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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太監皇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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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39:19 |只看該作者
  太子妃臉色沉了沉,還來不及說什麼,她就又張口道:“不是我要說,伺候太子與太孫的人,理當顧好自己的身子,竟敢生病,真是不知輕重一對了,前陣子還發生了件離譜的事,這奴才半夜裏鬧失蹤,驚動了太孫將皇太孫宮的人全部叫去,連我的宮人都被找去問有沒有見過那奴才,簡直莫名其妙。後來才知原來他竟是半夜裏去茅房,結果遇上大雨回不來,站在茅房裏打了一夜的噸,回來後全身還有屎臭味。”孫仲慧說著掩住鼻子,好像真的聞到臭昧般。

  “妹妹……母妃想送雞湯給誰,哪輪得到咱們多嘴,還有初日公公的事你就不要再說了。”胡善祥驚見太子妃的臉色己難看到極點,可偏孫仲慧完全不會察言觀色,隻好出聲制止。

  “你管我說什麼………,是,我不說了。”孫仲慧不高興她敢打斷自己說話,正要回嘴時,總算注意到太子妃的臉色,這才立刻尷尬地閉上嘴巴。

  太子妃的好心情全被破壞,瞪著兩人問道:“你們倆來東宮做什麼?”

  “我隻是與妹妹在路上巧遇,就一道來給母妃問安而已。”她每日都會來請安,孫殯則是想到才來,兩人今日剛巧碰到一塊。

  不料太子妃態度冷淡,輕哼一聲,“問安?甭了,我見了你們頭就疼,這會沒事就都回去吧,也好讓我耳朵清靜清靜。”

  兩人見她不悅地趕人,也不敢多留,趕緊就退出去。

  胡善祥走出殿外仍忍不住回頭,隱約聽到太子妃又交代人送雞湯過去皇太孫宮,心底的狐疑更深。

  爲何母妃的態度突然轉變?

  難道,她真寵溺兒子到這地步,肯接受一個太監當兒子的愛人?

  白天才得訊朱棣已班師回京,不意到了夜裏卻又傳來惡耗。

  半夜裏,朱瞻基在睡夢中被吳瑾叫醒,郭愛就睡在他身側,連忙跟著要起身,但朱瞻基卻將她壓回床上,要她繼續睡。

  他獨自去到前殿就沒有回來,一個時辰後又有宮人過來傳喚郭愛去東宮。

  朱瞻基一走,她根本無法入睡,一有人來喚,馬上換上衣服就直奔東宮。

  進入東宮正殿,隻見朱高熾、太子妃以及朱瞻基都在,一見她到來,朱瞻基立即讓她上前。

  她見殿上的人臉色皆是凝重,心不由得跟看提起來。“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悄聲問朱瞻基。

  他一臉的沉重,“剛才李安著人快馬加鞭,給我送來密旨。”

  朱棣的密旨?!

  “那內容是什麼呢?”她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皇爺爺病重,讓我和母妃立刻前往虎帳,並令父王鎮守京城,以防有變。”說到朱棣病重時,他聲音忍不住硬姻。

  郭愛聽完臉色刷白。朱棣果然出事了!

“你現在就走嗎?”她著急問道。

  他點頭,“皇爺爺危急,我與母妃必須馬上趕過去,而這事極爲機密,萬萬不能讓兩位王叔得知。一旦我與母妃動身後東宮無人,找你過來就是讓你細心照顧好父王……以及你自己。”

  父王並不知道他們的事,因此在父王面前,他不能對她表現出丈夫對妻子的關切,隻能輕輕補上這句。

  她明白他心系自己,要不是她有孕在身,不能跟著他趕路,否則他定會帶她同行的。爲了不讓他擔憂,她連忙點頭道:“殿下放心,奴才會盡心照料太子的……”也會好好照顧自己跟孩子的。她不動聲色地輕撫小腹,以眼神溫柔示意。

  “初日,這段時間你就待在東宮,別回皇太孫宮了,我會著人協助你處理事情,凡事別太勞累,明白嗎?”太子妃已然將她當成兒媳,十分關愛,自然也放不下懷有身孕的她,隻得叮嚀道。

  太子妃其實很訝異,父皇既然傳喚了瞻基,爲何也喚她去?又心想大概是因爲太子得坐鎮京城不能前往,才轉而召見她,怕是也有遺言要交代給太子。

  “是,奴才知道該怎麼做的。”郭愛極爲感謝太子妃的關懷。

  “娘娘、殿下,可以出發了。”吳瑾已在宮門外備好馬車,前來催促他們起程了。

  “你們快去吧,初日會看顧我的身子,你們無須擔心,隻管這一路自己當心起了盡快將父皇平安護送回京。”朱高熾垂淚,催促中也合著叮嚀。

  他們不敢再耽擱,趁著夜色悄悄出到宮門,隻見那裏早已停著馬車,朱棣心腹李安正在等候他們來到。

  一見到他,朱瞻基腳步一頓,讓郭愛別再前進,如今天色昏暗,隔著這一段距離李安不至于看清她的面目,郭愛隻得遠遠的看著他攜著太子妃出宮門。

  太子妃在李安的攙扶下上車,動作間卻感覺到他從寬大的袖中塞來一個東西,手下意識接住,卻像是一紙信件。

  莫非父皇是有何盼咐?她心裏猜疑,強裝無事坐進馬車中,這才三兩下拆開信件,卻是越看越心驚。

  她臉色沉凝,顫著無血色的唇輕聲道:“聖上……的囑托,本宮一定照辦。”

  待她話聲一落,車門外的人影才離去,走到朱瞻基的馬邊提醒道:“殿下,皇上那不容耽擱,咱們該起程了。”

  朱瞻基依言跨上馬背,回頭再凝視郭愛一眼,心頭卻忽然生起一股不安,但見她迎風而立,朝著自己淡淡的笑,他又壓下那抹不甯,策馬而行。

  一行人才出發,胡善祥就由暗處走出。

  見到她,郭愛微微吃驚。“太孫妃?”她怎會在這裏?

  “別緊張,殿下與娘娘連夜出宮之事,我不會說出去的,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也是太孫的人,我隻會幫他,不會害他,就連你,我也能容…”

  看著她那鎮定認真的臉,郭愛不解她特意跟自己這麼說,究竟是什麼意思。

  朱瞻基一行人連換了三回馬匹,兼程趕了十天的路,才風塵仆仆抵達鳥珠穆沁。

  等進到虎帳見到朱棣時,這個昔日威風凜凜、氣勢萬千的帝玉,如今已是暮氣沉沉,氣若遊絲了。

  他能撐到此時已是奇跡,本來打發李安去送密旨時,他就奄奄一息,卻硬撐著一口氣,要見嫡孫最後一面。

  朱瞻基母子見到朱棣的病容後,不禁相顧失色,朱瞻基更是立刻跪爬到朱棣的榻前,眼眶一片殷紅澀痛。

  “皇爺爺”他啞聲喚道。

  失棣見到他來,立即朝他伸出手,他趕忙握住那隻無力顫抖的手掌。

  “你終于來了……”朱棣的聲音極爲虛弱,絲毫不見霸氣。

  “您會康複的,孫兒是來接您回京去。”見到他命在旦夕,朱瞻基不住硬咽。

  朱棣搖頭,“朕不行了……咳咳……”他一用力就咳出血來。

  朱瞻基!涼惶道:“皇爺爺”還想去喚隨行的禦醫來,卻被他拉住手。

  “父皇”太子妃見事態如此,也心急地沖到楊邊。

  “你們不必驚慌……朕有話要說,你們靜靜聽看即可……”朱棣拖看不穩的氣息道。

  朱瞻基知道他大限已到,不敢阻止他說話,隻能合淚點頭。

  “咳咳、咳咳……瞻基,朕有樣東西要親手交給你。”他又幹咳一陣,才又吃力地說。

  “不知皇爺爺要交付什麼給孫兒?”他忍淚望著朱棣問。

  楊前站著李安,朱棣以眼神示意,讓他將一隻方盒交給朱瞻基。

  朱瞻基見盒身用純金打造,極爲金貴,遲疑不解地望向祖父。“這是?”

  “打開它。”

  朱瞻基遵照盼咐,謹慎地將盒蓋打開,見是塊大圭,極爲訝然。

  “這屬于你的,朕……替你保管了二十多年,是時候交給你了。”朱棣艱難地喘息看說道。

  朱瞻基捧著大圭,依然不解其意。“這是屬于我?”

  “沒錯,這是你的皇曾祖,太祖皇帝留給你的。”

  “皇曾祖留給我的?”朱瞻基露出吃驚的表情。

  “你瞧瞧這上頭鐫著的是什麼字。”朱棣顫抖地指著大圭,提醒道。

  朱瞻基細細查看,念出所見,“傳之子孫,永世其昌則”你該明白大圭所代表的意思,凡得到這個大圭者,便是我大明聖君……當年太祖皇帝就已指定你爲大明皇朝的繼承人,朕也不過是爲你開辟江山的人,之後這一切就歸還給你了。“朱棣強撐著一口氣,說出這一大段話來。

  朱瞻基捧著大圭不禁戰戰兢兢起來。“孫兒惶恐,不敢擔此大任。”

  他從不知有這大圭的存在,更不知原來太祖早就指定讓他繼位,難怪從小皇爺爺就特別倚重、栽培他,早早就立他爲太孫,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口亥咳……你不必謙讓,朕細心調教你這許多年,你能不能擔這個大任,朕還會不清楚嗎,咳咳……”朱棣說到最後,更是劇咳不止。

  “皇爺爺”

  朱棣擺手表示沒事,又繼續說:“你文武皆通,天資聰穎,朕相信太祖的選擇沒錯,你會是我大明聖君,能將大明帶至最繁盛昌明的巔峰……”

  “可是……該接手的人是父王,他才是太子。”皇爺爺的意思竟是要他直接取代父王,繼位爲帝?

  朱棣早料到他會如此,遂看向一旁也聽得心驚的太子妃,“朕讓你同來,就是要你知道,你的丈夫雖然做不了皇帝,但你的兒子卻能……朕要你支持他,回去後……好好安慰高熾,讓他賞心做太上皇。”

  “父皇……”她有些無法接受,沒想到朱棣要告訴她的遺囑竟是這個。

  “你不肯嗎?”朱棣厲聲道,睜大了眼。

  受那一瞪,她驚惶地連忙顫聲稱是,“不敢,兒媳知道您的意思了,會勸太子寬心頤養。

  朱棣這才滿意的點頭,身子卻仿佛斷了線般癱軟。“瞻…基……”

  “皇爺爺?”他緊握住朱棣的手,二十多年的祖孫情,不舍他即將離去。

  “答應朕……你會接手江山……”

  “我……”

  “答應朕……”

  見他彌留之際依然牽掛此事,朱瞻基落下眼淚,趕緊應諾,“孫兒明白,不管如何,我都會爲大明盡力,許百姓一個富庶的未來!

  朱棣聞言高興,卻連笑的力氣也沒有,用力地喘息不已,一口氣卻無論如何也提不上來……

  紫禁城,東宮。

  朱瞻基三行人走後,郭愛除了照料朱高熾外,每日必見的人裏又多了個胡善祥。

  本來,郭愛想著太子妃走後,就不會再有人來逼自己吃那些補品,她可以稍稍喘一口氣,豈料胡善祥日前見太子妃給郭愛做雞湯,眼下爲了討好這個人,竟自動自發代替太子妃天天做雞湯給情敵喝。

  “太孫妃怎敢勞你一再幫奴才折騰這些,你這可不是要折煞奴才嗎?”她現在見了雞湯就想吐,本來不嚴重的害喜變得更加嚴重了,可是人家胡善祥是太孫妃之尊,纖拿降貴給她弄這起了還親自送來,她怎敢不識好歹說不?

  眼見前幾日自己不忍推拒,還客客氣氣地吃了,之後卻不見停,看樣子太孫妃是打算幫她補到太子妃回來接手了。她一歎,日子簡直苦不堪言。

  “初日公公,你別跟我客氣,眼下父王的身子全仰仗你照顧,母妃說你最近身子不爽利,要幫你調養,才好繼續照料父王。現在她老人家不在,我自要代勞,況且這點小事我還做得,總歸隻是動動口讓人做的,也不怎麼費心。”胡善祥和藹笑道,又催促,“公公快喝湯,涼了可就不好喝了。”

  見她催促得殷勤,郭愛隻得舀動調羹喝了幾口,禦膳房的廚藝自是不錯,但再好吃的珍諾三連幾天吃下來,早是形同如嚼蠟。

  郭愛好不容易喝了小半碗,卻覺得不大對勁,身子直冒冷汗,腹部更隱隱抽痛。她停下手,緩緩摸,向小腹,沒想到這個動作竟使得疼痛加劇!

  “痛,好痛”她扔下調羹,雙手抱著肚子,弓看身跌落在地。

  “初日公公,你……你怎麼了?”

  一看見她痛苦地縮成一團,胡善祥也嚇得花容失色。

  “娘娘……你這雞湯裏加了什麼……你讓我吃了什麼?”郭愛忍痛咬牙間,瞳大眼睛,看起來猙獰嚇人。

  胡善祥聽出她的意思,急忙替自己澄清,“我沒下毒!這雞湯沒毒的……”

  見主子驚慌得甚至站不穩,春杏趕緊扶住她,道:“公公可別亂猜,這雞湯還是娘娘親自到禦膳房盯著廚子做的,你自己身子不適,可別扭曲了我們娘娘的一番好心”

  胡善祥聽貼身宮女這麼說,心頭一穩,才趕緊上前扶起郭愛。

  郭愛汗如雨下,腹部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但見胡善祥的態度真誠,並不是假裝關心自己,便問道:“那這雞湯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這雞湯基本上和之前母妃用的食材是相同的……”胡善祥也不明白爲何對方前幾回喝都無事,今日卻會這樣,旋即忽然想起一事,因而頓住口。

  郭愛死咬著唇,疼痛難當地嘶啞問道:“若隻是如此,我爲何喝完會劇痛?”

  胡善祥咬了咬牙,解釋道:“我聽說公公這幾日腸胃不適,便向那廚子提了此事,他說公公可能氣虛,若在湯中加了磨碎的人參可補氣隻是這雞湯公公都喝了十多夭,怎麼此刻會出問題……”

  郭愛聞言卻是臉色發青。人參?!

  她是見這雞湯裏加的都隻是一些促進食欲的藥材,對孕婦並無不妥,這才放心的喝,豈知竟還放了人參。

  孕婦不能服用人參,否則容易引起子宮收縮,導緻陰道出血、流産。然而她卻不知不覺吃了十幾天……

  這可怎麼辦?孩子,她的孩子!

  “快去幫公公召太醫過來”胡善祥慌亂地打發春杏去太醫院,又對郭愛道:“公公不會有事的,撐著點”

  但聽到她要請太醫,郭愛驚慌的抓住她的手道:“李太醫、找李太醫”

  “李太醫?可是今天早上我才聽孫殯抱怨李太醫告假三日,害她派去的人撲了個空,別的太醫不行嗎?再痛下去公公可能會……血?門胡善祥驚見一股血水竟由對方身下流出,不禁掩面失色。

  郭愛聞言已經眼前一黑,再低頭望去,心頓時涼了半截,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了……”

  “孩子?門胡善祥震驚不已,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狀況是怎麼一回事。

  “沒錯,我的身分不能找其他的太醫過來,娘娘若真的想幫我,請……到尚衣監去找……找來王祿公公”郭愛痛得幾乎昏厥,完全是憑著意志力硬撐著說完這些。

  王祿是目前宮裏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這時候隻有他能幫得了她。

  胡善祥還怔楞當場,不能反應過來。

  “娘娘門見她沒有動作,郭愛用盡氣力喊了一聲,旋即陷入黑暗之中。

  “你……你是女人?”胡善祥瞠目打量郭愛,見她下身已血紅一片,又是大驚,這才如夢初醒的回神,趕緊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命春杏去找王祿。

  秘密護送朱棣靈框回京的朱瞻基,途中心髒驀地一痛,差點因而摔下馬背,那之後,他一直心神不甯,怕是京城出了什麼事,于是命人加快行進速度,趕在兩天後抵達皇城。

  一進城始發布天子駕崩的消息,並宣讀遺詔,由太子朱高熾繼位,立朱瞻基爲太子,並命諸子鎮守封地,不必赴京奔喪。

  消息一傳出,遠在樂安以及彰德的朱高煦與朱高權才知朱棣已死,而且爲防他們變亂,連奔喪都不必。

  如今朱高熾父子固守京城,大權在握,大局已定,兩人痛失奪位的機會,皆恨得咬牙切齒。

  “先皇遺詔並非如此,殿下您怎能辜負皇命?”

  李安在朱瞻基當衆宣告完所有事宜後,將正要前往東宮見郭愛的他攔住。

  先皇是讓他越過自己的父親登基爲帝的,但他竟然還是將皇位交給他父親,這豈不枉費先皇死前的交付?

  朱瞻基雙眸沉定,肅然開口,“自古以來帝玉傳位,講究的是父傳子以及長幼有序,我若越過父親自己稱帝,何以服衆,又何以面對生下自己的父親?盡管皇爺爺將大圭交給我,而我也答應會爲大明盡力,但我並非一定要在帝玉的位置上才能做到承諾皇爺爺的事,我有自信能輔佐父親成爲一位好帝玉,不會教皇爺爺失望的。”

  李安知面前之人一向誠敬孝謹、見識遠大,對他的決定已再無話可說,慎重的朝他行了大禮後,立刻躬身離去。

  朱瞻基見李安心服離開,這才繼續快步往東宮去。他在大殿上接見群臣宣讀遺詔抽不開身,那女人明知他已經歸來,卻未趕來見他,這令他不禁更加焦慮,先前那股椎心痛感好像又竄了上來。

  他勿勿來到東宮,卻沒找到人,甚至連在皇太孫宮也不見她的影子,內心益發焦急,正想讓吳瑾喚人四處去找時,就見胡善祥白著臉,悄悄走到他面前來。

  他立刻皺緊眉頭,“我正忙,沒空與你說話,你若有事,晚點再來見我。”他急著要去尋郭愛,沒時間理會她,轉身要走。

  “殿下,你可是在找人?”她追在他身後急道。

  他聞言頓住腳步,回過身來面對她,“你知道初日在哪?”

  她僵硬地額首,身子跟著微微顫抖起來。

  朱瞻基見了疑心,闆著的面容又冷了幾分,厲聲問道:“她在哪?”

  “我……帶你去找她吧。”胡善祥說著該然欲泣,她的心此刻已幾近絕望。

  這男人待她一向無情,如今她無心犯下的過錯,恐怕會令她陷人更艱困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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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39: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朱瞻基終于在尚衣監的一間簡陋的小屋裏見到郭愛了。

  他震驚至極,不敢相信眼睛所見,那個他離開時還好好的人,此刻竟如病入膏盲的人一般,面容慘白到毫無血色,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這是……怎麼回事?”他驚恐的趕至床邊,抱著像是無了生息的人兒,心慌的問。

  王祿就在一旁看顧郭愛,這時也忍不住垂下淚來。“小姐她……小産了。”

  “什麼?”他大撼。

  “奴才已偷偷帶一名民間大夫進宮爲她診治過,確定孩子沒了,而且她失血過多導緻昏厥,大夫說……情況極爲危險。”王祿難過地一抹老淚。

  朱瞻基驚懼,盯著懷裏了無生氣的女人,幾乎要喪膽。“小愛……;醒醒……醒醒我我回來了”他的聲音破碎,慘著一絲硬咽。

  郭愛依然昏迷不醒。

  “小愛——”他大聲的喚她。

  她仍然沒有反應。

  “我回來了,你睜眼看我,我回來了。”

  她眼皮緊閉,毫無感應。

  領著他來的胡善祥,則驚懼的躲到角落去,她從未見過這麼狂怒又悲痛的朱瞻基。

  “你給我醒來”他用力的搖晃著郭愛的身子,就怕她貪睡再也不肯醒來。

  見他那模樣,胡善祥驚駭莫名,眼淚害怕得急落而下。

  “小愛,你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竟敢食言?門他抱著郭愛,雙目赤紅,怒不可遏。”小愛一“

  “我……我在這呢”突然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

  朱瞻基心頭一震,低頭就見她的眼睫顫巍巍的動了動。“小愛門他激動的將她按向自己的胸膛,那裏正爲她激烈地跳動著。

  王祿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大夫說隻要小姐醒了,就沒事了。

  郭愛吃力地睜開眼眸,見到他抱著自己,扉弱地微微一笑,“你回來了……”

  旋即她記起自己出血的事,神情一變,慌急了起來。“孩子……咱們的孩子呢?有救回來嗎?”她虛弱又急切的問。

  他身子一僵,沒有回答。

  她轉頭往王祿望去,就見他別過臉去。

  “孩子……沒了是嗎?”她傷痛的閉上眼,凝聚的淚水滾滾而落。

  “隻要你平安就好,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他馬上道。雖然他也極其渴望得到孩子,但她更要緊,隻要她安康,其餘的都不重要了。

  她自責的抽泣起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沒能照顧好咱們的孩子……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他胸口痛縮了下,“不,是我的錯,是我不在你身邊,若非如此,孩子也許不會出事。”他後悔自己不該留下她,不然至少也該留下吳瑾照應。“我要知道,孩子是怎麼失去的,你發生什麼事了?”

  他一問,胡善祥立刻癱軟身滑坐在地,朱瞻基驀地朝她看去,眼神逐漸轉爲嚴厲。這女人從一開始就不對勁,而且她又是如何得知小愛的事的?“你怎麼了?”

