他嘲弄道。

  “哥哥怎會這麼說呢?小弟是很真誠的希望有你這麼一個玉樹臨風、俊美無侍的哥哥,可怪就怪在小弟,自己才疏學淺、人微言輕、身無長物,之前實在不敢高攀你,但要是哥哥不嫌棄,就認了小弟吧。”她擡起頭,一臉真誠的看著他。

  朱瞻基表面鎮定的看著她演戲,心裏愉悅極了。

  玉樹臨風?俊美無傳?他是有聽過別人這麼稱贊他,不過也知道會把這些話掛在嘴上的人通常對他有所求,話裏少了幾分真誠,可是能把這些話說得完全沒有誠意的,這家夥倒也是第一人。

  小滑頭一個。

  “呃,哥不說話是認了是吧,那既然是一家人了,今天這種小事就沒必要讓皇太孫殿下知道了吧?”看他不說話,她自顧自的接續,並迅速的放開他的衣袖,往後退幾步,打算再次開溜。

  她可不想爲了一場午覺,就莫名其妙搭上一條命。

  “等等。”像是察覺了她的心思,他俐落的扣住她的手腕,“我答應讓你套這交情了嗎?”

  “不然你想怎樣嘛?”她的語氣十分著惱。自己都充分表達能屈能伸的偉大精神了,他還不肯放過她嗎?

  “我覺得你得吃些苦頭,才會知道自己錯了,讓我來好好想想……”他刻意頓了會,才又說:“例如抓你去監牢刑求幾日,讓你嘗嘗鞭子抽身的熱辣疼痛感,或者在你身上烙下悔過的印子……”他刻意說些嚇人的話,總覺得逗逗這家夥挺有意思的。“不過看在我們那點微薄交情的分上,我會親自監督……”

  “初日”

  “什麼?”

  見怎樣都無法抽出自己的手,郭愛隻好有些不甘願的再說一遍,“我叫初日啦”

  聞言,他先是楞了會,隨即放開對方的手,雙臂環胸,笑了起來。“喔,你現在是認真想跟我認識認識了?”

  “並沒有。”瞪了他一眼,她也學他雙臂環胸,笑得一臉痞樣。“我仔細想想,我們上回好像有個交換秘密的約定,是吧?”

  “是又怎麼樣?”變臉真的是這個小太監的專長吧,剛剛還可憐兮兮的向他求曉、套交情,現在又能一臉狐狸樣的跟他談判了。

  “所以我拿我的名字交換我在這偷懶的秘密,既然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了,那麼你就不能再跟別人說我偷懶的事了。”她覺得自己好聰明,竟然想得到這麼做。

  她暗自決定,如果這回真能逃過一劫,一定要把那些私藏的講幹蜜餞都吃掉,畢竟要在這皇宮生存不易,很容易就丟掉小命,她可不想最後自己一口都沒吃到就魂歸離恨天。

  “能這麼交換的嗎?”他眉毛上揚。雖然能知道他的名字是很好,但他總覺得抓著這個把柄更有意思,這麼換了,好像虧了。

  “這條件也是你上回自己同意的,我己經遵守遊戲規則,你不能不認吧,再說了,想知道我的名字,也是你上回自己提的,你不會出爾反爾吧。”

  他那說法好像自己不答應,就多十惡不赦一般,真是拿他沒轍。“那……那好吧。”

  “君子一言既出,驅馬難追。”她再次確認。

  他點點頭。

  松了口氣,郭愛立即又沒大沒小的拍拍他的肩膀,“那就這樣了,別忘記你答應我的,掰了”說完,像是怕他反悔似的,她三步並作兩步的要逃離假山。

  “喂,你——”又來了!這家夥怎麼每次都用逃的啊!“嘿,初日。”

  遠去的背影一頓,不是很有誠意的問:“怎麼了?”

  “你的名字怎麼寫?”

  “旭日初升的初日。”

  “我……我請你喝一杯吧。”見人就這麼走了,他覺得有些可惜,初次相見時他就對這個初日有莫名的好感,盡管在知道他是太監的時候有些失望,但不能收進房,交個朋友也不錯。

  朋友?朱瞻基爲自己腦裏冒出這個詞感到好笑,皇家人不需要朋友,更何況還是個太監朋友,而他竟然喜歡這個太監到這種地步嗎?

  “好啊。”她回過身,在落日餘暉下對他做出一個鬼臉,“下回要是你還能巧遇上我,我就跟你喝一杯,哈哈。”

  看著那笑得愉悅奔走的人,朱瞻基無奈又無言。

  下回?那是什麼時候啊?

  皇太孫宮的書房。

  朱瞻基正在練字,吳瑾在一旁磨墨、遞茶水,絲毫不敢怠慢,畢竟主子最近讓他越來越提摸不透。

  他覺得皇太孫殿下這陣子有些奇怪,三不五時會發起呆,發呆之後會傻笑,心情像是不錯,然後兩位藩王的事、太子的事,甚至是太子妃來關心主子選妃的事,主子都能波瀾不興的回應。

  可明明自己整天跟著主子,還是看不出有什麼事值得高興成這樣?除此之外有幾件事他怎麼也想不透。

  其一,前幾天主子自己從禦花園回來,他問起假山刺客一事,主子卻搖搖頭說沒刺客,隻有一隻狡猾的狐狸。

  狐狸?這皇宮內院,哪來一隻會打噴嚏的狐狸?他百思不解。

  其二,隔沒兩天,主子忽然問起宮裏有沒有一個叫初日的太監。他連忙說會查查,但主子又突然要他別找了,說這樣就不算巧遇了。

  巧遇?主子爲什麼想巧遇那個叫初日的太監?

  其三,就昨兒個申時,太子妃讓人送了些東西過來,其中有樣娘娘特別喜歡吃常分送給大家的桂花配餅。

  這桂花酥餅,是宮裏貴人很常吃到的點心,主子偶爾吃,不過大多時候都是讓宮女們收走,但這回卻特地留下酥餅,還一口一口慢慢的品嘗,最後說了句“真不錯吃”的評語。

  不錯吃?這真是太奇怪了,主子又不是第一次嘗桂花酥餅,怎會現在才說這種話?

  “吳瑾,你覺得這字寫得如何?”

  一聽主子開口了,他連忙回過神,真誠的回複,“主子這字寫得真好,蒼勁有力、龍飛鳳舞,尤其是這旭字,向上勾起的一筆,特別有意境。”

  “旭?”朱瞻基皺起眉,看起來不是很滿意他的回答,接著他將寫著“旭日初升”的宣紙一抽,揉一揉丟進桌下的竹簍。

  “奴才惶恐,奴才才疏學淺,若說錯什麼,還讓主子寬宏大量。”說著,吳瑾立刻一跪,就怕跪晚了會沒命。

  主子最近真的不對勁,自己剛剛明明是稱贊,主子卻像是生氣了,甚至把剛寫好的字帖給丟了。

  “起來起來,大驚小怪的,再說了……”忽然,朱瞻基笑了起來,“有人比你更才疏學淺呢,整天隻知道偷懶玩樂,說到你啊,就是太嚴肅了,你真該學學那小子,死皮賴臉的家夥一個……算了算了,你要真學他啊,我也得煩惱了。”

  那小子?是誰?吳瑾垂著頭,心中充滿疑惑卻沒敢問。

  “還不起來?你還得幫我磨墨。”朱瞻基催促道。

  吳瑾連忙起身磨墨,這次沒敢走神,益發專注的看著主子練字,總算看出一些蹊跌一主子在寫“日初”兩字的時候,特別用心。

  “吳瑾。”

  “奴才在。”

  “你瞧瞧這回寫得如何?”

  他連忙回答,“剛勁漂亮,尤其是日初這兩個字,更是筆走龍蛇,特別出彩。

  果然,如他所料的,主子明顯開心多了,而他也著實松了口氣。

  “吳瑾啊,真看不出你哪才疏學淺了,你懂的詞挺多的。”能做他的貼身太監,吳瑾當然是經過精挑細選,可以跟他搭上話,而且善于察言觀色。

  他當然不會完全相信吳瑾所昔日,但想聽人稱贊兩句倒是真的。

  “主子,奴才……”這是在嘲諷他嗎?是懷疑自己說得不真誠嗎?

  “我知道,你就是想讓我開心,沒別的意思。”朱瞻基不以爲意的擺擺手,“來,這帖字拿去接框,我想掛在書房裏。”

  “是,奴才這就去辦。”吳瑾一個躬身,隨即小心翼翼的拿起案桌上的宣紙,沒敢輕心的退下。

隻是他才剛退到門邊,便響起一道敲門聲一“誰啊?”照慣例的,他替主子發話。

  “奴才替太子妃送茶點給皇太孫。”

  “在門外等等。”吳瑾對門外的人喊了聲,又對朱瞻基恭敬的說:“奴才等會拿進來,要是主子不喜歡,晚點再讓人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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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24:23 |只看該作者
  他知道主子不喜歡有外人進他書房或寢宮,除了幾個近身的宮女之外,外人要見主子或是送東西來,都是讓他通報跟送進來的。

  “不用了,你去辦我交代的事,讓那奴才送東西進來。”頓了一會,朱瞻基又交代,“對了,你走了之後,讓一個人在門外守看,別讓其他人進來,門外候著的宮女太監都讓他們退下。”

  “主、主子?”

  見他遲疑,朱瞻基沉聲道:“怎麼,有問題?”

