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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蘇落葵]食色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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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22:32
第030章 演技

  柳家堂屋裡,左右各開側門,右側門進入是柳承爹媽的臥房,左側門進入則是一個小廳,平時作為普通病人檢查所用。這小廳左側連著的則是柳承平素施針之所,算是簡易手術室。而穿過這小廳的花牆屏風進入後院。後院裡平時晾曬藥材,連著正房的左右兩邊各三間房,都是重症病人休養觀察之所。

  陳秋娘進入小廳,那勁裝青年長身而立,對她略鞠躬施禮,指了指那建議的手術室,說:「姑娘,這邊走。」

  「大哥如此大禮,我一鄉野丫頭,實在惶恐。」陳秋娘趕忙還禮。

  這男人的舉動可是著實讓她嚇了一跳。雖說這男子本身就是禮儀之人,但在這個時代對一個小女孩行此禮,除非這小女孩身份極高,或德行極好,抑或者於對方有大恩。

  「姑娘莫謙虛,你自知受得起江某這一施禮的。」男子微笑,舉手投足極有禮貌。

  陳秋娘聽出對方開門見山,言下之意是指她冒死去六合鎮通知張府救張賜,實在是於張府有大恩。她卻是假裝不懂,笑道:「原來是江大哥,你折煞我也,不過是熬個粥,蒸個菜的事。」

  男子臉上依舊是如沐春風的微笑,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陳秋娘演技自然是好,一臉天真地轉了話題問:「請問江大哥,這食材在何處?」

  「食材不急,還先請姑娘隨我到裡屋,我家二公子想見見你。」男子也不拐彎抹角,更沒說他家二公子是誰,依舊是平靜的語氣,一臉和煦的笑容。

  「我雖女娃,但男女大防卻是要守的,天色已晚,我想不便去裡屋了,再說,我並不認識你家二公子。還請江公子告知食材所在。」陳秋娘略略施禮,童音脆響。

  陳秋娘就是這麼裝逼地婉然拒絕了張賜同學的召見。因為她自有盤算:她處心積慮,就是想見張賜,將她對他的恩情懸在彼此之間,讓他主動開口提報答,那麼,她就處於有利位置。但這件事卻不能著急,否則失了格調,白白惹人討厭,那這次拿命賭回來的對他的救命之恩,也就值幾十兩銀子罷了。

  所以,她拒絕了這江姓男子的邀請。

  「張府禮儀教養,方圓百里皆聞名,必不會讓姑娘擔了惡名。而我家二公子,卻是姑娘舊識,如今病中,實在想見姑娘一面。」江姓男子語氣溫和,神情舉動並不著急。陳秋娘暗嘆這男子年紀輕輕,容貌武功休養智慧俱佳,也是人中龍鳳。張家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

  「舊識?」陳秋娘面上裝出驚異,繼而又是思索狀,略略搖頭,說,「我是鄉野丫頭,亦知禮儀,從未與男子交往,更沒見過張府二公子,怎麼會是舊識?江公子這話可不要亂說了,傳了出去,白白污了人清白,卻叫人以後如何是好。」

  陳秋娘這倒是有理有據,男子面上一愣,繼而尷尬一笑,說:「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不過,我家公子——」

  「江大哥莫要說了,請問食材在何處,我且看看。」陳秋娘擺手打斷他的話。心裡篤定這即便今日不見這張賜,待他日,張賜會親自來見她的。

  男子一時尷尬無語地看著陳秋娘,他顯然不曾想到張賜交給他這麼簡單輕鬆的任務竟然難度這麼大。大得無法完成。

  「姑娘莫要著急,你總得看過我家公子的傷,才好定奪做什麼吃的吧?」男子終於被陳秋娘逼得略顯著急,丟出這麼一句,企圖說服她與張賜會面。

  陳秋娘搖搖頭,說:「大哥,我沒讀過多少書,你別騙我啊,我又不是大夫,哪能看出你家公子的傷勢呢。」

  男子更是尷尬,欲要說什麼,卻張了張嘴沒說出來。陳秋娘卻又指了指屋外院落裡搗藥的柳承,對江姓男子說:「我問我承哥哥卻是比我親眼瞧的更清楚,對吧,江大哥。」

  「是。」男子回答,卻是怔怔瞧著陳秋娘,說不出話來。

  兩人之間沉默,好在裡屋的藍布簾子被挑開,裡面走出藍色錦袍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身形瘦削,五官周正,長發披著。他一挑簾子,就笑嘻嘻地說:「有趣,有趣。是個妙人了。」

  「表公子。」江姓男子對那少年施禮。

  「哈哈,能讓你江航著急的人不多啊。」少年哈哈一笑。

  原來這人才是那小五、老三口中的表公子。不過,陳秋娘可以肯定這人先前是不在打獵隊裡的。看來,張府一接到消息,就有人輕裝先行進山了。

  「表公子說笑了。」江航依舊應對有禮。

  少年卻是擺擺手,說:「你且去忙吧,這畢竟不是張府,仔細些。」

  江航領了命,如釋重負。這屋裡便剩了這少年與陳秋娘相對。他在仔細打量她一番之後,勾起唇,露出一抹輕笑,然後什麼話也不說,只遞過來一個牌子,上面一個「張」字。

  陳秋娘看了看那牌子,搖搖頭,說:「不明白。」

  「這是張府的牌子,姑娘莫怕,不要有所顧忌。」少年說。

  陳秋娘知道他所說的顧忌定然是以為她怕這些人是張家的敵人,是誆她的,目的就是炸出她是送信人,有性命之憂啥的。但她卻偏偏藏了聰明,十分生氣地回答:「公子這話好笑。我咋能不顧忌啊?那事關姑娘家的清譽呢。」

  這少年頓時一愣,隨即又自語:「我就說那小子高估了你。哪能鄉野丫頭,就能聰明得近乎妖邪?」少年自語完畢,還翻翻嘴唇,表示不屑。

  他自語的聲音極小,但陳秋娘卻還是聽見。他說的那小子應該是張賜了。喲,張賜居然這麼聰明,這麼看得起老娘。

  陳秋娘心裡樂呵開花,面上卻是生氣,說:「你們好生會挑事,若是不需要我幫忙,我這就回家照顧弟弟妹妹去,莫要在此聽你們說這有的沒的。」

  她一邊說,一邊就要往外走。那少年一時慌了,「哎」了一聲,一下子竄過來,擋住她的去路,說:「我可不是江航,跟你講道理的。我可是會為完成任務不擇手段的喲。丫頭。」

  「你想幹嘛?」陳秋娘裝出驚恐。

  「我想簡單地完成任務唄。」少年聳聳肩,又上下打量陳秋娘,繼而嘖嘖地搖頭說,「怪了。怎麼看你這丫頭,有種說不上的奇怪。」

  「無聊。我回家去了。」陳秋娘丟下這一句,就試圖繞過他。

  那少年卻是一把抓住她,說:「你可不能回去呢。我可與他打賭了。他說我也沒法請你入內。我與他賭了一百兩銀子,丫頭,你跟我進去一下就出來,我立馬分一半給你。」

  「放開,沒興趣。」陳秋娘回答。

  「那一百兩全給你。」少年語氣誠懇,企圖誘|惑陳秋娘。

  「拿人做賭博,對人不尊重,為禽|獸所為。」陳秋娘黑了一張臉,心裡卻覺得這少年挺有趣的,簡直萌萌噠。

  「哎,作為禽|獸的我可不能輸呢。怎麼辦呢?」少年不懷好意地打量陳秋娘。

  「哼。你贏了就是輸了。這都不知道。」陳秋娘露出諷刺的笑。

  「哦?」少年神情誇張,睜大了眼睛。

  「是他想我進去,卻偏說你沒這個本事,你就非做到不可。我們村三歲孩童都懂這其中內裡,你卻是不懂了。還非得要贏。」陳秋娘哂笑。

  少年點點頭,摸了摸臉,說:「你說得對。」

  「那我走了。」陳秋娘拍打少年的爪子。

  「可我還是不想輸。」少年毫無節操地嘿嘿笑,然後抓緊陳秋娘,速度極快,直接入了裡屋。

  「我可是贏了,別忘了回府後,給我綵頭呢。」少年將陳秋娘放在床前,拍拍手。

  「禽|獸。」陳秋娘橫眉冷對。

  少年聳聳肩,指了指床上的張賜,說:「禽|獸在那裡。是他要見你,我先閃了。」他一說完,竟是寬袍一揮,從半開的窗戶蹦跶出去。

  少年蹦跶出去,屋裡便只剩了陳秋娘與張賜。陳秋娘站在床邊打量躺在床上的張賜,臉色雖蒼白,但神采極好,看樣子不僅沒有生命危險,而且還恢復得不錯。

  這人真是好生厲害。那樣重的傷,又拖了那麼幾天,竟然能在短時間恢復得這樣好,好得疑心他之前的傷是不是裝的。

  「你不是想見我麼?別端著了,演戲怪累的吧?」張賜果然恢復得不錯,這揶揄她的話語簡直一氣呵成,都不怕扯傷口。

  這小子好生聰明,居然一眼看穿她在演戲。她在前世裡,從小就是演技絕佳的人,從沒有人懷疑過她的演技。她有時候演得都想高聲讚美自己:這世上怎麼有這樣天才的人啊。

  而現在,這小子居然開門見山,一針見血指出她在演戲。

  這樣一下子就被看穿了,這還讓人怎麼活啊。他這麼做,簡直是不能一起愉快玩遊戲的節奏。

  陳秋娘的內心波瀾起伏。一邊鄙視張賜這麼一下子戳穿,簡直扼殺人生樂趣;二則是暗嘆張賜簡直是人中龍鳳,這樣年輕,卻有這樣敏銳毒辣的眼光,那些權貴忌憚他還真是正確的。

  「怎麼?被我說中,尷尬了吧?」張賜見陳秋娘不說話,便繼續笑著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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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極品高富帥

  張賜讓陳秋娘驚嘆。

  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被頂級高手圍追堵截,重傷在身,卻能堅韌地活下來,過去的歲月,她只識得一個領導人的衛戍隊長許仲霖,卻也只是聽戴元慶說起,不曾見過。而如今,眾人皆無法看穿她以九歲小女孩身份的各種|逼|真演戲,他卻一眼看穿,這樣聰明清醒的少年人,她過去三十年歲月,也從未見過;再者,張賜的長相甚為舒服,尤其眉宇間勃發的英武之氣,讓陳秋娘瞬間想一個詞:英氣逼人。

  這一刻,陳秋娘想或許造這個詞的人,也有她見到張賜時的感覺吧。

  他不過十六七歲,若是學識淵博、品行端正、眼光亦能卓遠,再加上百年世家的底蘊傳承,這簡直是古代版本極品高富帥,逆天的存在啊。

  只是他真的有這麼逆天嗎?陳秋娘看著眼前的人,心裡的猜測沒有答案。實際上,她知道已經不需要答案了。眼前人在重傷拖了幾日的情況下,還能保持這種微笑,已經足以說明,即便不是她想像中的逆天,卻也是令名利權貴者望而生畏的主。

  這樣的人,該如何謀算?陳秋娘不得不仔細對待。當然,在她字典裡從來沒有是否謀算得了的估量,只是如何謀算的問題。她不是逆天的存在,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她覺得只要她想謀算的,就沒有謀算不了的。區別在於想與不想而已。

  「本公子自知容顏俊美,但你如此盯著我看,實在是有失女兒家的禮儀了。」張賜見她對他的話語沒有反應,久久不開口,只是瞧著他,便又這樣打趣她。

  陳秋娘這才略收了視線,搖搖頭,很嚴肅地說:「公子說笑了,我尷尬啥呢。我又不曾知道這屋裡的人是你。怎麼說得是我處心積慮想要來見你似的。我盯著你看,只是想確定你說我在演戲這件事是不是在開玩笑。」

  「呵。」張賜輕笑,很不信任地問,「你當真不知麼?」

  「當然不知這屋裡是你,是公子你高看我了。」陳秋娘語氣誠摯。

  張賜唇角上揚,臉上依舊噙著笑,一臉不信任的表情。

  「瞧公子那神情像是不信任我所說似的。」陳秋娘明知道他怕是看穿了她,卻抬眸與他對視,那眸如秋水,乾淨得十分無辜。人說看一個人是否說謊,看其眼神,陳秋娘偏生是能偽裝到眼神的主。

  「我向來識人很準。」張賜緩緩地說。

  「公子這次卻走眼了。我來這裡,不過因為我的傷需每天換藥。而我決定留下來幫忙,則是因柳郎中父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平日裡,他們一家對我家照拂有加。今日,恰逢柳大嬸與柳郎中不在家,我怕小柳郎中一個人忙不過來罷了。」陳秋娘朗聲解釋。

  張賜卻是半垂了眼,說:「這麼說,是我想太多?」

  「自然是公子多慮了。我來這裡實在跟你沒關係,只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來為小柳郎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陳秋娘語氣神情誠懇無比。

  張賜也不知是傷疼,還是真的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竟是一言不發,只垂了眸躺在那裡。

  陳秋娘站了一陣,思緒確實翻飛起伏,暗暗揣測這比鬼還精明的人此刻到底在盤算什麼。難道他也懂得在測謊過程中,使用沉默法來逼迫對方現出原形?