  他語氣森然地問。

  胡善祥驚怕極了,身子不住的顫抖。

  他疑心更重,起身想走過去問個明白,郭愛卻馬上拖住他,不讓他走向前。

  “瞻基,她不是故意的,你別怪她”

  他俊眸眯起,勃然大怒,“她果然有問題”

  “對不起,我隻是好心,我不知道她是女人,更不知道她有孕在身才會鑄下大錯……”胡善祥哭了,抖著身子拚命的解釋。

  她不過是存著一點私心想討好初日,好讓自己有機會接近太孫。

  她能夠容一個太監與自己共事一夫,因爲太監總比女人好,至少一個太監永遠不可能取代自己,哪知初日其實是個女人,甚至還懷有身孕,人參補氣,卻忌孕婦服用,她陰錯陽差竟將初日肚子裏的孩子給害死了。

  自從知道自己闖禍之後,她就擔心受怕,就怕面對這個男人回來後的後果。

  “是你,是你害我失去孩子的”他額暴青筋,發指皆裂。

  胡善祥淚流滿面,不住搖頭。

  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

  “你該死”

  拉不住盛怒的他,郭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沖上前去一腳將胡善祥踹飛。

  郭愛大驚,心知他絕對饒不過胡善祥,甚至會認定胡善祥是蓄意所爲!

  “太孫妃,你快走、快走”她若留下,隻怕會沒命。

  胡善祥被踹趴在地上,全身骨頭像是快要散了,她忍痛的爬起身,倉皇要逃,但朱瞻基一個箭步扼住她的頸項。

  “我一開始就不該娶你的,你這個禍害”說看,他收緊手上的力道。

  她被拍得痛苦掙紮,臉全漲紅了。

  “不,瞻基,她什麼也不知道,她是無心的,你冷靜點,不要殺她則郭愛怕他真的失控殺人,不顧虛弱的身子,緊張的想阻止他。

  這是個意外,她相信太孫妃絕對沒有害她的意思。

  “她是漢王的人,你能說她無辜嗎?她敢謀害我兒,我要她的命”他疾言厲色,非但沒有停手,還加重力道要置胡善祥于死地。

  胡善祥被勒得眼睛翻白,全身無力,眼看就要斷氣了。

  眼見阻止不了,郭愛急到一時氣血上湧而昏厥過去。

  “啊!殿下,小姐又昏過去了則王祿見狀大喊。

  朱瞻基聞言一驚,再不管胡善祥的死活,馬上縮手沖回到她的身邊。

  “小愛”他見她雖然緊閉雙眼,但淚水湧現,小手伸過來揪看他的衣服。

  見狀,他頹喪的坐倒下來。“唉,我明白了,王祿,帶那女人走,我再也不要見到她門他揮手讓王祿帶走已經奄奄一息的胡善祥。

  王祿這才趕緊收起驚嚇,依言辦事。

  郭愛仍淌看淚,“她並無惡心……你莫要再責怪她了。”她硬咽看昔胡善祥求情。

  朱瞻基歎了一口氣,“我知道……她若有心害你,也不會親自去領我過來找你了,我隻是難以原諒,她畢竟是害死我們孩子的兇手”他恨恨地說。

  郭愛握住他的手,“真正的兇手是我,枉我還會醫術,身爲母親,竟粗心大意到沒保護好自己的孩子,你若要怪,就怪我吧”她淚眼婆娑道。

  他心痛的搖頭,滿臉的悲傷,輕輕摟過她,緩拍著她的背。“別多想了,孩子我們還會再有的……

  朱棣之死所帶來的危機,算是有驚無險的過去了,今日是新帝登基大典,亦是朱瞻基受封太子之日。

  帝號由永樂改爲洪熙,宮廷內外一片新氣象。

  郭愛身子尚未恢複,無法上太和殿去觀看大明皇帝登基的盛況,丁尚若能親眼目睹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而言,該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但如今的她意志消沉,就算體力允許,她也沒有那個心情了。

  朱高熾已移居至乾清宮,朱瞻基理所當然的就移居東宮,此刻郭愛正在他的寢宮中休息,而吳瑾就在外頭守著。

  自從發生不幸之後,朱瞻基便要吳瑾時時保護她,負責她的安危,不讓人隨便接近。

  她側臥在床榻,手中是一封剛剛送來給她的書信,她瞧了一眼便丟開,無心理會。

  “殿下,您回來了。”寢宮外傳來吳瑾的聲音。

  他回來了?!她忍不住訝然。以今日的盛事,她以爲要到天黑他才回得來,可這會才過午時而已,朝堂上應該才瀕布完新帝的新政,之後還有一連串的慶典,他身爲太子,又是新政的真正主導者,怎能撇下這些事回來?

  朱瞻基踏入寢宮,臉色出奇的難看,她坐起身,驚詫的望看他。

  吳瑾也跟著進來,馬上爲他倒了杯茶呈上,但他臉色鐵青,接過那杯茶後就直接砸向角落。

  吳瑾見主子如此,不由得惶恐吃驚的馬上跪下。“殿下……”

  郭愛立即朝他使了眼色,吳瑾會意趕緊躬身退下。

  “這是怎麼了?”她問向那猶怒發沖冠的男人。

  朱瞻基大手一揮,又將桌上的水果籃掃落,籃裏的葡萄滾落一地。“哼,我本以爲父皇登基後便能爲蘇家平反,恢複你的身分,怎知……可恨門他咬牙道。

  威脅自己的朱棣已死,她也以爲能夠如此,難道有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急問。

  “剛剛在大殿上,想不到李安竟然當衆取出皇爺爺的另一份遺詔,上頭除了重申朱家子孫不得納蘇姓女子爲妻妾外,更直接點名,蘇逢之女蘇麗爲妖孽出世,禍延人間,遺命斬殺,若有子孫包庇,奪其朱姓,貶爲庶人,株連妻室全數下獄”他橫眉豎目的說出遺詔內容。

  他便是在聽到這份遺詔之後,才會以身體不適爲由丟下一切離開的。

  郭愛聽聞不禁愕然,“蘇麗到底做了什麼,要讓先帝這麼趕盡殺絕?”

  他斂下臉來,快步走至她身邊。“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嗎?”他心急的問。

  她苦笑,“我真的不知道。”若是曉得就會想辦法除去朱棣的心結了,也不會令自己這麼痛苦。

  “那趙王妃呢?她是蘇麗的姨母,她可曾對你說過什麼?”他不死心的再問。

  她搖頭,“我隻見過她一次面,而且那回聽她的口氣,似乎也不知道蘇家爲什麼會被滅門。”

  朱瞻基陰郁不己,“罷了,遺詔都公開了,事己至此,我再想其他法子讓你“重生”吧”他無奈的說。

  當初他若知道李安手上還有這份遺詔,定會想辦法阻止他公開遺詔,如今爲時已晚,隻好另想他法。

  “重生?你是想讓我改頭換面,以別的身分出現是嗎?”郭愛聽出他的打算。

  他額首,“認識蘇麗的人不多,你隻要不姓蘇就可以了,況且,還有母後可以幫咱們。”

  “不,李安也許好解決,以你現在的權勢隨便將他打發得遠遠的即可,可是趙王呢?他不會放過我的。”她意苦的說。

  “他敢?”他聲色俱厲起來。

  郭愛心情沮喪,由身旁摸出剛剛自己才看過的書信給他。“你瞧瞧他敢不敢。”

  朱瞻基快速的將信件看過一遍。這是趙王寫給小愛的信,這些年來三王叔從沒放棄過給她送信,內容大緻與過去相同,無非還是要她做他的奸細,隻是這封信的措辭更爲嚴厲了,竟然威脅,她若不從,就要舉報她的身分,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朱瞻基看完後怒得七竅生煙,一把將信件撕個粉碎。“他好大的膽子。”

  郭愛無奈的瞧著身下的碎紙。“你曉得的,就算我改了姓名,若同樣是這張臉,那就行不通的,我休想光明正大的成爲你的女人。”她不僅失去孩子,還得繼續過著見不得光的日子,簡直是雙重打擊,郭愛垂下肩膀,對黯淡無光的前途灰心喪氣。

  見她這般,朱瞻基心疼不己,伸手摟住她,柔聲道:“總會想到法子的。”心裏的盤算卻是一爲了她,就算血洗朝廷,他也願意!

  這日,朱瞻基跟父皇議完國事提早回東宮,在寢殿,中看見郭愛手裏捧著一本醫書在發呆。自從失去孩子之後,她便經常如此,有些魂不守舍的。

  他走向她,手搭上她的肩,她這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是累了還是渴了?要盼咐人送消夜嗎?”郭愛放下根本沒有在看的醫書,就要起身招呼他。

  “不用了,你別忙。”他瞧她的目光帶著幾分的深思。

  她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怎麼了嗎?”是不是自己的帽冠不正,會看出破綻?她下意識的摸摸帽冠。

  他握住她的手,“小愛,咱們……”

  “孫殯娘娘,您來了門吳瑾在寢殿外大聲的說著,刻意提醒殿內的兩人。

  郭愛緊張萬分,迅速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連忙站離得他遠遠的,低下頭,雙手規矩的垂放在身子兩側,模樣就像個真的奴才一般。

  朱瞻基見了心裏一陣的悶痛,她的這份委屈與卑下令他愧疚于心,于是當打扮得明豔照人的孫仲慧進來時,見到的就是他惱恨的怒容。

  她當下一驚,下意識的就想退出去,可又想來都來了,這麼回去她不甘心,遂還是咬了牙走向他。

  “臣妾見過殿下。”她朝他嬌媚的行禮,小心的瞧看他的臉色。

  “你來做什麼?”朱瞻基也不多廢話,直接問明她的來意。

  她起身時趁機掃視了四周一下,見隻有初日一個奴才,沒有別的女人在,不禁暗自竊喜。

  “我好久沒見到殿下了。”她嬌羞的說。

  “近來忙,隔幾天會去找你的。”他隨口道,心裏想的是趕快將她打發。

  “可是我很想殿下,不想隔幾日再見你,再說,今日是我的小壽,所以我親自做了壽糕,想請殿下嘗嘗看。”她有備而來,手上捧著自己做的糕點“今日是你的壽辰?”他燮眉。這麼湊巧?

  是啊,殿下幾年前還記得給我祝壽,可這幾年你都忘了。“她語氣雖然不敢責怪,但也難掩埋怨。

  他原想問明來意後就趕人的,但既然是她的壽辰,便不好開口馬上讓她走,他瞧了一眼規矩站在角落的人兒。“初日,你先到寢宮去幫我鋪床,晚些要睡了。

  他刻意支開郭愛,不想讓她見到他與別的女人相處,另外也暗示孫仲慧,讓她早些離開,別打攬他休息。

  可孫仲慧並沒有離開的打算,聽到他想歇息,反而心喜著。

  郭愛明白他的心思,遂朝他點頭,“是,奴才這就去。”說完便往寢宮走。一般議事或召見嬪妃、宮人都在寢殿或偏殿還有暖閣,隻有休憩就寢時才會進入寢宮中。

  朱瞻基這才轉身面對一臉媚色的孫仲慧。

  “壽糕呢,拿過來吧。”他打算吃兩口就打發她走。

  他原本伸手要去取,誰知孫仲慧卻自己將一塊糕講送進他口中,接著是整個身子往他身上靠來。

  朱瞻基臉色鐵青,立刻推開她。“你做什麼?”

  “我……沒做什麼,隻是喂殿下吃壽糕。”被無情的推離,孫仲慧臉上難掩尷尬。

  “口亨,東西擱下就好,晚些時候我會吃,你走吧”他沸然不悅,冷聲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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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39:59 |只看該作者
  面對他的無情,孫仲慧咬緊了唇。今晚她特意裝扮過,目的就是希望能留在東宮過夜侍寢,她受他冷落太久,也受夠了外頭的冷言冷語,她想成爲他真正的妃殯,然後爲他生下一子半女,才能免去被嘲笑失寵的命運。

“別趕我走,請殿下讓我留下則她卑微的求道。

  “你說什麼?”她竟想賴著?!

  “殿下,大婚至今你都未曾碰過我,臣妾哪裏不好?不夠美嗎?否則你爲何要這樣對我?”她放下自尊的問。

  他擰眉瞪眼,“你太放肆了”

  “就算我真的放肆又如何?我們是夫妻,你真的不要我嗎?真的不想要我的身子嗎?”她大膽的再度靠近,抱著他切切的問。

  “你放開”朱瞻基怒火萬丈。

  “不,你若說不出爲什麼不要臣妾,那就抱我,要了我的身子門她不顧羞恥的說。

  “你”他沒想到她竟會厚顔到這等地步。

  “殿下,我一直在等你,我是你的女人,你若不碰我,我如何爲你孕育下一代,我想爲你生個兒子啊”她死抱著他不放。

  朱瞻基動怒了,“你給我放開則他毫不憐香惜玉的拉開她,將她甩出去。

  她狼狽的撞到桌子,這一鬧,什麼臉面都丟光了,她幹脆趴在桌上哭嚎起來。

  “你怎能這麼對我,我是你的妃殯啊,你怎能不要我,這不是讓我去死嗎?嗚嗚……”

  寢殿外的吳瑾聞聲跑進來了,見著她這哭鬧的樣子也嚇到了。“主子?”

  孫仲慧還在那哭喊著“不是讓我去死”,朱瞻基臉色陰沉,雙眸危險的眯起,聲音冷酷的說:“真這麼想死,要本太子成全?”

  原本還在哭鬧不休,這會聽那字字句句如冰箭般射來,孫仲慧的神智被凍醒,不敢再鬧下去。

  得到片刻安甯的他,疾言厲色的命令,“把這瘋女人拖出去則得令的吳瑾硬著頭皮上前去請孫殯娘娘離開。

  被人無情的趕離,孫仲慧又開始淚眼婆要,但這回怕激怒朱瞻基的她可不敢再嚎啕大哭,嚶嚶哭泣的跟著吳瑾與貼身宮女離開。

  她走後,朱瞻基怒氣末消,摔了幾張椅子後才想到寢宮中的人兒,心頭一顫,他趕緊走進去,就見她坐在床榻上,淚眼愁眉。

  他的心擰了擰,悄聲走近她。“她發瘋,你別在意。”

  “她是真瘋嗎?”她搖頭,“她沒有,她隻是承受太大的壓力,逼得她非來與你攤牌不可。”

  “你別胡思亂想。”

  “瞻基,別再爲我堅持什麼了,你明白的,太子不比太孫,你一定要有子嗣才行,而這個孩子還必須是能光明正大列入宗廟金冊的孩子,但這我給不了你,我給不了。”她淌淚。就算她真的爲他生下孩子,那孩子也不能姓朱,更不能喊他父王。

  “不要再說了。”他白著瞼。

  “你聽我說,不用顧慮我了,我想開了,若我真的爲你好就不能綁著你,去胡善祥或孫仲慧那,讓她們爲你生一個繼承人,你去吧”她忍痛的說。

  她不能再自私下去,就算他們曾經在星空下定情,她也曾經一再的告訴自己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但現實是殘酩的,這麼堅持隻會害他爲難而已甚至危害到他香火的繼承。

  他心疼肝裂的看著她,她越是委曲求全,他越是不讓她受委屈。

  他已經一時無法平反她的身分,又害她失去孩子,現在若再讓她見他去找別的女人生子,他如何做得到?!

  他擦去她的眼淚,“我剛剛就是要告訴你,不久後即是太祖忌日,父皇讓我南行去祭陵,正好南京皇城也必須重建,才能如父皇所願回都南京,你就隨我去一趟吧,就咱們兩人在南京過一段日子。”

  他不能再任她頹廢不振下去,該是帶她去透氣散心的時候了!

  洪熙元年四月,朱瞻基攜著郭愛至鳳陽的皇陵與南京的孝陵祭拜之後,便以監造皇城修建的名義在南京待下了。

  南方氣候比北方溫暖,又值春末夏初,百花齊開,風景怡人,郭愛的心情逐漸輕松,再加上朱瞻基一路陪著她散心,她心中的陰霆漸漸散去,笑容也一日多過一日。

  不想擾民,也便于行動,兩人私下出遊時,通常隻有吳謹在旁伺候,所以當朱瞻基這天攜著郭愛坐在由吳瑾駕駛的馬車來到市集大街,在一家酒樓前下馬車時,店家以三人的服飾判斷,隻當是貴客上門,便熱絡的招呼著他們進酒樓。

  吳瑾識相的不打擾他們,表明要在熱鬧的街上繞繞,于是朱瞻基便借同郭愛進入酒樓。

  大堂內人聲鼎沸,劃拳的、勸酒的、唱曲的、談笑的……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讓人的心情被感染,忍不住跟著興奮開心起來。

  店小二領著兩人來到二樓一個靠窗的位置,這個位置和那間他們曾經一起去的酒樓一樣,可以將店內的一切盡收眼裏,而往窗外望去,可以看到市集裏百姓們人頭攢動的模樣,熱鬧非凡,南京不若北京生活步調快,這裏的百姓個個臉上都染了知足和悠閑的笑容,眉眼間都是盈盈笑意。

  店小二去而複返,再出現時,托盤上已是滿滿的茶點和兩壺水酒,將茶點和水酒二擺上桌後,店小二就俐落的離去。

  看著那兩壺水酒,郭愛傻眼。是怎樣,每來這種地方不喝酒就全身瘴是不是?

  “你沒忘我是一杯倒吧!這麼想抱我回家?”她低頭看了自己一身的男子裝扮,“你若不想當囑目焦點,就盡管抱我回去吧”

  朱瞻基也不說話,隻是一徑笑著重起一壺水酒幫她斟上。“喝吧,有事我負責。”

  好,他想出名,她就成全他!郭愛一口飲下杯中物,當那液體入喉,記憶中的嗆辣感全被潤喉的甘甜取代,有點果香又有點茶香,她一臉驚喜。“這是什麼?好好喝喔”說完又自己斟了一杯再喝。

  “這是這間酒樓有名的果酞茶酒,用水果酞酒,再帶入茶香,少了一般水酒的嗆辣口感,多了甜昧和茶香,頗受百姓歡迎。”朱瞻基解釋,自己也喝了一杯。甜甜又帶茶香的滋味真不錯,吳瑾這回可是推薦了好東西。

  “沒想到民間居然有這麼好喝的東西,多喝幾杯也不怕。”郭愛開心的笑看,貪食的她隻要吃到美食,好心情全寫在臉上。

  朱瞻基雙眸盛滿柔情的看著她臉上燦爛的笑唇。他該早點帶她出來散心的,這是這陣子以來,她首次真心的槳笑,對他而言非常珍貴,他是不是該考慮把這果酞茶酒的技術引進宮中,讓她天天都可以嘗到?

  “這雖然是果茶釀造的,但畢竟也是酒,喝多了還是會醉的。”他提醒。要他抱她回宮是沒問題,但她酒醉可愛憨甜的睡相,他不想旁人瞧見,所以她還是清醒點好。

  “不是說你負責?”郭愛嘟起嘴揀了塊糖酥吃。嗯,甜而不膩。

  她的唇上沾了點糖粉,朱瞻基伸手幫她抹掉後,竟舔了下自己的手指。“糖粉沾了你的唇後更甜了。”他邪魅的笑道。

  郭愛的臉大紅,她緊張的東張西望,發現沒人注意到他們才放下心來。“你真是亂來,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麼地方。”

  “我隻想對你一個人亂來。”他一臉深情又無辜。

  郭愛這下不隻臉紅,連頭都擡不起來了,她在心裏暗罵,這家夥是故意的嗎?就是要逗得她想挖洞把自己埋起來才甘心是不是?

  她困窘的抄起酒壺就灌了一大口,朱瞻基想阻止己來不及,爲了防止她真的喝醉,他不再逗她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成,她應該暫時忘卻了因爲小産而産生的郁悶,隻要她開心,要他自毀形象或當個登徒子他都願意。

  大大的吐了一口氣,郭愛忍不住的笑了出來。“我想到我們第一次上酒樓時的情景,那時你笑得像陣春風,害我一時不察,把酒當茶的一杯飲盡,才會醉倒。”

  憶起當時的情景,朱瞻基也笑了。“也因爲有你的關系,我的生活才會有這麼多的樂趣。”

  “你過得快樂,我可是心驚膽顫,我時常要揣測你的心境來順著你。”說起往事,她眉飛色舞的,一點也看不出當時的膽顫。

  “那現在就換我來揣測你的心境,順看你。”他笑道。

  郭愛開心的點頭,拿了塊豆酥糕入口,鹹鹹甜甜的口感,讓她吃著吃著,肚子不自覺的餓了起來,她將桌上的茶點一一吃下肚,再喝口果釀茶酒,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

  朱瞻基笑看她膺足的表情,覺得這趟南行之旅真的是來對了。

  酒足飯飽後,見她拍拍她那有點鼓起的肚皮,他提議道:“走吧,去走走消化一下。”

  郭愛早就對大街上的攤位好奇不已,付了銀兩,步出酒樓,兩人向大街邁去,越是靠近,攤販的吐喝聲越清晰,大街兩旁擺了五花八門的攤位,不管是古玩字畫,還是新奇小物,都擠滿了人潮,遠遠看去,像兩條長長的人龍。

  人多擁擠,朱瞻基將郭愛護在身前,不讓旁人碰觸到她,而郭愛明白他的體貼,時不時的回眸對他一笑,兩人的親密模樣,在如此擁塞的街道上倒是不顯得奇怪,于是在每個攤位郭愛都不會逗留太久,而當兩人經過一處首飾攤位時,朱瞻基卻突然停下腳步,他目光深沉的拿起一支雕工雅緻的梨花簪。

  “大爺真是好眼光!這支梨花簪是用上好的檜木制成的,上頭的梨花雕得栩栩如生,另外簪子本身還會散發出沁人心腫的檜木香。”小販鼓動三寸之舌推銷。

  而郭愛看他拿著梨花簪打量,不僅感到好奇。宮中奇珍異寶多不勝數,貴爲皇太孫的他從小到大吃穿用度全是最上等的,這會怎麼會被這支造型簡單的木簪吸弓!?

