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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坐酌泠泠水]杏霖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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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32: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迴圈的目光

    待林婉紅著臉彆彆扭扭回到湖邊時,慣於觀言察色的夏衿立刻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如果她不自在倒也罷了,夏衿跟她不熟,這裡又是林家地盤,林雲和林妤都在這裡,她自然不會多事。可是,為什麼林婉的目光還老往夏祁那邊瞟呢?

    林妤似乎也感覺到了姐姐的異常,轉頭看向她,用目光詢問她怎麼了。林婉被她們這一看,臉色更是紅得跟天邊的晚霞一樣。

    林妤見狀,正要出聲問她,忽然感覺到手上一沉,轉頭一看,水上的浮標已不見了,魚線被拉得筆直,顯然是有魚上釣了,而且看這樣子,魚還不小。

    先頭三人坐在一塊,就夏衿老是釣上魚來。她釣了三四條魚了,林婉、林妤姐妹兩人還沒有動靜。林妤還是小孩子心性,甚是要強,覺得在自己的地盤裡釣魚,還輸給別人,而且輸得這樣慘,臉上端的不好看。心裡正不舒坦呢,此時見有魚上鉤,也顧不得問林婉話了,滿臉興奮地大呼小叫起來:“啊啊,魚上鉤了,我釣著魚了。”

    靜靜垂釣的幾人都朝她這邊看來。

    林婉與夏祁之事,就是林雲在羅騫的攛掇下促成的,他自然知道父母叫林婉進去是幹什麼。此時見林妤絲毫不顧淑女形象的大呼小叫,他擔心夏祁連帶著對林家女子的教養有不好的印象,連忙對他解釋道:“我家小妹鮮少到這裡來遊玩。也沒釣過幾次魚。現在看到魚,才會如此大驚小怪。失狀之處,還望海涵。”

    夏祁心想這哪到哪啊。比起他家兇悍的妹妹。不是打頭就是擰耳朵,林家姐妹淑女得簡直是天上的仙女好麼?

    他笑道:“高興時歡呼雀躍,人之天性,不失本真。遇上什麼事都不動聲色的,那是木頭,有何趣味呢?”

    聽得這話,林雲很是高興。

    夏祁說完那句話。目光便不由得向羅騫瞥去,卻看到羅騫眼睛猛地睜圓。望向對面,那樣子似乎甚是擔心。

    夏祁轉頭一看,卻是對面出了亂子。林妤高興太過,又沒有釣魚經驗。不知將湖裡的魚緩緩拖動,待它沒了力氣再提上來。此時她用力一提,湖裡的魚就被提離了水面,“啪啪”地在水面上直跳。林妤慌了,生怕它又跳到水裡去,勁使將魚往岸上一甩,正甩到夏衿頭上。夏衿趕緊低頭避開,卻不想那魚兒被慣性一蕩,在空中劃了個弧形。又蕩回到她這裡。這一次不是頭上,而是臉頸部位。那魚的尾巴還在空中“啪啪”亂甩,要是碰上夏衿。魚刺很有可能劃傷夏衿的臉。

    夏祁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他正要出聲提醒,就見身邊的羅騫一個躍步,腳下往水中凸起的一塊石頭上一踏,竟然淩空飛過水面,到了夏衿身邊,一隻手將她一把推開:“小心。”另一隻手往空中一抓。牢牢地將魚抓在了手裡。

    不光是夏祁和林家三兄妹被羅騫這行為嚇愣了,便是夏衿也怔在了那裡。

    不過是一條魚。憑她的身手還能傷著了?羅騫這反應,要不要這麼強烈?

    羅騫卻絲毫不覺得自己這行為太過。他將魚抓住,轉過頭來問夏衿:“怎麼樣?傷著沒有?”

    夏衿搖搖頭:“沒,沒傷著。”

    羅騫這才將魚從鉤子上取下來,扔到林妤的那個木桶裡,對林妤道:“這魚上有刺,線上又有鉤子,極容易傷人,妤妹妹下次還是小心些好。夏姑娘是來這裡作客的,你劃傷她的臉可就不好了。”

    林妤此時已回過神來了,想起劃傷夏衿的後果,臉色頓時煞白,慌張地連忙跟她道歉:“對不住,夏姑娘,我、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夏衿笑著擺擺手:“沒事沒事。新手釣魚,都是這樣。咱們無怨無仇,你怎麼可能是故意的呢?只是失手罷了。”

    林妤這才松一大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來,又向羅騫道謝:“羅大哥,幸虧你身手好。要不小妹傷著夏姑娘可就麻煩了。”

    羅騫跟林家兄妹自小是玩慣的。他一直將林婉、林妤將自己妹妹一般。此時他拍了一下林妤的頭,笑道:“老是這麼莽莽撞撞的,長大了可怎麼好?”

    林妤將頭一歪,不讓他拍到,又吐了吐舌頭,樣子甚是活潑。

    林雲見狀,也放下心來。轉頭又看了夏祁一眼,期望他別對自家妹妹有什麼不好的看法才好。

    夏祁哪空閒顧及林雲?他正目光定定地望著羅騫,胸裡激蕩著一種叫惱恨的情緒。

    他家那棵剛剛長成的鮮嫩的小白菜,就快要被豬給拱了。

    而圍牆裡,林同知夫婦也看到了這一幕。因羅騫的表情太自然了,又有那句話做遮掩,除了早已心生警惕的夏祁,所有人都以為羅騫這是為林妤著想,怕她傷了客人損了林家名聲。

    懸著的一顆心放下,林夫人便歎息起來:“這羅家小子,實在是個好的。能文能武,為人又自律,是再合適不過的結親對象了。可惜我這肚子不爭氣,沒給你生個嫡女。咱婉姐兒、妤姐兒雖好,卻是差在了出身上。”

    “騫哥兒你就別想了。”林同知笑道,“羅夫人可是要往京城裡聘媳婦的。咱們這門第,人家瞧不上。”

    林同知家裡雖有錢,根基終是淺了一些,跟羅家和羅夫人娘家這種世家沒法比。

    因兩個女兒都是庶出,林夫人倒沒想過要跟羅夫人結親,只是這麼一說罷了,聽得林同知這話,她便一笑,不說什麼了。

    至於羅宇、羅宸兩兄弟,雖然出色,但林夫人向來看不慣章姨娘恃寵生驕。不知進退,覺得有這樣一個母親,那兩兄弟心術也正不到那裡去。所以她從未想過要把庶女許給那兄弟兩人。

    想起羅家的複雜。林夫人對夏家倒是滿意起來。本來還想再勸勸林同知,這會子她轉過了意,便道:“夏公子這裡,你既然看好,婉姐兒也同意,我便沒有攔著的道理。一會兒你找個機會,去跟騫哥兒說一聲。讓他去探探口風吧。雖說咱們門第高,不存在攀附之意。但嫁女兒的,總得矜持一些,需得他家派人上門提親,咱們才能應允。”

    林同知雖有妾。跟林夫人卻是極恩愛的。林夫人要是不看好這門親事,他也不好擅自許了。今天邀了夏祁來,又攜了妻女到此偷偷觀望,便是想徵求她們的意見。

    此時見林夫人終於松了口,他頓時大喜,對林夫人道:“夫人你就放心吧,我眼光一向很好,不會看錯人的。”

    林夫人點了點頭,夫妻兩人轉身進了後面院子。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城裡去。

    前面湖邊,發生了剛才的事。林雲便覺得不好再玩下去了。而且幾人加起來也釣了有十條魚了,個頭都在兩三斤左右,即便連上下人,也吃不完了。他遂叫下人將水桶裡的魚攏在了一起,抬了進去,準備整治午餐;又邀幾人到旁邊水榭裡喝茶。

    “昨兒個我跟我爹去打了獵。獵了一頭鹿。因今天邀你們來玩,便留了一半在地窖裡。我叫他們片了出來。咱們在這裡燒烤罷。”他道。

    大家自然說好。

    林雲又笑著對夏祁道:“我們家,跟羅家是通家之好,打小羅三就跟我們兄妹在一塊兒玩,彼此並不避諱。你們也是兄妹兩個,都是一家人。咱們也別講那麼多規矩了,都在一塊兒說話罷,也顯得熱鬧。”

    在臨江城裡,林同知最有魏晉之風骨,喜詩畫,喜音律,喜美食,喜遊樂,為人詼諧不古板,家裡規矩也不是那等窮講究的。

    夏祁跟著這些官宦子弟遊玩過兩次,倒也知曉一些林家的情況。他出身小戶,本來就沒那麼多規矩。所以林家這種風格,倒讓他喜歡和放鬆。

    再說,客隨主便,他即便心裡不樂意也不好反對。

    不過說是一塊玩,但還是分了男女桌,只是兩桌相隔不遠,彼此說話也不用扯起嗓子才能聽見就是了。

    林雲先讓大家嘗了嘗他家的新茶,那邊下人們抬了兩個火盆過來,又在上面放上鐵架子。

    “這鹿肉,要自己烤了才有味道。”林雲笑著說了一聲,便挽了袖子,上前烤起鹿肉來。

    羅騫也上前幫忙。

    夏祁見狀,也不好坐著,也走上前去,從盆子裡拿了一塊鹿肉鋪在鐵架上,學著林雲的模樣,刷上調料。

    林妤性子活潑,早已坐不住了。林雲一上前,她也蹦到架子前,挽了袖子烤了起來。

    林婉卻是坐著沒動,給夏衿剛喝的杯裡續了茶水,笑道:“夏姑娘坐著罷。剛才釣魚,你也累了,歇一歇,喝杯茶。”

    夏衿前世在叢林裡執行任務,有時候一呆就是一兩個月。那一兩個月,就靠打獵燒烤過日子。所以她對這活動沒什麼新鮮感,倒是好奇林婉剛才出來看向夏祁那羞澀的眼神。也不知林同知跟她說了什麼,讓她神情大變。

    夏衿的目光落到了自家那哥哥身上。

    這段時間,不光夏衿自己開始長個子,面色變得紅潤,便是夏祁的變化也極大。

    十四、五歲,本就是男孩子發育得最快的階段。如今三房從夏府分家出來,醫館生意好,家裡寬裕許多,舒氏心疼一雙兒女身體不好,可著勁地在吃食上下功夫。夏祁這幾個月,生生地拔高了一截,在身高上已比夏衿高小半個頭了。夏衿裝扮成他的樣子時,都要穿上特製的鞋子才能跟他持平。

    夏祁不光長了個子,臉型也有了些分明的輪廓,嘴上還有一層細細的絨毛,嗓音已變得雄渾起來。

    不知不覺中,他已從略帶稚氣的少年變成年輕小夥子了。

    夏衿將目光收回,裝著低頭喝茶,餘光卻放在了林婉身上。

    便見林婉也裝著喝茶。目光卻不自覺地往夏祁那裡瞥。

    夏衿心裡一動:莫非林同知想把女兒嫁給夏祁?

    這想法一起,她便抬起細細地打算起林婉來。

    大戶人家的孩子,由於優良基因問題。少有相貌不齊整的。林同知本身就是好相貌,傳到林雲、林婉幾人身上,也絲毫不差。林婉長著鵝蛋臉,大眼睛,笑起來便是兩枚彎月,樣子格外討喜。相處這兩次,她給夏衿的印象極好。說話溫溫柔柔的,既不像沈玉芳那般掐尖要強。也不像朱心蘭、李玉媛那樣沒規矩。

    夏衿的目光又轉到夏祁身上。

    就不知道這樣的姑娘,夏祁喜不喜歡。

    本著幫哥哥把關的想法,夏衿開口跟林婉搭訕:“林姑娘,咱們是同年吧?不知是你大。還是我大?”