  絕對不能讓這小子得逞。陳秋娘心下篤定,便先打破平靜,說:「雖不知是公子在,但這卻是機緣巧合見著了。你傷勢如何了?」

  「不礙事了。」張賜抬眸看她。

  「那你想吃點什麼,我試著做點。可能比不上你府上的廚子,但還可以入口的。」她詢問。這一句卻真不是做戲了。眼前的少年,臉色也太蒼白了,確實需要補一補才能快速恢復。

  張賜搖搖頭,說:「已喝過瘦肉湯,白粥,不餓。」

  「哦。那我回去了。」陳秋娘覺得與這太精明的男人交手,操之過急反而會露了馬腳。若是露了馬腳讓對方覺得被謀算,白白惹對方生厭,反而是丟了先機,得不償失。今天到這個地步就已經夠了。所以,她說了告辭,轉身就要往外走。

  她才走一步,張賜卻是叫道:「且慢。」

  陳秋娘轉身,問:「公子還有什麼事?」

  張賜依舊輕笑,說:「我今日是累了,明日一早,你且過來,我們來談談。」

  「談談?」陳秋娘面上驚訝,內心裡簡直心花怒放。在她的計畫裡就是要多跟這帥娃接觸,談談人生、談談理想啥的,才可能拉近關係,有助於她以後在康莊大道華麗麗地奔跑。

  「嗯。」張賜略點頭。

  「談啥?」她問。

  「隨便什麼都可。」張賜緩緩回答,蒼白的臉上全是高深莫測的輕笑。

  「那好,到時候,我們就來談談人生,談談抱負。」陳秋娘脆生生的聲音,天真的神情。原本她是九歲的小娃,聲音神色都還是小娃。

  張賜一聽,一看,就忍不住哈哈笑,繼而扯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嘶嘶呼氣,忍著笑意說:「好,談人生,談抱負,談人生,談抱負。」

  「很好笑嗎?從前我在青城縣時,家裡請來的夫子,就說『吾日三省乎吾身』,我理解就是要時常觀己,理一理人生,才不會做錯事,走錯路。我拿了這理解去詢問先生,先生還誇我了呢。另外,我記得那時,先生常說:人在世,得有遠大抱負,才不辜負上天賜予的生命呢。」陳秋娘一臉嚴肅地長篇大論。她知道自己已經讓張賜覺得不凡,那麼,就要更讓他覺得不凡一些。至於青城縣請先生之事,陳秋娘的記憶裡只有先生一個個被氣走的模糊影像。

  「你還讀過書,請過夫子?」張賜詢問。

  「先前家底還算殷實,奶奶想我多些見識。」陳秋娘回答,說的卻是實情,反正他日若與張賜合作啥的,這些事情,他遲早會查的。

  「嗯,甚好。」張賜略點頭,神色略微有些飄忽,像是在思索什麼似的。

  今天與他的交往只能到這裡了,太多了反而不好。於是陳秋娘趁他在思索,便對他略欠身,說:「公子,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相談。」

  張賜抬眸看她,神色認真,點了點頭。陳秋娘也不再管他,徑直就挑了簾子走出去。穿過小廳,進入堂屋,柳承正站在那裡。

  「承哥哥。」陳秋娘站定。

  柳承卻沒答話,只是仔細看著她,疲憊的臉上神情嚴肅。

  陳秋娘抿抿唇,說:「他們說今日已吃過,便不用做飯了。」

  柳承「嗯」了一聲,說:「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陳秋娘也不推辭,只是嘴甜地表示感謝。然後拖著瘸腿跟著柳承走了出去。這才剛走了幾步,便聽得有人在屋裡急急地喊:「柳大夫快來看看我家公子。」

  「怎了?」柳承朗聲問。

  「傷口又開始流血了,突然昏厥了。」那人喊。

  柳承蹙眉,頗為難地瞧了陳秋娘一眼。

  「人命關天,承哥哥去吧。我自行回去便是。」陳秋娘催促,心裡也嘀咕:方才看這張賜不是好好的麼?怎麼這才走了幾步,他就昏厥,傷口流血了?不過,他也可能方才是硬撐著的。當時,初見他時,那樣危險的情況,他還硬撐著,一臉都是看不出他是瀕死重傷的笑。

  他是重傷,又那麼多天沒得到治療,柳承這裡不過是簡單的包紮。這傢伙不會掛了吧。陳秋娘越發擔心起來。一則擔心他這個人,二則擔心若他掛了,她到哪裡找那麼適合的人做靠山做合作夥伴發展事業呢。

  「嗯,那你小心些。」柳承一邊回答,一邊就快步往屋裡去。

  陳秋娘心下擔心,卻也不好再進去一探究竟,所以,她就決定回家,畢竟兩個幼弟情況也不是太好,她得回去認真照顧一下。

  她剛轉身走了幾步,還沒出柳承家大門,那江航便攔住她,十分有禮貌地說她不能走,理由是他家公子好端端的與陳秋娘見完面後,就昏厥了,他們不得不懷疑。並且讓那小五與老三押送她回去,再抽調一隊兵將她家圍起來,在張賜沒醒來之前,她家連一隻蒼蠅都不許飛走。

  「憑什麼?你家公子那傷是可能好端端的麼?你們這簡直是訛人。」陳秋娘一路都在重複這句話。

  老三與那小五卻是一言不發,只執行任務,押了陳秋娘回家。

  陳秋生與秋霞早就嚇壞了。陳秋娘也不理會張家這批人,只安撫了弟弟妹妹說這些是隔壁承哥哥派來保護他們的,怕白日裡那些歹人又來鬧事。

  「承哥哥真好。這樣姐姐就不會被賣掉了。」陳秋霞智商確實不高,心性太過單純,聽陳秋娘這麼一說,立馬就高興起來。

  陳秋生則是在一旁默不作聲,只等陳秋娘哄了兩個弟弟睡了覺,陳秋霞亦睡著了後,才低聲問:「姐姐,我看他們不像是來保護我們的。」

  「別瞎說,快去睡,明天要早起幫我呢。」陳秋娘暗嘆這弟弟好生聰明,心裡也決心要認真培養他。

  「我看他,凶神惡煞的,尤其那領頭的,看姐姐時,那眼裡充滿了恨。」陳秋生繼續說。

  陳秋娘頓時吃驚,這娃才五歲多,竟就知道恨。她不由得打量他,說:「別胡說,你小孩子,懂什麼是恨。」

  「我當然懂。我對爹爹就是恨。」陳秋生說,語氣越發嚴肅。

  陳秋娘頓時就意識到殘缺家庭的孩子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她心性那麼強大的,這陳家弟弟妹妹的教育問題、心理輔導看來非常有必要。

  「秋生,恨父母為不孝之人。」陳秋娘很認真地說。

  陳秋生垂了眸,低聲說:「我也不想。只是我想到爹若是可以振作,我們就不用生活得這麼難了。」

  陳秋生說到後來,低下頭努力留住淚水。陳秋娘心酸,伸手抱住他,說:「你還小,不知道每個人都活得不容易。爹也活得不容易,才會那樣的。總之,你以後就會懂了。再說,你恨一個人,你就會不開心。」

  她並不會勸人,亦不會做啥調節關係的事。她從小擅長的是陰謀陽謀的事。

  陳秋生乖巧回答她。她亦不急著去扭轉他的看法,心理輔導是長期的一項工作。

  「大姐,會不會很危險?」陳秋生終究關心的還是這件事。

  陳秋娘一愣,到底會不會很危險?若張賜真的不治而亡,她會有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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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23:07
第032章 唯一指望

  如果張賜真的不治而亡,她會有什麼下場?

  陳秋娘站在四壁漏風的堂屋裡,不禁認真思索這個問題。

  她是張賜暈倒前,與他最後接觸的人。如果張賜不治而亡,她的後果不外乎兩個。一就是張府的人不問青紅皂白,直接將她處死給張賜陪葬;第二個就是張府的人會略微講一點道理,念在她貌似為張賜送信的份上,聽她辯解一番,那麼,她還可能有扭轉乾坤的機會。

  總之,無論如何,張賜若是死了,張家拿她陪死的可能性很大。不要說什麼百年世家,品行高端,口碑極好。她清楚得很,沒有哪一個大世家的傳承與發展,不是慈眉善目的面貌,實則冷酷野蠻的內裡。

  「大姐,會很危險吧。」陳秋生又小聲問。

  「承哥哥派來保護我們的,怎麼會有危險呢?真不知你這小腦袋怎麼想的。這麼多疑,會很快成小老頭的。」陳秋娘笑著回答,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面黃肌瘦的男孩抿了唇,不樂意地說:「我是陳家長子,自然要擔負起責任,我又不小,都五歲了,大姐莫要騙我。」

  「沒騙你呢。快去睡吧,明早,你跟秋霞還得幫我幹活,否則那一小袋米面吃不了多久的。」陳秋娘刮刮他的鼻子,對他笑。

  陳秋生半信半疑,再三確認,在陳秋娘的極力否認中,才去睡下了。

  他睡下了,陳秋娘卻不能睡下。這陳秋生的話提醒了她,若是張賜真的熬不過去,她就很危險,甚至會連累這一家老小。

  絕對不能坐以待斃。陳秋娘站起身,披了一件舊披風,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她要去找這裡負責的老三與小五,她必須要趁著張賜還沒有噩耗傳來之時,見一見那個藍衣少年或者江航。即便一旦張賜出事,她保不住自己,總得要想法保一保這無辜的老小。

  時夜,上半夜密佈的雲層散開,晴朗的天空,繁星璀璨。陳秋娘剛起身出屋門,就看到屋簷下坐著一個人,由於那人隱沒在屋簷的陰影裡,一時無法看清。

  陳秋娘心一驚,那人卻開口喊:」秋娘。」

  原來是陳柳氏,陳秋娘鬆了口氣,問:「奶奶,你腿腳不便,怎麼起來了?」

  「又是人喊救命,又是竹林大火,這屋外又來了這麼多人。我這老骨頭怎麼睡得安穩呢。」陳柳氏說,聲音依舊很低。

  陳秋娘搬了稻草扎坐到她身邊,依偎在她懷裡,說:「奶奶,那些都跟咱們沒關係。我們家徒四壁,無權無勢,誰會腦袋不好使,打我們家的主意呢。」

  陳柳氏將她摟緊,說:「最近幾晚上,我總是夢到小憐。我這心不踏實。」

  「後蜀沒了。小憐也去了開封。而你,不過曾經是小憐的奶娘罷了。而今,你是柳村的陳柳氏,家徒四壁的瘸腿老太太。那些往事,都跟咱們沒關係。」陳秋娘低聲安慰她。

  陳柳氏撫著她的腦袋,嘆息一聲,說:「你還小。哪知道有些過去,不是說斷就能斷的。我這幾日都心裡不踏實,今晚更是心裡不安生。」

  陳秋娘料想這陳柳氏定然藏著什麼秘密,而這秘密可能有關費貴妃,而今日陳全忠要告官的事怕也是這一出。

  「奶奶,不安生又如何?今時今日,還有更好的辦法麼?」陳秋娘趁勢探一探她的底,看看在這危險迫在眉睫的關頭,這老太太會有法子,會不會將藏著掖著的法子拿出來。

  陳柳氏沉默許久,才嘆息一聲,說:「哪有辦法。那時,小憐性子孤傲,除了帝王的寵愛,身邊哪裡有什麼能用的人呢。就是朝廷官員有個什麼事去求她,她亦不理的。如今,哪裡有辦法。」

  「就沒有什麼人受過她的恩惠的?」陳秋娘追問,暗想她寵冠**,少不得有人攀關係什麼的,指不定如今還能指望上。

  「沒有。小憐說不願幹擾朝政的。那朱家則是我去求的,才是例外。」陳柳氏低聲訴說,語氣裡全是懊悔。

  這費貴妃簡直是「書讀多,人讀傻了」的典範啊。歷史上還贊其才貌雙絕,看得透世事。我陪,這其實就是個傻缺心眼的。陳秋娘心內鄙夷:古代女人再厲害,能跳出歷史侷限性的太少了。

  若這費貴妃真是熟讀歷史,看得透世事,就知道宮廷、朝堂,一旦踏入,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遊戲就已經開始,怎麼可以藐視遊戲規則,任性妄為呢。還有這費貴妃的家人、以及這陳柳氏也都是糊塗得緊,她一個小美女不清楚世事險惡,你們都在社會上遊走的人,還不懂得那些門道?

  權力一旦在手,人一旦處於高位,不管你是被動還是主動,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處心積慮為自己暗設保護與退路,頂多在權衡利弊時,考慮一下良心這種東西。

  「她倒是糊塗。」陳秋娘低聲嘆息。

  「秋娘,不許你這麼說她。」陳柳氏語氣忽然嚴肅無比。

  我去,客觀評論一下都不可以。看來陳柳氏對這小憐真是喜歡得緊啊。

  「知道了。」陳秋娘坐正了身子。

  陳柳氏又小聲絮絮叨叨地說莫論人是非啥的,又說小憐多好多好。陳秋娘對那費貴妃沒啥興趣,便簡單說了柳承家在救治鎮上張府的公子,那公子打獵受傷了,偶爾聽柳承說起今早爹爹回來的事,又加上竹林失火,為免柳承掛心不能認真治療,就派了人來保護陳秋娘一家,免得有歹人趁夜裡作亂。

  「他們真是保護我們的?」陳柳氏又問。語氣明顯不相信。

  「當然是啊。不過,我看那些人像是行伍出身。面上凶神惡煞了些,秋生見了就害怕了。到底是太小,沒見過世面的。」陳秋娘說。模糊的印象裡,先前陳秋娘在很小的時候,是去過成都府,見過世面的,貌似還見過那費貴妃。只是太小,印象裡只有華貴的衣服,高大的房間,色彩豔麗的裝飾。

  「你也跟小大人似的。若真是保護我們的,明日裡,去謝謝小柳郎中。自從我們家搬到這裡,你爹越發不爭氣,倒是多虧柳郎中一家照拂,不然你那兩個小弟,唉!」陳柳氏說著,又落了淚,抬了袖子抹老淚。

  陳秋娘少不得一番安慰,這才哄了她去睡下。待老太太鼾聲起,她才躡手躡腳出了房門,走到籬笆院門前,對站在那裡的小五說:「大哥,我想見一見你家表公子,或者江公子。」

  「小姑娘,就知道你會來的。你去歇著吧,表公子說,張府不得冤枉好人的。」小五笑著回答。

  「你家表公子真這樣說?」陳秋娘十分詫異。暗想這小五的智商,也編造不出這句話來。

  「是的。我叫表公子是這樣交代的,說你肯定會要求見他或者江統領。若你來,就對你說:請姑娘放心,張府有恩必報,亦不得冤枉好人。」小五又詳細地回答了一遍。

  這張府果真臥虎藏龍,那江航做事就夠進退有度了。沒想到這藍衣少年竟事先預見她可能的舉動,洞察她可能的意圖。

  他們讓她安心,她倒是放心了一些,卻不能安心啊。因為旁邊還有一個凶神惡煞,面露殺意的老三。目測這人挺恨她的,武力值也很高。

  陳秋娘是不怕鬥智,但是武鬥這種事,就是絞盡腦汁的老狐狸們都沒辦法啊。記得之前有個少年皇帝,掰不動壓著他的大臣們,直接就將那些他討厭的大臣砍死在上朝途中了麼?