  朱瞻基但笑不語,給了銀兩後就和她相偕離去,行到人煙較少的街尾,便見到吳瑾駕著馬車候在那裏。

  要不是知道在進酒樓前朱瞻基就交代吳瑾在這裏等他們,郭愛還以爲吳瑾料事如神。

  兩人坐上了馬車,郭愛終于開口問出心裏的疑惑,“宮中任何東西的雕工都比那支梨花簪好上千萬倍不止,你怎麼會買下它?”雖然那簪子質樸,沒上漆,也無任何裝飾的典雅造型很是吸引她,但她實在不懂,他爲何會買下它。

  朱瞻基把梨花簪放在她手心。“穿女裝時,記得再別給我看。”

  郭愛心喜,這是除了紫東珠外,他第二樣送她的東西,但她更好奇了,“爲何要別這支簪:!”

  他溫柔的笑道:“我夢中的你,頭發上別的就是梨花簪。”

  原來如此!她一笑,但笑容維持不久就斂下了,她看了自己身上的服飾。“在宮中是宦官服,出宮是男子服飾,要穿回女裝可難了。”說到這裏,她又想到自己不能見光的身分,和那小産的孩子,不禁感到心酸。

  見她眼眶泛紅,他將她摟進懷裏,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他也很悲痛,但爲了她,他必須堅強,替她撐起一片天,兩人才有將來,他未來的日子裏,身邊一定要有她陪伴。

  “孩子以後還會再有,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將你的身子養好,放開心胸,將來再把那個孩子生回來則他安慰,抑下滾上喉頭的苦澀。

  他知道她心裏的痛隻是用塊黑布暫時蓋著,隻要不掀開,就不會痛,但心口上的傷痕還是存在,唯有面對和放下,才能真正的釋懷,就算有傷痕,也會有愈合的一天。

  “把孩子生回來?”她眼眶嗯淚的看著他。

  他伸手抹去她眼睫上的淚花,“嗯,是命中注定的,就一定會回來。

  “命中注定……”喃喃自語了一會後,她的眼神由難過慢慢轉爲堅定,“曾經失去的隻是暫時,我要再把孩子生回來”仿佛下了決心,她用力的點頭說道,接著張開雙臂反抱住他,“瞻基,謝謝你。”

  知道她終于放下了,他一笑,“傻瓜,我才要謝謝你,謝謝你爲我的生命帶來陽光,若不是你,皇室的鬥爭早讓我的心變得黑暗;若不是你,我也不會知道原來將一個人放在心上的感覺,是這麼的幸福。”說著,他低下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承著他的吻,她心裏載滿他給的柔情。

  一吻結束,兩人緊緊的相擁著,心跳的節奏一緻,這一刻,彼此的心隻爲對方而跳動。

  感受到馬車行進的速度漸緩,接著就聽到在前頭駕車的吳瑾說道:“殿下,到了。”

  馬車在春暖花開的南京郊外停下,朱瞻基牽著郭愛步下馬車,放眼望去,綠油油的山坡上全是各色的細長莖小花,風吹過,小花搖曳著,那姿態就像少女在跳舞一般。

  看著眼前的美景,郭愛贊歎不已,笑容在她的臉上fh放,面對一望無盡的風景和山巒,心情一整個開闊起來,她向前奔了幾步,在花海中轉看圈。

  朱瞻基走上前,來到她身邊,伸手將她的束發解開,任由青絲似瀑布的披散開來,隨風一下又一下的輕擺著,他從身後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旋上,兩人的發在風中飄揚、糾纏。

  “將來,等孩子都大了,我定要帶你遊山玩水,過過閑雲野鶴的生活。”他想像著自己帶她過隱世的生活。

  “你確定是閑雲野鶴?國事都讓你忙不完了,何況江山多嬌,你真能舍得這一切?”她笑問,不信他的話。

  “隻要有你在身邊,我什麼都舍得、什麼都不在乎。”他柔聲道。

  “你是不是偷吃糖?嘴巴這麼甜。”

  “你剛才不是有吻過,有甜嗎?不然再吻一次確認好了。”

  “喂……”她才出聲,嘴就被狠狠的堵住。真亂來,吳瑾在看呢!

  “嗯,果然很甜,原來我是吃了你嘴裏的糖。”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賊笑。

  她嗔睨了他一眼,“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有當登徒子的天分。”

  “居然說我是登徒子?好,爲了不讓你失望,我就調戲你。”說著,魔手就往她身上爬去,惹得她花容失色的嬌呼。

  郭愛笑著掙脫他的懷抱跑掉,朱瞻基也追了過去,兩人的笑鬧聲時不時的被風吹散開來,不遠處在喂馬兒吃拿喝水的吳瑾見狀,這陣子緊繃的心也跟著放松下來。

  初日總算是重展笑顫了,他跟在主子身邊多年,隻有初日在主子身邊的這幾年,主子才真正的活得快樂,而他也才有機會看到主子真心展露笑顔的時候。

  兩人追逐了一陣,笑累了的坐在大樹下乘涼,一同欣賞眼前的風景,突然間,朱瞻基伸出手輕揉捏起她的肩膀。

  郭愛笑揚起嘴角,閉上眼稟受太子的個人服務。說實在的,他手上力道適中,按起來挺舒服的,她不自覺的流露出滿足的微笑。“你手藝不錯,可以去充當“抓龍”的了”她脫口而出。

  “抓龍?”他臉色略變。這字眼怎麼這麼奇怪?

  “就是幫人按摩的意思啦”她笑著解釋。抓龍是她那時代的用語,但在這,龍代表皇帝,抓龍這兩字可不是什麼好詞,難怪他臉上有異。

  “滿腦子奇怪的用字。”他失笑。

  “哈哈哈”她笑著,可得意了。

  她這笑容柔美而純淨,他瞧得癡了,接著動手除去她的鞋襪。

  郭愛嚇了一跳,“喂,你做什麼?”她連忙要縮回自己的腳。

  他愉悅的笑,不讓她脫逃,硬是將她的鞋襪剝去。

  “原來你有雙大腳”他揶揄道。

  “怎麼,不行嗎?”她柳眉豎起。

  明朝女子有裹小腳的習慣,像是孫仲慧與胡善祥都有雙三寸金蓮的小腳,可不知道爲什麼蘇麗的母親末幫女兒纏足,也許是舍不得女兒受罪吧?不過,也正因爲如此,她才有辦法混進宮裏扮太監。

  “行,咱們明朝開國皇帝太祖的結發妻子馬皇後也沒有纏足,她可是後世公認的賢後,在民間被稱爲“大腳皇後”,太祖對她敬重有加,在她與世長辭後,便不再另立後,而我與太祖一樣,也喜歡大腳,那小腳有什麼好,纏得都變形了,我見了隻覺得可憐,並不感到美麗,還是你這雙大足好,光滑健康,還能健步如飛。”

  他注視著她的白喇雙足,欣賞的說。

  “將我婢美馬皇後,可真是擡舉我了門她呵呵笑,”不過,這會你脫了我的鞋襪,是想對我做什麼讓我跑不了?“她笑脫他。

  “你不是說我能做個“抓龍”的,我聽說這腳底有很多穴道,我想替你抓抓腳底的龍。”

  “你說什麼?”他可是萬分金貴的皇太子耶,幫一個女人按摩腳?!郭愛露出一副愕然吃驚的樣子。

  他隻是一徑的笑著,還真的跪在她面前幫她按壓起腳底來。“如何,舒服嗎?”他認真的問。

  “嗯……舒服。”她眼眶有些紅了。

  天之驕子的他,卻甘願爲她付出這麼多,因爲想讓她開心、想讓她恢複以前的開朗、想讓她大笑的過日子、想讓她忘記傷心不快的事,所以他很用心的在討好她、很賣力的在呵護她。

  八年了,他們認識八年了,從他還是飛揚跋息的少年到現在成爲一個見識遠大的成熟男子,他對她的態度從來變過,始終如一。

  她動容地輕拍他的肩,“瞻基。”

  “嗯?”他驀地擡頭。

  下一刻,櫻唇主動吻住了他,他一楞後微笑,放開她的腳躁,改而圈住她的腹,美好的晴空下,溫和的微風中,他與她溫柔纏綿地相吻,吻得讓不遠處的吳瑾背過身去,不住的爲他們這一刻的幸福而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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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40: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近三個月,兩人日日遊山玩水、鬥促織、上酒樓、捶丸、投壺、騎馬、射箭,日子過得好不悠閑快活。

  這是近幾年來郭愛在過足擔驚受怕的日子後,最放松愉悅的一段時間了,而朱瞻基也是如此,隨著他的權勢越大,兩王的壓迫也越甚,他越來越難以忙裏偷閑,但在南京散心的這段期間,他們才真正的感受到兩人世界的安定與美好,這讓朱瞻基更是向往閑雲野鶴的生活。

  玩累了,兩人手牽手的回到舊宮。來到南京之後,他們並未依身分而住進東宮,隻因皇太孫宮有他倆初識時的回憶,在這,郭愛更爲自在放松。

  如今,皇太孫宮裏處處可見紫色小物,如紫色的桌巾、紫色的茶杯、紫色的瓷瓶、紫色葡萄……

  進到寢殿內,更有一套紫色錦褥,這是她在一次投壺比寒中贏取的獎品。

  她一進寢殿便喜愛坐在那張鋪著紫色緞繡的臥榻,他見了覺得好笑,瞧他的寢殿一室的紫,若教人見了不噴飯大笑嗎?

  可他隻想寵溺這個女人,隻要她高興就好,這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而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她的臉頰又重新長肉回來,這才是最教他滿意的地方。

  “吳瑾,送些消夜過來吧”他對候在殿外的貼身太監盼咐,不忘又補上一句,“要有豆腐。”

  這陣子她忽然愛吃起豆腐來,他留意後,就要人三不五時準備有豆腐入菜的料理。

  吳瑾合笑而去。見主子愉悅,他自然也開心,伺候得更爲勤快。

  不一會,他端了四樣菜色以及清粥回來,這四樣菜色裏,其中就有一道香煎豆腐。

  玩了一天本來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的人,在聞到飯菜香後,立刻有了精神,連食欲都大大的被挑起,就見她馬上沖到桌前,準備大快朵頤。

  這時吳瑾從袖口裏拿出兩封信來交給朱瞻基。“殿下,京城與彰德都有書信來。”提到彰德時,他看了眼已經開動喝粥的郭愛。

  朱瞻基點點頭,接過信後就讓他退下。

  他將其中一封信遞給郭愛,“三王叔又給你送密函來了,他還真是不死心啊!果然一直在密切的關注你,連信都改送來南京了。”他冷笑道。狗急跳牆,將信送來南京,就不怕他知曉嗎?

  郭愛接過信後,看也不看的丟至一旁,繼續吃她的消夜,“自從你當了太子,對他的威脅更重之後,他信就送得更勤了,但內容都是千篇一律,他不煩我都嫌煩,這會連到了南京也不放過。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人倒真是有恒心、有毅力,是個了不起的人才”她白粥配豆腐,邊吃邊挖苦譏諷朱高權。

  她連信都懶得看,他卻幫她拆封讀出來。“瞧來三王叔是快沒耐性了,今日的措辭更激烈,怕是真想掀你的底。”得知內容後,他皺眉了。

  她這才擱下筷子,表情有些無奈。“前幾天我也收到趙王妃的私信了,她說趙王因錯失先皇過世時最好發動政變的時機,惱恨不己,還將這事怪罪到我頭上,說是我沒將此事通風報信給他知道,趙王妃讓我虛應他一下,別讓他真的甘願不顧情分的拆我的台。”

  “既然如此,你隔三差五將我的一些消息送給他,至少先安撫他,別徹底惹惱了他。”他沉思後說。還是小心謹慎爲上。

  “那好吧,這幾日我就送些不痛不癢的消息給他,好比咱們捶丸的比數,以及投壺的輸贏,希望他對這些消息會有興趣。”她調皮的露齒一笑。

  朱瞻基聽了往她額上拍去。“這事他關你的性命,別不當一回事。”

  郭愛這才收起賊笑,“得了,信由你寫、消息讓你送,隨你要給他什麼訊息,我懶得過問。”她將事情推給他處理,她不想管。

  現下日子過得舒服極了,她根本不想動腦筋。

  朱瞻基寵溺的笑晚她一眼後,繼續拆另一封信。這信是京城送來的,他讀完後立即燮緊眉頭。

  郭愛見狀,再度放下碗筷,京城來的信可就讓她緊張了起來。“皇上及皇後兩位一切都安好吧?”她關心的問。

  他放下了信,沉聲道:“母後信上道,父皇不眠不休的勤于政事,身體狀況欠佳,母後極其擔憂父皇的龍體能否負荷。”他斂下眼睫。

  她聞言一驚,“這怎麼成?!那麼我離京時開的藥,他可有按時服用?還有,我給的菜單,禦廚是否也比照辦理?王振有替我“督促”他嗎?”她急問。

  經過這些年對中藥的鑽研,她已能找出一些替代西藥的藥讓朱高熾服下,將他的病情1空制得極好,她也不再從王振那聽說他有任何的狀況了,想不到她與瞻基才離京,他就全然不照規矩來了。

  朱瞻基眉心皺得更緊,“母後信上沒提這件事,不過,我擔心醉心于政事的父皇,既然可以讓母後寫信來告知,那這些事他可能都不理會了。”

  郭愛心驚。朱高熾得的都是需要長期服藥與調養身體的重症慢性病,容不得他胡來的,長期不眠不休,健康的人都受不了了,他這個病人怎麼能負荷?

  突然想起曆史上記載朱高熾似乎登基未久就葬死,她一神色驀地大變。

  “你怎麼了?哪不舒服嗎?”朱瞻基見狀心驚的問。

  “我……我沒事,瞻基,你趕快寫信回去,讓皇後強迫皇上一定要按時用藥,還有,阻止他繼續操勞下去,這會要了他的命的”她緊急的說。

  他肅然的額首,“好,我知道了。”他立即動手寫信。

  郭愛又思考了下後,像下了;知已般的走近他道:“咱們……這兩天就動身回京吧。”

  “回京?你想回去了?”他停下筆,挑起眉瞧她。

  “嗯,皇宮修建至少還要半年,但你根本沒必要親自監工,你隻是陪我散心,這段日子我過得很快樂,也已經想通了,情緒不再低潮,而你身爲太子,有你要負的責任,總不能老是陪著我窩在這裏,丟著京城的事不管吧。

  “況且,皇上這狀況,隻有你親自回去督促,他才能休息養生,別忘了,先皇死前你是怎麼答應他的,要親自守住大明江山,但你既然將皇位交給自己的父皇,你就有義務要他保重身體,若有個萬一,政局又會大亂,所以光這些事,咱們就該回去。”

  他沒瞞她任何事,包括朱棣要他尊朱高熾爲太上皇,而自己登基的事,若曆史無誤的話,朱高熾性命堪憂,但她卻不能直接告訴瞻基,因爲這種事不是她可以預言的,多嘴的結果說不定會顛覆曆史,導緻更多不可挽回的可怕後果,因此她隻能要他盡快回京。

  一來守著自己的父皇保重身體,二來預防漢王和趙王趁機作亂。

  她如此的深明大義,讓朱瞻基非常感動。今生有她,夫複何求?“好,等我將這裏的事交代好,三天後咱們就回京則事有輕重,他決定回京。

  可惜,他們還是遲了!

  隔日,朱高熾還是如往常一樣上早朝,但這陣子未曾真正休眠的他,臉色異常枯稿,然後到了夜裏,便突然駕崩了。

  朱瞻基還遠在南京未歸,皇後張氏怕政局生變,立刻封鎖消息,並連夜讓心腹秘密送訊至南京,朱瞻基接到信時才正要起程回京,這噩耗讓他震驚得當場悲傷落淚。

  父皇雖然軟弱,但不失爲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自己始終敬他、護他,而今他聽然撒手人寰,讓爲人子的他如何不悲痛。

  郭愛亦悲傷惋惜朱高熾的碎逝。在朱棣長期的壓迫下,以及受盡兩個弟弟的陷害,他幾次儲位不保,連性命都差點丟了,而朱棣一死,他登上皇位後勤于政事,卻連身體發出警訊都不顧,導緻登基不到一年便過勞葬死,令人倍感喘噓。

  但這時候卻不容他們有時間悲傷太久,因爲兩王在京城的眼線多,一旦得知消息定會立刻對他展開追殺,讓他回不了京繼位,情勢比去年朱棣病死異域時的狀況更加的嚴峻,他若大意,必橫死中途。

  因此他們不敢延岩,合悲上馬,朱瞻基爲求快,隻帶了少數的護衛便上路,一路上還不斷的變換路徑,就是不讓人追蹤或是猜到他回京的路線,以防兩王派來的人尋跡擊殺。

  郭愛明白此刻情勢危險,是以她就算累了也不喊、餓了也不提,一路伴他日夜的趕路。

  “過了前頭的樹林、涉過溪,再繞路走沙地,等過了那片沙地便是京郊,母後已經派人在那接應,隻要咱們到得了那,就安全了。”馬背上,朱瞻基指著樹林的方向告訴她。

  “那樹林容易躲人,萬一遭到伏擊……”

  “沒辦法了,我原也想繞路不經過那片樹林的,但不走那就得繞過一大座山頭,耽擱的時間便是兩王的機會。”他無奈道,臉上也有掙紮。

  她神色一凜,“既然如此,那就別猶豫了,走”她一馬當先的往樹林裏沖。

  朱瞻基贊賞她無俱的勇氣。若是一般女人,早已害怕得不敢前進,可她卻像是怕拖累他似的,什麼都沖第一。他心疼的望了她的背影一眼後追上去,吳瑾以及一幹護衛也立即跟上護主。

  很幸運的,他們安全的穿過樹林,也涉水過溪,郭愛心想,也許兩王還沒得到消息,才能讓他們順利不受阻的回京。

  話說回來,兩天前瞻基才以她的名義讓人送了消息給起玉,道皇帝龍體安康,萬事太平,但太子卻沉迷于鬥促織,賴在南京四處搜刮促織玉,趙王也許真信了這話,才沒有動作。

  但危險人物除了趙王外還有一個漢王,此人在京城的探子多如牛毛,皇帝已死了四天,他不可能還不知道,他若得知,也不可能沒有動作,所以還沒踏上京城的土地,他們仍大意不得。

  “小愛,再過去就是沙地了,累了吧,要休息一會嗎?”朱瞻基終究不忍她這樣跟他奔波。

  她雖然疲累,但仍露出微笑。“我不要緊,盡快抵達京城爲要。”

  他輕撫了下她風塵仆仆的臉龐,“辛苦你了,等到達京城後,我幫你抓龍,保證你疲勞全消”

  “不用替我抓龍。”她眼睛一轉,俏皮的說:“我要你腳上的靴子換成紫色的。”

  他一笑,滿臉寵溺。“好,就這麼說定,隻要順利過了這一關,以後我都穿紫靴則”成交。“郭愛仰頭一笑,夾了馬腹再出發。

  但不幸的,他們才剛踏上沙地,就見到一群人等在那了,所幸人數並不多,顯然也隻是碰碰運氣看朱瞻基會不會經過這裏,倒是被他們料中了。

  “吳瑾,著我命令,全力護衛初日,不管任何事,先讓她安全離開門朱瞻基朝貼身太監大喝的命令著。

  吳瑾變了臉色,“殿下……”護著初日,那殿下……

  “這是命令,你隻管執行”他迫視他,堅決的道。

  吳瑾心知無法讓他收回成命,隻能肅然的點頭,“奴才遵旨”皇帝已經駕崩,眼前的人便是當今天子了,他不能違背聖旨。

  “不,你是大明的皇帝,怎能不顧自己?吳公公,你不能聽他的,先護送他回京要緊則郭愛大聲道。

  吳瑾看向自己的主子,隻見主子龍目怒睜,他一肅,轉頭便對著一平護衛喊道:“你們聽著,護主!兩位都是咱們的主子,一個也不能傷!你們要誓死效命則他一喊完,敵人已經沖了上來。

  吳瑾與朱瞻基相視一眼,立即留下一半的人檔敵,其餘的護送他與郭愛迅速的往另一側而去,他們快馬跑了兩裏路,前方忽然又出現敵人,這回人數衆多,認出朱瞻基的身分後,個個摩拳擦掌興奮不已,想要大開殺戒。

  郭愛心驚,還來不及思考什麼,一群人已經殺過來與朱瞻基的護衛近身肉搏,她的臉色刷白,因爲這場面太驚人,對方手段殘忍,竟是專砍人腦袋,轉眼間,朱瞻基的護衛們的頭被砍下三、四顆,駭然的情景讓她體自欲吐。

  吳瑾見狀立即道:“殿下,您與娘娘快走”

  這是真心把郭愛視爲主子了。

  朱瞻基臉一沉,當機立斷往郭愛騎的馬踢去一腳,那馬立刻沖過混亂的人群拔腿狂奔,他則抽出自己腰上的佩劍,留在原地與吳瑾一起敬敵。

  等郭愛發現他並沒有跟上來時,馬上大驚失色的掉頭回去,而他就怕她回頭,朝她嘶聲道:“走!不許過來”

  她聞言淌下眼淚,“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你讓我走,不是讓我活,而是讓我死門她身上有弓箭,自從幾年前他在她頭上射過梨將她嚇傻過後,她就勤練射前雪恥,射箭對她來說已不是難事,但她沒載過人,手是顫抖的,可這不能阻止她救自己男人的心,當場拉弓射下一名敵人,要再拉弓時已有人發現她的動作,立即來勢洶洶的沖向她。

  朱瞻基見狀目皆盡裂,“小愛,快逃”

  一股膽寒的危機刺骨的襲來,她驚懼的定在原地,身體根本無法動彈!

