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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蘇落葵]食色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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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7:53:26
第349章 可能的真相

  陳秋娘聽柴瑜講述,亦知張賜與袁天罡見面這事不假。因為柴瑜說到的一些細節,只有張賜本人才知。可張賜這樣對待她,只因她的身體適合養玉靈,將她放在身邊形影不離,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玉靈養成,將她殺掉?

  五年的風雨,共同的經歷。她是說什麼都不信的。

  「我不信。」她直接了當地說。

  「你不信我。」柴瑜很是生氣。

  「不是不信你。而是不信他會如此對我。」陳秋娘平靜地說,「我與他經歷了許多風風雨雨,他待我如同對待他的生命。」

  「秋娘,你糊塗。張氏一族,千年望族,張賜之手段,誰能算計了他?縱使週遭陰謀環伺,又有誰真正算得過張二公子?你瞧瞧,哪一次,他不是是勝券在握?又有哪一次真正需要你為他謀劃,為他這樣奔襲千里,隻身前來搭救?」柴瑜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到後來,那動作語氣像是恨不得想要打陳秋娘一頓,將她打醒似的。

  陳秋娘一怔,柴瑜所言句句屬實。除了穿越而來那次,張賜確實身在險境之外,之後的每一次,即便萬分艱險卻都在掌控之中,就連兩年前的汴京之危,也不過是所謂的九大家族當家主母的試煉罷了。

  張氏一族確實強大,九大家族聯手將天下籠罩得密不透風,作為九大家族的領袖,張賜的確到了算無遺策,近乎妖邪的地步。多少人算計他,多少人覬覦九大家族的高科技與強大實力,多少人想將他拉落馬下,他卻能將各路人馬統統算計,掃得片甲不留。

  從他與敵人的幾次對壘來看,敵人差他不是一兩個檔次。這樣的男子,又怎麼需要她千里奔襲來拯救呢?

  柴瑜所言非虛!可是,陳秋娘不相信他與她這五年的風風雨雨,那些綿綿的情話,發自內心的纏綿,深濃的愛意,到頭來就是想利用她養玉靈而已,且玉靈一成,她就會被無情殺掉。

  她不信。

  「若他想利用我養玉靈,何必等到兩年前,更早一些,也可以。」她反駁柴瑜。

  柴瑜冷笑,說:「我以為秋娘這幾年見多識廣,又跟著浮光公子學藝,會知道養玉靈也是需要契機的。原來秋娘對此一無所知。玉靈這種東西,首先要有主人之血入玉,找尋一陰柔潔淨之女子佩戴。當然,此女子越陰柔越好。經過日積月累,玉吸收陰柔靈氣,孕育出玉胎,假以時日,即可成玉靈。而此時,玉靈處於混沌入睡狀態,但玉已成靈物,有助於修習幻術之人達到更高的境界,成為修習幻術者的另一條命。張賜有修習幻術,秋娘不會不知吧?他那種地位的男人,確實已經站在了權力的頂端,但羽化登仙,長生不老,對於權力頂端的人來說,那是終極的追究。」

  陳秋娘聽聞,內心已經是驚駭莫名。若真如柴瑜所言,自己倒是養玉靈的最好容器了。世上還有比已死之女童更陰柔的存在嗎?所謂潔淨,還有比處子更潔淨的女子麼?而千百年來,多少權力頂端的人追求的不正是羽化登仙,長生不老麼?昔年,秦始皇派徐福海外尋長生不老靈藥;歷代帝王服食丹藥........

  諸如此類的例子,多不勝數!

  陳秋娘面對柴瑜的分析,沉默不語。柴瑜緊緊抓著她的手,說:「你醒醒吧,權力頂端之人,將權術陰謀陽謀玩到極致之人,哪一個人會講兒女情長?講究兒女情長的帝王,哪一個又曾守得住如畫江山?秋娘,你有玉靈護體,快與我離開,不要再往前。再往前,怕就是那取玉靈的陣法了,是你葬身之地啊。」

  陳秋娘垂了眸,有那麼一瞬間,她相信了柴瑜的話。然而,就此離開張賜,未曾聽他說一言,即便能壽終正寢,這一生又有什麼意義?更何況,若是這個時空沒有他,人生又有什麼樂趣?

  「你自己也明白我所言非虛,對吧?」柴瑜急切地問。

  陳秋娘推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說:「大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即便你所言非虛,我亦需親自見一見張賜。」

  「糊塗,你見了他,還能全身而退麼?」柴瑜喝道,揚起手恨不得打她一巴掌。

  陳秋娘看了看夜色中他高高揚起的手,平靜地說:「大兄心情,秋娘明白,然而,有些事必須親自料理,否則活了一生,心中鬱結,毫不快哉,還不如不活。人活一世,定是要明明白白,痛痛快快。」

  「秋娘,糊塗。人生一世,哪裡什麼事都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怎麼可能什麼事都如之所願,痛痛快快?今日之事,關乎性命,莫要固執,跟我走。我比你早到秦川,週遭的路線亦探查清楚,連夜走,天明時分就能過長安,往雲中而去。之後,我們去草原,亦或者再遠一些,去蒙古,牧馬放羊,走到張氏找不到的地方。」柴瑜很是誠懇地承諾。

  陳秋娘卻是堅定地搖頭,說:「多謝大兄涉險為秋娘考慮,然人各有志,此間是我來這世上的起因,或者一切的結果也亦在此間結束。來到秦川,我便隱隱有所覺察。」

  「你瘋了,今晚,你必須跟我走。」柴瑜喝道,伸手將她拉住,懷中繩索倏然在手,他說,「你不走,我綁也要將你綁走。」

  「大兄,不可。」陳秋娘著急了,手中匕首一出,往前一遞,她滿以為柴瑜會躲閃,誰知柴瑜鐵了心要將她綁著,根本不躲閃,反而是往前任由她將匕首往他身上刺。陳秋娘大驚,立刻收手,卻也來不及,那匕首直直入了他的左肩。而柴瑜的繩索已套住了她。

  「大兄,不可,不可。」陳秋娘著急萬分,慌忙喊道,一口口寒涼之氣嘩啦啦往肺部去,引得她劇烈咳嗽。柴瑜被她這咳嗽嚇得慌了,也顧不得去束她,只將她抱起,為她拍背順氣,緊張地問:「秋娘,秋娘,你這是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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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7:53:46
第350章 躲不掉

  陳秋娘咳嗽一陣,漸漸緩和下來,又調息片刻,才回答:「實不相瞞,昔年我中蛇毒,加上岷江之劫,這幾年身子每況愈下,即便跟了大兄走,也怕是時日無多。」

  「果然,果然,是拿你來養玉靈了。你這生息都要被玉靈吸走了。」柴瑜憤憤地說。

  「大兄,我的身子我知道。另外,秋娘不才,傳說玉靈不是保佑佩戴之人,為主人擋災的麼?何以你說我這身體弱,是玉靈所致?」陳秋娘雖害怕真相果真如同柴瑜所言,但還是想要瞭解玉靈的方方面面。

  柴瑜點了道:「若玉認了你是主人,在你身邊,時時刻刻都是以你為先,與你的氣息相通,便是為你擋災的。但你身上所配之玉是浸染了張賜之血的玉珮,早認了他做主人,與你是不相生的。因而只會為他擋災,損你靈氣。」

  「原是如此,大兄見識廣博。」陳秋娘說道。

  「哪裡來的廣博。不過是先前哪支軍隊裡,有道術之人,建議我修習幻術,說起過養玉靈之事。」柴瑜嘆息一聲。

  陳秋娘也不是思想單純的小姑娘,這會兒聽柴瑜這麼說,心裡也是警覺得很。萬一搞不好是柴瑜想要自己身上的玉靈呢。既然玉靈是個好東西,會認主人,那麼,說不定有什麼道法可以捕捉玉靈,讓他換個主人呢?

