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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蘇落葵]食色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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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8:08:56
第180章 跌落愛情的少年

  柳承幾個縱身,像一隻夜鳥悄無聲息地掠過銀色的月光稻田,爾後沒入叢林消失不見。

  四周月色朗淨,樹木影影綽綽,在微微山風中搖曳。

  「先前就知道這小柳郎中會功夫,卻是我看走了眼,只道是些防身的皮毛之術。卻不料是雲啟的傳人。」張賜嘖嘖地說,爾後將手中蘆葦劍扔在地上,拍了拍手,轉身到水邊洗手去了。

  四野寧靜,月色跟週遭的物什披上銀色的輕紗。剛才以為的凶險似乎只是一場夢境。真的過去了吧?陳秋娘仔細看了看週遭,除了風吹過的樹林搖曳,蘆葦輕揚,再無其他。

  看來是真的過去了。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轉身看張賜兀自在水邊一邊洗手,一邊玩水。等月光凝成月亮,他又手臂一劃,將之攪亂。那側臉映著月光,露出孩子氣的天真與開心。

  「三歲孩子喜歡的,你倒玩得不亦樂乎。」陳秋娘走過去,在河邊選了一塊大青石坐下來。

  「我又沒玩過。」他說,手裡依舊不停地將水中月亮打碎,泛起點點的磷光。

  陳秋娘聽他這一句回答,想到他的過往,倒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很是罪過。這個少年從降生之日開始,就被選做張府繼承人來培養,像這種玩物喪志的事情,他又怎麼會做呢?他的人生中怕少有這樣寧靜單純的快樂時光吧。

  陳秋娘越想越覺得歉意,索性閉了嘴,只坐在那石頭上,看他在水邊嬉戲。

  「話說,你以前沒發覺柳承很不一樣麼?」張賜一邊玩,一邊與她攀談起來。

  「他們全家都很不一樣啊。本來他們就不是柳村人,是來此避禍的。因為全家姓柳,醫術又高,村長就發動鄉人幫他們蓋房子,還送了一塊田給他們,將他們挽留下來的。」陳秋娘將之前打聽來的關於柳承一家的事對張賜說了。

  「你們村長很不錯啊。知道留住人才。」張賜笑著說,爾後又問,「憑你的聰敏,難道你都沒感覺他別的不一樣?」

  「別的?」陳秋娘不明白張賜到底在問什麼,很是疑惑地看著他。

  張賜點點頭,與她對視,那一雙眸在月光下明亮得讓她覺得心突突地跳,她慌忙低了頭,張賜繼續將河水弄得嘩嘩響,說:「是啊。我覺得你不應該沒覺察到點什麼的。」

  「你問這個幹嘛?」陳秋娘不明白張賜問什麼,但他這麼問,她有些覺得似乎他不相信她似的。

  張賜倒是絲毫沒聽出陳秋娘的多疑,反而是坦蕩蕩地說:「雖然他的藥香我熟悉,師承我也看出來了,結合前後,我猜他是小柳郎中應該沒錯,但他始終沒有拿下面巾,我怕有什麼差池。」

  陳秋娘頓時覺得自己小人之心,便回答說:「根據我剛才的觀察以及與他的對話,他應該是柳承無疑。不過你說得對,他也沒拿下面巾,誰曉得是不是他呢。這人世間臥虎藏龍的人太多了。」

  「嗯,所以,我想知道你跟他相處得比較多,以前可有什麼別的發現。」張賜終於停止了玩水,在陳秋娘身邊並排坐下來。

  陳秋娘一邊回憶,一邊說:「並沒有太多的懷疑。他們是書香門第,一家子都是讀書人,這是無疑的。醫術非常好,這也是無疑的。我曾聽柳承說他們最初是住在成都府的,因為兵禍才到眉州山中小村避禍的。我曾懷疑過這樣好的醫術,肯定是名醫,或者是御醫。」

  「嗯,上一次為我治傷。你也知道我傷得多重了,可是景涼來了之後,檢查了一番,對我說那小柳郎中的醫術也頗為高明,看來不是泛泛之輩。只不過,我多番試探皆無果,最後不得不讓他送我回張府,想進一步試探,但試探不出什麼來。再加上我傷勢很重,需要靜養,就暫且如此了。」張賜緩緩地敘述。

  陳秋娘這才明白張賜為何要柳承同行的原因,不過既然懷疑柳承,眼前這個人也絕對不是善類,他沒探查出結果,難道就沒有進一步行動麼?

  她才這麼想,還沒有問出心中疑問。張賜卻是呵呵一笑,說:「秋娘,你懷疑我啊?」

  「啥?」陳秋娘一驚。

  「你懷疑我沒對你說實話。」張賜補充,然後也不給陳秋娘辯解的時間,徑直說,「沒錯。後來我派了江航繼續監察,小柳郎中都沒有任何異常,甚至包括他的父母。」

  「你試過他的功夫麼?」陳秋娘詢問。

  「我派人試過,但是他滴水不漏。」張賜回答。

  「其實,你今晚也是想試一試他才來這裡的?」陳秋娘忽然想到,立刻就問出來,但是一問出來,她就後悔了。如果他說是,她心裡就不太高興,如果他說不是,她又覺得這太不像那個算無遺策的張賜,她又要神叨叨地擔心他以後會不會變得遲鈍,沒法跟敵人周旋。

  這一瞬間,陳秋娘也發現自己居然不是舉手投足都豪氣干雲、殺伐決斷也乾脆的人。這一瞬間,她居然變成了她平素都不喜歡的糾結型人才。

  「雲兒啊,你這是在挖坑給我跳呢。我要說是,你肯定心想:我白高興一場,還以為他是來看我的;如果我說不是,你肯定心想:這人最近這麼不務正業,真叫人擔心啊,以後遇見歹人還能不能好好對付敵人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是不是要賴我了。」張賜語氣戲謔,像是說相聲似的說了一長串。

  陳秋娘頓時就噎住,皺著眉頭看著他。這人說的完全都是她的心事。她訕訕地看了看他,才有氣無力地說:「好吧,就衝你這句話,張二公子定然不用我擔心了。」

  「不要,還是要你擔心。」張賜語氣流轉,忽然就從個理智的分析者化作撒嬌的小孩子。

  陳秋娘無語,他哈哈笑了,隨後又扯了旁邊的狗尾巴草在手裡,一邊把玩,一邊說:「我回答你剛剛的問題。我來這裡純粹就是想要看看你,可是當我躍入你房間的那刻,我目測柳承如果功夫了得,應該可以看到。那一刻,我就想著要不借此機會試探一下。畢竟江航雖然沒試探出來,卻是多方暗查,說這柳村裡這兩年簡直是沒有盜匪小偷能活著進來活著出去,都是一劍封喉,棄屍荒野。還真沒想到,倒是真的將他試探出來了。」

  「可你也說了可能不是他的。」陳秋娘立刻提出來。

  「嗯。所以,此地不宜久留啊。」張賜說。

  陳秋娘一聽,立刻就來氣了,說:「你大爺的,這句話你怎麼才說?既然知道不宜久留,你還這麼多廢話。」她一下子蹦跶起來,幾乎都要跳腳了。

  張賜也站起身來,笑嘻嘻地說:「瞧把你急的,沒多大的事了。你繼續說說柳承。」

  「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剛都把我知道的說了。」陳秋娘回答,爾後又說,「對了,他老娘很討厭我的樣子。似乎禁止他跟我來往。」

  「啊?禁止你跟他來往?很討厭你?」張賜立刻問。

  「是啊。我起初想柳夫人是不想自己的兒子跟一個不祥之人深交,或者是自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或者單純是覺得我不適合做他家的兒媳婦,再或者根本就是知道些什麼。」陳秋娘緩緩地說。

  「你還想過給他做媳婦?」張賜一下子湊過來問。

  陳秋娘斜睨他一眼,只見他一臉嚴肅地托著腮在等著回答,看到陳秋娘斜睨他,立刻說:「要說實話。」

  「是又怎麼樣?大夫又有前途,又體面。人也好看,心地不錯,多好啊。」陳秋娘一邊說一邊看張賜的臉色。

  張賜眉頭越發皺得厲害,最後卻是撇撇嘴,說:「小丫頭就想這些,簡直沒出息。你都沒想過嫁個更好的。」

  「我以前過的什麼日子,你不會不知道吧?那時可就想著有誰來幫襯一把的。」陳秋娘胡亂回答。是的,她哪裡想過誰來幫襯一把啊,她想的就是怎麼弄到錢過好日子,想著有人幫襯一把的是真正的陳秋娘。

  張賜卻因為她這個回答低頭不語,好一會兒才說:「對不起。」

  「嗨,你有啥對不起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輪迴。我的命運如此,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陳秋娘笑嘻嘻地說。是的,她不喜歡看到張賜不快樂的樣子,她希望張賜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是快樂的。

  「當然有關係啊。也許,你就是等著我來拯救你的,可是我出現的晚了點。」張賜一本正經地說,那神色簡直認真得要命。

  陳秋娘只覺得這麼個算無遺策的少年嘴裡說出這種言情片段的話,還是很有違和感。雖然可能無論多妖孽的人跌落愛情都是這個智商短缺的樣子。但張賜同學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她抬眸看他,那一張好看的臉上全是認真。她想要說些什麼來緩和這種讓她覺得緊張的氣氛,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張賜亦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問:「真的,你就沒想過你這麼聰敏,得嫁一個非凡的夫君。比如嫁一個將軍,做個將軍夫人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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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8:09:19
第181章 為我擔心

  本來兩人之間因為張賜說了那麼一句貌似情話的句子,氣氛有些微妙,有些尷尬。陳秋娘看著張賜那一張好看臉上的神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去打破這種怪異的氣氛。可張二公子倒是厲害,徑直來了這麼一句像是自我推銷似的的語句。陳秋娘聽他這麼一說,忽然就從感動、心跳、嚴肅陡然想狂笑。這感覺就像是嚴肅正劇忽然反轉成為爆笑喜劇。

  她終於還是沒忍住,不由得「噗嗤」一笑,問:「少將軍,你這是在說你自己麼?」

  「難道本公子配不上你麼?」張賜站了起來,撿了一個小石頭無聊地在水面上漂石頭,但那技術真是不咋的,漂了兩個,石頭就沉下去了。

  「二公子人中龍鳳,多少美女哭著喊著想要嫁給你。你又怎麼會配不上我這個鄉野村姑呢?」陳秋娘嘖嘖地說。她可沒忘記那時在柳承家,這小子認為她顯露天賦是為了算計他,引起他的興趣,好進入將軍府,哪怕做小妾也是榮耀的。

  「看,記仇了,那時剛認識你,對你也不熟悉,你那急功近利的樣子,真的很難不讓人誤會的。我在汴京,可有不少女子真的各種算計,就想要嫁給我呢。」張賜拍拍手。

  「忘記仇恨等於背叛自己。」陳秋娘背書一樣來了一句,然後說,「這是一個古人說的。」

  張賜一臉不相信,說:「哦,哪位古人呢?」

  「說了你也不知道。」陳秋娘聳聳肩,站起身撿了一塊石頭,打水漂,小石頭貼著水面蹦跳了八九下,最終才落入水中。

  「呀,小丫頭,手法可以啊。」張賜立刻來了興趣,又撿了石頭去練習,嘴裡卻還不忘遊說,「怎麼樣?以前是沒條件,現在有條件了,沒想過做個將軍夫人什麼的?」

  暈,這人還沒忘這一茬。陳秋娘扶額,嘆息一聲,回答說:「沒興趣啊。」

  「真的?」張賜很不相信地詢問,爾後仔細觀察了她一陣,得出了一個結論:「據說女人都是死鴨子嘴硬。口是心非的,其實你很有興趣的。」

  「我對將軍夫人沒興趣啊。」陳秋娘聳聳肩,繼續打水漂。本來她想提一提讓他速度回六合鎮的事,但她又想讓他在這裡輕鬆地呆著,能多呆一會兒是一會兒。

  「我說真的。你看我也玉樹臨風,家資不菲,家世也算顯赫。從小到大,多少小姑娘想要嫁給我啊。你不考慮考慮。」張賜繼續說。陳秋娘看他那神情倒是很放鬆,她暗自鬆了一口氣,嘟著嘴回答說:「別說了,我真沒興趣啊。我還小。」

