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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話
段奕琛微勾起薄唇淺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正如顏諾知道他一定會一直等在這裡一樣,他們都太過瞭解對方了。因為不瞭解而吸引,因為太明白而分手。
他一如既往地坐在靠街落地窗的第三張桌子,穿著銀灰色的手工西裝,沒有系領帶,襯衣領口微開,雙手交疊的放在腹上,慵懶卻又專注的看著顏諾進門的方向,昏黃的燈光下有一個斜斜的倒影。
風之語餐廳裡裝飾著各式各樣的風鈴,輕風一拂過就會叮叮噹當的奏著清脆的曲子,「風之語」的店名由此得來。
這些風鈴全部是愛好旅遊的店主從各個地方搜羅回來的好東西,顏諾曾經很喜歡過其中的一個貝殼風鈴,奈何這些都是非賣品,即使段奕琛跟店主出再高的價錢店主都不願意割愛。後來段奕琛讓人找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貝殼風鈴送給她,她卻沒有了初見時的怦然感覺。後來她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沒有完全一模一樣的東西,再像,也不是原來的那個。
這裡曾經是顏諾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可是存有太多她跟段奕琛的過去,讓她很久都再沒有勇氣踏進去。
此時除了段奕琛,餐廳裡再沒有別的客人,顯然是被他包了場,不然這裡環境好氣氛佳,出了名是T大學子談情說愛的好地方,怎麼可能會沒有人?
顏諾忽然喪失了勇氣,想不顧一切地逃跑,而段奕琛已經起身紳士地為她拉出椅子,她斜眼看去就能見到他優雅的側臉,那挺拔的身姿無論什麼時候總是風雅翩然。
她閉了閉眼,上前兩步落座。
「你要喝點什麼?」他的聲音低沉而動聽,蠱惑著顏諾的心智。
顏諾抿唇搖搖頭,冷淡地拒絕,「不麻煩了,我沒打算逗留,畢竟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段奕琛含蓄地笑了笑,招來服務生,「請來一杯Cappuccino,加一小勺巧克力粉。」
顏諾輕輕皺眉,打住他的話,「一杯檸檬水。」待服務生離去時,又正視著面前這個男人,「段奕琛,我已經很久沒有喝咖啡,不只這個,我有很多習慣都改變了。」比如,依賴你,這個像淬了毒的習慣,她費了很大的勁才戒掉。
段奕琛一怔,下意識緊捏著大拇指和食指,這是表示著他在思考。他定定地望著顏諾,微微一怔,他有多久沒有好好地看看她了?他不記得了,只覺得很久很久,久到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卻在重遇她的瞬間,一切都又鮮活起來。
她似乎更瘦了,而且卷了髮,隨意的挽起來夾在腦後,沒有任何的裝飾,卻更顯得婉約動人。
「怎麼變都無所謂,只要你還是你,就足夠了。」段奕琛很快就平靜了神色。
聞言,顏諾冷笑,「是嗎?你要的真的是我嗎?也對,這個世界上也許再找不出一個像我這麼傻的人了!」
「顏諾!」段奕琛擰起眉梢,不喜歡她這麼貶低自己的語氣。
而顏諾則是以為他是不喜歡自己的挑釁,她所知的段奕琛是優雅的紳士,是完美的化身,所以從來沒人見過段奕琛發怒,可是卻能用冷靜平淡的語氣讓你知道哪裡做得不合他的心意,讓你主動改變。
她掐了掐自己,平靜地說,「段先生,如果今晚約我出來是為了說教的話,那倒是不必了。」
「小諾,我只是想見見你。」
「現在見到了,然後呢?」顏諾神色淡然,一雙黑玉般的眸子無意識地看出窗外,正好對上沐浴在夜色中的T大校門,學生三三兩兩的進出,臉上帶著青春年少的笑容,曾經,這裡也有過她的位置,只是現在她不再快樂。
沉默了半晌後,段奕琛低喃道,「小諾,我們重新在一起吧。」
「不可能。」顏諾嗤笑,回過神來,語氣變得犀利迫人,「段先生,你以為這是玩家家酒,可以一會好一會散?你以為我當時說的話是假的,是矯情,是欲擒故縱?」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段奕琛一歎。