  他怎麼敢有問題!吳瑾連忙搖頭。

  “那退下吧。”

  吳瑾迅速離開,而朱瞻基則是不慌不忙的在茶幾邊坐下,替自己倒了杯熱茶,眼角帶笑。

  門外聲音的主人他很熟悉,至少幾天前才聽過,所以他很期待、非常期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一穿著宮女衣服的郭愛有些疑惑的皺眉。

  剛剛那個吳公公很奇怪,多看了她兩眼不說,離開的時候還把一幹宮女太監都帶走了,隻留下一個小宮女……怪了,皇太孫人不在書房嗎?那些人都走了誰伺候他?

  算了,這不關她的事,自己把東西送到就能走了。

  郭愛捧著食盒進門的時候,才注意到有個人坐在茶幾旁,她擡頭一看,詫異極了。

  “你怎麼在這?”

  “我爲什麼不能在這?”朱瞻基左手支著下巴,右手拿了瓷杯嚼飲一口茶,一臉閑適的瞅著眼前人。

  郭愛退了一步,看了他一眼,頓時恍然大悟。“你……難道你是——”

  她還沒說完,朱瞻基便點點頭。

  本來他也沒打算這麼早就說出自己的身分,但又想,既然今日天時地利人和,不如幹脆讓初日自己發現,省得他以後還得解釋。

  再說了,用這種方式發現還滿有趣的,他很期待對方的表情。

  不過他沒想到,結果會出乎自己的預料一“喔一你果然是個趁主子不在,偷喝茶水、監守自盜的暗衛。”說完,郭愛笑得像隻偷腥的貓。

  終于讓她等到了吧,這回是她抓到他的把柄。

  難怪不需要人伺候,原來皇太孫根本不在書房裏,隻有一個假騎士在喝茶。

  “咳咳一咳咳——”聞言,朱瞻基被茶水噎到,嗆咳不止。“你、你說什麼?我監守自盜?”

  “你那麼大聲做什麼,怕別人不知道啊門邊說,她邊自動自發的往另一張椅子上坐,也替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還說我這太監當得好比公主王孫,我看你這暗衛才當得像主子咧!一般侍衛不是要跟在主子身邊寸步不離嗎,我看你挺清閑的。“

  他嘴唇懦了懦想說些什麼,最後卻什麼也沒說,悶悶的喝了口茶。

  真不知道這奴才憑哪點被選進宮裏當差,竟如此有眼無珠!

  算了,被初日這麼一搞,他也不想解釋自己的身分了,就先這樣吧。

  “哇,這茶不錯耶!又香又回甘……我不是很懂茶,但滿好喝的。”喝了幾口茶的郭愛贊歎道。

  在這朝代當然沒什麼飲料店,她每天都喝淡而無昧的白開水,雖說平常也不覺得有什麼差,可想配娘娘們賞的茶點時,就會覺得可惜,若能泡杯伯爵紅茶、阿薩姆紅茶之類的,不知道有多好。

  現在喝了這不知名的茶,她覺得拿來配茶點也很棒。

  “普洱茶。”他也品了口,不過他常喝,不覺得多特別。

  “不一樣,我以前也喝過普洱啊。”

  “當然不一樣,這是貢茶,制茶程序繁瑣嚴謹,豈是一般民間粗茶可比。”順手,他打開對方帶來的食盒,拈起一小塊糕點吃。

  見狀,郭愛一臉驚訝的看他,手還指著他,“你你你——”

  “怎麼了?”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

  “你怎麼把太子妃要給皇太孫的茶點吃了?!我說喝幾口茶也就罷了,應該不至于被發現,可吃了點心肯定麻煩大了。”雖然那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可她也是死忍著,不想爲了幾塊糕點,賠了自己的小命……

  可惡,爲什麼他要打開食盒!本來隻聞到一點香氣還能忍,現在看到每個糕點精緻的模樣,她都有些忍不住了!

  “你也想吃?”瞧著這家夥邊看邊吞口水的樣子,不難猜出他有多想嘗嘗。

  郭愛點點頭,頓了一會,又搖搖頭,但臉上表情明明寫著“我很想吃”。

  “是嗎,你想吃啊。”觀了那嘴饞的人一眼,朱瞻基逗弄對方的興緻又來了。

  “你知道這些東西有什麼名堂嗎?”

  她搖搖頭,但視線再也離不開打開的食盒。

  “你看,”他將上下共三層的食盒分開,故意一個一個指著食盒裏的點心說:“仙植糕、芸豆卷、桂花涼糕、驢打滾、荷花酥、窩絲糖火燒、京味酥餅……還有,這紫米八寶飯的制作可講究了,你得嘗嘗。”

  “好。”再點點頭,她儼然忘了這是太子妃給皇太孫的東西,馬上將手伸向食盒,隻是還沒摸到,手背就被拍了一下,她立刻怒瞪行兇者,“你幹麼啦?”

  “說了要跟你介紹,又沒說要給你吃,這可都是主子賞給我的,我沒說要分你。”

  “賞你的?”

  “是啊,主子平常不太吃這些東西,大都會賞給我,所以我直接拿了也沒關系。”

  “這樣啊,可我覺得你不像愛吃甜食的樣子。”她眼巴巴看著他,希望對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她真的覺得這些漂亮的點心跟自己比較搭。

  暗笑在心,他有些故意的說:“我是不愛,但那些小宮女可喜歡了,我覺得送她們挺好的,至少她們叫其士哥哥的時候真誠多了。”

  愛記仇的色鬼一這句她隻敢在心裏罵,表面還是裝得誠懇又發善。

  她笑咪咪的說:“怎麼會呢?小弟叫您騎士哥哥的時候也是萬分誠心誠意的,再說了,小弟今天也算是宮女。”她站起來,站看蓮花指,福了福。

  手抵著下巴,他斜晚她的胸口一眼,眼神不屑。

  雖然他半句話都沒說,但意思已經明顯到郭愛想揍人了。

  這是什麼羞辱人的表情,拜托,她不是沒料,隻是身分不能曝光!真是氣死人了。

  嘟著嘴,她不情願的說:“要不妨賣我吧,小弟沒身材有錢財。”

  聞言,頓了下,朱瞻基忽地笑了起來,好一會才消停。

  “初日,你真是個有趣的人啊。”這種話他也說得出來,笑死他了。“我有時候真怕跟你多相處了,會得內傷。

  那你可以離我遠一點啊!愛找麻煩的明明是你一笑點低的古代人!

  她瞪了他一眼,把那些雞腸鳥肚的仇都放在這一眼上。

  “快點,要不要賣我,一句話。”她想吃、她想吃!再拖下去,東西都不好吃了。

  他兩手一攤,“我不缺錢。”

  一句話就重擊到她,她哀怨的說:“那你想要什麼?要怎樣你才肯把東西讓給我?”

  “嗯……”他想要什麼啊……“對了,我喜歡聽秘密,要不妨再拿一個秘密跟我交換吧。”

  又是秘密?!原來古代人除了笑點低外,還很八卦。

  “我就一個小太監,還能有什麼秘密?”至于那些他關生死的秘密,她甯可饒死也不能說。

  “這倒也是,不然你說說今天爲什麼又穿成這副模樣來騙人了?”

  她不甚相信的問:“這麼簡單?我說你就給?”

  喝了口茶,朱瞻基將食盒往她眼前推了一點,意思很明白。

  見狀,郭愛動作俐落的先拿起一塊仙植糕,邊吃邊說話,“嗯嗯,好好吃喔。”贊歎完,她從懷裏拿出一顆紫色琉璃珠,遞給他。

  “這不就是琉璃珠嗎?”對見過很多奇珍異寶的他而言,一顆琉璃珠並不希罕。

  吞下第二塊糕點後,她有些不悅的將珠子拿回來,收進懷裏,還隻敢用沒拿過食物的左手碰。

  “你不覺得它很漂亮嗎?”見他不以爲然的搖頭,她白了他一眼,“你眼光不好,這顆琉璃珠可是太子妃賞的。”

  你眼光才不好。他在心裏笑罵一句,“那又怎麼樣?這跟你穿成這樣有什麼關系?”

  “這本來是太子妃賞給筱月姐姐的,還要姐姐送茶點來皇太孫宮,姐姐知曉我特別喜歡紫色的小玩意,特地拿來說要送我,但我不好意思白拿人家東西,才會自願跑這一趟,然後你也知道宮女太監不可以有私交,如果我以太監的身分替姐姐送東西,沒事便罷,萬一有人亂嚼舌根,總是麻煩,這才換了這身。”邊解釋,她已經迅速吃完一層的點心,繼續進攻下一層。

  “你喜歡紫色的小玩意?”

