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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坐酌泠泠水]杏霖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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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17: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相遇

    邢太太轉過頭來對舒氏解釋道:“這是隔壁的汪老太太,她孫兒也不知怎麼回事,從昨兒晚上起就不停地哭啼,使盡了各種辦法也不管用。早上叫慶生開了個安神的藥方,卻也不好。”

    “那還真是難辦。”舒氏道,轉過頭來,用詢問的目光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搖了搖頭。

    看郎中,首先一個就是對郎中要有信任感。剛才那婦人一看就知道對孫兒疼愛到極點的,她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又沒什麼名氣,即便開個方子,想來人家也不會用,何必去自討沒趣?

    而且聽邢太太的意思,這孩子只是啼哭,並沒有說不吃奶或別的,邢慶生也沒叫她們馬上送醫館,想來問題不大。即便有病,她來時看到巷口不遠處就有一家醫館,汪家人將孩子送去看郎中,也是極便利的,她沒必要多事。

    舒氏也明白,這種事,治好了人家道一聲謝,自家也沒甚好處;治不好,倒還麻煩一堆,到時候孩子病情惡化了,反倒賴在你身上。

    她便不提此事,只跟邢太太告別。

    在回去的馬車上,舒氏對夏衿道:“看到了吧?你邢師兄雖說家道中落,但家裡的底子還在的,至少那院子就挺大,一家幾口再加兩三房下人,完全夠住。邢太太為人也是極和善的,她剛才還問起你的親事,似乎挺關切的。我看啊,她也有意要跟咱家結親呢。”

    說到這裡,她看了女兒一眼,卻見夏衿的將車簾掀開了一條縫,正探頭朝外看。她氣得拍了夏衿一下:“我剛才的話。你聽見沒有?”

    “啊?你說什麼?”夏衿縮回頭來,看了舒氏一眼,可沒等舒氏有反應,她便叫魯良,“魯叔,停車。”

    “籲……”魯良第一時間將馬車停了下來。

    舒氏正要說話,夏衿就對菖蒲道:“你下車去看看。那邊馬車裡坐的是不是岑姑娘。她似乎是從咱們那邊過來的。沒准剛才是去找我了。”

    菖蒲應了一聲,下車朝對面跑去。

    夏衿這才有空對舒氏道:“娘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好麼?”

    “我不說了。”舒氏兀自生氣。

    一向溫柔體貼的舒氏竟然生氣了。夏衿暗叫不好,正要出言哄她,卻聽見岑子曼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夏姑娘,我剛從你家出來。幸好在這裡遇見你,不然就要白跑一趟了。”

    夏衿忙將車簾掀了起來。

    “啊。夏太太。”岑子曼看到舒氏,忙打了聲招呼,又歉意道,“我想叫夏姑娘陪我去看鋪子。不知你們一會兒還有事麼?”

    “沒事沒事。”舒氏連聲道,臉上的笑容極熱情,作勢起身要下車。“我雇輛車回去,你們去看鋪子吧。”

    岑子曼連忙阻止:“不用了夏太太。讓夏姑娘坐我的馬車就好了。看完鋪子,我送她回去。”

    舒氏看看夏衿,點頭道:“那也行。”

    夏衿下了車,目送舒氏離開,這才跟著岑子曼去了對面。蘇慕閑此時正牽著一匹馬,站在岑家馬車旁邊,見了夏衿來,露出雪白的牙齒沖她一笑:“夏姑娘。”

    夏衿對他點點頭,上了車後,問岑子曼:“是四處隨便看呢,還是你們有了什麼打算?”

    “不用到處看了。我回家把事情跟我祖母一說,她就給了一個鋪子給我,兩層樓的,就在華坊街上。”

    華坊街,是臨江城最繁華熱鬧的街道,寸土寸金,城裡最好最有名的各色商鋪,都開在這條街上。

    夏衿心裡感慨著,有錢人就是任性啊。岑家這明擺著是把原來的生意停了,將鋪面讓給岑子曼瞎折騰。

    這邊夏衿陪岑子曼和蘇慕閑去看鋪面,而那頭羅府裡,尺素端著託盤從羅騫的屋子裡走出來,小心奕奕地掀開簾子,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怎麼的,公子還是不高興?”彩箋湊上前去,伸頭看了看尺素手裡的託盤。

    託盤裡放的是羅騫的早餐。因羅騫是練武之人,早上練了一通拳之後,消耗很大,早餐往往吃得很多。但現在尺素手裡的託盤裡,只肉末粥少了一碗,其他東西都沒有動。

    “嗯。”尺素點了點頭,眼裡露出憂慮之色,“公子的身體才剛剛恢復,再這樣不吃東西,怕是又要出問題。”

    彩箋也很擔憂。羅騫不光是今早上吃得少,昨晚上也沒胃口,只吃了半碗飯就將筷子放下了,她們勸他多吃些,他還發火來著。

    “要不要把這情況稟報夫人?”她問道。

    “自然。”尺素道,“上次夫人不是說了嗎?只要有關公子的身體,事情再小也是大事。不管什麼都要稟報給她……”

    尺素的話還沒說完,就聽旁邊“噹啷”一聲,門簾輕響,兩人嚇得趕緊噤聲,轉頭望去,果然是羅騫站在門口。

    “公子。”兩人趕緊叫了一聲,垂眸低頭,等著聽羅騫喝斥。

    “我只是一時沒胃口。你們要是不經我同意,輕易拿這等小事去讓夫人擔心,你們就給我滾蛋,我羅某人,要你們伺候不起。”羅騫的目光鋒利地從兩人的臉上刮過。

    尺素和彩箋身體一顫,連忙道了一聲:“奴婢不敢。”頭低得越發厲害。

    羅騫輕哼一聲,從她們身邊走過。

    直到羅騫的身影消失在院門處,尺素和彩箋才大松了一口氣。兩人對視一眼,俱都露出苦笑之色。

    羅騫直到走到空無一人的花園裡,看到滿園的春機盎然,長長地吐了一口心裡的鬱氣。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不好。

    “嘻嘻……”前面樹從後面忽然傳來女孩子的笑聲,緊接著,兩個女孩子一前一後地那裡跑了出來,看到羅騫,愣了一愣,連忙停住了腳步,臉色微紅地喚了一聲:“表哥。”

    這是羅夫人表妹沈夫人的兩個女兒。沈夫人的丈夫沈立文也是湘省大族出身,原在微省任知州,後來老父病逝,回家丁憂三年,此次他是丁憂期滿,準備到京城補缺的。路過臨江,他們便在此駐足幾日。

    這兩個女孩兒,大的叫沈玉芳,今年十六歲;小的叫沈玉婷,今年十四歲。兩人還有一個弟弟,現在才七歲。因三年前他們路過臨江時也曾跟羅騫見過,彼此倒不陌生。

    羅騫微微頷首:“我看書累了,出來走走。你們玩吧,小心些,別太靠近池塘。”說著,便往回走。

    兩個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沈玉婷在姐姐的示意下,提高聲音道:“表哥,上次我們來去匆忙,都沒逛著臨江城。這次來,我爹急著去京城,想來也住不了幾日。你能不能帶我們出去逛逛?也好叫我們沒白來一趟臨江。”

    羅騫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正要拒絕,就聽羅夫人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我正要說這事呢。騫哥兒,表妹、表弟難得來一趟,你不要整日悶在家裡看書了,也帶他們出去玩玩。”

    三人轉頭一看,便見羅夫人和沈夫人帶著丫鬟婆子從大路上過來。

    沈夫人的兒子沈鴻飛是個小胖子,一聽羅夫人的話,就“嗒嗒嗒”地跑過來,搖著羅騫的手,親熱地道:“表哥表哥,我也想出去玩,你帶我們去吧。”

    羅騫哪裡有心情出去遊玩?只是表妹、表弟好不容易來一次,而且人家都開了口,他也不好拒絕,便點頭道:“好罷。”

    “別耽誤了騫哥兒看書。”沈夫人忙道。

    “念書也就平常下功夫,哪裡就差這一兩日?”羅夫人笑容滿面的客氣道,“你們難得來一趟,自然要好好逛一逛的。”

    說著,她便吩咐下人去準備馬車,又道:“你們要出去玩,就玩得盡興些,乾脆中午就不要回來了。華坊街不光有好的綢緞鋪子和銀樓,更有臨江城最有名的酒樓。讓你們表哥帶你們去那裡吃飯,也嘗嘗臨江的美食。”

    這個提議得到了沈家姐弟的熱烈回應。

    於是兩盞茶功夫後,羅騫便帶著沈家姐妹和沈鴻飛乘馬車來到了華坊街。

    “姐,快看,這裡賣什麼的都有,好熱鬧啊。”沈玉婷下了馬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滿目的店鋪,發出一聲讚歎。

    沈玉芳則含羞的看了羅騫一眼,隱晦地拉了拉妹妹的衣服,示意她別這麼大驚小怪的,免得被這位英俊的表哥小瞧了去。

    沈玉婷見姐姐似乎轉了性子,一下子文靜起來,不由得捂著嘴一笑。

    昨日她可聽到父親和母親說了,守孝三年,差點誤了姐姐的親事。如今看到這位表哥小小年紀便中了秀才,而且今年秋闈很有可能會中舉人,羅家的家世也不錯,品貌年紀又相當,他們正有意跟表姨提提,要將姐姐許給表哥呢。

    “表哥,那是賣什麼的那麼香?”小胖子沈鴻飛可不管這些,他的眼睛早就盯到街上賣夫妻肺片的攤子上了。

    “那是……”羅騫只說了兩個字,就望著前面頓住了。

    那賣夫妻肺片的攤子上,坐著一個穿杏子黃衣裙的姑娘,正是作女子打扮的夏衿。在她旁邊,還坐著岑子曼和蘇慕閑。三人正吃著夫妻肺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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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17: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起吧

    羅騫眼神黯了一黯,正要跟沈鴻飛說到別處吃,就看到夏衿像是感覺到什麼似的,抬起頭朝他這邊望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遙遙相遇。

    羅騫的心一緊。他想把目光移開,裝作沒看見夏衿,但又覺得這樣做不夠男人。

    夏衿拒絕了他,他就不理人家,這樣做太沒氣量,連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於是他逼著自己露出個僵硬的笑容,對夏衿遙遙地點了點頭。

    夏衿看到羅騫,頗為意外,見他朝她點頭微笑,就更意外了。她以為她和羅騫再不會有見面的機會,即便是見了面,也會裝作互不認識,沒想到羅騫還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她打招呼。

    她也朝羅騫微微點了點頭。想了想,她湊近岑子曼,跟她耳語了幾句。

    羅騫看夏衿雖然有回應,但馬上就轉頭就去跟別人說話了。他眼神一黯,正要轉身,就聽那邊有人叫他:“羅公子。”

    轉頭一看,卻是岑子曼。她此時已跟蘇慕閑、夏衿站了起來,正朝這邊走來。

    羅騫很意外,停住了腳步。

    “羅公子,你也來逛街?”岑子曼問道。

    京城的風氣比臨江城更開放,女子不光能出來逛街,見到相識的男子也能招呼一聲,聊上幾句。只要兩人不單獨到僻靜的地方私會,就不會有閒言碎語。

    所以剛才拉著夏衿坐在街上吃東西,此時又大聲跟羅騫打招呼,岑子曼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

    沒等羅騫說話,她看到了沈家姐弟,又含笑問道:“這幾位是……”

    “這是我表妹、表弟。姓沈。我表姨母一家要到京城去,路過臨江到我家作客。我帶表妹、表弟出來逛逛。”羅騫道。

    說著他又向沈玉芳介紹岑子曼:“這位是京城來的宣平候府千金岑姑娘,。”

    一聽“京城宣平候府”幾個字,沈玉芳姐妹倆的眼眸頓時就亮了,上前給岑子曼見禮時,態度異常熱情。

    岑子曼之所以主動跟羅騫打招呼,主要是看在羅夫人和夏衿面上——她知道夏衿的哥哥夏祁與羅騫交情極好。現在既然跟羅騫說了話。她自然不會給沈家姐弟甩冷臉。也極禮貌地跟他們見了禮,便介紹夏衿和蘇慕閑:“這是夏姑娘,這位是我表哥。姓蘇。”

    “夏姑娘,蘇公子。”沈玉芳姐妹倆又給夏衿和蘇慕閑見禮。

    夏衿含笑著給她們回禮,眼眸卻往蘇慕閑那裡瞥了一眼。

    她敏銳地發現,連著上次在桃樹林裡。這是第二次聽岑子曼介紹蘇慕閑了,兩次她都只說蘇慕閑是她表哥。並未提及身份地位。

    難道蘇慕閑上次跟她說的身份是假的?