  智者嘛,武力值是硬傷。歷史上無數血淋淋的事實證明:不可小覷武力值太高的人,哪怕是個智障,例如李元霸啥的,還不是把宇文成都掰了。

  所以,這老三在這裡懸著,陳秋娘總覺得是一個定時炸彈。他對張賜佩服得五體投地,簡直是腦殘粉,除此之外,他還曾差點令他的偶像張賜同學喪命,所以十分內疚。基於此點,陳秋娘有理由懷疑,若是張賜有什麼三長兩短,這位可能成為亡命徒,直接撕了她,然後自盡啥的。

  若是那樣,老娘多冤枉啊。陳秋娘可不願意那樣的事發生,所以,即便有那藍衣少年話語,她也沒法安心,必須要把這老三弄走。

  所以,她站了片刻,嘆息一聲,說:「表公子倒是妥帖細緻之人,聽他這麼一句,我倒是放心不少,只是——」

  她欲言又止,小五立刻就追問:「姑娘,還有什麼,不妨直說。若是我做不了主,表公子自由定奪的。」

  「唉,實不相瞞。我——」她說到這裡,看了看旁邊的老三,又開始說,「我心裡不免忐忑,怕有啥萬一,有人恨我得緊,我卻是來不及吱個聲,白白的冤枉了。」

  小五也立刻會意,卻是笑著說:「他向來懂分寸,哪能亂來呢。姑娘放心了。」

  陳秋娘搖搖頭,說:「我雖九歲,這眼睛卻是看得清的。小五大哥莫要說這寬心話了。若真是那一步,我冤枉了倒不要緊,卻得是真真的放過了暗害二公子的歹人了。」

  「姑娘說得是。老三也懂得這道理的。」小五安慰。

  陳秋娘覺得差不多了,便福了福身,慌忙說:「對不起,是我口不擇言了。哪能是我來說教這些道理呢。這些道理,二位比我懂多了。只是我想麻煩二位大哥一件事。」

  「什麼事?」還是小五開口,那老三依舊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若真有最壞的境遇,我只求真兇正法。然後,任憑這位大哥處置。」陳秋娘站在老三面前,斬釘截鐵地說完,也不等他們做什麼反應或者承諾,徑直轉身就回屋了。對於這些看起來明顯出身行伍的人,這些話已經夠了,不需要聽到他們的承諾了。

  這一晚,陳秋娘一夜沒睡,倒不是因為擔心自己的生死。藍衣少年有了那樣的承諾,她已經知道沒有性命之虞。

  她所擔心的是張賜的傷勢。因為張賜是她唯一可能依靠的人脈了。

  本來,他原本還指望費貴妃好歹是個貴妃,總有點遺留的人脈啥的,但今晚探陳柳氏的口風,簡直是沒法直視花蕊夫人的智商。這完全是指望不上的節奏啊。

  她如今能靠的只能是自己,什麼人脈的也要自己去創造。

  所以,張賜同學,你千萬要頂住啊。

  陳秋娘就這樣看著柳郎中的院落,看那燈火通明,人影綽綽,站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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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23:27
第033章 生活

  一夜無眠,天剛濛濛亮。

  陳秋娘就到院裡水井打了冷水洗漱。其時,老三與小五以及一干人等,都像是盯著耗子的老貓似的,緊緊盯著她,仿若她隨時會化作一陣青煙飄走。

  其實,經過昨晚與小五的對話,她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危了,倒擔心張賜的傷勢。因為她有預感,若有張賜在,她的事業會迅速好起來,生活也會好起來。若是沒有張賜,她還得四處去張羅尋一個合作者,甚至是靠山什麼的。

  不過,她雖然擔心張賜,卻沒有主動詢問。這個時候,她所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於是,她洗漱完畢,喊了秋霞、秋生起床,吩咐秋霞為兩個弟弟洗臉,秋生生火,她則是端了筲箕往外走。

  她走到院門口,被老三與小五攔住,老三口氣頗為不好地問去哪裡。

  「摘菜做早飯。」陳秋娘回答。

  「天才剛亮,你耍什麼花招。」老三口氣依舊不好。

  陳秋娘聽得出他的言下之意是指:天才剛亮,做早飯太早。

  在這個時空,物質匱乏,吃飯的目的只是吊著命。所以,大多數的人都是一日兩餐,即早餐儘量晚,晚餐亦儘量晚,午餐喝點熱水。所以,斷然沒有這麼早做早飯的道理。

  「我耍什麼花招?我家雖窮,但有幼弟在,吃的確是一日三餐的。」陳秋娘揚了揚筲箕,從老三與小五面前繞過,徑直往菜地去。

  「是麼?」老三還是不信任的語氣,還扭頭掃了掃陳家。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尋常人家吃兩頓,你家簡直是苦逼中的戰鬥機,還一日三餐,顯然是蒙人的。

  陳秋娘沒答話,就走到菜地邊。菜地裡,有陳柳氏種下的茄子、空心菜等,但還全都是芽苗,不能食用。陳秋娘這回要採摘的是作為菜地圍欄植物存在的木槿嫩芽。

  這年頭,物質匱乏,餐桌上不僅聞不到肉味,就連米面都是當調味品來用的。大多數時候,人們吃的是各種菜葉、糟糠,而米面則是撒幾粒在裡面,取個味道,提個鮮而已。純粹的米飯,那得是大富大貴人家才會吃得起的。

  所以,一到開春,人們像飢餓的蝗蟲,能吃的樹葉、野菜全都搶著吃。不過,好在這個時空,人們只種植木槿做房前屋後菜地花圃的圍欄使用,並不知木槿的嫩芽、花苞可以食用,且美味無上。

  「這,能吃?」小五看了許久,終於也忍不住問了。

  「是啊。」陳秋娘手上不閒著,認真選著嫩芽,還要注意不能全摘光了,必須給每一枝留一些,以便於木槿健康生長、開花。

  「從沒聽過。你不是餓慌了,又跟別人搶不過別的野菜,才隨便吃的吧?小心中毒啊。」小五大約就是個話多的人,跟那老三站崗一晚上,早就寂寞透頂了,這會兒抓住機會,倒是一次性要說個夠似的。

  「你說得對啊。別的野菜,我真搶不過別人啊。但這木槿也沒有毒呢。早在《詩經》裡就有食木槿的記載了,拿來和面做餅,或者煮豆腐,或者熬粥。之前在青城縣書局偶爾翻到的一本古風物誌殘本裡,也提到了木槿的嫩芽汁水飽滿,清香爽口,熬粥,蒸菜,焯水涼拌都可以。」陳秋娘隨口給小五科普了一下木槿花的吃法。

  這麼一科普倒是恍然間想起小時候。每年三月末,日光和暖,她和外婆採摘木槿嫩芽清炒,外婆的廚藝十分了得,每一次,她都吃得甜嘴。而到了四月末,木槿花開,外婆就會採摘屋外的木槿花,洗乾淨,和了面、撒上蔥,拿到油鍋裡炸,脆嫩清香。

  她吃得歡,外婆卻總是恍然若失。有幾次,她還看到外婆暗自垂淚。那時年少,亦不知道外婆有那麼一段過去,所以,並不知她原來是在思念那麼一個注定給不了她未來的人,回憶那些年少時的美好時光。

  後來,在瑞士,外婆偶爾說起那個人,說那人嘴刁,動不動就吃不下飯。又加上那段時間時局動盪,大江南北來來去去的跑,日漸消瘦,脾氣亦暴躁。她是貼身大丫鬟,很是心疼他。便是絞盡腦汁變著法子給他做好吃的。那木槿花蔥雞蛋餅和清炒木槿芽,以及涼拌椿芽卻是他最喜歡的。

  那時,她聽得黯然,外婆這手的廚藝原來全為了他,吃得講究、刁鑽,也全為了他。她是那樣愛那個人吧,想他吃好,偷偷為他生下孩子。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卻想念他,去愛他。

  雖然外婆最後走的時候很安詳,走之前,低聲在自語:我來了,清苑。

  但她卻並不為外婆的愛情所感動。她是太欲|望與務實的人,那樣淒慘的守候,她做不到。

  不愛我的,我不愛。沒有未來的愛情,我不要。給不了我幸福的人,都必須滾蛋。這是她的性格,她可以對自己下狠手。

  她要幸福,要吃得好,穿得好,活得有尊嚴,自在。而外婆要的是愛情。這也是她與外婆不一樣的地方。

  「聽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書裡真的有記載麼?」小五朗聲問,打斷了她的回憶。

  「若是不信,你可讓你家表公子或者二公子查一查便是。」陳秋娘回答。

  「讀書真是好啊。」小五感慨。

  這時,卻有隆隆腳步聲而來,卻是小柳郎中那邊又來了不少人,依舊是訓練有素,整齊劃一,連服裝都統一的。看來張賜傷勢卻是很重,而且週遭的危險依舊存在,否則張府不會這樣如臨大敵了。

  不過,張府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這麼大張旗鼓,擺明了告訴別人張賜就在這裡。若敵人有心要張賜死,那麼即便你是銅牆鐵壁千軍萬馬,亦會有百密一疏的,那些暗殺者不是最會忍耐、等待最好的時機麼?陳秋娘有些想不明白張府的舉動了。

  「像是三小姐來了。」小五自言自語。

  「是老太太和三小姐。」一旁的老三片刻後才說,然後還不確定地說,「似乎,還有景涼。」

  「連景涼都來了,二公子的傷......」小五的語氣裡滿是擔心。

  陳秋娘亦一驚,這小五之前的語氣都沒有任何的安心,仿若堅信他家二公子一定會沒事的。這會兒卻是這樣的語氣。

  難道張賜真的危在旦夕,隨時不行了麼?這張府老太太據說是張府太皇太后一樣的存在,輕易不出府門一步的,如今都親自來了這柳村。

  老三狠狠瞪了小五一眼,說:「不得胡說,景涼來了,二公子會沒事的。」

  「是是是,有景涼在,二公子肯定會沒事的。」小五也自言自語,整個人顯得很是緊張。陳秋娘看了一會兒,小五不知是緊張還是咋的,就自顧自地跟說,說那景涼是有名的醫者,妙手回春啥的,前些年二老爺落馬沒氣了,就是景涼救回來的。

  之後,小五還絮絮叨叨一陣,都是誇那景涼是神醫,都誇得跟大羅神仙似的了。總之,他就會為了論證他家二公子沒事。

  「行了,你家二公子心性堅韌,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不會有事的。」陳秋娘實在看不過去,採摘好了木槿嫩芽就隨口安慰。

  「嗯嗯,肯定沒事的。」小五像是找到知音似的,一個勁兒地點頭。

  陳秋娘也不理會,這張家接下來要不要找她的麻煩什麼的,那是接下來的事。現在,她要做的是吃早飯。

  她摘了一筲箕木槿嫩芽,洗淨捏碎,放到事先就撒了一把小米熬著的清湯裡,做成木槿菜葉米粥,這就當作全家人的早飯。她為家裡一人盛了一碗,又拿洗乾淨的布給兩個小弟做了過濾的營養液。

  這麼一陣忙碌,響晴的日頭就金燦燦地出來了。小五與那老三還一動不動站在她家院門口。

  陳柳氏十分擔憂,低聲問:「他們這要站到什麼時候?這讓村裡人怎麼看我們呢。」

  「奶奶別多慮,就這幾日的事了。」陳秋娘回答。她料想也是這幾日的事,張賜醒了,或者說掛了,這些人也就撤了。

  那藍衣少年既然那麼說,她家就沒危險,張賜掛了,這些人就撤了。同時,張賜醒了,知道她沒下毒手,那這些人也撤了。

  「是麼?」陳柳氏還是不放心。

  陳秋娘亦不想多跟她說啥。她還有很多事要安靜地想一想,於是就讓陳秋霞與秋生去外面的稻田裡抓些肥碩些的蚱蜢,同時,到紛水羅東灣那水勢緩的地方,采一捆生在水邊的草,當地叫什麼柳葉草。

  「那個也能吃麼?」陳秋霞十分認真地問,對自己的大姐是一臉崇拜。在她看來,大姐說能吃的,就一定好吃得很。

  「那個不是,我有用的。你們不要偷吃,那個是不能吃的。還有,你們不能貪玩,尤其不能下紛河。這些天,紛河水漲了,而且湍急。」陳秋娘仔細交代了兩人,又叮囑陳秋生一定要仔細看著陳秋霞。