  當一把刀要砍向她時,忽然一道聲音由後方傳來,“該殺的是朱瞻基,不可以傷她。”

  郭愛轉頭朝聲音的主人望去,眼眸瞬間睜大了。“朱瞻折:!”這些人是漢王的人!

  朱瞻析趕過來,但此時朱瞻基也已趕到郭愛身邊,將她鎖在自己身後護著。

  “朱瞻折,你向天借膽了嗎?竟敢造反”朱瞻基大怒。

  他冷笑,“造反又如何?朱瞻基,你不可以回京門他原計劃是在殺死朱瞻基前不露面的,怕的就是萬一事敗,落下造反罪名,但見麗兒有危險,他忍不住現身,而今既已露面,就再無回頭的可能,今日這裏的所有人都必須死,一個活口也不能留。

  朱瞻基怒氣沖天,“你與二王叔久蓄異志、心懷不軌,如今叛變,天理難容,百姓隻會道你們是逆賊,誰會尊你們爲正統”

  “口亨哼,成者爲主敗者爲寇,當年先皇不也是這樣攻進京城的,如今我和父王隻是如法炮制,隻要大權在握,誰會不從!更何況皇帝已死,你尚未正式繼位,還不是真正的皇帝,我殺你可不算拭君則”你則朱瞻基氣價填膺。他們果然知道父皇已死!

  “朱瞻基,你囂張跋層太久了,皇爺爺寵你,讓你自幼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我也是皇爺爺的孫兒,卻得不到你一半的拿榮待遇,今天這日子我等待已久,你居然也有伏在我腳下顫抖的一天,你若跪地求我,我說不定能饒你一命”朱瞻折得意的辱道。

  “放肆!竟敢要皇上跪你?”吳瑾聞言怒斥。

  “皇玉?他就快要死在我手中了,如何回去做他的皇帝?收擡起你們的春秋大夢,今日此處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朱瞻折發狠道。

  “世子,你真要做絕?”郭愛怒瞪著他潔問。

  朱瞻析則恨恨的看向她,“我原本對他隻有妒意沒有恨意,是你讓我這麼恨他的,他搶了你,我與他誓不兩立則他眼中對朱瞻基的妒恨清晰可見。

  “麗兒,此人已是窮途末路了,你跟著他再無前途,還是回來我身邊,我可以不計較過去,給你我一世的寵愛,過來吧門他對她說著,對她仍是一往情深。

  郭愛隻是更退到朱瞻基的身後去。“你父王並非天命所歸,你跟著他造反隻是自取滅亡而己,而我是太子的人,更不可能跟著你,你若執意要敬他,我就隨他一起死”她語意堅定,冷冷的說。

  朱瞻基聽到她這番話,伸手用力的牽住她。這女人願意與他同生共死,他還有什麼好遺憾的!

  朱瞻析卻是暴跳如雷,怒瞪著他們彼此交握的手。“朱瞻基,你已是強弩之末,身邊隻剩吳瑾一個奴才,而我這大批人隻要一人一刀,你們立刻就會成爲肉醬,你忍心讓麗兒跟著你一起死嗎?”

  朱瞻基聞言面色瞬間一白。

  郭愛則無俱的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瞻基,我願意與你生死與共”她絕不後悔。

  朱瞻基內心狂震,激動的俯下身,當衆在她唇上用力的印下一吻。“你是我的女人,咱們死在一塊,永不分離則他生要與她一起,死亦相守,這便是他們的的海誓山盟!

  朱瞻析簡直妒火中燒,再也受不了了。“好,蘇麗,算我錯看你了,從今以後,你我之間恩斷義絕門他橫下心悲憤的說。

  “我不是蘇麗,我沒有對不起你!你也用不看對我留情,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欠他的是老天,不是她,也不是蘇麗,他若一定要討,也隻能將蘇麗的屍首帶回去罷了。

  “麗兒你、你就算真的失憶也不該對我無情無義至此門他咬牙切齒道。

  “好,我就成全你!來人,將朱瞻基以及他身邊的人全都給我殺了。”

  他一聲令下,部屬們立刻砍殺過來。

 郭愛睜大瞳眸。在此之前,她一直認爲不管發生任何事,瞻基最終會坐上皇位,成爲曆史明君,但現在……莫非……曆史有變?!

  她眼見吳瑾倒下,護在自己身前的瞻基身上中了一刀、兩刀、三刀後……他仍挺直腹杆檔在她身前,爲她接下每一道應該砍向她的刀。

  第四刀……他身上的血噴濃到她臉上了,當第五刀砍在他身上時,她絕望了……淚水潛潛而下,心漸漸的冰涼,她緩緩走上前,抱住那個即將倒下的男人,他渾身是血,回眸凝望她一眼,那一眼是高興的,高興死在她懷裏,高興他們會一直在一起。

  沒了他以身相護,一道刀影即將落在她身上,而她也等看迎接一但下一瞬,那把刀在她眼前掉落,她望向那朝自己砍來的人,他的心窩正中一支箭,人則直挺挺的往後仰去。

  她擡頭望去一“皇上,臣京衛都指揮使,救駕來遷,請皇上恕罪。”前方出現大批禁衛軍,最前頭的將領高喊看。

  在約定的時辰沒看到新皇來到京郊,他遂派人打探,竟得聽新皇遇刺的消息,他們火速趕來,幸好來得及將人救下。

  朱瞻析大愕,接應朱瞻基的人已到,情勢巫變,他的部屬見禁衛軍圍般過來,立刻驚慌的喊道:“世子,快退。”他們的人數與禁衛軍相差懸殊,若是交手,必死無疑,他們都是漢王府的死士,漢王和世子是他們唯一認定的主子。

  情勢危急,朱瞻析回頭還想抓郭愛一起走,但手才伸過去,以爲已經斷氣的朱瞻基突然怒目圓睜,揮劍砍去他一條手臂。

  “她是我的女人,你休想碰她”朱瞻基滿臉鮮血的喝道。

  朱瞻析驀地被斷去一臂,驚呆得幾乎忘了疼痛,等他回過神時,部屬已帶著他竄逃而去,而朱瞻基等人則被禁衛軍緊急送回皇宮。

  朱高熾駕崩,朱瞻基趕回後親自發喪,並在宣讀遺詔後即刻登基爲大明第五位皇帝,改年號宣德。

  天下再度底定,但朱高煦派子擊殺朱瞻基不成,兒子還斷去一臂,對此恨得幾乎吐血。而朱高健從頭到尾就被耍了,根本不知道才上位不久的皇帝大哥已死,猶在自己的玉府裏睡大頭覺,等得到消息,爲時已晚。

  兩失天下,兩王之恨可想而知。

  朱瞻基躺在乾清宮的龍榻上,盼咐禦前除了郭愛,所有人都退出殿外。

  “我沒事,太醫說這傷隻要靜養幾日便會痊愈。”他笑著安慰她。

  她也算是個醫生,明白他的傷勢雖然重,所幸並來傷及要害,經過調養就能恢複。

  然而那場廝殺,至今想來仍心有餘悸,她真怕會失去他。

  眼角的淚花一朵朵地綻開了,她嗚咽著不語。

  朱瞻基心疼地去握住她的手,一觸及她的肌膚後,他立即燮起眉,“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冷?吳瑾”他馬上喊人。

  “別喊了,吳瑾公公也身受重傷,正在調養。”她擦去眼淚的提醒他。

  吳瑾的傷勢不輕,恐怕有陣子不能禦前伺候了。

  他這才想起這件事,改而又朝外盼咐,“去找李太醫和王祿來。”

  守于殿門的宮人聽到後,立即去召人來。

  朱瞻基一見到李太醫便盼咐,“替她看看。”

  如今自己雖然身爲皇帝,但有皇爺爺的那道詔書在,她的身分仍得謹慎保密,不能讓其他太醫瞧出她女子的身分徒惹風波,這才堅持還是由信得過的李太醫來替小愛看診。

  李太醫戰戰兢兢的點頭,“是”

  上回他告假出宮回來便被急召至東宮,當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這個叫初日的假太監小産了,他嚇得差點沒魂飛魄散,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皇太孫有多珍視這個人和她肚裏的孩子,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他要把自己的女人用太監的身分藏在宮中,但這並不是自己可以過問的事。

  隻不過自從發生上回那件事之後,太孫也同時升爲太子,入住了東宮並讓他也暫時住進來調養初日娘娘的玉體。

  是的,那時候他就非常確定眼前的這位,身分不比後宮的其他主子低,尤其……從太子成爲皇上的現在開始。

  但爲什麼即使已經是一朝天子,還是要這樣遮遮掩掩的不讓心愛的女子曝光?

  盡管朱瞻基的舉動讓見識過大風大浪的李太醫也看不透,但這位老太醫還是努力不去好奇。

  李太醫一如往常的替郭愛把脈,須與他的臉上竟是有了一絲難耐的激動。

  注意他的表情,朱瞻基也有些驚訝,連他也很少看到李太醫有如此接近于失態的反應。

  已經站在一旁的王祿因爲掛念郭愛的情況,遂低聲問:“怎麼了嗎?”

  李太醫像是怕自己出錯又把了會郭愛的脈,才轉向朱瞻基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娘娘她……有了。”

  “什麼?”龍榻上的朱瞻基驚喜得喊出,人也激動得起身,來到郭愛的臥榻邊問道。

  王祿見狀急忙過去攙扶他。皇上傷勢未愈,竟然就這樣渾然不顧了。

  “你說,她當真有孕了?”他大喜過望的繼續急問。

  “微……微臣確定……娘娘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李太醫顯然也很激動。

  不說這是皇上的第一個龍子,重要的是,上回這個皇上視若珍寶的女人小産,他就一直誠惶誠恐,總怕當時告假不在宮中的自己也被怪罪,如今總算可以放下心中大石,這回可得小心看顧別再出差錯了。

  朱瞻基驚喜交加,龍心大悅。“小愛,你聽到了沒,咱們有孩子了,咱們……你早就知道了?”驀地見到她合笑的眉目,他才愕然的驚覺她早已知情。

  郭愛笑逐顫開,“其實也沒多早之前,就在咱們上路要回京時才發現的。”她的手放在小腹上,這個小生命再次爲她帶來生命的喜悅,她終于把孩子生回來了,這回她沒糊塗到不知道自己已經懷有身孕,但,其實她心裏還有一個隱憂,不過,不管如何,這一次她一定會好好的保護這個孩子。

  “那你爲何不立即告訴我?”他頓時想起回京的這一路上驚險萬分,而她竟是在這種狀況下跟著他快馬奔馳、躲避追殺……

  越想越是害怕,朱瞻基全身一顫,臉色比之前更白上幾分。

  “我若告訴你,還能與你生死與共嗎?”她溫柔一笑。

  這一路上快馬趕路、危機重重,她就不斷在心中對腹中的孩子說,他們是注定要當母子的,生一起,死也一起。

  朱瞻基摟過她,心情激動。“小愛,我愛你。”她的體貼讓他動容,她不想增添他的負擔,讓他能心無旁鰲的直奔京城奔喪繼位,她如此的深明大義,教他如何能不愛她?

  郭愛芳心一顫,爲他這句愛語,眼眶惹上淚花,又哭又笑的。

  他低頭溫柔的吻去她睫上的淚水。“別哭,有了身孕應該要開心才對。”他眉開眼笑的,歡喜不已。“王祿,送李太醫回去,並依照他的盼咐,看要注意什麼,這陣子吳瑾身體有傷不方便照料初日,你就留在乾清宮伺候。”他迅速下達一連串指令。

  王祿馬上稱是,立即照辦。

  王祿和李太醫走後,朱瞻基深情款款地凝視郭愛,但卻見她眉眼中閃過了絲不安,他不解的問:“怎麼了?”

  來不及將心思藏好,郭愛被問得一愕,最後隻好老實的回答,“瞻基,這個孩子的出生,會帶來些麻煩。”

  他皺起眉頭,“這是我的龍種,會有什麼麻煩?”

  “你明知道的,這孩子不能喊你父皇門這就是她的隱憂,雖然她很開心孩子的到來,但現實是殘酩的,孩子的母親姓蘇,就注定不能與他扯上關系,他這是在裝什麼傻?

  他抿笑,“你放心,這是咱們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我不會讓他流落異處,他必得姓朱,是我朱瞻基名正言順的第一個孩子。”他胸有成竹的保證。

  這下換她燮眉了,“你想怎麼做?”

  朱瞻基眉飛色舞,“你先別急,我自有安排,不過,在這之前,除了王祿外,我得多找個可靠的人來照顧你,可不能再發生之前的憾事了。”他又嚴肅起來。

  王祿畢竟是個太監,還是要有個宮女在小愛身邊打點才妥當。

  “你到底……”

  “來人,去太後那將金嫦玉找來。”她還來不及說什麼,朱瞻基已經大聲的對殿外的人盼咐。

  “我的身分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不會真的打算讓金姐姐來照顧我吧?”她眼露驚訝。

  “我已經觀察她許久,她忠心爲主,反應機敏,又當過太後身邊的大宮女,大家都認得她,在宮裏就是一些殯妃也要賣她三分面子,你有她照顧我也能放心,以後,她便是你的人了門他廈重告知。

  郭愛雖然憂心他口中說的辦法,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但她知道他若心意已決就動搖不了,她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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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40: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郭愛的心也益發的沉重,朱棣的遺詔等于是把她打入永無翻身之境,她知道,自己在宮中永無名分,不管瞻基如何的想讓她“重生”,那份遺詔依然像是一道無形的鎖漣緊緊的箍住她,讓她不能見光,自從有了孩子後,她心裏充滿母愛,十分珍惜這個得來不易的孩子,她不想和孩子分開,然而隻要在宮中,他們的身分就是個禁忌。

  于是,她郁悶的思索了幾日後,這天,像是下了什麼決定般,她來到禦書房。

  正在案前思索如何對付二王叔的朱瞻基,察覺她的到來,頭一擡,要喚她,卻見她臉上有稼色,他遂屏退左右,僅留郭愛一人。

  郭愛不語,隻是定定的看著他,似乎想將他的身影牢牢的烙印在心版上,時間悄悄的流逝,朱瞻基燮起眉,正要開口時,她才終于啓唇一“你可還記得當年與我的八年之約?”

  “八年之約?”微偏頭,他似乎忘了這件事。

  “你說過,若我能讓先皇平安延壽八年,就允我八年後出宮。”她提醒他。

  他一驚,看起來是想起這件事來了。“你想到宮外去?則他馬上緊張的離開位子來到她的面前。她想離開他?爲什麼?

  她艱澀的開口,“我肚子越來越大,藏不住時還是得出宮待産的,不是嗎?我想……生下孩子後,就長住在宮外,不回宮了。”

  “我不準”他立即否決,一顆心驚恐的怦怦狂跳,在經曆了這麼多的險難和風風雨雨後,他從沒想過她還會離開他,她怎麼能夠?!

  她吸了口氣,再次堅定的說:“你答應過我的……”

  他截斷她的話,“你真想離開我?”他的臉色立刻蒼白得跟紙一樣。

  “不是離開,我隻是想親自撫育咱們的孩子,不想與孩子分開。”她撫著腹部說,那兒有個生命在跳動。

  “孩子我會做安手!!,都在宮裏,你隨時可以相見”他急道,他已有法子了,孩子與她都能夠在他的羽翼下受到保護。

  “但孩子不會知道我是他母親門她悲哀的道。

  “我知道你委屈,但目前也隻能先這樣,這事有朝一日我定能解決的,可你若不讓孩子留在宮裏,就是剝奪本應屬于他的尊榮,別說我不可能同意,難道你忍心嗎?不怕將來他得知後怨你,而且你這樣做對我會不會太殘忍?”他激動的問她。

  他的話像一根根棒子擊向她,淚水馬上布滿眼眶,她垂下頭後,淚水下墜沾濕衣襟。“我明白……這些我都明白……隻是……”隨著腹中胎兒越來越大,她心中的不舍也越盛,更對宮裏的另外兩個女人感到愧疚,因爲她,胡善祥雖然貴爲皇後卻鎮日活在恐俱中,不得寵,終日怕會被廢,而驕傲的孫仲慧卻隻能當隻名不副實的紙鳳凰,這又是何等的悲哀?。

  況且,太後又能容忍這情況維持多久呢?身爲帝玉的母親,她不會容許兒子長期閑置後宮的,也不會允許皇室子嗣單薄。

  所以她隻是害怕,怕有一天真得逼這個男人離開自己去找別的女人……與其如此,不如……

  “別再說出要離開我的話了,你在擔憂什麼,我都明白,但未來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隻守著你,而你又何忍棄我而去?”他悲傷地凝視著她,接著將她擁入懷中。

  窩在他懷中的郭愛眼露心酸。做這個決定她又何嘗不痛苦,但事實終究是殘酷的,現在,他們還能選擇,將來,就隻能被命運逼著走。

  天下正湧動看一股暗流,漢王朱高煦派子擊殺新帝朱瞻基之事敗露,已經落實了他的叛心。

  一年內連單瘍兩帝,國家不免動蕩,人心惶惶,而那漢王在靖難之役中戰功赫赫,掌有兵權,若他真效法當年的太宗揮軍北上奪位,也非完全無勝算。

  而新帝雖然年輕,但早慧,更得太宗的真傳,並不若當年軟弱的建文帝朱允……哎,叔侄倆若真打起來,勝負難定。

  兩方角力,使得朝堂上一片的緊張。

  衆人皆等著看年輕的新帝要如何化解這場危機,而漢王下一步又會怎麼做?

  在先皇大殯後,如衆人所料的,新帝對漢王果然有了動作,下了一道聖旨,不過內容卻是出人意表,不僅未提及漢王大逆擊殺他之事,反而重重常賜漢王,給了駱駝、馬匹,擺明再給對方一次機會,希望對方能夠懸崖勒馬,若肯安分順從了他,那他可以既往不咎,讓他可以繼續在封地當他的土皇帝,安度晚年。

  這道仁厚招安的聖旨是送出去了,如今就看漢王如何反應?而與此同時,新帝也宣布取消回都南京。朱瞻基本來就不贊成父親的做法,而今就直接否決了。

  這日,郭愛由太後張氏的慈甯宮出來,表情與心情皆複雜,想著方才太後對她說的話。

  對方先是囑咐她有孕之人,得凡事小心謹慎雲雲,接著話鋒一轉,暗示她要有容人之量,該勸瞻基早日接納胡善祥與孫仲慧。

  而這兩人也在瞻基登基時同時獲封爲皇後和貴妃,雖然瞻基曾強烈反對過,但太後異常堅決,他無奈隻好照辦,可不寵幸,如今太後又把她找去——她不禁歎了口氣,太後畢竟是太後,見不得兒子獨寵一人,冷落後宮,況且寵的這個人還是個“太監”,難怪太後要她別不知感恩,該要懂得“分稟”,尤其她的男人還是該爲皇室開枝散葉的帝玉。

  但問題是,別說她肯不肯,那個男人根本不可能願意,而若要她強迫他去找其他人,她也做不到。

  “初日,太後也隻是擔心後宮長期虛設,才會對你說這些話的,你別放在心上。”見她煩心,金嫦玉安慰道。

  盡管已經知道郭愛的女兒身和與朱瞻基的關系,不過基于小心,她還是用舊時的稱謂稱呼郭愛,不過態度和言詞上都恭敬了不少。

  她咬咬唇,再歎氣,正想開口說什麼,卻見胡善祥正往這兒走過來。她應該是要到慈甯宮向太後問安的,這時胡善祥也見到她了,可臉色居然一變,轉頭要走。

  郭愛立即追上去攔住她,但胡善祥竟發起抖來。

  自從瞻基得知孩子的死與胡善祥有關,差點殺死她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這個人了,此時巧遇,她見到自己竟怕成這樣?

  “皇後娘娘,你……”

  “不要靠近我,我什麼都沒做,我什麼都沒做門她!涼惶失措的說。

  郭愛愕然,“你別慌,我沒要對你如何,我隻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什麼也沒做,我不會你礙你們的,隻求你別害我……別讓我連皇後的位置都不保……”那日從鬼門關回來後,她見著朱瞻基像見鬼一樣,那種和地獄勾魂使者交手的恐怖經曆她不想再經曆一次。

  胡善祥卑微的樣子,沒有一點貴爲皇後的尊嚴,讓她身後的宮人們個個驚愕,不解皇後怎麼對一個太監怕成這樣?