  所以,想到此來,陳秋娘也是留一手防著,一邊為柴瑜處理傷口,一邊暗下狠手。

  「秋娘,莫要猶豫,何必為不值當之人傻傻丟了性命。如今,玉靈未醒,你只要將那玉牌丟棄,玉靈就會沉睡。」柴瑜建議。

  陳秋娘垂眸,一邊認真為他說:「大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必為了我這麼個風燭之命而與張氏一族為敵。」

  「即便丟了這條命,若是為了秋娘,我亦無悔。」柴瑜語氣堅定,略略昂起的頭,讓陳秋娘莫名想到寧死不就的革命英烈。然而,她不可聽信柴瑜一面之詞,即便他說的是真的,即便張賜真是那樣包藏禍心。她也斷然沒有退縮逃避之理。

  「大兄,你何苦。」陳秋娘嘆息一聲,從懷中掏出絲絹為他的傷口做最後一層包紮。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執著。」柴瑜緩緩地回答。

  陳秋娘不再言語,只認真為他包紮手臂上的傷口。週遭冷風肆虐,帶來濃重的涼寒,引得陳秋娘一陣陣咳嗽。她仔仔細細地包紮傷口,待包紮完畢,施施然站起身來,一邊將匕首拭擦乾淨放入袖間,一邊輕柔地說:「成了。」

  「多謝,秋娘,我,我——,你——,你幹了什麼?」柴瑜想著站起身來,卻發現渾身軟弱無力,他驚恐地質問陳秋娘。

  陳秋娘就站在他身旁,他幾次想要努力抓住她,都沒有成功,最終癱在了田埂上。他只得大喊:「秋娘,秋娘,你,你不要糊塗。」

  「大兄,正如你所言,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執著。這一條路我橫豎是選了。」陳秋娘一邊說,一邊往旁邊田裡看了看,有農民紮在田間的草垛子,她走過去抽了一些干燥稻草為柴瑜在身下,又拿了一些放在他身上,以免天寒地凍,寒氣入體,傷了原本受傷的他。

  「秋娘,秋娘,不要固執。」柴瑜請求,聲音顫抖,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大兄安心,我自有分寸。」陳秋娘說著,站起身來,又在柴瑜週遭撒了些許藥粉。

  「你做什麼?」柴瑜問道。

  「大兄,只知我師承浮光公子,卻不知浮光公子也是星河先生。我亦習得幻術皮毛,借助藥粉,在你週遭佈置上野物懼怕幻境,免你遭了野物侵害。」陳秋娘解釋一番。

  柴瑜躺在那裡,看著滿天的星星,自知此女說得出做得到,如同當年遇險那般,任何時候,她都有自己的主見,並不需要旁人來作甚。

  「秋娘,你呀,你糊塗。」柴瑜長嘆一聲。

  陳秋娘不再說啥,只將

  「你糊塗。」柴瑜大聲喝道,驚得旁邊田裡的水鳥呼呼飛起。

  陳秋娘不管不顧,徑直走到不遠處的一個柴草堆邊,放了一把火,回頭對柴瑜說:「回到你的生活裡去,再也不要為誰要活著,為你自己而活著。」

  「陳秋娘,是你讓我看到活下去的意義,你不能就這樣不管不顧,不負責任。」柴瑜喝道。

  陳秋娘腳步一頓,揮揮手說:「野火燃燒。鄉民會來,屆時會救你入農家,你身上用的藥,十個時辰後就會解除。此生,永不相見,大兄莫要再操心我的事。」

  「陳秋娘,你不能這樣。」柴瑜還在喊。

  她卻再也不回覆,徑直快步跑過田野,回了農戶家。剛入了門,就見了這一家的小夥子提了油燈出來瞧外面的情況,瞧見她從外邊回來,便問:「咦?江公子出去溜躂?這外間野獸頗多,可不太平。」

  「不曾溜躂,只聽村中狗叫得凶,怕有異動,就出來瞧瞧,卻不料遠處起了野火,我便回村裡來,想著找你們商量,是否滅火。」陳秋娘說。那小哥提了燈,瞧遠處的火,大驚失色,連忙去救火,讓陳秋娘早些歇息。

  陳秋娘則是回到屋內,收拾好了包袱,趁著大家都去救火,留下了點金銀,離開了村莊。

  野外,村人很快撲滅的大火,亦將柴瑜抬到村中。陳秋娘站在高崗之上,看到這一切,便放心大膽地另尋了一個村莊歇下。

  身體極度疲累,咳嗽不已,但陳秋娘已經沒法入睡,只躺在床上,不斷想起與柴瑜的對話。雖然一個勁兒地對自己說:要相信張賜。可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總會時不時地想要衝破心的土壤發芽。

  她輾轉反側,第一次想:若柴瑜說的是真的,該如何是好?然而,她並沒有答案,並且不願意相信那些美好、那些呢喃阮語都是假象陰謀。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命中注定的大劫。以她的脾氣性格,以張賜的算無遺策,她知道: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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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7:54:08
第351章 我不是你們能算計的

  她無法入睡,盯著那越發靈動的玉珮看了許久,未曾看出裡面有什麼具體的形態。不過,在暗夜之中,這代表張氏主母的玉牌有一種流動的光華,映了窗外微弱的天光,煞是好看。無論是誰乍一看到,都會驚呼這是塊寶玉。但陳秋娘卻記得,從前這塊玉雖然晶瑩剔透,質地上乘,但真沒有這種流動的光華,就是前幾日在渝州也不曾有。

  第一次發現這玉珮有這種流動的光華,是在洛陽出城的那個黃昏,那個老夫人攔路,讓他們往長安去。那會兒,天色已暗,她低頭時,從衣領口看到錦囊裡的玉珮隱隱有光華流動。當時,她急著趕路,並沒有仔細去檢查。

  這之後,也急著趕路,事情很多,更沒有好好查看。卻不料遇見了柴瑜,知曉養玉靈一事。她才以一種複雜的心情來看這這塊在暗夜裡都能熠熠生輝的玉珮。玉珮是細若蚊足的「雲」字,還有張賜刻上的封號:昭仁。,好看的瓔珞是陳秋娘自己編織的。

  這玉珮原本是身份的象徵,是愛情的見證。可如今,若是柴瑜說的是真的。那真的是諷刺了,陳秋娘嘆息一聲。

  月卻在屋外低聲問:「夫人,有何事?」

  「無事。」陳秋娘回答。她對於月,在這短短幾日,不曾有好感。至少,她覺得月在私自行動。無論是不是柴瑜說的那樣,月都有事瞞著她。比如今晚,月就比她先悄悄跑出去。爾後,他悄悄回來,也不曾與她說什麼。

  陳秋娘裝著不知,也不問他,只靜靜等待事情發展。

  她睡不著,又翻了個身,暗想:若柴瑜是騙自己的,那張賜就會有危險。可是對方處心積慮要把自己也牽扯到這秦川來,怕也是衝著這玉珮來的吧。要不然,她身上有什麼價值呢?孟氏寶藏已被證實是個騙局;豪門盛宴已與自己無關;要挾張賜,可張賜不是在對方手裡麼?

  陳秋娘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價值。怕唯一有價值的就是這塊靈動非凡的玉珮。

  夜,這樣深沉。秦川接近山區,有一種莫名的寒冷,屋外有夜鳥叫得淒厲。陳秋娘頹然閉上眼,想起與張賜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是的,無論如何,她都不願相信自己與他這一場只是騙局,只是陰謀,只是權力頂端人物長生不老的欲|望。