  陳秋生領命,兩人蹦跶著出去了。張府的人也沒阻攔,只是木然的在那裡站著,估摸著他們領命是不能放走陳秋娘。

  陳秋娘百無聊賴,就在屋裡一邊逗弟弟玩耍,一邊想自己將來的路,以及眼前的情形。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啊,卻是一時說不上來。

  正在這當口,就聽得屋外後人喊:「陳姑娘,我們老太太有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你們老太太是誰?為何要見我家秋娘?」陳柳氏率先攔在門口,將陳秋娘擋在身後,橫眉冷對那老三與小五。

  「回老人家,我家老太太是六合鎮張府的老太太。」小五很有禮貌。

  「大戶人家與我們這種山野鄉民不相干,你且回去轉告,沒什麼交情可言,也不要打什麼交道。」陳柳氏語氣異常強硬,只緊緊將陳秋娘護在身後。

  「恐怕由不得你。」老三語氣強硬。

  「你什麼意思?莫不是要強搶民女不成?這是柳村,不是六合鎮。」陳柳氏呵斥道。

  陳秋娘只覺得無語,這柳村有啥好驕傲的。張府要踏平柳村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陳姑娘去了柳郎中家,我家二公子就昏迷不醒。她是歹人嫌疑人。老太太請她去,卻是為了問清楚的。張府不會不問青紅皂白,亦不會冤枉好人,老人家請放心。」這回不是老三回答,而是趕來的江航說的。

  依舊是彬彬有禮的舉動,但陳柳氏聽起來就狂躁不已,尖聲叫道:「你們這是仗勢欺人,欺我們孤兒寡母。」

  「老人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家老太太只是見一見秋娘的。」江航脾氣依舊很好。

  陳柳氏待要再度發作,陳秋娘拉了拉她,說:「奶奶,你且放心了。我聽人說過張府樂善好施,這樣的人家不會白白冤枉好人的。我去去就回。」

  「不,我陪你去。」陳柳氏異常強硬。

  「不了。弟弟還需人照顧,你我若都走了,來個歹人把弟弟擄走,我們可是哪裡去找?最近這村裡陌生人又多。再說了,這年頭,賣到大戶人家去養著,倒是他們的福分。但奶奶也是知道的,這年頭,大多數買賣人的都是買去吃的。」陳秋娘一番話丟出來,有理有據,卻也不是嚇唬陳柳氏,因為這樣的事發生得太多了。人吃人那簡直都不是什麼大事。

  陳柳氏沉默,說了一句「可是」,陳秋娘馬上就壓低聲音說:「再說,你也覺得爹指望不了的。我是長女,總是要在秋生長大之前,擔起這個家的。有些世面,奶奶總得要放手讓我去見一見。」

  陳秋娘一邊說,一邊握著陳柳氏的手,示意她安心。陳柳氏無言以對,只覺得陳秋娘句句在理,便嘆息一聲,說如今這情況也沒辦法的,便極不甘願地讓她跟那江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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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23:45
第034章 掩不住的光芒

  江航帶了陳秋娘去柳承家,十幾個人簇擁,讓人看起來像是押解。

  陳秋娘感覺彆扭,但也懶得說啥,畢竟任何人看張賜似乎都好好的,但她與他談了一會兒,張賜就吐血昏迷,傷口還裂開了。說她陳秋娘沒嫌疑,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二公子如何了?」到底是小五按捺不住,急切地詢問江航。

  「景涼在施救,不知道結果。」江航回答,卻又看了看陳秋娘。

  陳秋娘掃了他一眼,卻是看到稻田那邊款款走來一人,正是那追殺張賜的領頭男子。喲,這傢伙還敢往這邊走,還真是膽大。

  「江統領,好久不見。」那人走上前來,跟江航打招呼。

  原來與江航是舊相識,不知與那張賜是否是認識的。若是認識的,如今張賜沒死,這人還敢留在柳村,且如此猖獗來與江航打招呼。

  「劉兄,汴梁一別,卻不想在這鄉野相遇。劉兄這是?」江航拱手行禮。

  「一路追捕賊寇入了蜀。不想逃入了二峨山。」男子語調平靜,神情自若。

  嘖嘖,這演技,這神色自若,陳秋娘自嘆不如。

  江航看了看二峨山,語氣擔憂地說:「此山巍峨,山勢險峻,地闊綿延。入了此山,怕不好弄了。劉兄這任務怕是完不成了。」

  「江統領不必憂心。我已有了眉目了。倒是你們,這麼勞師動眾來這小村,將軍府出了什麼事?」男子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老太太壽誕將至,我們做後輩的尋思著開了春,弄些獵物,便入了二峨山,誰知道二公子被獵物所傷,又中了蛇毒。」江航神色語氣都憂心忡忡的模樣。

  喲,這江航也是演戲的高手。陳秋娘站在一旁暗自感嘆這絕對也是個人物。

  「就是去年在汴梁跟四王爺鬧架的那個?」劉姓男子問,那語氣平靜得很,仿若真是從沒見過張賜似的。

  「可不是麼。二公子從小就皮,又不肯好好讀書、習武,我家老爺可是氣得不得了。這才讓二公子回蜀中祖屋,修生養心,終身不得離開眉州。」江航又說。

  「看來張將軍這次真是動怒了。」劉姓男子感嘆,隨即他看了陳秋娘一眼,便轉了話題,問,「這小姑娘怎了?」

  「這小姑娘昨夜去找小柳郎中敷傷口,不慎誤闖了二公子房。二公子本來都好轉了,卻不知道這丫頭做了什麼,如今二公子是危矣。老太太驚聞二公子受傷,今早也是來了,說要問問這丫頭幹了什麼事。」江航解釋。

  陳秋娘卻是急急爭辯,說:「我什麼都沒幹。他被毒蛇所傷,蛇毒本身就複雜,傷勢反反覆覆的都有。再說,誰曉得當時你家二公子是不是迴光返照呢。」

  「我劈了你。」老三聽不得『迴光返照』,咬牙切齒,立刻就要動手。那劉姓男子一下子攔下來,說,「這位小兄弟過分了啊。她不過是個小女孩,講的雖不好聽,卻也是實話。」

  老三正要發作,江航伸手攔住,卻是看了看那男子,問:「劉兄這樣護著她。莫不是有啥交情麼?」

  劉姓男子云淡風輕的語氣,說:「見過兩次。一次是我追捕犯人,在山上遇見她一個人摘野菜,另一次就是昨天早上,經過她家門前。看她年幼撐家,可憐罷了。」

  江航略笑,向那男子拱手行禮,說:「原來如此,我這裡不多說了,先送了她去見老夫人。」

  「好。」劉姓男子閃身讓過,像是無意識地看了陳秋娘一眼。

  陳秋娘覺得這人那一眼滿是探究。其實,這人給她的感覺很怪異。明明是凶狠冷情的面相,冷漠無波的眼神,卻會買她打死的蛇,且給那麼多銀子,搞得好像多同情弱小似的。

  這人也是有什麼秘密的人吧。或者對她有所圖謀?或者說陳秋娘這個身份還潛藏了什麼重大的秘密,比如陳全忠一直叫囂著的秘密——

  陳秋娘頓時閃過無數的小說片段、電影鏡頭。能想的都想了,不過苦於沒有證據,儘管那些想法與推理看起來都合情合理,但還是作罷。

  這麼片刻的思緒翻飛,就一瘸一拐到了柳承家院門前。張府今早又帶了人來,這前前後後,簡直快要將柳家院子水洩不通地圍起來了。

  「江大哥,真是老太太要見我麼?」陳秋娘在柳家院門前站定,低聲詢問。

  「是的。」江航頭也不回,徑直往裡走。

  陳秋娘聽馬四說過那張家老太太算是張家真正管事的,是個了不起的老太太。年輕時,隨過夫君征戰,還親自披掛上陣,剿過十里八鄉為禍的山匪。張家的大小事務,百年聲譽,卻都被這老太太維持得規規矩矩,體面得很。

  這不知是怎麼樣一個老太太。陳秋娘自動腦補出楊家將裡的佘太君,一路跟隨江航來到了柳家堂屋。堂屋裡門兩邊各站了四名黑衣勁裝的男子,手提環首刀,身背弓箭,站得筆直。而屋裡有八個襦裙在身的青衣丫鬟分站兩邊,腰刀在手。正中的太師椅上端坐著頭髮全白的老太太,老太太頭髮盤在腦後,梳得一絲不苟,碧玉髮簪綰著。一身的藍色綢襖,有大朵暗藍色的牡丹,牡丹脈絡以及她衣領和袖口都是金色銀線繡的花邊,顯得典雅富貴。

  老太太銀盆臉,雙下巴,鼻樑高挺,一雙丹鳳眼,整個人不怒自威。她端坐著,陳秋娘一進來,她略抬眸,那銳利的眼神就帶著審視掃過來。

  陳秋娘頓時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卻並沒有垂眸低頭,反而是與她對視,然後才垂首行禮。

  「老夫人,這就是陳秋娘。」江航上前鞠躬行禮。

  「嗯,你們都退下。」老太太對眾人揮了揮手。

  屋裡的青衣丫鬟,門口的勁裝男子都紛紛退下,江航亦行禮要退下。

  又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裡?陳秋娘可不答應了,之前單獨跟張賜相處,那傢伙傷勢重了,她就貓抓荊棘——脫不了爪子。如今,跟這老太太單獨相處,要是老太太突發個腦溢血、心臟病啥的一命嗚呼了,她可是說都說不清,即便不是她謀害的,別人還可以拿她詐屍的身份說事。到時候,加上朱家老爺子那裡已經給她記了一筆,指不定大家迫於張府壓力,會把她當妖怪給燒了。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陳秋娘頭腦飛快轉動,立馬下了這個結論,就對江航說:「江公子留步。」

  江航疑惑地轉過身來,十分有禮貌地問:「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你也是老夫人信任的人吧?」陳秋娘問江航,眼神卻是看著那張老太太。她知道江航不可能回答,只有那老太太才能回答。

  張老太太眸光輕轉,笑著說:「江家與張家世代淵源,江航不是外人。」

  「那就請江公子留下來。」陳秋娘朗聲說。這回卻是說給兩人聽的。

  「哦?丫頭這是為何?」老太太笑著問。

  「我怕我又遭飛禍。老夫人要有個啥子事,只有我在場,真是洗不清的。江公子在,我倒是可證清白的。」陳秋娘與老太太對視,神色自若地說。

  她可不需要事事都夾著尾巴。因為她總認為有些人天生就是藏不住光芒的,比如她這樣的人。

  老太太聽聞,呵呵笑起來,說:「丫頭精明。那航兒就留下吧。」

  「回稟老太太,那不是精明,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您那孫子可跟我沒關係。現在你們居然像是犯人將我看管起來,弄得我一家提心吊膽的。」陳秋娘不依不饒,盡訴不滿之意。

  那老太太卻也不生氣,只是不住地點頭笑,等陳秋娘說完,她才揮手示意陳秋娘過去。

  陳秋娘乖巧地走過去,老太太拉著她的手說:「丫頭很聰明,但這世上人心險惡,亂七八糟的事很多。」

  「我奶奶亦這樣跟我講。」陳秋娘胡謅。她總不能說老娘也不是吃素的,上輩子見過各種嘴臉的人,自己也參與過許多勾心鬥角的事。

  「你奶奶也是不簡單的。」老太太隨口說。陳秋娘知道這也就是場面上的讚美,便笑著多謝,爾後,撿了個無關緊要地說:「我奶奶很疼我。」

  「嗯。你這丫頭伶俐得很。瑞祺的事,你不必掛心。張府的人向來有恩必報,做事也自有分寸。」老太太一邊說,一邊用力握了握陳秋娘的手。

  這是什麼意思?陳秋娘除了覺得字面上是叫她別擔心張賜的事之外,還有別的含義。但對方不明說,她也不能去問的。所以,她只是連連點頭。

  那老太太很高興,又說:「丫頭,你要相信,張府的人做什麼都是為你好的,不必害怕。」

  「謝謝老夫人。」陳秋娘不明所以,但這種場面上的禮儀還是要做到的。

  老太太點點頭,說:「等時機成熟了,你來張府做事吧。也學些東西。留在這柳村,倒是浪費了。」

  陳秋娘一聽,這貌似是在讓她入張府。對於普通人來說,能入張府,那是天大的恩賜,據說張府的下人小廝都是頓頓白米飯,肉湯菜。單就這吃食上,就是千萬倍的好,何況老太太還說要她學點東西,那就不是一般的小廝丫鬟了。但要她去張府做事,畢竟就低人一等,有了身份情感等別的牽絆,到底比如利益關係來得自在乾淨。

  所以,無論如何,不能去張府當什麼小廝丫鬟,即便是大丫鬟也沒意思得很。不過,又不能白白失了這麼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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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34:37
第035章 對話

  陳秋娘思量片刻,便躬行禮,說:「承蒙老夫人看得起,萬分感激。但秋娘卻是有自己想做的事。」

  「你這丫頭——」江航這種波瀾不驚的性格也不由得為陳秋娘著急起來,仿若是在斥責她不識抬舉,不知好歹。

  「哦?」老太太眼睛一亮,看陳秋娘的眼神亦變得不一樣。

  陳秋娘亦與她對視,緩緩地說:「秋娘幼時觀書,曾陷悲慼,思索良久,皆不明了:人,於茫茫時間,不過白駒過隙,於天地,亦不過滄海一粟。過後,便塵歸塵,土歸土,何以辛苦勞作,奮力而生?後來,我依舊沒想明白,但亦覺得既然來到這世間,就要努力留下點什麼,才不辜負上天的賜予。所以,即便我是女兒身,如今又家道中落,依舊不曾放棄要創造一番成就的想法。」