  “喜歡,特別喜歡。”說到這,她眼神一黯。

  在現代,她是爸媽嬌寵的寶貝女兒,因爲媽媽喜歡紫色,她也喜歡,她們母女總讓家裏處處有紫色小東西,爸爸爲此很無奈。

  她還記得,媽媽特別室貝一條紫水晶項鏈,那是爸爸送她的結婚周年紀念禮物……來到這裏之後,紫色的東西總能讓她想起媽媽,小小緩解一下思鄉之情,尤其是懷裏這顆琉璃珠,跟水晶的成色有些相似,她特別喜歡。

  “怎麼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人的眼睛裏沒有光彩,他不喜歡這樣,下意識的,他皺起眉。

  “沒什麼,我想家,我母親也很喜歡紫色的東西,看這些東西能讓我解鄉愁。”她停下進食的動作。

  看她這樣,朱瞻基忽地站起身,在各層木櫃翻找起來。

  郭愛不解的看著他,好一會才明白他的用意。

  “這、這什麼?”她一臉訝異的盯著他遞過來的東西,不一會,臉上有了笑容,“它真漂亮。”

  很滿意她的反應,他毫不遲疑的說:“送給你。”

  “送我?則她仔細打量了手心的東西,她不知道在這裏它叫什麼,不過這應該是顆紫水晶做的珠子。”這東西很名貴吧,怎麼能送我?再說了,皇太孫的東西也敢作主送人,你不要命了。“

  他不甚在意的聳肩,“呢,這是有一回我辦了件大事,主子賞我的,我……我就先放在這櫃子裏了。”他隨口胡說。

  事實上,這顆紫東珠是皇爺爺賞他的,但這種東西對他而言也沒什麼實際用處,他便隨意收在書房裏。

  現在他覺得,這珠子找到主人了,最重要的是,他覺得初日還是現在這副精神奕奕的模樣最好。

  “真的假的?”她一臉懷疑的看向他,“你不會騙我吧,到時候讓我犯上一個偷皇室珍寶的罪,我可是會掉腦袋的。”

  這家夥不會跟她杠了幾次,扶怨報複吧。

  “我沒那麼卑鄙,讓你收就收,你不要,我就送人了。”他作勢要收回她捧在手上的紫東珠。

  她隨即動作迅速的將珠子收進懷裏,“我沒說不要啊,多謝了。”

  “那……那顆琉璃珠不要了吧。”他覺得自己送的東西比那個叫筱月的宮女給初日的好上太多。

  “爲什麼不要?好東西還有嫌多的嗎?”

  不知道爲什麼,見對方將兩樣東西都收了,他心中有些氣悶,理不清思緒,也就不再搭話。

  郭愛也沒管他,徑自又吃起食盒裏的點心。

  突然,她驚呼一聲,“哇——”

  “又怎麼了?你在裏面吃到元寶了?”看著小家夥豐富多變的表情,他心裏舒坦了些,又好氣又好笑的調侃道。

  “元寶又不好吃。”況且吃元寶一多不吉利啊!她內心暗想,“我是要說這個好好吃喔。”

  “你什麼東西不好吃?”他看他每一樣都吃得津津有味,都不禁要懷疑那些東西是不是跟以前送來的不一樣。

  雖然這麼說,他還是對對方說好吃的東西多留心一眼一桂花諒糕。

  “哼,你這人沒眼光又嘴巴壞,反正這個很好吃就對了。”算了,就像自己注定要當這紫水晶、這涼糕的主人,隻有她才懂得欣賞它們的美。

  “我……算了算了,不跟你計較。”看對方隻差沒把手指啃下去的貪吃模樣,他搖頭歎氣。

  說起來,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對一個奴才這麼忍讓。

  思及此,忽然有個想法從腦中閃過,沒多想,他便開口問了,“初日,你要不要來皇太孫宮當差。”

  光是想到那情景,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要是這個有趣的初日鎮日跟著自己,應該能增添不少樂趣吧。

  “皇太孫宮?”她吃東西的速度緩下來。

  以爲她有興趣了,朱瞻基繼續說服,“是啊,我在主子面前還說得上話,我舉薦你當皇太孫的貼身太監是沒問題的,算來,你這可算是大大的升官怎麼樣?”

  然後等正式拜見的那天,再讓初日自己發現他就是皇太孫……

  “我不要。”

  “就過兩天吧,我會跟……等等,你說什麼?”他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我、不、要則說完,不理會他詫異的眼神,她掏出帕子,叉開始往第三層食盒探手。

  怎麼會是不要?!這是多少太監想爭取的差事,爲什麼他不要?

  “初日,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這可是個好差事……”看他完全不專心聽自己說話,朱瞻基將食盒的蓋子蓋上。“專心點聽我說話。”

  “那是我的……”看他的臉變嚴肅了,她歎了口氣,嘟著嘴問:“你到底想要幹麼?”

  “我要說的是,我替你安排在皇太孫……”

  “我說不要了。”她十分堅決的說:“我喜歡我現在的位置,我想一輩子就這樣,你別管我。”

  事實上是,她覺得待在皇太孫身邊太危險了。

  她的靈魂雖說是郭愛,但身體可是蘇麗,是皇帝老兒要殺的蘇麗啊!

  想到那些拿著畫像搜捕她的官兵,她心道說不定皇帝也看過她的畫像。

  若她真當了皇太孫的貼身太監,見到皇帝的機率就會大增,那她小命不保的機率也會大增一她沒有那麼笨。

  “可是……”

  “好了啦,把東西還我。”她還要包一些糕點拿去給王祿和王振也嘗嘗。

  看她真的不願意,朱瞻基非常不悅的沉下臉。

  他可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皇太孫,竟然有人不想在他身邊當差?!他有種被嫌棄、氣悶的感覺。

  他壓著食盒,聲音硬邦邦的開口,“沒了,你的份吃完了。”

  “胡說,你欺負人,明明說好了,那是我的。”這人怎麼這樣!

  “說要給你,又沒說要給多少,你已經吃了兩層,都不知道多少東西下肚了,還想打包,我覺得這買賣,對你已經很劃算了。”他知道自己這樣很小家子氣,可他就是不滿初日的態度。

  “你——”郭愛瞪看他,不爽在心裏。這家夥可真忠心護主,自己不愛來皇太孫宮當差,他倒替他主子生起氣了。“喂,我們玩個遊戲好不好?”

  斜貌她一眼,朱牆基有了興趣,“你說說看。”

  “我想,就玩捉迷藏好了。”

  “提迷藏?”

  “對,你當鬼,我來躲,就在這皇宮裏,如果你能在三天內查出我的真實身分的話,我就聽你的來皇太孫宮當差,反之,你就欠我一份情,還有,”她兩手抓著食盒,“爲了你這無理的要求,我得跟看勞累,所以這盒點心就歸我了。”

  聞言,他放開食盒,“沒問題”

  太好笑了,他堂堂皇太孫,要在這皇宮裏找出一個人有什麼難?!這回準是他贏了,他一定要初日在他這當差。

  “喔,我還有個條件。”搶回食盒,郭愛的表情愉悅多了,她狡猾的一笑,“所有宮人都有登錄在冊,像你們這種做暗衛的一定有很多取得消息的門道,我覺得這對我不公平。”

  果然,這家夥沒這麼笨,但這樣很好,越難,他會覺得越有趣!

  朱瞻基也勾起唇角,“那你想怎麼樣?”

  “我的條件是一你不能用我的名字來找我。”

  頓了一會,他輕拍茶幾,“好,一言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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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25: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尚衣監。

  皇太孫都發話了,王祿不想放人也得放人,隻能在郭愛收擡行李時,語帶暗示的要她謹言慎行。

  倒是尚衣監的小太監無不羨慕郭愛的好運,誰不知道皇上最疼愛的就是皇太孫,好東西盡往皇太孫宮送,皇太孫本身又是個明理的主子,加上身分顯貴,有朝一日成爲新君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又羨又妒,連幫著郭愛整理行李的王振心裏也是五味雜陳,他咬看唇,黑犬默姻下喉頭的酸澀,不明白自己也長得端正清秀,怎麼就是沒有初日的好運,明明他才進宮沒多久……

  郭愛自然不知道大家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她心中忐忑不安,當對上王祿擔憂又煩惱的目光時,當真是歉意萬分。

  王祿最後拍拍她的手背要她好自爲之,郭愛點點頭,懷著一顆不安的心到皇太孫宮去了。

  她本來以爲在東宮時朱瞻基沒責罰她,隻是想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沒想到當她被吳瑾公公領到朱瞻基的書房時,他隻說了四個字“願賭服輸”,沒有闆子、沒有責難,連一句重話都沒有,末了便讓吳瑾公公替她安排住所。

  她忍不住爲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爲感到羞愧,或許她真的不必擔心太多,隻要小心別暴露了身分,在皇太孫宮的日子應該能夠平安順遂的……

  這日,朱瞻基下朝要回皇太孫宮,在經過一處回廊時,意外看到某人逗得宮女們掩嘴嬌笑,那清脆的聲音被風吹送而來一“所以說走路要看路,千萬別踩到檸檬。”

  郭愛才說完,圍看她的三個宮女全都笑彎了腰,郭愛心忖,這麼老梗的笑話,沒想到在明朝還滿受用的,她一直覺得與人爲善是很重要的,特別是如今身在錯綜複雜的宮廷之中,一有個風吹拿動也能相互照應一下。

  “初日,你哪來這麼多趣事啊?”

  “就是說,沒有想到腿酸竟然跟檸檬有關……”說完又是一陣銀笑鈴聲傳來。

  “爲了逗你們開心,我可是絞盡腦汁,不然哪來那麼多笑話啊。”

  聽到這番話的朱瞻基微眯起眼來。這小太監也懲的大膽,竟和宮女們調起情來了,心裏突然莫名煩悶的他正要邁開步伐並出聲喝止時,那小太監接下來的話讓他停住腳步。

  “所以秋月妹妹,以後你難過時,就想想我說的笑話,這樣就不難過了。”她對著一個臉頰泛紅的小宮女說。

  “謝謝你,初日。”小宮女聲音怯怯的開口。

  “初日,你這樣不行喔,誘拐宮女是有罪的”

  “姐姐,你別嚇我了,人家秋月是因爲想到病重的娘而難過,我才說笑話要讓她開心,絕對沒存什麼非分之想。”

  “好啦,不尋你開心了,瞧你緊張的,就算別人覺得我們交好,看你唇紅齒白的樣子,也隻會當我們是姐妹,不會多想的。對了,我這陣子照著你教的方法做,頭暈、頭痛的症狀已經改善許多,初日,真是謝謝你。”

  “哪裏,那不過是件小事而已,大家都在宮裏當差,相互照應也是應該的”

  再和宮女們話家常一下,眼看時辰也不早了。

  “好了,我還得趕去陳妃娘娘那呢,先走了。”一人要走,其他兩人也跟著離去。

  “姐姐們慢走。”目送她們離去後,郭愛立刻轉往皇太孫宮。

  朱瞻基一臉若有所思的看著郭愛離去的背影,示意吳謹等人退下,自己緩步跟在她身後,然而還沒走回寢宮,又聽那小家夥的聲音傳來一!