  所以,無論如何,都要見到張賜,知道真相,哪怕這是一種冒險。

  陳秋娘此時此刻,心境無比堅定。在凌晨時分,翻身而起,問:「月,你可睡了?」

  月在外間聽聞她呼喊,立刻就應聲:「夫人,小的未曾入睡。」

  「你且進來。」陳秋娘喊。

  「然。」月回答,然後在簾子後站了片刻,才掀了簾子進來。

  陳秋娘已翻身而起,在一旁坐下來,指了指旁邊的蒲團,說:「坐。」

  「夫人,你身子不適,何以不睡?」月問,語氣平靜。

  「郎君生死未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陳秋娘嘆息一聲。

  月跪坐在陳秋娘對面,眸光看著旁邊的窗戶,平靜地說:「對方不曾現身,為今之計,夫人該養精蓄銳,等待對方出手。而不該如此糟踐自己。」

  「你所言甚是。然情思一事,卻不是人力所能控制。我一想到他身處險境,心如火焚,更遑論成眠也。」陳秋娘緩緩地說。

  月挪了挪身體,清了清嗓子,說:「夫人,即便如此,你亦保重身體,否則,我們如何營救公子?」

  「如何營救公子,那就要問你啊?」陳秋娘朗聲笑道。

  月一驚,抬眸看陳秋娘,原本憂心忡忡的女子,現在臉上全是咄咄逼人,尤其是那一雙眸,眸光如利刃,直直投射過來。

  「夫人,小的惶恐,未曾明了夫人旨意。」月立馬說。

  陳秋娘冷笑一聲,說:「從你出現在渝州開始,我就不曾信任過你,你不知麼?」

  「夫人做事謹慎,不信任月,這是必然的。月亦不求夫人信任。但請夫人深信,月從未背叛夫人,亦從未背叛公子。」月緩緩地說,語氣還是很平靜。

  說的比唱的好聽,反派小人物的台詞罷了。陳秋娘內心鄙夷,面上哂笑,輕蔑地問了一句:「是麼?」

  「小的句句屬實。」月不卑不亢。

  「你既如此忠心,便告訴我,洛陽城那一夜,你真的去了小樹林麼?」陳秋娘直接問。

  月抬頭看著陳秋娘,說:「是。」

  陳秋娘也不說信與不信,而又直接問:「今晚,你去了何處?」

  月還是看著她,沒有說話。陳秋娘似笑非笑,說:「我從未相信你。即便你回答了,我其實也不信。」

  「夫人!」月急切地喊了一聲。

  陳秋娘眸光一掃,冷冷地說:「你與何人見面了?」

  月聽她這麼問,下意識就抿緊唇。陳秋娘看他的動作,很是鄙視地笑了,說:「為了我身上的玉靈麼?」

  這一句一出,月大驚,卻沒說出話來。陳秋娘看他神色八九不離十,果然是為了玉靈而來。只不過,要拿這玉靈的人到底是張賜本人,還是另有其人,不得而知。

  「果然是為了玉靈啊,不過,對方也不看看我是誰,我是你們能輕易算計之人麼?」陳秋娘怒喝道。

  月緊緊咬著嘴唇,一副視死如歸,寧死不說的模樣。陳秋娘冷笑說:「你不必這個樣子,我又不會逼迫你說什麼。因為你說了,我也不信。」

  「夫人,小的確有事瞞著夫人。但請夫人相信月的忠心,從不曾改變。」月又重申了自己的忠心。

  陳秋娘根本就不予理會,只說:「你忠心玉否,與我無關。從湘州與他分別開始,就有人一直在算計我。之前,是我關心則亂,不曾做出反擊,才被人牽著鼻子走了這麼一路。而今,左轉右轉到了這秦川,便以為還能繼續牽著我的鼻子走麼?月,你且告訴那人,我雖不如張賜那般算無遺策,卻從打小開始,就開始算計別人。我不是你們輕易能算計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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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7:54:22
第352章 反客為主

  陳秋娘語氣嘲諷,說出「我不是你們可以算計得了的」這一句話,月忽然覺得一直掌控得好好的局面,如今似乎根本不受控制。他怕自己完不成任務,功虧一簣。但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急切地喊了一聲:「夫人,不可輕舉妄動。公子還在他們手裡。」

  「哦。他啊。」陳秋娘輕描淡寫地一句。

  「是啊,公子與你伉儷情深。如今,他的安危,夫人定是要看顧一番。」月連忙說,企圖說服陳秋娘,讓她不要再橫生事端。

  「我自是看顧的。」陳秋娘回答。

  「那夫人就該養精蓄銳,等待時機。」月連忙建議,生怕自己說遲了,自家夫人又出了什麼別的心思。

  「確實該如此啊。」陳秋娘也連忙點頭。

  月聽她無比誠摯的聲音贊同他的想法,暗暗鬆了一口氣,但下一秒,卻聽她說:「哎呀,真是可惜,與你相見那人太過謹慎,破了我的局,否則此刻我已經找到他了。」

  月聽她說起這事,卻是不敢說話。今晚,他琢磨著陳秋娘極度疲累,想必已入睡,就躡手躡腳出去。誰知道見了那人,那人的第一句話卻是說:十八騎這幾年越發不成樣子了,被人下了套也不知。

  當時,月正疑惑,那人就從腰帶裡摸出一包藥粉徑直在他身上撒了一把。爾後,月就發現自己所過之處,點點閃閃的細碎光芒,一直延伸到遠處,他知道那也是一種藥粉,貌似是一種螢火蟲的幼蟲碾磨而成,經常用來追蹤。看樣子,是自家夫人早就懷疑他,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用了這藥粉,想要將這背後之人揪出來。如果今日未曾被發現,自家夫人若是真的跟蹤而至,怕整個計畫都要被搞砸。

  月當即就驚得一神冷汗,誠惶誠恐唰地跪地說:「是小的疏忽,小的甘願領受責罰。」

  「她不是普通閨閣女子,你鬥不過她亦很正常。好在已到了秦川,這幾日,你不要與我見面即可。」那人說,隨後寬袖一拂,飄然而去。

  月回來時,一直在想自家夫人會不會責問自己,但她一直都沒有問,隻字未提。卻不料現在是絲毫不隱瞞地戳穿了一切。

  她為何要這樣做?月看著夫人絕美的臉上冷冷的諷刺之笑,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夠用,怎麼也想不透她要如何,她將一切都戳穿,到底想要幹什麼。

  「嗯。對了,你若見到那人,麻煩通知他一聲,在這場對決裡,佈局的人該是我了。」陳秋娘施施然站起身來,理了理亂了的衣襟,繼續說,「如果對方想要問原因,你替我轉告:因為玉靈在我手上,想要玉靈就要聽我的啊。」

  「夫人,你切勿如此任性,害了公子。」月叫了起來,他有些害怕。自家的夫人與公子出生入死,看對方的命比自己的還重。如今,夫人怎麼如此任性,完全不顧公子死活似的。難道,她到底是知曉了些什麼嗎?

  月想到此,整顆心都懸起來。因為他想到認識陳秋娘以來的點點滴滴,這個女人能算計週遭出現的一切人物,還能創辦豪門盛宴,她恐怕真的知曉了真相。

  「我怎的就害了公子了?」陳秋娘反問。

  「你不按他們所言,我怕公子有危險。」月繼續睜眼說瞎話。

  陳秋娘嗤笑,說:「玉靈在我手,若想要此玉靈者,自然都要聽我號令,若他們敢對付張賜,我就敢毀掉玉靈。再者,我可知這塊玉最初的主人可是二公子哦。玉碎一詞,我也是聽過的。玉最認主人了。既然想要玉靈,又怎麼會殺了玉的主人呢。」

  「夫人,你別鬧著玩,他們都是窮凶極惡之人。」月連忙說。

  陳秋娘嘖嘖搖頭,說:「月,你越來越不可愛,我不想跟你廢話了。你記得告訴那些人,我已入秦嶺。想要找到我,就帶著張公子來找我。」

  「夫人,不要。」月急得心都碎了,立馬大聲反對,想要站起身來將自家夫人捆了,但卻怎麼也站不起來,幾番掙扎,終於連腿腳都麻木了,兀自癱軟在軟墊上。

  「此藥甚為霸道,對付你剛好。」陳秋娘一邊說,一邊起身打包身邊的東西。乾糧、火、禦寒的衣物,各類藥粉,還拿了農家一把斬荊刀。

  月癱軟片刻,暗想自己真是大意了,如果夫人就此跑掉,他如何對得起自家公子啊。然而幾番掙扎無果,他眼睜睜看著自家夫人打包好一切,拿了繩索將他捆綁,然後叫醒農夫一家,說月是窮凶極惡之徒,擄掠了她,勒索她的家人,希望農夫一家天明就報官。

  「夫人,你莫要如此。」月顧不得農夫的唾罵與腳踢,大聲喊。

  「哼,你一路脅迫我來此,如今還想迷惑淳樸的村人。」陳秋娘冷哼一聲,直接塞了個爛布團在他嘴裡。爾後才轉身對農夫一家說,「幾位莫要踢打了,若是傷了性命,官府還要問責於你們,明日將他們交給官府就是。」