    不過隨即她便否定了這個猜想。

    她別的本事沒有,但看人的目光還是挺准的。這蘇慕閑一看就是心思極單純的人,他既然說自己是武安候府世子,那絕對不會是撒謊。

    羅騫雖然目光清正。眼神都不往夏衿那邊瞥一眼,似乎跟她不認識一般。但他的心神,卻是系在夏衿身上。

    此時見夏衿一面跟沈玉芳她們見禮。目光還粘著蘇慕閑,他的心情頓時壞到了極點。

    沈玉芳馬上要到京城去。是否能提前結識並交好一位來自京城的候府小姐,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在見了禮後,她就熱情地邀約岑子曼:“岑姑娘你們也是出來逛街嗎?不如咱們一起呀。”

    “我們是去看一個鋪面,可能沒辦法陪你們逛街了。”岑子曼道,話語裡拒絕的意味很濃。

    臨江城的閨秀她都不給面子,而在她看來,這沈家姐妹跟那些閨秀並無不同,所以她也沒興趣跟這些人一起去看什麼衣服首飾。

    沈玉芳立刻改口:“看鋪面呀?岑姑娘是要做買賣嗎?做的什麼買賣,我們能不能一起去看看?”

    “好吧,那就一起去。”岑子曼對於做生意興頭正濃,見沈玉芳似乎對此也有些興趣,不由得對她印象好了一些。在沈玉芳的追問下,不由得興致勃勃地介紹起準備要開的酒樓來。

    夏衿不由得心虛地看了羅騫一眼。

    跟岑子曼開酒樓這事,她並不準備瞞著羅騫。她覺得做朋友,一定要坦誠相待。她從這世上醒來,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羅騫對她的幫助最大。要不是有他,夏家分家絕對不會分得如此順利;沒有他借的本錢,她也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賺下一筆錢,可以用來開酒樓。即便是她現在住的宅子,也是羅騫名下的私產。為了顧全她的面子,他甚至找了個藉口低價租給他們,根本沒讓她知道這個人情。

    雖然他開始的本意是要跟她合作,大家互惠互利。但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幫助,卻是實實在在抹不掉的。

    所以對於開酒樓的事,她是準備找機會跟羅騫解釋一番的,卻不想竟然在這種場合讓他知道了。

    然而羅騫正目望著自己面前的虛空,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眼眸深邃,像是沒聽到岑子曼的話一般。

    一行人往前走著,沈玉芳跟岑子曼嘰嘰咕咕說著話走在最前面,沈玉婷拉著弟弟沈鴻飛跟在她們後面,夏衿錯開幾步走在岑子曼的右後方,而羅騫和蘇慕閑兩個年輕男子不好擠在女人堆裡,便落了幾步跟在了最後面。

    “原先宣平候府家宴,並沒有見到蘇公子。想來蘇公子是近日才從京城來的吧?”羅騫主動找蘇慕閑攀談。

    “嗯,是的。”蘇慕閑禮貌地點了點頭,“前日剛到。”

    “我記得宣平候府在京城的親戚裡,只有武安候府是姓蘇的。不知蘇公子跟武安候爺如何稱呼?”

    蘇慕閑似乎沒想到羅騫一下子就點出了他的身份,怔愣了好一會兒,才道:“現任武安候正是家父。”

    “啊,你是武安候府家公子?”羅騫似乎又驚訝又激動,高高揚起的聲音讓走在最前面的幾人都聽見了。

    蘇玉芳停住了腳步,詫異地朝這邊望來。

    岑子曼的眉頭則皺了起來。

    羅騫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的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臉上仍是一副激動的表情,聲音依然高揚:“那不知你是蘇家大公子還是二公子?”

    蘇慕閑莫名地看著羅騫,他不知道眼前這位為什麼這麼激動,像是見到了久違的親人一般,他順嘴答道:“我排行第一。”

    “原來是候府世子,久仰久仰。”羅騫滿臉泛紅地朝蘇慕閑拱了拱手。

    “你跟我家……”蘇慕閑試探著問道。

    “我非常景仰令尊。”

    “哦,原來如此。”蘇慕閑釋然。

    當年天朝與鄰國不睦,他父親蘇青曾為使臣,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鄰國皇帝,令兩國停止戰爭,互市友好。為此,皇帝特封他為異姓王。這事史書典籍裡都有記載。

    “我聽說令尊身體不好,如今怎麼樣了……”羅騫又問。

    “走吧。”岑子曼喊了沈玉芳一聲,轉身朝前走去。

    一行人又繼續往前走。

    而這一回,前面的兩人嘰嘰咕咕,後面的兩人也說得甚是熱鬧。

    夏衿走在中間,時不時地應答著岑子曼問話,注意力卻漸漸放在了羅騫和蘇慕閑身上。

    這兩人的對話,她怎麼越聽越不對呢?羅騫打著仰慕者的幌子,貌似在關心蘇父的情況,但話題一直不動聲色地往蘇慕閑本人身上引。蘇慕閑這個傻子根本沒有心機,三言兩語就被羅騫把底子給摸清了,還很快就把羅騫當成了至交好友。

    這個羅騫,他想幹什麼?

    岑家的鋪面,就在路口不遠處,一行人走了不到一盞茶功夫,岑子曼就停下了腳步。

    “怎麼樣?這地段,這鋪子的大小,還合意吧?”岑子曼轉頭對夏衿笑道。

    難得這位任性的大小姐,跟沈玉芳聊得熱鬧,一路還不忘照顧夏衿的情緒,時不時地轉頭跟她說上一句話,夏衿對她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很好。”夏衿點點頭。

    這鋪子是木結構建築,上下兩層樓,占地面積不小,七開間,五進深,歇山頂,簷梁高築,斗拱宏大,梁上還畫著蘇式彩畫。在四周的鋪面裡面,顯得恢宏大氣,十分上檔次。

    “這鋪子,原也是做酒樓的?”夏衿問道。

    岑子曼點點頭:“正巧租期到了,那東家還想續約呢,聽說我要開酒樓,祖母就把那人打發了,昨晚連夜叫人收拾了一番,把鑰匙交給了我。”

    說著,她晃了晃手中的銅質鑰匙。

    有錢就是任性啊。

    夏衿不由得感慨。

    這樣的鋪面,又是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段,租給別人,光是租金都抵得旁邊做生意的一個月收益。可宣平候老夫人一聽說孫女要做買賣,就把鋪子給收了回來,也不管她這買賣賠不賠錢。

    這麼想著,夏衿便聽後面在羅騫的詢問下,蘇慕閑又將她們三人合夥做生意的詳情給抖漏了出來。

    “岑姑娘要跟夏姑娘開酒樓嗎?我們能不能也參上一股?”沈玉芳含笑著問道。

    岑子曼“哈”地笑了一聲,對沈玉芳直擺手:“我們就是鬧著玩的。我祖母說,像我們這樣什麼都不懂的,不定要往裡面賠多少錢呢。沈姑娘還是留著銀子買衣服首飾吧,犯不著跟我們一起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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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煩

    “怎麼是胡鬧呢?岑子曼和蘇公子、夏姑娘這樣能幹,開的酒樓定然紅紅火火。”沈玉芳笑道,“可惜我在臨江呆的時間不長,不能嘗到你們酒樓做的菜了。”

    岑子曼沒有再說話,轉身將鑰匙遞給她的丫鬟雪兒:“去開門。”

    待雪兒把門打開,眾人跟著進去轉了一圈。

    這裡本來就是做酒樓的,裡面的局格倒很合夏衿的意。而且酒樓以菜的味道取勝,她這一回也不想在裝修上標新立異,覺得只要刷一遍漆,再在細節上做一下微調就可以了。

    現在的重頭戲,是選廚子。

    這一次,夏衿決定仍然照著知味齋的路子走,買一些有廚活基礎的下人,進行培訓。這樣雖然比較慢也比較辛苦,但可保持持續穩定,不會有將廚子培養出來後被對手挖牆角的事情發生。

    大家樓上樓下、前廳後廚的轉了一圈。岑子曼一邊走著,一邊給夏衿介紹這裡的情況。而沈玉芳不知何時已落到了後面,湊到羅騫和蘇慕閑身邊小聲說話去了。

    “怎麼樣?咱們什麼時候開業?”將整個酒樓逛完,岑子曼興奮問夏衿。

    “挺好的,不用變動太多。”夏衿道,“不過開業恐怕得一個月之後。”

    “這麼久?”岑子曼愕然。

    “磨刀不誤砍柴功。有些準備,是必須要做好的。耽誤些時間也值得。”

    “可是,我怕是不能在臨江呆太久。到時候我姑母的情況好轉,我們就要回京城去了。”岑子曼有些沮喪。

    夏衿倒沒想到這個問題。

    她想了想,道:“那這樣吧,半個月。半個月後咱們就開業。畢竟咱們得培訓廚子。廚子做不出好菜來,開業再早也沒用。你總不願意看到咱們的酒樓冷冷清清的沒人來吃吧?”

    “這倒也是。”岑子曼點點頭,“那就半個月後吧。”

    兩人商定完,轉過頭去,便看到沈玉芳正跟蘇慕閒聊得興致正高,而羅騫帶著沈玉婷、沈鴻飛跑到後院去了。

    岑子曼眼裡閃過一絲不悅之色,走到沈玉芳身邊問道:“在聊什麼呢?”

    “我在問蘇公子京城的規矩呢。”沈玉芳轉頭笑道。“畢竟再過幾日我們就要上京了。我怕不懂規矩,鬧了笑話。”

    “我說我不懂,沈姑娘就是不信。”蘇慕閑無奈地道。

    “我表哥確實不懂。”岑子曼道。“不光他不懂,連我,大家都說我不懂規矩呢。”

    她說著,不待沈玉芳說話。就揚聲道:“羅公子,你們做什麼呢?咱們準備出去了。”

    “好。來了。”羅騫在院子裡答應一聲,帶著沈玉婷姐弟倆走了出來。

    “我們去捉螞蚱去了。”沈鴻飛舉著手裡的螞蚱道。

    夏衿深深看了羅騫一眼。

    一行人出了門,岑子曼便道:“我們先回去了,你們逛街吧。”

    沈玉芳即便想跟岑子曼親近。見她這樣說,也不好再跟著了,只得告別離開。

    夏衿回到家裡。立刻寫了一張條子,讓魯良傳給劉三。她現在做事也有幫手了。不必事事親歷親為。有劉三幫忙,想來很快就能找到既願意賣身又懂廚藝之人。

    做完這件事,她其實很想去見羅騫,將事情解釋一下。但夏祁去了崔先生家,她不能扮男裝出去,穿著女裝又根本不可能去找羅騫,而且羅騫自己還帶著表妹四處逛呢,她只得作罷。

    羅府裡,章姨娘這幾日很是心煩。一直對她情深不變的老爺,前日竟然接受了林大人的贈妾,並且對新歡恩寵有加,連著兩日宿在了她的房裡。這在以前,章姨娘根本不會太過擔心,畢竟老爺對她的感情,不是別人能代替的。只要她使些手段,那些小姑娘很快就會被老爺厭倦。

    但是……

    她看著鏡子裡眼角已有細紋的自己,再想到那叫柔兒的新進小妾絕美的容貌,粉嫩得一掐就出水的肌膚,心裡生出了惶惶之感。

    怎麼辦?怎麼辦?

