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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蘇落葵]食色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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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3:03
第050章 周旋

  斜眉舉刀向奄奄一息的柴瑜砍去,陳秋娘頓時感到濃濃的殺意,一顆心顫得疼痛不已。

  危險,從未感到過的危險。陳秋娘一顆心慌亂了。她顧不得思索什麼步步為營的萬全之策,脫口而出:「住手,那女人借刀殺人,你們也甘願為棋子麼?張府知曉會放過你們麼?」

  斜眉只略一停手,依舊舉刀指向柴瑜。

  「衙門為北地掌管,他雖是個無主的北地人,但你們犯了命案可能全身而退嗎?別糊塗了。若是聽我的,我可保你們沒事。」陳秋娘大聲喊,儘量顯得平靜。

  「你別白費唇舌了,我會讓你死得痛快的。」斜眉掃了她一眼。

  「你們真狠心不顧自家兄弟?」陳秋娘朗聲問。胖子也配合得大罵:「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你們落魄,我收留你們,給你們立足安身之所,帶你們吃香喝辣,你們,你們居然不顧我死活——」

  「對不住了,胖哥。」斜眉只一句,手一揚,刀光閃過,那銳利的刀鋒倏然而下,直劈柴瑜胸口。

  陳秋娘嚇得大聲喊「小哥哥」,那聲音裡全是絕望,若不是自己,柴瑜何至於來這集市,何至於遇見這些潑皮,何至於有性命之虞。

  她不過是一次不起眼的目的不純的無傷大雅的拯救,柴瑜給予的卻是不顧性命的傾心相救。

  她本以為柴瑜必死無疑,卻就在刀落下的那瞬間,奄奄一息的柴瑜倏然一滾,躲過那一刀,刀鋒蹭著他的肩頭,倏然而過。

  「小哥哥。」陳秋娘語氣裡全是驚喜。

  「怎可,怎可讓你擔心。」他雖沒站起身,還半坐在地上,卻還是捂著胸口艱難地說。

  饒是歷經滄桑的陳秋娘一聽這話,亦不可自抑地流水傾瀉,她搖頭,說:「是秋娘連累小哥哥了。」

  「自家兄弟,不要說連累。」柴瑜坐在地上,背對著陳秋娘緩緩地說。

  那語氣雖然緩,但亦算平和。從這點來看,柴瑜的情況比想像中要好一些。陳秋娘心裡重新燃起希望,朗聲回答:「好,不說。」

  陳秋娘吸吸鼻子,手中的刀便握得更緊。她深知這胖子目前都還是他們最後的一絲機會。

  「不要哭,不要怕,我們是要同生共死的。不過,我不怕與你共死,但更希望與你同生。」柴瑜的語氣裡有了略略的笑意。

  陳秋娘聽得淚如雨下,感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從有兄弟姐們,沒有過父母,從沒有「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的感受。即便當年與戴元慶一起,後來遭受種種磨難,戴元慶亦沒在她身邊,她從來都是一個人承受。

  「強弩之末。」斜眉冷冷一句,又是斜著一刀直刺柴瑜心臟。柴瑜這一次躲避起來,就顯得力氣不足,肩頭被割開了一大塊,鮮血噴湧而出。

  陳秋娘擔心,卻再也不敢出一聲讓柴瑜分心。這一刻,她知道能救她與柴瑜的只有她,柴瑜不過是拖著時間罷了。

  斜眉卻是連續的出擊,柴瑜不斷躲避,雖然躲過要害,但身上亦是不斷增加新的傷口,血染滿地。

  陳秋娘不再叫囂,而是對胖子低語:「他們是想把咱們都殺了滅口,那樣的人只顧自己的利益,你還當是自家兄弟麼?」

  「我是瞎了眼。」胖子說,又低聲問,「你願意放了我麼?」

  「你與我合作,保證你無事,我們三個都還能順利活著。實話告訴,我與張府三小姐是義結金蘭的。與那表公子、江統領是舊識。只要你救了我,揭了那夏荷的醜事,你以前犯了多大事,這張家還護不了你麼?張府多位將軍,再說在這眉州,還有哪一家敢與張府比?」陳秋娘在胖子耳邊低語。在別人看來,卻更像是她踮腳將那刀緊緊擱在胖子的脖子上。