  “咦,李公公啊,原來你也有太孫殿下賞賜的白玉,我還以爲隻有我和小安子有而已咧”剛才遠遠的她就看到兩人在拉拉址扯,等她靠近一看,小安子雙眼紅通通的直盯著李公公拿在手裏把玩的白玉,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說完,她從懷中掏出一塊質地潤澤的羊脂白玉。這是剛剛的宮女給她的,她看這塊白玉和小安子的頗爲相似,便立刻心生一計想整治一下這個老是欺負人的李公公。

  朱瞻基則是一頭霧水。他什麼時候賞過白玉給宦官們了?

  “原來是殿下打賞的啊,我見著覺得新鮮,所以向小安子借來看看。”李公公心一驚,主子賞賜的東西可是不能亂拿的,若怪罪下來就糟了。“小安子啊,我看完了,現在還給你,這麼寶貝的東西你可要收好。”

  具小子,是殿下打賞的東西也不說,是故意想害他被查辦嗎?怯!但話說回來,跟個大方的主子就是有油水可撈,哪像自己,什麼好處都沒有!

  小安子立刻破涕爲笑。那白玉可是奶奶臨終的遺物,他因思念奶奶才拿出來看,沒想到卻被老以欺他爲樂的李公公看到,差點就拿不回來了。

  “李公公,今兒個是什麼風把你吹來?是要辦什麼事?我在皇太孫宮裏當差,可以替你跑個腿。”郭愛故意問。

  “也沒別的事,隻是路過就來看看小安子,好歹大家都是從司苑局出來的。”李公公汕笑著。

  “你這個“路過”還真是繞了一大圈啊……”

  在郭愛的調侃下,李公公悻悻然的離去,倉卒之間沒見著站在另一頭的朱瞻基。

  看著郭愛的身影,朱瞻基嘴角浮現一抹笑意。聰穎的小狐狸。

  “初日,今天真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奶奶的臨終遺物就要被李公公給拿走了。”

  “別謝我,那李公公老是仗勢欺人,我也看不慣。對了,你之前不是常喊腹酸,現在情況如何了?”

  “說起這個,又要謝謝你了,經過你的提點,我才發現原來自己搬重物的姿勢不對,長期下來才會造成腹酸背痛,聽了你的建議,搭配飲食療法,現在已經改善許多了。”

  “那就好。好了,剛才被李公公找碴攔下來,你趕快去忙吧,別耽擱了正事。

  小安子,年紀小,個性又內向,總讓人忍不住想幫他一把。

  小安子再次道謝後才離去,而郭愛轉身要離開時,卻見一抹順長身影踏入皇太孫宮,她心下暗喊一聲糟了,剛剛和李公公的對話不知有沒有被他聽去,還是先躲起來比較保險。

  “等等。”朱瞻基一句話就喝住想要偷跑的小耗子,一天之內連續兩次見這小太監展現機智,他越來越欣賞對方。“解釋一下剛剛是怎麼回事。”

  倘若有一天他真能登大寶,這人或許可以重用,他當初誤會他是女子時,將他定位爲可以收進房的人,倒是委屈了他。

  如果他是女子,自己一定會將他立爲正妃,他心軟慈善又不失機智,最重要是還能逗他笑……

  用甩頭,朱瞻基打住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

  郭愛頭皮發麻。果然還是被他聽到了,但她是爲助人,隻是“借”他名頭一用,可沒做什麼壞事。“請殿下恕罪,是因爲李公公想將小安子奶奶的遺物占爲己有,小的才謊稱那白玉是殿下您賞賜的。”

  “我不是問這個。”他溫和一笑。他知道初日的用意,不會因爲這種事就治他罪。

  差點被他的笑容迷惑的郭愛趕緊鎮定心神,“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這個男人有當禍水的潛能!

  “我發現你的醫學知識挺豐富的,你真的隻跟個老大夫學過醫術?”朱瞻基直截了當的問。這個小太監給他的感覺很不簡單,他不用藥,而是從飲食著手讓人“不藥而愈”。

  原來是這件事。“回殿下,我跟的那個老大夫醫學知識豐富外,還格外注重養生,他一直主張藥補不如食補,我深受他的影響,所以……”她把現代的養生觀念搬出來。

  “藥補不如食補嗎?有意思。那麼我再問你,當日我父王昏厥,你來把脈診斷,隻讓他吃糖,他就蘇醒了,爲何你知道我父王的病狀?”這事他一直放在心上,想了解初日是如何診斷父王的病症,而且隻要區區一顆糖就能救治。

  “老大夫傳授的醫術特殊,無須把脈也能得知病症,太子患的是消渴症,舉凡肥胖又少運動的人都較容易得到這種疾病,我大膽假設當日太子一定被什麼事耽擱而沒用早膳,時間一拉長,才導緻血液中糖分過低而昏厥。”

  消渴症又稱糖尿病,她入宮後就聽聞太子好吃懶做,稼明史》裏也有記載朱高熾胖到行動不便要人攙扶,所以她想他一定患有糖尿病。

  聞言,他訝然,那日他確認過父王的飲食,他因爲兩位王叔的誣陷,尚未用早膳就被皇爺爺召去,後來讓太醫再診斷,也說是因時間拉長加上心情太過緊張人才會昏厥,沒想到初日還沒診斷就知道一切。朱瞻基看郭愛的目光多了分贊賞,但“丁段設?”他皺眉。他也未免太大膽了,還好隻是一顆糖而已。

  “說是猜測,但我卻很肯定,消渴症有三多的症狀:吃多、喝多、尿多,而患者若有傷口也不易愈合,且容易疲勞、皮膚搔癢等等,請問殿下,太子是不是有上述的情況?”她笑道。她可是醫學院的學生,這點基本醫學常識還難不倒她。

  他雙眸微睜。這些確實都是父王長期以來的症狀,而初日竟能說得分毫不差,宮外奇能異士多,說不定真有隱世神醫。

  佩服之餘,他心中已然有了打算,“這消渴症你可會治?”

  “要完全根治是有點困難……”畢竟這裏是明朝,她要上哪生精密的醫療器材和胰島素?

  “所以你也幫不了父王?”聽出她的意思,朱瞻基忍不住感到失望,眸中光彩頓失。

  “消渴症雖然不能根治,但還是可以透過飲食和運動來控制病情。”她趕緊又道,不忍心見他失望。

  說真的,朱瞻基人不錯,對父母又孝順,對底下人又寬容,如果不是目前自己的身分太敏感,這樣一個好男人很難讓人不動心吧……

  唉,都怪他啦,明明才十八歲,卻比她以前的那些同學都要成熟、有魄力,害她無法將他當成小弟弟……

  他眼眸再度亮起,“你有辦法醫治?”

  “不能說醫治,但肯定是可以控制病情。”她點點頭,看他開心,她心下也莫名的感到高興。

  “好,那本殿下就命你爲太子醫治消渴症。”朱瞻基大喜。

  撞他開心之餘,她趕緊提出要求,“殿下,我有個請求。”

  “什麼事?說吧”

  “希望在八年後,殿下可以準許我離宮。”

  “你想離宮?”無由來的,他不想初日離開。

  其實當日將初日調來皇太孫宮當差是有私心的,隻是這份私心是不能攤在陽光下,也必須去升華的,不能成爲他的妃子,那就成爲他的心腹,一樣是他重要的身邊人,而要初日爲父王治病,無非固定想他能跟自己的牽扯多一些,想他一個皇太孫,想要一個人還得這麼費盡心機,現在一聽初日想離宮,他根本不想放手,但八年……他眼一噠。

  “爲什麼是八年後?”聽出玄機,朱瞻基立刻精明的提問。

  若自己記得無誤,朱棣是永樂二十二年駕崩的,而現在才永樂十五年,朱瞻基的父王至少得再做七年的太子,而且她確定他父王一定能順利繼位,隻不過,這人命不怎麼好,熬了多年才繼位,但龍椅都還沒有坐熱就駕崩了,所以她才提八年後想離宮。

  她慶幸自己大學修的通識課程,有一門就是中西文化交流史,那個老師又特愛明成祖派鄭和下西洋這一段的曆史,每一次都講得口沫橫飛,她才會有一點印象。

  “沒爲什麼,就隻是個數字,我希望自己有離宮恢複自由之身的一天,如果殿下肯放行,我自然感恩不盡。”實話不能說,她隻能再度扯個理由。蘇麗的身分本身就是顆未爆彈,當初是逼不得已才躲進宮來,等有了些積蓄她還是想出宮,她可不想當一輩子的太監。

  朱瞻基燮眉,“就我所知,太監大都希望老死在宮中或成爲某監的大太監,這也算是光耀門媚,宮裏有個說得上話的人可以爲家族帶來不少好處,連出生地的官員都不敢怠慢,但你的心思倒與其他人不同。”他深思一會後,最後開口,“好,我允了你,若八年後你還想著出宮,我會讓你榮歸故裏。”