  「還是這位夫人見識廣。」那農夫很認真地點頭。

  陳秋娘笑了笑,說:「夜已深,幾位先去睡吧。我且在這裡看守,明日一早,還麻煩小哥去報官。」,她說著,從腰間摸出兩片金葉子遞給農夫,說,「這是我給予幾位的報酬。」

  農夫瞧那金葉子,連連搖頭,說:「我們只是報官一事,哪能要這樣的報酬?」

  「你們卻不要推辭,在前面的趙村,昨夜我一同伴被人困在那邊。如今,我在秦川還有些事要辦。你且替我送一封信到長安,找劉明劉將軍,就說他家公子被困秦川,請他派人速速接回去。「陳秋娘又交代了柴瑜之事。

  那農夫一聽是劉將軍親戚,也不管這劉將軍是個什麼人物,立刻肅然起敬,說讓自己兒子馬上動身。

  陳秋娘阻止道:「山路難走,這年月不太平,這事莫急。你們且先行休息,等天明再辦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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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7:54:38
第353章 終身誤

  農夫一家聽聞,連連稱讚陳秋娘想得周到,便準備去睡了,明日一大早起身辦大事。那農夫大哥走後不久,又擔心賊人跑脫,拿了兩個拇指那麼粗的草繩進來,說:「這位夫人,這草繩加了點麻,我又浸過水,最是結實,你再給繫個賊扣,保準跑不了。」

  「還是兄台想得周到。」陳秋娘接過那浸過水的草繩,又將月捆了一遍。

  月急得眼淚流下來,可身子不能動,口不能言,只神情哀求地瞧著陳秋娘。

  陳秋娘冷漠地看著他,待農夫回去休息。她才輕聲說:「我入秦嶺了,沿途會留下記號。他們想拿玉靈,就跟來,但一定要告訴他們,記得帶上張公子,否則,我就不能保證玉不碎。」

  月想要搖頭,但不能,眼裡湧出淚水。

  陳秋娘站起身來,將他拖到了床上,脫去外跑,蓋上被子,揉捏了一下他的臉蛋,裝扮成他的模樣,靜靜地等在外間。果然,不大一會兒,聽見有人在輕輕敲擊窗戶,她開了窗戶,見有人一躍而出了院牆,身手了得,悄無聲息。

  她亦抓起包袱,從窗戶一躍而出,如同一隻夜鳥,跟著那人快速到了村外。

  凌晨時分,秦川平原的初秋,霧氣湧動,繁星滿天,四周唯有夜鳥偶爾的淒厲叫聲。那人在一處樹蔭下停下來,陳秋娘亦在另一處停下來。

  「月,夫人如何?可曾懷疑?」來人急切地問。

  陳秋娘聽得是十八騎裡的兌,內心哂笑,學著月的聲音回答:「夫人今日十分疲累,已睡下。」

  「方才我想來找你,卻見農夫家裡鬧哄哄的,有燈火,我便在遠處看著。」兌說道。

  「那是有賊人前來想要掠走夫人。」她回答。

  「啊?誰人這樣大膽?」兌驚訝地問。

  「柴瑜。」陳秋娘徑直說。

  兌「啊」了一聲,依舊是驚訝,問:「是柴榮之子?」

  「正是那位。」陳秋娘說,慢吞吞地挪步過去。

  「他為何要擄走夫人?這人不是在汴京為人做護院麼?」兌語氣依舊十分疑惑。

  「他為了玉靈而來,如今,夫人已知曉玉靈之事,還追問我可知。我推說不知,但她雖沒問,但似乎不信。我這邊快瞞不住了。怕是該實行別的方案了。」陳秋娘雖然知道言多必失,但還是冒險大膽一試。

  她想若是兌起疑心,那必定柴瑜所言為假,若是兌順勢回答,那柴瑜所言就是真的。

  「即使如此,你且再撐一晚,待我回去與公子商議,明日一早,定會有新行動。」兌思索片刻回答。

  陳秋娘聽聞,只覺一陣徹骨寒意侵襲,一顆心碎得四分五裂,卻還是強撐著說:「好。請公子盡快行動,夫人冰雪聰明,怕夜長夢多。」

  「既已來到秦川,你就莫擔心。不過,竟有別人打玉靈的主意,這著實讓人驚訝,我定會告知公子。」兌回答,爾後就急速往田野之外蹦跶而去。

  陳秋娘在原地站了片刻,深深呼吸,大步往遠處隱隱山川而去。

  即便是他要那玉靈,她也不要成為被牽著鼻子團團轉的傻b。何況前面就是秦嶺,在那個時空,她莫名穿越的地點。這麼幾年,她一直刻意避開這個地方,就是怕到達此處,或者會莫名其妙地回到了那個時空,從此與張賜分別,再無相見之日。

  可如今,柴瑜所言,隱隱屬實。一場華麗燦爛的生死相許,到頭來卻是權力巔峰者長生不老的一盤棋罷了。若真如此,這個時空又有何留戀?與自己相關的陳氏一家,陳秋生已成為頂樑柱,有豪門盛宴與陳氏農場,衣食住行已不愁,時間會讓他們遺忘自己;至於柴瑜,也會有屬於自己的生活;費小憐入了道,即便牽掛,也只得那般。唯獨對不住,怕只能是為了她的幸福,隻身入局,捨身為棋,到北地以韓德讓的馬甲活著的江帆。

  可對不住,也只能對不住。陳秋娘輕嘆一聲,腳步更加快了。

  黎明時分,已走了幾個村莊,爾後又在一個小鎮上買了一匹馬,快步到了秦嶺山腳下的村落。村落裡不多,陳秋娘在一戶獵戶家裡住下,打聽了一下最近是否有可疑之人入山。

  獵戶是個老把式,善射,百步穿楊不在話下,論及秦嶺山區,說打小就跟隨自家父親在山裡來去,熟悉得不得了。至於是否有可疑之人進山,老獵戶蹙蹙眉,說:「像你這樣的外鄉人,每年都有很多進山的,算不算可疑?」

  陳秋娘哈哈笑,說:「老伯說笑。」之後,沒再打聽是否有人進山。倒是在做早飯時,獵戶的兒子說:「公子,你莫要介意,我阿爺脾氣古怪,這村裡人都被他得罪光了。」

  「我沒介意,只覺老伯性格爽朗。」陳秋娘笑著說,往灶堂裡添了柴火。

  獵戶的兒子笑道:「沒想到一個公子,還會做廚房粗活。」

  「你焉知我是貴公子出身?兒時,我與母住在鄉村,挑水劈柴燒飯,亦樣樣精通,即便是田裡的活,也是跟大人一般干的。」陳秋娘說,惶惶然想起小時候,覺得似乎是很久遠的事了。

  「原來如此,我看公子衣著,以為你是貴公子呢。」小夥子一邊往鍋裡丟香葉,一邊說。

  陳秋娘搖頭,說:「沒有人天生貴胄,不過際遇罷了。」

  「公子所言,太深奧,聽不懂。」那小夥子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也不管一手的油。

  陳秋娘也不打算解釋,卻忽然聽那小夥子說:「傳言這山中有寶藏,每年來尋寶的人絡繹不絕。可好多人都有去無回。山裡猛獸多,林子密,就是我們這種獵戶也不敢貿然深入,只在淺山打打獵。公子,若你也是尋那寶藏的,我勸你也就折返回去吧。我們鄉人都說山神的寶藏,誰也不能覬覦。」

  「多謝兄台提點。我並非尋寶而來。而是救人。」陳秋娘說。

  「救人?」小夥子十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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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入秦嶺

  陳秋娘點頭嘆息一聲,才說:「我妹子被人抓了,對方讓我來秦川。我從洛陽馬不停蹄來秦川,如今,又讓我入秦嶺山區。我這是被逼無奈。」

  「呀,這山中有猛獸,還有,還有妖怪,對方顯然是要害你啊。」小夥子大驚。

  「唉,那也沒辦法,我與小妹感情篤厚,爹娘疼為掌上明珠,即便刀山火海,我亦要進入。」陳秋娘說得斬釘截鐵。

  小夥子恍然大悟:「難怪你問我阿爺是否有可疑之人。」

  「是呢。」陳秋娘說,看屋外天光漸漸亮堂起來,琢磨著打聽一下地點,基本上就可以入山了。隨身攜帶的羅盤可以精確指引道路。當年,那一份米酒漂洋過海而來,還附帶了米酒產地,詳細標註了經緯度。因為在美食研究裡,精確的數據有助於細緻的研究。所以,每一種植物、動物的產地、模樣,處理方式都要做詳細的記載。