  「不小了啊。原本以為你是九歲,現在看來貌似十一歲,再過兩三年,可就可以正式婚配了。」張賜一本正經地說,還掰了掰指頭,說,「嗯,正式婚配,過兩年就會有孩子,為人母了。這樣算起來,不小了。」

  陳秋娘拍拍額頭,嘆息說:「我對做人小妾也沒興趣,做人平妻還是沒興趣。」是的,她可沒忘記張賜是有婚約的,貌似婚約的對象也是某個將軍之女。

  「誰讓你做小妾,做平妻了?」張賜這話說得有些急。

  陳秋娘呀然一驚,抬頭看他。他神色認真就那麼看著他。一時之間,在這月光朗淨的夜晚,這樣的話語對白裡,這樣的對視之中,陳秋娘忽然覺得害怕。

  「哼,你那麼遠跑來看我,就說這些沒用的?說吧,你來找我所為何事,準備幾時返回六合鎮?」陳秋娘率先轉移了話題。

  在生硬地轉移了這話題的瞬間,她看到張賜神色迅速暗淡下去,猶如迅速頹敗的一朵花。他臉上滿是失望,沒有回答陳秋娘的話。

  陳秋娘假裝沒看見,便是脆生生地催促說:「佑祺哥哥,我在問你話呢。你來找我,還有沒有別的事。還有,你幾時回去。我怕你會有危險,還有,你說這裡不宜久留的。」

  張賜終於是扯開一個無可奈何的笑,說:「我就是來看看你,因為忽然沒看到你,就會覺得空落落的。」

  這話說得這樣讓人耳熱,陳秋娘不由得低下頭,蚊子聲說:「說得好像你天天看到我似的。」

  「以後你會知道的。」他只是這樣回答,語氣不像先前那麼輕鬆歡快,聲音裡滿是疲憊。

  陳秋娘聽他的語氣,心裡忽然很愧疚,原本好好的輕鬆氛圍,被她給破壞了。可是,不那麼說,任由他繼續說下去,她真怕聽到一些讓自己沒發輕鬆自在的話語。

  說真的,她知道張賜為她做得很多。但她真的不想與他在一起,成為他的負累。因為,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能力去幫助他。她那些小九九在狠毒的權力鬥爭裡,簡直是小孩子可笑的小手段,別人彈指一揮間就可將之掐滅。

  沒能力幫助他,沒能力站在他的身邊。那麼就遠離他,不成為他的負累。她在山頂的那刻,就很能體會他娘親所做的決定。

  「這一生,我都不會忘記你,忘記有這樣一個人這樣好地對待我。或者未必是愛情,或者未必是那種心心唸唸要的如同傳奇的愛情;但有一個人這樣不計任何回報,一心一意地對待,把我放在心上。便已足夠。我會把你放在心底,去沒有你的地方過我的日子。」陳秋娘看著他,在心底裡自言自語,眼淚卻又有翻滾的趨勢。

  張賜則是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山風吹起他的衣袂,他就那樣瞧著陳秋娘,露出輕柔的微笑。

  「雲兒,你別擔心我,我是安排好的了,十八騎都在村外一線天那裡的。」他忽然說。

  「當真?」陳秋娘認真地看他,試圖從神色裡找出說謊的蛛絲馬跡。

  張賜抿唇輕笑,說:「雲兒如此聰敏,也有被我騙的時候。你都不想想,我不是我,我是九大家族之首,是張府的族長。我若有事,九大家族的根基都會動一動,至少現在九大家族還找不出能合適的人來接替我。那些作為我替補的人,與我相比,還差得遠。我也不放心把這擔子交給他們。所以,我即便任性非得要出來見你,也是做了周詳的安排。只不過,我不想驚動了村人,就沒讓他們進村。」

  陳秋娘一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隨後又責備他,說:「你至少應該帶兩位護衛來村裡的。你明知道村裡不尋常,而且你忘記那追殺你的人了麼?他們可是住過村裡的。」

  「那人在上次的一系列對陣中受了重傷,已回汴京。他手下的人悉數全滅,他即便活下來也很難向趙匡胤交代,怕還有別的禍端。你不用操心的。」張賜說。

  「那人受傷了?」陳秋娘很是意外。

  「嗯,竹溪山一役,我與他直接對決過,當時,你在船上。」張賜回答。

  陳秋娘十分驚訝。原本以為他暈過去之後就在船上修養了幾日,卻不計在她睡去之後,他還遇見過更為強勁的對手。

  「我竟然都不知道。」陳秋娘感嘆。

  「睡得跟豬似的,把你丟下竹溪湖餵魚,你也不知道。」張賜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他似乎很喜歡做這種親暱的舉動。陳秋娘撇撇嘴,拍開他的爪子,佯裝不高興地撒嬌說:「那你做了嚴密部署,你還騙我沒有,讓我一直擔心,白著急。安的什麼心?」

  張賜輕笑,眉眼彎彎,甚是好看。他低聲說:「我喜歡看你為我擔心的樣子。」

  那聲音溫柔得如同絲綢,又像是蘆葦毛從耳朵拂過。陳秋娘聽得心裡慌得很,不由得低頭說:「這是心理不正常的表現。」

  張賜只是笑,隨後才說了白日裡與她一同回去,不著急今晚回去。

  「可你不怕那柳承是假的,洩露你的行蹤,賊人提前部署?」陳秋娘說出自己的擔心。

  「不怕,那確實是柳承無疑。因為你剛說了,他娘很不喜歡你。你想知道原因麼?」張賜得意地笑著。

  「什麼原因?」陳秋娘問道。

  「雲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是你父皇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只不過,她一直是你父皇的護衛來著,有主僕情誼。但想必你父皇與她還是有一段過往的,但後來你父皇遇見了你母親,就專寵你母親。你說這其中的仇怨該多深啊。她能喜歡仇人的女兒?」張賜繼續去玩他的打水漂。

  「這——,難道柳夫人是雲啟?」陳秋娘抓抓腦袋,她實在沒想到會有這麼狗血的事發生。

  「不是,柳夫人不會武功,但柳夫人應該跟雲啟頗有淵源。雲啟在成都府城破之日,你父皇投降之時,已跳樓身隕。據說還罵過你父皇。」張賜繼續說。

  陳秋娘嘆息一聲,說:「男兒不作為,女子奈何。」

  「放心吧,你的少將軍不會那麼窩囊的。」張賜笑嘻嘻地說。

  陳秋娘聽他說這些話,心又噗通跳得厲害,臉也滾燙了,這話還沒說出來。張賜卻平白來了一句:「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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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8:09:32
第182章 我瞭解你

  曖昧的氣氛陡然被張賜的一句「我餓了」打破。

  「那怎麼辦?」陳秋娘問他。

  他咬了咬唇,有點苦惱地說:「晚飯時盤算著來看你,一直想著怎麼臨時部署一下,又不讓他們知道。就沒吃多少。」

  他來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那神情還很委屈似的,活脫脫像是個「求關注」的小孩子。陳秋娘一顆心柔軟得不行,卻還是半開玩笑地問:「你這是怪我了?」

  張賜卻是很認真地搖搖頭,說:「不是。只是說晚飯沒吃好罷了。還真是餓。」他一邊說,還一邊拍了拍肚子,一臉餓得難受的樣子。

  「那,那你隨我一起回去,我給你做些吃的?」陳秋娘建議,但對於這個建議又有些猶豫。

  張賜搖搖頭,說:「我本是秘密而來,就不要驚擾你家裡的人。再說,我還要跟你一起看月亮呢。」

  「呔,前幾天才看過高山之巔的月亮,這別處的月亮看著就黯然失色了,還有什麼看頭。再說了,我們是說話不方便,這才出來的。」陳秋娘一本正經地批評。但心裡也贊同不要回去打擾家裡的人才是。可是這大晚上的,怎麼給他弄吃的呢?

  陳秋娘看著四野的樹林、稻田,紛河裡水波粼粼,正在積極想辦法。張賜卻玩著水漂說:「每一處的月都不同,再說了,看月得看跟什麼人一起看。」

  「你這油嘴滑舌,說得順溜,估計在汴京時,也騙了不少女子吧。」陳秋娘朗聲開他的玩笑,腦子卻在積極轉動,尋找可食用的東西。

  「怎麼可能。本公子很忙的。再說了。就算有空,也是跟人切磋兵法武藝。我最煩就是汴京那幫女子,本來就笨。還要在我面前耍陰謀算計的。嘖嘖,你是沒見過——。看到就心煩。」張賜一本正經地回答,爾後就回憶起在汴京的生活,說在汴京的時候,多半的時間都是以張永德將軍的二公子身份在玩耍。又因為張將軍在領兵,家眷不能離開汴京,他的活動範圍就僅限於汴京城內。張將軍一直顯赫,來往的年輕人多是高門子弟,大家一起玩得都很虛的。至於那些高門家千金。簡直讓人看到就想繞道走。

  「比如趙德芳的遠房表妹,人醜又笨,還老是要賣弄自己聰明。要不看她沾了點皇親,我真要將她一頭青絲都剃了,讓她皈依佛門去。」張賜說。那神態語氣才有點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氣息,平素裡的他老謀深算的樣子,實在像是個五六十歲的大叔了。

  「你也懼怕權貴啊。」陳秋娘諷刺一番。

  張賜將手中最後一塊石子漂出去,洗了手,才慢騰騰地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誰怕誰呢。只是祖訓在那裡。」

  他提到祖訓兩人就很有默契地沒再說下去了。張家祖訓,九大家族。那都是沉重的話題,不適合彼此之間,更不適合這個月色怡人的夜晚。

  兩人沉默片刻。張賜洗乾淨了手走到她身邊,說:「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陳秋娘詢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張賜嘿嘿一笑,彎腰而下,伸手把她摟在懷裡,縱身一躍就過了蘆葦叢,然後一路往山上去。

  「喂,你要進山?」陳秋娘連忙問。

  「是啊。」張賜回答。

  「你瘋了,大晚上的進山。」陳秋娘覺得這人太瘋狂。眼前的課是二峨山。在以前的影視作品裡,常常出現的蜀山就以此間為原型來構建的。山勢起伏。稍不注意就迷路。再說了,夜晚正是猛獸行走之時。這個時刻,毒蛇也不少啊。

  「別怕了。」張賜聲音倒是很溫柔。

  「你放開我,我不去。」陳秋娘掙扎。

  張賜無奈,只要將她放下來,在進山的路口給她做思想工作。思想工作的大意是他作為族長,最重要的一個項目就是要在叢林裡生存下來,他八歲的時候,就被家族的訓練者丟入森林之中,給了一把刀,幾塊火石,一條粗麻繩,讓我自己走出來。

  「我跟你說,那時,遮天蔽日的森林,白日裡都看不清日頭,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我遇見過老虎,狼群,蟒蛇、狐狸、還有不知名的一些怪物。反正,用了三個月,我才走出了那片森林。秋娘,要不然,你以為我會在被那些人追殺時,入了山中麼?若是對山中不熟悉,入山中會死得更快。」張賜緩緩地說。