    “我是秋天的生日,不知夏姑娘是哪時?”林婉道。

    “那我比你大。我跟我哥哥是同一天生日,就在後日。”

    夏衿這麼一句話,便讓林婉紅了臉。

    夏衿暗笑,只裝著不知道,抬頭朝那邊看去,見林雲和羅騫手法嫺熟,夏祁倒是手忙腳亂,還被煙嗆了一下。連連咳嗽,她不由得笑了起來,用手肘拐了拐林婉:“你瞧我哥。”

    林婉抬起頭飛快地瞥了那邊一眼。就趕緊低下頭去,剛才還只是臉有些紅,只這一眼,竟然連脖子都紅了。

    見她這樣,夏衿快要笑出聲來。林婉這受驚小鹿的模樣,實在是太純真可愛了。

    她托腮望著那邊。心裡暗想:有這麼一個嫂子,卻也不錯。林婉的性情。倒跟舒氏有些相像。她們婆媳兩人,定然會相處得好。

    那邊廂羅騫雖烤著肉,心思卻在夏衿這裡呢。快手快腳地將肉烤好,用剪刀剪成小片小片,放在潔白的盤子裡裝著,他把盤子往林妤面前一放:“吶,小丫頭,給你兩位姐姐送去。”

    林妤想來極少玩這個遊戲,樣子比夏祁還要狼狽。兩隻眼睛被煙熏得跟兔子眼睛一般紅通通的,鼻子上頭還抹了一道黑色的煙灰,樣子十分滑稽。

    林雲抬頭一看妹妹,頓時露出一臉的慘不忍睹的表情,搶過盤子道:“我去送,你趕緊洗臉去。”

    夏衿看到轉過身來的林妤,忍不住笑出聲來。

    林婉連忙起身,拉著林妤就往後面院子裡跑。

    於是羅騫辛苦烤好的那兩片鹿肉,就進了夏衿的肚子。

    夏祁見了,一肚子惱怒。可他自己不爭氣,烤出來的鹿肉跟焦炭似的,根本吃不得。只得恨恨地瞥了羅騫一眼,由著他借花獻佛大獻殷勤。

    這一天,大家都玩得十分盡興。只有一點,羅騫的注意力在夏衿身上;夏衿的注意力在林婉身上;林婉的注意力在夏祁身上;而夏祁的注意力呢,則放在了羅騫身上。

    林同知跟夫人早已走了,六個年輕人吃了午飯又在樹林裡散了一回步,方打道回府。

    只回來的路上,羅騫到了家門口並沒有進去,而是跟著一塊兒往夏家來了。

    “你來幹什麼?”夏祁警惕地問。

    夏祁對羅騫態度的變化,羅騫自然能感覺得到。不過他也不在意。他跟夏衿的事,他正想透露一點風聲讓夏家知道呢,免得夏父、夏母早早地張羅著給夏衿訂親事。

    “林家有件事情,想托我跟伯父、伯母提及。”他靜靜地道。

    “林家?”夏祁眉毛一皺,“他們有什麼事要說?”說著,他轉過頭來看了夏衿一眼。

    羅騫知道他想歪了,也不多作說明,笑吟吟地從夏祁身邊擠進門去:“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夏衿卻知道羅騫要說什麼,對夏祁道:“哥,是好事,大好事。”朝他擠了擠眼睛,跟在羅騫後面了也進了門。

    眼見得兩人竟然心有靈犀,彼此不相交一語,夏衿就能知道羅騫心裡想什麼,夏祁此時打死都不信他們之間沒有一腿,滿心不高興跟了進去。

    舒氏聽得菖蒲稟報,說羅騫來了,心裡奇怪,一面派人去前面醫館叫夏正謙,一面進了前廳。

    “伯母,好久不見,您身體可好?”羅騫看到舒氏進門,忙站起來行禮。

    見羅騫的態度比起上次來更加親近關切,說起話來就跟自家侄子一樣,舒氏滿心歡喜,忙應道:“好,很好。你爹娘身體還好吧?”

    夏祁在一旁撇了撇嘴,又斜眼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夏衿感覺他的目光,轉眼朝他望來。兄妹兩個的目光在空中對峙了一會兒,才各自轉開。

    “羅公子來了?”夏正謙想來今天不忙,這麼一會兒功夫,就進了門。

    又是一陣寒喧,大家坐定,夏正謙才進入正題:“林同知林大人,膝下一女,年芳十四,為他家妾室所出。今見祁哥豐神俊朗,知書達理,小小年紀便獲秀才功名,欲將此女許予祁弟為妻,不知伯父、伯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除了夏衿,室裡的人全都愣住了。

    好半天,舒氏才不敢置信地問:“夏公子,你是說林同知林大人看中了我家祁哥兒,要把他家女兒嫁給祁哥兒為妻?”

    “正是。”羅騫笑道。

    舒氏看看夏正謙,再看看夏祁,滿滿的笑容浮到臉上來:“這、這是怎麼說的?我們這樣的人家,林大人竟然不嫌棄……”

    夏正謙卻打斷了舒氏的話:“羅公子,這事關係重大,我們一家先商議一下再答覆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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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3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高興

    “這是應該的。”

    雖說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羅騫自已都自由戀愛,自然不希望夏祁娶個不喜歡的女子。他今天那麼熱心地張羅著一起去桃溪玩,除了讓林夫人和林婉看看夏衿,也存著讓夏家兄妹倆看看林婉的意思。

    羅騫知道自己帶來的消息把夏家人震得不輕,他們急於商量此事,將杯裡的茶飲盡,便告辭離開了。

    羅騫一走,舒氏就迫不急待地問夏祁:“這是怎麼回事?林同知怎麼會想起將女兒嫁到咱家來?”

    夏祁的臉紅了起來,低下頭道:“我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娘,這還不好猜?哥哥小小年紀考上了秀才,又是崔老先生的弟子,林大人這是看中了哥哥的錦繡前程。”夏衿道。

    夏正謙點點頭:“正是如此。”

    大戶人家,向來如此。自家子侄,不是個個都能成才的。所以看到寒門學子裡有那品行端正、聰明好學,預計著能有好前程的,便會將家中的庶女或是侄女、外甥女下嫁,再加以扶持,也算得一項投資。待那學子考上功名做了官,自家根基淺,只能依附于岳家,成為女方家族裡極有用的助力。

    好多家族想要家族繁榮,枝深葉盛,用的便是嫁女聯姻這一招,以吸入有用人才。

    “那林姑娘,你可見過?為人如何?”舒氏這句話問的是夏衿。

    夏衿點點頭:“今天我們就在一起玩。哥哥也見過她的。我看著還不錯,性情溫柔可人,林家兄妹三人也很和睦。”

    “那就好。”舒氏頓時歡喜。

    她倒不是一心想要攀附高門。要照著舒氏的心意。她倒是願意給夏祁娶一門門第相當的媳婦,這樣相處起來,她也舒坦。否則一個官宦小姐進門,沒准她這做婆婆的,還得看兒媳婦的臉色。

    她嫁進夏家十幾年,看盡了婆婆的臉色,現在好不容易分家了。婆婆也去世了,娶了兒媳婦。她倒還要看媳婦的臉色。她這一輩子都活得不自在。

    但她不能為自己著想。兒子有出息,要是娶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大字不識一個,又不懂規矩。上不了檯面。以後兒子要真做了官,怕不得鬧出笑話來?但娶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就不一樣了,在學業和以後仕途上,對他的幫助肯定很大。

    夏正謙卻仍不動聲色,又轉過臉去問夏祁:“祁哥兒,你既見過林姑娘,那你可願意娶她?”

    夏祁垂著頭看著腳下的地面,沒有說話。

    “哥,你是不是不喜歡?你要不喜歡。不必勉強自己。”夏衿忙道。

    重活一世,她最看重的就是家人。要是家人不幸福,要權和錢來何用?所以。要是夏祁不喜歡林婉,她是絕不願意夏祁委曲求全的,哪怕為此得罪林同知。

    夏祁聞言,抬起頭來看了夏正謙一眼。

    “不用看我,你自己拿主意。我夏正謙沒本事,卻也從未想過要靠裙帶關係過好日子。”

    夏正謙的話不多。卻擲地有聲。

    夏衿倒對夏正謙刮目相看。

    小老百姓,任誰家被官宦人家看中。約為婚姻,都受寵若驚,應之不迭,哪裡會如此冷靜理智地由孩子作決斷的?前頭夏袗被朱友成看中要納作小妾,夏正慎還歡天喜地的呢,更不用說林同知是要把女兒下嫁給夏祁。

    夏祁聽得這話,也頗感意外。他看了看夏正謙,又掃了舒氏和夏衿一眼,聲音雖不大,口齒卻十分清晰:“我不大想結這門親事。”

    夏正謙眉毛一動,臉上卻無太多表情:“哦?為何?”

    “既是像妹妹說的那般,林同知看中的是我的錦繡前程,這門親事倒像是交易了。我以後要是沒出息,他們家必是心生怨懟;要是有出息,就得聽岳家的。先生曾跟我說過,考科舉做官,最忌諱的就是早早站隊。跟對了人倒好,要是跟的人不對,那是自毀前程。如今,我年歲不大,又在孝中,正應好好念書。結親之事,等我考過一回舉人,十七、八歲再提也不遲。”

    夏祁回絕這門親事,不光是這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則是他並不大願意娶林婉這樣的人。受夏衿影響,這段時間他看事情看得極是分明。以前三房在老太太手下受苦,除了夏正謙愚孝,又何嘗不跟舒氏性子綿軟有關?要是舒氏性子潑辣一些,手段高明一點,他們兄妹兩人以前也不至於老受大房、二房人的欺負。

    他是家中獨子。舒氏性子軟,立不起來,他就得娶一個明理而又手段高明的媳婦才行。

    說到底,他雖受夏衿欺負,但打心眼裡,他就喜歡夏衿這樣的性子。他希望自己也能娶一個跟妹妹性子一樣的女子。

    “既如此,那就回絕這門親事吧。”夏正謙毫不猶豫地支持了兒子的決定。

    舒氏倒是有些擔心:“咱們這樣,會不會得罪林家?”

    夏衿不以為然:“得罪又怎的?哥哥是崔先生的學生,林同知即使不高興,也得給崔先生面子,不會為難咱們的。”

    舒氏放下心來,轉頭去看夏祁:“那這事是你爹去說還是……”

    夏祁還沒說話,夏衿就搶先道:“哥哥跟羅公子交好,讓他跟羅公子私下裡說就好了。爹爹出面,也太鄭重其事了些。”

    夏正謙點點頭:“那就這樣吧。”又叮囑夏祁,“說話軟和些,就說咱們現在還在孝中,孝中議親,於禮不合,怕是要被人詬病。”

    “兒子明白。”夏祁答應下來。

    商議完此事,夏正謙回了前面醫館,舒氏料理家事,夏祁說是回房,卻是跟著夏衿進了清芷閣。

    一進屋裡,他就吩咐:“菖蒲,你出去在外面守著,別讓人靠近,我要跟你姑娘說一件重要的事。”

    菖蒲看了夏衿一眼,答應著出去了。

    夏衿倒了兩杯茶,一盞推到夏祁面前,一盞舉到唇前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問道:“你想說什麼?”

    夏祁也不繞彎子,單刀直入:“你跟羅大哥,是怎麼一回事?”

    今天夏祁一直盯著羅騫看,夏衿就料到他會問這問題。

    夏祁既問得直接,她便回答得很乾脆:“他說想娶我,但他娘那裡總想著給他娶門好親,所以暫時沒法提親。”

    聽說羅騫是想娶自家妹妹作妻,而不是納為妾,夏祁一肚子的氣頓時消散了不少。

    “他既說不通他娘,來撩撥你幹什麼?你少理他。等他能上門提親再說吧。”

    夏衿聞言笑了起來,睇了夏祁一眼:“放心吧。你妹妹我是什麼人?被人哄兩句就找不著北了?他娘不同意,自然是一拍兩散,我可不會死乞白賴地定要嫁給他。”

    夏衿素有決斷。而且說起這事落落大方,絲毫不像那些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般,羞澀臉紅,扭捏作態,不像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樣子。夏祁便放下心來,對夏衿道:“趕明兒,我要跟他好好談一談。”

    自從跟了崔先生念書,夏祁越來越有哥哥的樣子了。如今他能為自己的事出頭,夏衿是極高興的。她來古代也有一些時日了,自然知道女子出嫁後過得好不好,跟娘家親人靠不靠得住也有很大關係。

    她雖不需要依靠別人,但家裡人主動為她撐腰又是另一碼事。她喜歡這種被人呵護的感覺。

    “嗯,你談吧,談成什麼樣都行,只要別打起來就行了。”她笑看了夏祁一眼,“因為你打不過他。”

    想起今天羅騫一躍就跳過了水面,夏祁很是無語。

    他跟夏衿練功夫也有一段時間了,但比起羅騫這種打小練武的人來說,還是差得老遠。

    夏祁以後是夏家的頂樑柱,夏衿想鍛煉他,家裡的事能不插手的時候就不插手,什麼事都由著他張羅。所以明知道親事的事由她去跟羅騫說,會更好一些,她還是什麼話也沒說,由著夏祁去了。

    第二天,夏祁就去羅府找了羅騫,也不知他跟羅騫說了什麼,回來的時候倒很高興。

    “他說,他為我說林家這門親事,是深知林家為人,林姑娘的性情他也瞭解,並不是胡亂牽線的。而且,一旦我跟林家訂親,朱家就不可能不顧及林同知的臉面,再提及納你為妾的事,那門親事就不了了之了;而且,他跟他娘提及你們的親事時,也容易一些。”他如實轉答羅騫的話。

    夏衿聽了這話心裡一緊,忙問夏祁:“你沒因為這個,答應林家親事吧?”

    夏祁看她一眼,點點頭:“我覺得他說的也沒錯,所以答應了。”

    “啊?”夏衿站了起來,直接就往外走,“我去找他說去。”

    “哎。”夏祁連忙拉住她,“你找他說什麼?”