「我也不管你是什麼意思,總之,今天是最後一次,請你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不行,我做不到。」段奕琛搖搖頭,燈光映入他清冷的眸色裡,眼神溫暖起來,「我給自己一年的時間,卻做不到。」
「看來這點我比你要強,我做到了。」顏諾挪開椅子,站起身來,接著又說,「如果你知道我這一年是怎麼過來的,你就不會輕易說出重新再一起的話,我認識的段奕琛,不會這麼幼稚。」
顏諾瀟灑的轉身離開,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原來坦然面對了,心結就能打開。她以為自己會恨他,卻發現原來不是,沒有愛就沒有恨,何必再用恨意來煎熬自己千瘡百孔的心?她不需要,只是希望,他們緣盡於此,對誰都好。
段奕琛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那裡,一直想著顏諾最後的那句「如果你知道我這一年是怎麼過來的,你就不會輕易說出重新再一起的話。」
他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沉聲說,「幫我查一個人……」
放下了心頭大石,顏諾睡得比以往都要沉,這一天居然睡到早上十點。
顏諾很久沒有這麼高品質的睡眠了,顯得很高興。今天剛好是週六,她把被單被套全部都換了新的,然後在露臺上,就像從前在家鄉一樣一個人站在大盆裡踩著滿是泡沫的被單,嘴上還哼著童謠。她當初選這裡,就是因為看中這個歐式的半弧形大露臺,所以即使租金比周邊的都要貴一些,卻讓她覺得物超所值。
突然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她跑去一看,愉悅地笑了出來,「喂!你怎麼會打給我?」
「沒事就不能打給你了?心情這麼愉快,是遇到了帥哥嗎?」
「不,比起帥哥,我對柳大美人更感興趣。」
「少貧嘴,我現在在東門大街,限你半小時後到。」
「什麼?你怎麼會突然來這裡?」
「白癡,今天是你生日,你這小妞不會忘了吧?」
「哦。啊?我生日?」顏諾趕緊瞄一下日曆,好像真的是啊,原來還有人記得她的生日,她心裡滿滿的感動,「那你等一下,我馬上來!」免得讓人等,她先將被單放到全自動洗衣機裡放洗,然後又換好衣服匆匆忙忙出門。
顏諾打車來到東門大街,才下車便看見一個帶著墨鏡,穿著亮紅色風衣的女孩站在路口,一頭烏黑順滑的長髮披洩在肩,襯著標緻的瓜子臉,十分惹人注目。
顏諾高興的喊,「思晨!」然後快步的走過去。
「諾諾!」柳思晨給了顏諾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又拉開她左看右瞧,「才兩個多月不見你就長得白白胖胖的啊,我還以為你會被你們無良老闆給壓搾得只剩皮包骨了呢!」
顏諾白了她一眼,「你是在變相說我胖了嗎?還有,哪裡有什麼無良老闆,我只是說他的脾氣不太好,又不是葛朗台,薪水很不錯的。」
「慘了,我聖潔的小諾諾居然淪為金錢的奴隸了!」柳思晨不符合她文雅氣質的怪叫,絲毫不怕引來別人的側目。
「你再說!你再說!」顏諾作勢要搔她的癢。
柳思晨討好地挽著她的手,「今天你想去哪玩?我捨命陪君子了!」
這時,顏諾突然想起了段奕琛,眼神黯了黯,「嗯,就陪我去買衣服吧。」她是時候改變一下了。
走進百貨商場,顏諾拉著柳思晨越過眾多她從前青睞的淑女風格的牌子,反而來到一個以個性著稱的品牌專櫃前。柳思晨的指尖在這些個性的衣服上滑過,問道,「諾諾,你該不會想來個華麗變身吧?」
顏諾還低著頭挑款式,「你不是說,只有不斷的嘗試才會有新的發現嗎?我既然決定要重新開始,那當然得煥然一新了!」她說完就選了一件淺金色立領的夾克試穿,她記得前兩天看梅子熙桌上的一本時裝雜誌說,這種款式是今年秋季的大熱。在導購的推介下,她還挑了同一個系列的衣服和褲子配上,有別於她以往溫婉大方的風格,變成俏皮練達的都市麗人。
柳思晨看的眼都直了,吹起口哨直豎著大拇指,「不錯不錯,就這一身,別換了!我送你當生日禮物!」說著怕顏諾不樂意,還急急忙忙的把她的舊衣服收起來,又趕緊去櫃檯付錢定案。
顏諾笑著看好友,又望了一眼鏡子裡全新的自己,滿意的點點頭,顏諾,你行的!