  陳秋娘聽得心驚,她以前生活的村子是在丘陵地區,淺山之上,都會讓人覺得滲人,時不時會有野物跑出來對人凶相畢露。

  可是這個男子,八歲就獨自一人從那弱肉強食的叢林裡突圍出來。期間的恐懼、磨難,定然是不少的。陳秋娘望著在月光下平靜講述的他,心裡一陣陣的疼。她本能地走過去,抱住他,說:「佑祺哥哥,都過去了。」

  張賜身子一怔,隨即說了一句:「是的,都過去了。所以,雲兒,不要怕,我在森林裡生活的經驗很豐富的。」

  「我知道。」她伏在他懷裡,聞著他的熏衣香。

  這男子即便打扮得衣衫襤褸,這身上是氣息卻還是這樣淡雅清香,如同高山懸崖上遺世獨立的一株蘭花。而這一直這樣高雅孤傲,遠離人群的孤寂男子,這一次為了她跌入了凡塵。無論他是因為那懵懂的所謂愛情,還是因為他殘缺的人生願望希望她去實現,或者是因為他對母親的愧疚化作對費小憐的諾必行,總之,無論什麼原因,他為她跌入凡塵。

  跌入凡塵,意味著有了欲|望,有了欲|望,便會有弱點。

  那麼,自己就會是他的弱點。九大家族容不下她,她也不想自己成為他的弱點。其實,這些日子,經過這些風雨,能得一人如此對待,她已知足,一心唯願便是他安康。

  這一刻,陳秋娘心潮起伏,更堅定了要實施計畫,徹底離開他生命的決心。

  因為,她不想他太累,不想他在抗衡皇權的同時,還要為她去與九大家族周旋。他這一生活得已經夠累了,她不想自己成為他的負累,哪怕他願意用盡一切辦法來庇護她。

  她從來不是只圖一時煙火絢爛的璀璨,而不去管還有沒有明天的人。或者是從小的生活環境所致,陳秋娘很現實,她不謳歌那種生死同穴,不管死活要在一起的人。若愛一個人,就要處處為他好。若兩人在一起是以他的生命為代價,那麼她寧願與之生別離,哪怕日日相思久,孤獨白頭也無所謂。

  她認為只要人活著,一切才有希望,未來才有可能。只要人活著,即便千里之遙,也能共看一輪月。

  「你知道還擔心什麼呢,山裡夜遊,豈不是美哉?」他輕輕地拍打她的背,像是兒時模糊的記憶裡,月夜時分,外婆那一雙手輕輕拍著,哼著一支古老渺遠而空靈歌。

  「這不是普通山,這山裡潛在的危險太多。」陳秋娘在他懷裡甕聲甕氣地說。這一刻,她也不管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也不管十一歲的女娃和十五六歲的少年這麼擁抱有多麼滑稽可笑,更不管什麼不好意思了,她就是要這樣任性。

  「沒所謂的。」他試圖說服她。

  「我不允許一絲一毫的危機,不想你有事。」她語氣軟軟的,是特有的孩童的撒嬌。

  他便忽然沒有說話,只是擁著她好一會兒,才說:「好,我們不去。不過,可以帶你去另一處。」

  「哪裡?」陳秋娘從他懷裡抬起頭來問。

  「走唄。」他將她抱起來,像是一隻飛翔的鷹,快速掠過田野,沿著紛河走了好一會兒,一直遠離了村落,在紛河的一處河灣上停下來。

  這一處遠離了村落,靠著二峨山。月光在河裡流淌,山的背陰處有螢火蟲飛舞。週遭一切都像是夢境裡的部分,輕柔軟綿得不真實。

  「美麼?」張賜問。嘿嘿笑的樣子看起來真傻。

  「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陳秋娘詢問。

  「隨便找的。」他笑了笑,然後縱身一下,從樹上摺了一根枝條,到河裡去三兩下就叉了肥美的魚丟過來,有些撒嬌地說:「雲兒,我要吃你做的魚。」

  「好叻。生火。」陳秋娘也來了興致,立刻就拿了自己攜帶的匕首到河邊收拾魚去了。

  張賜一邊就近撿枯枝,一邊說:「真沒想到,你還帶匕首。你帶著殺魚的麼?」

  「殺人。」陳秋娘回答。

  張賜一愣,默不作聲繼續撿柴,等撿好了柴,又攏了乾燥的落葉過來引燃了火,他才說:「以後,不需要這樣處處防備。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

  「你呀,還當真了?我手無縛雞之力的,能殺誰啊?」陳秋娘將魚穿在樹枝上,又接著月光在旁邊尋找了些許草汁滴到魚上,再將附近的橘子樹葉子扯了一些過來裹住魚拿到旺火上去烤。

  張賜則是一直在撥弄火堆,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等到第一條魚考好,魚香味飄在週遭時,他拿了過去仔細撥弄出白嫩的魚肉,嘖嘖稱讚陳秋娘廚藝了得之後,忽然來了一句:「我們雖認識很短,相處甚少。可是,雲兒,我覺得我很瞭解你,如同瞭解我的掌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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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8:09:49
第183章 如此佳人,嫁我可好

  陳秋娘輕笑「哦」了一聲,緩緩地說:「年輕人,不要太自負了,你連自己都不瞭解。」

  「小娃娃還學人七老八十裝深沉,沒大麼小的。」張賜戲謔地對話。

  陳秋娘「噗嗤」笑,掩面瞧著他。他倒是在站住地對付魚肉。火光映著臉龐,眉目低垂,便別有另一番風神韻致。她便覺得心裡有說不出的喜悅,像是日光的原野,花朵競相開放。她從來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的心還能如此為一個人歡欣喜悅。

  她瞧著眼前仔細對付魚肉的男子,想:這就是愛情吧。

  原本以為戴元慶之後,死水一樣的心再不會起波瀾。那個時空裡的她,那一顆心垂垂老也,滄桑得沒有一點的生氣。只有在面對美食的時候,她才會覺得有些許的溫暖。也只有在做美食的時候,她才會幻想著是做給自己愛的人吃的。

  她沉靜知性的外表之下,總是那種小女孩子的幻想:幻想自己父母還在,她做的食物,父母如何喜歡;幻想自己與戴元慶不是表兄妹,他是自己的丈夫,她在家細心研究菜式,他下班回來吃得津津有味;幻想自己有自己的孩子,她為孩子們做豐盛的飯菜,做美味的零食。

  她常常迷醉於美食,不知道是迷醉於那種美味,還是迷醉於做美食時,那種幻境的溫暖。

  那時,她初到國外,都是吃不慣的食物,聽不分明的話語,連氣候、植物、鳥兒,甚至蚊子都是陌生的。外婆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常常念叨自言自語,表現出返老還童的一面,經常固執地說飯菜不好吃。

  她對外婆總是十分愧疚。因為那樣年邁還要因為她的事離開故鄉,與她一起遠渡重洋。所以。她為了外婆能吃得好一點,便想盡了各種辦法,做外婆點名要的那些刁鑽的菜式。那些菜式都是大戶人家所有,是外婆的少爺、她的外公那張刁鑽的嘴吃的。外婆是大丫鬟時,常常做與他吃,用料、火候各種講究。

  在遙遠的異鄉,連炊具都與國內不同,更別說調料。她起初做那些刁鑽的菜式。外婆總是搖頭不肯吃。後來,她便一頭紮進去,研究各種食譜,尋找各種可能的調味,托同時華人的鄰居家人從國內買一些調料、甚至一些炊具。

  她一心投入,便忘卻了戴家帶給她的傷痛,只一個人沉靜在中式美食的世界裡。成天閱讀典籍,尋找食材、調料,動手實驗菜式,同時將心得體會記錄下來。開始形成屬於自己的菜譜。

  也是因為這樣投入,她才很快適應了在國外的生活,很快從悲傷中走出來。也是因為這樣的投入。她做的飯菜常常讓鄰居讚不絕口;也是這樣的投入,她逐漸在當地小有名氣,有雜誌社找她寫美食專欄,有人找她合作開中式酒樓。

  她與人開了中式酒樓,親自挑選廚師,培養潛力股。因為開中式酒樓,她又一頭紮進了古代文化研究裡,開始在附近的農場租種可以引入的中式調味品植物,茱萸、花椒、細辛各種東西。

  她把酒樓做到了極致。從菜式、服務員到酒樓文化。那一座酒樓叫「漢唐飯店」,在短短的兩年時間就成為當地體驗最純正中國文化的去處。在遊人如織的瑞士。那一座酒樓聲名遠播。而她也在華人圈裡名氣漸盛,甚至國內美食專欄也開始約稿。認為她是傳播真正古典文化的華人,是拯救沒落美食的英雄。

  命運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與她開了一個玩笑,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給了她名利雙收的人生際遇。她看著客人如潮的「漢唐飯店」,有時候也恍然覺得這不是自己,或者曾經有另一個自己存在於這世間。

  因為飯店的生意很好,她再不能單純地醉心於美食,沉浸在美食帶來的溫暖與平和之中。她便常常會想起那些傷痛的過往,只覺得自己從內裡湧起巨大的難過,一顆心像是深淵,巨大的悲哀在深淵裡嗚鳴。讓她覺得徹骨涼寒,整夜整夜抱著自己,眼淚簌簌而下。

  與她合作酒樓的人是華裔商人,是一位歷經滄桑的婦人,察覺她的異樣,什麼也沒有問,只說:「出去走走,在路上看看各地的美食,各地的風景。命運長河那一點點小小的波瀾,就沒有什麼了不起了。你還有命在,還有健康著,不是麼?」

  她沉默良久,便感激地對那位婦人點點頭,收拾了行裝。從此,便一直在路上,看不一樣的風景,研究不一樣的美食,遇見了不同的人。

  也曾遇見過不錯的男子,對她亦好。但她就發現無論如何。戴元慶與她的種種歷歷在目,她會下意識地去比較,一比較,便覺得那些男子都索然無味,都不夠體貼,都不夠愛她。是的,太多的人各方面條件不錯,但總是愛得太計較,亦太保留。

  於是,最後的結局便是分開。這樣幾次下來,她也累了,便索性對外宣稱是修道之人,擋了所有的可能。合作的那位婦人說:「你太追求完美,這世間哪能有完美呢?即便你與那位不也是殘缺的麼?你們並沒有在一起。」

  「我知道,可這種事沒法將就。」她也嘆息。說實話,她是多麼想忘記那些過往,就做一個平凡的人,做平凡的煙火生活。她有時候甚至想如果沒有讀那麼多書,看那麼多才子佳人、美人英雄的愛情,就像村裡的女子那樣,認識幾個字,能算一下日常開支的賬目,嫁給一個老實可靠的農村小夥子,生兒育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人間有所謂愛情,只那樣過一生,那該多好。

  從這個意義上講,她常覺得讀書多了,也不見得是好事。

  「是沒法將就,那你就等著有朝一日,遇見一個人,讓你但覺眼前一亮,明豔不可方物的吧。」那位婦人打趣她。

  她也只是對她笑。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死了,終其一生,怕再也活不了,怕要孤獨終老了。她甚至在研究美食時,為了忘卻那些傷痛,點上安神香薰,盡力進入幻想之中,方能體會喜悅與溫暖。

  可是,輾轉之間,魂穿千年。她在這個時空遇見了張賜,以為已經死水一片的心居然又活了過來。在這個時空,她偶爾還是會想起戴元慶,但那微小的難過真是不足一提。而且,她自己知道,她甚至很久很久都不會想起他一次了。她滿腦子總是在琢磨生存,琢磨張賜的舉動。

  起初,她沒有意識到自己那樣注意張賜;後來,竹溪湖一役,她只道是自己投桃報李;再後來,她知曉了張賜的身世,她很心疼他,她也以為僅僅是同情。可是今晚,危急時刻,她忽然發現哪怕是犧牲自己的性命,哪怕要從此遠離他,他都不想他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她希望他活著,希望他平安,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而此時此刻,在這月華如水的夜晚,在荒無一人的山野之間,看著篝火映照下的張賜。她一顆心像是衝破重重堅冰包裹的種子發了芽,盡情吸收著陽光,綻放出最歡欣的花朵。