    夏衿氣呼呼地道:“怎麼為了我的親事,拿你的親事做犧牲呢?我都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夏祁這樣說,也是試探夏衿的意思。此時見她一心為自己著想,倒把自己的事放到了後面,夏祁十分窩心,忙道:“你別急,我答應了,他倒不答應了,說他希望娶到中意的女子,推已及人,自然也願意我能娶個意中人。如果我覺得林姑娘不合適,為了他跟你的事勉強自己,你們兩人都會不開心的。”

    雖有夏祁這番話,夏衿仍不開心,讓魯良傳了話給于管家後,她下午便到了隔壁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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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反應

    見面之前,夏衿是滿肚子的話,可見到羅騫之後,看著他望向她時緊張的眸子,她滿肚子的話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知道,他跟她很像,他們是一類人。他們有了既定的目標,就會朝著那目標去努力,只要不觸及自己的底線,用什麼手段都無所謂。

    而現在,羅騫就是這麼做的。

    讓夏祁娶林同知的女兒,夏家的整體地位就被抬高了。林同知還是羅推官的上司呢。人家都能把女兒下嫁給夏祁,羅推官和羅夫人還能說夏衿不配成為羅家媳嗎?

    冷靜下來想一想,羅騫這一招不可謂不高明。

    而且,他也一定考慮過,林婉這個姑娘是個好姑娘,配夏祁定然配得上。他這樣做,也不算是不擇手段。如果夏祁喜歡林婉,這樁婚事,可以說是皆大歡喜,更是促成羅夏兩家婚事的神來之筆。如果讓夏衿來做,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可是夏衿為什麼還是感覺不舒服呢?

    她凝望著羅騫,好半天,才問道:“這樁婚事,你怎麼不先跟我商量?”

    羅騫的眼神裡略帶著委曲:“我以為你會喜歡,我想給你個驚喜。”

    夏衿:“……”

    是啊,任誰聽到林同知要下嫁女兒給夏祁,不是欣喜若狂?只有夏祁這個受了現代人思維影響的奇葩,才不願意答應這門親事吧?

    夏衿唯有苦笑。

    “其實你不用擔心的。就算你們不願意結這門親,也不會得罪林同知,反而可以把朱家的那門親事給處理掉。”羅騫道。

    夏衿聽了這話。眉毛一挑:“你是想告訴林同知,因為朱家要納我為妾,怕影響了他家聲譽,所以不敢答應這門親事?”

    可不是。有個小姑子給朱家做小妾,林婉再嫁給夏祁,林家的臉可就丟大發了,相當於平白比朱家的地位矮了一大截。

    每一步棋。羅騫都想到了。無論是進還是退,夏家都能拿到好處。

    羅騫點了點頭。

    夏衿看著羅騫的俊顏。心情是難以言說的複雜。

    “想必我們家的意見,我哥哥都跟你說了。這件事就拜託你了。”她低聲道。

    “你放心,要不是想著你有話說,我剛才就去林家去了。一定不會留下後患的。”羅騫見夏衿沒有責怪他的意思。暗自松了一口氣。

    夏衿站了起來:“那我回去了。”

    “多坐一會兒吧。”羅騫也站了起來。

    他雖那日去桃溪見了夏衿,但兩人都沒好生說話。現在只坐這麼一下子,夏衿又要走,他頗捨不得。

    夏衿搖搖頭:“過兩天家裡要請親戚吃飯,忙得很,我要是出來久了,我娘指定得發現。”

    “請親戚吃飯?有什麼事嗎?”羅騫問道。

    夏家還在熱孝裡,即便是夏祁考中了秀才,也不好大張旗鼓地請客。現在卻張羅著請親戚吃飯。怕是有別的事。

    “嗯,我跟我哥哥後日就滿十五歲了,我娘說順便請親戚過來吃一餐飯。自家人聚一聚。”

    十五歲……

    想起這個歲數是女子能嫁人的標誌,羅騫心裡空落落地忽然沒底,對夏衿道:“你娘,不會把你許給親戚家的孩子吧?”

    夏衿沒有作聲。

    舒氏已經答應她的親事一定會徵求她的意見,她也不是任由人擺佈的人,她完全可以左右自己的婚姻大事。所以。她本可以安慰羅騫,向他保證不會出現他擔憂的情況的。但她卻忽然就不想說話。

    她能體諒羅騫的處境。因為羅夫人就他這麼一個兒子。而且跟丈夫關係不睦,羅騫幾乎是她這一生唯一的指望,母子感情自不一般。羅騫不願意讓母親傷心,想要在不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徐徐地謀劃,希望羅夫人能同意他娶夏衿進門。

    但她心裡終歸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前世,父母還在世時她就生活優渥,是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雖後面做了雇傭兵,但她長得漂亮,在兵團裡賺的錢也極豐厚,她又有本事,去哪裡都受人追捧。說到底她是個骨子裡極高傲的人。如今因為跟羅騫的戀情,被另一個女人百般挑剔看不上,她心裡很憋屈。

    她既憋屈,羅騫著急一下也是應該。

    “我走了。”她往後面的小院走去。

    羅騫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輕若翩鴻在躍過牆頭,回了自己院子,仰著頭站在圍牆下發了好一會兒呆,這才回了家。

    “娘。”他找到羅夫人,乾脆開門見山地道,“還有幾個月就秋闈了,兒子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羅夫人放下手中的針線。

    她雖有錢,可以養得起繡娘,但長日漫漫,獨坐家中無聊得緊,所以羅騫身上的衣物,幾乎都出自她的手。

    羅騫的眼睛落在那件差不多完成的天青色長衫上,微張著嘴,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怎麼了?”羅夫人奇怪地問,“有什麼事這麼難以啟齒?”

    羅騫將目光從衣服上收回,定了定神,道:“如果今年秋天能考上舉人,我的親事,能不能由我自己作主?”

    羅夫人驚訝地看著兒子。

    她沒想到兒子求的竟然是這麼一件事。

    她深吸一口氣,望向羅騫的目光嚴厲起來:“為何要自己作主?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羅騫搖搖頭:“沒有。我只是不願意像您一樣,要跟一個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這句話直直地戳中了羅夫人的心。

    她臉上的閃現著各種複雜的表情。好一會兒,她才深深歎了一口氣,對羅騫道:“行。娘答應你。只要你今年秋天考中舉人,你的親事,由你作主。”

    羅騫欣喜若狂。

    他強壓著心頭的歡喜,跟羅夫人告別,便想去夏家,把這好消息告訴夏衿。

    不過他終是按捺住了這份激動。他準備在夏衿生日那天跟她說這件事,算是他送給她的生辰禮物。

    而羅夫人那裡。被羅騫那句話說得輾轉了一宿,第二天起來。倒是從自己的遭遇中清醒過來,開始想兒子為什麼以前不提,到了現在卻要求自己的親事自己作主。

    想起沈家人在時羅騫的言行,她也沒派人去叫于管家或樂山、樂水。而是將自己的陪房劉義叫了來,道:“這段時間,你偷偷跟著公子,看他喜歡去哪,喜歡跟誰在一起。謹慎些,別讓他發現。”

    劉義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而另一邊,羅宇正坐在他的書房裡,聽一個稟報:“……朱公子在京城找了許多郎中。都沒治好他的病。怕人笑話,他乾脆回了泰寧老家,不准到臨安來了。”

    羅宇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

    章姨娘一來要讓兒子專心念書。二來也是為了結一門好親,所以對兩個兒子的管教極為嚴格。

    羅宇十八歲了,不光沒有娶妻,連通房、小妾也沒有。再加上夏衿做事,一向喜歡神不知鬼不覺,除非有必要。她下的藥都是慢性發作,有一個緩衝期的。所以羅宇吃下的藥雖比朱友成早。但情況並不如朱友成那般明顯。而且當時他還被羅維韜打了二十下板子,趴在床上養了好一陣子傷,所以他一直沒發現自己有什麼不對。

    直到現在傷好,又聽聞朱友成患了這麼種病,再想想這段時間每日早上起床並不像以前那般支帳篷,他才疑神疑鬼起來。

    他站了起來,直直地朝外面走去。

    半個時辰後,他失魂落魄地從北街出來,渾身冰冷。

    “不、不可能。”被小廝扶著上了馬車,他抱著頭,哭了起來。

    “定是前段時間受了傷,身子虛。要不,小人給公子找個郎中看一看?”小廝小心地問道。

    羅宇卻不理他,無聲地哭了好一陣,這才抬起頭來,臉上露出猙獰之色:“是他,定然是他。否則怎麼會那麼巧?我跟朱大哥同時得了這個病?”

    他所乘坐的馬車並沒回羅府去,而是直接去了丁郎中府上。半晌後,小廝提著幾包藥跟在羅宇身後上了車,這才回了家。

    “你,這段時間盯緊了三公子。每天他去了哪裡,跟誰見過面,都來稟報於我。”羅宇吩咐他的手下。

    然而羅騫這幾日都沒有再出門,專心地在家裡念書。他要在秋闈中一舉將舉人功名拿下,好將夏衿娶進門來。

    而夏家三房,忙忙碌碌準備了一通之後,終於迎來了夏祁和夏衿的生日。

    夏祁得了縣案首,夏正慎和夏正浩自然更不敢得罪三房,在家裡叮囑了兒女一番,便早早到了城東。而舒氏一向很少來往的兄嫂,也攜了兩男一女上了門。

    舒氏的父親是個窮秀才,家境並不好。她的兄長跟著父親雖念了一些書,卻沒什麼天份,後來便在城裡一富戶家裡謀了一份帳房的差事,勉強糊口而已。舒氏以前在夏家不得常出門,舒家舅舅差事又忙,兄妹倆很少見面,只有逢年過節才走動一二。

    “允哥兒這般高了?麗姐兒也成大姑娘了。許哥的媳婦今兒個怎麼沒來?”看到侄兒侄女,舒氏很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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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中舉

    “許哥兒媳婦有身子了,孕吐得厲害,我叫她在家裡歇著。”舅太太笑得眯縫了眼。

    “恭喜恭喜。”

    舅太太的目光落在了夏祁身上:“祁哥兒現在越發的出息了。今天滿十五歲了,快要娶媳婦了吧?我把你表妹許給你如何?”

    麗姐兒今年才九歲,圓臉小眼睛,身體單薄,身高也只到夏衿的肩膀,怯懦膽小得一直躲在舅太太身後,叫她見禮都不敢出來。

    舒氏似乎是極瞭解自己這位嫂子,只淡淡一笑道:“我家祁哥兒的恩師特地囑咐,不讓我那麼早給他訂親,怕他分心,影響學業。”

    舅太太豪爽地一揮手:“沒關係,咱們先口頭說好。我們也知道你們在孝中,不好商議此事。等祁哥兒出孝再過禮也不遲。”

    夏衿見夏祁臉都黑了,忍不住捂嘴想笑。

    舒氏本不想讓大家不愉快,但見她娘家嫂子糾纏不放,乾脆也不繞彎子了,直接道:“嫂子見諒,你家麗姐兒也太小了些,這門親事不合適。”

    舅太太臉色一變,就要說話,舅舅卻在旁邊拉了拉她的袖子,又嚴厲地瞪了她一眼。她頓時又換了笑臉,看著夏衿道:“麗姐兒不合適,那衿姐兒和允哥兒的歲數正好,要不妹妹把衿姐兒給我做兒媳婦吧。”

    “那不行。”一向性子柔軟的舒氏面對她嫂子,態度竟然異常強硬。“我的女兒,嬌生慣養的,可不放心到嫂子那裡去吃苦。”

    舅太太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行了行了。就你話多,趕緊進去吧。”舅舅這時候才出聲,將舅太太往屋裡拽。舅太太嘴裡嘟嘟囔囔,跟著引路的下人進廳堂裡去了。

    舒氏這才松了一口氣。

    “娘,您今天真棒。”夏衿誇獎了舒氏一聲。

    舒氏苦笑一下,搖了搖頭。

    要不是哥哥娶個這樣的嫂子,她也不至於總不跟娘家人來往。

    “哼!”夏衿聽到夏祁鼻子裡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看他一眼,再順著他的眼光朝前面往去。便看到夏禱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男子一同走了進來,他們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廝。

    夏衿眉頭微蹙。

    夏正慎和夏正浩兩家已進廳堂裡去了。當時舅舅一家也隨後就到,一堆的人,他們也沒注意夏禱在沒在人群裡。

    夏禱倒沒有了以前那種倨傲。走近前來笑著對舒氏一拱手,介紹道:“三嬸,這是我同窗潘全,也是六弟的同窗。聽說六弟考中了秀才,便跟我過來一同給他賀喜。”