  她因為那個米酒很是不錯,在做了精確的研究,判定這個米酒不僅能飲用,且富含豐富的營養物質。那時,她就想親自考察這個酒窖,因此找國內的朋友拿了許多關於這個酒窖資料,其中這個酒窖的經緯度,她記得特別清楚。

  後來,她穿越而來,在她在柳村徹底甦醒來的時候,就默默地牢牢記住這個經緯度。那時,她想著萬一有朝一日需要穿越回去,怕就能使用這麼一個地點了。

  「要說可疑之人。」小夥子抓了抓腦袋,說,「前幾日,倒是見過幾人進山,其中有個居然是鬚髮全白的道士。」

  陳秋娘一聽。立馬想到袁天罡,便問:「那其中可有一名長得甚為好看的貴公子?」

  「這個,我倒沒注意,那些人走得很急,又是黃昏時分,而且他們步伐太快,像是鬼魅似的。我們村人還說避開些。怕是陰兵過境。所以都躲避得遠遠的。」小夥子說。

  陳秋娘「哦」了哼。又往灶膛裡填了柴火,才問:「既是如此,我想向你打聽一個地。」

  「啥地?」小夥子問。

  「進山不久有一片杜鵑林。杜鵑林過去後,有一條大河。大河有一節是在山洞裡流淌,外面看不到。大河上游有一處瀑布。過了瀑布繼續往上有一塊平坦的樹林,林木茂盛。再往前走。有個荊棘崗子,崗子那邊有一片樹林。四月天會有滿山桃花。那樹林之外,有三座山峰像是拔地而起似的。」陳秋娘描述一下,其實她基本上已經使用羅盤確定了方向,只是為了避免走冤枉路。她便來這邊村裡打聽打聽。

  「有沒有桃花我不知,你說的這個地方,已經很深山了。我們通常打獵都不會走那麼遠。但你說的那個河我知曉,就是我們村外流淌的那一條。從村外一條小路上山。走一段之後兩條左轉就可以沿途而上,不出一個時辰就可以看到杜鵑林。杜鵑林那邊據說有條在修煉的大蛇,雖然是秋天了,你也要小心。之後的路我就沒走過了。」小夥子很認真地說。

  陳秋娘拱手道:「多謝。」

  自然,在這過程中,她亦悄悄解除了藥粉所致的幻境,悄然離開了農家。至於屋中,那個小夥子混混沌沌地醒來,奇怪了片刻,只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夢。

  初秋早晨,日光照著湧動的薄霧,秦嶺山間,落葉喬木泛黃,秋味濃重。而常青樹葉子更加蒼翠,映襯得青山更加肅穆,山野間鳥雀是不是撲騰騰飛起,唱出幾首婉轉的曲子,空山鳥語格外清脆。矮荊棘叢裡,紅的、黃的,各類不知名的野果點綴其間,顯示著大自然最豐厚的餽贈。

  在一個美食家的眼裡,秦嶺是最豐厚的美食籃子,這裡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都能成為舌尖最美味的存在。可如今,陳秋娘只是看看,沿著既定的路線前進。那個酒窖或者現在已經存在,那個地方就在眼前,所有的真相就在那裡揭開吧。

  那個時候,在這裡穿越千年,來遇見這麼一個人,已經遇見了地老天荒;那麼,如今,劇情要落幕了,也就選在這個地方。

  從哪裡開始,從哪裡失去。

  初秋的山野,清涼的風,空山鳥語,潺潺流水。偶爾有猿猴在藤蔓上跳躍,惹得鳥兒撲騰騰飛起,往藍天更高處飛去。陳秋娘走了半晌,到達了杜鵑林的位置。整個人十分疲累,肚子也咕咕叫著,她尋了一塊石頭坐下,喝了水,吃了點幹糧。

  就在這時,她就發現有東西遮擋了光線。原本日光是從杜鵑林的崗子嶺照過來的。她就坐在杜鵑林一塊凸起的石頭上。此刻,餘光感覺光線暗了一下,像是被什麼遮了似的。陳秋娘立馬往那嶺上看,卻只有秋天的蘆葦隨著風此起彼伏。

  野獸,還是人?陳秋娘立馬警覺起來。隨手在周圍撒了一把藥粉,布了一個幻境。可就在幻境佈置完畢的瞬間,有人破開幻境走到了她的面前,背對著光站著,一時之間,看不清來人到底是誰。

  「誰?」陳秋娘大驚,此人居然突破了她的幻術,必定不是等閒之輩。所以,她顧不得手中一塊餅未啃完。倏然起身一個後跳,整個人跳到十幾米外,手持唐刀對著那人。

  那人只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陳秋娘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人依舊站在原地。

  陳秋娘正要質問對方到底何人,為何在此裝神弄鬼,卻看到玉珮陡然流光湧動,而眼前那人化作了虛幻的影子,消失於陽光之下,就連杜鵑林裡的輕霧也瞬間消失。

  原來是有人施了幻術,被這玉靈給破解了,看來這玉靈真是個好東西啊,也不枉張賜一番辛苦。

  陳秋娘暗想,同時也是驚出一身冷汗。有人在這裡施展幻術,她卻渾然不知。對方身手絕對高出她很多個等級。

  「呵,我一個人,你何必藏頭露尾呢。」陳秋娘朗聲道,周圍山空,有些許的回音。

  她等了片刻,週遭並沒有人回答。她又朗聲一句:「若不出來相見,我可要走了。」

  她丟下這句,徑直就往崗子上走,才走了兩步,就看到山頂上站著一個人,因他背後就是刺目的日光,陳秋娘只看得見山風將他的衣袂吹得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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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盛裝而行的貴公子

  「你是誰?」陳秋娘停住腳步,朗聲喊道。

  「你又是誰?打擾我休息。」那人回答。

  陳秋娘聽這聲音,幾乎要一頭栽倒在地。這冷冰冰的聲音不是張賜又是誰?難道這又是誰施展的幻術?她不知深淺,只原地站著,笑道:「不知道兄台在此休息,叨擾於你,實在抱歉。」

  那人緩步走下山來,站在一棵滿樹黃葉的樹下,蹙起眉頭,問:「你是何人?」

  「路過之人。在下不叨擾兄台。」陳秋娘拱手,就快步橫著走,準備從另一側繞道過去。誰知她才走了兩步,那人倏然跳過來攔住她的去路,喊,「可是雲兒?」

  「閣下認錯了。」陳秋娘立刻回答,抬眸看來人,果然是張賜。白色圓領內裡,紅色交叉領中衣,衣領上繡著紅色祥雲花紋。外袍乃窄袖交叉領灰白色,領口、袖口、衣襟邊緣、後襟擺都是紅黃絲線繡的祥雲圖案,與中衣相得益彰。寬腰封亦紅黃絲線繡著祥雲圖案,一雙灰白的靴子,也是綴了這樣的圖案。長發並未綰起,只用灰布頭巾紮成馬尾狀。

  一副貴公子的打扮,腰裡綴著瓔珞的玉珮裝飾,還繫著長劍。山風猛烈,吹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他微微蹙眉,說:「路過之人,卻拿著我侍從的佩刀,這說得過去麼?」

  陳秋娘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所持的唐刀,很淡定地說:「村落拾遺而已。」

  「本公子的侍從,功夫了得,若不是熟人,何以能對付。再者,我自己的女人,我還認不出來麼?」張賜說到此,笑了起來,好看的唇角微微翹起,煞是好看。

  這一句已徹底戳穿了陳秋娘的身份,然而陳秋娘只是退了退,說:「荒郊野嶺,公子盛裝而行,可是誠心召來猛獸?」

  「與心愛之人,同遊山野,自是盛裝而行。」張賜回答。

  陳秋娘垂眸,輕笑,內心充滿鄙夷與諷刺。眼前的男子並非幻境所致,而是實實在在存在之人,再加上他並非易容,且氣息都是陳秋娘熟悉的,那麼,此人就是張賜無疑。

  之前,各種信息說他被賊人所擒,危在旦夕,害得她不顧安危,拖著疲累病痛長途跋涉,騎馬奔千里來到秦川。可人家此刻好端端地在這裡,盛裝而行,神情沒有半點的不適,只是臉略略清瘦了些許。

  而且,看他這樣,定然是等在這裡許久了,是算她會入秦嶺,才在這裡等著的吧。罷了,他到底是算無遺策的張氏族長,那麼多老謀深算都算不過他,自己不過一個實戰經驗頗少、且不夠黑心的小女子,又怎麼算計得過對方呢。

  之前自己還說這次換自己來佈局。此刻看來,那一句話實在是可笑。她何德何能可以佈局來謀算他?