  八年的時間那麼長,他並不認爲到時他真的想離去,習慣宮裏的生活回到民間何其難?更何況還得面對他人異樣的眼光,就算當面不敢說什麼,私下閑言閑語就夠殘酩的,初日年紀還小,想法天真,等長大些自然會明白這些現實,他允諾他也隻是安撫罷了,目的是想讓他安心的待下來爲父王治病。

  有了功勞,他要拔摧初日也才更名正言順。

  郭愛聽了大喜,“多謝殿下成全,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朱瞻基微笑,看到那抹燦爛的笑容,更加深不想讓這個人離開的想法。

  東宮裏,朱瞻基領著郭愛,向母妃提及讓他父王減重一事,朱高熾聞言,神情頗爲沮喪,不能盡情的大吃大喝真是要他的命。

  “爲了殿下的健康著想,殿下是真的該下定決心減重,日前,瞻基向我表示他已找了名大夫,準備從食療方面著手,今日他還特地將人給帶來了。”以前走路還不用人攙扶的,這一陣子不知是怎麼回事,一下子胖了許多,每走一段路就要人攙著,這樣怎能得皇上的器重,雖然瞻基受皇上重用,但太子妃還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成材,而且她也很爲丈夫的健康擔心。

  “大夫?咱們宮裏禦醫甚多,有需要另外找大夫嗎?”朱高熾訝然。

  “禦醫若有用?父王的身體狀況會遲遲無法改善嗎?兒臣日前聽聞那名大夫說一句話,藥補不如食補,深覺有道理,父王的病症恐怕還是得從飲食方面改善。”

  朱瞻基一說到禦醫,就怒火中燒,因爲宮中的人有半數都受兩王收買,連禦醫都無法信任。

  太子妃點頭,認同兒子的話。“瞻基說的沒錯,宮中的食物哪天不是大魚大肉,太醫院和禦膳房又各自爲政,還是講個懂食療的大夫專門負責,比較不會有傳達上的問題,瞻基,還是你想得周全,你說你找來的大夫在哪?就讓他先爲你父王診診看吧。”

  “初日,過來吧。”朱瞻基轉頭對站在一旁的郭愛盼咐。

  郭愛走向前,恭敬道:“奴才見過太子、太子妃。”

  “咦!是你,對對對你怎麼入宮當太監的,結果那天昏迷醒來後給忘了,今天看到你才又想起來。”朱高熾見到郭愛很是驚訝,對這個連續兩次幫了自己的人很是感謝。

  “父王,你認識初日?”朱瞻基疑惑。聽父王的語氣,還是在初日入宮前就認識他了。

  “是啊,之前父王微服出巡,被小偷扒了錢袋,幸好有他替我盯著那個小偷,隻是他怎麼會入宮當了太監?”

  郭愛咬唇不語,朱高熾的問話讓她想到自己來到這個朝代後的顛沛流離,更想到病重不治的王嬤嬤,不禁悲從中來。

  見他眼眶泛紅,朱瞻基心中一緊。會入宮當太監定是生活所逼,看到初日那副難過的模樣,他不忍,于是轉移話題,“父王,初日就是兒臣找來要爲您治病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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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25:26 |只看該作者
  太子妃見到郭愛也極爲吃驚,雖然親眼見過這個小太監替丈夫做急救,但當時是因爲情況危急,才會讓他試試。她知道這個小太監之前是在尚衣監工作,人長得俊又嘴甜,是個很討喜的人,但治病,她怎麼不知初日會醫術?

  “瞻基,你是在說笑嗎?”

  他微笑。“母妃,你忘記上回父王在禦花園昏倒時也是他救醒的嗎?初日隻是謙虛,兒臣親耳聽到他指點一些宮人如何運用飲食療法強身健體,那些宮人後來都“不藥而愈”,兒臣才敢舉薦他爲父王醫治消渴症。”他瞥了郭愛一眼,對她頗有信心。

  郭愛眨回眼中的淚意,現在可不是感傷的時候,她擡頭迎上朱瞻基的視線,也回以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愛妃,沒關系的,就讓他試試看,人家說醫者仁心,這孩子秉性良善,我也是親眼見過的。”朱高熾發話道。

  “那好吧。”太子妃姑且同意了。“初日,你來替太子把個脈吧。”兒子舉薦的人,丈夫也認可了,她還有什麼好反對的?

  郭愛再度躬身道:“回娘娘,奴才不會把脈。”

  “你說什麼?”

  看見太子和太子妃錯愕的表情,郭愛微微一笑,“奴才學的醫衛特殊,無須把脈也能得知患者的病症。”她解釋道。

  “那是如何得知病況的?”

  “奴才隻要仔細觀察一下太子的病容,再問一些話就可以確認病情了。”

  “這樣就可以了?”太子妃訝異,沒把脈就能斷病症,這太不可思議,就算她對初日一樣有好感,也不可能盲目的一味相信。

  “是的。”郭愛笑答。在這個朝代沒有醫學儀器,而當初跟著江大夫學習時,她還沒學到把脈,不過看病有四大重點:切、聞、望、問,除了不會把脈,她還是可以透過她的經驗與醫理來判斷病情。

  隻是依照她的判斷,太子的病應該不隻有糖尿病的問題,還有其他的並發症,但應該多屬于慢性疾病,幸虧這些都不需要開刀或是動用到特殊的醫療器材來診治。

  “母妃,你放心,兒臣介紹的人絕對沒問題,你先瞧瞧他怎麼做吧。”朱瞻基安撫道。他知道母妃在想什麼,自己剛開始聽到初日不用把脈就可以得知病情時,也著實驚訝,但親眼見識過她的特殊問診法後,就完全的信服了。

  太子妃這才點頭,而一旁的朱高熾因爲對郭愛有好感,所以就放心的讓他對他“動手動腳”。

  郭愛一會翻翻朱高熾的眼皮,一會要他張開嘴巴,接著再檢查他的四肢,觀察他的朕色,然後記錄他的心跳,還要人搬來秤子,秤他的體重,又陸續問了很多關于他的飲食狀況,以及平日有哪些不適的症狀,如此折騰了朱高熾一個多時辰後,她才站到衆人面前道:“我看好了。”

“如何呢?”朱瞻基關心的間。

  郭愛淡淡一笑,很有自信的說:“太子說穿了就是得到肥胖症,而且是重度肥胖患者,通常這類患者都會有一些並發症,而太子目前所催患的就是消渴症、心腎不交和痹痛,以這三樣最爲嚴重。”果然如她所預測的,朱高熾是多重慢性病種身,而心腎不交和痹痛在現代則稱爲高血壓和痛風。

  “這麼嚴重?”太子妃皺眉,不禁感到憂心忡忡。

  “這些都是慢性疾病,雖然不會立刻緻命,但發作起來讓人極爲痛苦,像上回太子昏倒即是因爲消渴症的關系,當時若沒及時急救,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郭愛嚴肅的說。

  在聽了她的話之後,太子妃臉色發白,她旁邊的朱高熾更是連嘴唇都輕顫起來。

  “當務之急,必須讓太子減重,並從飲食控制。”郭愛建議。這些慢性病追根究抵,就是飲食與運動的問題,隻要體重控制住,病情就能獲得改善朱瞻基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原來父王的身體這麼糟,還好有初日在,不然面對父王每況愈下的健康,他真的很憂心。

  “不需要服用任何藥物嗎?”朱高熾著急的追問,被病體拖著,連行動都不方便,他也想趕快痊愈。

  “先以食療搭配減重即可。”當然需要藥物了,但現在的她空有醫學知識,卻缺乏藥物的輔助,雖然她曾跟江大夫學過醫術,也認識幾種尋常的草藥,但人命關天,她不敢輕易嘗試,還是先讓太子把體重控制住,之後再找時間研究中醫藥草的事。

  “那從今天起,初日,父王的健康和飲食就讓你來負責。”朱瞻基下令。

  他對她的那股全然的信任感,令郭愛心裏有道暖流滑過,溫暖了心尖。

  自從來到這個朝代,她一直茫然無依,更不知道能夠做什麼,直到此刻,她終于有了一絲踏實感。

  有個人信任她,而她全然忘了自己在宮中應該低調。

  自從郭愛擔任起太子的專屬營養師後,不僅嚴格控制朱高熾的飲食,但凡是高熱量的食物都不準送來東宮,還大膽的要朱高熾做些簡易的運動,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郭愛也常趁太醫來昔朱高熾把脈時,向太醫請教醫理,終于慢慢的,辛苦有了成果。

  這日,郭愛一大早就到東宮“監督”朱高熾的用膳情形,而剛和朱棣在禦書房議完事的朱瞻基,才剛走近東宮偏殿,就聽到母妃和藹的問話裏明顯摻著笑意。

  “初日,這陣子多虧有你,太子的身子明顯的消瘦許多。”

  “是啊,身體不舒服的狀況改善許多。”朱高熾精神奕奕的說。沒想到初日隻是以食療加上運動,就有如此顯著的功效,想當初要忌口和運動時,他可是千百個不願意,還好沒放棄,才有今日的成果。

  “回太子和太子妃,奴才隻是盡應盡的本分。”郭愛不敢居功,“但爲了養生保健,食療和運動都不可以中斷。”才一點點成效就神清氣爽,她很擔心太子會就此而懈怠。

  她才說完話,就見朱瞻基踏入偏殿。

  “母妃,是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他故意問道。

  他是習武之人,耳力比常人敏銳許多,剛在殿外就聽到他們的對話,如今這句話不過是一個插進話題的開場白。

  “你來啦,我正在說初日調養你父王有功呢。”太子妃笑道。

  他狀似隨意的看了郭愛一眼,在和他四目相對後,郭愛斂下眸子,朱膽基一笑,“兒臣對初日的醫術很有信心,若非如此,也不會要他替父王治病。”

  初日這陣子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父王的身子也的確轉好,人也精神許多,這個初日總是能帶給他驚喜。

  “好好好”太子妃贊道,眉開眼笑的,“相信假以時日,太子的病就能根除,初日,本宮都不知道要如何答謝你才好。”

  “太子妃,言重了,奴才自當盡力而爲。”郭愛拱手躬身。

  “母妃,皇爺爺已經決定近期擇日到孝陵祭拜先皇太祖爺。”話鋒一轉,朱瞻基說起今日在禦書房與朱棟所議之事。

  “怎麼會突然想去孝陵祭拜?”