  在此時,一直都很現實的她,卻也禁不住想:若是時間就此停住,沒有陰謀陽謀,她沒有亡國公主的身份,他沒有九大家族的羈絆。他便是浪跡江湖的俠客,而她也就是一個鄉村小姑娘。兩人兩情相悅,琴瑟和鳴,從此,花前月下,白頭到老。

  這就是愛情吧。她看著在她面前露出天真笑容的男子,在內心問自己。

  「是的。這就是愛情。」她在心裡對自己回答。淚陡然之間翻湧,無聲地滾落下來。她以為終自己一生,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愫流動,可是如今,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愛情已然降臨。眼前這個有著悲催命運的天之驕子就是他的愛情。

  只是,為什麼不是可以相守到白頭的良人?她很想抬頭質問蒼天,然而她卻只能坐在那裡,在這最後相處的時光裡貪婪地看他的笑顏。

  張賜還在小心地挑魚0刺,然後大口大口地吃燒烤的魚肉。那一條肥美的魚吃得快剩骨架了,他才很滿足地抬頭來看她,豎起拇指,說:「不愧是雲來飯店的大廚,很好吃。」

  「喜歡就好。」她趕忙說,假裝掩面笑,將臉龐的淚水抹去。

  「很喜歡。」他笑著回答,將旁邊已經洗乾淨並且用草汁調配好滋味的魚學著像陳秋娘那樣用橘子葉裹了裹,便放到火上烤。

  「這個火候,我還算在行。以前經常在到各地去,一直在路上,不喜歡吃那種硬邦邦的乾糧,就總是燒烤野味。不過,那時隨身有攜帶鹽塊、香油的。」他一邊燒烤,一邊說。

  「你可真享受,趕路還攜帶香油、鹽塊。」陳秋娘笑著說。

  「不過拷燒烤出來的還是沒有你簡易的草汁浸染,拿著橘子葉裹得好吃啊。果然是大廚。」張賜嘖嘖地說,爾後一邊麻利地給魚翻身,一邊問戲謔地問,「姑娘,貌美如花,廚藝絕佳。如此佳人,嫁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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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何況

  張賜笑著說,那語氣更像是在逗趣。陳秋娘原本不該緊張,但她還是沒來由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得沒有一點的節奏,像是幾百隻青蛙在牛皮鼓面上亂跳。

  她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話緩和氣氛,不能把這種戲謔的話語當真。可是,她抬眸看到他的臉,火光映照之下,他那張英俊的臉紅撲撲的,那眉眼之間帶著淺笑,眼神竟是無比的認真,還真像是在期待她的回答。

  有那麼瞬間,她失去了語言,腦子有些呆滯,就那樣看著他。

  「可好?」張賜笑容凝在臉上,低語淺笑地再度詢問。

  陳秋娘恍然醒悟,這才急急忙忙抓了一句話說:「淨打趣人,不理你呢。」

  她朗聲說,一臉的不悅也只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慌亂。

  「我怎麼就打趣人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雲兒如此佳人,仰慕之情出自肺腑啊。」張賜笑著說,那語氣抑揚頓挫,聽在耳朵裡無比的舒暢。

  與這個人琴瑟在御,白首到老。日子就這樣逗趣著過,也是人生美事。

  陳秋娘暗想。所以,有一瞬間,她還真的衝動得想要問張賜愛她麼?一生一世只她一人,再無旁人可否?能不能忍受她的缺點、小脾氣?能不能在她迷茫時、受傷時,溫柔提醒、伸手護住?能不能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可是,那只是一瞬間的想法罷了。陳秋娘幾乎在湧起這個衝動的同時,就將這個衝動摁滅了。因為即便是愛情降臨,但彼此之間存在太多的阻礙,有太多的變數。她真的怕自己孤注一擲不管不顧與他在一起。但到最後,因為家族、仇恨、陰謀等變數,他會放棄她。放棄他們的愛情。

  到那時候,她怕自己會受不了。美好的愛情毀滅。她已經遭遇過一次,那種疼痛,她已經受不起第二次了。

  倘若真到那地步,彼此之間連可供回憶的東西都不會有。因為那些美好的日子都會化作最鋒利的諷刺。

  「我不要憎恨這個人。我要想起他的時候是溫暖的,會熱淚盈眶。我害怕最美好的愛情,最終化作彼此怨恨,恨不得連彼此認識過這個記憶都要抹去。」陳秋娘在心裡默默地說。

  「呔,我可記得當初有人說我處心積慮。行為粗鄙,這輩子都看不上我,如何如何的。」陳秋娘立刻朗聲說。

  「哎呀,你又說當初。我當初不是受傷了,疼暈了,連眼睛都花了,沒看清楚雲兒是如此佳人麼?你就不能原諒原諒我麼?」張賜做討好狀。

  「不行。」陳秋娘一口回絕,然後奪過他手裡的魚,說,「這條該我吃了。」

  「那你小心刺。我本來想幫你的。」張賜一邊說。一邊又拿了一條魚繼續翻烤著。

  「我又不是小孩子,吃魚挑刺,我還是會的。」陳秋娘一邊撥弄魚刺。一邊品了一口魚肉。她只能再次感嘆無污染的水質裡的魚肉就是鮮美。

  「我這不是為了當初的口沒遮攔,有眼無珠贖罪麼?」張賜還在貧嘴。

  陳秋娘對他吐舌頭做鬼臉,說:「從沒想到高傲冷酷的二公子這麼會埋汰人。」

  「本公子實話說呢。嫁我可好?」張賜這會兒連手裡的魚都停掉了,很期待地看著陳秋娘,等她的回答。

  這人真是的,她好不容易插科打諢地掩飾住心中的慌亂,將氣氛引向輕鬆和諧。他居然又來放這麼一個炸彈。

  陳秋娘蹙蹙眉,斜睨著他,說:「寧可窮人妻。不做富人妾。」

  她以為她說這句話,張賜會做解釋。或者再度申明他又不是張永德真正的二兒子,不需要去娶訂親的媳婦。但人家張二公子相當淡定地站起身走過來。捏了捏她的臉蛋,很義正言辭地批評她:「文盲,妻才是娶的,妾什麼的不叫娶,叫納。何況,我真想打死你——,我之前不是剛剛說過,我不會讓你做小妾,做平妻的麼?」

  這話題轉了千山萬水,這會兒又繞回來了。陳秋娘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本公子條件還是很不錯的,你看看,相貌堂堂,學識淵博,功夫了得,對你又好。」張賜看她不語,就笑著自我推銷。

  陳秋娘心裡不是沒有波瀾,但她還是很清醒,將那些蠢蠢欲動的執念都活活壓了下去,抬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張賜滔滔不絕。她一言不發,只覺得他背後的那月真是很美麗。

  「哎,你給句話好不好?怎麼我覺得你像在看戲似的。」張賜說了一陣,看她無動於衷,就很受傷的表情。

  「你說對了啊?我就在看你的演技到底怎麼樣啊。」陳秋娘一本正經地說。內心竭力忽視他說的那些話語的威力。

  「我真失敗。說實話,被人說是演戲。」張賜誇張地捶足頓胸。他誇張表情的動作表情倒是真讓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演戲了。

  陳秋娘看他這樣,也就順水推舟,問:「你是張家繼承人,我可記得你說繼承人訓練裡有易容一技的。這易容雖在外在,但要百分百像另一個人,那就要內裡,所以,也要訓練演技,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對吧?」

  張賜點點頭,有些無可奈何地說:「真是做鬼久了,做人就難了。你說我現在在演戲,但你又怎麼知道什麼時候的我是真的呢。」

  陳秋娘嘿嘿笑,心裡卻是酸楚得很。她在心裡補充:我當然眼前的你就是真實的你,天真調皮如同孩童的你,想要過最簡單生活,渴望親人朋友的你,固執、狡黠的你。

  「你還笑,不知我這顆心啊都快碎了。」張賜這會兒索性真的是飆演技了,捂著胸口在那裡「啊啊啊」的作痛心疾首狀,簡直是活寶一隻。

  這個樣子哪裡還有張家族長的模樣,哪裡還有初見時那種冷酷高貴的模樣。初見,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清冷英俊,冷酷殘暴,喜怒無常,儼然是「生人勿近」的模樣;而今卻是這樣溫暖安然。

  「裝,繼續裝。」陳秋娘嚼著魚肉,指著他說。

  「雲兒,雲兒,你對佑祺哥哥不好,我真的好傷心啊。」他站定了身子一本正經地說,語氣神色都活脫脫像是個固執的孩子,說完之後,還抬袖子去抹淚,強調她對他不好。

  陳秋娘知道他是在鬧著玩,也就笑了笑,說:「張二公子別裝了,你心性可是強大到讓人仰止的地步呢。」

  張賜正欲要說什麼反駁,卻忽然就安靜下來,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陳秋娘心一緊,也四下里看來看去,又豎起耳朵聽。

  她可是什麼都沒聽到,張賜卻是一躍而起,就往旁邊草叢裡跳去,不一會兒就提著一隻兔子出來了,說:「原來是一隻野兔。」

  「烤兔肉不錯。」陳秋娘立馬來一句。

  張賜看了看她,將兔子摁在地上,從懷裡掏出一根繩子將兔子捆綁起來,說:「在這個時候,女子不該驚呼一聲『好可愛』,然後給可愛的兔子治傷,最後將兔子放了嗎?」

  陳秋娘一驚,哈哈一笑,說:「沒想到張二公子也會看看才子佳人的閒書。」

  「我博學多才,兼收並蓄,只有這般才能成大者。」他很不要臉地回答,同時拍了拍不老實的兔子。

  「喂喂喂,謙虛點,恃才放曠可不是什麼好事啊。」陳秋娘也裝著一本正經地批評。

  張賜哈哈笑,說:「在汴京,那群女孩子常常淚眼汪汪地來求我們放了兔子、狐狸什麼的。簡直煩死了。」

  「她們很善良啊。」陳秋娘說。心裡卻是一驚:自己是個吃貨,剛才聽說野兔,馬上想到的就是用什麼調料,怎麼處理。卻不曾想到這一條,這張賜會不會覺得她太殘忍。

  「不知人間疾苦的可憐蟲罷了。大軍過境,多少的人吃了人。這些蜜糖里長大的小姑娘以為你又父輩的庇蔭,完全不知民間疾苦。」張賜說起那些女子嗤之以鼻。

  陳秋娘卻是再不敢發什麼言論了。一方面,她認為無論什麼樣的男人都喜歡善良的女子,張賜雖然表面上這麼說,但內心不一定認同她的殘忍;另一方面,她還真是拿捏不定張賜的心思。

  「不過,你若希望我放了,我也就放了。」張賜話鋒一轉,一手摁著兔子,很認真地看著她,等她的答案。

  陳秋娘看著他,怯生生的表情,說:「我怕你改天到別人面前說起我時,也如同說那些女孩子一樣。」

  張賜眯了眯眼,又仔仔細細地瞧了瞧她,說:「江丹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是存心跟我做對的。」

  「沒有啊。」陳秋娘立刻回答,將餘下的幾條魚都一併烤了,說實話她還真是餓得很。

  「你雖是公主,但你有一天享受過公主待遇麼?你雖之前生活在大戶人家,但這一年多,你過的什麼日子?你跟那些人一樣麼?她們的見識簡直就是井底之蛙,完全不知外面的事。我鄙視的是她們這種狀態下的所謂良善。」張賜有些生氣地解釋了一遍,問,「知道了麼?」