  不過,自己原本就沒想過能謀算他。陳秋娘從頭至尾想的是:要死也死個明白,至少要親自見到他,而非臨到人家要取玉靈時才與之見面。

  「雲兒,我等你久矣。」張賜嘆息一聲, 緩緩向她走來。

  陳秋娘略略退了兩步,喊:「你且站住。」

  「為何?」他問。

  「月說你為賊人所扣,我自渝州日夜兼程,奔襲而來。」她平靜地說。

  「一路披星戴月,還為我擔心,辛苦我的雲兒了。」他說,語氣依舊是從前那樣溫柔,晶亮的眸子依舊充滿了憐惜,在明媚的山野秋色裡,他一身貴公子的裝束,還是美得如同夢境裡的部分,像是一幅古典畫卷裡舉手投足的謙謙公子。

  若是從前,陳秋娘從內心到外在,都會洋溢著溫暖幸福的輕笑,只這樣看著他的臉,就會覺得全世界都在自己的手中。可如今看到這張臉,只覺得全世界都在嘲諷。

  「只一句『辛苦』就算了?」她輕笑,反問。

  「那雲兒待要如何?話說,我想起雲兒已經十五了!」張賜靠過來,在她的耳畔低語,語氣曖昧,氣息迷人,但很快被山風吹散。若是從前,陳秋娘定會臉紅,羞澀到骨子裡去了。而今,她只是後退一步,瞧著他微笑,問:「難道沒個解釋麼?」

  張賜也不在意她的躲避,順手摘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兀自在手中把玩,漫不經心地說:「只想給雲兒一個驚喜罷了。」

  「哦?什麼驚喜?」陳秋娘語氣平淡。

  張賜沒繼續說這事,反而是嘆息一聲說:「雲兒惱我。」

  「只是不喜被算計。」她平靜地說。

  張賜抿了唇,低嘆一聲,說:「我待你如何,你且問你的心。你如今這般與我說話,絕不是惱我而已。」

  「公子既有自知之明,不妨開門見山。」陳秋娘依舊是瞧著他,語氣不咸不淡。

  張賜眉頭蹙得更緊,說:「你且說,如何這般對我?只因我讓月引你來麼?你什麼都不聽我說,便要如此麼?」

  「那請公子說,我聽。」陳秋娘說著,便尋了旁邊一塊大石坐下來,爾後拍了拍另一塊大石頭,說,「來,說。」

  「你還是在生氣。」張賜神情十分擔憂。

  陳秋娘垂眸,不再說話,張賜嘆息一聲,在她旁邊的大石頭上坐下來,才說:「你可記得,我們賞月那次,我與你說過在各地,像後山那種秘密的存在還有很多?」

  「記得。」陳秋娘點頭。

  「嗯,這秦嶺山中就有幾處。」張賜說,爾後又問,「那你又可曾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米酒?當時,我說過過幾年請你品嚐的。」

  「記得。」陳秋娘回答,想起那時在山頂的事,以及後來在論及釀酒工藝時,他總是神神秘秘地說他有好酒,還未到啟封之時,等開啟之時,她就帶他去瞧瞧。那會兒,他也說酒窖在山中,至於在何處。他只說在他最喜歡的地方,幼年時,曾在那裡接受訓練,山中風景甚好,摸魚、打獵、採摘蘑菇,甚是舒坦。他說那是他有生以來最安閒的時光,釀造米酒也是跟那會兒的師父學的。

  「那是說的米酒,這幾日就可啟封。所以,我讓月引了你來。」他說。

  「是麼?你沒遺漏什麼?」她微笑著問。

  張賜眉頭蹙了起來,有些生氣地說:「雲兒,你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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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7:55:25
第356章 這一生

  陳秋娘不說話,只將頭扭向一邊,抬眸瞧著遠處的山嵐,秋陽落了滿山金燦燦,秋色明麗而輝煌,如同一幅濃墨重彩的水粉畫。

  「雲兒。」張賜站起來,繞開幾棵杜鵑小樹,站到了她的面前,將崗子上投射過來的秋陽遮擋了大半。

  她收回視線,抬頭瞧著近處的他。他逆了光,但卻因站的很近,便可瞧見眉頭緊蹙,正很委屈地看著她。

  「何事?」她平靜地問。

  「你別這樣。」他語氣有些哀求。

  陳秋娘垂了眸,瞧著他外袍上繡得反覆的花紋,平靜地說:「世人皆言,張二公子,智勇雙全,算無遺策,世間之人,莫有與之相比者。」

  「那不過是世人的謬讚。他們不曾接近過我,亦不曾瞭解過我。又怎知我不恐慌?」張賜一邊說,一邊下身來,捕捉她的視線。

  陳秋娘將視線埋得更低,盯著硬靴上的泥土看。張賜見她不瞧他,便是嘆息一聲說:「雲兒,你若是惱我,你如何都行,卻不要這般不理會我。你這般,我甚為害怕。」

  「張二公子也會害怕麼?」陳秋娘笑道,心若空洞,有一種大風過境的疼痛與悲涼,語氣便也失卻了冷靜,變得尖酸刻薄。

  「雲兒,我不喜歡你如此。我這一生,失去太多,兒時在一場場殺戮中活下來,最終被逼殺了自己的同伴。爾後,又被逼手刃恩師。家族裡名義上的父親敬我怕我,那些兄弟姊妹即便與我關係好的,卻也守著各自本分。至於幾個摯友,卻各自擔負家族榮譽責任,但凡一絲各自家族利益衝突,那友情便可以隨時抹去。至於十八騎,與我出生入死,卻也只是效忠於我。我本以為這一生就這樣荒涼,可我遇見了你啊。」張賜大聲說,最後一句拖得很長。

  陳秋娘聽到這一句,眼淚頓時就奪眶而出。

  過去的美好歷歷在目,而他所言的孤寂,她亦有同感。她原本以為這一生就這樣荒涼,卻不曾想有這般奇遇,穿越時空而來,與他相遇。那時,在那高萬仞的山頂,一輪圓月之下,她聽他說起這樣的話,一瞬間就愛上他,愛得奮不顧身。她甚至想:也許這就是天意,穿越時空而來,就是為了遇見這麼一個人。

  後來,他為她做了那麼多。她只覺得彼此之間的愛情是天地初開以來,最純淨最美好的愛情,美得如同一匹絕世的錦緞。 可如今,這匹錦緞上被生生劃了一刀。雖然還沒有到最後百分百定論,但種種跡象表明,柴瑜所言不全是假的。

  「你哭了。」張賜低聲說,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摟住,輕拍她的後背一邊安撫一邊說,「別哭,那些苦難都過去了,我們能彼此遇見,是上天最好的恩賜。」

  陳秋娘聽他說這話,很想諷刺一句「是不是高興自己更接近長生不老了」,但事情還未水落石出,她即便心裡有了刺,也斷不可口出妄語,亂傷無辜之人。所以,她忍著沒有說話,只靠在他溫熱的胸膛上,周圍便全是他的氣息,清新乾淨、還有一種醇酒甜香。這樣的氣息讓她迷醉,過去兩年多的時間裡,兩人踏遍大江南北,每一個晚上,她都在他懷裡聞著這樣的氣息成眠。

  兩年的時間,早就讓一切成為習慣。以至於從湘州分別之後的每個晚上,沒有了他的氣息與懷抱,沒有他的手臂做枕頭,她竟難以入眠。

  「雲兒。」他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喊。

  「嗯。」她反射性地答應。

  「從前我說過很多次。如今,我卻還是要對你說,遇見了你,我的生命才有意義,才不覺得孤寂,才不用去羨慕我的先祖們。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張賜在陳秋娘的耳邊緩緩地說,一字一句咬得清楚而鄭重,像是在對天起誓。