    “姨娘,大公子回來了。”她的丫鬟挑簾進來稟道。

    話聲剛落,羅宇就從外面進了屋子,臉色陰沉得跟烏雲一般。

    “事情怎麼樣了?”章姨娘放下鏡子,關切地坐到兒子身邊,又罵丫鬟:“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倒杯茶來。”

    羅宇搖了搖頭,重重地歎了口氣。

    “怎麼?還是沒找到人?”

    “沒有。”羅宇的臉上滿是疲憊。

    “找不到你也別急。不就是損失點銀子嗎?你看看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呢,那些事就別管了。什麼也沒有身體重要。”章姨娘心疼地撫了一下羅宇臉上的傷口。

    羅宇轉過頭,避開了章姨娘的手。

    章姨娘也不生氣,伸手從桌子上端來一盤點心,遞到羅宇面前。

    羅宇卻一把推開,煩燥地道:“我不管行嗎?運米的船前兒個好好的就沉了江,今天銀樓的掌櫃又卷銀子跑了。這事肯定有人在背後搗鬼。”

    先前章姨娘也想過這個問題。這種事出現一個還叫偶爾,出現兩個就是陰謀了。

    只是,誰會在背後搗他們的鬼呢?羅推官府上的生意,臨江城有幾人敢做手腳?

    “你近來真沒得罪什麼人?”她問道。

    “沒有。”羅宇搖搖頭。不過他遲疑了片刻,問章姨娘:“娘,你說會不會是羅騫?”

    章姨娘被他這一問,也狐疑起來。

    羅騫以前一向是埋頭讀書,即便不受羅維韜的寵,也只想快快考取功名,好讓羅維韜刮目相看,從來沒有通過這樣的手段在背後陰人的。

    但人都是會變的。在閻王殿裡走了一遭回來,他似乎變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唯讀聖賢書了。要說這事是他做的。也說得過去。畢竟,那小子在心智上絲毫不比羅宇差。

    想到這裡,章姨娘又想到那新進門的小妾,還有要到京城裡做官的羅夫人的親戚,心裡也煩躁起來,對羅宇道:“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咱們都不能這麼放任他不管。你那邊各處叫人盯緊些。而家裡這邊……”

    她朝羅宇招了招手。待羅宇湊近過來。她輕輕地耳語了一陣。

    羅宇眼睛都亮了,一改剛才的煩燥不安,對章姨娘道:“娘。我想要娶岑姑娘。”

    “好。”章姨娘一口答應下來,嘴角露出一抹陰狠。

    得了自家娘親的保證,羅宇愉快地站了起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那我回去睡覺去了。這兩晚。我都沒有合眼,困死我了。”

    “去吧去吧。”章姨娘疼愛地道。

    看著兒子去了。她才叫丫鬟:“去門口等著,老爺一下衙就攔住他,跟他說我病了,請他過來看看。”

    “是。”丫鬟看看時辰差不多了。不敢耽擱,飛也似的跑出去了。

    章姨娘則換了身素色衣服,又往臉上塗塗抹抹了一陣。讓臉色變得蒼白裡帶些臘黃,往病上一躺。裝起病來。

    此時已近中午,正是羅維韜下衙的時辰,那丫鬟出去一等一個准。一柱香功夫後,羅維韜已快步走了進來,摸了摸章姨娘的頭道:“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叫了郎中沒有?”

    章姨娘聲音微弱,朝羅維韜笑了笑:“我沒事,只是有點頭疼,躺一躺就好了。”又罵丫鬟,“蘭兒這妮子,我說了叫她不要跟你說,她偏不聽……”說著,就是掙紮著坐起來。

    “起來幹什麼?趕緊躺下。”畢竟恩愛了那麼多年,即便有了新歡,看著章姨娘這樣子,羅維韜仍十分心疼,“有病了正應該告訴我,蘭兒做的對。”

    章姨娘咳嗽了兩聲:“我沒事,真的沒事。”她將身子靠在羅維韜遞過來的靠枕上,問道,“我聽說,這次騫哥兒的表姨夫在京城謀了個好差?”

    “嗯。”說起這事,羅維韜簡直是羨慕嫉妒恨。地方實權官員,如果能到京裡做一輪京官,再往下放時,往往就是封疆大吏。沈立文的好運,讓羅維韜羨慕不已。

    “不管怎麼說,老爺跟他交情也不錯。這次要是招待好了,他以後在京城認識了人,也可以幫老爺牽線搭橋。沒准老爺明年就能到京城去做官呢。”

    好話誰都願意聽。儘管羅維韜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但章姨娘這話仍然叫他十分高興:“希望如此吧。”心裡則想著跟沈家結親之事。

    “沈老爺他們上次來,因為要回家奔喪,咱們不好設宴。這一次,老爺不妨設個宴,請臨江城有頭有臉的人來喝酒,也給沈老爺漲漲面子呀。沈家兩個女兒年紀都不小了,到了該議親的時候了。如果有合適的人家,沈老爺把女兒嫁在這裡,不管怎麼說,也跟咱家更親近些不是?”

    這話說得羅維韜眼睛一亮。

    明知沈玉芳進門對羅夫人有利,章姨娘為了他的前程,不光沒有阻攔,還主動將這話提了出來,這叫羅維韜對章姨娘的愛戀頓生。

    他將章姨娘摟進懷裡,感慨地道:“嫣兒,還是你最能幫我,什麼事都以我為重。”伸手將章姨娘披散下來的頭髮捋到耳後,“一會兒我叫個郎中來,你好生吃藥,晚上我在這邊歇息。”

    章姨娘朝他嫵媚一笑,又道:“您看宴會設在什麼時候?要不要我幫你張羅?”

    “不用不用。”羅維韜將章姨娘的身子往旁邊挪了挪,站了起來,“你好生養病,我去跟夫人商量一下,如果來得及,今日發帖,明日設宴。”說著,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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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18: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談心

    夏衿回到家時,已是中午,夏祁已從崔先生那裡回來了。

    醫館中午是不休息的,夏正謙和邢慶生會輪流在旁邊的小屋吃飯和休息,所以後院裡吃飯的只有舒氏和夏家兄妹。

    “得了崔先生指點,感覺如何?”舒氏將湯碗遞給兒子,順便關心一下兒子的學業。

    一說起這個,夏祁就抑制不住興奮:“娘,您不知道,崔先生太厲害了。我以前寫文章,腦子裡雖然有東西,但總不知如何下筆。如今被崔先生一點拔,我頓時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下起筆來再不覺得艱澀。今天崔先生還表揚了我,說我寫的文章不錯呢。”

    “那就好,那就好。”舒氏高興得合不攏嘴,同時感慨道,“這事還得感謝人家羅公子呢。要不是有他介紹,你也認識不了崔先生。咱們做人不能忘本,你要是順利過了童生試,可得好好感謝羅公子。”

    “我會的,娘。”夏祁答應著,卻抬起頭來對夏衿眨了一下眼。

    夏衿白了他一眼,舀了一勺湯慢慢喝著,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吃罷飯,夏衿休息了一會兒,估摸著已是下午未正時分,已過了人們歇午的時間,她才穿了男裝,帶了董方出門。

    董方看到門前並沒有馬車,不由覺得奇怪,問道:“姑娘,您沒叫人備馬車嗎?要不要奴婢去喚魯叔?”

    “不用。”夏衿頭也不回,直直往東走。

    一盞茶功夫後,兩人站在了羅府門前。

    董方在夏衿示意下,上前跟守門的下人攀談:“這位大哥,我家少爺姓夏。跟貴府三公子是好友。不知羅三公子可在家裡?麻煩大哥幫通稟一下。”

    羅騫被夏公子救治過,並跟夏公子交好的事,羅府的下人無人不知。那守門人見夏衿就站在門口,不敢怠慢,先將她迎進了門房,上了茶請她稍候,便飛快地去通報羅騫。

    “你是說。夏公子求見?”羅騫正在書房裡看書。聽到稟報,心裡一跳,差點把手邊的茶杯撞翻。

    “正是。”

    “他身邊跟著的小廝。是中等個子、白淨皮膚、眼睛很大的,還是瘦高個兒,皮膚微黑的?”

    守門人雖然很奇怪羅騫為什麼要問這個,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是中等個子。皮膚很白的。”

    “快快請她進來。”羅騫激動起來。

    自打知道夏衿假扮夏祁後,他就仔細觀察過兩人的區別。結果他發現。兩人除了手不同,其餘相貌、聲音、動作,甚至走路的姿勢,竟然毫無差別。而夏衿恢復女裝時。她的容貌跟夏祁只有七、八分相似,聲音、舉止則完全不同。

    這讓他大為驚訝之餘,也為夏衿的這份本事深深震撼和折服了一把。

    不過除了手。他還發現一個不同點,那就是兩人帶的小廝不一樣。夏衿扮成夏祁時。帶在身邊的,是一個叫“董方”的小廝。

    看到守門人出去,他在書房裡再也呆不住,走了出來,吩咐樂水:“你去迎一迎夏公子。”又叫樂山,“準備點心和茶水。”

    待樂水和樂山都應聲去了,羅騫在書房裡呆不住,站起來到院子裡來回踱步。

    羅騫此時呆的是外院書房,是他看書和接待男客的地方,離大門很近。不一會兒,夏衿就跟在樂水身後進了院門。

    “羅大哥。”她抬手拱了拱,自自然然地跟羅騫打了個招呼。

    羅騫臉上也絲毫不動聲色,微笑著道:“祁弟怎麼今天有空過來?你上午不是去崔先生那裡了嗎?怎麼樣,得了指點,感覺收穫如何?”說著,一面做了個“請”的手勢。

    “崔先生不愧是大儒,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我這麼笨的人,被他一指點,便有茅塞頓開之感。以前寫文時筆端艱澀,現在就好多了。”夏衿將夏祁中午對舒氏說的話照搬了出來。

    “我娘還說,讓我好好謝謝你呢。要不是你,我也沒有向崔先生請教學問的機會。”夏衿說著,站起來給羅騫作了個揖。

    羅騫連忙站起來回禮:“不敢當,不敢當。要不是祁弟學問人品不錯,崔先生也不會讓你進門。說到底,還是祁弟你自已的本事。”

    兩人重新落座,此時樂山將點心、茶水都端了上來。羅騫一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樂山、樂水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董方,你也下去。”夏衿見董方還立在那裡,連忙道。

    待董方也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羅騫和夏衿兩個人時,剛才還高談闊論,說得無比熱乎的兩人,忽然間都沉默了下來。

    夏衿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我今天來,是來跟羅大哥道歉的。”

    羅騫心裡一動,抬起眼來,望向夏衿。

    夏衿卻不看他,繼續道:“那日在桃溪,岑姑娘聽說知味齋是我們一起開的,便嚷嚷著要跟我合夥開酒樓。你也知道,我那日是著女裝,身份是夏衿而不是夏祁,岑姑娘又是那樣的身份,她說合夥開酒樓,我不好拒絕,所以就答應了。”

    “沒關係的。”羅騫低聲道,“沒有誰規矩你只能跟我合夥不能跟別人合夥。”

    “不管怎麼說,總有背叛之嫌。我本來想跟你解釋一下的,但這兩日都沒找到機會。”夏衿誠摯地道。

    夏衿撇開羅騫,跟岑子曼開酒樓的事,羅騫自然是不舒服的。這件事任誰來想,都有夏衿攀了高枝就一腳踹開羅騫的想法。更何況,這事是發生在羅騫向夏衿表白之後,不由得他不多想。

    現在夏衿特意過來跟他解釋,羅騫的感受又有不同。他覺得夏衿坦坦蕩蕩,他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本來麼,知味齋是夏祁跟羅騫合夥開的糕點鋪,是兩個男人之間的事。岑子曼找夏衿開酒樓時,夏衿總不能說因為我哥哥跟羅公子合開了糕點鋪,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開酒樓吧?這合邏輯麼?