  郭愛聽了一楞。胡善祥竟以爲自己要奪她的後位?“我並沒有……”

  “誰準你靠近她的?!你好大的膽子門朱瞻基驀地出現,見到胡善祥與郭愛站在一塊,立刻就發怒了。

  胡善祥幾乎花容失色,捧心搖頭,嚇得說不出話來。

  “朕說過,不準你再靠近她一步的,你竟敢違旨?!說,你接近她想做什麼?又想對她做什麼?”他聲色俱厲,咄咄逼人。

  胡善祥幾乎快嚇破膽,“臣妾……臣妾沒有……沒有……”

  “皇上,娘娘沒有對奴才做什麼,是奴才追著娘娘來,不是她主動找奴才,你誤會了”郭愛趕緊阻止他。

  可朱瞻基根本不聽她解釋,他早對胡善祥恨之入骨。“你滾!立刻滾回你的宮殿去,別再讓朕看見你。”

  胡善祥慌亂的跑開了,那樣子狼狽到令人不忍,郭愛見了異常難過,立刻惱怒的回身瞪他。這個是非不分的家夥!這樣羞辱胡善祥,同爲女人,她哪能忍,但當著衆人的面,她無法訓斥他,索性朝他跪安後,跑得讓他找不到人。

  朱瞻基這才曉得自己惹惱這小女人了,無奈之下,隻得讓吳瑾各宮各宮的去找,求也要把她給求回來。

  走過遍鋪金磚的地面,孫仲慧滿心歡喜的踏進乾清宮。

  她終于被召到這裏來了,這可是她日夜期盼多年的事,那男人終于想到她了。

  她雀躍的坐在錦椅上等待朱瞻基的到來。

  在來之前她精心打扮過,丹鳳秀眉,唇點嫣紅,將自己“女點得豔若快李、光彩奪目。

  不久後,一雙紫靴踏入殿中,帝玉駕到。

  孫仲慧好奇的盯著朱瞻基腳上的紫靴看。聽說他自南京歸來後,便隻穿金龍紫靴,今日再見,果然如此,她見他的次數不多,但每每皆是一雙紫靴她離開錦椅,嬌容透紅,下跪迎接。“陛下聖安。”聲音嬌媚動人。

  朱瞻基一身亮黃龍袍,顯得卓爾不凡、神采奕奕。

  她媚眼如絲的擡頭望他,見他笑意濃濃的這般親切的模樣,除了剛成親的那一年,她已經許久未曾再見到,如今再見,不禁喜出望外。

  “平身、平身,跪著多酸。”他親自去扶她起身。

  孫仲慧心中萬千歡喜,她“不小心”一頓,險些跌了,朱瞻基及時抱住她、穩住她的嬌軀,孫仲慧則是順勢跌進他的懷裏,而他未如以前一樣的立即將她推開,這令她心中大喜,雙眼和嬌顔都掩不住飛上的喜色。

  她心悅,但嘴上仍是嬌噎的說:“臣妾真是笨,連站都站不好……”

  朱瞻基劍眉輕揚,嘴角合笑。“貴妃是三寸金蓮,難怪連站都站不穩。”他語氣溫柔似水。

  “皇上可喜歡臣妾的三寸金蓮?”她嬌問。

  他往她的纏足望去,笑容不減。“喜歡。”

  “可臣妾不喜歡,那教臣妾走起路來顛顛倒倒的,好不自在。”

  “那就不用走,朕抱你便成。”說完,他一把橫抱起她往寢宮的床上走去。

  孫仲慧媚態橫生,一臉興奮。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自抱她上床呢!她覺得自己終于苦盡甘來,有機會成爲除了太後張氏之外的後宮之首,就算是皇後胡善祥也輸她,真正的贏家是那個被寵幸的人。

  將她放上床後,他就要退開,可她的雙手卻如蜘蛛盤絲,圈住他的頸子不放。

  “皇上,別退,臣妾冷……”說看就輕解羅衫,自己褪下錦衣,露出吹彈可破的脂'“雙肩來,模樣分外的嫵媚。

  他龍顔半垂,教人看不見他的表情。

  “皇上……”孫仲慧聲音更媚;仰著頭,眼看就要送上自己的紅唇。

  可就在要碰到他之前,他突然一抽身,遠離她。“貴妃想做什麼?”

  他臉上雖然帶看笑容,但眼神卻是令人不寒而栗,孫仲慧全身一顫,倏地自美夢中醒來。以爲自己眼花了,她定睛再看,他仍是那副修羅眼,她顫抖著身子,一手撐著床,不解他的態度爲何又變了?“皇上召臣妾來,不是想與臣妾……”

  朱瞻基漾起深不可測的笑唇,“貴妃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近來要更爲小心安胎,不可動了胎氣。”

  孫仲慧聞言露出錯愕的表情,“您說什麼?”她什麼時候懷孕了?皇上到底在說什麼?

  “貴妃果真是懷孕的人,朕剛剛才說過的話,你現在就忘記了,朕就再提醒你一遍,你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可是臣妾並沒有”她並末和他圓過房,他如此說,豈不是羅織她淫亂後宮與人苟且?!意識到這一點,她立即大驚失色。

  “貴妃不用緊張,你這孩子是朕的龍種,朕很歡喜後宮終于傳出喜訊了。”他繼續微笑道。

  她卻驚愕難解其意,“臣……臣妾不不懂……”她口吃起來。

  “貴妃不是笨人啊,怎會不懂明關想要有個孩子,而你好不容易有了,如今身子可貴重了,你要好好養胎,聯可是萬分期待這個孩子的出世,你千萬別搞砸了朕的期望啊則他臉上掛笑,然而語氣森冷。

  孫仲慧驚駭得倒抽了一口氣,“您……您……您……”這是借她的腹假生子嗎?爲什麼?!

  “既然你已經孕有龍種,隻要真能爲月!n利産下孩兒,今後朕對你的笑寵隻會多,不會少,這樣你懂了嗎?”他的神情陰寒至極,出口的話恩威並重。

  她香肩還半露著,但臉色慘白,一手緊緊抓住胸前半敞的農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不是想留下來嗎?朕這乾清宮可從沒讓後宮的人留宿過,但朕今晚會留你,貴妃可以待到天亮再走,可惜朕欽安殿裏還有上疏未批,就不能陪你了。吳瑾,讓敬事房太監記下了,孫貴妃留宿乾清宮,有寵。”他一邊往外走去,一邊交代。

  事情發展得太快,孫仲慧完全來不及反應,一等朱瞻基大步流星的跨出寢宮離去,她才回過神來,要追上已不及,隻見守在殿外的吳瑾已俐落的將門關起,並朗聲道:“皇上體恤娘娘身懷龍種,貴體欠安,特準娘娘于乾清宮休憩。”

  孫仲慧呆傻的楞坐在龍床上,一直待到天亮,吳瑾才讓她離去。

  朱瞻基送去給漢王的聖旨終于有下文了,據說朱高煦在迎接聖旨時氣焰囂張,還道當年要不是他在靖難之役時出了力,哪有今天,新帝想用金帛安撫他,根本是癡人說夢,擺明造反造定了,因此朱瞻基很明快地決定出兵平定漢王的叛亂。

  不過衆人擔心的是,除了漢王外,還有個趙王,趙王亦是野心勃勃之輩,與漢王平時就狼狽爲奸,在這時定會串謀,一旦漢王有趙王相助,那年輕皇帝的勝算就大大的降低了,可別重演當年建文帝被奪位的慘事才好。

  就在朝堂上正爲即將面臨的兵戒危機而煩憂之際,朱瞻基自己主動宣布了好消息一孫貴妃有喜了!

  後宮總算有喜訊傳出,這讓大臣們一掃漢王所帶來的陰霆,變得喜出望外,擔心已久的皇嗣問題終于有譜,有了這個好預兆,衆人對聲討漢王的事反而樂觀起來。

  消息傳開後,太後立刻命人送上大批賞物給孫貴妃,到了下午,吳公公也帶了皇上賜給貴妃的“金寶”送至她的永安宮。大明規定,皇後有“金冊”、“金寶”,但貴妃以下隻有“金冊”而無“金寶”,但孫貴妃卻榮寵至極,令皇上破例,這也說明母憑子貴,將來她肚裏的孩子將是萬分金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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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41:02 |只看該作者
  一時間,孫貴妃萬衆囑目、寵冠後宮。

  而胡善祥聽到這消息之後,隻是傻住,不敢相信孫仲慧真的有喜了?有初日在,這如何有可能……

  與此同時,永安宮裏正傳出孫仲慧憤怒摔東西的聲音。

  宮人們攔不住她瘋狂的舉動,隻得紛紛逃到外頭去避難,隻有一人悄悄潛進來,這人竟是王振,當年他幫著太子妃對付郭愛卻事跡敗露後,朱瞻基看在郭愛替他求情的分上,隻是命人權責他三十大闆並末將其調職,仍讓他繼續伺候朱高熾,而太子妃則是感念他的“手下留情”讓自己不緻真的鑄下大錯,所以對兒子的裁決並未反對。

  後來朱高熾駕崩,他就一直苦無機會再找座靠山,如今孫仲慧有喜,懷的還有可能是來來的儲君,也是他尊崇對象的孩子,愛屋及鳥,他心想這是自己輸誠的好機會,便對著暴跳如雷的孫仲慧說了一些話。她聞之愕然,細細思索後大驚。

“娘娘,奴才將皇上的秘密都告訴您了……您如今肚裏有龍種,可得好好把握,畢竟這也許是您未來唯一的依靠了……”也是他有力的靠山。

  王振將朱瞻基喜歡“太監”之事告訴她,並且提醒她,既然有幸懷孕,便是老天爺給的厚禮,讓她好好利用,若能一舉得男,將來即便還是不得寵,但至少地位上絕對尊榮。

  希望她看在他特地來告訴她這些事,能攬他爲自己所用,若她真的能順利生下龍子,他便有未來可圖,不會再屈居于初日之下。

  這些年仿佛所有的好運都落在初日的頭上,連那個他又敬又尊崇的男人也對初日情有獨撞,明明都是太監,初日爲什麼就是比自己受到眷顧,他妒又恨,以前對初日的感激和情誼,早被不甘心所取代,而今孫貴妃懷上龍種,就是上天給他的大好機會,他要利用她爬上高枝。

  但王振不知道的是,孫仲慧肚裏的孩子是假的,她並未將朱瞻基要她假孕這事說出。

  而孫仲慧聽聞這一切,震驚過後襲上心頭的是一陣憤恨。原來他喜歡太監,難怪要她假孕,但那孩子又是哪來的?爲何會有孩子?

  孫仲慧開始琢磨孩子的真正母親是誰。

  半晌後,她手握成拳。哼,不管是誰的,都是孽種!

  接著,她細細的打量著眼前低頭教目的太監,心裏有了盤算。這人看來機靈,可攬爲己用,于是她道:“本宮記得你服侍過先皇,叫什麼來著?”

  “奴才名叫王振。”他恭敬道。

  “很好。”她點點頭,接著走到內殿,再山中來時,手上已多了袋東西,看似金銀財寶。“這是賞給你的,以後你就跟著本宮吧。”她賜恩般的說“謝謝娘娘”王振心喜的叩首謝恩,心裏想的是自己的光明前途。

  乾清宮的寢宮裏,郭愛坐在龍床上。她也聽聞了孫貴妃的“好消息”,不用問也知道,瞻基是打算將她生的孩子,以後交給孫仲慧扶養。

  她歎了口氣。她的身分無法自己養育孩子,而若要讓孩子留在宮中,這是唯一的辦法。

  至于爲什麼不將孩子交給胡善祥而是孫仲慧,她已經猜到原因,胡善祥曾讓她失去一個孩子,他心裏的恨意至今未退,又怎麼可能把孩子交給胡善祥?

  但不管他將孩子交給誰,這孩子都注定不能與她相認。

  思及此,她的心情不禁悵然。

  以爲她又在想那個“八年之約”,朱瞻基走過來摟住她,一于撫著她微隆的肚子,幸而她身上的宣官服寬大,從外表還看不出來,一手以指代梳,順了順她的發鬢,他滿腹的柔情。“我要你待在我隨時看得到的地方,所以這回二王叔叛變,我已經決定親征,並且會攜你同去。”他溫柔的告知。

  她立即一怔,“你決定親披戰袍聲討漢王?”

  “沒錯,若非如此,如何鎮得住蠻橫囂張的漢王”

  她說不出話來了。自己有孕在身,這男人不顧她可能會拖累他,竟執意帶她同行?

  細想後,她又明白爲什麼了。上回他獨自離京去見朱棣最後一面,回來後她便沒了孩子,這回說什麼也不放心她獨自一人留下,他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拿繩,更可說,他真的太在乎她了。思及此,她心中一股暖流滑過。

  罷了,征討在即,她的事隻能先放下,一切等他拿下漢王後再說了。

  朱高煦與自己父親朱棣當年一樣,高舉“清君側”的大旗,準備與侄子一爭江山,他事前信心滿滿、張狂跋息,然而他作夢也沒想到,等到朱瞻基真的動武後,他會束手待斃!

  他起先並末將這個皇帝侄子放在眼裏,更無視他的親征,等驚覺到對方不是等閑之輩爲時已晚。

  朱瞻基領兵神速,沒幾天便兵臨城下,他坐困愁城,一下子竟慌了手腳,更教他驚怒的是,說好一起謀事的弟弟趙王,竟在這時候無聲無息、不見人影,更別說派兵來助他了,其他私下與他有往來,且信誓旦旦效忠于他的各地將領,也少有聽命的,他這才驚覺,自己居然成了孤軍一支。

  明月高懸之夜,朱瞻基威武逼人地站在漢王封地樂安城前,城上的人皆教他昂揚的氣勢所攝,紛紛心生敬畏。

  此時的郭愛已有五個月的身孕,但她肚子不大,用厚外衣遮著,勉強還能避人耳目,她以禦馬監大太監的身分站在朱瞻基身後,而吳瑾就立在她另一側,奉命保護她。

  她見朱瞻基圍困樂安城後,並未馬上下令強攻入城,隻是架上火銳與弓箭,而城上守軍在見到朱瞻基本人後,早就嚇得六神無主,等再見識到這些精銳火器,更是鬥志全無,還未開戰大部分的人便逃亡棄守。

  而針對那些未逃的,朱瞻基派人將教令個在箭上射入城中,告知凡有人生擒或擊斃朱高煦父子的,將給予重賞,頓時,就連朱高煦父子身邊的侍衛也覬覦起他們的項上人頭來。

  朱高煦躲在城裏,嚇得倉皇失措,他萬萬沒料到自己會這麼快就四面楚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先投降,之後再另謀方法再起門他終于體悟到自己大勢已去,不得不狼損的對兒子說。

  “不,孩兒甯可戰死,也不做朱瞻基的階下囚則朱瞻折看著自己的斷臂不肯投降。

  “但若不投降,一旦城破,咱們連命也沒了。”朱高煦說到底還是怕死的。

  “不拚怎麼知道會沒命,孩兒願意第一個沖出去,割下朱瞻基的腦袋獻給父王門說完已沖出去準備與朱瞻基一決生死,但他才開啓城門,就見數百支弓箭對準他,隻要他一動,立刻就會被射成蜂窩。

  朱瞻析一楞後,勇敢的往前踏了一步,數支弓箭馬上射至在他足前警告。

  他怒視前方一身戰袍的朱瞻基。“有種你就殺了我門他瘋了似的挑釁大喊。

  朱瞻基臉色難看至極。“好,朕就成全你……”

  “能生擒就沒必要殺之,況且,他隻是個可憐人,被命運操弄,不得不和心愛的人分開……”身後的郭愛低聲對他說,目光憐憫的瞧向朱瞻折空蕩蕩的一隻衣袖。“我不想對朱瞻折有所虧欠若蘇麗的記憶還在,應該是不希望他死的……”她再小聲道,希冀能救下蘇麗的愛人。

  朱瞻基臉色一沉,正想說什麼,此時朱高煦由城內急急奔出,先一掌擊昏朱瞻析,防止兒子再阻止他投降,害死自己。

  “臣罪惡滔天,違反君臣倫常,願獻城投降,乞求陛下寬恕”他已毫無當初造反時的狂猖氣勢,伏地戰栗,隻求保住一命。

  朱瞻基冷眼瞧著他貪生怕死的模樣,並未吭聲,但郭愛知他甚深。此刻他定是想起此人當初是如何迫害他們父子的,新仇舊恨湧上來,她已經看出他眼中的殺機。

  “皇上,太宗對你期望至深,如今見你能兵不血刃的平叛,應當感到極爲的欣慰,不過若你能保全漢王的性命,不緻血親相殘,他必定更爲高興。”漢王過去畢竟有赫赫戰功,有人出面替漢王說話,並擡出朱棣來,希望他能網開一面。

  “朕念他是血親,王叔當初派世子朱瞻沂擊殺朕時,可曾念過這層情分?他不仁不義,朕又何須有情有義”朱瞻基殺意堅決。

  衆人聽他如此回答,知道他心意己決,隻能退下。

  而叩首伏地的朱高煦已然汗流扶背,票栗危懼,悔不當初。

  “皇上,上夭有好生之德,孫娘娘才有喜傳來,何不恩澤廣被,贈皇嗣一個無血的德惠?”見無人敢再爲漢王求情,郭愛出聲說道。

  朱瞻基立即深凝她一眼,明白她心軟善良,想勸他顧及親情,留下朱高煦父子的性命,但他並不想這麼做,隻想斬拿除根。

  然而,當他的視線移向她的肚子時,眼神不禁一柔,胸中的怨氣與殺意瞬間淡去許多,良久後,他終于暗歎一聲,“也罷,朕後宮有喜,不久孩子便會誕生,朕就爲這孩子積德。來人!將漢王朱高煦父子貶爲庶人,押送回京,禁錮在西安門內,大軍班師回朝”

  衆將士見他改了心意,留下漢王父子性命,不禁對出言救人的郭愛起了敬佩之心。能讓盛怒中的天子瞬間息怒的,隻有天子跟前的大紅人初日公公了。

  大軍平定漢王之亂後,回師途中朱瞻基竟突然移師彰德,那是趟玉的封地,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要順道解決另一個禍害。

  消息傳到朱高健耳中,當場把他嚇得屁滾尿流。

  他並非未對哥哥朱高煦伸出援手,事實上他派出了整衛的兵馬,隻是半途就被朱瞻基派人困住了,那個皇帝侄子年紀輕輕,但城府極深,如此不動聲色的就控制住他了,如今大軍改向彰德,自己便是下一個待宰羔羊。他嚇得魂不附體,躲在玉府裏日夜顫抖。

  這夜,有兩個人變裝靠看關系進營帳內來找郭愛。

  趙王妃哭著握住她的手道:“他們畢竟是血親,求你讓皇上放他一馬吧,他保證從此以後會好好做人,再不敢有貪念”

  領她來的人是王祿,是他告訴趙王妃隻有郭愛能救玉府一門,趙王妃這才連夜秘密前來。

  郭愛爲難的看著趙王妃。她早該想到的,瞻基這回親征的目你其實不是漢王而是趙王,漢王不堪一擊,他心中應該有數,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出馬就能擺平,讓他必須親自走一趟的人是趙王,因爲趙王不死,她的身分永遠會是個禁忌,永遠不能重新做人。

  “麗兒,瞧在姨母的分上,你也不能幫他嗎?漢王如此的下場,你姨丈這回是真的嚇到了,不敢再有異心,姨母求求你,你救救他吧”趙王再如何不對,也是她的丈夫,她不能坐視不管。

  郭愛低著頭,無法答應她任何事,因爲她曉得,就算自己去求那個人也沒有用的,爲了她,他非殺了趙王不可!

  “對不起……”她低聲道。她也不想有人再喪命,但這件事,瞻基一定沒得商量。

  “麗兒,想想你娘當年帶著你來投靠我,寄居趙王府時,玉爺與我都待你不薄,如今你何忍無情至此?我待你如親兒,連最倚重的王嬤嬤也讓她陪著你到蘇府去,你怎能對我這般狠心?”聽她意思是要見死不救,趙王妃句句血淚的控訴。

  趙王妃是蘇麗的大恩人,當年若無她的照顧收容,自己後來也無法投身在這副軀殼裏,與瞻基相識相戀,趙王妃句句切中她心中的軟處,教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她也想重生,若能如此,孩子便不用叫別人娘了,她可以自己扶養,且她也能光明正大的和瞻基在一起……她想爲自己自私這一回。

  “娘娘,你是不是擔心玉爺會說出你的身分,拆開你與皇上?”一旁一直沉默的王祿歎氣的問起。

  郭愛閉上眼睛,輕輕的點頭承認,“我好不容易才與皇上走到今天,我不想幸福被破壞了。”

  “不會的,我可以保證你姨丈不會說出真相,他若要說,這些年早就說了,當年你在趙王府居住時,他也是疼你的,是你不記得了而已,他還說過若蘇逢無膽不來認你,那他幹脆認你爲義女,隻是爲人短視、妄想權位罷了,對你,他口中威脅,心中沒真想過要迫害。”趙王妃馬上替丈夫說話。

  “你如何保證?太宗遺命,朱家子孫不得包庇蘇逢之女,違者奪其朱姓,貶爲庶人,株連妻室全數下獄!萬一哪日玉爺又有異心,大可利用我讓皇上陷人危難。”

  趙王若知瞻基已曉得她的身分,且知她懷有龍種之事,而以此要脅他,後果不堪設想。

  “玉爺不知道我來找你,更不曉得你懷有龍種,而領我來的王祿,不過是敵不過我的請求,他沒想過背叛你,這些年來,他早已是你的人了,他敬你爲主子,所以我若死了,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你與皇上的事了。”趙王妃居然說出這種話。

  “你說什麼?”郭愛聽了心驚,怕她要做什麼傻事。

  “麗兒,姨母這會就以性命求你救救趙王一門”趙王妃護夫心切,再加上玉府幾百條人命,已是一心求死來顧全大局。

  說完,她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的抹向自己的咽喉,郭愛和王祿見了大驚失色。

  “玉妃,不可以”她忙要去搶下匕首,但仍慢了一步,匕首已割入她脖子。

  “姨母求你了……”趙王妃費力握住郭愛的手,吐出這一句話後,睜大眼睛斷氣。

  “大小姐?”忍不住用舊時的稱謂驚呼出聲,王祿淚流滿面的跪了下來。

  “玉妃——”郭愛心痛的喊著,抱著趙王妃的身子,流下眼淚。

  趙王妃心地善良,當她還在宮中當個太監、末和瞻基相戀時,她待她關懷備至,讓她在異域也能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她一直很喜歡這個如母親的姨母,但如今,她卻爲了替趙王求情,結束自己的性命……

  郭愛難過的痛哭著。她隻是想要得到幸福而己,沒想到這條路,卻是用鮮血堆砌出來的……

  “你說什麼?”朱瞻基臉色大變。

  吳瑾神情焦急,“娘娘突然下腹劇痛,我立刻請李太醫去爲她診治,李太醫說……

  以防萬一,李太醫是朱瞻基盼咐隨行的,她出事,吳瑾立刻就去找他。

  “說什麼?”彰德就近在眼前了,他與一幹大將在大帳中研究如何制敵,已兩天未回到虎帳,才剛結束與將士們的軍議,步回虎帳途中卻聽見這事他心髒差點沒跳出來。

  “李太醫說娘娘動了胎氣,母子均有危險,必須立即安胎。”吳瑾汗如雨下的奏報。

  他聞言震愕不已,立刻就跑回自己的虎帳,就見郭愛躺在榻上,面容蒼白、額頭冒汗,他快步走過去,緊張地握住她過度冰涼的小手。“你兩天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會動了胎氣?”