  “應該是這陣子皇爺爺忙于國事,想到孝陵走走透口氣,順道祭拜先皇吧!。”朱瞻基解釋。

  太子妃轉向丈夫,“殿下,這幾日就讓初日再好好調養你的身子,屆時你才能精神奕奕的到孝陵祭拜。”

  “好,呵呵。”朱高熾笑應。

  離開東宮後,朱瞻基和郭愛一前一後的信步回皇太孫宮,近來朱瞻基很少讓一堆宮人前呼後擁的伺候他,幾乎都隻帶著郭愛一人,大家都感覺得出皇太孫對這個新進小太監的不同,但誰讓人家嘴甜又有一手好醫衛,連太子和太子妃也對他另眼相待。于是,就算有人眼紅也不敢說什麼。

  在兩人行經一處彎廊時,廊道旁種植一排流蘇樹,開滿小白花,經風一吹拂,枝頭顫動,就像竹篩子一般,小白花被吹落下來,煞是好看,這是郭愛很喜歡流連的地方之一,但現在跟在朱瞻基後頭,她可沒那個閑時間停下腳步欣賞,更沒膽子敢偷懶。

  此時一陣風吹來,小小的白色花瓣飄落在兩人頭上、身上,發現她的腳步慢了,朱瞻基一回頭打算叫人,卻看見初日置身在飛舞的落英裏,襯著灑下的陽光,周身像是浸了圈光暈似的,如夢似幻,讓人眩迷,那似天上飛仙的模樣,讓朱瞻基禁不住的呆楞在原地。

  見他停下腳步,郭愛也在他一臂之遙的地方跟著停下腳步,瞧他一臉恍惚,她感到奇怪,忍不住喚了聲,“殿下?”

  沒反應?

  恍如被迷了心竅的朱瞻基,下意識的伸出手,輕輕拿下飄落在她身上的一朵小白花,見她鬢邊有幾縷青絲未塞入帽冠,便手一撥,想將其塞入。

  “喔……”被他的動作嚇到,郭愛忽地睜大眼,“殿下”她心慌意亂的大喊一聲。

  朱瞻基驀地回過神來,眼前不再是如幻境的飛仙下凡場景,他最寵信的小太監穿著宦官衣服硬生生的跳脫出來蓋過所有迷離的虛影,他心底一陣失落。他剛剛在做什麼?!不是打算轉化對初日的心思。爲何還……

  “殿下,你沒事吧?”郭愛小心翼翼的問著。他剛剛實在太奇怪了,雙眼失焦不說,魂還像被勾走一樣,雖然對他的碰觸她的心有些不受控制的巨評跳,臉也燒紅起來,但她還是比較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你……這麼大一個人了,頭發亂了都不會綁好,下回若讓我再看到你一頭亂發,就罰你不準吃飯門朱瞻基惱羞成怒的說看,接著轉身就走。

  “哪有人這樣的,我的頭發又沒亂門郭愛不平的哇哇叫。

  “啰嗦,還不快跟上來。”他步履不停的走看,步伐踏得又重又急,想盡快離開這片讓他失神做出沖動之事來的流蘇樹林。

  郭愛苦著臉的跟在他身後走,不懂他到底怎麼了,而自己又哪裏惹到他,怎麼說風是雨啊?

  跟往常一樣,郭愛仍是皇太孫宮和東宮兩頭跑,這日在“督促”完太子用膳並做好運動後,她正要回皇太孫宮的路上,卻被人檔住去路,來人相貌俊朗,和朱瞻基有幾分相似,但見著她時,不僅異常激動,臉上的表情更是驚疑不定。

  “你……真的太像了……”青衣少年的身子晃了晃。

  郭愛一臉莫名其妙。這人是中署了嗎?雖是初夏時節,但也不至于熱到神智不清,他那副見鬼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很沒禮貌耶!

  但她沒時間細想,因爲她要趕著回皇太孫宮,否則又會被朱瞻基那家夥說她偷懶,一想到那個人,心跳又有些不受控制的失序起來。最近這種症狀越來越嚴重,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

  別鬧了,郭愛,那個人不是你能夠喜歡的,他就隻是你目前的主子,八年之後,在這宮裏的一切就隻是一場夢,你不能眷戀,不能習慣,更不能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郭愛越想越煩躁,不再理會那青衣少年,徑自繞過他打算離開。

  “麗兒……”

  在與他錯身而過時,青衣,少年的喃語落入郭愛的耳裏,她心下一驚。麗兒?是蘇麗嗎?這人認識蘇麗?!

  剛才亂七八糟的想法被嚇得一掃而空。

  鎮定心神後,她假裝沒事的快步離去。現在的她是男裝打扮,又穿宦官服,就算那人認識蘇麗,相信一時間也不可能認出來,頂多隻是覺得神似而已,看那人的穿看不俗,又出現在宮中,還跟朱瞻基長得有點相似,想必應是什麼皇親國戚,回皇太孫宮交差後,她再去尚衣監問問王祿好了。

  于是心中揣著不安的郭愛一回皇太孫宮,得知朱瞻基去了禦書房,立刻,向吳瑾表示自己想回尚衣監看看王祿和昔日同房的小太監們,吳瑾認爲郭愛調養太子有功,讓她回昔日當差的地方找找故人也無可厚非便答應了。

  一到尚衣監,郭愛遠遠的見到王祿邊跑邊嚷,“玉公公、玉公公”

  “初日?敷,別跑,別跑啊”見她跑得快,王祿一顆心都要跳出唯嚨,若是摔傷可就不好了。

  “玉公公,我好想你啊,你最近好嗎?”郭愛一臉興奮,王祿對她而言就像親人一樣,見到他格外感到親切。

  “托你的福,一切如常。”

  “沒事就是好事了。”在這瞬息萬變的皇宮裏,平安最重要。

  “倒是你,你的事我都聽說了,太子因爲你的調養身體越來越好,病情也似乎得到控制,這樣我就放心了,不過這件事之後,我希望你能夠低調點,畢竟樹大招風。”王祿叮囑道。

  消息傳得這麼快啊?人多的地方就是藏不住秘密。“買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公公用不著替我擔心。”郭愛樂買的說。

  “小姐,在宮中,你要記得謹言慎行,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啊。王祿苦口婆心的說。

  “公公啊,我難得來看你,你能不能休息一次,不要再對我碎碎念了?”她忍不住挖挖耳朵。

  看她淘氣的模樣,王祿忍不住笑出來,而郭愛更是誇張的大大的呼出一口氣,像是逃過一劫。

  “公公,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是因爲我剛在回皇太孫宮的路上,遇到一個青衣少年,我想向你打聽他是誰,他跟皇太孫長得有點相似,最重要的是他好像認識我,叫我麗兒,但我沒見過他。”

  王祿一聽非同小可。小姐的身分在宮中可是個禁忌,現在竟有人認得她?!他聽說今天漢王和世子入宮來面聖,難道那少年是世子朱瞻沂?!這下可糟了,絕不能讓漢王世子再度見到小姐,否則一切都毀了!

  “小姐,那人應該是漢王世子朱瞻沂,你的身分是個秘密,絕對不能讓人發現,你要避免再跟對方碰面,漢王是有事才來面聖,待在宮中的時間應該不長,躲過這段時間就好,小姐要記住啊。”王祿低聲的再三叮囑,但不管他如何叮嚀,他都開始發愁了。

  郭愛謹記王祿的告誠,再和王祿說了幾句之後,便離開尚衣監。

  彎過一處小橋流水和大片假山後,入目的是一片小綠地,這是昔日郭愛和王振最常待的地方之一,也是王振平日灑掃的地方。郭愛離開尚衣監後,本來要直接回皇太孫宮,但想到好久沒看到王振了,便到他平日灑掃的地方找他,誰知卻見到那小子拿著掃薦一臉難過又頹喪的坐在大石頭上,不知怎麼了。

  “王振”她喊道。

  “初日?”王振擡頭,一看是這個以前最照顧他的人,臉上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你怎麼會來?”

  “來看你啊,看你愁眉苦臉的,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說出來,哥我給你靠。”郭愛大力的拍看自個兒的胸脯,一副義薄雲天的樣子。

  說到這件事,王振立刻紅了眼眶,“初日,我被楊公公扣晌銀,他嫌我地掃得不幹淨,一片葉子扣一兩,扣不夠就扣到下月的出銀,這個月我無法寄錢回家了,下月的晌銀也已先被扣了五兩。”說著,他忍不住哭了起來。

  “可惡,這根本就是雞蛋裏挑骨頭嘛!風一吹就掉葉子了,怎麼可能完全掃得幹淨?除非這附近的樹都禿了”

  郭愛氣得漲紅臉。吃人夠夠,連王振要養家的錢也扣,真是沒天良!