  陳秋娘像懷揣熱血夢想的少年,在遇見大款投資商時奮力演講。她知道她說的那些人生、夢想的扯淡煽情話語,連自己都會觸動,何況是這個曾戎馬生涯、金戈鐵馬的非凡老太太。

  她知道這些話會輕易勾起老太太的回憶,引起她的共鳴。老太太一直認真聽著,慈愛的神情裡,果然露出了些許讚賞。

  這一步走得很好。陳秋娘暗喜,停頓片刻,又繼續說:「秋娘久聞老夫人巾幗英雄,想必年少時,也與秋娘一般,能理解秋娘此刻的想法。」

  老太太點點頭,慈愛地說:「但你只是一個小女孩,沒有身份背景,即便聰明伶俐,要做出一番成就,是很艱難的,你知道麼?」

  「多謝老夫人提醒。但無論多艱難,我都會去走。所以,今日才拂了老夫人的好意,實在抱歉。」陳秋娘說著,又深深鞠躬表示歉意。

  「真性情的孩子,我是許久沒見到過了。」老太太嘆道。

  陳秋娘知道老太太已經對她另眼相看,至於之後是對她做出什麼樣的舉動,那就是另外的事。

  這下子,她要趁熱打鐵,把餘下的工作做了。

  「多謝老夫人誇獎,秋娘深感榮幸。秋娘久聞老夫人巾幗英雄,見識非凡。如今不願入張府做事,實在忐忑。不知秋娘不入張府做事,還是否有幸時常請教老夫人,獲老夫人指點?」陳秋娘終於說到重點,這才是她要的關係。

  這是陳秋娘的一種試探、也是一種賭博。她把先前老太太試圖建立的關係消除,然後企圖建立起另一種對她更有利的關係。

  最初,她想從張賜入手,攛掇一下張賜,跟他談談人生,談談理想,給他構建一下某某藍圖,來點人生熱血的演講,給這位高富帥少年洗洗腦啥的,保準讓他與自己合作。

  她可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直接見到張家最有份量的大BOSS。不過,依照她的性格,這既然見著了,即便達不到啥目的,也要運作一番,扯一把毛下來才是。

  不過,這老太太是百年世家的當家,必定是千年的狐狸,道行深得很,那一雙眼定然毒辣,陳秋娘的一舉一動,她肯定看得清清楚楚。

  其實陳秋娘也知道這麼玩,很可能玩脫了。但她必須這麼做,一是要讓老太太眼前一亮,至於反感與否,那是別論,反正她原來的計畫裡並沒有這位,如果能行,權當天降橫福;二是要在一開始就要張家人知道,她與張家的關係,不是為了圖你那麼點小利而入你門下的卑微小人,一句話說白了:老娘是有光芒的,是咋都掩飾不住的。

  果然,在陳秋娘說出這句話後,張老太太用平靜的眼神審視她良久。陳秋娘站在她面前,不卑不亢,神色平靜,沒有絲毫的祈求狀。

  「你很聰明。」老太太終於吐出了一句。

  「謝老夫人誇獎,我只是實話實說。想要得到您的指點,也是發自內心。我雖有鴻鵠之志,卻只有井底之蛙的經歷與見識。眼界不夠寬、視線不夠遠,又怎能成大事。」她緩緩地說,童音如流水。她心裡很清楚,如今的自己就是在賭博,若是這一切不讓老夫人反感,那麼,她的計畫更容易實現。

  「為了機會,鋌而走險。你還很大膽。」老太太繼續說,臉上的笑容隱去,神色如霜,眼眸如刀。

  老太太的言下之意是說她偶爾得知那少年就是張府的人,不顧危險,都要抓住機會。陳秋娘眼神平靜地掃過她,說:「我不辜負上天恩賜,但亦有良心抉擇。」

  「良心?」老太太神色更嚴如霜。

  「是的,一個人作為人,而不是牲畜,該有的不可動搖的底線與原則。」她聲音平靜,一身傲骨。過去的時光呼啦啦而來。

  那些暗黑混沌的歲月,她努力生長,卻從不曾忘記外婆交予的原則,沒有丟掉該有的良知。

  「你想要的成就是什麼?」張老太太緩緩地站起來,向她走來,一步一威嚴。

  陳秋娘沒有回答她,因為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目前想的是跟陳文正合作,能有飯吃。她亦沒躲閃,雖然老太太氣場很強,但走到這一步,她不可以露怯,再說,只要沒涉及生命,她就不怕任何人。

  「馳騁沙場,馬革裹屍?精忠報國,名垂青史?」老太太走了幾步,語氣凝重地問。

  陳秋娘還是沒回答,只是看著她。她又問:「或者是權傾天下,一手遮天?又或者是富可敵國,金山銀海?」

  老太太步步緊逼,就連旁邊的江航都是一臉訝異,又一臉緊張,不由得喊了一句:「老夫人,她只是小女孩。」

  老太太卻是揮手示意江航不要說話,依舊往前走,眼神越發森寒,問:「口口聲聲說成就,你要的成就到底是什麼?」

  「盛世太平,吃飽喝足。」陳秋娘依舊站在原地,神色語氣波瀾不驚,仿若眼前的老太太還是慈眉善目的模樣。

  是的,老太太步步緊逼要她的理想。她方才便一直思索,到底自己想要的理想是什麼?那不過就是在太平盛世裡,構建自己的美食王國,革新大宋朝的餐飲,讓自己有錢,吃飽喝足。嗯,其實就是老太太說的「富可敵國,金山銀海」,但是,她不想要說得那麼俗氣啊。

  老太太一聽,腳步一停,眼眸更加深沉,厲聲喝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妄。」

  陳秋娘自知老太太誤會她是想要結束這亂世,締造盛世太平,讓百姓安居樂,吃飽喝足。但她亦不解釋,因為她認為今日與這老太太的會面到此已經夠了,多說反而無益。何況,她感覺讓老太太動怒,比讓她笑著敷衍好得多。

  「多謝指教。」陳秋娘垂眸答謝。也不去奢望今日就打動了這老太太,獲得垂青,從此後,人生一帆風順,平步青雲。她向來都是為任何事做最壞的打算,也不怕用最大的惡意去猜測遇見的人。

  老太太忽然拂袖轉身,健步回到座位,一揮手,冷聲說:「航兒,你帶她去。」

  江航鞠躬施大禮,領命。轉身抬手引路,對陳秋娘說:「姑娘,這邊請。」

  陳秋娘看那引路姿勢,卻是要入張賜的房間。她雖有疑問,卻還是福身對老太太行禮,說:「老夫人,秋娘告退。」

  老太太端坐在太師椅上,不說話。陳秋娘也不多問,就與那江航一併穿過藥房,往張賜房裡去。

  剛到張賜房門,就看到挑簾子出來的紅衣女子,皮膚水靈,瓜子臉,杏眼眉黛,緊身藕色襦裙旋轉,紅色絲質披風,眨巴著大眼睛,笑著問:「你就是陳秋娘?」

  「正是。」陳秋娘回答。正猜測這女子是誰,江航馬上就行禮喊六小姐。原來是張家的六小姐,目測這年齡,該是張賜的姐姐了。

  「果真如瑞祺說的,真是有趣。」女子銀鈴般的笑聲。

  這瑞祺自然是指張賜,她在他的牌子上看到過「瑞祺元夕」字樣。那傢伙竟然說她有趣,那麼,他就是活得好好的了,還能跟旁人閒聊她這個無關緊要的人。看來昨晚的凶險多半是裝的。

  「雪娃你可別耽誤著,瑞祺脾氣又不好。老夫人那邊已耽擱不少時候,你這還攔著這丫頭不讓進,指不定瑞祺一會兒又要發脾氣了。」門簾挑起,那藍衣少年笑嘻嘻地走出來。

  「說了多少次,不許叫我雪娃的。」女子斜睨那藍衣少年,隨即又對陳秋娘笑,說:「可別由著瑞祺的性子,他要發脾氣,就不理他。」

  「嗯。」陳秋娘略一點頭。心裡疑惑:那張賜曉得那麼人畜無害的,原來脾氣暴躁,這偽裝得可真深啊。

  「好了,我去找景涼了,許久沒看到他了。」女子一撇嘴,就大步往外走,走到門口還回過頭來,星眸流轉,很是好奇地看了又看陳秋娘。

  「那是六小姐,來看二公子的。」江航像導遊似的,進行介紹。

  陳秋娘倒不管什麼六小姐,便只是問:「你說帶我來見老夫人,這見也見過了,我要回去了,你又帶我來這裡做啥。」

  「是二公子說與你有約,讓我帶你過來的。老夫人也只是說順道瞧你一眼的。」江航回答。

  果然張賜病危是裝的。張家這陣勢搞得好像張賜馬上就要掛了,這都是假象,假象,做給別人看的假象。還可憐她昨晚擔心了一夜。

  她恨恨地斜睨著江航,也不說話,眼神也是責怪的。江航被她看得不自在,就下意識地辯解說:「這是二公子吩咐的,說讓我告訴你是老夫人要見你的。再者,二公子的病確實凶險。不信的話,你可問小柳郎中,他是你的鄰居,不會騙你。」

  騙不騙的,她無所謂,亦不關心,只要這個男人活著就行了。今天她來也不是探病的,不過是為了之後的事業做鋪墊而已。

  所以,她垂了眸,緩緩地說:「無所謂。原本就是萍水相逢。因與二公子有約,我這才信守承諾過來的。」

  她說完就抬步往裡走,江航卻又趕忙低聲叮囑陳秋娘,說張賜易怒,脾氣不太好。如今他傷很凶險,希望她即便不願意,都儘量順著他。

  他大爺的,還要順著他的脾氣,創業果然是艱難的。陳秋娘心裡暗嘆,面上只是掃了江航一眼,丟了一句「我儘量」,然後挑了簾子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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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陰晴不定貴公子

  上午,日光正和暖,從半開的窗灑進來,落了一地的燦爛。窗口桌上,一盆國蘭碧葉通透,米白色的細小花朵幽香了整個房間。

  屋內簡易的床已換成錦緞的軟榻,藍色穗子挽了素色帳子。張賜側躺在床上,藍色錦被在胸,雙手隨意搭在錦被之上。

  陳秋娘這才注意到這男人有一雙讓人過目不忘的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皮膚細膩白皙。倒是讓她忽然聯想到這樣的手滑過鋼琴琴鍵,該是多麼的震撼啊。當年,戴元慶那雙手已經讓她覺得看不夠,沒想到眼前的這少年除了英武的面孔,和暖的笑容,卻還有這樣一雙堪稱完美的手。

  出身富貴,容貌完美,連手都長得這麼好看。他大爺的,誰跟我說世界公平我打死誰。看眼前這人簡直是老天爺的親兒子。

  陳秋娘羨慕嫉妒恨地撇撇嘴,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一下心情,這才仔細去瞧張賜。這一看,倒是把陳秋娘嚇一跳。

  他雙目閉著,像是睡著了似的,那張英俊的臉上全是疲憊,臉色蒼白,嘴唇亦沒什麼血色。看來昨晚傷勢確實有反覆。

  「張公子?」陳秋娘試探性地喊了一句。

  他緩緩睜開眼,唇角輕揚,很家常地一句:「你來了。」

  「嗯,我來了。」陳秋娘答得也順口,像是認識了好多年似的。

  但她答了這一句後,卻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站在原地。張賜也沒說話,兩人就那麼相顧無言。片刻後,張賜抬手對她招手,指了指床邊的凳子,說:「你過來,我這裡。」

  陳秋娘略點頭,緩步走過去坐下,卻也不說話,只等張賜開口。畢竟是他叫她來的,也就見招拆招了。再說,在與張賜的周旋、對決裡,她不可以說得太多,表現的太過。

  「你倒是能耐了,把我家老太太都惹怒了。」張賜輕笑,心情像是不錯似的。

  「我實話實說的。誰曾想讓老夫人疑我別有用心。」陳秋娘嘆息一聲。

  張賜輕笑,說:「是個人都會懷疑的。」

  「你也懷疑了吧?」陳秋娘斜睨他一眼,一臉的不樂意。心裡暗罵:你們這些人太惡毒了,那麼大的惡意來對待一個九歲的小姑娘。九歲小姑娘,多麼純真,多麼不諳世事啊。

  「呵。」張賜笑了笑,一張英俊的臉簡直是讓人想將之揍成肉泥。

  「你們真是特別———」陳秋娘嘖嘖地表示憤慨,想用一個詞來形容他們的無恥與小心眼,一時卡殼。張賜卻是抓著機會,低聲問:「特別什麼?」

  「特別小人之心,特別惡意。」陳秋娘找了這麼個詞語形容,爾後加重語氣補充一句:「我才九歲。」

  「沒覺得你才九歲。」張賜依舊是唇邊淺笑。

  陳秋娘垂了眸,嘆息一聲說:「你們真的特小人之心。我一個鄉野小丫頭,即便以前家境頗好,讀過些書。但我家族不過是商賈之家,再往上走,祖上都大字不識一個。再怎麼聰明,見識也就井口那麼大。我還能想得多長遠?」

  張賜微眯了雙目,神情像一隻慵懶的貓咪,只瞧著陳秋娘不語。

  「哎,你真覺得我在算計你?鋌而走險,為了得到更多?」陳秋娘看了他片刻,不由得問。

  「你擔心我這麼看你麼?」張賜懶懶地反問。

  擔心?陳秋娘一點都不擔心去。她又不嫁給這個男人,便無需在意他的看法。她跟他只需要是合作關係,合作的雙方只需要有利可圖、利益一致就可以了。

  「無所謂。」陳秋娘很認真地回答。

  「不誠實。」張賜一張臉陰沉了下來。

  「我很誠實啊。對此,我確實無所謂。本來,我一開始是想過救你會惹麻煩,不想插手的。但——」陳秋娘說到這裡頓了頓,才說,「我總是想起你的臉,想起你期望的眼神,就覺得如果我不去送信,這個人就真的會沒命。說實話,我總覺得不做這件事,會很愧疚。」