  “我……”她虛弱的搖頭。

  “都是奴才該死,沒有盡到守護的責任,才會發生這種事”吳瑾在朱瞻基面前下跪。因爲是行軍作戰,不方便連金嫦玉都帶出來,這段時間就隻有他一人看顧著娘娘,她出事,他責無旁貸。

  “不怪吳瑾公公,是我早上行走時,自己不小心在虎帳裏跌了一跤,我……”

  她說著,不舒服地又皺緊眉頭。

  朱瞻基見了驚疼,“小愛!李太醫人呢?死到哪去了?”

  吳瑾趕忙回答,“李太醫親自去抓藥了,說娘娘的藥他會煎好立刻送過來。”

  郭愛無助的流下眼淚,“瞻基……我不想再次失去孩子,想立即回京……”

  他一怔,但僅是瞬間的掙紮,就馬上點頭,“好,咱們回京,我立刻就帶你回去門他抱住她說。任何事都不及她重要,就算趙王的人頭已經在望,但若失去她,那一切又有何意義?

  于是,大軍班師回朝,然而當回到京城後,精明的朱瞻基馬上知曉自己受騙子。

  “對不起……”郭愛低聲的道歉,內心愧疚。因爲趙王妃的死,她的確有動到胎氣,但情形沒有吳瑾向他報告的嚴重,是她利用吳瑾不便在榻前伺候,當她看診時央求李太醫幫她的,李太醫也是怕她太激動真的小産,這才勉強同意。

  “你當知我的苦心,卻……”朱瞻基怒不可遏,掃落了寢宮幾上的茶盞。

  “你已經收下趙王的三衛兵馬,他如今是被拔了牙的虎,不足爲慮……”她輕顫的說。她知道他得知真相後定會非常氣憤,但沒料到會這麼震怒,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的火。

  “不足爲慮?你是真不知利害還是假不知?!我怕的不是他的兵馬,而是他公開你蘇麗的身分,有皇爺爺的遺旨,到時候我也保不了你”他痛心道。

  他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能夠永除後患,她不會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更不會不知道他多渴望讓她自由,這是他多年來一直想給她的,他想永遠和她在一起,不想失去她,但她現在卻親手毀去自己的希望!

  “趙王妃以性命保證,我無法……無法……”她低泣。知道他不諒解,但趙王妃待她如親,她以死相求,自己如何還能硬下心腸不答應?

  他拍桌起身,“好,既然你保了趙王,那就別再幹涉我其他的事,這之後我怎麼做,你都別管”說完,他拂袖而去。

  郭愛愕然。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想做什麼?

  白著臉,揪緊床上的床褥,她感到不安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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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班師回朝後,郭愛的內心總有個隱憂,看朱瞻基的態度似有異常,她實在擔心保了趙王,將爲這個朝代帶來新的風暴一不久後,她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皇後胡善祥以自己無子爲由上了辭位表!同時,朱瞻基以孫貴妃懷有龍子爲由欲立她爲新後。

  此事一宣布,百姓嘩然,大臣們爭論不休。衆人皆知皇後胡氏向來賢淑無過,雖然無出,但還年輕,總有機會,何以要自辭後位?又爲何要同時宣有立新後的消息呢?明眼人一想便知,皇後不是真的想辭位,而是聖上所逼,實爲廢後。

  廢了這樣一個賢淑的皇後,不僅百姓會猜測,後人也會議論,衆臣覺得不妥,立即有人上疏請求天子勸留皇後,退回其辭位表。

  但朱瞻基一臉堅決的駁回了。“皇後胡氏自幼體弱多病,難以孕育皇子,如今自覺有愧其責,才請辭後位,朕念在夫妻之情己多次挽留,但皇後心意堅決,再三請辭,朕才從其所志,讓她退居別宮,服食、侍從悉數如舊,已是聯作爲人夫所能做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仁至義盡,廢後之事沒有商量的餘地,而談起立新後之事,他也自有一番說辭。

  “貴妃孫氏,自皇祖太宗時期,便伴朕左右多年,德行、情義皆有,且懷有朕之嫡子,母以子貴,宜居中宮,冊封孫氏爲後,有何不可?”

  此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衆臣自知阻止不了,遂不再反對。

  最後朱瞻基命胡善祥退居別宮長安宮修道,並賜號靜慈仙師,而孫仲慧也理所當然的被冊立爲後。

  太後張氏對此並沒有表示任何看法,興許是早猜出兒子這麼做的理由,但她仍憐惜無過被廢的胡善祥,此後常找她上自己的慈甯宮相融系。

  而在這出廢後戲碼下,某個看似在風暴中心外,實則爲台風眼的人正因此事氣得發抖一“皇後何過之有?你要對她如此殘忍!這就是你說的,讓我別管的事?”聽到胡善祥名義請辭、實爲被廢的消息,郭愛極爲震驚也自責。

  同爲女人,她更爲知曉胡善祥的不甘與落寞,便忍不住找上朱瞻基質問。

  “這皇後之位本是你的,既然你坐不了,就換人坐。”朱瞻基冷冷的回應,像是不覺得這有什麼。

  “這皇後之位本來就有人坐了,爲什麼要換?爲什麼一定要是孫仲慧坐這位置?我不懂門別人聽信,但她可不相信什麼”伴朕左右多年“的話。

  坐在椅子上,他喝了口茶,不疾不徐的說:“因爲我不相信胡善祥,她害死我一個孩子,我不可能讓她靠近我第二個孩子。”

  “你、你這麼做,是爲了我肚子裏的孩子?”真的是因爲她?!那她更對不起胡善祥了。

  她是現代人,本就沒有古代三妻四妾的觀念,雖然她清楚瞻基不管是跟胡善祥還是孫仲慧,皆是有名無實,但心中仍有疙瘩,反過來思考,就因爲她是現代人,所以也沒辦法把自己的存在視爲理所當然,還會想若自己是胡善祥或孫仲慧肯定更爲不甘。

  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卻輸給她這個小三……

  “我朝重視嫡親,孩子的母親必須是皇後,將來你若生下男孩,我立刻立爲太子,生下的若是女娃,也會是最尊貴的嫡長公主,所以我必須讓孫仲慧當皇後。”

  他情願讓世人責備他無情,也想護全他跟她的孩子。

  “就因爲這樣、就區爲這樣……真是冤枉了胡善祥。”

  “本來,我可以不用做得這麼絕,可是你保了趙王,趙王一日不死,你便隻能活在暗處,我們的孩子便不能公開我已無法可想,隻能這麼做門他捏緊了茶盞,用力到手指由紅泛白。

  淚水潛然落下,她支撐不住的坐上椅子。“胡善祥那可憐的女人,她悲劇的一生都是我造成的,是我……”

  那女人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甚至在還不知道她身分的時候,便主動向她示好,卻落得這下場……她真是欠了這個人,欠了她太多。

  見她哭得哀傷,他心口揪緊,擡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都怪我吧,不關你的事,是我執意這麼做,是我太自私了,所有的罪過都由我承擔。”他實在不忍她如此自責難過。

  聞言,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老天啊,我是不是做錯什麼,我根本不該來到這裏,我不該介入這一切……我不該與帝玉相戀……更不該懷有孩子……”

  “住口,我不許你這麼說,不許你這麼否定自己。”聽到她的低喃,他不禁感到憤怒又心慌。“若你沒與我相戀,又怎麼會有我們共度的這些日子,你又怎麼能肯定一切會更好?尤其那孩子是我們相愛的證明,你不該這麼說,你這麼說,是傷了我,也是傷了那未出世的孩子,你怎麼能否定我們相愛的價值。”

  郭愛這下更是淚流不止,但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更何況說了也沒用,一切已成定局,她是心裏的那一關還過不去。

  兩人靜默的坐了一會,郭愛落落寡歡的站起身,要離開的時候,她的手被身旁的男人牽住,他用慌張的眼神看著她。

  看他這樣,她長歎一口氣。她不舍胡善祥,爲此而自責,但瞻基也是因爲不舍她,才甯可受衆人責罵,這男人,她如何能怪他?

  反過來用雙手包住他的手掌,她輕輕的說:“再給我一點時間冷靜一下,我不是真的怪你,我隻是怪我自己,想讓每個人都好,卻終究是太天真了……”

  不可能趙王沒事、趙王妃也沒事,不可能胡善祥沒事,她也沒事……這帝玉之家,真讓人一刻不能省心一她早該明白的。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他的寢殿。

  朱瞻基則一臉頹然的坐著,一口一口,安靜的喝著茶。

  廢後一事過了好些天,郭愛跟朱瞻基之間雖然不再有大吵,但總覺得跟對方的心隔看一道膜,彼此都不舒服。

  思來想去,郭愛決定到長安宮求見胡善祥,原本,她已經做好可能會被拒之宮外的心理準備,也打算天天都來報到,直到見到人爲止。

  但出乎她意外的,來回報的宮女當下就說要領她去見靜慈仙師,更教她訝異的是,宮女竟是帶她往長安宮的後院走。

  等她見到胡善祥時,不禁悲從中來,更爲自責一胡善祥一身素衣的蹲在一處花園裏,在一塊沒有種植東西的泥地上,正專注的掘著土。

  郭愛走近,眼眶都紅了。“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

  聽到她的聲音,胡善祥擡起頭來,眼神裏沒有郭愛以爲會看到的落寞,反倒是精神奕奕的樣子。

  “免禮了。”胡善祥笑著看她,“還想你怎麼會來呢。”

  郭愛一聽,眼神黯下。“是啊,奴才可能是最沒資格踏進長安宮的人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看她的樣子,胡善祥知道她是有心事,也是有話想跟她說。她站起身,對著一幹太監宮女擺手,“你們都下去吧,沒我允準,誰都不能靠近這後院。”

  衆人一聽,皆躬身行禮,一一退下。

  胡善祥用帕子抹抹手,並拉著一臉黯淡的郭愛往涼亭走,亭中的石桌上有早先胡善祥讓宮女們備著的茶點。

  坐下後,胡善祥喝了口茶,還沒開口,郭愛便率先開口。

  “娘娘,你剛剛是在做什麼?你怎麼換穿如此素淨的衣服?”她憂急的說:“有什麼事就讓奴才們做,皇上不是說了,一切吃穿用度如前,是不是有人陽奉陰諱,暗地裏……”

  “沒那回事,初日你多想了。”看來,她是替自己擔心了。“那些華麗的宮裝體面的飾品,都收藏在我的寢宮裏!再說了,你也看到剛剛那群人了,都是熟面孔,一個也沒少。”

  “那你怎麼……”

  “沒什麼,我現在待在這裏,也沒別的事好忙,想說種點東西,還能動動筋骨,挺好的。”卸下皇後之責,後宮之事已與她無關,她怕自己閑得發慌,便找了些事來做,並不覺得有什麼。

  本來她也覺得自己不能失去皇後之位,但放下後,心境反而有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你啊,就跟那些奴才一樣,擔心我累著、我委屈了,其實我倒是挺開心的。”

  “是嗎,娘娘開心就好。”看胡善祥笑得和煦有精神,郭愛這才放寬心,隻是接下來的話,她有些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她想道歉,但那樣便要再提“廢後”之事,雖說這是她的來意,可人真的在眼前,她反倒退縮了。

  “我已讓聖上賜下法號,是爲靜慈仙師,別再叫我娘娘了,況且你我皆知你對聖上的重要性,在我面前,也就別以奴才自稱了。

  胡善祥說得平淡,毫無任何戀棧或不滿,但聽在郭愛耳裏,隻覺心虛愧疚,害了人家一生,想說的話,更是說不出口。

  看她欲言又止的,胡善祥忽然拍了拍她的手,“初日啊,若不是這局勢,我們可能沒辦法坐下來好好聊聊,不知你可願意聽我說說自己的事?”

  郭愛不解她想說什麼,但仍很快的點點頭。

  “我進宮的時候就知道了,我雖然能以賢名入宮,幸得太宗疼愛,終能以太孫妃、太子妃,更甚是皇後之姿伴聖上左右,但,我從沒奢望過能得聖上寵愛。”她歎了口氣,以很認真的表情說:“能否戀心,那不是爭搶偷取能得的。”

  “娘娘……”對稱謂,她還是改不過來,且她現在更能體會何以朱棣要選胡善祥爲瞻基的正妻,這個女人的度量與修養都太好了。

  “你知道聖上每每來我處所的時候,都在做什麼嗎?”

  她搖搖頭。

  “看書。”想起自己這一生唯一的男人,胡善祥的表情還是放柔了。“從踏進寢宮的那刻起,不斷的看書,直到上榻,一熄燈便和衣而眠,直到雞啼,不讓人碰、不讓人伺候,沒有一次例外,偶爾他會若有所思的看著窗外,像是想起了誰……”

  “對不起。”除了這個,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不料,胡善祥搖搖頭,““對不起”這應該是我要說的。”

  “不,怎麼會是……”

  “初日,我不知道爲什麼你要假扮太監,如今我也不想知道了,但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不曾可憐過自己,反倒是心疼你。”她真誠的看著她,語氣疼惜的說:“不要覺得抱歉或是可憐我,聖上不喜歡我,那不是你我的錯,我更心疼明明你受聖上疼愛,卻無法爲妃爲殯,公開受人敬重。”

  聽到有人了解自己的委屈,郭愛的淚水頓時盈眶。如果兩人不是這樣的身分立場,會成爲好朋友吧……

  “你知道嗎?我不是聖賢,我也曾痛苦、埋怨、難過,但那些很快就過去了。”她隻要想到那些本來就是不屬于她的,便能很快放下。“我甚至感激聖上,因爲他從來沒給過我希望,所以我現在還能笑、還能談天,還能說看未來。”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

  “那也會是別人。”胡善祥打斷她的話,“就說了不是你的錯,別想太多,若要說錯……唉,我倒想爲害你小産的事道歉,我真的很抱歉、很心痛,也十分十分的自責……”

  “不,那件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知者無罪,聖上還對你發了脾氣,真的是太沖動了。”哭過、痛過,到如今她都放寬心了,那男人卻念念不忘,還演變成這次廢後的導火線。

  “可畢竟是一條生命啊……我希望自己能補償,現在想來,也許聖上給我這樣的安排,還真是最好的結果了。”

  聽著,郭愛覺得不對勁,忙問:“什麼意思?”

  “我就不瞞你了。”頓了下,胡善祥緩緩說道:“這幾日我深思一番,其實宮中生活本來就不適合我,也許聖上要我在長安宮修道隻是一個名義,並非真的要我禮佛,但我倒覺得並無不可,禮佛能讓我心境平靜,也能讓我消除害死一條生命的罪孽,且對這繁華俗世我早已無懸念,若能出宮……”

  “你要出宮?”郭愛驚呼一聲。她沒想過胡善祥會這樣打算。

  “是啊,宮裏不適合修行,就是住這也不見得能安甯,世事多變,跟你說句大不敬的話,朝廷局勢瞬息萬變,今日聖上能容我住這,不覓得以後我真的能住這。”她自小在官家長大,在這宮裏也待了數年,她是不喜與人事,不代表她天真無知,即便是賜了法號的廢後,也難保數年後不卷入風暴。

  “我早尋思好,等此事稍微平息,便向聖上提起離宮上山、專心禮佛的事。”

  郭愛深深的吐了一口氣,“看來你是認真的。”

  “是的,這回是我自己的選擇。”也許衆人看她可憐,可她覺得與其跟不愛她的男人互相綁著,還不如得到自由。“我覺得這樣很好,以後我能爲自己做決定。”

  她說完,便沒再開口,郭愛也靜默了。

  是啊,也許這樣真的比較好吧,能爲自己作主,她以前在現代不覺得有什麼,可是在這朝代、這深宮裏待得越久,便越覺得這是奢侈品。

  一入深宮,身不由己。

  受盡帝玉寵愛,卻是不能說的秘密;身懷龍子,卻注定不能當孩子的娘。而且就像胡善祥說的,誰知道未來這宮裏還會有什麼變化,她們都是不喜與人爭鬥的人,關在這,是何其的痛苦……

  忽地,郭愛幽幽的開口,“娘娘,你要是真爲我小産一事感到抱歉,那能容我向你討個人情嗎?”

  雖然疑惑,胡善祥還是點了頭,隻是當郭愛提出她的要求時,她眉頭皺著,心緒震動,久久不能平複。

  直到,夕陽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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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愛的肚子已經很大,照李太醫所言,下個月便要臨盆,其實早幾個月前,她的肚子就已明顯隆起,衣物遮不住,應該出宮待産,但朱瞻基就是不放心。

  雖說小愛去找過胡善祥後,兩人和好如初,小愛似乎不再氣惱廢後之事,但他總覺得她哪裏不對勁。一股不好的預感,讓他堅決不肯讓她出宮。

  事實上,郭愛己經穿回女裝,由金嫦玉與吳瑾兩人照顧,除了乾清宮內殿,幾乎哪也不能去,而對外的說法,初日已受聖上恩典,出宮祭祖,過些時候才會回宮。

  可這日夜裏,朱瞻基帶著郭愛、吳瑾跟金嫦玉,四個人秘密出宮,來到西安門內。到達目的地時,朱瞻基不假他人之手,小心翼翼的扶著大腹便便的郭愛下馬車。

  “漢王父子就囚禁在此?”郭愛瞧著眼前極爲陰暗潮濕的地方後問。

  “沒錯,這將是他們未來一生所要待的地方。”朱瞻基淡淡回答。

  聞言,郭愛歡呼不已。跌勇善戰的漢王與其世子,曾經如何的不可一世,受人敬重,如今,後半生將隻能葬送于此。

  看她臉色不好,他細心的替她拉整身上的繡龍披風,並道:“別爲了他們難過,我曾給過機會要他們罷兵,是他們拒絕了,這一切都是他們自找的。”他可不希望像廢後一事一樣,兩人爲此起爭執。

  況且,他曉過這對叛賊父子一命,已是最大的仁慈。

  在吳瑾打燈引路下,他牽著她往地牢走去。

“朱瞻折爲什麼要見我?”郭愛邊走邊問。這是她今夜會到此地的原因。

  說到這件事,朱瞻基氣憤的說:“因爲那小子成日在牢裏大喊,他要見蘇麗,蘇麗是他的女人,蘇麗沒死”

  “他瘋了嗎?”她吃驚。

  “可不是,哼,我知他在裝瘋賣傻,目的隻是爲逼你出面,好,我依了他,瞧他到底還想對你說什麼?”其實他是有些埋怨的,當時不該聽她的話有了婦人之仁,留下這禍害。

  “皇上,人就在裏頭了。”吳瑾恭敬道。

  來之前,他就要看顧漢王父子的人暫時退避,爲主子開了囚門後,他與金嫦玉留在外頭守著,讓朱瞻基與郭愛自己入內。

  兩人走進地牢後,一股惡具便撲鼻而來,郭愛馬上不舒服的掩鼻,嗆咳起來。

  “你不要緊吧,若不舒服,我們這就走。”朱瞻基關心的看著她道。

  “我——”

  “才來就走,太沒誠意了吧”開口的是朱瞻折。他被綁在角落,手腳皆被鐵煉扣著,聲音與表情充滿恨意。

  郭愛舉目望去,看清他的模樣後,不禁楞了楞。此人原是相貌堂堂、無比風光的藩王世子,可如今被鐵漣鎖著,蓬頭垢面、骨瘦如柴的,讓她幾乎都認不太出來。

  “你要見人,我把她帶來了,有什麼話快說吧則朱瞻基時冷的發話。

  朱瞻析冷哼一聲,高傲的說:“你出去,我隻要見她。”

  “不可能,我不會讓你單獨見她。”朱瞻基斷然拒絕。

  “你。”

  “還是你無話可說,那小愛,我們回去吧”他摟著郭愛,毫不遲疑的要離開。

  “慢。”見他真的要把人帶走,朱瞻折立刻咬牙切齒的說:“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世子,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郭愛不忍見他狼狽,輕聲的問。

  聞言,朱瞻場將視線落在她的小腹上,眼神帶著仇恨。

  “你竟要爲他生下孽子,你會後悔的!

  “放肆,竟敢說朕的孩子是孽子?則朱瞻基怒極。

  “確實如此不是嗎?太宗遺旨,蘇麗是該死之人,我若說出真相,這孩子馬上會成孽子”

  “你住嘴”朱瞻基佛然變色。

  “我原是不想傷了心愛的女人,但是你們傷我在先,也就別怪我無情”

  “朕隨時可以要你的命,你想說是吧,那就留到地底下說。”

  “你覺得我握著這個把柄會沒有準備嗎?放心好了,我若是死了,蘇麗的身分自會有人去說。”

  “你。”

  聽他似乎留有一手,郭愛的臉色也白了。“世子,你真想這麼做?”