秦放坐在百貨商場一樓的露天咖啡座裡,身旁的朋友正在喋喋不休,他無聊的東張西望,忽然看到有個背影覺得很熟悉,等那個人轉過身才知道原來是顏諾。秦放微微眯眼,她正對著一個不認識的女孩笑得燦爛。今天的她有些不同,似乎很快樂,那身俏麗個性的裝束讓她整個人活潑起來,不若昨晚的溫柔,也不像平日的清冷,卻更加的吸引人的目光。
他驀地想起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在冰箱門上貼的那張便利貼——
秦總,餛飩我已經用保鮮盒裝好放在冰箱裡了,熱過以後才能吃。
醫生開了兩天的藥,請記得飯後按時吃藥。
顏諾留
他手捧著餛飩坐在偌大的客廳裡,忽然發現原來家裡只有黑白兩色是這麼單調,而自己一個人,又是這麼的孤單。
「秦放,秦放!」耳畔有人大聲喊著。
他回過神來,「啊?什麼?」
「說好啦,兄弟一場,給點面子,我結婚那天你一定要早點來!」
「好啦。」
他怔忡的看著這個曾經揚言要當不婚族的朋友,現在居然一臉幸福的跟他說要結婚了,他有些茫然,那個愛情的墳墓真的那麼吸引人嗎?
再抬頭,顏諾的身影早已不見。
從東門大街出來,柳思晨拗著顏諾要她帶她去一直她母校T大走走。
「要不是我考英語前一晚發高燒,少拿幾分,也許我就是你的校友甚至是同學啦!」柳思晨走在充滿浪漫氣息的法國梧桐大道中,一直嚷著遺憾。
「但是這樣你就不會到醫學院讀心理,也許我們就不會相遇了。」顏諾淡淡地道。
柳思晨沉默了一會,才正色道,「諾諾,你有心事。」
「他來找我了。」對柳思晨,她從無隱瞞,也無需隱瞞。
柳思晨知道顏諾口中的「他」是誰,皺著俏鼻,語氣不佳的冷哼,「他還想怎樣?」如果不是他,顏諾就不會行屍走肉的過了一年,現在好不容易活過來了,他又出現做什麼?在柳思晨心裡,段奕琛這三個字等於大混蛋,印象值為負一百。
「他說要跟我重新開始。」顏諾幽幽回道。
「他想得美!」柳思晨一臉不屑,揮著拳頭,「你的意思呢?怎麼回答他的?」
顏諾揀起一片落在柳思晨肩上的梧桐葉,停下腳步,「我拒絕他了。」
柳思晨握緊她的手說道,「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總之,善待自己。你沒有必要為了誰的過去而委屈著生活。」見氣氛有些凝重,她又嬉皮笑臉的摸著肚子說,「好啦,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找東西祭我的五臟廟。」
顏諾隨即一笑,揮開不必要的悵然,帶柳思晨來到T大學生改善伙食的定點餐館之一——友誼館。
剛進去就發現裡面很熱鬧,館裡的一隅聚集了很多學生,似乎在搞一個派對。一個從裡面出來的男生還不小心把柳思晨撞偏了,連聲說對不起,看了看她們,又問,「你們也是徐老的學生嗎?快點進去,徐老快到了!」說著就把她們推到人堆裡,自己走了出去。
「我們不是……」柳思晨剛想解釋,聲音就被人群淹沒了。
然後剛才那個男生推門進來,還扶著一個撐著拐杖頭髮花白的老者,顏諾定睛一看,眼眶有點熱了。那老者比她快一步喊出聲,帶著遲疑,「顏丫頭?」他身旁的男生倒是愣了愣,搔搔頭搞不清楚狀況。
「徐老,好久不見了,您身體還好嗎?」顏諾聲音有些哽咽,這位徐教授是她爸爸的舊交,也是讀碩時帶她的導師,一直很照顧她。倒是她自己,畢業以後因為這樣那樣的事,再沒有去看過他,心裡滿是愧疚。
徐教授慈愛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好,要是你能常來看看我就更好了。聽說你爸爸……哎,我那時中風進了醫院,要不我也趕去見老友最後一面的。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他說完長歎一聲。
顏諾眼紅紅的,「您有心了。」聽人提起父親,她心裡湧上難以言語的悲傷,柳思晨暗暗拉著她的手給她鼓勁。她勉強打起精神,問道,「今天是?」
「呵呵,我前兩天退休了,這些學生非說要與我再聚聚,我拗不過就來湊湊熱鬧。」
「您這麼快就要退休了?」顏諾驚訝道。這可是T大的損失啊!