  陳秋娘頹然閉上了眼,即便聰穎如她,此時此刻也不想去追究什麼,哪怕真的如柴瑜所言,她不過是他養玉靈的一個容器,注定被殺的下場,她也不想在此時此刻去計較什麼。

  「雲兒。」他又喊了一聲。

  「嗯。」她回應他,已不像先前那般冷漠尖銳。

  「你要記得,你之於我,比我之性命更甚。」他很固執地強調,同時將她抱得更緊。

  陳秋娘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摟住他,在他懷裡回答:「我記得。」

  「若是於你有益,即便逆天而行,我亦願背負所有罪責。」張賜輕嘆一聲,隨後一個輕吻落在她的耳邊。

  陳秋娘身子一顫,他喃喃自語:「我這一生,波瀾起伏,站在權力頂端,想的卻是與心愛之人歸隱山林,研究美食,生兒育女,白頭偕老。只不過,或者,真有命運這回事!」

  他的聲音越發低了,陳秋娘卻是蹙起眉,想他說的這一段話,疑點重重,但她卻始終緘默,不曾問出口,只乖乖靠在他懷裡,兩人坐在山風猛烈的杜鵑林裡,一抹日光正從崗子的缺口投射過來,偶爾有小松鼠在林間跳躍,行動極快。

  兩人擁抱,不知過了多久,他情緒才稍微緩和,說:「若不是生魂之事纏繞於你我的命運。兩年前,我就帶你來此隱居了。從前,我與你提過這事,你還記得吧?」

  「記得。」陳秋娘輕聲回答。想起當年自蜀中離開,張賜便說起想與她歸隱山林,去往他兒時讀書練劍的地方,那裡深山之中,無人叨擾,週遭美食遍野,最好不過。

  「我說的就是此處。」他說著,看著遠處的風景。

  陳秋娘亦抬眸看著遠處的風景,初秋的下午,日光澄澈明淨,高大喬木葉子已黃,常青植物蒼翠,蒼山秋色,群山起伏,怪石嶙峋,山峰各有其狀。山野間飛鳥成群,期間,溝壑小溪無數,確實是歸隱的好去處。

  「那時,我就在前面那座山峰讀書練劍。」張賜說著指了指遠處高聳入雲的山峰。

  陳秋娘看那山勢,似乎也是拔地而起的突兀山勢,跟六合鎮後山的石林陣一樣。只不過,這裡似乎只有這一座山是拔地而起的。而六合鎮以及雲南石林都不止一座這樣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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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7:55:43
第357章 即便——

  「你別看不遠,其實離這裡遠著呢。」張賜說。

  陳秋娘也不好不回答,便說:「我在山裡生活過,便是知曉對面山上應了聲,走個來回好幾日。」

  「是呢。我有一次練劍完畢,發現師父出山去辦事了。我便自顧自地想要到前面那一座山上去瞧瞧,因為平素裡總看見幾隻蒼鷹往那邊飛。」張賜站起身來,牽著陳秋娘挪了挪步子,指著更遠處一座隱隱的山峰說,「你看,狀若蘑菇的那一座。」

  陳秋娘順著他手勢所指之處看,便瞧見狀若蘑菇的山峰,她卻也沒說話。若是換做從前,她怕早就嘰嘰喳喳問東問西。而今,因有了隔閡,陳秋娘變得寡言。

  「每日裡,都可看見蒼鷹飛到那山上。我總想那裡定有蒼鷹巢穴,趁師父不在,就去瞧瞧。看了起來很近,誰知走了三個時辰還沒到達,我怕師父回來瞧見我不在,於是快速折返,卻還是被師父逮住了。」張賜回憶起那段愉快的時光,語氣裡滿是高興。

  陳秋娘看著這一張英俊的臉,看那眉宇間的神情,想起彼此遇見以來的點點滴滴,便又陷入了無盡的懷疑中:過去的一切,真的是陰謀與虛幻麼?這個對自己竭盡溫柔的男子,最終真的會露出猙獰的面目?

  她真的沒法相信,卻又沒法全信。這樣的感覺很是糟糕,仿若是溫水煮青蛙般難受。

  陳秋娘思緒翻飛,就那麼怔怔地瞧著他。而他卻還是看著這週遭的一切,跟她講述在她記憶裡最安閒的兩年時光。那時的他,在這山間練劍、讀書、學習兵法、佈陣,研讀族長典籍。

  閒暇時,下河摸魚蝦蟹蚌,林間下套捉雉雞獾狐,亦或者拈弓搭箭射殺野豬飛鳥野兔,提籃子採摘野果野菜,碳烤、火燒,泥包燜、蒸熟,諸如此類。在閒暇之餘,他唯一的愛好就是吃。

  他能把週遭一切能吃的都吃了,甚至還因此誤食毒蘑菇出現了幻覺,被自家師父提拎起來丟到冰冷刺骨的河水裡,好幾天才緩過氣來。

  「那時,真快活。」張賜沉浸在美好的回憶裡。

  陳秋娘就站在他身邊,思緒時不時拋錨。她總是想:若沒有生魂事件,也沒有玉靈一事,兩人歸隱於此,那真是再好不過的結局。風景如畫,食材遍地,身邊是帥哥相伴,此生此世,白頭到老。那該是多麼美麗的畫卷,多麼完滿的幸福。

  但世間,真有完滿麼?

  她想到此,兀自看著遠處的山嵐發呆。張賜卻還在說:「雲兒,你可知,毒蘑菇事件清醒後,師父就問『也不怕給毒死』,成天弄奇奇怪怪的東西吃。我回答師父『此生最大的樂趣,恐怕就剩下吃了』。我師父還讓我有點高雅點的樂趣,說什麼『君子遠庖廚』。你猜我是如何回答的?」

  他回頭瞧她,看見她看著遠處山嵐發呆,便拉了拉她的胳膊,朗聲喊:「娘子,我問你呢。」

  陳秋娘聽他喊「娘子」,恍恍惚惚像是還在一起到處行走的歲月,便是應了一聲,問:「方才欣賞美景,你問我啥?」

  張賜像個孩子嘟囔了嘴,將方才說的事又說了一遍,這才一本正經地說:「我是讓你猜,我如何回答師父。」

  他如何回答?陳秋娘略略想了那時的他,經過了養蠱一樣的殺戮,最終成為族長的他,雖然年幼,但內心已十分明白自己的未來必定是身不由己,甚至很多事都不會隨自己的意願而行。

  「此生唯一自由,怕只餘吃而已。」陳秋娘分析片刻,就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張賜一聽,忽然就不動了,只怔怔地看著陳秋娘。

  「怎了?」陳秋娘看他神色有異,也是嚇了一跳,連忙問。

  「知我者,唯娘子一人耳。」良久,他緩緩吐出這一句。

  「我當是有什麼大事呢。你這模樣怪嚇人的。」她說,神色已不如初見那般冷漠。

  張賜笑了笑,依舊是看著她,卻淚濕了眼。他握著她的雙手,又鄭重其事地說:「此生,能遇見你,張賜死而無憾。」

  不知怎麼的,陳秋娘聽這一句,眼淚倏然滾落。他抬頭來擦她的眼淚,說:「莫要哭了,再不趕路,我們就要露宿山野了。你莫看那山峰近,山裡的事,你也清楚,其實隔得遠。我們要於落日之前趕到家裡。」

  「家裡?」陳秋娘輕聲重複,怔怔地看著他,很意外他用的是「家裡」兩個字。

  「是。我想與你隱居於此,白頭到老。」他說。

  陳秋娘垂了眸,只問:「還有幾日,米酒才可開啟呢?」

  「饞嘴的傢伙,還有三日。」他一邊回答,一邊彎腰撿起她的包袱,說,「喲,娘子,你這包袱還挺重的啊。」

  陳秋娘卻在他一口一個「娘子」的親暱叫聲中兵敗如山倒,心裡那一絲絲的抵抗都被放棄了。她暗想:罷了,罷了,即便一敗塗地,就任他去吧。自己願意沉溺在這種美好裡,不醒來,哪怕只是虛幻的假象。

  「行走山野,定要帶裝備防身。」她回答。

  他嘿嘿笑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神情有點憨傻,就那樣靜靜地看過來。山風猛烈,讓他未綰結的頭髮在風中亂舞,秋陽之下的那一張臉真是讓陳秋娘移不開眼。

  「你看什麼?」陳秋娘覺得他的眸光太灼熱,倒是在這對視中,率先不好意思,便是別開視線,問了這麼一句。而這一句一出,陳秋娘才發覺在面對他時,自己的語氣竟不知不覺撒嬌,活脫脫一個小女人。