    他抬起眼來望著夏衿,強壓下去的感情又湧了上來,在他心頭激蕩。

    夏衿在他眼裡還是夏祁的時候,他就覺得這人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紀就醫術高明,有膽有謀,言行舉止也極為出色,令他十分欣賞。待知道她是女扮男裝時,他心裡受到的衝激不亞於八級地震。

    他家沒有姐妹,但臨江城每年大大小小的宴會他都有參加。即便男女有別,宴會上總有難免會跟女孩子們碰面。一來二去,大家脾性如何,人品怎樣,總能瞭解一二。

    在他印象裡,那些女子除了知道什麼樣的衣服首飾漂亮,其餘什麼都不懂。能識得幾個字,彈彈琴,畫兩筆劃,就算是才女了。可那些東西,在他看來,除了取悅他人,全無用處。

    可夏衿的出現,完全顛覆了他對女子的印象。

    她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高明醫術,為了不被當作沖喜的工具,她女扮男裝進到羅府,將他從閻王手裡救了回來,這份膽識比男人都強上幾分;她聰慧過人,一個計謀就將夏家三房從夏府裡分了出來,沒讓夏正謙和夏祁的名聲受到一點影響;她出的刻印科考文集的主意,不光提升了他在父親心中的份量,更讓他父親羅維韜得到了上官的讚賞;她會做美味的點心,知道各種奇特推銷手段,隨隨便便就能開出兩個月入百兩銀子的點心鋪子……

    她身上的一切,不光比他認識的所有女子都出色,便是臨江城權貴家的公子們都沒有幾人比她更優秀的。

    她身上那種淡然自若的氣質和坦坦蕩蕩的行事風格,也讓他深深喜歡。

    不知不覺,他就心動了。

    他深信,他如果能有夏衿這樣的妻子輔佐,此生肯定能在仕途上走得很遠很遠。

    “你……為何不願意成為我的妻子?”這句話,他終於問出了口。

    他要不問個明白,他寢食難安。

    夏衿此來,也想到羅騫會問她這個問題。她也覺得兩人把話說開了去,比不明不白悶在心裡的好。羅騫這個朋友,她並不想失去。

    她道:“你母親只有你一個兒子,她希望你能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結親向來不是兩個人之間的事。與其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彼此傷害、不好收場,還不如一開始就別讓它發生。”

    “你一口拒絕,不是因為我,而僅僅是因為我母親?”羅騫的眼眸熠熠生光。

    “我也沒想過那麼早嫁人。”夏衿垂下了眼瞼,聲音也低了下去。

    或許是因為她沒有心動,所以說這事的時候她很客觀很冷靜,並沒有一點不自在的感覺。但她現在的身份是古代女孩子,不是現代殺手,她總得表現出這時代這年齡女子正常的態度。

    “我不急。”羅騫的聲音卻不知不覺大了起來,夏衿這話,給了他希望,“我會說服我母親的。你、你能不能……”

    他的話還沒說話,夏衿就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人罵我不知羞恥,攀龍附鳳。”

    羅騫的眼眸漸漸黯淡了下去。不過他終究不死心,低聲問道:“我就問你一句,如果我母親同意,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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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來客

    夏衿搖了搖頭:“對不起,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夏衿說的是真話,可聽在羅騫耳裡,卻是委婉的拒絕。

    他的眼眸完全黯了下去:“我明白了。”

    夏衿從袖子裡掏出幾錠銀子,放在桌子上:“這是一個半月知味齋的分紅,一百五十兩。”

    看到銀子的那一刻,羅騫的心像是被什麼扯了一下似的,他完全沒聽清楚夏衿的話。

    半晌,他才將喉嚨裡哽住的東西咽下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聲音低沉而沙啞:“以後……祝你的買賣做得越來越好。”

    夏衿愣了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羅騫是誤認為這一百五十兩銀子是她還給他的。當初開第一家知味齋時,他給了她五十兩銀子,說是借給她的;在看到第一家知味齋生意紅火,日進鬥金之後,他又拿出了一百兩銀子給她,勸她開第二家,仍然說是借給她的。

    如今,她拿出一百五十兩銀子給他,大概在他看來,她這是歸還了他兩次借出來的錢,要跟他劃清界限了。

    “那兩家店,是咱們一起開的,咱倆五五分賬。”她解釋道,“這一百五十兩銀子是分紅,一個半月的分紅。只要那兩個店開下去,以後這樣的分紅還會有。”她頓了頓,又道,“明日我叫董岩將開業以來的帳本拿給你看。”

    聽明白夏衿話裡的意思,羅騫的心情複雜得難以言說。

    他一再說這銀子是借給她的,即便如今知味齋口碑好、生意火爆,吸金能力強,她不分他股子只還他本金。他也不會有什麼想法。畢竟這兩個店他除了讓于管家幫找了兩個鋪面外,並沒有操過什麼心。

    可夏衿就這麼仗義,明知這是兩隻下金蛋的母雞,還是硬塞給了他一隻。

    這樣好的女子,為什麼就不願意嫁給他呢?

    “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告辭了。”夏衿站了起來。

    羅騫也站了起來,正要送夏衿出去。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了。

    “你等等。”他道。轉身進了裡屋。

    出來時,他手裡拿著一張請柬,遞到夏衿面前:“明日我娘要開一個宴會。你們兄妹倆曾出席過宣平候府宴,在外人眼裡我跟夏祁交情又好,所以明日的宴會也邀請了你們兩人。來不來在你,不必勉強。”

    夏衿接過請柬。道了一聲:“謝謝。”便拱了拱手,告辭而去。並沒有說“來”或是“不來”。

    羅騫將夏衿送到院門外,待得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他仍呆呆地站在那裡,久久沒有動彈。

    夏衿回到家裡。就把請柬給了夏祁:“明天羅府宴,去不去隨你。”

    作為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夏祁還是很渴望跟同齡人交往的。尤其是上次在宣平候府。林雲等人對他的態度不錯,彼此相處很是愉快。因此拿到這請柬。他很是高興,道:“去,怎麼不去?羅大哥請客,哪有不去的道理。”

    不過他隨即就感覺不對勁。

    以妹妹的強勢,扔給他請柬的同時,肯定會直接通知他:“明天羅府宴,作好準備。”而不是讓他決定去不去。

    “你想不想去?”他問道。

    夏衿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看看再說吧。”

    在她看來,拒絕表白這種事,實在不是什麼大事,她把話說清楚了,心裡坦坦蕩蕩,跟羅騫該怎麼相處還怎麼相處,畢竟做不成情侶也還是朋友麼。可她擔心羅騫並不這麼看。古代男人對你有情你又拒絕了他,那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免得讓人覺得你欲拒還迎,作的厲害。

    明天,還是不去吧。

    她心裡做出了決定。

    她回屋換了衣服,懶懶地躺到榻上看書。正當她心神全都沉浸到書裡的時候,薄荷忽然進來,稟道:“姑娘,老爺派了知柏來,似乎要話要跟您說。”

    “知柏?”夏衿坐直了身體。

    這時候夏正謙派知柏來,顯然是前頭醫館出了他和邢慶生都醫治不了的病症,需要她出手的。

    夏衿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穿著並不無妥,扔下書,走了出去。

    果然,她出了門,等在外面的知柏便行了一禮,道:“姑娘,是一例病症,老爺和邢少爺都束手無策,想叫您看一看。”

    “是什麼病症?”夏衿好奇地道。

    夏正謙是個行事謹慎的人,就算他拿不准病人的病,也不會冒然把夏衿推到前面來,叫她給人治病。畢竟她是個十幾歲的女子,即便有過一次治好病人的例子,也不足於取信於人。更何況,他十分看重她的閨譽。

    “就是邢少爺鄰居家的孫子,從昨兒個起就啼哭不停。那家人抱著孩子四處看了一遍,也沒看出什麼來。想起邢少爺總說老爺醫術高明,他們便抱了過來,讓老爺看診。老爺和邢少爺拿了脈又看了舌苔,各處都檢查了,什麼也問了,也沒找到這孩子的毛病。老爺想著這孩子只有三、四個月,抱進內宅並無大礙,便讓他家人抱進來讓您給看一看。”

    “如今孩子在哪裡?”夏衿問道。

    “在外廳裡,太太和邢少爺都陪著呢。”

    “那趕緊走吧。”

    兩人到了外廳,便見屋子裡除了舒氏、邢慶生和那個啼哭的孩子,還有兩個婦人。一個年輕些,十七、八歲的年紀,懷裡抱著孩子,想必是孩子的母親;而另一個,則是早上在邢家門外遇見的汪家婦人。

    舒氏見夏衿進來,忙招了招手:“衿姐兒,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邢師兄的鄰居汪太太和她兒媳婦。汪太太的孫子打昨兒起就一直哭個不停,你給看看吧。”

    夏衿正要見禮,那汪太太卻迫不及待地上前拉住她的手:“好姑娘,我聽你爹說你醫術比他還厲害。我這孫子哭兩天了,奶也吃不安穩,覺也睡不安穩,又查不出什麼毛病,要不你給看一看。”

    夏衿應了一聲好,便上前給孩子把脈。

    自古以來,這小兒科病症都是郎中最不願意遇上的,曾有“甯治十男人,不治一婦人;寧治十婦人,不治一小兒”之說,全因小兒科是“啞科”,孩子除了啼哭,不能說話,不知他哪裡疼、哪裡不舒服。遇上小兒科,郎中只能一步步找原因,沒有別的辦法。

    但這孩子哭了兩天,又看了幾個郎中,想來該看的該問的大家都看過問過了,他的問題絕不簡單。

    果然,沒等夏衿開口,孩子母親便主動道:“這孩子身上也沒發熱又不見汗,吃奶也還行,大便也正常,就是顯得特別煩躁,吃不好睡不好,手腳亂舞,一直不停地哭。”

    夏衿縮回手來,眉頭微蹙。

    邢慶生知道小師妹拿脈的功夫尤其厲害,上次一搭脈,就把病人的病症說得七七八八。所以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她,期盼著她能說出是什麼病症來。

    “你這孩子,從脈相來看,並沒有病。”夏衿道,語氣甚為篤定。

    別的郎中拿了脈,都說拿不准,沒有一個語氣有夏衿這麼自信的,直接就說孩子沒病。

    本來孩子沒病,作祖母和母親的應該高興才是,可夏衿這麼說,汪太太卻不樂意了:“他要是沒病,能這麼哭嗎?”

    本來接下來還有一句“你沒本事別亂說話”,但想著這是夏家,又顧著邢慶生的面子,她將這句話又咽了回去。

    夏衿看那孩子一個勁地揮舞著小胳膊,不停地往身上撓,兩腳也不停地蹬著,她微微一笑:“如果孩子不舒服,即便沒病也會哭的。”

    “我自然知道他不舒服才會哭!”汪太太的話嗆味很重,就差說夏衿說的是廢話了。

    這也難怪汪太太不舒服,她是不相信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會醫術的,而且醫術比她老子還要高明。無奈夏正謙和邢慶生都一再力薦,她抹不下面子,心裡又存著一線希望,才抱著孫子進來。

    卻不想她為孩子的病心煩意亂,對面那個小姑娘卻還笑得出來,一副“沒什麼大事”的表情,實在讓她心頭火起。

    汪太太這態度,讓護崽子的舒氏不高興了。我女兒好心給你家孩子看病,你不說滿心感激,倒還連連嗆聲,這到底是誰求誰呢?