    潘全上前給舒氏行禮,又恭維了夏祁兩句。

    雖覺得不請自來,甚是無禮。但上門都是客,潘全既來了,又是兒子的同窗。舒氏只得熱情地將他們往裡讓。

    夏衿看到夏禱和潘全舉止親密,又見夏祁表情淡淡的,便知這潘全跟他沒什麼交情。遂不在意。倒是跟在潘全後面的小廝似乎直往她身後看,她不由得瞧了那小廝一眼。

    感覺到她目光,那小廝忙把頭低下去,再不敢亂瞧了。

    男客在前廳,由夏正謙和夏祁招呼;女客在後院,由舒氏和夏衿招呼。夏家分了家。沒了利益衝突,再加上夏祁考上了秀才。大房和二房都沒人擺架子,說話都極客氣;舅太太剛才碰了一鼻子灰,身邊又坐著一群的夏家人,進了後院廳堂就沒再提什麼結親的事,只滿臉堆笑地跟大家說話。

    舒家表妹看到桌子上的精美點心,小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看看沒人注意她,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吃得很是歡快。

    這時空,也不講究什麼全福人。過了一會兒,看看吉時到了,便由舒氏給夏衿挽了髻,插上了金簪,便算是完成了及笄禮。

    及笄禮之後便開了席。

    夏衿站在一旁,正等著幾位長輩入席,便見魯嬸從外面進來,走到她身邊小聲道:“姑娘,五少爺那個同窗的小廝剛才跑到廚房去了。”

    夏衿皺了皺眉。

    不請自來,主人都這麼沒規矩,下人也規矩不到哪裡去。

    魯嬸見她似乎沒明白她的意思,又道:“他說他找茅廁,結果走錯地方了。他盯著董方看了好一會兒。”

    夏衿一怔,眉頭皺得更緊了。

    董方只在她扮成男裝的時候跟著出門,平時在家時,只需要打掃她們自己住的小院,然後給夏衿做些小衣、荷包之類的東西,再不用做別的活計。

    只是今天夏家請客,家裡的下人全都忙的不行,董方自然不好呆在院子裡不出來。因她身份特殊,不好出來叫外人看到,舒氏便分派了一個廚房摘菜、洗菜的任務給她。

    剛才進門的時候,潘全的小廝就一個勁地往她身後看,莫不就是在找董方?

    他找董方幹什麼?他認識董方?

    “衿姐兒,坐下吃飯了。”二太太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夏衿一看,大家都坐下了,就等她入席了。

    她忙對魯嬸道:“找人盯著他,看他還想幹什麼。待他回去的時候,叫魯叔盯上。”

    魯嬸應了一聲,匆匆退了出去。

    然而直至吃過飯,客人都告辭離開了,潘全和他的小廝也沒有別的動靜。魯叔也照著夏衿的吩咐,在他們出門時,就偷偷跟在了後面。直到天黑,才回來,稟報道:“他們出了門,就跟五少爺分開了,潘公子帶著他的小廝直接回了家。小人在外面盯到這時,也沒見他們再出來。”

    夏衿點點頭:“我剛才已問過董方了。她家跟潘家有親。想來潘全在外面看到過董方跟在我身後,所以讓小廝進來確認一下。”

    魯良聽了這話,臉色便不大好:“姑娘,董方的事不會給您惹麻煩吧?”

    夏衿蹙眉道:“董岩整日在知味齋和酒樓招呼客人,潘家人想來早就知道他的行蹤。如今不去找他,卻偷偷摸摸進來打探董方的下落,還不知打什麼主意。”

    董方的事魯良不關心,他只關心夏衿:“要是知道她女扮男裝做小廝,姑娘您的事,會不會讓人知道?”

    “誰規定我哥哥不能帶自己的丫鬟出門?”夏衿淡淡道。這個問題,早在她帶董方出去的時候就想到了。

    魯良想想也是。到時候,一口咬定是夏祁帶著董方出門,就扯不到夏衿身上。

    他放下心來,對夏衿道:“這兩日小人會盯著他家的,有什麼動靜,就來稟報姑娘。”

    “有勞魯叔了。”夏衿掏出一把銅錢給他,“天慢慢熱起來了,你在外面,也別省著,買些涼茶來喝。”

    “多謝姑娘。”魯良接過銅錢,退了出去。

    因為有潘全這件事,酒樓和點心鋪在董方的管理下也沒什麼大事,夏衿接下來就一直呆在家裡,哪兒都沒去。偶爾要出去,也沒再帶董方,而是帶了夏祁的小廝出去。出去的時候,也極小心。

    而羅騫自打那日羅夫人松了口,又被夏祁警告了了一通,便不好再來找夏衿,而是在家裡認真念書,準備秋天的鄉試。

    所以無論是羅宇還是羅夫人派去盯梢,都沒打探到什麼消息。

    羅家三兄弟裡,羅宸的智商差一些,即便是考個秀才,都費了老大的勁,秋闈幾乎無望。所以羅維韜把希望寄託在羅騫身上,期盼著這個兒子也能考上舉人,對他十分關心。羅騫在安全上又防範得緊。即便羅宇總懷疑他和朱友成生病是羅騫搗的鬼,也無從下手,加害不了他。

    日子十分平順地到了秋闈的日子。

    秋闈的地方是在南、北直隸和布政使司駐地,臨江這邊的學子都要到省城去考試。早在一個月前,羅騫便帶著于管家和樂水,以及羅夫人給他配的幾名護衛,去了省城。

    臨行前,他跟夏衿見了一面,告訴她:“我娘答應我,只要我考上舉人,我的親事就由我作由。等我回來,就去你家提親。”

    夏衿怕他壓力太大,叮囑道:“別想太多,好好考就成。咱們的事總會有辦法的。”又遞給他幾個瓷瓶,“這些都是常用藥,你且帶在身上,有備無患。”

    羅騫看到瓶子上用端正地小楷寫著藥名,後面則是藥用範圍和用法。除了金創藥,還有治風寒、痢疾等常見病的藥。他嘴唇動了動,望著夏衿半天說不出話來。

    “路上多加小心,馬匹跟護衛換著騎。”夏衿又道。

    “嗯,放心。”羅騫用力地點了點頭。

    羅騫走的那日,夏衿並沒有去送。倒是夏祁去了,回來對夏衿道:“不用太擔心,他會拿個舉人功名回來的。”顯然羅夫人答應羅騫,只要考上舉人,親事就由他作主的話,羅騫已對他說了。

    夏衿望著窗外往下飄落的樹葉,久久沒有說話。

    在窗外的那棵樹樹葉快要落盡的時候,那天下午,夏衿正坐在窗前看書,夏祁快步走了進來,滿臉興奮地對她道:“省城傳來消息,說羅大哥中了舉人了。”

    “真的?”夏衿驚喜地抬起頭。

    夏祁點點頭:“羅府都派了帖子了,準備大宴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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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出事

   羅府大宴賓客,但羅騫因為要在省城裡跟同窗交流,參加詩會,並未回來。

    這一日,夏衿在家裡看累了書,便做起了針線。

    菖蒲從外面急步走了進來。

    夏衿轉頭看她。

    菖蒲跟在夏衿身邊日久,也學了幾分她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沉穩,些許小事,不能令她動容。如今步履匆忙、神色焦慮,怕是出了什麼不好的大事。

    果然,菖蒲道:“姑娘,酒樓派人來,說有人在那裡吃了不乾淨的東西,至今暈迷不醒,他朋友報了官。現在酒樓的被官府圍住,正調查此事呢。”

    夏衿放下了手中的針線。

    因為得知那酒樓有岑家的股子,又有白琮周旋,董岩管理得也十分周全,那酒樓自開張以來,都沒讓夏衿操過什麼心,且日進鬥金。除去給岑子曼和蘇慕閑的分紅,光她一個人的進賬,這半年來就有幾千兩銀子了。

    卻不想,今天卻出了這樣的事。

    果然還得多去看一看才行。

    夏衿換了男裝,叫了夏祁的小廝徐長卿,便要出門去酒樓,卻不想董方不知從哪裡聽到說酒樓出事了,擔心哥哥董岩,死活要跟著去。想想沒什麼大礙,夏衿便允了她的請求。

    一行人到酒樓時,便發現酒樓被衙門的差役把守著,直到她說是酒樓的東家之一,白琮跑出來確認了一下。又跟差役解釋一番,才得以進門。

    一進門,就迎面碰上聞聲迎出來的白琮。

    白琮見了她來。大喜,忙向她介紹情況:“今天中午來了四個客人,進門點了一盅燉羊肉,一條紅燒草魚,一個炒青菜,外加一碗雞蛋湯。還未吃完,有一人忽然倒地。口吐白沫。其他人就連呼菜裡有毒,揪著跑堂的小二不放。鬧得滿堂皆知,又有一人出去叫了巡邏的差役報了官。”

    夏衿點了點頭,向廳堂裡掃了一眼,見郎中正在給躺在地上的病人拿脈。而一個捕頭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帶著一個差役,在屋子中間的一張飯桌旁查看桌上的菜肴。董岩陪在他們身邊。

    她走了過去,先去了病人身邊,蹲下身子看了看病人的臉色,見那郎中起身去開方子,她便也伸手去拿了拿脈。

    此時董岩已知道她來了,趕緊過來,見她收手,忙問:“公子。病人怎麼樣?”

    夏衿站起身來,沒有說話,目光卻望向了那個五十來歲鬚髮花白的郎中。

    此時那郎中正跟捕頭稟報:“……恐是吃了不潔之物。”

    夏衿的眸子頓時一冷。走上前去,對那郎中拱了拱手:“這位前輩,不知我玉膳齋可有得罪您的地方?”

    捕頭和郎中都轉過頭來。

    郎中臉上露出怒氣,口氣也極為不善:“公子何出此言?老朽一生與人為善,從未幹過昧良心之事。你說這話,難道是說老朽故意說謊嗎?”

    “說沒說謊。你自己心裡清楚。”夏衿冷冷地看著他,“這人明明是巔疾。你偏要說是吃了不潔之物,壞我玉膳齋名聲。莫不是你跟他是一夥的,看玉膳齋生意好,故意來敲詐勒索不成?”

    巔疾,就是現代所說的癲癇。

    那郎中氣得鬍子都顫抖起來,指著夏衿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你一小孩子,知道什麼叫巔疾?我是郎中還是你是郎中?”

    夏衿轉頭對徐長卿道:“拿我的拜帖,去請謝郎中來。”

    徐長卿跟在夏祁身邊日久,如今也是十分得用。他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跑去。

    那鬍子花白的老郎中見狀,眼裡閃過一抹驚慌,轉頭對捕頭氣哼哼地道:“老朽今日在醫館坐診,並不知這酒樓有此事。之所以來此,也是官差大人所請。官差大人莫不也懷疑老朽與這病人串通一氣不成?既然這位公子不相信老朽醫術,老朽這便告辭。”

    “袁郎中請留步。”捕頭將老郎中攔下,轉過頭來望向夏衿:“這位是……”

    董岩及時上前,介紹道:“這是童子試時獲縣案首的秀才夏公子。張捕頭想來也知曉,這玉膳齋是宣平候府岑姑娘、武平候世子蘇公子和夏家姑娘一起開的。岑姑娘和蘇公子已回京城去了,讓夏姑娘代管此店。夏姑娘出門不便,夏公子便兄代妹職,時不時到酒樓來坐坐。今日發生這般大事,小人不敢擅作主張,便請了夏公子前來主持。”

    一聽面前這個是個秀才,還是個案首,張捕頭立刻換了笑臉,跟夏衿見禮。

    “張捕頭,病人現在正性命攸關,在下想先給他治病。”夏衿道。

    張捕頭心裡雖然驚訝夏衿還是個郎中,不過此時也不好多說什麼,只點頭微笑道:“夏公子請便。”

    夏衿從懷裡掏出布包,將裡面的銀針拿出來,對著躺在地上病人的頭部穴位紮了下去。

    一直暈厥不知人事的病人,在下針了一盞花功夫後,竟然緩緩睜開了眼。

    “醒了,醒了。”有驚喜的叫聲從半空中傳來。

    夏衿抬頭一看,卻是二樓的客人還沒走,大家都站在圍欄處朝下看。

    董岩走近來歉意道:“事情緊急,店裡只疏散了一樓的客人。二樓都是包房,而且客人身份尊貴,小人只想快速解決問題,將影響降到最小,所以沒有驚動他們,只派了人在樓梯口攔住。卻不想……”

    夏衿點點頭:“你這樣處理很是恰當。”

    發生了這種事,當務之急,是救人,而不是疏散客人。如果客人在店裡死了,不管什麼原因,造成的影響都是巨大的;反之,只要人不死,什麼都好說。

    這事董岩處理得極好。

    張捕頭看那病人已坐了起來,似乎沒有了大礙,便上前問道:“你是否有巔疾?”

    病人雖還很虛弱,聞言只點了點頭,答了一聲“是”。

    有這一聲便夠了。

    張捕頭掃了他同伴一眼:“你們可還要告官?”