  陳秋娘點了點頭,張賜又繼續說:「你是很不一樣的人,你看得清形勢,一言一行都有自己的考究。不是一個糊塗淺薄的人。所以,我不擔心你做的任何決定,何況——」

  他說到這裡,倒是停頓了下來。陳秋娘好奇地抬頭看他,只見他認真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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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這一夜

  張賜認真地看著陳秋娘,頓了頓,換了一種很嚴肅的語氣說:「何況,我希望你隨心所欲地快樂生活。你若喜歡吃,我便宰殺了給你吃就是;你若不喜歡吃,或者想要放走,我就放了就是。你愛做啥,就做啥。平日裡步步為營,不累麼?」

  陳秋娘聽這話,有溫暖的淚從心臟深處湧起。她幾乎要落淚,卻還是笑著說:「佑祺哥哥對我真好啊。」

  「你才知道?」張賜反問。

  「早知道佑祺哥哥對我好,卻不知道原來對我這般好。」陳秋娘笑嘻嘻地說。

  「那還不嫁我?嫁我就能隨心所欲地快樂生活。」張賜聳聳肩,說得順暢無比,簡直一點冷酷少將軍的節操和羞澀都沒有了。

  陳秋娘也學著他聳聳肩,繼續對付了一塊魚肉,才說:「那好啊,不過,我問一問啊。我像褒姒那樣喜歡看諸侯為烽火團團轉也可以麼?像妺喜那樣喜歡聽綢緞撕裂的聲音也能滿足麼?像妲己那樣殺孕婦只為打賭所懷胎兒性別也無所謂麼?」

  「江丹楓,你大爺。」張賜終於忍不住把從陳秋娘這裡學的一句粗口給扔回來了。

  陳秋娘樂了,立刻就裝作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聳聳肩,說:「看看吧。葉公好龍的現實版。」

  張賜則不理她,狠狠地對付了兩條魚,拍了拍肚子,一副酒足飯飽的痞子樣,才問:「還要吃兔子麼?」

  「吃了幾條魚,已經飽了。把它放了吧。改天想吃,你再來抓。」陳秋娘說。

  「行行行,反正我負責抓,你負責做。」他一邊說,一邊將那兔子解開。那兔子受了驚嚇,估計是腿腳發軟了,整隻兔都沒動彈。

  「怎麼不動?」張賜撥了撥兔子。

  兔子還在癱軟在地。張賜看了看陳秋娘,說:「來,根據小姑娘們的舉動,現在該是善良的小姑娘出手救助兔子的時候,順帶要看看兔子有沒有受傷,再抹一點金瘡藥了。」

  陳秋娘捂著嘴笑得肚子疼,慢騰騰地挪步過去,用手指戳了戳那兔子。兔子動了動,然後她提起兔子的耳朵,瞧了瞧,也沒見著傷口,便問:「是不是你下手太重了?」

  「呔,你當本公子是地痞流氓麼?本公子的功夫可是高深莫測的。」張賜立刻趁機把自己誇獎了一遍。

  陳秋娘揮手,說:「打住。」然後繼續查看了一下兔子,確認這隻兔子只是被嚇癱軟了之後,她將兔子提到一旁的草叢邊,說:「乖啊,有姐姐在,別怕那個歹人。」

  「誰是歹人了?」張賜也湊了過來,很不悅地問。

  陳秋娘沒理他,繼續戳那隻兔子,那隻兔子還不動。張賜哈哈笑,說:「看吧,不理你。兔子啊,你太有骨氣了,知道這人一直想吃了你,不受她這種假意的善良。」

  「死開。」陳秋娘拍了他一爪子,將兔子抓起來,放到草叢裡,一邊戳兔子,一邊朗聲說:「快死回去,你母親喊你回家吃飯了。」

  那兔子動了兩下,可能終於緩過來,三兩下就蹦跶進草叢了。

  張賜好奇寶寶似的,驚訝地說:「呀,神奇啊。還能聽得懂你的話,想起了它的家中老母,瞬間清醒了。」

  陳秋娘白了他一眼,看看即將墜落山頭的月,說:「我在想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再呆一會兒吧,不想那麼煩。」張賜語氣陡然低落下來。

  陳秋娘也不說話,只看他將那火堆小心翼翼地澆滅,確認不會再燃起來引起山火之後,才放心滴站起身來。

  兩人站在波光粼粼的河灣裡,眼前是高聳入天的二峨山。她想起不久之後,就會徹底離開,便說:「佑祺哥哥,你跟我講一講你遇見的有趣的事,好麼?」

  「你要聽什麼?」張賜問她。

  「你遇見的有趣的事,或者有意思的事,只要是你的。都想聽。」她很認真地說。

  張賜轉過來看這小女娃,此刻的她看著眼前的粼粼波光,看著遠處蘆葦叢裡飄飛起伏的螢火蟲,小小的臉蛋在月光下如同玉般半透明,溫潤得想要去撫摸一把。他心裡一動,像是有一隻小飛蟲在耳朵裡爬行,又像是在心裡爬行一樣,癢癢的。他想起剛才自己卑鄙地借助開玩笑掐她的臉蛋去撫摸她臉蛋的感覺。那是一種細膩到了極致的細嫩柔滑,仿若再用一分力,就能掐出水來。

  此刻,她略略抬頭看著前方,長睫毛像是密匝匝的扇子開開合合。張賜有那麼一瞬間,想要拿手去讓那小扇子從掌心拂過。

  他從來沒有這樣對一個人著迷。他以前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對一個人著迷。他瞧不起那些一怒為紅顏的人,他鄙夷過那些在汴京的世家子弟常常說的愛情,不是因為他得不到,不能觸碰,而是他不覺得這世間會有一個女子能讓他折服。那些女子的一舉一動都那樣淺薄。

  可是,他遇見了她。他一開始就在想她的一言一行到底代表什麼,他可以算到一部分,但終究發現他沒有辦法去看清這個女子。她舉手投足都讓他著迷,他在養傷的日子裡,總是讓手下的人在暗中監視她,報告她的行蹤與舉動。他處心積慮來破解她,但是他破解不了。她一次又一次打破他對他的認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成日裡都在想她。她的一顰一笑,她的狡黠算計,她的至情至性。甚至,他在處理一些事時,還會不自覺地想:倘若是她,她會怎麼做呢?

  他徹底淪陷,他會因為她而歡樂或者悲傷。他不止一次地想:與她一起生活會是什麼樣的呢?他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所以,他用朱文康逼婚事件來說服自己去任性,得到了跟她好好相處的機會。山頂的相處,那樣美好,讓他覺得這麼多年的人生都是虛幻,都是冰冷。像是食髓知味似的,他才一日不見,便真的如隔三秋。

  他想見到她。他便再度說服自己,任性而來。他也知道自己這樣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但他就是忍不住,覺得非見到她不可。明天是什麼樣的,他都不想去管。

  從前,他從來不是這樣莽撞而任性的人。他是九大家族的族長,算無遺策,對任何人都沒興趣,沒任何感情的羈絆。

  可是現在,他都覺得自己太著魔了。

  「只是,她不知道吧。」張賜看著陳秋娘的側臉,心潮起伏。

  陳秋娘看著遠處的美景,亦暗自在想:這一晚的每分每秒,每一處景緻,在他年,都會成為我記憶中的絕章吧。因為這是與他最美好的記憶,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美好。是會反覆拿起來咀嚼的美好。

  兩人各懷心事,便良久不語。陳秋娘在看風景,張賜在看她。

  陳秋娘也知道張賜在看她,便只假裝不曾察覺。良久之後,張賜終於不太捨得地移開了眼,看著眼前月光流淌的紛河,低聲問:「雲兒,你想聽什麼?」

  「只要是你的,什麼都好。我想知道我不認識你時,你的事。」陳秋娘轉過臉來看這美好的男子,也不顧忌說話太沒有分寸,也不去考量什麼該不該說。

  他聽她這麼說,一抹笑從臉上氤氳開來,變成醉人的笑意,他說:「好,那我慢慢講給你聽。嗯,講什麼呢?」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呈八字拖著下巴,十分認真地想。

  陳秋娘就那樣看著他。他想了一陣說:「那就從我從前燒烤兔子說起。」

  這還真是個奇怪的切入點,陳秋娘笑了,說:「好。」

  於是,仲夏,月華如霜的夜晚,在波光粼粼的紛河邊上,看著那流淌的月光,蘆葦叢裡螢火蟲悄無聲息穿梭,山風來去,輕柔得像一場夢境。而她的身邊有一個容顏俊美的高貴男子,緩緩地講述起他的過往。

  他曾無數次化妝易容,仗劍天涯。一匹馬,一個人,一把長劍,走遍各地。風餐露宿,自己動手烤野兔、抓魚、打鳥,諸如此類。

  他也曾無數次在張永德的軍中出謀劃策,夜晚不能入睡,在冰冷的軍帳之外看天上的星星,覺得星空玄妙,也不禁想那些離自己無比遙遠的星辰之上是否也有人如同他一般夜不能寐。

  他還說起曾為了軍費開支,親自盜掘古墓,只為了保護那古墓的完整。他還說他一個人走上華山,在山巔遭遇擊殺,命懸一線。

  這一夜,張賜說了很多,那些瑣碎的過往,雜亂無章地鋪排在陳秋娘的眼前。她很認真地聽著,記住了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

  最後,時間不為人停留,天終於亮了。兩人踱步回去,帶著滿身的露水,從金黃的稻田邊走回去,喜寶一臉擔心的在院子裡,那樣子都快哭了。

  「我沒事呢。」她安慰喜寶。

  喜寶點點頭,是極其有分寸的孩子,不問多出來的張賜是怎麼回事。因為即便是穿著破舊,他依舊是光彩照人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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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8:10:35
第186章 離別之前

  喜寶昨天傍晚就為回程做好了準備,期間又無比細緻地檢查了好幾遍。晚上亦頗為不放心,怕自家公子會出什麼事,畢竟這地方沒有護院看護。

  他一直擔心,因此也睡得不沉。在迷迷糊糊裡,他聽得似乎有人語從公子的房間裡傳出,他便一瞬間清醒,第一直覺就是歹人來對公子不利。畢竟,公子是那樣如玉一般的人,而這地方實在簡陋,也沒一個護院。

  喜寶立刻起身去敲門,低喊了幾聲。他不想太張揚驚動左鄰右舍,畢竟公子還小,又是女兒家,倘若屋子裡真有什麼事發生,那就真的毀了公子清白。

  他原本準備喊幾聲,公子若還沒有反應,就徑直拿個竹籤開了門閂進去,無論如何,哪怕拼了這條命,他也要救下公子。因為從小到老,即便是羅氏夫婦也不曾將他當個人看。而小公子卻說他是家人,以後張府就是他的家了,大大小小的事務都要他來管理。

  她那樣聰敏、博學,貌若畫中仙子一樣的人兒,還肯叫他一聲「喜寶哥」,他此生無憾,便是說什麼都要護著她的。

  他低喊了幾聲,沒想到公子應聲,聲音如常。他不放心,又多說了幾句話,公子依舊是語氣如常。他仔細琢磨,聽不出她遇見了危險,便不好強行入了房間,大驚小怪地讓她受到驚嚇。再說,他怕公子不喜歡那樣莽撞的自己。所以,他只好回房,仔細聽著公子房間的動靜。聽一聽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說,她在練習歌舞戲劇,至於什麼是戲劇,他不太清楚那些讀書人的玩意兒,也不好挖根問下去。畢竟,他還是怕公子不喜歡多嘴的人。

  就這樣,公子房間起初還有一些低語,後來卻沒有了聲息。他只道是公子睡下了,他便也睡了,但他始終睡得不安穩,因為不曾親眼看過公子的情況。於是,睡夢裡,卻是各種各樣的夢,夢見公子被歹人掠走,一直叫救命。