  她瞧著張賜,緩緩地將她當時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張賜抿了唇,一張臉依舊沒笑容,但那神情卻不似方才的陰鬱。

  「我只是不想自己以後後悔,時不時想這件事,還會愧疚。至於向你們張家得到什麼,我當時確實沒想過。」陳秋娘垂眸。

  「那麼現在想過?」張賜立刻反問,語氣陰冷。

  這人果然脾氣不好。陳秋娘平靜地看著他,緩緩地說:「我看你們那麼忌憚我另有所圖,就想問你們要些財物,當是酬勞,從此以後,兩不相干。你們亦可高枕無憂。」

  陳秋娘很知道這類公子哥的脾氣:你越想如何,他越不要你如願。因為這類公子哥,天生就想掌控人。所以,她來了這麼一招,以退為進。即便是他當真允許彼此的關係就以財物來結束,她到底是有了最需要的錢,一點都不虧。

  她說完,也一直平靜地看著張賜。張賜略蹙眉,亦與她對視。良久,他深吸一口氣,輕聲問:「你在生氣。」

  陳秋娘不語,略咬唇,倔強地站在那裡。張賜又說:「第一眼見到你,就沒把你當九歲的孩子來看。你很聰明,卻也很笨。一切的目的都不加掩飾,不知道曲徑通幽。」

  娘的,曲徑通幽還能這麼用。陳秋娘腹誹一句無關的話,嘲諷道:「到底是我天真咯。先前本沒想過拿什麼報酬,只要看到你平安,就覺得欣慰。如今是你們提出來,我以為就是真的。誰知道是一個圈套。可憐我還特傻地將心事一股腦地倒出來。」

  她越說越氣憤,小臉薄怒。張賜反而是神經病似的笑了,說:「好了,好了。我奶奶執掌張府,自然馬虎不得,委屈你了。不許生氣了,可好?」

  他聲音本來乾淨好聽,又放低了下去,帶了討好的語氣,如同上好的絲緞滑過指尖,又像那三月裡的和風。陳秋娘覺得張賜這聲音讓她一切的怒氣都平靜了,她像是置身深邃的湖水,倒是要醉下去似的,一時就愣了神。

  「可好?」他又問,語氣略微急切。

  陳秋娘這才回過神來,暗自覺得臉紅:這都幾十歲的人了,什麼場面沒見過,居然還會被這麼一個小男孩的聲音所**,娘的,真是活得越發回頭去了。

  唉!陳秋娘為自己的輕易淪陷嘆息默哀一聲,這才垂了眼簾,心跳竟還是亂的,語氣也有些不自在,說:「本就沒生氣。」

  「你都不會藏事,還說沒生氣。」張賜語氣裡有了笑。

  她不知如何回答他這一句,整個人就默不作聲站在那裡,只依舊覺得他的聲音還在心裡輕揚,讓她覺得有些恍惚。

  陳秋娘覺得這很不科學。她是經歷過世事浮沉的人,看過各色的美男,聽過各種好聽的聲音,還看過諸多生死。

  「好了,不生氣了。你看這是什麼。」張賜又說。

  陳秋娘這才抬了眼眸看他。他蒼白的臉上掛了和暖的笑,如同綠楊陰裡的湖面浮的淺淺日光。

  「什麼?」陳秋娘沒看出什麼特別的。

  張賜笑而不語,只抬起右手,緩緩在她面前攤開來,那手心裡正是那陳秋娘與朱文康的訂婚信物,那一枚碧玉通透的玉戒。

  「真在你這裡,太好了。」陳秋娘很誇讚地歡呼著從椅子上坐起來,伸手就要去拿過來。

  張賜卻一下子握在掌心,倏然收回了手,說:「我以為你第一次見我就會問我要的。結果你真沉得住氣。」

  「我能問你要麼?」陳秋娘反駁。心裡鄙夷這帥哥的智商其實也不是太高嘛,這麼常識性的東西,誰不曉得呢。

  「按照常理,能啊。怎麼不能了?」張賜笑起來,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

  陳秋娘一時沒明白,只覺得這人像是佈置了陷阱給她跳似的,略思索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問:「什麼常理可能了?」

  「那你怎麼就覺得不能問我要?」老狐狸的張賜不正面回答,又把這話題繞回來。

  陳秋娘鄙夷地看他一眼,說:「我什麼時候丟的都不知道。我哪裡來的證據證明是你拿的?」

  「我的骨牌在你懷了。」他指出這個事實。

  「那也不排除我在別的地方丟的啊。」陳秋娘反駁。

  「說得對。」張賜讚賞,一臉都是老狐狸的笑容。

  陳秋娘頓時覺得有落入陷阱的感覺,馬上仔仔細細檢查了前前後後的話,皆沒有發現有什麼漏洞啊。她索性就不管了,反正有什麼陰謀,總會露出來的。

  「拿來。」她伸出小手。

  張賜偏生握在手裡,說:「我看那玉戒上刻有朱字,應該不是你家的吧?」

  「訂婚信物。拿來。」陳秋娘依舊伸著手向他討要那玉戒。即便朱家不要這玉戒了,她也要收著,免得哪天朱家來扯皮。再說了,這玉戒指看起來也值些錢,收起來,朱家實在無所謂,她就拿去賣了換錢。

  「才第三次見面,你就問我要訂婚信物,小娘子,你也不知羞。」張賜一臉都是戲謔的表情。

  丫的,這貨欠揍的笑,看起來心情很好似的。陳秋娘狠瞪他一眼,說:「你有妄想症就盡快治療嘛。外面就有大夫。你把我的玉戒還給我,我去幫你找他們來。」

  張賜略一笑,神情倏然嚴肅,他那眼神十分認真,突然直直投過來,看得陳秋娘心怦怦挑,暗自罵了好幾聲「他大爺的,太嚇人了」。

  「你訂婚了?」他問。

  「是啊。像我這麼優秀的人,怎麼可能不訂婚。所以,把戒指還給我。」陳秋娘得意地說。

  張賜只笑了一下,立刻又是嚴肅的神情:「對你很重要麼?」

  「訂婚信物,必須重要啊。」她不緊不慢地說。

  張賜卻是翻了個身,背對著她,說:「我今天累了。明天你再來。跟我談人生,談抱負。」

  「戒指給我。」陳秋娘依舊執著於那個戒指。

  張賜拉了拉被子,說:「明天來拿。」

  陳秋娘還想說什麼,江航與一白衣男子一併挑簾進來。那白衣男子只淡淡掃了她一眼,就收回視線,當她不存在。不過,她倒是細細打量這男子:眉目如畫,神情淡然,像仙人似的。他徑直走到張賜床前,探查張賜的傷勢,長發幾縷垂在臉側,風情無限。

  陳秋娘暗想這該是那景涼,如今人家探查傷口不太方便,便說:「那我先回去,明天你一定要還給我啊。堂堂將軍府的人,不可言而無信。」

  「嗯。」他只是這樣一個字,陳秋娘心卻是一顫:原來他的傷不是一般的重。她一愣,那白衣男子卻轉身對江航說:「江航,你帶他出去吧,我要施針了。」

  江航領了命,這才帶了陳秋娘廚房門,並說那男子就是神醫景涼。陳秋娘心不在焉地嗯了幾聲,就看到那小五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看了陳秋娘一眼,說:「江統領,剛剛在竹林那邊抓到了可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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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這是賊

  陳秋娘與江航一行人匆匆趕回去,在燒得焦黑的竹林旁邊,張府的六個護衛圍看著一個人,那人雙手被反剪綁住,雙腳也被拉到胸前,繩索整個從肩頭穿過去,看起來像是捆豬似的。

  那人一身灰布衣衫舊得不成樣子,一雙布軟靴也破了好幾個洞,那人頭髮打結,髒兮兮的披散著,根本看不清臉。

  「江統領,屬下方才發現此人在竹林外鬼鬼祟祟的。」有人報告。

  江航點點頭,又詢問可有盤問。那幾人便有人匯報,說上午發現此人在竹林外轉悠好幾圈,便想上前盤問,看是否是可疑人物。結果還沒靠近,此人拔腿就跑。護衛們覺得可疑,就將他扣下了。

  「扣下之後,盤問了一番,他說他——」那敘述的護衛停了下來,目光向陳秋娘投過來。

  這人跟自己有關。陳秋娘立刻意識到,卻還是躲在江航身後,靜觀其變。她向來對於潛在的可能的危險,都要儘可能地保持距離。

  「說。」江航簡短的一個字。

  那人抿了抿唇,仿若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小聲說:「他說他是這家的男主人,也就是陳姑娘的爹。屬下怕他是歹人,訛我們的。所以,屬下並沒有將他鬆綁。」

  「這是你爹?」江航直接回頭問陳秋娘。

  「我許久沒見過我爹了,印象模糊得很,再說這髒兮兮的頭髮遮了臉。」陳秋娘向後退了一步,做了這麼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因為實在沒法確定這人是陳全忠,而且她穿越而來,附身陳秋娘,雖然接收了他的全盤記憶,但有些記憶很模糊,對於陳全忠的模樣尤其如此。在原來陳秋娘的記憶裡,只剩下很久遠那個溫暖的陳全忠,而之後的全是各種恐懼。所以,她真的不太能確定眼前的人是陳全忠。

  「你這個小蹄子,掃把星,你還敢不認老子,看我不打死你這個不孝的。」那人頓時就扭動身子,罵罵咧咧的。

  聽聲音與罵的內容就是陳全忠。原來的陳秋娘記憶裡對這些簡直太深刻了。以至於她接收原來陳秋娘的記憶後,偶爾想起陳全忠都覺得顫慄恐懼。

  「有當爹的這麼辱罵女兒的嗎?」一個小護衛看不下去。

  「生下來就不祥,讓親爹親娘丟了。我家好心撿了她回來,卻剋死母親,讓全家家破人亡,這樣的小蹄子,不該罵?我沒將她沉塘已經不錯了。」陳全忠惡狠狠地說。

  陳秋娘聽得怒火中燒。這家如今這樣子,明明就是陳全忠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他做人偏執,醉心賭博,沒有責任感。陳家何至於此。可如今他還執迷不悟,把一切的罪都加在一個九歲的小女孩身上。

  「這是不是你爹?」江航沒理會那人,再度詢問陳秋娘。

  「不是我爹。聽這聲音就知道了。哪裡有爹這樣罵自己女兒的。」陳秋娘語氣十分篤定。

  是的,這做父親的太可惡,讓自己幾個孩子過得那麼慘淡,尤其是那一對幼小的。若不是陳秋娘每天去要飯,這村裡的人有意無意地給點那兩小孩子吃的,這對雙胞胎早就一命嗚呼了。再者,若不是她穿越而來,就之前的陳秋娘繼續在的,這兩小的也離死不遠了。

  所以,她非但不想承認,還要借別人的手收拾他一頓。

  「果然是騙子。幸虧沒上當。」那小護衛憤憤地踢了那人一腳。

  「你這個挨千刀,不得好死的小蹄子,你竟不認我,你竟不認我。」陳全忠依舊在地上扭來扭去,大聲咒罵。

  陳秋娘眉頭一蹙,說:「這人大約是怕激怒你們,這還死賴著我不放。我才九歲,也是清白人家,他這罵得實在難聽。這——,就麻煩你們了。」

  她一說完,那幾個小哥立刻會意,詢問江航。江航只是揮揮手,幾個護衛小哥立刻很專業地將陳全忠的嘴給堵上了。

  陳秋娘這才走上前,伸手理開了他的頭髮,看了一下,這才「咦」一聲,說:「這個人,我認得。」

  「是誰?」江航也近前來一併查看。

  陳秋娘不顧在地上試圖掙脫的陳全忠,站起身來,說:「這是隔壁村的閒漢李老五,向來手腳不乾淨。今天大約是想在我們村順手牽羊,卻被幾位體察入微的小哥給抓了。這會兒卻又妄圖說是我爹,讓你們放了唄。」

  「原來是小偷,還這麼猖獗。」有個護衛小哥很是氣憤,又是給了陳全忠一腳,踢得他在地上翻滾一圈。

  江航卻始終沒說話,只在那裡看了許久才問陳秋娘:「你覺得如何處置?」

  「這本是鄉野平常之事,讓張府來處理,這不太好吧?」陳秋娘說。這一句卻是讓陳全忠知道她與張府是有交情的,讓其收斂一點。

  「這不是什麼不義的事。沒什麼不好。」江航回答,那眼神裡全是探究。陳秋娘知道江航並不相信她的說辭,但那無所謂。因為憑江航的眼力定然看出陳全忠對他們是無害的,這會兒他做什麼都不過是順水人情,比如幫忙收拾一下這個口出污言的傢伙。

  「既然張府沒顧忌,我便是說了。我們柳村向來仁和,若是遇了這外村來的賊人,偷了東西的,交出東西來,打一頓趕出去。若是沒偷,直接打一頓趕走就是。」陳秋娘說,眸光淡然,讓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說謊。