    那幾人忙搖搖頭:“不告了,不告了。”又上前給夏衿賠罪。

    夏衿眸子微冷,側過身子沒受他們的禮,對張捕頭一揖:“張捕頭也看到了,我這酒樓,因為這事,損失巨大,名聲受損。這可不是作兩個揖說聲對不起就能解決的。這件事,還請張捕頭為我主持公道。”

    那幾人一聽,驚惶失措,連連叫道:“我們幾個都是寒門出身,家中還有老父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養活。請夏公子看在他們的份上,饒了我們吧。”

    夏衿冷哼一聲:“你們要真是這樣的人,必不會如此大張旗鼓地生事,嚷嚷得唯恐別人不知道。說吧,你們受何人指使,到此來誣陷我玉膳齋?”

    “沒有,沒人指使。”

    “我們只是看到同伴樣子可怕,以為他吃了什麼不潔之物才會這樣的,所以失去了理智……”

    夏衿沒有聽他們的解釋,對張捕頭一拱手:“這事就拜託張捕頭了。”

    秀才能見官不跪,張捕頭自然不敢受他的禮,連忙回禮作揖,客套了兩句。

    “公子,謝郎中來了。”徐長卿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

    他話聲剛落,謝郎中也進來了。

    夏衿跟他寒喧了幾句,將事情解釋了一番,便請他給病人看診。

    幾分鐘後,謝郎中起身,對張捕頭一點頭:“確實是巔疾,而且是宿疾。”

    張捕頭抬臂拱手,對樓上看熱鬧的道:“大家都看到聽到了,今天是誤會一場,這位是犯了巔疾,並不是吃了不潔之物。還請大家回去後幫玉膳齋澄清事實。”

    樓上許多客人要不就是沖著岑家面子來的,要不就是跟白琮交好,自然無一不答應。

    張捕頭將病人交給謝郎中,又押著其餘幾人和老郎中一同離開了。董岩和白琮處理善後事宜,消彌這事帶來的影響。

    夏衿正要帶徐長卿離開,便見魯良急匆匆的跑了進來,聲音都有些顫抖:“公子,出事了。羅公子在回來的路上遇人搶劫,受傷被護衛送了回來,聽說性命不保,危在旦夕。羅家人沖到府裡來,抓了少爺就往那邊去了,說要叫少爺去救命。您、您這裡……”

    夏衿的腦子“嗡”地一聲,就像被湖水淹沒了一般,讓她窒息,渾身冰涼。

    “公子、公子……”魯良見夏衿的臉一下沒了血色,不由得嚇了一跳。

    “我沒事。”夏衿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飄在天邊,她抓住董方的肩膀,“扶我……去羅府。”

    魯良和董方雖不知夏衿和羅騫的私情,但看夏衿這反應,也猜出了幾分。兩人並不敢多說什麼,怕這裡人多嘴雜,看出什麼。董方扶著夏衿,跟著魯良,一同出了酒樓,上了停在不遠處的馬車。

    “公子,車裡有一件衣衫,跟少爺今天穿的一模一樣。您在車裡換上,到了羅府,小人想辦法讓您跟少爺換過來。”魯良一面啟駕,一面對車廂道。

    “好,多謝你想得周全。”夏衿雖心亂如麻,還是依言將衣服換上了。

    羅騫重要,夏正謙、舒氏在她心裡的地位同樣重要。她不能聲敗名裂,讓這一世愛她如命的父母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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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對策

    馬車快到羅府時,夏衿吩咐魯良:“先回家。”

    魯良不知夏衿是何緣故,還是聽話地將馬車往夏宅趕。

    為了不讓人看到夏衿的身影,到了夏宅門口,魯良儘量地將馬車往門口靠。夏衿閃身進了門。

    “公子。”菖蒲早已在門口等著了,見她進來,儘快迎上前來,道:“公子別急,少爺走後,老爺隨即就過去了。”

    夏衿點了點頭,走到沒人處,一縱而起,跳上屋頂,直奔羅府而去。跟在身後的董方驚愕得下巴都快掉了下來。

    即便是白天,以夏衿的本事,想要隱藏身影,也會有很多辦法。所以儘管羅府人來人往,夏衿從夏家直跑到羅騫的院子,並沒有被人發現。

    她到了羅騫所住的屋頂,伏下身來,先朝院子裡張望了一下。只見院子裡站著幾個人,羅宇、羅宸都在其中,另外還有丁郎中的孫子、衙門的一個小吏。幾人湊在一起輕聲議論著什麼。雖沒談笑風聲,卻也表情輕鬆。他們旁邊還站著幾人,則是丁郎中府上的兩個下人、夏府的管事羅叔,以及呆在外面隨時聽命的羅府的下人。

    看到這情形,夏衿的眉頭皺了起來。

    以羅宇的心性,即便是他很高興羅騫馬上就死了,但面上仍然會裝出悲戚的樣子,以討羅維韜歡心。可他現在雖時不時朝屋裡張望一下,顯得極關心屋裡情形的樣子。但表情卻是輕鬆的,還老是請丁郎中的孫子進廳堂裡坐。丁郎中的孫子大概是覺得丁郎中一會兒就要出來,只是不肯進屋。兩人一直客氣著。

    她輕輕移到了屋脊的另一面。這處屋脊對著沈家人曾住過的客院,院裡空無一人,她蹲在此處,不容易被人發現。

    她將屋頂的瓦片輕輕移了開,露出一個小洞,然後伏下身,朝下麵看去。

    撞入眼瞼的首先是站在屋裡的羅維韜、羅夫人和于管家、樂水等人。夏祁和夏正謙圍在床邊。兩人的臉上並沒有焦慮之色。老邁的丁郎中坐在凳子上,正在給床上的人拿脈。床裡的人被帳子遮擋著。夏衿只能看到床沿處伸出來的一隻手。

    丁郎中站了起來,笑著對夏祁道:“夏公子,你來看看吧。”

    夏祁嘴唇一動,正要說話。夏正謙已搶先道:“犬子年輕,學識有限,哪敢在丁郎中面前班門弄斧?在您面前,便是晚輩也沒有伸手的份。我們父子在此,只因犬子跟羅公子交好,關心他的傷勢,並無其他意思。丁郎中您直接開方即可。”

    “夏郎中過謙了。這本事的大小,不在於年齡長短。令郎的醫術老朽是極佩服的。不過羅公子傷勢不重,有老朽開方。想來也是夠了。”

    丁郎中說著,走到桌前將方子寫了下來,對羅維韜道:“羅公子的金創藥甚好。繼續抹到傷口痊癒。我這方子,吃上三日即可。”

    “有勞丁郎中。”羅維韜接過方子,遞上診金,讓于管家扶著丁郎中出去。

    “羅公子好生歇著,我們也告辭了。”夏正謙趁機告辭。

    “爹。”床上傳來羅騫的聲音,聲音一如既往的雄渾有力。絲毫不見虛弱,“當時我胸口中了兩掌的。幸虧臨別前祁弟贈了我幾顆保命的丸藥,吃了之後這才沒事。腿上這金創藥,也是祁弟給的。要沒這藥,我這傷恐怕還要嚴重許多。”

    羅維韜和羅夫人臉上露出感激之色,讓人取了十兩銀子,答謝夏祁。夏正謙和夏祁推辭不過,只得接了,告辭離開。

    得知羅騫的傷勢並不重,夏衿放下心來,但臉上仍是陰沉沉的,十分不好看。見夏正謙和夏祁出了門,她趕緊將瓦片放好,然後將身影移到另一邊,朝院子望去。

    彼時丁郎中的孫子下人已扶著他往院門口去了,由羅宇相送。羅宸看到夏正謙父子倆出來,也極禮貌地客套了兩句,將他們送到門口。羅宇回轉時遇上夏祁,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

    夏衿冷冷地盯了羅宇一眼,見到父親和哥哥都出了院門,她便輕踏瓦片,往夏宅方向去了。

    待得她回到清芷閣,換了女裝出來,夏正謙和夏祁才步行到家。

    一進門,看到夏衿立在院中,夏祁就扯住她的袖子直往廳堂裡去,將剛才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又安慰道:“你別急,那賊人雖厲害,但羅公子的武功卻是了不得,又有護衛抵死相護,他只在腿上被劃了一刀。用了你送他的金創藥,一點事都沒有。”

    說著他歎了一口氣:“倒是護衛,死了一個。”

    夏衿周身散發著寒意。

    天下太平,老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有幾個人去做毛賊搶劫呢?而且一看羅騫就是去參加科舉的學子。到外地赴考,呆了差不多兩個月,身上的銀子也花得差不多了,身邊還帶著護衛,到底腦子有多笨的毛賊才去搶這樣的行人呢。

    不用想,這毛賊是誰派去的,不光是她,想來羅騫自己心裡也很清楚。

    羅府宴裡,羅宇吃了那麼大一個虧,而且後來又查出不能人道,他心裡如何不恨?在臨江城礙於羅維韜在,他不好對羅騫下手。趁著羅騫赴考之際,叫人扮作毛賊,在路途中要了他的命,以泄心頭之恨,是再合理不過的事了。

    為防這一點,羅騫在離開臨江赴考的時候,特意在外面花重金請了兩個高手,扮成經商的熟人,與他一道同行。饒是如此,仍死了一個護衛,可見當時戰況之激烈。羅騫能僥倖逃脫,只傷了一條腿,算是大幸。

    羅騫既活著回來,以他的手段,是不會放過羅宇的。

    讓夏衿暗自生怒的,是另一件事……

    “衿姐兒,你剛才是不是去了玉膳齋?”夏正謙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夏衿抬起眼來,歎了一口氣,應道:“是。”

    “那你……”夏正謙指指夏衿,又指指夏祁,“你……”急得都說不出話來。

    夏祁頓時臉色大變:“你剛才在那邊……被人看到沒有?”

    夏衿點點頭,眼眸越發地深邃:“那邊有人犯了巔疾,被人誣陷是食物中毒。我已把人給治好了。為了不讓人亂說,我還請了謝郎中過去作證。”

    想起丁郎中剛才在羅府與他們在一起,夏正謙和夏祁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爹您放心,這件事我知道是誰幹的。我會好好處理,不讓人傳出閒話來的,你放心好了。”夏衿道,“這事別告訴娘,免得讓她擔心。”

    “什麼事讓我別擔心?”舒氏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夏衿給夏祁遞了個眼色。

    夏祁忙道:“是羅公子的事。”

    羅騫受傷,請夏祁去看的事,舒氏聽下人稟報了。此時她過來,便是過問這事的。

    “羅公子的傷怎麼樣?不嚴重吧?你過去有沒有露餡?”這事她還真的挺擔心。

    “傷得不嚴重,只腿上有一條一尺來長的傷口,不深,沒傷著筋骨。羅府請我們過去的時候,也請了丁郎中。剛才是丁郎中開的藥。”夏祁連忙解釋。

    舒氏舒了一口氣:“那就好。”說著又發愁,“你說這去省城的路,一向太太平平的,什麼時候出了一夥毛賊了?過兩年你也要赴秋闈了,到時候可怎麼辦哦。”

    夏衿沒時間聽她叨叨,轉身出了門,回了清芷閣。

    她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不讓閒話傳出來。

    依她冷眼看,丁郎中和謝郎中都不是喜歡傳閒話的。作郎中這一行,進的深宅大院多,見的陰私事情也多,最講究不多管閒事,不多說閒話,否則活不長久。

    除了這兩位跟他們相熟的郎中,其餘見過她跟夏祁兩人的,都不會太過在意他和她。畢竟她從酒樓出來的時間,跟夏祁去羅府的時間,相差並沒有多少。這時代又沒有鐘錶,滴漏都是擺在屋子裡。兩邊知曉此事的人,一邊在酒樓大廳,一邊在羅騫的院子裡,都沒機會看到滴漏。

    所以,他們這些人也發現不了這其中的不對。

    唯有羅宇。

    想來他早就懷疑她女扮男裝,而且跟羅騫來往甚密,甚至懷疑是她會醫術而非夏祁。那日她跟夏祁十五歲生日,潘全的小廝跑到廚房去找董方的,想來也是進一步證實這猜想。今天這一幕,羅宇是詣在讓她現出原身來。

    那麼,知道了她是女子,女扮男裝在外行走又會醫術,還跟羅騫來往甚密,羅宇想幹什麼呢?