  喜寶就是在這樣的可怕夢境裡一下子驚醒,翻身而起,看窗戶紙透出的亮光,像是天快亮了。他起床穿戴整齊,去廚房熬了菜葉米粥,覺得天色已經亮堂起來了,他才心安理得地去敲公子的門。

  他敲了幾下,低聲喊:「公子。」

  屋內沒有應聲。他陡然覺得渾身冰涼,又繼續敲了幾下,又沒有聲息,他感覺自己都快不知道怎麼呼吸了。只得尋了竹籤打開門。

  屋內沒有打鬥痕跡,被縟沒有疊,公子的衣物到是不在了。而那採光的天窗不像是傾斜了。他陡然意識到公子應該是被人從那裡擄走的。

  他一時之間慌了神,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可是,他想到自己是張府的大管家,是公子信任之人,不可亂了陣腳。

  「你家公子去哪裡了?」阿貴路過門口,探了頭進來問。

  「出去散步了,讓我來幫他整理一下床鋪。」喜寶馬上回答,語氣如常。這一刻,他已經冷靜下來。如今公子生死未卜,亦不知之後情況如何發展,切不可洩露了她被歹人掠走的消息。若是過了辰時,公子還沒有回來。他也會按照原計畫出發回六合鎮,然後秘密找陳掌櫃商議營救之事。

  這一瞬間,喜寶忽然發現自己再不是以前那個小廝了。

  阿貴「哦」了一聲,說:「這江公子從前在陳家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常常搞失蹤,跑出去散步,跑馬,調查客戶情況的。她不是說辰時要起身麼?」

  「阿貴叔,你只管做好你的分內之事。主子們的事什麼時候需要你去多言多語了?」喜寶沉聲喝道。

  「喲,小毛孩子也端架子了?你那府邸還不是託了我家公子與夫人的福氣?說句不中聽的,就憑你家公子那個毛孩子,能做啥?還不是我家夫人與公子善良——」阿貴在門外嘖嘖地說,一副倚老賣老的樣子。

  喜寶也不管什麼,三下五除二將公子的床鋪整理妥帖,快步走出門,瞧著駝背的阿貴,目露凶光,沉聲說:「閉上你的嘴。就你這種老東西,給你家主子丟人。」

  「你小子——」阿貴還想說什麼,看見他想要殺人的神色,便「呸」了一聲。

  喜寶也不理會,只說:「我們做下人的只管做事就是,莫要議主子的事。我家公子辰時定會回來,就算辰時不回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畢竟這柳村是她家鄉,回來一趟,看看左鄰右舍,聊聊家長裡短,也未嘗不可。」

  他一邊說,一邊用一種陰沉沉的神情瞧著阿貴。那阿貴動了動嘴,沒說出來,就恨恨地瞪了他兩眼走開了。

  他也沒心思與這宵小之人計較,只慢騰騰踱步到了竹林之外,日光已經在山那邊透出亮來,染得東方天際緋紅一片。偶爾有山風從金黃的稻田吹過,稻穗滾滾而過,白鷺起起落落,好不歡快。

  然而,他心急如焚。他一心記掛著他的小公子。可是,駐足等了許久,都沒有看到公子的影子,而馬四爺卻已經收拾了細軟,駕著他的車來門口等著了。

  「喜管家,要啟程了麼?」馬四爺十分尊敬地喊他。

  他點點頭,說:「辰時就起身,你先進來吃個早飯,我有做你的早飯。」

  馬四爺笑著進來吃早飯,他便等在院子裡。終於,稻田那邊,似乎是小公子的身影出現了,身邊還跟著另一個人,瞧不見是誰,兩人一路而來。看小公子的步履十分歡快,時不時還蹦蹦跳跳倒著走,很快樂地跟身後的人說著什麼。

  喜寶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早已出竅的靈魂瞬間就回到了本體。他發現,沒有什麼事比公子平安更重要了。

  公子回來了,一眼就看到他的擔心,他還什麼都沒說。公子就低聲安慰:「我沒事呢。」

  他點點頭,也不去問她旁邊那個衣衫襤褸,但看起來氣宇軒昂的俊俏少年公子是誰。因為自家公子平平安安就好,別的什麼都不重要。

  然而,他還是忍不住去看那個瘦削高挑的少年。一身的破衣衫,像是久闖江湖的人,但眉宇之間少了些許的僕僕風塵,那一雙手竟然跟小公子一樣,瘦削修長的手,那指頭骨節分明,那手上的皮膚像是半透明的白玉,其間隱隱可見青黑的筋。

  那也是一位貴公子,而且應該是不簡單的人,看那眉宇之間的神色自有一種威儀,雖然他看著自家公子時,神情像是白白的棉花團似的,很是柔和!

  喜寶略略打量,就覺得這位公子實在不凡。

  「現在什麼時辰了?」陳秋娘看到喜寶兀自在發呆,像是在瞧張賜似的,連忙詢問。

  「就快辰時了。」喜寶連忙回答,隨後又問,「兩位公子可要用些米粥,我有熬米粥。」

  陳秋娘搖了搖頭,說:「我們在外吃過了,你快去用了早飯,回六合鎮去。」

  「是。」喜寶鞠躬離開,腳步踏實而輕快,雖然心裡總是有隱隱的失落。

  陳秋娘與張賜便站在菜圃外聊天,她時不時地揪一朵木槿花在手中把玩。張賜還在說他的過往,她偶爾插嘴,在張賜休息的間隙,她也說一些鄉野裡的樂趣。比如如何種菜、插秧、抓魚,四季的物候變化,如何做出美味的東西。

  「呀,真的可以用你的說的方法釀酒?我做的米酒總是不夠地道。還有桂花酒什麼的,我做得也不好喝。」輪到陳秋娘講述了,張賜就像是個好奇寶寶,不斷提問。

  「是呢。」陳秋娘蹦跶著,一刻也停不住。在他面前,她願意是一個小姑娘,不想記得自己其實已經活了三十多年了。

  「那你什麼時候教教我,或者直接做給我喝。好不好?」張賜眼巴巴地看著她,語氣裡有著祈求。

  陳秋娘想到即將離開,一時愣住,隨後立刻撒謊說:「好。」

  她謊言一出,想到不久之後,她就要離開,心都涼了,也不敢深入地去想那時的他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張賜臉上卻因為她的回答綻放出笑容,說:「還有你豪門盛宴的那些果酒,我也要喝。你也要給我做。」

  「你喝過?」陳秋娘十分訝異。

  「沒有。不過,我聽說很好喝。」張賜神色有些沮喪。

  「好,我回到鎮上,就把方子抄給你,然後親自為你調配果酒。」她笑著說。心裡盤算把一些美食的配方抄一份兒給這個吃貨公子。

  「一言為定。」張賜高興地伸手來與她擊掌,開心得像個孩子。

  爾後,辰時到了,陳秋娘與張賜一併回六合鎮。十八騎早就等得不耐煩,又怕進村暴露張賜的行蹤,所以就等在一線天的山坡上,看到張賜的馬車過去,就遠遠跟著。

  陳秋娘一路都緊張得很,警覺著可能發生的危險,卻沒想到一路都順利得很。馬車在入六合鎮南門之前,在一處密林處,張賜趁人不注意就下了馬車,沒入了旁邊密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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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驚天巨變

  馬車一路入了南門,直奔新宅而去。

  新宅門口,得知主人歸來,丫鬟婆子都來相迎。陳秋生作為家主,換了乾淨的衣衫,梳了好看的兒童髮型,直身站在門口,背後是丫鬟婆子們,他倒頗有點小大人的模樣。

  「大姐。」陳秋霞穿了一條紅裙子,白荷葉邊的衣衫,梳了垂髫,一看到她下馬車,就脆生生地喊了一聲。

  陳秋生也是略略鞠躬,喊了一聲:「大姐。」然後迎上前去,拉住了陳秋娘的手。陳秋霞就不那麼守規矩,也是蹦跶了過來,拉住陳秋娘的手,說:「大姐,這裡好大啊。」

  「住得可還好?」陳秋娘溫柔地詢問。

  「好啊。真的好呢。柳兒姐姐梳的頭髮也很好看。」陳秋霞指了指一個丫鬟。

  那丫鬟紅了臉,立刻說:「謝姑娘稱讚。」

  陳秋娘對她笑了笑,隨後就喊了一聲:「四爺爺,這裡從今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馬四勒住了馬,到了近前,瞧著陳府的匾額,激動地說:「沒想到我馬四也有住這種大宅子的一天。」

  「四爺爺心善人慈,就不要說那些了。」陳秋娘笑著說,隨後就朗聲說,「這位是我四爺爺,從今就在這宅子裡了,四爺爺人善心慈,你們一個個的卻不要因為這樣就失了規矩,為所欲為了。可知道了?」

  「是。」丫鬟婆子都是常年經過訓練的,堪比文工合唱團,立刻齊聲回答。

  「若是有敢怠慢者,喜管家會按照規矩處罰,到時候就不要怪家法無情了。」陳秋娘朗聲說道。隨即又換了一種語調,說。「四爺爺精通騎術,御馬術,若是有人要請教。也須得有禮相待,誰敢怠慢。這宅子便是容不下他。既是容不下,這陳府的一切待遇,便是享受不了的。可是聽明白了。」

  「小的聽明白了。」又是異口同聲。

  「從今往後,這府邸裡事務,喜管家來處理。若有大事,便問大公子即可。今日,我就把位份定在這裡,若是有人頭腦不清醒。表公子自會來處理了他。」陳秋娘在門前又朗聲說了這一番話。

  眾人紛紛表示聽明白了。她又換了一番口吻,說:「當然,大家辛苦,這府裡收入多了。大家的薪金自然也高了,至於婚喪嫁娶,生病醫治,只要是府邸裡的人,陳府斷然不會不管。但大凡有敢私心者,趕出府邸去。」

  「小的謹遵家規。」又是齊聲回答。

  陳秋娘也不多說什麼。她能為陳秋生做的就只有這些了。他以後要如何發展,完全就看他自己了。

  「大姐。這屋外日頭曬得很,還是讓大家都進去吧。奶奶給你冰鎮了雪梨,說等你回來解暑了。」陳秋生說。

  「好了。大家都進去吧。這裡怪熱的。」陳秋娘揮了揮手,一手牽著陳秋生,一手牽著陳秋霞進了院落。

  陳柳氏換了衣衫,雖面有菜色,但倒是體面了不少。她看到陳秋娘,不知道該拿什麼神情相對,便是尷尬地笑了笑。

  「奶奶。」陳秋娘上前福身打了招呼。

  「哎,快,快把冰鎮雪梨端來給大姑娘解暑。」陳柳氏有些激動。大約是因為陳秋娘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還能如此尊敬她。還能叫她奶奶。

  旁邊青衣丫鬟端來了雪梨,陳秋娘象徵性地吃了一小塊。便對陳柳氏說:「奶奶,我總是會忙別的,這最近又要做遷祖墳的事。這家裡上上下下就要你看著一些了。」

  「好,好。」陳柳氏連忙答應。

  陳秋娘正要再交代一些別的事,喜寶卻是急匆匆地走進來,對眾人一拜,隨後對陳秋娘說:「公子,陳掌櫃來了,說有急事找。看樣子好像很著急似的。」

  「你沒領他來正廳?」陳秋娘倏然站起身,心想陳文正會有什麼事,難道是飯店出了什麼問題麼?