「也不快了,我孫子都會叫爺爺了。」徐教授笑著說,「倒是你,畢業了到哪裡去了,也不跟我聯繫?還有你跟奕琛什麼時候結婚,到時記得告訴,別忘了你也是我半個女兒啊!」
「還早著呢,到時候一定第一個告訴您。」顏諾咽下苦澀,沒有點破一切。
徐教授又拉著顏諾說了好一會話,留下她新的聯繫方式,這才在學生的攙扶下走遠。
「徐老,剛才那個學妹是哪屆的?」
「小子,禮貌點,她是你學姐,怎麼沒點眼力勁兒,出去別跟人說是我的學生!」
「什麼?學姐?也太年輕點了吧?」
顏諾她們吃完晚飯以後,就來到了汽車站。
「今天真是高興啊。」柳思晨飛揚的臉上滿是笑意。
「不能留下來住些日子嗎?」顏諾有些依依不捨。
「我爸爸有事回老家了,溫泉小館就我媽一個人打理,我怕她吃不消,連工作也辭了幫襯著,今天還是托你的福溜出來透氣的,偷的浮生半日閑。」
「是我謝謝你陪我才對,記得幫我問伯父伯母好。」
「好。」柳思晨抱了抱顏諾,「諾諾,我很高興你能重新站起來。」
「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送思晨上車以後,顏諾就站在路口等車。許是因為週末,所以很難攔到空車,就在這時,突然有輛車在她跟前停下。
秦放摁下車窗,探出頭來,「要回去吧?這個點數很難攔車,上來吧,我送你回去。」他剛送個朋友到附近,就看見她站在這裡,一天裡見了兩回,也是緣分。
「秦總?你的病好了?」顏諾有些意外的見到秦放,訝異他的復原速度,又想想他和她家的方位,婉拒道,「謝謝了,你跟我都不順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秦放有些惱她的客氣疏離,所以冷著聲音說,「我還要回工作室拿些圖紙,不是專門送你的,你到底上不上車?」怎麼每次他好心一點,她都要拒絕,莫非自己真惹人嫌?他的心情極度不爽。
顏諾素知他暴躁的脾氣,她也不再矯情,繞過車前開門坐進去,呐呐的說,「麻煩秦總了。」有免費車坐,何樂而不為?
秦放緊抿唇,專注的開車,兩個人再沒有說話。
到了家,顏諾下車,彎腰對車裡的秦放說,「謝謝你,晚安。」
黑夜裡,看不清秦放的表情,只聽得他冷淡的說,「晚安。」藍色路虎慢慢的開走了,卻不是往工作室的方向,他原本就不是為拿圖紙而來的。
顏諾回到家的時候,住一樓的房東太太還沒睡,聽見她開雕花鐵門的聲音,就披著外套走出來,「顏小姐回來啦?今天你前腳趕走,後腳就有人送來這個,也不知道是什麼,你拿回去吧。」
「真是麻煩您了。」顏諾萬分感激的拿過包裝精美的盒子,跟房東太太道晚安以後就上樓去了。回到家,她開了燈倒在沙發上,打開包裝,露出一個紫色的禮盒,上面附有一張卡片,只有遒勁犀利的幾個字,「生日快樂,小諾。」
顏諾一震,幾乎拿不穩,手指機械地拆開一層層五顏六色的禮盒。
如果把禮物裝在七色的禮盒裡,就像彩虹的禮物,感覺很幸福呢。
真是傻丫頭,那你想得到什麼禮物?
只要我想要你都能送給我嗎?
當然了。
那……我想要你的心。
最裡面一層用紅色絲絨小盒裝著的,是一條綴著一顆切割精美的心形鑽石的鉑金鏈子,在燈光的照射下璀璨奪目。顏諾只看一眼就把它重新裝好放起來。
段奕琛,這種心意再名貴再漂亮都是假的,我曾經以為得到了真心,到頭來不過是一場老天開的玩笑,所以我們不可能再重新來過,難道你還不明白?
一輛銀灰色的賓利隱沒在老街的夜色中,久久不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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