    她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時,她心裡已有了決定。

    不管羅宇想要幹什麼,她絕都不能讓他有機會讓人出去散佈謠言,敗壞她的名聲。他是羅騫的大哥,又曾對羅騫下過死手,他是死是活,由羅騫來決定,她不越廚代庖。但在羅騫養傷來不及對羅宇做什麼之前,她得讓羅宇先把嘴巴閉上,讓他不能發號施令。

    她站了起來,進了旁邊的藥房——藉口要研究醫術,她在家裡經濟寬裕時,就弄了這麼一個藥房。如今做些什麼成藥,都極方便。

    待得她將需要的藥弄出來時,已是傍晚時分,舒氏派人喚她去吃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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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33: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勸說

    夏衿是計畫很得很,她也這樣做了。當晚跑到羅府也這樣做了——現在做這種事,簡直輕車熟路,不費吹灰之力。

    然後羅宇如她所願,第二天起床,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請了謝郎中來看,便說是喉癰,吹了些藥進喉嚨裡,又開了方子,直言說沒個三五天根本好不了。

    到得第二天、第三天,夏衿並沒聽到外面有什麼不好的傳聞,她暗自松了一口氣。

    羅騫受了傷,還是被人劫殺,羅夫人又惱恨又心疼,跟羅維韜大吵了一架,便時時守在兒子床前,恨不得睡覺都守著他才好。再加上城裡的人聽聞此事,都來看望羅騫,屋裡人來人往,夏衿跑到他那屋頂看了兩三次,都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去跟他說上一句話。她只得作罷。

    羅騫跟夏衿分開也有小兩個月的時間。他有心想讓于管家去打聽一下夏衿的消息,回來稟報於他,最好是能見上她一面,現在羅夫人這麼守著,他連跟于管家私下說幾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無奈之下,他只得走另一條路,尋了個沒客人的空當,對羅夫人道:“娘,世間太平已久,毛賊之言,你也是不信的吧?”

    “可不是!定是東院那殺千刀的想害你。”說起這事羅夫人就恨得牙癢癢。

    她雖沒有證據,但心裡早已認定了要殺羅騫的,定然是羅宇。否則羅騫跟人無怨無仇。這世間還有誰這麼恨他,會派人扮成毛賊去追殺羅宇?

    而且,以羅維韜的本事。兒子差點喪命。他這作父親的,即便不能將那些毛賊全都緝拿歸案,順著一些線索,揪出一兩個總沒問題的。可現在,他那邊雖點了衙役出去追查,這麼多天卻沒有一點收穫,想來他也猜到是羅宇做的手腳。有心護著大兒子,所以不肯認真去追查。

    “如今我沒大礙。爹爹即便有心怪他,也不會拿他怎樣,最多做些懲罰,不痛不癢。”羅騫又道。

    說起這個。羅夫人的眼淚就下來了,用手帕捂住嘴道:“都是娘沒本事,平白叫你吃了這許多苦。”

    那次羅騫病得快要死掉,她不是沒想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她心不夠黑、手段不夠高明,跟章姨娘完全不在一個段位上。做了兩次,都被章姨娘使用移花接木的手段,捅到了羅維韜面前。最後羅維韜警告她,如果羅宇和羅宸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定將羅騫從宗祠中除名。

    一個男子如果被宗族除名。名聲可就全臭了。不光不能再參加科舉,便是親事都成問題:好人家不會把女兒嫁給這種人。以後不管做什麼,在人品上都要被人質疑。

    羅騫自律勤勉。頭腦也極聰明,眼看著前途無量,羅夫人哪肯為個小畜生斷送自己兒子的前程?她只能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怨氣。

    而眼下,羅宇做出了雇凶追殺羅騫的事,羅維韜卻這樣護著,閉口不提除名之事。偏心成這樣。怎麼不叫羅夫人恨之入骨又悲從心來?

    母親的顧忌與恨意,羅騫都知道。

    他緩聲道:“娘。只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偏因爹爹護著,咱們不能去作賊。我雖考取了舉人,卻離參加春闈還有些時日,想要中了進士當官離開這個家,短時期內根本辦不到。如此,能破這個死局的辦法便只有一個……”

    羅夫人見他停住不說,不由得抬起淚眼來,追問道:“什麼辦法?”

    羅騫淡淡道:“大哥之所以想要置我於死地,無非是娘您只有我一個。我死了,你必也痛不欲生。這羅府,就是他們母子三人的了。柔姨娘即便生了孩子,也是庶子,而且年幼。孩童多夭折,他們多的是手段讓孩子養不大。如此一來,就再沒人跟他們兄弟兩人爭家產。”

    章姨娘母子之所以老想置羅騫於死地,歸根到地還是想要謀財。羅維韜雖是庶子,但他娘是商戶,嫁妝豐厚,他的財產,並不比他的嫡兄少。而這時代,嫡子的財產繼承權是優於庶子的。即便章姨娘是正門抬進來的良妾,可一旦羅維韜去世,羅騫可以得到大半財產,羅宇和羅宸就只能拿到剩下的那一小部分,而且還要兄弟倆平分。再者,羅夫人自己的嫁裝也十分豐厚,這份財產,在羅夫人死後只能歸於羅騫。兩份財產相加,頓時把羅宇和羅宸所得的財產秒成渣渣,由不得章姨娘不眼紅。

    而羅騫死了,羅夫人肯定也不久于人世。那麼羅維韜和羅夫人所有的財產就是羅宇和羅宸的了。面對這麼一大筆財產,窮困人家出身的章姨娘哪有不動心的道理?所以明知羅維韜不喜歡他們做手腳,他們仍是謀算了羅騫一次又是一次,這就是財帛動人心。

    “可、可……”羅夫人不知是羞還是惱,臉色又白又紅,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

    她明白羅騫的意思。可她跟羅維韜的關係冷淡如冰,想要讓她再跟羅維韜生個兒子,真是比死還讓她難堪。

    羅騫根本沒料到母親會想岔了。他繼續道:“可如果我有兒子就不一樣了。我要有了兒子,即便大哥害了我的性命,這份家產也到不了他的手裡。既如此,他也就不會再做這等無用功了。咱們也不用這樣日日防著,生怕著了他的道。”

    羅夫人眼睛頓時一亮。

    可不是嗎?羅騫成了親生了兒子,即便只是一個兒子,就把危險分去了一半。如果有兩三個兒子,羅宇就能徹底死了那份心了。畢竟她跟羅騫也不是死人,不可能讓羅宇的手伸那麼長,讓他把羅騫的兒子都害死。

    如此一來,羅騫就再也不會有危險了。

    她激動起來,站起來道:“娘這就給你張羅親事。”

    “娘,您等等。”羅騫趕緊叫住她。

    羅夫人停住腳步,轉頭朝他看來。

    “您答應過我,說只要我考上舉人,我的親事就由我自己作主的。”

    羅夫人猶豫了一下,走回來在羅騫床前坐下,望著他道:“你是否有心儀的姑娘了?說出來娘給你參詳參詳。如果可以,娘明日就去求親。”

    母子倆相依為命十七年,以羅騫的玲瓏心,又怎會不知道羅夫人在想什麼?她心心念念想讓羅騫娶個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姐,明面上是跟章姨娘相爭,私底下卻是讓羅騫有個倚仗。如果羅騫有個強有力的岳家,羅維韜絕不敢偏袒於羅宇,而章姨娘母子也不敢用這樣的手段害羅騫。

    要是可以,羅騫絕不願意將心計用在自己母親身上,以謀求婚事。

    羅騫心裡暗歎一聲,道:“不是心儀,而是覺得結這門親很合適。”他抬起眼,“我想娶夏祁的妹妹。至於原因,我以前跟你說過的。”

    羅夫人定定地看著羅騫,似乎要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他心底隱藏的想法來。

    良久,她才開了口,話語是異常的堅定:“我不同意。”

    “母親。”羅騫急了,“你答應過我,我的親事讓我自己作主的。”

    “我是讓你作主,可沒讓你娶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回來。”羅夫人一字一句。

    羅騫一驚:“什麼心機深沉?這件事夏姑娘並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夏祁……”

    “你閉嘴!”羅夫人斷喝一聲。

    她看著羅騫,冷冷一笑:“你上次說要娶夏姑娘時我還沒生疑,可後面你說考中了舉人,親事要由你自己作主,我就起了疑心。那夏祁雖有幾分本事,但跟你比起來算得了什麼?任你口燦蓮花說到天上去,娶他妹妹,也沒甚好處。我就等著你中舉回來看看是個什麼章程。果不其然,你還是堅持要娶這夏姑娘。”

    她將手上趕蚊子的小拍子往床上一扔:“說,她什麼時候勾搭的你?使的什麼手段?”

    羅騫被她說得又氣又惱,道:“說了沒有,娘您別壞人家姑娘的名聲。我就覺得祁弟人好,想跟他成為一家人。”

    “你跟夏姑娘果真沒有私情?”

    羅騫用力一點頭:“果真沒有!”

    “好。”羅夫人斷然道,“你跟她既沒有私情。那我給你挑個姑娘,你給我老老實實成親。”

    “娘您說話怎麼沒有信用?”羅騫急了,“明明說好的中了舉親事就由我自己作主。”

    “你說的作主,就想娶夏姑娘?”

    羅騫儘管知道這裡有陷阱,卻還是不得不點頭:“是。”

    羅夫人冷笑:“果然還是有私情。你要跟她沒私情,幹嘛非得娶她?她不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也不是滿腹經論的大才女,你還能一見鍾情非卿不娶不成?我就不明白了,那姑娘無論家世、樣貌、才學,沒一樣拿得出手的,你怎麼就栽到了她手裡?”

    “我……”饒是羅騫腦子再聰明,口齒再伶俐,此時也沒辦法辯駁得清楚這件事情。

    要說沒有私情,羅夫人就會讓他娶別人;要說有私情,在羅夫人眼裡,錯絕不會是她兒子,錯的定然是別人——那必是夏衿勾引他,他才動了心。而會勾引男人的都是狐狸精,不是好女人!

    反正,繞來繞去,他母親就不同意他娶夏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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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會面

   “娘,我就中意夏姑娘。您就同意我娶她吧。”他只得使出殺手鐧。

    說起來,他這也是無奈。多大的小夥子了,還跟母親撒嬌。

    可沒辦法,因著家裡這複雜的生存環境,他自幼就顯得早熟,不像別的孩童那麼天真快樂,更不會跟父母撒嬌。羅夫人看兒子這樣總覺得心酸,一旦他流露些許哀求撒嬌的神色,就無條件地答應他的請求。

    只他覺得男孩子跟母親撒嬌很丟臉,所以輕易不使這一招。今天實在是沒辦法了。

    可這百試百靈的招數,在大是大非問題面前,根本不管用。羅夫人壓根不理他:“像這種處心積慮想要嫁入高門的女子,說什麼我都不會允許她成為我的兒媳婦。”

    “她哪有處心積慮?是我喜歡她、想要娶她,跟她沒關係。”羅騫趕緊澄清。

    “我不同意。”羅夫人斬釘截鐵就四個字。

    羅騫沒有再說話,慢慢地躺回到床上。

    他喜歡夏衿,但他跟母親的感情不一般,他知道羅夫人之所以跟羅維韜維持著這樁婚姻不和離,是因為有他這個兒子。她為了他,付出了太多。他不忍讓母親傷心。所以這麼久以來,他慢慢謀劃,就想讓羅夫人毫不勉強地同意婚事,以後他成了親,羅夫人和夏衿之間能心無芥蒂地相處。

    可他還是失敗了。

    他盯著帳頂。聲音異常低沉:“兒子的終身幸福,難道還抵不過娘的面子麼?娶個高門大戶的千金,說起來帶出去倒是體面。但相處起來如同陌路,娘是想讓我的婚姻也跟您這輩子一樣麼?”

    這句話可是戳了羅夫人的心窩子。她聲音拔得老高,眼淚卻掉下來了:“我是為我的面子麼?你說這話誅不誅心?要不是想讓你有個好岳家,讓你那狠心的兄長多些顧忌,讓你爹偏心的時候也有所顧忌,以後你的仕途走得平順些,我何苦做惡人?我都混到這模樣了。讓半城人都看了笑話,我還需要什麼面子?”

    看到母親不好受。羅騫的心也隱隱作痛。他放在被面上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羅夫人哭了一會兒,抹幹眼淚,走到羅騫床邊。溫聲勸道:“騫哥兒,打小你就懂事,你也應該知道這親事不是你看誰順眼就娶回來這麼簡單的。咱們不攀炎附勢,卻也得謀些助力才好。再說,以後你的妻子,要跟官宦家的夫人交際應酬,要處理各方關係,小戶人家的姑娘縮手縮腳的,如何能上得了檯面?你要喜歡夏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等你娶了親,娘親自上門去,給你納她為良妾。如何?”