  “是、是你們逼我的門朱瞻折先是愛恨難解的望著她,接著目光轉黔,變得十分頹靡,無限痛苦悲凄的說:”麗兒,我明知傷你等于傷他,能讓他由皇位上跌下來,而你雖然對我無情,可我終究忘不了過去,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走到那一步,若你們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保證這件事會跟著我下棺材。“

  朱瞻析對蘇麗是何等的癡情,連郭愛都不禁動容。他大可在朱瞻基大軍壓境的時候說出她的身分,這說不定能讓軍心民心大亂,他們父子不見得會敗,但他卻因爲對蘇麗的感情,終究什麼也沒說,眼見守城被破、自己被俘。

  “你說吧,什麼條件?”她硬咽看問。若做得到,她會求自己的男人答應。

  “讓我見我父王一面,我會勸他放下心中的權力物欲,接著請你們放他出去,我既然害他得不了天下,也想至少讓他脫離牢獄的生活。”他愧對父王,這是自己僅能爲他做的,希望他走出這裏後,能安度晚年。

  “好,我答應”郭愛沒有問過朱瞻基就答應下來。

  朱瞻基臉色微變,“小愛,你要朕縱虎歸山?”

  她解釋,“事情沒有那麼嚴重,漢王已被貶爲庶人,兵權盡數被奪,對你再無威脅,若還是不放心,找人日夜盯著,他出不了亂子的。”

  他歎了口氣,“你又心軟了。”

  “是,這就是我,這就是蘇麗。”讓她悲慘度日的是蘇麗,但令她幾度化險爲夷的也是蘇麗。

  不管趙王妃也好,朱瞻沂也好,都是因爲蘇麗的關系而救過她或放過她,自己與蘇麗的恩怨再如何也扯不清的。

  明白她所想,他妥協了。“也罷,我同意了。”

  其實他真正想做的是殺了威脅他們的朱瞻析,至于朱瞻析安排于外能揭穿她身分的人,他自有辦法用計找出,但既然這女人執意放過,那他便依了她。

  不久,朱高煦被吳瑾領了進來,一見兒子現在的模樣,他不由得老淚縱橫,然後見到朱瞻基時,隨即伏地叩拜,那樣子可憐至極,完全沒了當年的霸氣。

  此人畢竟是自己的親叔叔,見他如此,朱瞻基心下也感到凄涼。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二叔能安分的當個藩王,又怎會落得這個下場?

  朱瞻基爲他感歎,殊不知叩首在地的那人是如何的咬牙切齒。他根本不甘心,對當初獻城投降的舉動後悔不已,與其這般豬狗不如的苟且活著,不如當初聽兒子的話力拚。

  如今自己這不堪的模樣何以見人?就算被放出,也是讓人監視過一輩子,多少人會在背後恥笑他?他恨,他恨!

  “朕不久會下詔放二王叔出去的,之後朕會派人照顧你,王叔好生頤養,就別再多想什麼了。”朱瞻基感慨的說。

  “謝主隆恩,罪臣感激不盡。”他仍伏在地面,身子輕顫。

  “嗯,那朕回去了。”朱瞻基轉身要帶郭愛離開。

  郭愛站在他身後,正要跨步與他一道走,倏地,朱高煦朝大腹便便的她伸去一腳,她躲避不及,當場撲倒在地。

  見狀,朱瞻基大驚失色,連忙蹲下查看她的狀況,就連朱瞻折也是一臉震驚,完全沒料到自己的父王會失去理智。

  隻是踢這一腳,朱高煦還不作罷,他像個瘋子似的從地上爬起,露出瘋狂神態。“這大肚子的女人我見過,明明是個太監,這會卻要幫你生孩子了,這生出來的也是妖怪,王叔替你殺了她”

  一旁剛好有座三百斥重的銅缸,是專門用來合法殺犯人的刑具,他不知哪來的蠻力,竟運力將銅缸舉起並砸向郭愛。

  朱瞻基發指皆裂,那驚險一瞬,他朝郭愛撲去,拉她避開,銅缸最後落在他們身側,沒有直接砸在身上。

  守在外頭的吳瑾與金嫦玉聞聲進來,見到這狀況也是。涼愕不已,吳瑾立刻上前拿下瘋狂的朱高煦,不讓他再傷人。

  朱瞻折當下心涼了半截,看來自己爲父王鋪的路已經斷了。

  “小愛,你沒事吧?”朱瞻基著急問道。

  她抓著他的手,冷汗直流、臉色發白,接著,他發現她下身緩緩流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水,簡直驚傻了。

  “小愛?”

  “我……我恐怕要生了……”她抱著肚子,顫著聲音說。

  他一驚,顧不得處置朱高煦,立即抱著她趕回宮中,沒有聲張的回自己的宮殿,産室早備好,就等她生産。

  榻上,郭愛痛得冷汗不止、咬緊牙關,朱瞻基則是被吳瑾攔阻在暖閣外,忐忑不安的等待孩子出世。

  郭愛早産,情況危急,幸好穩婆早已經偷偷在乾清宮裏住下,能及時幫她接生。這穩婆跟李太醫是親戚,知道郭愛身分矜貴,不敢大意,也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到死都不能說。

  一個時辰過後,好不容易,“哇”的一聲,孩子出世了。

  金嫦玉在産室幫忙,馬上喜出望外的抱過孩子,用金綢包裹後快步走出暖閣,遞給朱瞻基。“恭喜皇上,喜得健康皇子”

  他驚喜交加的抱過孩子,高興的說:“這是太子,是我大明太子。對了,小愛呢?她如何了?”他往前,急著想進去探望她。

  “皇上,娘娘很好,生得雖急,但母子均安,可您這會還不能進去,得先讓人將太子送到皇後那裏去,她正等著“順産”。”金嫦玉連忙提醒他。

  照他們安排的,孫皇後現在已經在“陣痛”了。

  “可是,朕不放心——”

  “我沒事的,你過去吧。”閣裏傳出郭愛雖然虛弱,但意識清楚的聲音。

  “娘娘都這麼說了,皇上還是先抱太子過去要緊,這才不會壞了咱們計謀了好久的事。”吳瑾也加入勸說。

  朱瞻基頓了一會,才無奈的說:“那好吧,小愛,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他親自抱著孩子,回暗道往孫仲慧那去了。

  金嫦玉則立刻開始處理善後,將一直緊閉的窗戶推開一些保持空氣流通,她暫且留下郭愛一人待著,先送穩婆離開,擔心若等天亮再走,容易被發現。

  郭愛躺在床上,終于順利産下一子,她痕累的!!上眼睛想休憩一下,耳朵卻聽到門樵轉動的聲音,金姐姐是忘了什麼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

  她睜眼一瞧,卻被眼前的人嚇到了。

  怎麼會是孫仲慧?!

  “貴……皇後娘娘?門她及時改了口。這應該在”生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孫仲慧一臉憤恨的說:“王振告訴我皇上愛的是太監時,我還不相信,但聯想到皇上要我假裝生子,並以皇後身分撫養他跟別的女人的孩子時,便覺有異,我心想,這女人是誰啊?懷了龍種卻不能承認,太奇怪了!想不到,我一查之下才發現,居然是你!是你這個不曉得身分有什麼污點的假太監。”

  “我……”開了口,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麼多年來,我總以爲能跟我爭的隻有胡善祥,所以我一心防著她,原來我錯得徹底,真正讓我落得凄涼悲慘境地的人不是她,而是你!是你奪去皇上的關注,奪走本來應該屬于我的寵愛門孫仲慧不甘心的說。

  她太笨了,早該在太孫將紫東珠贈給這人時,就該發現異樣,她卻遲到今日才明白,她是瞎了才看不出他在瞧這假太監時的眼光,那是男人對女人的眼神,她真瞎了,徹底瞎了!

  “你想讓我死嗎?”

  忽地,孫仲慧笑了。“你錯了,我不會讓你死,我要讓你痛苦,要你親眼見到我是如何養育你的孩子,我會讓這孩子恨你,恨你是個讓他母後流淚、奪走他父皇的女人,你能得到皇上的寵愛,卻永遠得不到親生兒的擁抱,這是我報複你的方式!”

  聽她這麼說,郭愛心裏揪痛,眼淚止不住的流出。

  孫仲慧突然仰頭大笑,卻笑得滿臉淚痕。“往後,我的日子過得有多苦,我就要讓你一樣的痛苦,我要親眼看見你哭泣,在我面前痛哭!就像現在這樣,我才是真正的贏家。”

  除了流淚,郭愛再說不出話來。

  “皇上已將孩子抱過去了,我得趕著回去將他生出來才行,否則讓皇上知道肯定會怪我的,我可是因爲這孩子才有機會貴爲國母,成爲大明皇後的,而你,將什麼也不是,隻是爲我生子的賤婦。”她大笑後轉身離開了。

  其實從王祿到她宮裏要她按安排行事,她就偷偷來到乾清宮,並讓身邊的宮人借故將皇上拖住,也是因爲皇上萬分怕事情敗露特意淨空乾清宮,她才有機會接近這個假太監!

  郭愛看著她離開,又想起胡善祥的事,感慨不已。

  造孽,真是造孽,自己不知爲何會穿越至明朝,而讓三個女人都痛苦,她的孩子,將會恨她的……

  門再度被開啓,她以爲是金嫦玉歸來,趕緊抹去眼淚,不想讓她得知孫仲慧來過,這事若讓瞻基得知,又會引起軒然大波。

  但她錯了,來的是太後張氏。

  “太後娘娘?”她怎麼這時候過來,所有人都該去孫仲慧那作戲才是。

  太後一個人進來,身邊無任何宮人陪伴,並一臉慈笑的走向她。

  “母後來瞧瞧你了,聽說是早産,幸虧母子均安,母後倍感欣慰,真是辛苦你了。”太後拿出自己的絲絹,爲她拭去臉上的薄汗。

  “謝謝太後。”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太後的樣子不太對勁。郭愛心裏的不安越甚。

  “謝什麼,你爲我大明皇室生下皇嗣,功勞何等之大,哀家很感激,可惜……”太後神情忽地一變,厲色瞪她,手上的絲絹也移至她的口鼻,用力的悶住她。

  郭愛大驚失色,眼睛睜大。太後爲什麼要殺她?!

  “別怪我狠心,隻因彌留不得門她用力的掙紮,終于吸到一些氣息。”爲爲什麼?“

  “太宗遺言,太祖托夢,說蘇逢之女會毀去瞻基的壽作,崩壞我大明龍基,讓我定要除之”

  她錯愕不己。朱棣遺言?那豈不是兩年前的事了?原來朱棣另有密旨指示太後,而太後竟忍了兩年?

  “我得知後,沒立即殺你,是因爲明白瞻基容不了我做這件事,我若殺你,他將永遠不會原諒我,可今日我大明皇室後繼有人,瞻基會將對你的感情寄托在孩子身上的,這是我等待已久的時機……”太後再次將絲絹覆住她的口鼻。“去吧,孩子,就當我欠了你……來世再還……”

  郭愛剛生産完根本無力掙紮,此刻隻能瞪大眼眸,任淚水奪眶而出,她作夢也沒想到,最後,自己竟會死在太後手中。

  何其悲慘,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可悲的命運竟起因于朱棣的一個夢,就因一個夢讓蘇麗一家滅門,就因一個夢讓她得與自己的孩子生離死別,就因一個夢她再不能與相愛的人相守!

  她悲不可抑。這太可笑了,太荒唐了!

  她眼淚沾枕,再無力求生……腦中浮現的是這麼多年來,與心愛之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們鬥促織、捶丸、投壺……他送她紫東珠;他憤怒的質問她爲什麼不能成爲他的女人,他還跑到浣衣局爲她出氣,一臉焦急瘋狂的在亂葬崗找到她。,爲了失去第一個孩子而痛苦自責,在被朱瞻折派兵追殺時,爲她擋下一刀又一刀,還有,聽到她再度有孩子時,他驚喜萬分的模樣……

  她來到這裏的這些年,因爲有他而不枉費走這一遭,他是她生命的全部,如今,一切終于要結束了,隻是……她多不放心他啊,失去她,他又會如何……

  隻願,如太後所說的,他能將對她的愛轉移到他們的孩子身上,他們是她最放不下的牽掛。

  淚水蜿蜓而下,她在遺憾中閉上眼睛一太後步出暖閣,立刻有人迎上,是太監劉保。

  他垂頭請示,“娘娘,接著要怎麼處置?”

  太後紅著眼眶,深深歎了口氣。“燒了吧,都燒了吧……”

  聞言,劉保領旨照辦。

  這一夜,有喜有悲,孫皇後産下龍子,隻是皇上寢殿旁的暖閣起了大火,裏頭的東西全數燒毀。

  所幸,皇上因爲在孫皇後的寢殿迎接龍子,沒有受傷,清點人數之後,除了些許財物,也無他人傷亡。

  沒過多久,宮裏的一切又回複原樣,真要說有什麼不同,便是有些太監宮女心中有疑問,那個叫初日的太監,自從恩準出宮後,就沒有再回來。

  他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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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42: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宣德九年,宮中盛傳帝玉染上重病,更有流言傳出,說皇上偶有神態巔狂之時,自言自語、幻聽幻覺,唯有一人知道實情一張太後。

  太醫向太後回報,皇上並非染上重症,隻是積勞過度、心疾成病,若能放開心懷將能不藥而愈,還望太後多多勸解。

  太後何嘗不知兒子的“心疾”爲何,然,事過多年,人也走了多年,她就算後悔,除了拭淚低泣,已無他法。

  她的兒啊,如今這樣,是否當年真的是她做錯了?

  太後的心語無人回應,就像天子朱瞻基的心結無人能解。

  “咳咳……”朱瞻基形容憔悴的坐在錦楊上。

  一旁伺候的吳瑾連忙將手中捧著好一會的披風遞上,“皇上,秋日夭候多變,您要多保重龍體,避免染上風寒。”

  朱擔基盯著那披風好一會,笑道:“就是,瞧朕都忘了,還是吳瑾你細心,快、快替娘娘披上吧。”

  頓了一下,吳瑾深深歎了一口氣,恭敬的道:“是,奴才這就替娘娘披上……”說著,一股酸澀湧上喉嚨。

  主子這病,怎麼越來越嚴重了……

  吳瑾上前兩步,將披風輕放在另一張錦榻上。

  當年,初日娘娘剛走的時候,他第一次看主子哭了,那模樣現在想來,他仍覺得不忍,之後主子行屍走肉好些日子,最後,還是爲了太子才振作起來的,隻因那是初日娘娘唯一留下的。

  隻不過振作是振作了,可明眼人都知道,主子的心,是一日日跟著初日娘娘走了。主子比以往更勤于政事,不是上朝理政、偏殿議事,就是在禦書房批閱奏章,直至深夜。

  若有開時,便是帶著隻有他看得到的初日娘娘在宮裏各處走動、聊天、休憩、賞景,就像今日在禦花園擺了兩張錦榻、一張小桌,同初日娘娘喝茶納涼、聊聊近事。

  至于後宮皇後那,初日娘娘走了之後,主子便再也沒去過。

  “吳瑾、吳瑾?”見貼身太監恍神了,朱瞻基皺起眉喚道。

  “是,奴才在。”

  “金嫦玉上哪了?怎麼不在小愛身邊伺候著,她想吃桂花涼糕……咳咳……咳咳……”他接過貼身太監遞來的熱茶,喝了幾口順順氣,這才又躺回錦榻。

  “回皇上,她照您的盼咐去拿紫東珠了,奴才讓其他宮女去備茶點來吧。”

  朱瞻基一臉無奈又溫柔的看向另一張錦榻,“什麼朕的盼咐,分明是這丫頭每天不看幾眼她的珠子,便吃不好、睡不下,折騰人。”說完,他向貼身太監擺擺手。

  吳瑾明白的點點頭。主子的意思是讓他去備茶點,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想跟初日娘娘說些體己話。他恭敬的退下。

  “小愛,你想家了嗎?”朱瞻基瞧著遠方的天,淡淡的說。

  錦楊上隻有一件披風,沒有人會回應他的問題。

  “還不夠嗎?我讓人去找來所有大明皇朝的紫東珠還不夠嗎?”說到這裏,他的眼角紅了,但仍直勾勾的盯著一方天空。“你想家了,所以回去了是不是?”

  一陣風吹來,吹得葉子沙沙作響。

  忽地,朱瞻基站起身,走到另一張錦榻邊,他側坐在地上,將臉頰貼上榻上的披風,姿態卑微的說:“那……你不想我嗎?不想嗎……”

  他的淚一滴滴落在披風上,滲進布料裏,明黃顔色被染深了,可依舊沒有人回應他,隻有風,一陣陣吹響葉子。

  “看完家就回來吧,我等你等得好累……咳咳……我好累,我好想你……”他看向自己手上的幸運繩,一股腥甜湧上,他咳了兩下,深黃已沾上點點猩紅,格外觸目驚心。

  但他自己見了,反倒是笑了。

  “這是上天也允我跟你走的意思嗎?”那很好,他真的累了。

  那夜的事,他到今日都沒有一刻忘記。

  當孫仲慧終于“産子”後,他心心念念著要回暖閣去抱抱他心愛的女人,不料,迎接他的卻是一場大火。

  若不是被人拉著,那個晚上,他就跟她走了。

  那場火滅了的時候,他的希望跟未來也跟著滅了。

  意外?不,他不相信,他直覺一定發生了什麼事,絕對不隻是燭火翻倒這麼簡單,可是他沒有力氣失查,他也怕,萬一對付了那些害她的人,那心址善良的她又會哭、又會自責,爲犯下罪孽的他,也爲那些被他報複的人。

  他甚至不相信那具焦黑的女屍會是她,他雖然厚葬了那具女屍,卻總覺得她沒有死,好像還活在他身邊,會跟他說話、逗他笑,甚至跟他吵嘴,有時候風一來,他就覺得她在跟他說話了,還笑得沒個正經的樣子。

  放不下啊,他試過了,但他沒有辦法做到,身爲帝玉,他能做的事很多,唯有心中的這個人,他怎麼也放不下一她還活著,就在他身邊,他努力了多年,卻也隻能做到這樣,就當她還活看。

  “若真是去了很遠的地方,怎麼不偶爾來看看我呢?”他抱著披風,看著天空,喃喃道。

  吳瑾偕同金嫦玉返回的時候,就是看到這幅景象,一代帝玉竟抱著披風坐在地上失神恍惚,讓人不禁鼻酸。

  幸好,每回伺候皇上跟“初日娘娘”的隻有他們兩人。

  吳瑾將茶點往桌上一放,連忙扶起朱瞻基。“皇上,娘娘要的茶點跟紫東珠都拿來了,您陪她坐著吃點心吧。”

  點點頭,他站起身,又咳了兩下,才坐回自己的錦榻。

  看著另一張錦榻,他笑得溫柔。“你愛吃的,吃吧吃吧……看你那高興的樣子,別給噎著了……紫東珠倒不要緊,碎了再給你找顆新的吧。”他自己沒有動手,又看著空無一人的錦榻失神。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吳瑾跟金嫦玉完全不敢打擾,直到一“奴才叩見皇上,皇後娘娘帶著太子來請安了。”一名小太監,急勿匆的來稟報。

  “吳瑾”聞言,朱瞻基斂下臉色,眼睛眯起,十分不悅的說:“這奴才說什麼胡話,皇後不就在這坐著,請什麼安呢”

  “是,奴才會教訓他的,這小太監剛進宮不懂事。”吳瑾讓那小太監跪地叩頭請罪。這小太監眼生,肯定是剛進宮的,什麼都還不懂一主子心裏隻認定初日娘娘是皇後,在主子面前是不能提到孫氏是皇後的。

  “皇上,孫貴妃帶太子來了,奴才去帶太子來向您跟娘娘請安吧。”見主子答應了,吳瑾連忙拖著不明就裏、幾乎嚇傻的小太監離開。

  乾清宮外,有名身著華麗宮裝的美麗女子候著,她的身後跟了大批太監宮女,可見其身分之尊貴一她是皇後孫氏。

  半個時辰前,吳瑾來帶走了年紀還小的太子朱祁鎮,孫仲慧雖是太子名義上的母親,但她也沒有資格踏進這宮殿,不過,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好難過除了宮女跟太後,也沒有其他女人能進去。

  應該說,起碼她還能站在這裏候著,已經足以顯示她在宮中的地位。

  又過了一會,朱祁鎮咚咚咚的跑上前,奔進她彎低的懷裏,甜甜的叫了聲,“母後。”

  孫仲慧替他抹去額上的汗水,溫柔的問:“今日,你父皇跟你說了什麼。”

  “父皇要我好好念書,說這天下都是要留給我的,說他辛苦了這些年都是爲了我,讓我別辜負他的用心。”朱祁鎮的自光炯炯有神,認真的回答,一副會謹遵教誨的樣子。

  她笑了,“是啊,都是爲了你。”她心裏比誰都清楚,若是沒有眼前這個孩子,乾清宮裏的那個男人,早就放下這一切了吧……

  “還有還有……”朱祁鎮舉起右手,手腕上有條各色絲線編織而成的繩環,在這朝代隻有兩條,唯有他跟他父皇有。“父皇還讓我跟“這個”母後請安喔。”

  孫仲慧摸了摸孩子的臉,眉眼帶笑,手摸向他腕上的繩環,“那很好啊,你這個母後很疼愛你的。”提到孩子的生母,孫仲慧已沒有了恨。

  應該說,她其實是有些後悔的,在那個女人死前,如果自己沒有說那些傷人的話就好了。

  她從沒有想過,初日會在那個晚上讓大火活活燒死,她有時候甚至會作惡夢,夢到是自己臨走前不小心把蠟燭撞倒,是她害死了初日。

  說實話,活過這些年,再看當年的自己,隻能歎一句“實在是太年輕了”,又或者該說,是眼前這個孩子改變了她。

  爲人母,讓她變了。

  雖然他是初日所生,可這孩子日日夜夜跟著自己,睜眼便對她笑,張口便喚她“母後”,就是她心腸再硬,也無法傷害她早當作是親骨肉的孩子。

  當了母親,才明白自己那時對初日說的話有多傻,她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孩子心中懷有恨意呢?孩子這麼小、這麼正直,讓他背負上一代的恩怨,這是一個母親不會舍得的事。

  她甯可,孩子有兩個母親可以愛一她隻是,體悟得太晚。

  “母後!母後”朱祁鎮不斷呼喚有些走神的她。

  孫仲慧回過神來,拍拍他的頭,眼裏盈滿憐愛。“怎麼了?”她總覺得,幸好還有這孩子,這宮中便不顯得寂寞。

  朱祁鎮攤開手中的帕子,笑咪咪的說:“父皇說這桂花涼糕是賞我的,這很好吃喔,一塊給母後。”

  見狀,孫仲慧咬了一塊,便將茶點遞給孩子。“剩下的你吃吧……你知道嗎?聽說,你另一個母後也喜歡這東西呢。”她站起身,拉著孩子的手,往坤甯宮回去。

  朱祁鎮邊吃,邊好奇的問:“母後,我另一個母後是什麼樣的人呢?她去哪了?怎麼我從來沒見過她?”