  “王振,沒關系,哥置你,我現在就去跟玉公公說,請他來評評理。”說著,她就要去找王祿。

  王振見狀馬上拉住她的手,“不要,初日,現在你被調去皇太孫宮當差,你幫得了我一時,幫不了我一輩子,說不定楊公公還會因此記恨在心,之後想盡法子來整我,到時候吃苦的人還是我。”他一臉小媳婦被虐待的模樣。

  “那怎麼辦?難道要任他宰割嗎?”她氣不過。

  “初日,你幫我一件事好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要再待在這裏,到哪裏當差都比在這裏當個沒主子可喚的奴才好。”王振細聲的哀求著,那帶淚的臉龐,再怎麼硬心腸的人都會軟化。

  郭愛歎了口氣,“好,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帶你離開,別擔心。”然後她從懷中掏出一些碎銀和宮女給的謝禮,“這些碎銀和首飾你先收下寄回家,等我的好消息。”

  手裏拿著那些碎銀和首飾,水氣再度襲上眼睛,王振哭了起來,心裏被這段友誼烘得暖暖的,但看著那漂亮的首飾,他心中的某個角落又矛盾的起了嫉妒感。

  爲什麼初日就是能不費吹灰之力贏得大家的喜愛?

  聽說,現在最常陪在那個滴仙般的貴人身邊的,也不是吳瑾公公,而是初日。

  初日啊初日,你知不知道?我最感激你,但也嫉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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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26: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終于到了去南京紫金山孝陵祭拜先皇的日子,孝陵是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和皇後馬氏的合葬陵墓,永樂十一年,朱樣在此立了一座“大明孝陵神功聖德碑”。

  皇帝出宮自是需要天子儀仗開道、乘輿而行,但朱棣不喜這些,僅帶著兒子們輕車簡從的來到孝陵。

  下馬坊是孝陵的入口,碑上刻有“諸司官員下馬”六個大字,渴陵的文武官員到此必須下馬改由步行,就連朱棣自己也不例外,以示對先皇的敬重。

  但由下馬坊到陵園內,路程至少有兩千多公尺,朱棣年歲雖大,但老當益壯,走路健步如飛,而漢王朱高煦與趙王朱高健兩人也是身強體健,走這一段路根本不算什麼,連汗也不流,可這對朱高熾而言就是酷刑了。

  雖然這陣子有郭愛幫他調養身子,體重有減輕一些,但以一般人的你準來說,他還是太胖了,這一段路走來,讓他汗流俠背,整個人狠狠不堪,再加上豔陽高照,他眼前的景象都開始模糊了,要人攙扶才跟得上大家的腳步。

  朱棣幾次回過頭來見遙遠落在身後需要人攙扶的長子,臉就露出厭色,而朱高煦與朱高權見狀,立刻暗暗嗤笑在心頭。

  他們刻意放慢腳步的落到兄長身後去。“三弟,你瞧瞧這奇景,可曾見過大山移動?大概也就是這光景了吧。”見朱棣離他們遠了,聽不到他們的談話,朱高煦才開始譏笑。

  “可不是,真是奇景中的奇景。”朱高權也跟著附和。

  朱高熾臉一熱,打了個迥超,差點跌倒,兩人見了更是忍不住汕笑起來。

  “三弟,這你要當成警惕啊,有道是前人跨跌,後人知警吶”說完,兩人索性放聲大笑,完全不給自己兄長留面子。

  朱高熾的臉已是火紅不已,朱高煦與朱高健則是笑得更肆無忌憚,料準這位不受父皇寵愛、老實又忠厚的兄長不敢對他們怎麼樣,正要開口再羞辱些什麼,忽然聽到身後有聲音傳來。

  “前人踐跌,後人知警,兩位王叔別忘了,後人還有後人知警也。”

  兩位藩王聞聲回顧,大驚失色,見深受父皇寵愛的侄子目光如箭,懾得兩人膽寒。

  朱瞻基這番話分明是在給他們忠告,朱高熾之後還有他,讓他倆休要輕舉妄動、悠意而爲,他們都快忘了,小小年紀的朱瞻基,因爲深受皇寵,已經開始參與朝政,而且表現不俗,若他在父皇面前參他們一本,他們真的會吃不完兜看走。

  朱高熾見兒子來解圍,竟也露出松了口氣的神情,可見他甚爲仰賴兒子。

  而朱高煦與朱高健在短暫的震悟過後,對侄子短短的幾句話就能壓蓋過他們的氣焰不禁惱羞成怒,卻是敢怒而不敢言。

  此時一名太監跑過來稟報朱棣傳喚朱瞻基過去,讓朱高煦和朱高健兩人的目光恨恨的鎖著朱瞻基淡定的身影而去,心裏是氣得牙癢癢的。

  而跟在朱瞻基身後的郭愛,則是將兩位藩王的憋怒表情全瞧進眼底,忍不住想笑。

  聽到那輕笑聲,朱瞻基回首晚她,“想笑也給忍住,這時候笑出來,我保證你回頭會讓兩位王叔剝皮則他說這話時,自己也忍不住的揚唇。

  她瞧見,挑挑眉,“那您這會笑了,他們難道就不剝您的皮?”

  “想剝,但不敢”他上揚的嘴唇抿直,笑容倏地消失得無影無蹤,那銳氣逼人,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瞧著他離開的背影,她驀地起了崇拜之心。這就是未來要當帝玉的人,不過十八歲已經沉穩成熟得讓人不敢小覷,連兩位稱霸一方的藩王都心存忌憚,所以說,這樣的人如何是你能夠喜歡的呢?

  她正胡思亂想著,沒留意到朱高燒先是疑惑的看看她,接著露出吃驚的表情,等她發現對方的目光時,不由得一驚,這才想起蘇麗的阿姨是趙王的玉妃,那朱高燈也一定認識她才對,慘了,她的身分不會就此曝光了吧?!

  而且他似乎很錯愕她身上的這套宦官衣服,又見她是跟著他的眼中釘朱瞻基而來的,應該讓他大吃一驚吧?

  “麗兒,果然是你,你沒死……”

  驀地傳來的急切嗓音,讓她更是頭皮發麻,就見一名少年快步向前握住她的手。

  郭愛驚恐的掙脫開來,驚疑不定的看著這個曾在皇太孫宮前的小徑上,攔過她的少年漢王世子朱瞻析。

  原本一直跟在朱高煦身後的朱瞻析,對祭拜先皇一事興趣缺缺,但皇爺爺有令,他也隻能跟來,剛看父王在朱瞻基那吃了癟,以往以他的性子,不管朱瞻基如何受寵,他定會反諷幾句回去,但因他又巧遇那個長得像麗兒的小太監,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走了。

  這幾日他滿腦子都是那個小太監的身影,本以爲皇宮這麼大,而他和父王在京城的時間有限,兩人斷不可能再見了,沒想到竟在這裏碰看了。

  朱瞻析一臉激動,已經認定眼前的小太監定是蘇麗假扮,隻是她是如何進宮的,蘇家被抄家可是大事,沒想到蘇家遺孤卻在宮中。他壓低聲音道:“蘇家被抄家後,我過了一陣子行屍走肉的日子,想到我們的月下隅語、生死相約,今生今世沒辦法相守了,不料還能在此見到你,麗兒……”

  聞言,郭愛震驚。蘇麗竟是朱瞻析的舊情人?!她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她沒忘記王祿的叮囑,但現在被蘇麗的舊情人當場逮到,她不曉得自己要怎麼閃避,事情的發展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而陪在朱棣身邊的朱瞻基,遠遠的就見到朱瞻沂在對他家小太監動手動腳的,他臉沉了下來,心裏像打翻了一大缸醋。

  初日這家夥,跟著他走還會落單,現在是和朱瞻沂在講什麼?朱瞻沂還握了他的手,那雙手是朱瞻沂可以握的嗎?!

  朱瞻析不會是看初日眉清目秀就對他有意思了吧,他是有耳聞一些有權的官員會對長得較陰柔的小太監有興趣,沒想到朱瞻析也有這癖好,現在還想染指他的人,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裏!