    她也不作生氣樣,只疏離而客氣地笑道:“既然汪太太什麼都知道,那再好不過了。我這女兒,雖跟京城的名醫學過幾年,但畢竟年紀小經驗少。她父親讓你們抱孩子進來叫她看,依我看純粹就是胡鬧。這城裡多少郎中看不好的病,哪輪得到我家衿姐兒指指點點呢?汪太太還是抱著孩子去找名醫吧,可別耽誤了孩子的病情。”

    汪太太頓時一臉尷尬。

    舒氏這話再婉轉,意思也極明白,那就是汪太太剛才的態度讓她不高興,所以出言逐客了。

    汪太太也一陣後悔。夏家是邢慶生的師父家,他們給孩子看病也是一番好意,自己不該控制不住脾氣,平白得罪了人。

    不過不得罪也得罪了,以後兩家也不會有什麼交集,舒氏這得理不饒人的態度也讓她很不高興。

    她站了起來:“那也好,我們就不多留了,多謝夏太太和夏姑娘。”又轉頭跟邢慶生道,“生哥兒,我們走了。”作勢便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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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原因

    邢慶生卻心裡著急。

    自家這師妹,他雖接觸不多,但從上次的事來看,她絕對是個明事理、知深淺的人。她既然那樣淡定地微笑,必然是對孩子的情況做到了心裡有數。可汪太太得罪了師母,師母不想讓師妹出手醫治,他也不好把這話說出來。

    可不說,這孩子……

    他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夏衿身上。

    卻不想,夏衿站在那裡,臉上仍帶著淡淡的笑容,一語不發。

    邢慶生忍不住正想開口,就聽那孩子的母親拉著汪太太道:“娘,您等等。”

    她轉過身來,對夏衿道:“夏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兒子啼哭的原因?如果知道,還請你告訴我。這孩子已哭了兩天了,我怕他……”

    說到這裡,她眼眶一紅,淚水就落了下來,走到夏衿面前深深行了一禮:“還請夏姑娘救救我的兒子。”

    “汪嫂子,你別這樣。”夏衿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汪嫂子眼淚汪汪地只是瞅著夏衿。

    看到兒媳婦這樣,汪太太此時也將信將疑起來。回想起剛才的情形,倒好像是她多心了。夏衿那笑容,並不是無故歡笑,而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夏姑娘。”她回過身來,對夏衿道,“剛才是我心急,態度不好,如果有什麼衝撞的地方,還請你見諒。如果你能治好我孫兒的病,我定給你磕頭賠禮。”

    夏衿哭笑不得。

    又是個治好了病要給她磕頭賠禮的人!

    她要他們磕頭幹嘛?沒的折壽。

    “汪太太這話不敢當。”她道,“即然汪太太和汪嫂子相信我,那我就試一試。”

    “儘管試,儘管試。”汪嫂子大喜。

    “薄荷。你來。”夏衿向薄荷招了招手。

    待薄荷到她身邊,夏衿便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薄荷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夏衿對汪家婆媳道:“大家先坐吧,我讓她們去準備去了,一會兒就好。”

    “是啊,先坐吧。這是知味齋出的點心,你們也嘗嘗。”舒氏本就是個性情溫婉的人。剛才女兒被人嗆聲才炸了毛。此時汪太太歉也道了。看在孩子面上,她也不好再板著臉,熱情地招呼汪家婆媳坐下吃點心。

    要是放在平時。汪太太定然忍不住要向夏衿問個明白。可剛才得罪了夏家,夏家母女不計較,還繼續幫自家孫兒看病,她便不好多問。否則倒顯得不相信人似的。於是便坐了下來,喝茶吃點心。

    過了一會兒。薄荷帶著丫鬟婆子進來了,大家有些手裡拿著衣物,有的提著水桶,水桶裡還有熱氣騰騰的水。一個婆子手裡還端著個大木盆,看這樣子似乎是要做沐浴的準備。

    “夏姑娘,你這是……”汪太太忍不住問道。

    “給孩子洗個澡。或許他就不哭了。”

    “怎麼可能”這句話,汪太太差點說出了口。不過話到嘴邊又及時地咽了回去。昨晚她們還給孩子洗了澡,可孩子還不是一樣的哭?

    夏家這宅子面積寬大,廳堂十分寬敞。除了大家現在坐著的大廳,兩邊還有偏廳。

    薄荷照著夏衿的吩咐,指揮大家把東西都拿到偏廳,倒好水調好水溫,出來對夏衿稟道:“姑娘,好了。”

    夏衿微一頷首,對汪嫂子道:“你去給孩子洗個澡吧。”

    “好。”汪嫂子鼻子尖,剛才薄荷提水桶進來的時候,她就聞到了一股子藥味。夏衿給她孩子沐浴的不是水,定然是藥。

    她歡喜地抱了兒子,去了偏廳。

    汪家雖然不是大戶人家,卻也算殷實,汪家婆媳來時身邊帶了個四十來歲的女僕。這女僕也跟著一起去了偏廳幫忙。

    一盞茶功夫後,汪嫂子抱著孩子回來了,一進門不待汪太太發問,她就滿臉喜氣的道:“娘,聰哥兒睡著了。”

    “啊?”汪太太驚喜地叫了起來,急步上前去看自己的寶貝孫子,孩子果然睡著了,而且還睡得極為香甜。

    要知道,這一天一夜,她這孫子一直在不停的鬧騰,給他吃奶,他吃兩口便又哭起來;眼看著他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可閉上眼睛沒一個呼吸的功夫,便又哭了起來,渾身扭動,滿身不舒服的樣子。可這一會兒,這孩子卻呼哧呼哧地睡得極為香甜。

    “夏姑娘,這叫我怎麼感激你好?”汪太太對夏衿簡直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轉過身就要跪下去給夏衿磕頭。

    夏衿哪裡稀罕她這個頭?未等她膝蓋彎下去,就一把扶了起來:“汪太太快莫這樣,舉手之勞,不必掛懷。”

    “是呀,汪太太,她小孩兒家家的,你給她磕頭,她哪裡受得住?”舒氏喜氣洋洋地道。

    她這還是第一次看女兒給人看病,這種感覺簡直像是六月天喝冰水,從頭到腳爽到了極點。

    原來我女兒竟然這般厲害!

    汪太太從懷裡掏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有些忐忑地對夏衿道:“姑娘那藥,不知這五錢銀子夠是不夠?”

    夏衿擺擺手:“用不了那麼多,汪太太給個十五文錢就夠了。”

    “十五文?”汪太太一愣,抬頭看了邢慶生一眼,隨即笑道,“我知道你們是看在生哥兒面上,沒跟我們計較錢。可你們這藥,也是要花成本的。總不能讓你們治了病還倒貼藥費不是?這銀子,你們收著吧。”

    說著,她將銀子往舒氏這邊推了推,然後不待夏衿再說話,她又問道:“不知我這孫子得的什麼病?他現在睡著了,醒來後不會又鬧吧?要不要抓些藥回去吃吃?”

    “孩子真沒病。”夏衿淡淡一笑,“問題是出在你家那棵木香樹上。這種樹最多刺毛蟲,你們大概把孩子的衣服晾在了樹下,衣服上落有刺毛蟲的刺。這種毛刺大人或者沒有感覺,但孩子皮膚細嫩,穿了這種衣服刺得皮膚疼的難受,所以他才會不停地哭啼。”

    汪太太婆媳兩人面面相覷:“竟然是這樣?”

    “師妹你剛才用的什麼藥?”邢慶生禁不住問道。

    “是甘草。”夏衿笑了笑,“甘草有治療過敏和緩解疼痛的作用,用藥液洗又能洗去孩子身上的毛刺。所以洗完澡後,孩子就能安然入睡了。”

    說著她示意薄荷將銀子遞還給汪太太:“甘草不值幾個錢,看診費和藥錢,汪太太給個十五文足矣。”

    “喛,這、這還真是……”汪太太訕訕地笑著,將銀子收了回來,又掏出一把銅錢放到桌上。

    她儘管知道價不值而效值的道理,要是治法不對,便是用價值千金的犀角煎水也沒用。且不看她原先花了好幾錢銀子,別的郎中也沒治好孫子的病麼?但她家也不是特別富裕,這次為孫子的病已花了不少錢了,夏衿推辭不要,她自然能省則省。

    汪嫂子見婆婆果真把銀子給收了回去,十分不好意思,將孩子遞給下人,站起來給夏衿福了一福,道:“多謝夏姑娘。道理雖淺顯,說出來似乎誰都知道,但看了這麼多郎中,他們誰也沒找出毛病。要不是夏姑娘醫術高明,我家孩子還不知要遭多久的罪呢。”

    “汪嫂子不必客氣,並不是我醫術好。這事說來也巧,要不是我們早上正好去邢家看望過邢伯母,我也不會知道你家有一棵白香木。”

    “是啊,合該你家孩子有福氣。”舒氏也附和道。

    十五文錢治好了孩子的病,汪家婆媳感激的不行,謝了又謝,方才抱著孩子離開。

    汪家婆媳離開了,邢慶生卻沒有走,而是站在夏衿面前,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師兄,你這是怎麼了?”夏衿奇怪地問道。

    “我、我……”邢慶生吭吭哧哧地道,“昨天汪家人就讓我給孩子看病了,我什麼都沒看出來。那株木香樹,我天天看著……”

    夏衿不由得笑了起來:“這有什麼?你只是沒往那處想罷了。以後遇上這樣的病人,觀察仔細些就是了。”

    邢慶生點了點頭:“那孩子不停地舞動手腳,脈相上又沒有病,除了餓了冷了這些原因,只有身上難受了。這事現在說起來簡單,但這麼多郎中都沒想起來。說到底,還是師妹你觀察細緻的緣故。”

    夏衿看舒氏送了客轉回來,一腳跨進了廳裡,可見她跟邢慶生在說話,又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心裡又無奈又好笑。

    她這個娘怎麼就這麼想把她嫁給眼前這個年輕郎中呢?

    想到這裡,夏衿不由得仔細打量了邢慶生一眼。

    邢慶生的長相,並不如羅騫和蘇慕閑兩人俊朗。他眉眼長得極普通,但鼻樑又挺又直,倒讓他頗有幾分男人的英氣。他個子很高,身體也魁梧。與她站在一起,兩人無論從外貌還是身材上倒是很相配。

    而且邢慶生此人,性情溫和,為人勤勉,極為好學,生活上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再加上家中人口簡單,邢母善良溫柔,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配她都極為合適。

    邢慶生感覺到夏衿的目光,剛剛恢復平靜的臉上又微微紅了起來,神情頗不自然。不過他卻沒有告辭離開,而是從袖子裡掏出那份醫藥材料,將裡面一些不解的地方拿來請教夏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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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難辦

    第二日因不是沐休之日,羅府的宴會設在了下午申時,而且夏衿並不打算去赴宴,所以第二天吃過早飯後,她便換了男裝,帶著董方出了門。

    她答應岑子曼半個月內要讓酒樓開張,這半個月不僅要找齊廚子,還要培訓廚子,讓廚子能把她腦子裡的菜做出來,時間是相當的緊張。

    更何況,要找四、五個願意賣身為奴的廚子,比買幾個巧手的普通下人難度不知大了多少。

    廚子畢竟算是技能型人才,混得再不濟,到小飯館裡炒個菜或是大酒樓裡做個幫廚,溫飽是不成問題的。既不愁溫飽,誰願意賣身為奴呢?

    可夏衿這裡必須把廚子的賣身契握在手裡,才能放心。否則你這邊剛教會他幾個特色菜,那邊他就被人高價挖了牆角,或者乾脆自己去開小飯館了,她豈不是為人做嫁衣嗎?

    所以如何找到願意賣身、廚藝基本功紮實的廚子,就成了一個老大難問題。

    當然,如果夏衿願意求助於羅騫或是岑子曼,這些問題都好解決。但既撇開了羅騫跟岑子曼合作,她跟羅騫又連朋友都不是了,自然不能再去求羅騫。

    至於岑子曼,夏衿相信,只要她提起這件事,岑子曼很有可能會把她家廚子拎出來,讓他們到酒樓服務。可岑家的廚子,夏衿敢提讓他們改簽賣身契的話嗎?這話一提,那不明擺著不相信岑子曼和岑老夫人,妥妥的找死的節奏嘛。可要是不提,她等於是把自身的絕活都送給了岑家。待岑子曼回到京城,又找到別的好玩的東西了。把酒樓和廚子一收回,夏衿就白忙活一場。

    所以,哪怕辛苦一點,她也要自己找廚子,把廚子緊緊地拽在她手裡。到時候岑子曼和蘇慕閑不玩了,她酒樓的口碑做出來了,隨便換個地方開業。生意照樣紅火。

    既要自己找廚子。夏衿認識的人不多,也沒別的門路,只能求助於包打聽劉三。

    到了劉三那裡。董方上去拍了好久的門,劉三才衣冠不整地系著腰帶,打著哈欠來開門,顯然是昨晚又不知幹什麼了。董方看他那樣。連連後退了幾步,一臉的嫌棄和厭惡。惹得劉三皺著眉看了她好幾眼。

    夏衿只得上前打哈哈:“我這小廝不懂事,待我回去好好教訓她。劉大哥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她一般見識。”說著,又用腳輕輕踢了一下董方。喝斥道,“你那是什麼表情,還不趕緊跟劉三爺道歉?”