    羅騫搖搖頭:“我不想學爹爹,我此生不納妾。”

    這句話又捅了羅夫人心窩子一下。

    她的身子晃了晃,盯著羅騫,眼淚一滴滴落到地上。

    羅騫轉過頭去,沒有看她。

    他知道自己這樣說話不對,但他沒辦法。這些都是實話。是他心中所想。想要勸動母親,他只能將這些實話說出來。假話雖好聽。卻不能解決問題。

    羅夫人站了起來,用手帕抹了抹眼淚,轉身走了出去,再沒說一句話。

    羅騫疲憊地閉上了眼。

    羅夫人回到屋裡,默然坐了一會兒,吩咐身後的婆子:“去查一查夏家姑娘這幾日的動向。”頓了頓又囑咐,“別讓公子和于安知道。”

    于安是于管家的名字。

    婆子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而羅騫房裡,于管家正站在床前,靜靜地等著羅騫的吩咐。

    羅騫叫于管家進來,卻又不說話。他靠坐在床頭,望著對面的青色纏枝蓮帳幔,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足有半刻鐘,他才問道:“這兩日,夏姑娘她在幹什麼?”

    “夏姑娘一直呆在家裡,哪兒都沒去。”

    “今晚戌正時分,你讓於嬸幫我守住屋子,不要讓人進來。我去夏家一趟。”羅騫道。

    于管家吃了一驚:“公子!”他望向羅騫的腿,“可是您腿上還有傷……”

    “無妨。”羅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不如小人說您的金創藥用完了,讓夏公子送過來,順便幫您看看傷口。”于管家道。

    他的話說得隱晦,可羅騫卻聽明白了:他是讓夏衿扮成夏祁的模樣過來會面。這樣就不用他這個傷殘人士飛簷走壁地去看夏衿了。

    羅騫搖搖頭:“她不能來。”頓了頓又道,“你不明白的。”

    于管家卻覺得他很明白。

    羅騫跟羅夫人關於婚事的約定,他是知道的。今天母子兩人在屋子裡大吵了一架,他雖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麼,但羅夫人紅著眼眶從屋裡出去,羅騫又一副灰敗的神色,他就知道事有不諧。

    想想也是,羅夫人一心想娶高門大戶的兒媳婦,怎麼可能讓夏衿進門?

    夏衿的名字既已從羅騫嘴裡出來,近期內夏家人便不宜再登羅家門了,以免引起羅夫人的反感。這是羅騫寧願自己去,也不願意讓夏衿過來的原因。

    “你照我的吩咐做就是。”羅騫道。

    于管家儘管很擔心,但他知道羅騫的性子,決定了什麼事,就不會輕易改變。他只得答應了下來。

    羅騫雖讓羅夫人傷心了一場,但這個兒子是羅夫人的命根子,羅夫人擔心羅宇再使壞,又擔心下人伺候得不盡心,在正院裡掉了一場眼淚,終是洗了臉敷了一層粉,又到羅騫這裡來守著了。

    看到母親這樣,羅騫唯有歎息。

    待到戌初,羅騫吃了晚飯睡下了。看著羅夫人離開,又等了一會兒,待于管家的妻子將守夜的尺素引開。他才從床上爬起來,一瘸一瘸地出了門,艱難地躍上屋頂,往夏宅方向去。

    古人的房屋,何人居住於何處,尊卑有序;夏家的宅子,又是羅騫名下的產業。是何佈局,他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不一會兒他就確定了夏衿所住的屋子。

    他腿上有傷。行動間未免有些沉重。他一躍上夏衿的屋頂,夏衿就警覺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穿好衣服,手裡握了一把迷藥,躍上屋頂。朝不遠處的黑影看去:“誰?”

    羅騫正艱難地想要蹲下趴瓦片呢。聽到夏衿的聲音,驚喜萬分,忙出聲道:“是我。”

    “羅騫?”夏衿吃了一驚,走近前來,看清楚果然是羅騫,忙問,“你怎麼跑過來了?你腿上的傷……”

    羅騫感覺到傷口繃開了,鮮血正從紗布裡滲出來,粘乎乎濕漉漉地叫他不舒服。他抹了一把額上痛出來的冷汗。指著隔壁院子道:“咱們到那邊去說話。”

    這晚沒有月亮,天上只掛著幾顆星星,即便站得近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夏衿卻敏銳地感覺到了羅騫的難受。

    她走過去,將羅騫的手臂往自己肩膀上一搭,右手托在他的腰上,道:“走吧。”便往隔壁院子躍去。

    說起來羅騫雖心儀夏衿,卻知道這世間規矩對女子的苛刻。他敬重夏衿,想要正正式式地娶她為妻。所以不肯對她有絲毫褻瀆。兩人雖單獨相處過幾次,他卻連夏衿的小手都沒拉過。

    可這會子他的左手搭在夏衿肩上。他的身材又比夏衿高大許多,這樣一來就像把夏衿摟在懷裡一樣,軟玉溫香,少女的馨香直衝口鼻。

    他“騰”地一下,整個人如同火焰一般燃燒起來。

    待得從雲裡霧裡的恍惚中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已靠坐在了隔壁廳堂的斜榻上,夏衿吹燃了火摺子點了燈,正伏下身去看他腿上的傷。

    他忙把腿縮了回來:“不用,不用管它。等我回去重新包紮一下就可以了。”

    夏衿惱他不知愛惜自己,轉頭瞪他一眼:“別動。你是郎中還是我是郎中?”

    這一動一嗔,頓時叫羅騫受用不已,心如灌了幾斤蜜似的甜的不行。

    他情動的低低喚了一聲:“衿兒。”又道,“這兩個月,我很想你。”

    夏衿手一頓,長長地睫毛對著他的腿扇了扇,嘴唇嚅動了一下,不過她終是什麼也沒說。

    輕輕地將他腿上的紗布掀開,看了一下他的傷口,她轉過頭來,黑亮的眼眸佈滿柔情:“你先在這兒等會兒,我回家拿些東西來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夏衿到了古代,儘管身上攜帶的那股子冰冷已被舒氏溫暖得融化了許多,但仍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感情很少外露。

    此時驟然流露出些許柔情,猶如一枝羽毛在羅騫心間輕輕拂過一般,叫他情不自禁。

    然而不等他說話,夏衿便已翩然離去。再回來時,手裡已拿了許多物品。

    她先用消過毒的棉簽將他傷口上的血跡抹去,再均勻地灑上藥粉,然後用乾淨的紗布包了起來。

    做這些的時候,她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輕盈而熟練。

    “你……時常受傷嗎?”

    夏衿轉過臉來,對羅騫一笑,搖了搖頭。

    她不光帶了藥和紗布,還用竹籃裝了杯子和茶壺來。

    她在羅騫的對面坐了下來,給他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然後抬眸道:“你今天過來,找我有事?”

    羅騫凝望著她,點了點頭。

    “我今天,跟我娘說了咱們的事。她不同意。”

    儘管知道這是他自己單方面的事,應該由他一個人處理,慢慢籌畫,而不是說出來讓她感覺不快。但羅騫仍然選擇說出來。

    他知道夏衿跟一般女子不同。她的胸襟膽識比許多男子還要強,她不需要男人將她包在溫柔鄉裡,什麼都不讓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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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38: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八章 藥

    夏衿雖跟羅夫人接觸不多,卻也知道她是一個性格強硬略有些死板的女人。否則在這對丈夫期許都不太高的時代,她不至於跟羅維韜的關係鬧得這樣僵。

    維韜雖是寵愛小妾、偏心庶子的渣男,但從他在官場上長袖善舞,以區區三把手的地位,執掌臨江實權,就能看出他很有能力,也很知道如何權衡利弊得失。這樣的人,就是為了妻子娘家的權勢與人脈,也萬不會跟妻子交惡至此,除非妻子的所作所為讓他忍無可忍。

    羅夫人跟丈夫相敬如冰,雖有章姨娘手段高明,但究其根本,還是她自己的性格問題。對丈夫如此,如今面對兒子的婚姻,她一旦認定了某種想法,想讓她改變,何其難也。

    “我明白。”夏衿點了點頭。

    夏衿這種“盡在意料之中”的了然態度,讓羅騫心裡湧出許多愧疚與自責。他自以為有了前面的鋪墊,又得了母親那句承諾,他中了舉回來,就能許給夏衿一個未來了。卻不想還不如夏衿看得明白。

    “衿兒,對不起……”除了這句話,他不知道他還能說什麼。

    夏衿搖了搖頭。

    對於這段感情,她忽然生出一股疲憊感來。

    這時代以孝治天下。即便是夏正謙,不是夏老太太親生,又受夏老太太搓磨那麼多年,依然不敢有一句惡言,做不出一絲忤逆的事。更何況羅夫人對羅騫視若珍寶,疼愛如命呢?

    羅騫不能忤逆母親,羅夫人對他們的婚事又是這樣一種態度。她與羅騫還能有什麼將來?

    “你拖著傷腿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件事?”她問道。

    “不止。”羅騫抬起眼來,凝望著夏衿,“給我點時間,我會讓母親同意的。”

    夏衿的嘴角翹了一翹,點了點頭:“好。”儘管她不抱什麼希望,但羅騫對她一片深情與赤誠。她不忍潑他冷水。

    羅騫沉吟了片刻,又道:“那天我回來時發生的事。我聽于管家說了。”

    夏衿點了點頭。

    她知道羅騫說的是她假扮夏祁,夏祁又被羅家揪到羅府給他看病,時間上重合的事。以羅騫對她的關心程度,這件事他不會不知道。

    “這件事。定然是我大哥做的。他既用這種法子來確認你的行蹤和身份,定然是想利用你來做什麼。這次我遇險,靠著護衛丟了命才能活著回來,一回來就遇上你這樣的事,我是不打算再放過我大哥了。再者,我娘不同意咱們的事,也是顧忌著我大哥,她希望我能娶個高門女子,好得岳家助力。一旦我大哥不在了。她這顧忌沒了,對咱們的親事也有好處。所以……”

    他抬起眼來,望向夏衿:“你那裡有沒有什麼藥。能讓人不知不覺死亡,還能讓丁郎中他們發現不了的?”

    他今晚出來,連樂山和樂水以及尺素、彩箋都不讓知道,就是為了這個。弄死羅宇,他這個兇手被人發現無所謂,他不想連累夏家。偏這件事太重大。羅維韜又太精明,別處討藥很容易被發現。他只能來找夏衿;再者,這世上能弄出讓丁郎中和謝郎中都察覺不到的毒藥的,也唯有夏衿。

    他以為夏衿聽了這話會驚慌,會勸他別魯莽,卻不想夏衿就像聽到他說晚上吃了什麼一般,不但不驚不慌,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有的。”她點點頭,抬眼望他,漆黑的眼眸寧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態度輕鬆寫意,“不過我得回家去配了才有。你先回去吧,我配好藥,後半夜拿給你。你在家等著就是。”

    “……”羅騫呆了一呆,這才趕緊應道,“好,我等你。”

    夏衿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去。讓下人發現你不在家就不好了。”

    在羅夫人的安排下,她可知道羅府下人看羅騫看得有多緊,他身邊時時都有人,今晚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跑出來的。

    望著伸到面前的那雙纖細而白皙的手,羅騫的心一陣激蕩。他伸出大掌,握住了夏衿的手。

    觸手微涼,細膩柔軟,酥若無骨。握著這樣的手,他全身的血都沸騰起來,心底裡叫囂著一種欲|望。他想將她擁進懷裡,他想緊緊地抱住她。

    然而下一瞬,他的手掌一空,卻是夏衿將手抽了回去。

    他抬眼望她。

    夏衿的臉色仍然跟剛才一樣平靜,眼眸沉靜如水。她道:“走吧。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哦,不用。”羅騫眼裡的火焰漸漸黯了下去,聲音低沉,“對不起,我……”

    “我”什麼,他沒有說下去。但語氣裡的歉意與失落,卻十分明顯。

    他沒辦法上門提親,所以他沒資格對夏衿做什麼。他深以為自己剛才的行為,已是對她的不尊重。

    夏衿深深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因為前世父母的緣故,她對婚姻本來就沒有信心。前世父母婚前也是相愛的,可婚後卻是各種爭吵,各種互相折磨。這讓她對於婚姻,有一種極度的不信任感和深深的恐懼。

    再加上這是古代,婚後不合了,又不能輕易和離,還有羅夫人的不贊同……所以儘管知道羅騫很喜歡她,也很適合她,而且一直在為兩人的親事而努力,可她在心裡始終留著一份清明,不肯將一顆心投入到這份感情裡去。

    這就是她即便跟羅騫確定了戀愛關係,也沒有親密的肢體接觸,並且見面的次數並不多的原因。她不敢,她不想受傷。

    就在剛才,羅騫明確地告訴她,羅夫人並不同意他們的親事。在這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她對他們的婚事就更沒信心了。這樣的心境下,她很難再對羅騫的感情作出回應。

    “今天時間太晚,你明天配藥,明晚再拿給我也不遲。”羅騫慢慢站了起來,吹熄了燈,就著星光,一瘸一瘸地朝外面走去,“走吧,回去早些歇息。”

    夏衿跟著他出了門。見他要躍上牆頭,趕緊過去托住他:“你別用力,小心再繃裂了傷口。”

    羅騫的身體一僵,差點從空中跌落下來。

    好不容易在夏衿的扶持下在屋頂站穩,他轉過頭來,星眸裡滿是驚喜:“衿兒,你沒怪我?”