  「那就按照柳村的規矩辦,小懲大誡,不出人命即可。」江航揮手示意屬下。

  那五個護衛得到命令,就很專業地在不傷害其要害的基礎上,儘可能地毒打。陳全忠口不能言,瞪著一雙眼,恨恨地看著陳秋娘,像是要將她活吞了似的。

  陳秋娘很鄙夷地看著地上掙扎的陳全忠,亦不懼怕地與他對視,眸如秋水,平靜得很。

  「差不多了。」打了許久,地上的人漸漸不掙紮了,江航揮手示意停下,讓他們扔到村外去。

  陳秋娘卻走上前,對陳全忠說:「你做什麼不好,要做賊呢。踏實做人,愛護子女,孝敬父母,承擔男人該有的責任,這才是人一樣活著。你看看你現在活得好像一條流浪狗。你甘心麼?」

  「小姑娘,知道你是好心。但這種人天生壞透頂,你跟他說這些沒用的。」旁邊有個小哥勸陳秋娘。

  陳秋娘笑了笑,說:「我娘在世時,常說『人之初,性本善』,一個人做錯事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可以回頭。我如今是遇見了,就勸勸他,若是可以回頭,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小姑娘你真是太善良了。」那小哥感嘆。

  陳秋娘笑了笑,眼神掠過江航,只見他神色淡然,一直在旁觀。

  「江公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陳秋娘故意問。

  江航依舊平靜地點點頭。陳秋娘又轉過來對陳全忠說:「其實,你的家人怕日夜都在盼你回頭是岸。你若肯回頭,他們都是肯接納你的。在這個世間,那麼多人,卻只有家人可以相依為命,可以真心疼愛的了。我話就這麼多,你如何做,就看你的了。自己的路,總是自己選的,自己的人生,也是自己走出來的。」

  這是陳秋娘說給陳全忠聽的,也是她給陳全忠最後的機會。她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但誰要太過分,她也定不會饒人。

  她說完就站起身,拂了拂衣袖上的塵土,說:「響鼓不用重錘。我也只能說這些了,麻煩小哥把他扔出去吧。」

  那幾個護衛將陳全忠一提,跟提一隻雞似的就繞上了麥田往村外走了。

  「多謝你為柳村抓賊。」陳秋娘福了福身。

  江航輕笑,說:「陳姑娘言重了。正義之事,求之不得。」

  「那二公子已醒。這周圍的小哥也怪辛苦的,不如撤了吧。」陳秋娘轉了話題,指了指自家周圍站崗的張府護衛。

  「這是二公子與表公子的意思。我得請示了他們才可。」江航略欠身,舉止十分禮貌。

  「那就勞煩江公子盡快稟告。不然,這村裡人見識淺,嘴巴又長,指不定要將這簡單的事傳成啥樣。」陳秋娘說。心裡卻是盤算這幾日的重要之日,一是與陳文正的合作,二是處理陳全忠。

  這兩件事,一件關係到事業能否順利起步,另一件事是保證這個家庭不成為事業的超級絆腳石。說來說去,這陳全忠的事不處理好,她真不能一心一意地發展事業。

  「陳姑娘忙。我這就去稟告。」江航轉身,就往柳家那邊去。

  陳秋娘與他告別,就站在燒得焦黑的竹林前,看著眼前的稻田,遠處的青山,隱隱覺得自己的人生就要翻開新的篇章。這一世,一定要富貴盈門,不要任何人看不起,還來踐踏。

  她站了片刻,準備回家看看兩個弟弟的情況,在思考一下與陳文正合作的事宜。至於張府這裡,先有了這些鋪墊就好,至於之後是否合作,就看形勢而定了。她這一次所做的,無論是對張老夫人還是張賜,都不過是為了以後可能的合作做鋪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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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39:31
第038章 另一處

  陳秋娘轉身繞過竹林,就看到陳柳氏坐在籬笆門前,旁邊的木槿正茂盛。

  「奶奶,天氣雖好,但今天風大,你身體不好,怎麼出來了?」陳秋娘笑著說,假裝沒有看到她如霜的臉色,伸手就要去扶她。

  陳柳氏撥開她的手,拄著木棒站起來,氣鼓鼓地說:「不勞煩你,你翅膀硬了。」

  陳秋娘心下明了,大概是方才利用張家護衛對付陳全忠的事被這老太太看到了。不過,看到也好,她對待陳全忠的態度,她遲早應該知道的。

  「奶奶,你說的哪裡話,秋娘不明白。」陳秋娘依舊笑著,在一旁站定,也不扶著陳柳氏。

  陳柳氏冷了一張臉,「哼」了一聲,說:「你是翅膀硬了。六親不認了,敢讓人打自己的親爹了。」

  「原來奶奶說的是這事。」陳秋娘脆生生的童音略帶了撒嬌。

  「還笑得出來。」陳柳氏一臉不悅。

  「奶奶,你可是誤會我了。」陳秋娘這才伸手緊緊挽住陳柳氏的胳膊,撒嬌地說。

  陳柳氏掙不脫,就恨恨地說:「你爹不過就是輸錢脾氣不好,打了你幾下,又不是真的打你。要真的打你,你還有命麼?」

  我去,那還不是真的打?陳秋娘內心憤慨、鄙夷一股腦就湧上來。記憶裡,陳全忠可是將陳秋娘往死裡打,有好幾次是村長親自呵斥,還有幾次打得奄奄一息,虧得小柳郎中施救才保下了一條命。

  現在陳柳氏居然說只是打幾下,不是真的打。陳秋娘頓時對這老太太十分失望。原本以為她好歹在後蜀皇宮呆過,有些見識。卻不料還是跟古代的愚婦沒有什麼區別。

  或許說到底,陳柳氏也並不拿這個抱養的孫女當親人的。陳秋娘想到這些,心裡一陣陣的寒涼,手便不自覺地放開了陳柳氏。

  陳柳氏亦覺察到自己失言,慌忙又說:「當然你爹也不對,但畢竟是家事,讓外人來插手,白白讓人笑話了。你說是吧,秋娘?」

  陳柳氏語氣懇切,目光充滿期待。但陳秋娘並不想如她的願。因為她在醒來的那刻就思量清楚了,她若想要過太平生活,陳全忠這顆炸彈必須要加以處理,否則,她非但沒有安穩生活,就連賺錢的第一步都邁不出去。

  「奶奶。今天非得如此。」陳秋娘很嚴肅地說。

  陳柳氏一下愣住,眉頭擰起來,臉上的皺紋更是千溝萬壑。她審視著陳秋娘,臉色如寒霜。

  陳秋娘不理會她的不悅,繼續說:「昨天爹爹回來問你要錢。你與爹爹的對話,秋生可是原原本本跟我說了。奶奶。」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陳柳氏臉色一凝,陳秋娘卻繼續說:「我不管奶奶藏著什麼秘密,但爹敢拿來威脅你,說明這秘密會給我們全家帶來禍端,對吧?」

  陳柳氏向後退了一步,瘸腿有些踉蹌,慌亂地說:「沒有的事。」

  「奶奶,我們是一家人。你有苦衷,秘密具體是什麼,我就不問。但你卻還藏著掖著說沒有,難道要等著大禍臨頭的那刻,才承認嗎?」

  陳柳氏又退了一步,抓著那竹籬笆,身子略略發抖。

  陳秋娘並不期望陳柳氏今天就能說出秘密,她今天要做的不過是讓陳柳氏清楚:未來,她才是這個家的主宰,對付陳全忠是必須要做的事。

  所以,她亦沒有給陳柳氏糾結說不說秘密的時間,而是徑直說:「爹現在輸紅了眼,該說的,不該說的,就憑他敢那麼威脅奶奶,就說明他已經變得沒分寸了。恰巧這幾天村裡來了不少人,若是不將爹速度趕出村,他要一不小心說出什麼來,我想我們全家就大禍臨頭了。」

  陳柳氏身子抖得更厲害,緊緊抓著竹籬笆的手已滲了些許的血,那一雙眼帶著驚恐,就那麼看過來。

  「奶奶,你覺得我說得對麼?」陳秋娘脆生生的童音。

  陳柳氏身子一顫,很機械地點點頭,整個人都在發抖,然後,她動了動嘴唇,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氣才顫巍巍地問:「你,你是誰?」

  果然,這老太太是懷疑了。但是,她是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不是陳秋娘。即便是將來自己最親密的人,她也不會告訴對方穿越這個秘密。這個秘密,只能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奶奶,我是秋娘啊?」陳秋娘嘟著嘴,一副委屈的樣子。

  陳柳氏搖搖頭,驚恐地說:「秋娘,秋娘不是這樣的,你——」

  陳秋娘咬著唇,一副要哭的樣子,十分委屈的語氣質問:「奶奶,我怎麼不是秋娘了?難道你要我一點都不改變,天天去要飯,等著全家餓死麼?我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因為不想過那種日子。我雖才九歲,但我都是死過的人了。奶奶,你是不知道被那蛇咬時,我的那種絕望吧。」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死死地盯著陳柳氏,說:「奶奶,蛇咬得只疼了一下,後來腳就沒知覺了,整個身體漸漸冰涼,一點點失去知覺,肺部疼得難受,呼吸都沒有辦法。我就那麼仰面倒在樹林間。日光那麼明亮,從縫隙裡灑下來,一點溫度都沒有。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我想叫救命,可是發不出聲音。那時,我想如果活著,不要活得這麼窩囊,不要活得這麼悲慘。」

  「秋娘。」陳柳氏語氣哀傷。

  陳秋娘略垂了眸,嘆一口氣,說:「迷迷糊糊全是黑暗,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個人,像是永遠逃不出的牢籠。後來,冰涼的雨水打在我身上,轟隆隆的雷聲翻滾而過,我才像是突然找到了光明的出口,這才睜開了眼。奶奶,我九死一生,如今竭盡全力想要大家活著,且活得體面,活得更好。如今,您卻懷疑我不是秋娘。我心裡那個苦。」

  「秋娘,我只是覺得你變化太大,變得我,我不認識了。」陳柳氏辯解。

  陳秋娘依舊是抹著淚,搖搖頭,問:「奶奶是不是也跟別人一樣,懷疑我是屍變,或者懷疑我是借屍還魂?」

  「沒有的事,秋娘啊。」陳柳氏一直搖頭,情緒十分激動,手中木棍在竹籬笆上打得啪啪響。

  「奶奶,電閃雷鳴,怎麼可能有妖邪出現呢。」陳秋娘也不管陳柳氏,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孩子啊,是奶奶不好。你不要這個樣子了。乖。」陳柳氏激動地拄著木棍踉蹌地走過來。

  陳秋娘抹了抹淚,吸了吸鼻子,說:「打我記事起,就是母親和奶奶照顧我,爹爹常常去莊子裡督促大家幹活,不怎麼在家。不過每年暑日裡,奶奶總帶我去道觀避暑。劉道長每次都會給我們講經,還說我命相奇特,福於禍中,禍福相依。你問他怎麼解,他說太曲折迷離不清,他也沒法為我改命去災的。這些年,奶奶與母親為我請了很多江湖奇人,跑了好些寺廟道觀的。秋娘一直銘記這大恩大德。」

  陳柳氏也是聽得老淚縱橫,一直搖頭,說:「乖孩子,是奶奶一時糊塗,咱們回家吧。」

  陳秋娘卻是抬眸看她,繼續說:「奶奶,我還模糊地記得三歲時,你帶我去成都府。去了一個高大房子的地方。」

  陳柳氏一愣,問了一句:「你記得?」

  「記得不太清楚了。只記得好大的屋子,有穿漂亮衣服的姐姐,給了我一塊糖。那味道真好。對了,奶奶,那漂亮姐姐是誰。我記得她的衣服那樣顏色比天邊的雲霞還美。」

  「那,那只是我以前宮廷裡一個姐妹兒,戰亂一起,早就失散了。」陳柳氏回答,那神情明顯閃爍。

  「哦。我印象也模糊,只知道衣服漂亮,她家好大,她的樣子倒是想不起來了。」陳秋娘說,然後又轉過來問陳柳氏,「奶奶,這些還不足以證明我是秋娘麼?」

  「孩子啊,奶奶是一時糊塗,這事,你就別留在心裡了,好不?」陳柳氏神情語氣都十分懊悔。

  陳秋娘點點頭,乖巧地說:「奶奶,秋娘不是怪你,是怕你不要秋娘了。」她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抱住陳柳氏我胳膊,靠在她懷裡。

  陳柳氏將她摟住,輕拍著她的後背,說:「你怕奶奶不要你,奶奶卻更怕失去你。所以,總是胡思亂想現在的你是不是給狐狸精啥的刁去了魂。」

  「奶奶。」陳秋娘脆生生的一聲,摟著那陳柳氏,也不禁是眼淚簌簌落下。

  「嗯,我們回去。」陳柳氏拍了拍她。

  陳秋娘便攙扶著陳柳氏到家坐下,查了兩個小弟還睡著,便為陳柳氏端了一碗水喝。她便搬了草扎子在陳柳氏身邊坐下,為她的腿傷上藥。

  「不礙事的了,昨天小柳郎中就幫我上過藥了。說起小柳郎中可真是好人哪。」陳柳氏感嘆。

  陳秋娘聽不得這些,便一邊抹藥,一邊轉了話題,說:「奶奶,我知道今天我那麼對爹,您是在怪我的。可是,我們總得活著啊。」

  陳柳氏一聽,也是嘆息一聲,說:「我知道是他不爭氣,苦了你們,但到底是你爹啊。你總不能不孝,讓人戳脊樑骨。本來這詐屍已讓你名聲不好了,若是擔了不孝的惡名,怕是嫁人都難。」

  陳秋娘心中一熱,原來陳柳氏擔心的還有這一層,也是為了她好。她一時激動,也只是埋頭落了熱淚。過了半晌,她才說:「我知道奶奶為我好。也知道他是我爹。但是——」

  陳秋娘說到這裡,仰起頭很認真地看著陳柳氏,很嚴肅地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兩個小弟餓死,他們還什麼都不懂,來到這個人間還不到一年。我也不希望秋霞將來草草嫁給鄉野村夫,日子慘淡,或者去做人小妾,甚至通房丫環,一世悲慘。我也不喜歡如此聰明伶俐的秋生成一介村夫,他應該有更燦爛的未來。我更不喜歡我的奶奶該頤養天年的時候,還日日餓得頭暈眼花,提心吊膽,心裡苦楚。所以,兩害相權取其輕者。我必須要有所決斷。」