    董方的眼眶頓時紅了。好一會兒才咬了咬嘴唇,用蚊子一般小的聲音給劉三道歉。

    “哈哈。不用不用。”劉三倒是好說話,擺著手道,“董小哥兒看不上我這樣的,也屬正常。我就是個街頭老混混,不幹正經營生,把老婆都氣跑了,不是什麼好人。”

    說著,他意味深長地對夏衿擠了擠眼,笑眯眯地道:“快進來坐吧。”

    夏衿本還想客氣兩句,但看他這表情,倒是怔了一怔,轉過頭來深深看了董方一眼。

    “你們自便,我去洗漱。”劉三待夏衿主僕兩人進了院子,門也不關,伸了個懶腰就去了廚房。

    董方被夏衿那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可她不像菖蒲、薄荷等人那樣,被夏衿責怪了,會低下頭認錯,反而倔強地跟夏衿對視著,眼眶慢慢地蓄上淚水來,那樣子讓夏衿看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還頭疼得很。

    董岩在知味齋幹得出乎意料的好。他只開始的時候有些青澀,被夏衿點拔幾句,現在越幹越順手了,頗有些後世職業經理人的味道。而董方這裡也收斂起渾身刺毛,做低伏小地學做下人,夏衿這段時間也就沒再把她放在心上,只等三年後把她放出去嫁人了事。

    卻不想這孩子遇事竟然敢跟她炸毛!

    “你呆在這兒吧。”夏衿的眼神驟然變冷,話語也十分強硬。說完這話,她再沒看董方第二眼,大步進了劉三家的廳堂。

    董方停在了那裡,定定地看著夏衿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賭氣一般猛地轉過身,準備到旁邊樹下去,不想正碰見劉三從廚房出來,進了樹林邊的茅廁。

    董方“啊”地一聲,暗啐一口,小跑著去了大門口呆著,離廚房、茅廁和廳堂都遠遠的,一臉羞憤。

    劉三收拾妥當,還頗為講究,特意到廚房裡淨了個手,才進了廳堂。一進門就看到夏衿端坐在他家髒亂的堂屋裡,神情裡沒有絲毫的嫌棄和不自在,倒跟她那小廝完全倒了個個兒。

    “那丫頭是夏公子的心上人?”劉三一進門,就壓低聲音曖昧地朝夏衿眨眨眼,然後笑嘻嘻地走到旁邊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見夏衿沒說話,只拿眼睛瞧著自己,劉三舉了舉手裡缺了個角的杯子,又笑道:“我這沒乾淨杯子,也沒好茶,就不招呼你了。昨晚喝了酒,口渴得很,我先偏兩口。”

    說完他又倒水,連喝兩杯方放下杯子。

    “劉大哥辛苦了。”夏衿道,“昨晚喝酒,定然是為小弟的事。小弟托大哥辦事,沒的倒讓大哥花錢,這二兩銀子,算是酒錢,大哥萬莫推辭。”

    她從袖子裡掏出一小錠碎銀,放到桌上。

    劉三卻將銀子往夏衿這邊一推,搖頭歎氣道:“這銀子你收回去,事情我沒幫你辦好。”

    “怎麼,找不到廚子?”饒是有了思想準備,夏衿還是感覺挺失望。

    劉三點點頭:“現在太平盛世,沒災沒難的,懂廚活的人不愁找飯吃。昨兒一天和晚上,我都在到處奔走打聽,都沒找到一個肯賣身為奴的好廚子。”

    “找不到也沒關係,劉大哥慢慢替我打聽著。”夏衿將銀子又推了過去,“不管找沒找到,劉大哥該辛苦該打點的地方一樣沒少,這銀子你且拿著。要是再推辭,往後有事我就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行,我拿著。”劉三手裡缺錢得很,昨天為了夏衿這事他確實辛苦了一天,找了不少人情,因此也不推辭,很乾脆地將銀子收到了袖子裡。

    劉三這裡沒轍,即便夏衿再不情願,也得去找岑子曼了,否則大話說出去了,到半個月後開不了張,也是白搭。

    她站了起來:“既如此,那我再去別處想想辦法。劉大哥,不管怎麼樣,這事還請你幫我留意著,有好的下人或廚子,你直接通知魯良。”

    劉三也站了起來,將夏衿送到門口。看到夏衿要走,他猶豫了一下,道:“其實,人倒是有那麼一個……”

    夏衿見他吞吞吐吐,奇怪道:“什麼人?”這人定然是十分不堪或是十分麻煩,才讓劉三如此態度。

    果然,劉三苦笑一下,道:“城北倒有一個人,以前家裡就是做酒樓的,祖傳得一身好手藝,說起錢家菜,臨江老一輩的人應該都還有印象。只可惜傳到錢不缺這一輩,他比我還混呢,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把老子娘都給氣死了,祖產全賣光了,前陣子又把妻子和女兒都給賣了,還倒欠了一屁股債。這不,昨晚因為還不出錢,被人打斷了腿。這人做的菜我吃過,味道倒真不錯,就是這性子……”

    他說著,歎息著搖搖頭。

    夏衿無語了。

    劉三自己個兒就是個敗家的混子,如今提起錢不缺竟然是這麼一副表情,可想而知錢不缺到底混到了何種地步!那絕對是人渣中的戰鬥機。

    “他願意賣身為奴?”夏衿問道。

    “嘿,他連他老婆孩子都肯賣,賣個自身算什麼麼?再說,還不出債,沒幾天他也要被人打死。你買他算是救了他的命,他如何不肯?”

    見夏衿沉吟,似乎有些意動,劉三趕緊勸道:“要不這人還是算了。你買他,不光要給賣身錢,還要幫他還賭債。聽說,他欠了十兩銀子呢。有十兩銀子,多少好廚子買不過來?再說,那錢不缺就是一灘爛泥,絕不會好好給你幹活的。好了傷疤沒過幾日,他定然又會偷偷去賭。到時候再欠了債,你不幫他還都不成,誰叫你是他主子呢。夏公子,你也別急,廚子的事我再替你張羅就是。錢不缺這玩意,你還是別碰吧。”

    說著他輕輕拍了自己一個嘴巴:“也是我嘴賤,要把這人拿出來說,夏公子你就當沒聽見。”

    夏衿卻笑道:“沒事,你只管把他住的地方告訴我。至於用不用他,我再斟酌。”

    劉三又勸了兩次,見夏衿態度堅決,無法,只得將錢不缺的住址告訴了夏衿。

    夏衿告辭劉三上了馬車,她這還沒說話呢,董方就開口了:“姑娘,老爺的醫館紅火著呢,家裡吃穿不愁的,您何必要跑出來拋頭露面呢?剛才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要是被人知道你跟他來往,您的名聲怕是要毀了。”

    夏衿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不管怎麼樣,董方是站在古代女子的立場上勸她,話裡全是好意,她且得領這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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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感動

    不過對於這個問題,夏衿已經過無數的努力,終於說服夏正謙和舒氏了,她完全沒興趣、也沒義務再給董方洗腦。董方自以為她出身比夏衿高,自以為比夏衿懂禮數,想要說服她,估計是千難萬難。

    夏衿淡淡道:“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董方本來還想再說什麼,但看夏衿這態度,她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夏衿暗歎一聲,將視線轉向了車窗外面。

    劉三看出她是女子的事,夏衿不準備跟董方說了。一旦她知道,估計下次就不會跟夏衿出門了。礙著董岩,夏衿拿她還真沒辦法。

    馬車在城裡賓士著,一頓飯功夫後,在夏家門口停了下來。

    夏衿下了車,正要抬腳進大門,守門的婆子便笑著稟道:“少爺,羅府于管家來了,等您好一會兒了。”

    夏衿一陣詫異。于管家,他來幹什麼?

    她轉頭看了董方一眼:“跟我去前廳。”

    董方平素只跟夏衿出門,一進夏宅就回自己院子去,一切伺候夏衿的事都是菖蒲、薄荷做。此時聽得夏衿的吩咐,她只得轉過身來,跟在夏衿身後,去了前廳。

    于管家正由羅叔陪著在前院的偏廳裡喝茶聊天,見了夏衿進來,忙站起來拱手行禮:“夏公子,您回來了?”

    “于管家怎麼有空過來?”夏衿笑著坐到主位上。

    羅叔知道他們有事要談,給夏衿倒了一杯茶,便退了出去。

    “我家公子叫我過來幫夏公子買廚子。”

    夏衿出去轉了一圈,早已渴了,端起茶杯正要喝茶。聽到這句話,手一拌,差點把杯裡的茶給潑出來。

    “你家公子,叫你過來幫我買廚子?”她重複了一遍,生怕自己聽錯了。

    “正是。”于管家笑道,“我家公子聽說夏公子要跟蘇公子他們合夥開酒樓,擔心公子您一下找不到合適的廚子。正巧省裡有兩戶人家獲罪要被抄家。他們府上的下人要遣散,便讓小人來問一問夏公子,有沒有興趣將他們的廚子買下來。”

    夏衿怔怔地望著于管家。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撇開羅騫跟岑子曼開酒樓,又拒絕了羅騫的感情,她本以為羅騫即便不恨她,也不會再跟她來往。他家世不錯。還是個秀才,品行端正。長相英俊,城裡有多少閨秀對他芳心暗許,朱心蘭和李玉媛更是公開為他打破了頭。在世俗的目光中,她與他就是雲泥之別。

    如今她絕然拒絕他的求娶。絕對是一件十分傷自尊的事情。他即便不勃然大怒,也應該拂袖而去,再不看她一眼才對。卻不想。他竟然仍將她的事放在心上,在她遇到難處束手無策時。主動幫她!

    于管家見夏衿不說話,還以為她誤會自家公子,忙又解釋道:“我家公子說了,他早上聽到有人被抄家的消息,想到你正需要廚子,便叫我過來跟夏公子提上一提,讓夏公子不要多想,這事並不牽扯別的。如果夏公子已經找好了廚子,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家公子也替夏公子高興,絕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

    說著他站了起來:“如果夏公子沒有別的吩咐,那小人就先告辭了。”拱了拱手,他便要離開。

    “于管家,且等等。”夏衿連忙道,“我正需要買廚子,你家公子告訴我這消息,可算是幫了大忙了。剛才我出去轉了一圈,才知道人家廚子根本就沒人賣身。正為這事頭疼呢,你就雪中送炭來了。”說著,她親自為于管家斟了一杯茶。

    雖然不知兩位公子這鬧的什麼彆扭,說的話雲山霧罩的,但夏衿能領羅騫的情,于管家還是十分高興的。見她要親自給自己倒茶,于管家忙連聲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接過茶杯又一個勁地稱謝。

    這段時間以來,于管家早已不是當初在仁和堂時面對夏衿時的心態了。他已將夏衿看成了跟他家主子同一地位的人。

    兩人重新落座,夏衿向于管家討教:“那兩家的廚子何時發賣?我應該怎樣做才能將他們買下來?”

    “這事夏公子不用操心,只需給董岩十幾兩銀子,讓他明日跟我去一趟省城就是。”

    夏衿是知道于管家在羅府裡的地位的,他是羅夫人和羅騫面前第一得用之人,平時要忙的事很多,更不用說明日羅府就要設宴,于管家是根本離不開的。現在他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是羅騫的特意吩咐。

    不過這事缺了于管家的指點,還真辦不了。

    “如此就勞煩于管家了。”她感激地道,“不過這事不急,你們府上明日有宴,你且忙著,等哪日有空再去也不遲。”

    于管家搖搖頭:“這事還真得明日就辦。去得遲了,那些人不是自己回鄉,就是找了下家。這也是我家公子急著讓小人來告訴您的原因。”

    夏衿感激更甚。她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于管家:“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明日一應費用打點,我會讓董岩負責的。勞你辛苦跑一趟,這點心意,你且拿著。”

    于管家連連擺手:“夏公子,您要是為小人好,就趕緊把銀子收回去。我家公子說了,要是我敢拿你一文錢謝禮,就不必回羅府去了。公子您仁善,不會看著小人被公子趕出來吧?”