    夏衿心裡歎息,臉上卻笑了笑:“別想那麼多,咱們的事,順其自然吧。”

    羅騫凝望著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沒有再拒絕夏衿的相送。

    夏衿將他送回羅府,眼看著他躍下牆頭,進門去了,這才回了夏宅,點上燈,開始配藥。

    一個時辰後,她將藥配好,又去了羅府,伏在羅騫的屋頂上聽了聽,聽到床上發出頻繁的翻身的聲音,想來羅騫仍然沒有睡著。而羅騫的床邊,還有一個輕微的呼吸聲。

    她翻開一塊瓦片,掏出一個小竹管往裡吹了吹氣。不一會兒,屋裡什麼動靜都沒有了。她跳下屋頂,走到門口用鐵片往裡一拔,門拴被頂開了。她推開門,閃身進了屋子,避開羅騫床榻前那個已陷入暈迷的守夜丫鬟的身子,站在了床邊。

    她的迷藥藥性很強,即便羅騫身負內功,也已被迷暈了過去。他此時仰面躺在床上,眉頭仍然微微皺著,似乎正在為什麼事而煩惱。

    夏衿微歎,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湊到羅騫鼻下晃了晃。

    不一會兒,羅騫眉頭動了動,繼而緩緩睜開了眼。

    沒等他將眼睛看到的景象傳到腦子,夏衿就匍身在他耳畔道:“羅大哥,是我。我將藥配好給你送來了。”

    羅騫將頭一側,一股少女的馨香就沁入口鼻,夏衿那漆黑的眸子,近在咫尺與他凝望。

    羅騫的心跳猛地停滯了。

    夏衿滿腦子如何殺人,不知羅騫因為她的湊近,陷入旖旎不能自拔。她繼續道:“我配這藥,會使他喉癰之症越來越嚴重,最後不治而亡,不會引起人注意的。不過你腿上有傷,府裡又有護衛,你確定這件事不需要我幫忙?”

    夏衿吐氣如蘭,說話時的口氣拂過羅騫耳畔,直叫他身體繃直得不能動彈。他極力將思維往殺人方向想,企圖將心頭的蕩|漾與身體的燥熱壓下去。好一會兒,他才出聲道:“不用。這是我的事,我不想髒了你的手。”

    夏衿知道羅騫是擔心最後事情暴露,羅維韜不捨得懲罰親生兒子,會遷怒于夏家。

    其實,她自己也不願意插手此事。

    羅宇是羅騫的親大哥,不管因為什麼而走到兄弟鬩牆、互相殘殺的地步,他們終是親兄弟。如果羅宇命喪她手,現在關係好還好說,一旦以後感情淡漠成了陌路,這件事就會成為她的話柄子。

    她將藥塞進他的手掌裡,對他道:“這是液劑,無色無味,直接服用即可。”

    “謝謝。”羅騫知道她能幫他做這個藥,是對他極大的支持與信任。雖然她表現得波瀾不驚,但她內心如何,誰又知道呢。

    他舉起手:“今天之事,是我托你。如遭報應,或受懲罰,一切由我承擔。有違此誓,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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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猜出

    夏衿不知道羅騫會如何給羅宇下藥,她也不想知道。她只需要知道羅騫辦事靠譜,不會連累她就行了。

    將藥交給羅騫之後,她便回了家。

    第二天夏家一切如常,夏正謙吃過早飯就去了醫館,舒氏聽管家婆子回話,夏祁回院子裡苦讀,夏衿則將椅子搬出來,坐在院子裡繡花——古代書籍少,她沒多少書可看,能打發時間的,就只有繡花了。

    而羅府裡,羅夫人看著兒子吃了一碗燕窩粥,這才放心地回正院去,理一理家事。

    “夫人,張昌來回話。”婆子掀簾進來,走到她跟前小聲道。

    張昌是被派去打聽夏衿事情的下人。

    羅夫人擺擺手,止住那來回事的管家娘子的話頭,道:“你們先回去吧,有事下午再來回。”

    管家娘子們答應著退了出去。

    羅夫人看向婆子:“叫張昌進來。”

    張昌進來後行了一禮,並不敢抬頭張望。

    “說吧。”羅夫人道。

    張昌道:“稟夫人,小人跟夏家的幾個下人都打聽了,夏姑娘平時十分規矩,很少出門,就是宣平候府岑姑娘在時,出門的次數多一些;岑姑娘走後,她也就受林家之邀,跟著公子和夏公子一起去了一趟桃溪。除此之外就是她祖母去世,回了大房那邊哭喪。”

    羅夫人的眉頭皺了皺。

    要是這樣說,除了桃溪那次,夏衿跟羅騫見面也就是宣平候府宴和羅府宴,而且這兩次宴會都有一群人在場,他們兩人不可能有說話的機會。

    “再去好好查一查。”她道。

    她自己的兒子她瞭解。羅騫根本就不是那等膚淺之輩。不可能連面都沒見上幾次就要娶人家。更何況,夏衿又不是容貌特別出眾,能將男人迷倒的女子。這兩人,肯定在什麼時候有過深入的來往。

    張昌猶豫了一下,似乎有話要說。不過他終是什麼都沒說,答應了一聲便要告辭。

    “你有什麼話,儘管說來。即便說錯了。我也不怪你。”

    張昌只得停住腳步。低頭道:“夫人也知道,小人跟衙門裡的張捕頭是結拜兄弟。昨日去他家喝酒,聽他誇夏公子醫術了得。原來公子被送回來的那日。玉膳齋來了四個人……”

    他把那日有人得了癲癇,夏衿將其救了一命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又道:“本來這事不算稀奇,夏公子的醫術。夫人都是知道的。可張捕頭說了一句話,卻讓小人心裡犯了嘰咕。他說:‘夏公子的腳程還真是快。那日我多從玉膳齋離開時,他還在酒樓裡頭跟董掌櫃說話哩。可等我在路上聽說公子受傷,趕到府裡給大人道惱時,他竟然已在府裡給公子治傷了。’”

    說到這裡。他抬頭看了羅夫人一眼:“夫人可還記得?那日公子被送回來,夫人急得不行,一面派人去請丁郎中。一面叫小人去夏家請夏公子。小人恐別人辦事不力,便親自去了夏家。是小人親手從夏家內宅裡把夏公子拉出來的。當時他還穿著家常衣裳,在書房裡專心念書呢。”

    羅夫人怔怔地望著張昌,片刻後猛地一悟:“你是說,在同一時間、不同的地方出現了兩個夏祁?”

    “小人不敢確定。”張昌道,“快馬加鞭抄近道從華坊街回夏家,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

    羅夫人冷哼一聲:“從華坊街到咱們這裡,有近道嗎?”

    張昌抹了一把汗:“小人沒聽說過。”

    羅夫人便不說話了,微眯了眼,坐在那裡半晌沒有動靜。

    許久,她長歎一聲,開口道:“看來,她是常扮成她哥哥的樣子在外面行走了。我說呢,夏祁一面要跟崔先生念書,一面還有時間和精力去打點知味齋和玉膳齋的生意,他也忒能幹了點,以崔先生那脾氣,竟然不訓斥他,原來原因竟在這裡。那打理知味齋和玉膳齋的,想必是夏姑娘了。如此,騫哥兒被她勾得魂不守舍就說得通了。為了開那知味齋,騫哥兒整日往城南跑,兩人一天恨不得見個兩三次面,還有什麼情生不出來?”

    張昌聽了這話,恨不得立刻消失不見。這等話可不是他一個下人能聽的。以後羅夫人想起來,還不定怎麼打發他呢。

    羅夫人說完那番話,又坐在那裡默想了一遍,確定這件事十有八九是她所想的這樣,這才對張昌道:“行了,你去吧。”

    張昌抹了抹額上的汗,退了下去。

    羅夫人站起身來,往羅騫那邊去。

    羅騫本來就失了血,身體有些虛。昨晚又折騰了一整晚,不大受得住。這會子吃過早飯喝了藥,便躺在床上補眠。羅夫人雖滿肚子的話要問他,可看他這樣,不忍心叫醒他,少不得坐在那裡守著,等他醒來。

    羅騫醒來時,已是午飯時分了。

    羅夫人叫人伺候他洗漱,又看著他吃了午飯,這才擯退了下人,問他道:“我有件事要問你,你老老實實告訴我。”

    羅騫望向她:“什麼事?您說。”

    “我問你,那知味齋和玉膳齋,是不是夏姑娘開的?她經常扮成她哥哥的樣子出來打理生意?”

    羅騫一驚:“你怎麼知道?誰跟你說的這事?”

    羅夫人盯著他,沉著臉道:“你甭打聽誰跟我說的,你只說是與不是。”

    這件事,羅騫本也想跟羅夫人坦白的。當然,坦白的重點不是夏衿女扮男裝在外面行走,而是她醫術高明,扮成夏祁的模樣救過他的命。

    “是。”他很乾脆地道,“娘是否還記得,當初我病入膏肓,您想讓人給我沖喜,選的就是夏姑娘?她因不甘被大伯母算計,又跟世外高人學得了一身連她爹都比不了的醫術,便扮成了她哥哥的樣子,到府裡來給我治病。我的命,是夏姑娘救的。當初治好宣平候府姑奶奶的,也是夏姑娘而非夏祁。”

    羅夫人儘管心裡已有猜測,仍被這消息震得不輕。她沒想過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大膽的女人。

    羅騫又繼續道:“娘,夏姑娘不是普通的姑娘,她的見識膽略,便是男子都比不上。她不僅是經商奇才,開的點心鋪和酒樓日進鬥金,便是刻印科舉經典文集也是她給我出的主意。您看她在宣平候老夫人面前不卑不亢,岑姑娘誰也不理,獨獨跟她交好,就知道她是多麼出色的人。她絕不是畏手畏腳上不了檯面的女子,娘。有她相助,我以後在仕途上定然能走得平平順順。那些內宅婦人得了病,她藥到病除,結交的貴人還會少嗎?從她這裡得到的助力,絲毫不比那些世家小姐差。”

    羅夫人沒有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羅騫。羅騫毫不畏懼地跟她對視著。

    羅夫人扭頭就走。

    “娘。”羅騫在後面喊了一句。

    羅夫人沒在回頭,腳下未停地出了門,直奔大門口而去。路上,她吩咐婆子:“去夏家,跟夏姑娘說,我在銀樓等她,叫她立刻來見我。”

    婆子應聲去了。

    華坊街上有一座銀樓,不光兌換銀子,還在二樓出售各種精美而貴重的首飾。夏衿曾隨舒氏去過這地方,但兩手空空而歸。裡面的首飾太貴,以夏家三房如今的經濟狀況,還買不起這裡的東西。

    而這座銀樓,是羅夫人的陪嫁之一。

    彼時夏衿正在書房裡給夏正謙和邢慶生傳授醫術——前面醫館只要沒病人,他們就會到後面來,跟夏衿學習;或是前面處理了棘手的病例,他們就會抽空到後面向夏衿討教。理論跟實際緊密結合,他們的醫術一天比一天高明。

    聽得羅夫人有請,夏正謙愕然,望向夏衿:“羅夫人叫你去幹什麼?”

    羅府的這位夫人,跟夏家向來沒什麼交集。而且要問羅騫的傷勢,也應該問夏祁而不是夏衿,更不會將見面的地點約在銀樓。

    “不清楚。”夏衿道,“大概悶得慌,叫我陪她挑首飾吧。”

    “那趕緊去吧。”夏正謙沒再多話。對夏衿,他沒有不放心的。

    夏衿吩咐魯良套車,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半舊的衣衫,回房換了身衣服,直奔銀樓而去。

    羅府那婆子將夏衿直接帶到了後面院子。

    後面院子是給女客歇息的地方,平時人來人往。此時卻只有羅夫人一個人。很顯然,此地已被清場了。

    待夏衿行過禮,羅夫人便對著對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坐。”又朝那婆子揮了一下手,婆子連忙退了出去。

    夏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羅夫人細細打量著夏衿。

    古代女子講究儀容。夏衿出門前特意換了一身墨綠色襦裙。她皮膚本就白皙,近來又調了養顏膏,越發養得玉骨冰肌。此時被墨綠色衣衫一襯,再加上她如墨一般黑亮有神的眼眸,清冷華貴的氣質,即便是挑剔的羅夫人,也禁不住在心裡叫了一聲“好”,心道:“難怪騫哥兒對她念念不忘。這姑娘雖不是傾國傾城,但骨子裡顯現出來的這種美,卻更讓人移不開眼去。”

    夏衿見羅夫人不說話,只管拿眼睛盯著她看。她也不忸怩,泰然地坐在那裡,沒有一絲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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