  “她是個漂亮可人的女子,很得你父皇寵愛,隻是多年前她有很重要的事,回家鄉去了。”

  “那她不回來了嗎?”

  “也許在你父皇心裏,她從沒離開過吧……”

  “母後?”

  “好了,等你再大些就會明白了。”

  “對了,母後,那長安宮裏住的是什麼人?宮女說有人,可我沒見看人啊。”

  “有啊,胡皇後住在那呢”

  “母後,你才是皇後啊,怎麼又有個胡皇後?”

  “怎麼你這孩子問題這麼多,你再大些就會明白了……”

  皇後與太子離乾清宮越來越遠,身後一批宮女太監簇擁著,看這對母子情感深厚的對話,都不禁微笑。

  隻是,乾清宮裏還有個被獨留下來,情深卻無以寄托的男人。

  宣德十年元月,明宣宗病逝于乾清宮。其在位期間,因得不少賢臣傾力相助,加上本身治理得當,使得當時政治清明,社會安定,百姓安居樂業,經濟貿易上也很發達,後世將其與其父所治理的時期稱爲“仁宣夕治”,是明朝兩百多年曆史中的鼎盛時期。

  盡管後世認爲朱瞻基主導“廢後事件”頗不妥當,但瑕不掩瑜,這並不能蓋過其在位期間的功績,可惜他跟其父朱高熾都非長命之人,突然染上不明之症後,于宣德十年病危時起拿遺詔,由太子朱祁鎮即位,但所有軍國大事須真明張太後方能決定。

  最後,一代明主英年早逝,終年僅三十七歲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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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42:28 |只看該作者
  太子朱祁鎮九歲登基,開始了他自己傳奇而又複雜的一生一聽說,他直到孫太後逝世時,方知自己並非她的親生子,但幾次危難皆是孫太後助他度過,母子情深,孫太後離世後,朱祁鎮仍以該有的禮僅厚葬她。

  但他也在孫太後離世後,恢複了當年無過被廢的胡皇後的稱號,並且廢掉明朝令人訴病的“帝玉死後殯妃殉葬”的禮制。

  其實,朱祁鎮並非不知道他另外還有一個母後,隻是繩環遺落了,而兒時的記憶在長大後漸漸遺忘……

宣德九年十一月,秋末冬近,然而朱瞻基的病情依舊沒有起色,纏綿病榻時,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一胡善祥,他認爲自己這一生若真要向誰道歉,便是這個女人吧,一個承受無妄之災的女子。

  接著,他便又想起自己曾經爲了她跟心愛的女子起爭執……

  去說句抱歉吧,到時等自己下了地府,遇見那心軟善良的女人時,便可對她說,他已爲她改變。

  他喚來吳瑾,讓他去簡單安排,他打算到京城近郊一座山上的小寺上香,對外就說他去寺廟散心,也許佛祖能憐憫他,讓他病情好轉。

  當然,他其實並不是很希望自己的病情好轉,他累了,他想有一天睡著再醒來時,便能見到心愛的女子,即便是在陰曹地府也沒關系。

  最後,跟他成行的,隻有吳瑾跟金嫦玉兩人。

  興許是心情不錯,朱瞻基今日的狀態不錯,盡管臉色蒼白,但少咳許多,自己緩慢爬上山都沒有問題。

  那年暖閣大火之後,他悲痛欲絕,隻是爲了靛滁中的孩子才勉強自己振作,但有段時間,他仍無法平複心緒,同一時間,胡善祥向他提出想出宮修道的要求,他起初拒絕了,不想朝中大臣再爲這事煩他,不過胡善祥說可以不對外公布,假裝她還在長安宮便可,他便允了。

  當時,她曾提過,會在這座深山小寺修道。

  能再見到故人,朱瞻基心中是有些期待的,畢竟恩恩怨怨也過了多年。

  “老爺,山腰處有座涼亭,在那歇息片刻可好?”吳瑾聽主子呼吸的頻率急促了些,貼心的請示。

  “去吧。”他擺擺手。“你們都先去,我想一個人散散步。”

  “老爺,讓奴才跟著您伺候吧。”吳瑾不放心的說。

  “走路能出什麼問題,去吧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聞言,吳瑾跟金嫦玉連忙加快腳步,先去涼亭裏準備,朱瞻基則放慢步伐,稟受林間陣陣吹拂的冷風。

  天候是轉冷了,可他覺得冬日挺好的,似乎一切都安靜了,再過幾日,便要下雪了吧。

  過了一會,一道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施主,可是要上善行寺上香?”

  聞聲,他楞了好一會,並沒有回應對方。這聲音好熟悉,簡直太熟悉了……但那是不可能的,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就像在宮裏的時候一樣吧,老以爲她說話了、她走來了……但其實總是他一個人自言自語。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樣,跟你說話呢”女子緩緩跟上的步伐,就走在他身側,語氣有些不滿。

  朱瞻基側過頭,把人給看清楚了,卻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停下腳步,一動也不動。

  見狀,女子也跟著停下步伐,一臉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臉。“怎麼了?你這樣子跟活見鬼沒兩樣。”

  “你……你……”太過驚愕,他隻發得出單音,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我?我怎麼啦?”女子笑看他。這人有些莫名其妙哩,她隻是跟他打聲招呼,瞧他嚇成這樣!

  “小愛——”響起的聲音,來自另一名女子。

  被喚作小愛的女子看向聲音來源,隨即掛上大大的笑容,迎向從山腰上跑下來找她的人。

  “靜慈姐姐”她眉眼帶笑,卻故意嘟起嘴巴。“不是有些不舒服嗎?讓你在涼亭裏等,你卻跑下來了,分明是擔心我一個人下山會買錯東西吧,你放心好了,該買的我都買了。”

  “不、不是……”胡善祥有些慌張的看向她,“你………;………你沒遇、遇上……

  “奇怪,怎麼今天都要你你你的叫我?剛剛那個怪人……”頓了下,她明目張膽的指著跟過來的男人。“就他,怪人一個,見我跟見鬼一樣,我瞧他不是來上香,是來驅邪的。”

  胡善祥看她這樣,連忙斥責,“不可無禮,他可是當今——”

  “靜慈仙師。”朱瞻基打斷她的話,搖搖頭,神色鎮定多了。

  “當今什麼?”

  “沒什麼。”胡善祥催促她,“好了,天冷了,你跑了這一趟也累了,先把東西拿回去放,始歇息一下。我跟這位施主相熟,我們聊聊。”

  又嘟起嘴,她想問,但最後還是作罷,聽話的將東西提著,先行往前走。

  看人走了一段,胡善祥才又開口,“皇上,怎麼您會……”她在涼亭遇到吳瑾跟金嫦玉時,嚇了好大一跳,才會連忙趕下山。

  朱瞻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幽幽的問:“那可是我心中所想之人?”

  頓了好一會,她長歎口氣,才應道:“是。”

  “可是她……似乎不認得我了?”看著把他當陌生人的女子遠走,他的心像被擰緊一樣揪痛。

  怎麼會?怎麼會不認得他呢?

  “是啊,她不認得了,其實……她誰也不認得了,那時候,她隻知道自己叫郭愛……”看他這失神、難以置信的樣子,她都有些不忍了,又道:皇上,我們先回寺裏吧,我會向您解釋的。“

  善行寺後院的某間廂房裏,朱瞻基坐在榻上,胡善祥卻不顧他阻止的跪在他身前,而吳瑾跟金嫦玉則守在門外。

  “有什麼話,起來再說吧。”他擡起手,要她起來。

  胡善祥仍堅持跪著,低著頭說:“我這一跪,不僅是爲自己,還望皇上能多多體諒衆人的爲難。”

  也許再早個幾年,他會怒極拍桌,別談什麼體諒衆人,定會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來補償他這些年的哀傷與孤苦。

  然而,當年的朱瞻基已經變了,在多年曆練與等待中變了,他沉穩許多,又或者該說,比起那些,他更在乎小愛爲何不認得他了?

  抿了口茶,他道:“把事情說清楚。”

  “皇上可知當年廢後一事之後,小愛曾經來找過我?”

  “知道。”就是那次之後,他總覺得小愛心裏擺了事,沒跟他說,總教他有些不安。

  “那日我向小愛提起,若有機會便要出宮,當時,她向我討了一個人情。”看到喝茶的男人雙眉攏起,胡善祥頓了一會,才又下定決心的說下去。

  “她說,相愛她不曾後悔,可相守對彼此都是苦楚,這宮,中局勢,有了她便不得安甯,再者,與親子不能相認,對她太過殘忍……所以她說,若有機會,我要走,便帶上她。”

  聞言,朱瞻基捏緊茶盞,心中感到沉痛。

  他不怪她想離開,雖說都是無奈,但的確委屈了她。這兩年他身體差了,有時候會想,若她還在,怕是他撒手人寰的時候,也沒人能保得了她吧……光是想看,心中便一股酸澀。

  他沉看聲音問:“所以,那火是你們放的?爲了演一場戲?”

  “不”胡善祥連忙搖頭,“不是這樣的,她當時隻道,等孩子再大些,她才會跟您提起,讓您準她跟我出宮,她不是絕情之人,知道你心情深,又怎會不告而別。”

  聽她這麼說,朱瞻基心裏好過一些。“那麼那場火……”

  “應該是……是我們離開暖閣後,太後讓人……”

  母後?怎麼會?

  朱瞻基吃驚不己,大喝道:“把話說清楚門他以爲知道小愛是女兒身後,母後早該放下成見才是,怎麼會……

  “那個晚上,我突覺心慌,睡下又起,心中直覺有事要發生,便起身到乾清宮找她。”這大概也是她跟小愛之間的緣分吧,她會救了她,隻是因爲一股直覺。

  “在啜閣外瞧見劉保看守,心中有異,便繞到另一側的窗下——”

  “你看見什麼了?”

  “我看見太後用絲絹捂著郭愛的口鼻意圖悶死她,而小愛閉著眼睛,幾乎無力反抗。”

  “不可能,母後爲什麼要這麼做?她沒有這麼做的理由……”他猜不透,但胡善祥也沒必要說謊……

  “我聽到了太後說的理由,這也是我堅持要跪求皇上原諒的原因。”胡善祥紅了眼眶,又磕了幾下頭。“皇上,太後真的是逼不得已,她要殺小愛時,自己也是淚流滿面、難過不舍,隻是隻是這是太宗遺言啊。”

  胡善祥邊拭去淚水,邊將當年的事緩緩道來,思緒也回到那時候一聽到太後說的話後,她心中有了兩全其美之計,便出聲央求太後放過小愛,而她會帶著小愛出宮,並誓言永世不再入宮,且不再讓小愛跟皇上見面,會帶著她出家爲尼。

  太後也是真的不忍,便允了她的請求。

  隻是她帶走小愛後,小愛一直昏迷不醒,找了大夫看診抓藥,幾天後才醒過來,但卻是誰也不認得,隻知道自己叫郭愛。

  “怎麼會這樣?”朱瞻基歎了口氣。他終于知道,當年皇爺爺何以容不下蘇麗一家,隻因一場夢,一場夢而已啊真是冤枉!“大夫有說她這病何時會好嗎?”

  “大夫說……”接下來要說的話,胡善祥自己也有些猶稼,考慮再三才說出口,“大夫說小愛沒病,生活日常都能自理,興許是內心陰影造成,可能是驚嚇過度,也可能是有她不想回想起來的事,總之,這病不是吃藥會好的,大夫也建議讓她回到熟悉的環境……可是,她不能回去了。”

  聽她這麼說,朱瞻基的眼神黯下。

  沉默了一會,他才又開口,“我聽她喊你姐姐?”

  “確定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之後,我便編故事給她聽,我說我們倆是姐妹,隻是父母早逝、自幼家貧,後來我出家爲尼,便帶著她在寺裏種菜自給自足。”她心想,既然想不起來,幹脆都忘了,也比較好過。“但她有時候會跟我提起前世的事。”

  “前世?”朱瞻基攢眉。

  “嗯,說她有一輩子似乎在很遠的地方生活過,那裏跟這裏很不一樣,還有對疼愛她的父母,有時候又會說,她有一輩子像是在個很漂亮的地方待過,她說我們姐妹的緣分,可能是上輩子就定下的。”邊說,胡善祥硬咽了。“我想,她說的可能是進宮前在家鄉發生的事,也可能想起一些在宮中跟我聊天時的事。”

  “那……她會想起我嗎?”他十分不安的問。

  “皇上,您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啊,她肯定會慢慢想起來的,隻是太後那邊……”這才是她的顧慮。

  她一直認爲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當年她雖然有跟皇上提及修道處所,但她心中認定,以兩人的關系,他不可能會找上她,才敢將小愛帶在身邊,沒想到兩人還是相見了。

  可見了又如何?難道要將小愛接回宮中?那皇上豈不是得在小愛跟太後之間做抉擇?而宮中又會如何變化?

  “這事我會再好好思量,也許……”他話沒說完,便被一道驚呼聲打斷。

  “娘娘!危險啊!您快下來——”

  聞聲,朱瞻基連忙沖了出去!

  “你給我下來”

  朱瞻基站在後院一棵大樹下,有些著急又惱怒的看著樹上的女子,在他旁邊的還有同樣擔憂的吳瑾跟金嫦玉。

  倒是在樹上晃著腳丫的郭愛,一臉悠閑,還咬著剛才從山下買來的蘋果。“你誰啊?我爲什麼要聽你的?再說,爬樹我可拿手了,從來沒有摔下去過。”雖然天冷了些,但她覺得在這賞景挺不錯的,姐姐都沒管過她,這群陌生人不知道在窮緊張什麼。

  聽她這麼說,朱瞻基楞了好一會,像想起什麼,突然大笑不止。

  見狀,郭愛的眉毛都皺起來了,“嘖,果然該讓姐姐替你驅邪,瞧你這樣,神經兮兮的。”

  聞言,他不以爲意,倒是別有深意的看著她。“你認不出我是誰嗎?”

  “我怎麼……”

  “你怎麼可能認得出我是誰,也是,誰讓我不像那些貴人一身紫裝金冠的。”

  說完,他自己又笑了。

  被搶了話,郭愛也是一頓,總覺得腦中閃過一些片段。

  她有些錯愕的問:“那個,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你有來上過香嗎?”

  雖然他還是掛著笑容,但心裏其實很激動。

  原來,她沒有忘,她不是真心想把他給忘記的……

  “你下來吧,你下來我就告訴你。”他張開雙臂,鼓勵她跳下來。

  她有些掙紮,倒不是怕危險,隻是覺得這樣不太好,但心裏又有道聲音跟她說沒關系。

  “皇……老爺!還是讓奴才去……”

  擔心主子虛弱的身子會受不住,吳瑾想幹脆自己施展輕功將人帶下去,卻被朱瞻基制止了。

  “沒你們的事,你們都退下吧。”他說完,吳謹他們不敢不聽,便都退遠了,而他則又側過頭笑著對郭愛說:“如果你怕我沒接穩害你腦袋開花,那這樣如何?”

  伴隨話音落下,他已飛身上樹,手一抄,還沒反應過來的郭愛,就被他抱著躍下了樹。

  突然,她腦中閃過更多的片段,奇異的,沒有任何不自在,她隻是重提剛才的問題,“你還沒說,我們什麼時候見過了?”而且他抱得好自然喔!

  等了一會,遲遲沒聽到對方的回應,她歪頭看他,才發現他的眼眶紅了,不知怎的,她也想哭了。

  然後,連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眼淚掉了下來。

  她沒想太多,比起自己的眼淚,她更在意他的眼淚。“喂,你哭了嗎?”

  頓了下,他點點頭。

  “我……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不曉得爲什麼,這男人讓她覺得很熟悉,看著他心裏就悶悶痛痛的。

  “沒有,你沒有做錯。”他搖搖頭。是他做錯了,她會經曆這些苦痛,都是他的錯。

  “那爲什麼你要哭呢?”

  “很久不見,再見到你!我太開心了。”

  “我怎麼沒印象,我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很久以前了……很久了,就像上輩子的事了……”

  “是嗎?你跟我一樣嗎?我也記得一些上輩子跟上上輩子的事喔。”很自然的,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你能把你記得的跟我說嗎?”

  “好……我先幫你穿鞋吧。”他抱著她低身撿起她踢落在樹下的鞋子。

  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的胡善祥,也紅了眼眶。

  她沒見過那個男人這樣卑微的姿態,竟彎下腰替一名女子穿鞋。

  站在她身邊的吳瑾跟金嫦玉心中也有太多疑問,但在他們看來,那些都不重要了,無論如何,初日娘娘回來了,主子的心就會一天一天回來。

  這冬日寒風呼嘯,卻是他們覺得近年來最溫暖的一日。

  正統五年五月,南京一處富戶人家的後院,這家人,開始了跟平常沒什麼不同的午茶時間。

  這家人姓詹,宣德帝駕崩的那年搬來南京,來的時候很簡便,一對夫妻、一個管家,跟一個伺候女主人的丫蓑。

  但這家人似乎非常有錢,來了南京後便置了産、買了奴,還開了幾家商鋪,最特別的是,開了間頗具規模的醫館,館裏有幾個大夫看診,其中一個還是女的。

  聽說她便是詹家的女主人,不過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說是誰家夫人會出來當大夫?再者,但凡有人問女大夫是從何習得的醫術的,她都會回答我上輩子學的“,真讓人不知該哭該笑。

  說到詹家的男主人,在南京商戶之間也是頗有名氣,一是不知如何發跡,但財力很足,二是不知背景來曆,但氣勢很足。跟他談過生意的都說,不曉得爲什麼,見了他就覺得他特別有威嚴,讓人忍不住想躬著身子說話,膽子小二點的,都想下跪了,于是,有人猜測會不會是北京官家子弟?

  但這些猜測完全影響不到高牆之內的這戶人家一吳瑾來的時候,見錦榻上的女主人睡看了,連忙放輕步伐。

  在金嫦玉貼心搖扇下,郭愛睡得很熟,她雙手安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完全沒注意到丈夫正盯著她,目不轉睛。

  “吳瑾,替夫人披上吧。”朱瞻基的聲音很輕,怕吵醒了他的珍寶“們”。

  點點頭,吳瑾先將一件披風披上女主人的身子,另一件則遞給男主人。

  朱瞻基輕手一展披風,將它披在睡在他肚子上,年約四歲的小男孩身上。

  他的眼神很溫柔,因爲他很滿足。

  距離他“病逝”已經過去多年,然而從那天起,他才算是重新活過來。

  也許有人會說他自私,身爲帝玉,怎能爲了一名女子放下國家大事?但他管不了這些了,他後面的人生隻想爲失而複得的心愛女子而活。

  真正讓他覺得對不起的,便是身在宮中的長子,他隻能將他托付給母後跟孫仲慧了,從孫仲慧的眼神他知道,她不會虧待那孩子的。

  他也慶幸,這些痛苦,不用小愛來承擔。

  她想起了一些事,但並不是全部,于是他就順著之前說的,說是兩人前世有緣,今世特來相尋,且因上輩子愛得太深,才會有些片段回憶留存于腦海。

  偶爾她自己想起一些事,他才會告訴她發生什麼,但他從不曾主動提起。

  “其士。”

  聽到她的呼喚,他回過神,溫柔的說:“怎麼了?睡飽了嗎?”

  “我問你喔。”

  “嗯。”

  “你知道我爲什麼會覺得你的名字很好笑嗎?”她很突兀的問了一句,可是她真的覺得很困擾。爲什麼?爲什麼聽到就覺得好笑?“你的前世片段裏有沒有這一段?”

  他笑了,無奈的說:“沒有,你沒有告訴我爲什麼。”但她每次笑的時候都很不客氣,倒是真的。

  “那我再問你喔”

  “嗯。”

  她側過頭,看著他的眼睛,難得很認真的問:“我們……是不是有過一個孩子………呃,我說上輩子的時候。”

  好一會,朱瞻基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因爲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心裏有些發酸,紅了眼眶,又問:“我好像記得,但我不記得後來怎麼了,你可以告訴我嗎?他過得好嗎?”

  “很好,你的記憶好像不像我這麼好。”他看著她,笑著說:“你不記得了嗎?那小子結婚生子,你還抱了孫子。”

  聽他這麼說,她松了口氣,笑了。“是呢,我沒想起那些。”

  “沒關系,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他擡手摸了摸兒子的頭發,“說不定這小子就是上輩子那小子來轉世呢,你這回得記得替他娶妻生子。”

  郭愛點點頭,看著丈夫,相視而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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