    夏衿無奈,只得把銀子收了回去。兩人把明日的相關事宜商定,于管家便告辭離開。

    望著于管家的背影,夏衿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上輩子父母過世後,她獨自漂泊在異鄉,操著並不熟練的英文,處理父母的後事,賣掉父母留下的遺產,進魔鬼訓練營,再到殺死仇人為父母報復,躲避員警的追捕四處逃竄,她永遠孤獨一人。她心裡裝著深仇大恨,肩上扛著復仇重任,每天面對生與死,她很累很累,可沒有人為她分擔什麼,沒有臂膀可以給她依靠。

    這輩子重生為十四歲的古代女孩兒,她依然沒能像其他女子一樣,躲避在父母的羽翼下,享受現成的安穩幸福。她得憚精竭慮謀劃分家,她得想方設法拼命賺錢,她得為父親的醫館操心,她得替哥哥謀劃前程……

    她也是女人,她也希望能有一個堅實的臂膀為她遮風擋雨,有一個溫暖的港灣可以讓她停歇。

    所以,當初羅騫讓她把羅宇的事交給他,讓她不用操心,現在又派于管家過來,幫她度過難關,她感激之餘,是真真切切地感動了。

    她的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不平靜。一種陌生的暖暖的感覺,從她的心底升起,慢慢地彌漫開來。

    “公子,咱們回院子去麼?”董方見夏衿久久沒有動彈,忍不住問道。

    夏衿收回目光,搖了搖頭:“不,咱們還要出去。”說著,抬腳往外走去。

    董方見狀,只得再次跟上。

    不久之後,夏衿和董方出現在了知味齋裡,夏衿跟董岩交談了好一陣,給了些銀兩給他,這才帶著董方回了家。

    回家之後,夏衿便找衣服配首飾,又派薄荷去通知夏祁,她下午要跟夏祁一起去羅府赴宴。

    夏祁原聽妹妹說不去赴宴,他還猶豫著,打算自己也不去了呢。此時聽到說夏衿改了主意,很是高興,還跑到清芷閣親自確認了一下,這才回去認真念書。

    吃過午飯又歇息了一下,夏衿便起來開始做準備。其實她不化妝,只梳個頭髮換身衣服就可以出發,幾分鐘搞定,完全不用做什麼準備。無奈舒氏盯得緊,老早就將她拍起來了,又嘮叨說夏衿選的衣裙太素,哪有十幾的女孩子天天穿素淨衣服的,不吉利。挑了一身石榴紅衣衫,硬要夏衿換上。

    夏衿一看這顏色就頭疼:“娘,岑姑娘喜歡紅色,我要是也穿紅色,豈不是紅成了一片?別人看了要說閒話的。”

    “這倒也是。”舒氏想想,又換了一件紫羅蘭色的,“那就穿這件。”

    夏衿瞥了一眼,點頭同意:“好吧。”又看看滴漏,“一刻鐘後我再換,時間早著呢。”

    “不行,現在就換。”舒氏卻不依。

    夏衿只得換了衣服。

    “坐下,我幫你梳頭。”舒氏乾脆親自動手。梳完頭,又給夏衿頭上插了好幾朵珠翠。

    夏衿也懶得跟她爭執,打定主意,等上了馬車,就把頭上的首飾摘下幾朵來。

    剛剛收拾好,茯苓就進來稟道:“岑姑娘乘馬車來了,催您趕緊出去,一同去羅府呢。”

    夏衿聳聳肩:得,她原先還打算不去呢。有岑子曼在,她想不去都不成。

    派人通知了夏祁一眼,夏衿便先出了門。

    “夏姑娘。”門口馬車旁,牽著一匹白馬的是長身玉立的蘇慕閑。蘇慕閑今天穿著月白色繡金線雲紋長袍,頭戴珠冠,與夏衿第一次遇見他和桃溪那一次的穿著完全不同,真真正正是京城來的候府貴公子。

    當著人的面,夏衿不好調侃蘇慕閑,客氣地打了聲招呼,便上了岑子曼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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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目標是誰?

    跟上次宣平候府宴不同,羅府這次宴會的規模小很多,只請了宣平候府岑家、知府朱家、同知林家、通判白家、鎮撫使李家這五家臨江城掌權者。

    那些名門望族都不能參加的宴會,夏祁和夏衿自然也是沒資格參加。之所以邀請他們,七成是羅騫的堅持,三成是看在宣平候府的面上,畢竟夏祁對王翰林夫人有治病之恩,夏衿又跟岑子曼交好。不過他們就不能算正經客人了,只能算羅騫私人請的朋友,來幫著做事的。

    因此,為了不被人詬病,得罪臨江城其他一竿子權貴,夏祁和夏衿一進府,羅夫人就給夏祁分派了任務,讓他幫著羅騫招呼客人。

    夏衿則因為岑子曼的關係,跟著她在後院廳堂裡跟幾家的老夫人、夫人寒喧了好一陣,才去的花園,她們到時,其他人幾乎都到了。看清楚今天請的客人,夏衿就有些想笑,因為朱心蘭和李玉媛赫然在座。

    上次在宣平候府那樣的地方,這兩個人就不顧場合地大吵了一架,最後李玉媛還彪悍地將朱心蘭推進了小湖裡,差點溺斃。現在到了心上人羅騫的家裡,這兩人絕對淡定不了,今天還不知會鬧出什麼妖娥子來呢。

    “岑姑娘你來了?”沈玉芳姐妹倆算是今天的半個主子,正在熱情地招呼客人。看到岑子曼和夏衿進來,沈玉芳連忙迎了上來,對岑子曼噓寒問暖。

    至於夏衿,則完全被她忽略了,與上次在街上相遇時的態度大相徑庭。想必是回家後做了功課,知道夏衿不過是一個小郎中的女兒,她瞧不上夏衿了。

    夏衿也不以為意。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玉芳一眼,便放慢了腳步,把岑子曼身邊的位置讓給了紛紛迎上來的閨秀們。然後她繞過以岑子曼為圈心的閨秀群,走到回廊的美人靠上坐了下來。

    夏衿好幾次到羅府來,都是由樂山帶著往花園走的,所以對於羅府的花園,她算是比較熟悉。也不知是羅維韜當初到臨江時囊中羞澀。還是覺得自己在這裡的任期不會很長。他買的這座宅子並不大。除了院落比宣平候府少很多,花園的面積也只有宣平候府的三分之一。南方人又喜歡在庭院裡引進活水,造湖砌塘。羅家這不大的花園,池塘便占去了三分之一,所以能讓人活動的地方就越發少了。

    這也造成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活動區域不能很好的隔絕開來。夏衿坐在回廊裡,隱隱能聽見男孩子們在不遠處涼亭裡說笑的聲音。

    聽到那邊說笑聲裡隱隱有羅騫的聲音。朱心蘭按捺不住了,跟岑子曼寒喧幾句表達過自己的熱情之後。她便向沈玉芳開口道:“我記得羅府園子裡也種了幾株桃樹的,此時正是開花的季節,我們能不能去看看花?”

    沈玉芳含笑道:“自然沒問題的,我表姨母說了。今天請大家來,就要讓大家玩得開心。羅家花園雖然沒宣平候府那麼大,卻也有幾分可看之處。不過大家都剛到。不如吃些點心喝杯茶再去逛吧?我表姨母特地叫人從知味齋買了點心回來。”

    聽她這樣說,朱心蘭也不好堅持。跟著大家一起回到廊下。

    “喂,你幹什麼?”李玉媛怒喝一聲,看向朱心蘭,“你那腳往哪裡踩呢?朱心蘭你不要太過份!”

    大家一怔,紛紛朝李玉媛的腳下看去。

    卻見她湖藍色的裙擺上,印著一個極清晰的腳印。而剛才,正是朱心蘭從她身邊擠過。

    “不就是踩了你一下嗎?又不疼,用得著這樣急赤白臉嗎?”朱心蘭卻絲毫歉意都沒有,眼裡還帶著不屑,“你推我下湖我都沒說什麼呢,踩你一下又怎的?”

    朱心蘭不提這話還好,一提這話,李玉媛就火冒三丈。上次出了那事,她回家就被父親扇了兩個耳光,跪了一個時辰,禁足十天。這還不算啥,最要命的是父親強令她上門給朱心蘭賠不是,偏朱心蘭得理不饒人,當著雙方父母的面直接給她甩臉子。

    她正要還嘴,站在她身邊的庶出姐姐李玉娟出聲勸道:“妹妹算了吧。要是爹爹知道你在這裡又跟朱姑娘爭吵,回家還得再罰你。”

    想起父親的怒火,李玉媛有些膽顫,可對朱心蘭認慫她又不願意,正為難間,李玉娟又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李玉媛的怒氣一下消散了。她抬起頭看了朱心蘭一眼,忽地展顏一笑,對朱心蘭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好,一會兒我給朱姑娘再賠個不是。”

    她這態度的轉變,不光讓朱心蘭一愣,便是其他姑娘都有些不敢置信。

    李玉媛的父親是武將,脾氣既粗且急,處理事情的方式甚為粗暴。李玉媛的性子跟她爹一模一樣,否則也不會做出推人下河的舉動來。所以此時她忽然轉了性子,在劍拔弩張的時候偃旗息鼓,在大家看來就很不正常。

    大家都將佩服的目光投向了李玉娟,以為是因為她的規勸才讓李玉媛發生了轉變。

    “來,岑姑娘,這邊坐吧。”沈玉芳見岑子曼似乎要往夏衿那邊去,趕緊拉了她往裡面那桌的尊位上去。岑子曼只得歉意地看了夏衿一眼,照著沈玉芳的安排坐了下來。

    今天羅府宴與上一次宣平候府宴不同,只要家中孩子適齡,不分嫡庶,都在被邀之列。像朱心蘭的庶出妹妹朱心蕙,林雲的庶出妹妹林婉、林妤,李玉媛的庶出姐姐李玉娟,都一同來羅府來赴了宴。而且這次宴會是要吃晚飯的,所以即便現在只坐下來喝茶吃點心,也不能隨意亂坐了,得照著身份尊卑來。

    於是,岑子曼、朱心蘭、李玉媛、白通判家的兩個女兒白露、白霜,以及沈家姐妹坐了一桌,庶出的幾個姑娘和夏衿坐了一桌。

    林家的家教很好,林雲家庶出的小妹林妤正好坐在夏衿身邊,她擔心夏衿受到冷落,還時不時地轉過頭來跟夏衿說幾句話。

    夏衿在說話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坐在她斜對面的李玉娟面帶微笑,似乎正專心地傾聽旁邊的林婉說話,但她握著茶杯的指節泛白,背脊也挺得筆直。

    從心理學上看,林玉娟這看似不起眼的細小動作,最能揭示她隱藏的真實情緒。腰背挺直,握東西太過用力而導致指節泛白,這是心裡過度緊張的標誌。

    可是,她緊張什麼呢?

    夏衿順著李玉娟的目光朝隔壁桌看去,便看那邊幾人也跟這邊一樣,互相說話談笑氣氛很是和諧,即便是原來爭吵不休的朱心蘭和李玉媛,都緊挨著坐在一起有說有笑。李玉媛還主動將羅府丫鬟託盤上的茶水端下一杯來,放到朱心蘭面前的桌上。

    夏衿的瞳孔猛地緊縮了一下。

    她看到李玉媛的小指在朱心蘭的茶杯邊沿輕輕頓了一下。

    夏衿的視線倏地轉向李玉娟。李玉娟此時正緊張地望著李玉媛,連身邊林婉的問話都沒有聽見。待李玉媛做完那個動作,將茶杯放好時,她才鬆懈下來,轉過頭去敷衍林婉。

    夏衿無語了。

    這個李玉媛,上次把朱心蘭推進湖裡,這次乾脆就直接下藥。難道這世上只剩了兩個女人,把朱心蘭幹掉後她就可以嫁給羅騫了麼?