  「你不生我氣,真好。」張賜低聲說,神情語氣皆輕鬆。

  陳秋娘「哦」了一聲,下一刻,他就伸手將她抱在懷裡,說:「雲兒,我愛你,勝過我的生命。我對天起誓:生生世世,千秋萬載,我都不會做出半點有愧於你之事,否則讓我五雷轟頂,挫骨揚灰。」

  「你說這作甚?從前你若不信神靈,不信世間有靈魂。如今,我便是活脫脫的來自一千年後的生魂。你說這等毒誓作甚?」陳秋娘掙脫他的懷抱,責備起他來。她從前也是不相信什麼靈魂,什麼神靈。可經歷了這些奇怪的事後,她對於神靈、誓言、命運都有一種莫名的敬畏。

  也是此時此刻,聽聞他說這等毒誓,才忽然感受到《色戒》裡王佳芝的心情:即便那個人是壞的,卻也舍不得他有半點的閃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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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7:55:58
第358章 只不過

  張賜看她這模樣,卻是兀自笑起來,說:「你到底是關心我。」

  「從前就與你說過,莫說這等毒誓。你卻不曾聽了?」她蹙了眉責備他。

  他卻像是個孩子蹦跶幾步,嘿嘿笑著回答:「只要娘子不惱我,信我。哪怕讓我立刻身死於此,也無憾。」

  「又胡說。」陳秋娘朗聲喝道,板著臉甚為不悅。

  他只嘿嘿地笑,爾後忽然正色道:「不曾胡說。方才想到雲兒惱我,不信我。我便是生不如死。」

  「哼,既知我生氣,卻又遮遮掩掩,不坦誠相待。還說什麼我不信你?」陳秋娘朗聲數落,語氣神色雖像是生氣,卻從內裡不曾有絲毫的冷漠。

  「坦誠相待啊!」張賜斷章取義摸著下巴,故作深沉思考狀,點點頭說,「你已十五,是該考慮一下了。」

  陳秋娘自知他所言為床笫之事,又羞又怒,轉身就走,丟下一句:「圓潤離開。」

  「哎,娘子,我有認真在考慮你的建議。」張賜一邊喊,一邊跟上來。

  陳秋娘大步往崗子上去,一刻也不停,腳步踩得特別狠,心裡是對自己深深的無力與鄙夷:自己從前遇事冷靜,總是快刀斬亂麻,斷然不會有今日這般拖泥帶水自欺欺人。

  她兀自想著,卻不料張賜快步上前攔住她,喊:「娘子。」

  「何事?」她抬眸問。

  「我背著你。」他特別認真地說。

  「為何?」她問,不明白這男人這神叨叨的舉動哪裡來的。

  「就是想背你,我們回家。」他說,然後轉身站到她面前,彎下了腰,拍了拍背,說,「來,雲兒,到我背上來。」

  陳秋娘瞧著眼前的張賜,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他卻在催促快些。她挪了挪步,伏到他背上,聞著他好聞的氣息,兀自流了淚。張賜卻是背著他在林間行走,林深樹密。他顧及她的安危,常常繞行,將一身盛裝掛破了不少。

  陳秋娘伏在他的背上,沒有說話,他亦沒有說話,只執著地往前走。深山之中,連獵人都鮮少造訪,便沒有所謂的路。只不過,大自然鬼斧神工,陰陽之氣流動,分出草木茂密與否。張賜背著陳秋娘挑了草木稀疏的地方,迂迴前進。

  過了杜鵑林,下崗子時,陳秋娘還是在他耳邊說:「你放我下了,我自己走。」

  「不要。我要被你回家。」他說。

  「你讓我走一段可好?這般背著我走半日,卻也不是個事。」陳秋娘跟張賜商量。

  「不要。」他拒絕,語氣篤定。

  陳秋娘也不想真讓他背到那山洞處,就開始掙扎,說:「不放我下來,我就拉著這棵樹不走了。」她說著就伸手拉著旁邊一顆臂膀粗的樹掙扎。張賜很無奈,將她放下來,很是遺憾地說:「哎,你就不能讓我體驗一下古人的質樸麼?」

  「什麼古人的質樸?」陳秋娘理了理衣衫,捶了一下發麻的腿。

  「我聽人說,茹毛飲血時,若是看上了哪個姑娘,敲暈扛回自己所住的山洞,兩人就結為夫妻,結婚生子了。」張賜笑著說。

  陳秋娘也聽過這個說法,說那就是最早的婚姻。所以兩人在一起,叫結婚,很可能最初是叫「擊昏」。她站起身來,問:「難不成你還想把我打暈?」

  「哪能呢。」張賜連連搖頭,說,「就這幾日,讓你風餐露宿,為我擔心,我都心疼得緊。還能對你下狠手麼?」

  他神情語氣皆誠摯,看不出半點的虛假。陳秋娘一瞬間有有點糾結,很想脫口而出詢問他玉靈的事。但她還是忍住,跟著他往山的更深處進發,往那個被他稱之為家的地方前進。有時,遇見小溪,他就將她攔腰抱起,跳將過去;有時遇見高坎,他就先下去,然後張開手,對她說「來,莫怕,我接著你」,陳秋娘縱身一跳,果真穩穩地落在他懷裡;偶爾在某些稍平坦之地,他毫無防備之下就將她背起來走上一段。

  陳秋娘則是埋頭趕路,一路上很少說話,心情越發糾結。因為張賜的表現似乎又與柴瑜所言有出入,而柴瑜所言似乎又不是虛假。而她又太過懦弱,沉溺於眼前的美好,不想輕易打破一切,哪怕只是鏡花水月的虛幻。

  至於張賜,一路上少不得打趣逗弄她。說快要到家了,如果像古人那般,拖回洞中,必定就是為娘子做飯,給娘子裁剪衣衫。在娘子醒來之後,吃飯洞房。

  「嗯,我雖然捨不得把你敲暈,不過——」他轉過身來看陳秋娘,嘿嘿地笑。

  「轉過去,小心我抽死你。」陳秋娘被他看的不好意,想到什麼洞房之類的香豔場景,立馬羞惱慌亂得不行,只能大聲呵斥他轉過去。

  「哎呀,娘子,你越發狠心了。」張賜逗趣她。

  陳秋娘便認真看路,堅決不看他。張賜看她表現,便是嘿嘿笑,但笑了一陣,看她就是不會看他,就嘆息一聲,繼續趕路。這才走了沒兩步,此君又開始廢話,說:「雲兒。據說『洞房』一次的來歷也是因古人這種風俗。看見可心的姑娘,也不管什麼世俗禮教,門當戶對,直接敲暈帶回去,為她準備食物、獸皮做的嫁衣。等她醒來就洞房,成了夫妻。真是自由啊,什麼都不管。」

  「也許,他們的苦楚只是你沒法理解罷了。」陳秋娘看他感嘆,不由得點評了這麼一句。

  張賜點點頭,轉身過來,很嚴肅地說:「嗯,可能吧。他們那時,定也有不如意之事。方才,是我魔障,多謝娘子提點。」

  陳秋娘被他這般嚴肅的神色嚇了一跳,便是抬頭看他一眼,才回答:「你哪能不知此理?不過是來逗我罷了。」

  「娘子。」張賜又喊了一聲,神情認真地看著她。

  「何事?」陳秋娘問。

  張賜扶著她的雙肩,輕嘆一聲,說:「其實,我沒你們想的那樣堅強,那樣聰明。我害怕那種沒有盡頭的孤寂,害怕沒有邊界的寒冷。我也會固執,也會著迷。」

  他語氣略略顫抖,陳秋娘心疼得很,一把將他抱住,說:「莫要想這些了。過幾年,將族長之位交出去,過你想要的日子去吧。人生如白駒過隙,什麼人生大道理,都是浮雲。自己活著,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他伸手將她摟住,說:「族長之位自然是要盡快交出去,現在已選定了幾個小子。待過幾年,選出族長,我就可功成身退了。」

  「那就好。」陳秋娘將他摟緊,心想:就算柴瑜所謂的玉靈事件是假的,就現在自己的身體狀況,怕也陪不了他幾年。想到此處,她心情越發暗淡,眼淚滾滾而下。

  「嗯。」他將她摟得更緊,嘆息一聲說,「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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