  朱瞻基陰惻惻的眯起眼,“吳瑾,去將初日叫來,也讓人明白到底誰才是他的主子。”

  吳瑾得令後,才發現郭愛和趙王、朱瞻析竟落後那麼多,他快步的前去喚人,“初日,你發什麼呆,還不快上前去伺候主子。”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郭愛有如遇救星般,感激的朝吳瑾一笑,笑得後者是莫名其妙,接著假裝不認識朱高權和朱瞻沂,立刻撇下他們奔向朱瞻基。

  她跑得很急,氣喘呼呼的,朱瞻基見狀不禁燮起眉。

  “誰讓你跑成這樣的?跟上來就好,急什麼?從現在起,沒事不得離我五步遠。”他下了命令,接著不自覺的伸出手,一副想幫她拭汗的模樣,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時,他大驚,立刻壓下這荒唐的沖動,並惡聲惡氣的試圖以這樣的方式來掩飾自己心中的蠢望。“滾到我身後,自己擦汗去”他拂袖讓她站到自己身後,然後上前跟上朱棣。

  雖然不解他的怒氣從何而來,但如今的郭愛巴不得躲到一旁,因爲兩位藩王和朱瞻沂也走了過來,朱高燒沒再一直盯著她,但那狀似無意的視線總會不時的飄向她,而朱瞻析盡管沒再上前纏著她,可他熾熱的目光仍緊緊鎖著她,讓她心驚膽跳,最後她隻好低著頭,假裝沒看到,隻希望祭陵可以快快結束,她真的深深覺得到目前爲止,自己已經將一輩子的驚嚇都受完了。

  朱高熾拖著笨重又疲累的身子終于跟上隊伍,走在最前頭的朱棣見了擰眉,再加上朱高煦與朱高鍵在一旁火上添油的暗諷,讓原本就對長子生厭的朱棣怒火高張起來。

  “朕和太祖都是靠馬上功夫才得來江山,子孫們個個上馬能開弓,下馬能治國,哪像你,既不能騎馬射箭,就連路都走不好”朱棣怒不可遇。

  朱瞻基一顆心沉甸甸的,忍不住爲父王心急,想親自去扶他過來,但又怕這麼一做更突顯父王的軟弱,隻得忍耐著站在原地。

  郭愛見他表面平靜卻手握成拳,就知道他內心有多焦急。唉,世人皆知,嗜武的朱棣並不喜歡這個不精騎射,個性又有點懦弱的長子,要不是他生下朱瞻基這個文武全才的兒子得朱棣喜愛,隻怕他早被廢了。她其實挺同情朱高熾的處境的。

  才想著,就見朱高熾在一個奴才走過後,也不知怎地突然跌了一跤。

  朱棣火冒三丈,對著長子大罵,“何謂君臨天下,可不是你這個蠢樣子,你連在太祖陵前都能跌跤,這是想讓先皇親眼看見朕立的太子是如何的贏弱不堪,教朕在太祖面前擡不起頭來嗎?”

  “皇爺爺,請饒恕父王,父王體弱是因爲我這個兒子沒有照護好,一切均是孫兒的過錯,請不要降罪父王”朱瞻基說著馬上跪在朱棣身前。

  一見自己寄予重望的孫子跪地,朱棣的怒氣瞬間消散。“你……倒是孝順啊,如此維護自己不爭氣的爹!起來吧,別跪了。”跪疼了,他可舍不得。

  朱高煦與朱高健見兄長一再出醜,終于惹得父皇動怒,正竊喜著,不料下一刻就因朱瞻基兩三句話,龍顫和緩,兩人忍不住惱恨起來。

  “皇爺爺,父王不是不爭氣,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陣子孫兒己命人爲父王調養身體,成效顯卓,相信在不久的將來,父王定會有健康的身體,剛剛父王會跌跤,全是奴才們伺候有失。”朱瞻基的聲音透看氣憤。

  朱棣何等精明,馬上聽出他話中有話,想起方才長子跌跤時,正好有個奴才經過,那奴才好像是二子的人……

  他當下明白是怎麼回事,二子與三子排擠太子之事他時有所聞,也知道原因出在自己並不喜歡長子,再加上當初他發動靖難奪位時,二子與三子均立下大功,自己更是曾經許諾二子太子之位,隻是後來仍顧忌到孫子朱瞻基將來的繼位問題,遂還是立長子爲太子,因此內心對二子有所歉疚,才會對兩子的行爲放縱,不加以嚴懲。

  至于絆倒兄長這在他看來也非大事,他心底計較一番的也就不追究了。

  “罷了,總歸一句話,太子身體負擔太大,既然現在有專人調養,就好好的把身體養好,才能擔起治國大任。”看在孫子的面子上,他最終說道。

  朱瞻基難掩失望。皇爺爺終究還是偏袒兩位王叔。

  他無奈的望向一臉慚愧低頭的父王,不禁感到憂心忡忡,自己若不留心,軟弱老實的父王不知何時會再遭受陷害。

  一樣的陽光燦燦,一樣的流蘇樹、小白花翻飛,陽光透過樹梢篩下點點金芒,站在金芒光暈裏的初日穿著一件湖水綠的宮裝,花團錦簇的金色細線團繞其上,托得她整個人粉粉嫩喇的,眉間、眼兒都帶著嬌俏,對他揚著美麗燦爛的笑容,那別著梨花替的發絲在微風的吹拂下,一下又一下的輕蕩著,滿天飄揚的小白花,有的落在她身上,有的落在她發間,正與她滑細的青絲糾纏著。

  “瞻基。”隨著這聲輕喚,嘴兒漾著甜甜的笑意,她就像團棉絮般的撲進他的懷裏。“你怎麼現在才來,我等你好久了。”她嬌聲抱怨著。

  抱看她香馨的身子,他滿足的喟歎了聲,他等這一刻,仿佛已經等了許久,每每望看她,他都想將想象化成行動。“皇爺爺召我商議政事,所以耽擱了些許時間。”那隱在她發間的小白花皓著他的眼,他細細的輕挑掉,隻能專屬于他的青絲如緻般溜過他指間,他嘴角揚起一抹滿意的笑容來。

  “你受皇上重用,將來政事繁忙,我們就不會有時間碰面了。”她微嘟起嘴道。

  “不會的,政事再忙,我也一定會空出時間和你見面。”說看,他低下頭,霸道的攫住她粉嫩的紅唇,那軟嫩和香甜的滋味讓他想要掠奪更多,淺嘗變深吻,抱著她的手也越收越緊,讓她的身子緊密的貼合著他的,像是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一吻結束,她水眸合情的望著他,一臉迷離,害他差點忍不住想再一親芳澤。

  “晚點你陪我去母妃那,我要向她提及我們的事。”

  “真的嗎?”嬌羞的她一臉驚喜,但沒會便暗下臉色。“但我隻是一個宮女,身分低微,對你的前途毫無助益,太子妃一定不會答應我們的事,說不定以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會的,除了你,我誰也不要,母妃從小就疼我,絕不會反對的,你若擔心,不然這事我先緩下來?”

  她露出嬌笑,“幹脆這樣好了,爲了能夠時刻待在你身邊,我就假扮成太監來伺候你,這樣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說著,像變戲法一樣,她身上湖水祿的宮裝不見了,變成合身的宦官衣服,隨風飛揚的青絲也全都束進帽冠中,一臉鬼靈精的看著他。

  “不——”朱瞻基驚得由床上跳起,一身冷汗滲滲。

  守在寢宮外的吳瑾聽到聲響,在門外恭敬的請示,“殿下,您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需不需要奴才……”

  “……沒事。”一抹額上的汗珠,朱瞻基喘息著,爲剛剛的夢境心驚。

  他是怎麼了?怎麼會作這種夢?!

  但夢境卻又如此的真實,想起那抹深吻,他情不自禁的撫唇,心髒劇烈的怦怦跳,悸動得厲害,那個人著宮裝的身影再度躍上他的腦海,那銀鈴般的笑聲、配紅的臉頰、燦燦的笑意……朱瞻基猛烈的搖頭,仿佛這麼做就能將糾纏他的心魔趕出腦裏一般。

  然而重新躺下的他,卻再也無法入眠,隻好氣悶的睜眼至天明。

  夏至,天首先得早,向皇爺爺和父王、母妃請安後,朱瞻基來到皇太孫宮的花園,坐在石敬上品茗,欣賞著爭奇鬥妍的百花,吳瑾則在一旁靜候著。

  喝完一盞茶,還平複不了昨晚的夢帶來的悸動,朱瞻基難得的感到心浮氣躁,不知是對自己生氣,還是對長得陰柔秀美的小太監生氣,他隻知道這股悶氣一定要找個出口宣洩,不然他會一直靜不下心。

  “初日呢?”他粗聲粗氣的問著,明顯的心情不佳。

  “回殿下,奴才一早還沒看到他。”吳瑾恭敬的回答。殿下是怎麼了?今早的脾氣怎麼這麼大?

  朱瞻基怒問:“不會還窩在棉被裏吧?主子都起來了還不見人影,是要我這個做主子的去伺候他嗎?去把他給我召來”說著,重重的放下杯盞。

  吳瑾心驚的領命而去,不到半住香的時間,郭愛就隨著吳瑾匆匆趕來。

  一瞧她還一臉睡眼惺松的,一想到自己卻爲這個吃好睡好的家夥而失眠,朱瞻基立刻發難,“你好大的膽子,竟比我這個主子還晚起。”

  郭愛看了眼天色,再低頭皺眉天才蒙蒙亮而己,明明就是他起得太早,還怪別人賴床,他今天是吃了炸藥嗎?

  見她不語,他心頭更悶,“平日不是很多話,怎麼現在成了悶葫蘆?”

  “呱……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著。

  他挑眉,“何以見得?”

  郭愛偷偷扮個鬼臉。很明顯好不好!

  但她面上還是恭敬回話,“因殿下平日習慣喝熱茶,但現在壺身和杯盞都布了層細細的露珠,可見熱茶已轉溫涼,茶香變淡,入喉的茶韻變得幹澀,所以奴才鬥膽的猜測殿下肯定心情不好才連茶都喝不下。”

  朱瞻基心中莫名一喜,沒想到自己平日的喜好,這小家夥觀察得如此細微,心中的那股悶氣漸漸的消散了。事實上,如果今日是別人說這種話,他可能頂多覺得這是個細心、觀察入微的奴才,但因爲是初日,他就是有種被重視的感覺。

  “吳瑾,將本殿下的黑將軍們提來。”他心情一好,想來鬥促織。

  等吳瑾提來一籃物品後,朱瞻基屏退他,隻留下郭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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