    料想李玉媛還不至於那麼腦殘,當眾給朱心蘭下毒藥,她那藥無非是讓朱心蘭有眾出醜。不管怎麼樣夏衿都不準備插手這件事。上次她救了朱心蘭,朱夫人那理所當然、頤指氣使的樣子,實在讓夏衿膩歪。這一次,她決定袖手旁觀看熱鬧了。

    “呀!”一聲尖叫從旁邊傳來,接著“砰”地一聲,一個茶壺落到地上,裡面冒著熱氣的茶水濺了一地。

    原來是羅府的一個丫鬟,不小心把託盤裡的茶壺給摔下來了。

    而這時候,夏衿看到在大家轉頭朝那邊望的一瞬間,一隻手忽然從岑子曼和朱心蘭中間伸了出來,飛快地將朱心蘭面前那杯加了料的茶杯,與岑子曼面前的茶杯調換了一下。

    看清楚那調換茶杯的是給大家送茶水的羅府的丫鬟,夏衿的眼猛地眯了一下。

    臥槽,這是什麼情況?

    那丫鬟也是個人才,做這事迅速而鎮定。完事之後,她悄悄地後退了兩步,立到了角落裡。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壺茶和被茶水濺到的人身上,根本沒人看到她這番舉動。

    離落地茶壺最近的是岑子曼和朱心蘭。大家擔心她們被燙著,紛紛出聲詢問:“岑姑娘、朱姑娘,你們沒事吧?”

    沈玉芳還跑到岑子曼身邊,幫她提了提裙子。

    “沒事,沒關係。”岑子曼抖著裙子上的茶水道。

    那丫鬟離她和朱心蘭還有些距離,茶壺掉下來,只濺了一些茶水到她們兩人的裙子上,並沒有人被燙到。

    朱心蘭張嘴想要喝斥責罵那丫鬟,但一想這是羅府,太潑辣了容易給羅騫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得閉了嘴,學著岑子曼的樣子,輕描淡寫的道:“沒事,就是濺了點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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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19: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應對

    “剛才真是嚇我一大跳。”李玉媛道。

    大家紛紛附和。

    剛才那一下,確實把她們嚇得不輕。

    “來,岑姑娘,朱姑娘,喝一杯茶壓壓驚再去換裙子。”李玉媛端起桌上自己那杯茶,對岑子曼和朱心蘭道。

    茶是剛剛才上上來的,大家剛才說了話,又吃了些點心,也有些口渴,再加上被嚇了一跳,還真需要喝上一杯熱騰騰的茶才能緩過神來;李玉媛這樣說,岑子曼和朱心蘭也得給面子。兩人便沒多想,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大半杯,這才起身去換裙子。

    夏衿是有心提醒岑子曼的,但無奈從下藥到喝茶間隔時間很短,大家都圍在岑子曼身邊獻殷勤,她坐的地方又離岑子曼較遠,想要走過去擠到岑子曼身邊阻止她,完全來不及。

    而且阻止提醒的事還得悄悄做。夏衿可不願意為了幫別人而給自己惹一身麻煩。還有十幾二十天岑子曼就要離開臨江城了,李玉媛一家卻是臨江城的坐地戶。夏家沒有任何背景和靠山,李家想要捏死夏衿,甚至在科舉上動手腳,阻止夏祁拿到功名,也不是難事。

    夏衿她現在能做的,只能是準備些藥物,等岑子曼不舒服的時候出手相助。其他的,她就做不了了。

    沈玉芳見岑子曼要去換衣服,趕緊也站起來道:“岑姑娘、朱姑娘,我陪你們去。”

    她是主家,岑子曼和朱心蘭要找地方換衣服,她自然要陪著去。

    岑子曼點點頭,不過並沒有馬上走,而是轉過身。遙遙地向夏衿招了招手:“夏姑娘,你陪我去換衣服吧。”

    如果岑子曼沒叫夏衿,夏衿是打算叫住岑子曼的丫鬟雪兒,將剛才的事跟她說一下,並將懷裡的一個小瓷瓶交給她,一備不時之需的。

    但岑子曼到現在都還沒忘記她這個朋友,那她自然義不容辭地會跟在岑子曼身邊。為她處理這些麻煩了。

    “哦。好的。”她站了起來,在大家羨慕的目光中走到岑子曼身邊。

    “玉婷,你帶大家出去逛逛吧。”沈玉芳交待了沈玉婷一聲。這才帶著岑子曼三人出了門。

    四人帶著丫鬟從廊下走了出去,迎面就看到一群男孩子在一座涼亭下,或坐或站,不知在聊著什麼。夏衿眼尖地發現。在那裡招待大家的只有羅府二公子羅宸,大公子羅宇和三公子羅騫。都不見蹤影。

    想起剛才換茶杯的那個羅府丫鬟,再想想那日在桃樹林裡彈琴吟詩的羅宇,夏衿心裡生出一種荒唐的感覺:事情不會是她想像的那樣吧?

    朱心蘭在那群男孩中沒有發現羅騫的身影,滿臉的失望。而沈玉芳看到作貴公子打扮、被大家眾星捧月一般擁在中間的蘇慕閑,眼裡不由閃過一抹亮光。

    剛才出來時沈玉芳和朱心蘭一人一邊走在岑子曼旁邊,此時趁她們怔愣的當口。夏衿走到岑子曼身後,拉了拉她的衣袖。再給她丟了一個眼色。

    岑子曼雖不知夏衿什麼意思,但還是退後了兩步,跟著夏衿走到了一邊。

    “你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夏衿低聲問道。

    岑子曼一怔,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臉色忽然一變,對夏衿道:“我肚子有點疼。”

    夏衿點了一下頭:“一會兒你別跟沈姑娘走,我懷疑這裡有陰謀。”

    岑子曼訝然,正要再問,就聽到沈玉芳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岑姑娘,你跟夏姑娘在說什麼呢?”

    岑子曼轉過頭去,對她一笑:“我發現我沒帶衣服過來。你比我矮一些,你的衣服我穿不了。倒是夏家離這兒不遠,我有衣服在那裡,我看我還是去夏家換衣服好了。”

    說著不等沈玉芳表態,拉著夏衿轉身就走。

    “哎,岑姑娘……”沈玉芳還想再說,卻見岑子曼走得飛快,不一會兒就走出去了老遠,根本就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這、這……她這是怎麼了?”沈玉芳轉過頭,不解問朱心蘭。

    要知道,閨秀們參加宴會,總有不小心將衣裙弄髒或濺上茶水的事情發生,所以她們來的時候,都會讓丫鬟婆子帶一身衣服備著。剛才沈玉芳都還看到宣平候府的一個婆子抱著衣包跟在後面呢。岑子曼剛才說的話,明顯是託辭。

    朱心蘭一心掛著羅騫,想著要到羅府的後宅去,沒准還能遇上羅騫,心裡正興奮著呢,對於岑子曼和夏衿的離開並不在意,敷衍道:“可能她有她的考量吧。走吧,你帶我去換衣服。”

    沈玉芳無法,只得帶著朱心蘭往後宅走去。

    岑子曼跟著夏衿往外走,直到確定已遠離沈玉芳,四周除了雪兒、菖蒲和那個抱衣服的婆子,再沒別人,她才輕聲問道:“剛才怎麼回事?”

    夏衿將她觀察到的情況跟岑子曼說了一遍。

    岑子曼被嚇了一跳:“羅家這是想計算我?”想想一陣後怕,一股怒意明晃晃地浮在了臉上。

    羅家的三個兒子,一個舉人兩個秀才,而且品行端正,從不出處煙花之地,也沒有鬧出納小妾寵婢女的荒唐事來,所以在臨江城裡,即便是庶出的羅宇和羅宸,也是官宦人家結親的理想物件。

    但這樣的條件,跟京城的那些勳貴子弟比,卻是完全不夠看的。不說別的,光是羅維韜自身庶出的身份,在勳貴們看來就上不了檯面。肯跟他們結親的,唯有京城裡的那些根基較淺的小官家庭。

    所以即便羅夫人將羅騫將成稀世珍寶一般,而且跟宣平候老夫人素有淵源,仍然不敢在她面前提半句求娶岑子曼的話。

    岑子曼本身雖沒有那麼深的門第之見,但她對羅騫並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所以對羅府竟然敢暗算自己異常憤怒,拉著夏衿就快步往外走:“走,去找我祖母去。敢這樣暗算我,真是吃了豹子膽了他們!”

    夏衿卻拽住她:“你覺得肚子怎麼樣?是不是很疼?”

    岑子曼眨了眨眼,感受了一下身體的感覺,對夏衿搖搖頭:“還是剛才那種隱隱的感覺,不覺得很疼。”

    “既然不是很疼,而且這藥又是李玉媛下的,你此時去找你祖母大鬧羅府,真的好嗎?”

    岑子曼一怔,想了想:“也是哦。”

    她轉問夏衿:“你說怎麼辦?”

    夏衿的目光落到了抱衣服跟在後面的婆子身上,嘴裡卻是絲毫口風都不吐:“我不知道。要不你先到我家換衣服,想想再說?”

    岑子曼順著夏衿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個婆子,眼眸頓時一亮。

    宣平候府的婆子,向來都不是簡單的角色。有些是宣平候老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有的則是跟宣平候出征打仗的老兵的妻子,一個個手裡都有點功夫,處理事情也毫不含糊。

    “你等等。”她對夏衿道,走到那婆子身邊,對她嘰嘰咕咕地說了好一陣。那婆子點點頭,將衣包放到雪兒懷裡,便轉身去了。

    “咱們找個地方呆著罷。”岑子曼走到夏衿身邊,神色明顯鬆懈了下來。

    夏衿也放鬆下來。

    羅維韜、羅夫人和羅騫她都接觸過,在她看來,即便羅維韜夫婦倆有心想讓羅騫娶岑子曼,也不會這麼腦殘,冒這麼大的風險,做出如此下作的算計,暗算岑子曼。這不是結親,這明顯提結仇,一個不好,羅府就要被碾成渣渣,羅維韜和三個兒子的前程盡毀。

    最有可能做這件事的,就是章姨娘或者羅宇本人。他們通過暗算得到了岑子曼的身子,岑家即便再不願意,也只能讓岑子曼嫁給羅宇了。娶了候府千金,太后的姨孫女,羅宇想要什麼樣的前程沒有?而章姨娘那頭,以後臨江城裡設宴,她恐怕都有一席之地了。新進的小妾再受寵,也威脅不了她的地位,她甚至可以跟羅夫人平起平坐。

    在這一件事情上,以夏衿的身份她是不方便出手的。她既不能在羅府亂走,關鍵時刻也不能幫羅騫出頭。而就此袖手走了,她又怕羅騫著了章姨娘和羅宇的道。要知道,此時羅府裡還有個朱心蘭和李玉媛這兩個腦殘姑娘呢。

    如今由羅府的婆子去處理此事,她也就放心了。

    “往這邊走吧,這裡出去是羅府的角門,守門的人少。”夏衿指著旁邊的小路,對岑子曼道。

    “啊?太好了。”岑子曼很高興。

    她本打算不出羅府的,一出門就會有人稟報羅府的人,一旦打草驚蛇,剛才過去的唐嬤嬤就抓不到證據了。

    但對於她的清譽來說,去夏家換衣服總比留在羅府要強。如今從角門出去,打暈看門的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倒是兩全其美了。

    兩人往小路走,正好一路都沒遇上人。到了角門處,沒等夏衿反應過來,岑子曼就手起拳落地將看守的那個中年男子打暈去了。

    夏衿:“……”

    “走吧,咱們快去快回。一會兒羅府肯定要鬧起來了。”岑子曼此時完全沒有了驚慌和憤怒,臉上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滿滿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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