  「陳掌櫃說事情緊急,就不進來了,讓公子快與他走一趟。」喜寶回答。

  陳秋娘點點頭,隨後叮囑陳秋生好好學習,陳秋霞好好照顧兩個弟弟,又向陳柳氏拜別,匆匆往門外趕。

  陳文正正在門外來回踱步,顯得十分著急。

  「怎麼了?大哥。」陳秋娘快步走出。

  陳文正將她一拉,說:「邊走邊說。」

  「公子。」喜寶顯然有些不放心,便是喊了一聲。

  「不礙事的。你先回去處理事情,我晚飯不回來吃了。」陳秋娘對喜寶揮揮手,這才轉過來看陳文正。

  「丹楓,大喜,大喜啊。」走了一段路,轉過一個拐,陳文正看四下里無人,立刻就壓低聲音說。

  陳秋娘一頭霧水,便問:「什麼大喜?」

  「朱文康死了。」陳文正一臉笑容,高興得不得了。

  「死了?」陳秋娘難以置信地問了一句,覺得像是在做夢似的。隨即又有些懵了,他要是死了,她的計畫豈不是泡湯?而且,趙匡胤肯定還會找別人來對付她的。新來的人還不知道是什麼個狀況,這人怎麼死得這麼不是時候啊。

  「是啊。死了。」陳文正一個讀書人,從來四平八穩,神情若定,就連做了酒樓掌櫃,也是一股子書卷氣,溫文儒雅,讓人好生羨慕的。今日卻因為朱文康死了這件事,神情語氣都失了平常的模樣。

  「怎麼死的?」陳秋娘有些沮喪,一邊問,一邊趕路。

  陳文正四下里瞧了瞧,就說:「我們回去說,我怕這裡是非多。」

  陳秋娘也熱得很,拚命搖著扇子,「嗯」了一聲,兩人加快腳步回了陳文正家。兩人就去了書房,關到密室裡去了。

  「到底怎死的?」陳秋娘雖然沮喪,但還是很好奇這件事。

  「被人砍死的啊。」陳文正還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在這密室之內,也不必擔心隔牆有耳,連話語都說的暢快許多。

  「具體什麼情況?」陳秋娘詢問。

  陳文正哈哈笑,說:「事情是這樣的,朱文康今天照例帶了人出來搜捕那個柴瑜,在各個地方搜查。當然,我肯定不相信他還在搜捕柴瑜。因為四門洞開,柴瑜的乳母又死了,官府已經埋在了鎮外。如果我是柴瑜早就跑得遠遠的了,咋可能還在鎮裡呢。所以,朱文康肯定是在搜別的東西。」

  陳秋娘暗自佩服,即便是這種快把陳文正樂瘋了的時刻,他還是異常敏銳地看清了對方的意圖。

  「別的東西?」陳秋娘不由得詢問一下,想看看陳文正知道了多少。

  「是啊。我猜測的話,肯定是替朝廷搜的。因為就朱家的生意來看,肯定是朝廷在扶持的。但是,六合鎮有什麼值得朝廷搜捕的呢?」陳文正很得意地看著陳秋娘,示意她來說答案。

  「張家?」陳秋娘輕聲問。

  「對,就是張家。張家的根基太深厚,水太深。汴京的那位肯定忌憚,所以,想要想方設法地找尋張家的弱點,想要搬倒這棵大樹。」陳文正很篤定地點頭。

  這男人真不簡單。他不知道太多,但能從邏輯利益中推斷出這些東西,這讀書人以後若能在朝堂之上,必定也是權傾朝野之輩了。

  「那你的意思是朱文康在搜查張府的秘密或者罪證,而張府反戈一擊,將他砍死了?」陳秋娘做了這個總結。

  「很有這個可能。但我也不能百分百肯定。」陳文正說,「因為朱文康的仇家實在太多了,朱家惡貫滿盈的。不過,無論怎麼樣,朱文康都死了,你就不用嫁了。哎呀,真是大快人心。」

  「真的死了?」陳秋娘自語,隱隱還是覺得有點不相信。

  「你不相信?丹楓,我告訴你,那可是大家都知道的。朱文康帶了人搜捕,自己去恭喜茶樓喝茶,才走到門口,橫斜裡就衝出一個衣衫襤褸的人撞了他一下,他罵了一聲『狗東西,走路不長眼睛』,那人回頭就揚了一把灰粉,下一刻就從懷中拿出刀來砍了他十幾刀,朱文康立刻就倒地了。很多人都看到了的。」陳文正描述得有聲有色。

  「那砍他的人是誰?這麼說來是早有預謀。」陳秋娘詢問,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有人說是柴瑜。」陳文正回答。

  「那被抓到沒有。」陳秋娘急忙詢問。她幾乎都已經知道朱文康之死的真相了。這柴瑜沒有離開,或者是他自己的意思,更有可能是張賜的授意。張賜不想她嫁給朱文康,讓她嫁給葉宣,她卻不肯。張賜能做的就是治標不治本的方式,先把朱文康滅了。那麼,這件事誰來做跟張府一點關係都沒有?那就是柴瑜。而柴瑜肯定也不想她嫁給朱文康。那麼,那個執著的少年,定然會同意張賜的說法。

  「那小子對六合鎮多熟悉啊,怎麼可能被抓到呢?再說了,若我先前分析得沒錯。柴瑜這舉動,怕都是張府授意的。」陳文正果然厲害,這會兒也是分析到了這一層。

  「希望他能跑掉。」陳秋娘嘆息一聲。

  「不管怎麼樣,朱文康死了,我心裡一顆大石也是落了。」陳文正十分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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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決定

  陳文正掩飾不住臉上的喜悅,像是前些日子的憋悶惡氣都被一掃而空,整個天下清明乾淨得很。

  「朱文康死了,你不用嫁給這個惡人,雲來飯店的危機暫時解除了。」陳文正又重複了一邊,語氣神色都充滿喜悅。

  「他真的死了麼?」陳秋娘不由得自語。

  「千真萬確。我一聽人說這事,就和盼清親自去看了。當時,他屍體還在那茶樓門口,人山人海的圍著,一大灘的血。有人在拍手稱快呢。」陳文正拍著桌子,十分高興。

  陳秋娘「哦」了一生,卻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這事是真的,她總覺得朱文康死得好像太容易了。

  「哎呀,丹楓,不要想那麼多了。這個人是死了。我一會兒讓廚房那邊做點菜,今晚我們哥倆慶祝慶祝。」陳文正掩飾不住的喜悅浮在眼角眉梢,整個人來回踱步,簡直沒法淡定下來。

  陳秋娘搖搖頭,擺手說:「暫時不可。」

  「怎麼?你還懷疑他沒死?」陳文正也瞧出端倪,不由得詢問。

  陳秋娘點點頭,說:「你也說了朱家不簡單。其背後可能是朝廷扶持,目的是監視張府,必要時出手對付張府。」

  「是啊,這跟他的死又有什麼關係?」陳文正疑惑地問,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適才的喜悅神色就倏然退去,眉頭陡然皺了起來。

  陳秋娘長嘆一聲,在桌邊坐下來,撥弄著那油燈的燈火,緩緩地說:「朱家既然是朝廷苦心經營的暗樁,就斷然沒有銀樣鑞槍頭的道理。這張府的實力,就算我們這些局外人也能窺伺一二。大哥。若你是帝王,你待如何對待張府?」

  「若我是帝王——」陳文正思索了片刻,才看著陳秋娘回答。「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東征西討。張府之人世代軍中。皆是棟樑,又自有訓練精銳軍隊的方式,在朝為武將者,幾乎個個都能征善戰,兵法謀略得當。在目前這個形勢下,若我是帝王,自然不是撕破臉。不僅不能撕破臉,明面上還要重用。這重用一方面是安撫張家。另一方面是為別的武將做一個姿態在。但內裡的話——」

  陳文正說到這裡搖了搖頭,嘖嘖地說:「內裡的話,或者巴不得除之而後快。帝王權威,一山豈能容二虎?即便是可能的威脅,為帝者都不會留著。再者當今這位的氣量可不是太大。就看他登上帝位之後,對自己的部下所做的那幾件事。所以,他應該是很忌憚張家,生怕張家做大。所以,即便是張家祖宅,也要在他的監控之內。他肯定要確保張家若有風吹草動。他的勢力可以將張府一舉殲滅。」

  「大哥所言極是,我也聽坊間傳言,那位黃袍加身不久。就搞了什麼杯酒釋兵權。他十分懼怕武將做大,有朝一日就像他奪取柴家江山那般奪取了他的江山。所以,依照他的性格,依據大哥的分析。這朱家就是朝廷的暗樁。那麼,趙匡胤肯定派了很厲害的人來到了朱家來與張府對抗。當然,明面上還是朱文康,背地裡的陰謀舉動就應該是趙匡胤派來的人。」陳秋娘也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陳文正此刻已徹底冷靜下來,聽完她的說法,也是頗為同意地點點頭。說:「那朱府裡定然有很厲害的人物在,或者柴瑜的舉動也會被算計在內。若是如此。死的就可能是替身。」

  「是,我剛才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覺得那朱文康像是死得太輕巧了。現在聽大哥一席話,頓時茅塞頓開,明白其中內裡了。」陳秋娘也不說是自己早先想到,只將功勞讓給了陳文正。

  陳文正擺擺手,說:「我是高興過頭,沒有細緻分析。若不是你提醒,我跟那街上的販夫走卒又有什麼區別呢。不過,丹楓,我還是希望這件事是真的。」

  「嗯。」陳秋娘回答。其實她不喜歡這件事是真的。因為這件事如果是真的,只能讓她不嫁給朱文康,但她的危機並沒有解除。不但如此,還可能因為朱文康死了,這周圍的人和事就會發生一系列的變動。趙匡胤就會有新的指示下來,整個*鎮的局面就會被打破。那麼,今日柴瑜所做的一切,與著名的薩拉熱窩事件裡那個刺殺費迪南夫婦的青年作用一樣了。

  「可是看你並不太高興的樣子。」陳文正到底是心思縝密之人,立馬就看出了她心不在焉。

  「掌控雲來飯店,只怕不是朱文康自己的意思,而是朝廷的意思。如今,朱文康死了,我只怕又會有更加厲害的角色出現。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朱文康活著比死了更好。」陳秋娘緩緩對陳文正說。

  陳文正的眉頭再度皺起來,翩翩公子活脫脫像是個小老頭。他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說:「你這麼一說,還真是玄。不過,我先前想那念奴或者就是朝廷的人,如今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如今這便肯定也是一片亂。」

  「念奴那裡有景涼,如今景涼還被扣在朱府,念奴到底情況如何,我們是不知道的。」陳秋娘指出這個事實。

  陳文正忍不住嘆息一聲,說:「你說得對。也許念奴早就運籌帷幄。再者,汴京那位放在這裡的暗人也不止一個,只不過是念奴做事招搖一些罷了。更何況,也許在這裡的暗樁還不止朱府一個呢。若我是帝王,我也會要全面部署,不能把希望放在一處的。」

  「嗯,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否則稍有差池,就雞飛蛋打。」陳秋娘立刻作了總結,不過對於他說的不止朱府一個暗樁的事,她也是嚇了一跳,頓時覺得渾身冷汗直冒。長久以來,她的思維都習慣了只有朱府一個暗樁盯著張賜。可陳文正作為局外人,跳出了思維的藩籬,從帝王的角度來看,就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這個結論,或者張賜已經知道。又或者,張賜也與她一般,有思維的侷限存在。看來,還有必要再見張賜一面,把這個情況說一說。