  陳秋娘一字一頓,以非常堅決的語氣說出來,陳柳氏的臉色變得凝重,她亦看著陳秋娘,老淚簌簌而下。

  「爹的事,必須要解決的。奶奶,你說呢?」陳秋娘很冷靜地與陳柳氏對視,將這個陳柳氏一直以來刻意迴避的問題直接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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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39:51
第039章 理清

  從前,陳家的日子其實也可以很好過,前提條件是陳全忠戒掉賭博,振作起來。現在,陳家的日子更可以過得很好,前提條件是陳全忠不能賭博,不給陳秋娘添亂,拖她事業的後腿。

  陳秋娘在柳承家裡醒來的第一天就認識到了這個問題,並且想過對付陳全忠的很多種方法。但陳全忠醉心賭博一直沒回家。她也沒能與陳全忠正面相碰,所以,就一直不曾實施。而今天算是第一次與陳全忠碰面了。

  她第一次見面就令他挨打,說他是賊,讓他顏面掃盡。雖然,她最後那番話是告訴陳全忠回頭是岸,但就以陳秋娘記憶裡發生的事來分析,陳全忠很偏執,心胸也很狹窄。要讓這樣的人回頭是岸,是非常不容易的。即便回頭是岸了,或者都是表面上的功夫,實際暗藏禍心的。

  所以,她對陳全忠或許還要使用別的非常時段。與陳全忠這一對決是遲早的事。而她需要的是取得陳柳氏的認可。

  這不僅僅是要取得家人的支持的原因,更因為她總覺得陳柳氏曾在後蜀皇宮最得寵的妃子身邊當過差,又是那妃子的奶娘,可能會有些門道,對自己的事業會有幫助。

  她原本想找個合適的時機來跟陳柳氏談陳全忠的事,但沒想到今天的事讓陳柳氏主動給了她這麼一個機會。她索性就一併將陳柳氏的思想工作作通,省得到時候發展事業,還要牽腸掛肚這些家庭的瑣事。

  「可是——」陳柳氏猶豫了許久,才吐出這個絲毫沒有建設性的詞。

  「奶奶,我們陳家不能再這麼過下去了。我雖年紀小,但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那天,我醒來,就覺得我們這半年過得太憋屈了。要飯、餓得頭暈眼花、眼睜睜看著兩個弟弟餓得哭,沒一點辦法。天天夢著爹爹回頭是岸,爹卻執迷不悟。我從醒來的那一刻,已經不指望他回頭了。」陳秋娘說著,不由得嘆息,記憶裡那些苦逼的日子紛沓而至,讓她覺得憋屈、難受、壓抑,不知不覺眼淚簌簌。

  她一邊說,一邊抹淚,陳柳氏也禁不住老淚縱橫,說:「我知道是你爹對不起你們,可是,他到底是你爹啊,雖然不是你親生的,但到底還是養過你,疼過你。再說,不孝這個罪名.....」

  陳秋娘聽陳柳氏這麼說,心裡頓時就明白了陳柳氏其實並不反對給陳全忠小懲大誡,只是擔心她不認陳全忠,擔心她惹上不孝的罵名。

  「奶奶,你放心。他始終是我爹,這一點我很明白。我也一直都期望爹爹能夠回頭,與我們一起的。方才我對他說的那番話,想必奶奶也聽到了。我對他說『我們在等他希望他回來』。」陳秋娘繼續說,斬釘截鐵的語氣是為了給陳柳氏保證她不會對陳全忠太過分。

  「那就好,那就好。能讓他不賭博,回頭是岸,那最好了。」陳柳氏喃喃地說。

  陳秋娘算是鬆了一口氣,便起身扶了她回屋,伺候她躺下。

  她剛躺下,兩個幼弟就醒了。她將用草木灰煨熱的菜葉米粥盛出來,一邊喂兩個弟弟,一邊跟陳柳氏閒話家常,便說昨天去六合鎮找了份兒工,在客棧廚房打雜,管飯管住,每月還有辛苦錢。

  「錢不多,但總有點盼頭,起碼不用常擔心弟弟被餓死。」陳秋娘覺得去六合鎮客棧幫廚的事還是要跟陳柳氏說一說,至於她的計畫,那就略去了。畢竟是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連那陳文正會否同意技術入股都不知道。

  若是他不同意,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在他的廚房做一陣子,幫他的客棧走出困境再伺機將她的企劃案提交給陳文正。她絕對不認為自己去開一家店,或者賣什麼小吃來吸引人是上策。

  「客棧廚房?他們,他們不知道你,你死而復生的事麼?」陳柳氏十分驚訝。

  「他們,應該知道吧。」陳秋娘回答。心裡卻也一「咯噔」,這陳文正若知道她「詐屍」這件事,不知還敢不敢要她去掌廚。這還真是個問題,明日裡必須要拿這件事探探陳文正的口風了。

  「若是知道還沒別的說法,我就怕他們有別的企圖了。秋娘,你老實說,是六合鎮的哪一家客棧?」陳柳氏似乎是覺察這件事不簡單,像是怕自己單純的孫女兒受騙,顧不得腰疼立刻就翻身坐起來。

  「雲來客棧。我瞧著老闆一家都不是壞人。」陳秋娘說。又少不得寬慰陳柳氏一番。

  陳柳氏連連點頭,像是鬆了口氣似的,說:「虧得不是那吉祥客棧。那吉祥客棧的劉掌櫃心胸狹窄,見利忘義的。」

  「奶奶與那家熟識?」陳秋娘立刻詢問將來的競爭對手。

  陳柳氏搖搖頭,只說是認識,不熟。後來她的手帕交,也就是朱家夫人每次,常常去宮裡看她,少不得閒話家常。倒是常常說起六合鎮的風土人情,多次提到那共同認識的劉掌櫃。

  「雲來客棧那家倒是沒聽過。不過,那店裡的鹽肘子是一絕,聽說是掌櫃的親自發明的菜式。就是小憐那會兒都是極愛的。淑英每次都從六合鎮帶到成都府來。那滋味,嘖嘖,別提了,我就沒吃過那麼美味的東西。」陳柳氏一邊說,一邊嘖嘖地回味,兀自吞口水。

  「那倒是好。我去打雜,到底可以學些本事。將來就是去大戶人家做個專工,也是能維持我們一家生計。等解決了生計,再在這十里八鄉給秋生找個夫子,學些本事。那我們家的日子就能節節高了。」陳秋娘儘量將藍圖描繪得樸實一些。她真不敢說那些天馬行空的計畫給陳柳氏聽,真怕她嚇著的。

  陳柳氏一聽,眼淚又來了,依舊是絮絮叨叨地說什麼陳家有陳秋娘是陳家的福氣什麼的,只盼那雲來客棧老闆一家是厚道人,知道她死而復生的事,還能用她。

  陳秋娘少不得一番安慰,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又繞到陳全忠的話題上,陳秋娘又趁機打聽陳家秘密啥的。但陳柳氏口風緊得很,只說為她好。

  陳秋娘看沒希望,就不再問。喂飽了兩個弟弟,將他們梳洗乾淨,就在床邊哄他們午睡。

  不一會兒,江航就帶了小五和另外三個護衛來了,說他請示過了。二公子都說這幾天村裡總有人鬼鬼祟祟的,陳家又在村子角落裡,少不得像今天下午那種事發生。所以,陳家的護衛就暫時不撤。

  「莫說我沒啥好讓人惦記的。就算是有,他不是過幾天傷好了就撤走了。他能護得了我一輩子?」陳秋娘反問。她實在是不想張家護衛在這裡,讓陳全忠不出現。

  江航一愣,隨即就說:「我沒問,要不我再去問問。」

  陳秋娘覺得這人忒裝了,明明精明得跟鬼似的,卻還在這裡表現木訥。

  「不必了,我玩笑話罷了。我是鄉野丫頭,二公子是將軍府的世子。就是認識都算幾輩子祖墳青煙了。」陳秋娘站起身,擺手搖頭,說出的話讓她自己也一驚。她何曾是懼怕門第的呢。當年戴家那麼重壓施加,她都不曾有半點退縮。若不是血緣兄妹關係不可逆轉,她怎麼可能退縮,帶著奶奶遠走國外。如今,她卻說出這些話來,到底讓自己也覺得這話酸溜溜的,醋意橫生。

  難道對那小子有什麼不同麼?陳秋娘想到這茬,自己嚇得不輕。

  不要妄想了啊。你不祥、你窮、你在底層,人在上層。再說了,他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小孩,心智都不成熟。還有,這是古代,男女不平等,丫的肯定會三妻四妾的,將軍府這種富貴人家的又不好**。不要給自己惹麻煩啊。

  陳秋娘在心裡將形勢分析個遍,默默念叨著給自己打預防針。

  「二公子是感恩之人。」江航說。

  「得了,就此打住。原本就是舉手之勞,給一句感謝,或者給個幾十兩銀子。這樣就彼此沒負擔。你們也不必派人過來,擾亂我平靜生活。我這鄉野丫頭,就要有鄉野的生活的樣子。」陳秋娘說。她想起先前跟張賜說過這事。如今,跟江航也說一遍,她知道江航會報告給張賜的,這也算欲擒故縱的變種手法,就算玩脫了,憑張賜那脾氣,她少不得還有幾十兩銀子。

  「姑娘言重了。」江航依舊彬彬有禮。

  陳秋娘只是笑了笑,說:「沒什麼事,就請江公子回去吧。我要準備做午飯了。」

  江航卻是揮手說了句「莫慌」,又回頭揮手示意屬下過來。他屬下扛來一袋米,一袋面放到陳秋娘面前。

  「這是干啥?」陳秋娘問,心想你張府不會這樣就打發老娘了吧。

  「老夫人為答謝神靈保佑二公子,施恩給柳村的,家家戶戶都有。還有這個。」江航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竹編食盒給陳秋娘。

  「替我多謝老夫人。」陳秋娘毫不客氣地接過來。她聽聞這並不是救命之恩的報酬,而是家家戶戶都有的,便鬆了一口氣,欣然接受禮物,還讓江航替她謝謝老夫人。

  江航滿口應承,然後又說:「二公子請陳姑娘晚飯後過去一趟。」

  「行呢。」陳秋娘也不拒絕。這可是大投資商呢,能抓住當然要抓住。

  「為何又找秋娘過去?她還是個孩子。」陳柳氏頓時不悅。

  江航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陳秋娘便是笑,說:「奶奶,二公子不是壞人。他也是被蛇咬了,那景神醫說我中毒又活著,血能對抗蛇毒,便用幾滴做藥引了。」

  她胡亂說一通,江航一聽特有道理,立刻附和。陳柳氏聽聞,卻又心疼陳秋娘,自然絮絮叨叨,沒給那江航好臉色看。

  江航耷拉著腦袋,尷尬站在一旁,被陳柳氏連珠炮似的一頓數落,好不容易抓住陳柳氏歇氣空當,連忙帶著屬下灰溜溜地告辭。

  陳柳氏絮叨,陳秋娘哄睡了兩個弟弟,便聽得秋生回來了。她趕快轉出門,逃離陳柳氏的嘮叨。院落裡,陳秋生捉了一大筲箕的蚱蜢,那蚱蜢都用稗子穗從脖子穿過,一穗七個,一筲箕怕有五六十串。

  陳秋娘吩咐秋生將那蚱蜢拿到水裡跑一圈,放到早就熬好的木姜子水浸泡。等半個時辰之後拿開蓋子,將蚱蜢去頭、去內臟,和到麵粉裡,做成饟狀的小塊餅放到鐵鍋裡去烙。

  中午吃早上的剩飯菜。晚上她做蚱蜢饃饃。這小孩子長身體的時候,是必須要見點葷腥的。那深山裡的東西,她獵不來,但將這些小玩意兒變成美味,她卻拿手得很。

  陳秋娘看了看,又覺得該在這餅子裡加入別的東西。便吩咐陳秋生去摘棉花草與鵝腳掌草來做素料。

  陳秋生得了令,快步跑出去。陳秋霞就繃著回來了,提了一籃子的柳葉草。

  「大姐,這也能吃麼?我聽村裡人說這是神仙派下的蟲子呢。」陳秋霞放下柳葉草,看陳秋娘在擺弄蚱蜢。

  「他們讀書多,還是我讀書多?」陳秋娘反問。

  「大姐。」陳秋霞很篤定地回答。

  「那就是了。他們胡說的。」陳秋娘笑了笑,便又轉了話題,誇獎陳秋霞做得很好,采了很多柳葉草。她一邊誇陳秋霞,一邊就放下了清理蚱蜢的活,摘了幾片柳葉草的葉子放在掌心,搓了又搓,直到那水草泛起綠色的沫子,她在清水裡洗了洗。她攤開自己的手掌,看到白淨的皮膚,聞了聞手掌,沒有一點的腥味,她快樂得不知該如何形容。

  「大姐,這能吃麼?」陳秋霞問。

  「不能。」陳秋娘回答。又吩咐秋霞去挖幾顆柳葉草回來栽種在菜園種著。

  秋霞雖嘟囔說這都不能吃還種來做啥,但她還是乖巧地出門了。

  陳秋娘看著這柳葉草,仿若看到自己的輝煌事業上,又添了更濃重的一筆。

  這個時空,既然我來了,就不會只碌碌無為地度過這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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