  「只不過這*鎮到底誰還可以做暗樁,這就說不好了。畢竟像朱家那樣的招搖的還找不出來。」陳文正這會兒似乎對這件事來了興趣,自顧自地在分析著。

  陳秋娘也沒心思分析這件事,她得要把朱文康這件事理一理。

  「丹楓,我說這張家不知道能不能壓得住對方,我還真是擔心。」陳文正想了一陣子,語氣居然焦急起來。

  「擔心什麼?」陳秋娘抬頭看他。

  「從感情上來說,我是站在張府這邊的啊。當然擔心張家大意了。」陳文正說。

  「大哥,你就不要擔心了。張家是百年望族,自有其生存法則。我們現在要操心的事是如何處理朱文康事件。」陳秋娘說。

  陳文正蹙了蹙眉,說:「真討厭提到他。我是真的希望那個人死了。」

  「大哥先別急,待我去朱家查探一下。」陳秋娘站起身來走向密室門。是的,她方才決定了要去朱府一探究竟,看看朱文康的事,如果可能,還要看看景涼如何了。

  陳文正連忙拿著燈盞跟上,一併出了密室。這密室之外是陳文正書房的內間,平時用來藏書,或者讀書累了休憩的地方。窗戶半開著,燦爛的日光灑進來,明亮得不真實。

  陳秋娘微微眯起雙眸,等適應了這光線,才打開摺扇搖起來,說:「這事,我就用雲來飯店二當家的身份去,既體面,又不會被為難。」

  「去弔唁?這時候似乎不妥啊。」陳文正說。

  「他朱文康之前到處傳謠要與我喜結連理。還說我原本是美嬌娘。那如今,我就證實他的傳言,穿戴女童素服前去朱府。這就妥帖了。」陳秋娘撲閃著大眼睛,一臉的狡黠。

  陳文正一怔,隨即便說:「這,這不妥,你的名聲。」

  「什麼名聲不名聲的。我像是在意那名聲的人麼?我只需活得舒坦。」陳秋娘笑嘻嘻地說。從那黑暗的密室裡出來,她也似乎在美麗的日光裡透出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她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朱文康如果死了也就死了,局面亂了也就亂了,有些事情是不由自己的。但不管他什麼厲害的人,不管什麼陰謀陽謀,她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去面對。

  「你以後還要嫁人的,與那人有瓜葛牽連總是不好的。」陳文正像是個真正的兄長,立刻就提到了這件事。

  「大哥,我這樣的人,你還怕嫁不出去麼?再說了,我願意嫁的,都得是非凡之人。那非凡之人,豈是能計較這種小事的?」陳秋娘笑著安慰,爾後就隔著窗戶喊,「小翠,小翠,速速為我準備素服一套。」

  那小翠在正廳灑掃,聽得陳秋娘吩咐,便立刻應聲。陳秋娘又喊:「回來,回來,你莫急啊,要準備女裝的。」

  那小翠從沒見過陳秋娘著女裝,從前只知道這表公子美得很,比女子還美。卻沒想到如今,他要穿女裝。她頓時就愣在廊簷下,圓嘟嘟的臉,傻呆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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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8:11:24
第189章 無題

  「表公子,你要女裝?」小翠傻呆呆地問了一句。

  陳秋娘倚在陳文正的書房窗前,一手撐著下巴,笑盈盈地說:「是啊。」

  「可是——」小翠還是很不解的模樣,欲言又止,隨即又看了看四周,確信別處的傭人都沒有看她,她才提著裙子向前走了幾步,到達了一個可以與陳秋娘說悄悄話的範圍,又神神秘秘地看看周圍,這才神神秘秘地說:「可是,表公子,男兒穿女裝會被人笑的。」

  陳文正一臉抹黑,沉了聲說:「多嘴多舌的,讓你準備你就去準備了。」

  小翠被陳文正那麼一喝,整個人都嚇得發抖,連忙話也沒有說就跑去準備了。

  「大哥,你怎麼發這麼大火,小翠還只是個孩子。」陳秋娘轉過臉看陳文正,只見他抿了唇,臉色不是太好看。

  他瞧了陳秋娘一眼,有些沒好氣地說:「你做了這麼個決定,我能說什麼?難道要我拍手稱快?」

  「大哥,你息怒,事情不會像你想的那樣。老百姓也只過自己的日子,哪裡有時間記住別人的不幸與窘境呢。再說了,我不會套雲來飯店的馬車去。這一路上就沒有人知道我是誰。最多也就朱門房那邊知道我遞過去的牌子名帖。」陳秋娘安慰陳文正。

  陳文正只得嘆息一聲,說:「我向來說不過你,你做事總是考慮周詳,每一次我都無從反駁。只是每一次,丹楓,你可知道我感覺我好沒用。明明我比你年長,是你的兄長,卻連保護你都做不到。我算什麼兄長。」

  他說著,一拳打在窗櫺上,打得那窗戶來來去去去的像是要掉落一樣。陳秋娘趕忙拉住那一扇窗,嘟囔著撒嬌,說:「大哥不許妄自菲薄。」

  「大哥是實話實說。何曾妄自菲薄了。」陳文正一臉苦笑。

  陳秋娘嘟著嘴,「哼」了一聲,說:「你就是在妄自菲薄。大哥,你說你沒保護我。可是我如今的安穩生活卻是你給的。是因為你給了我體面做人的機會,給了我最大的信任。第一次,我與你說起我的構想時,你不曾因為我是一個鄉野丫頭而懷疑我,鄙視我,反而選擇相信我;再者,得知我死了再復生之事,也沒有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大哥,這世間萬千人,能有幾個人如同你這般胸襟闊達,待人和善,心思縝密,眼光獨到呢?所以,我的大哥是最好的大哥。」

  陳文正被她說得露出了笑,嘆息著說:「你呀,我總是說不過你。」

  「那是大哥讓著我。」陳秋娘嘿嘿笑。

  陳文正也是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看著斜倚在窗邊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子,想到的是那些閒書裡寫的仙女精怪。那些精靈一樣的女子便應該是這樣的吧。這世間,他見過精明的女子,但缺了靈氣,沾染了太多的世故;他也見過貌美的女子,但缺了聰敏,只多了跋扈囂張或者木訥;他也見過看起來靈性十足的女子,但久之相處,就發現那人又流於淺薄。只有眼前這個女子,小小年紀,貌美、聰敏、富有靈氣,而且她的才氣與靈氣是他望塵莫及的。

  他與她這樣接近,可是他從來對她沒人任何一點的非分之想。一則是因為她年紀尚小,雖然貌美,但形容尚幼;二則是,因為他覺得自己這樣的凡夫俗子,配不上這樣的女子,能一生一世做她的兄長,給予她關懷,就是最好的了,何況他們現在像是家人一樣,這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所以,朱文康那個惡棍前來逼婚的時候,他真的是快瘋了,他想不顧一切庇護她,甚至想過精心佈局,將那惡棍暗殺了。只是每每追問她的態度,她總是一副心甘情願嫁給朱文康的樣子,這讓他不敢貿然下決定。從這方面來說,她也太會演戲,那眉目神色之間轉換自若,仿若她說什麼便是什麼了,一點的蛛絲馬跡都看不出來。

  陳文正瞧著眼前一臉狡黠的美麗女子,兀自想了前前後後。

  「對了,大哥,我有禮物送給你。」陳秋娘看陳文正不再糾結於她要去朱府探查一下的舉動,便想到把另一件事也一併說了。

  「什麼禮物?」陳文正聽到她脆生生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

  陳秋娘從懷裡摸出了一個荷包,將那荷包遞過去,說:「你瞧瞧。」

  陳文正接過荷包,從裡面掏出了幾穗稻穀,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微笑的女娃,問:「稻穀?」

  「是呢。大哥覺得這稻穀如何?」陳秋娘指了指那稻穀。

  「顆粒飽滿,稻穗充實。」陳文正仔細看了看那稻穗。那幾穗稻穗都是長勢極其良好的,若整塊田都是這樣的話,那這家人就算是大豐收了。

  「這是不同的田裡摘的。涵蓋了兩個村莊。」陳秋娘將那稻穗拿起來順手插在旁邊的花瓶裡。

  「這樣看來,這裡的土地肥沃,很適合耕種?」陳文正問道。

  陳秋娘點頭,說:「是的。這是我這次回柳村採摘的稻穗,想給大哥過目。那柳村以及附近的潘村都在紛河邊上,用水方便。而且也靠近二峨山,那邊植物動物很多,物產豐富。是我們建立農場的好去處,雖然遠了一點,但絕對不會陪。即便以後雲來飯店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陳氏農莊裡的東西也會夠我們積累足夠的財富了。」

  陳文正靜靜地聽完,嘖嘖地說:「丹楓的眼光就是不凡。你先前也跟我說過陳氏農莊要與雲來飯店分開運營,不能讓如今的股東參與,原來是以防飯店有朝一日會有所變故啊。」

  「是的。大哥先前也說了,我們開飯店的方法很極端。這樣快速地積累了很多錢財,又打造了這麼一種薄利多銷的方式,再結合豪門盛宴,雲來飯店基本上就是吸金石了。朝廷什麼的,肯定虎視眈眈。所以,我怕有朝一日,可能會有禍端,或者不如我們所願的事發生,那麼,陳氏農莊就成為我們最後的資產了。而以後,你也要在陳氏農莊多投一些資產才是。再者,我希望這第一個陳氏農莊是試點,我們悄悄地搞,不要大張旗鼓。以後在別處開分店了,我們再來開雲來農莊。」陳秋娘將自己的構想提了出來。

  陳文正不由得豎起拇指,說:「丹楓,我甚少佩服什麼人。但你真是讓大哥佩服的。」

  陳秋娘笑了笑,說:「大哥,不瞞你說,我這麼說,也有點私心的。」

  「哦?」陳文正一驚,但也十分佩服她。她做事總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即便是耍陰謀都耍得那麼理所當然,耍得讓人覺得就該這麼做。

  「大哥,因為我想陳氏農莊應該是隱性的。所以,我希望這件事由我那邊的管家喜寶去做。收土地,做農場。但這農場大股份在大哥這裡,土地也只三分之一在秋生那邊。不知大哥可滿意?」陳秋娘一邊說,一邊觀察陳文正的反應。

  陳文正卻是很坦然,說:「你那邊去做確實很好。只是那喜寶可是能託付之人?」

  「所以這件事,還要麻煩盼清拿捏。喜寶實去辦,過一些日子,就安排盼清與喜寶見一面。我看喜寶與盼清準能投緣。那喜寶做事也是十分妥帖。以後還要請大哥多多調教一下這個孩子。」陳秋娘趁機向陳文正推薦了喜寶。

  「嗯,既然你覺得可信,必定是可信的。那明日就讓他們見一面,我總是怕這雲來飯店夜長夢多的,讓他們早日著手辦這陳氏農莊也是好的。」陳文正說。

  陳秋娘看這件事已處理妥帖,便又將農莊建制等瑣碎問題跟他說了說。陳文正也是一一應承,說:「飯店施行這個員工制度就施行得很好,大家都很有積極性。農莊那邊想必更不會差了的。就依你去辦。」

  「好。待我從朱府回來,就著手辦這件事。」陳秋娘笑著說,便看到那小翠踩著小碎步往這邊跑,跑到那院子中央,就站定腳步福身說:「表公子,素服已準備好了,公子現在就要用麼?」

  「你送去我的房間,等著我,我馬上就來。」陳秋娘說著,將向陳文正告辭說,「等我去一探究竟,回來跟大哥吃晚飯。」

  「丹楓,你要處處小心啊。」陳文正還是有些不放心,又說,「要不,一個時辰,我就派人去接你?」

  「大哥,這種瑣事,你就不要在意了。你還是看著飯店一點,至少在農場建立起來之前,我們這個飯店還得要撐著。」陳秋娘叮囑,隨即就從書房裡退出去,去了自己的房間。

  小翠捧了素服站在房內,十分恭敬地問:「表公子,你要試試麼?」

  「嗯。試試。」陳秋娘拿了素服進裡間換了出來,又詢問了小翠這要去奔喪的話,如何打扮穿戴。小翠一一解答了,她便笑著說:「等一會兒,我要去朱府奔喪,你就陪同我去吧。」

  「啊?朱府?難道,難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表公子你,你其實是,是女的?」小翠結結巴巴的,是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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