  陳秋娘在這爭分奪秒的時刻,低聲與這胖子商議。儘管心急如焚,她還是儘量平靜語氣。

  「我沒犯事,犯事的是他們。」胖子低聲回答。

  「那你更不能枉死,跟我干吧。」陳秋娘聽聞胖子那一句回答,頓時明了刀疤幾人必定是犯了大事,怕張家知曉,露了底,才急切殺人滅口。

  「行。」胖子低聲回答。

  「那你與我一併往那夏荷那裡挪。」陳秋娘低聲指揮。

  胖子「嗯」了一聲,陳秋娘就朗聲叫道:「你們替那夏荷賣命,真的以為她小小一個大丫鬟能護得了你們?這是集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們還是趁勢速度出了這六合鎮,不要背負上人命官司才更划算些。」

  她一邊說,一邊與胖子往那夏荷那裡挪步。

  「三哥。」刀疤喊了一聲,像是被陳秋娘說動了,卻被斜眉狠狠瞪了一眼。

  「衣衫襤褸,素質低下,張府公子小姐怎麼會結交這等貨色。老雷,別犯糊塗了。」斜眉一句話丟出。

  夏荷挑釁地看了看陳秋娘,又呵斥道:「速度解決。不要告訴我,這麼兩個小丑都解決不了。」

  陳秋娘則只是一句:「小哥哥,你要加油,秋娘亦更願意與你同生。」

  柴瑜沒說話,只與那斜眉周旋,算是疲於奔命。陳秋娘與胖子慢慢移動,在一個適當的距離倏然放開胖子,胖子直撲過去,將那夏荷摁倒在地。

  夏荷畢竟是將軍府出來的,一個大丫鬟也有些拳腳,當即就是一腳踢開胖子,一躍而起。陳秋娘的剔骨刀則一下子抵在她的胸口,喝了一聲:「住手。」

  夏荷住手,那胖子爬起來,顧不得脖子上的血,啐了一口唾沫,將那夏荷雙手反剪,喝了一聲:「你們還不住手?」

  「胖哥。」刀疤喊了一聲,那神情很是複雜,有些許的驚喜、尷尬,還有不知所措。

  「臭丫頭,你敢動我,就是動張府。」夏荷語氣強硬。

  「不知張府的哪個主子,教出你這種沒教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東西。」陳秋娘咬牙切齒地說。她一想到方才斜眉舉刀砍向柴瑜,若不是柴瑜留了口氣躲得快,這下子莫說是柴瑜,就是她和胖子也怕快過奈何橋了。

  想到這些,她真恨不得立刻就砍死這女人,剁碎喂狗。但為這種人背負上人命官司,到底是與她奔赴美好生活的願望是相悖的。所以,她暫且忍耐,想著脫險就行了,以後謹慎些,儘量不要惹上這些莫名其妙的禍端。

  「不知天高地厚。」夏荷依舊強硬。

  那斜眉倒是停了手,柴瑜掙紮著爬起來,拖著滿是傷口的腿向陳秋娘走過來,一步一踉蹌,顫巍巍的,像是隨時都要倒下去。

  「你們還不趁機速度滾出六合鎮?」陳秋娘對斜眉幾人喝道。

  斜眉一聽,倒是一怔,隨即,四人就快速扒開人群,一溜煙跑得不見了蹤影。

  陳秋娘看到如今只有這夏荷一個人,這命總算保住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卻也在這一刻,她忽然感到渾身一絲力氣都沒有,幾乎快要癱倒在地。但她卻還是強撐著,舉刀對夏荷說:「今日之事,我無意為難。現在的情勢,我想你也不希望魚死網破吧。」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不必廢話。」夏荷依舊傲然站立,態度惡劣。

  陳秋娘也不多計較,畢竟柴瑜的傷勢需要立刻就醫,所以,她便說:「說實話,我與張府那些公子小姐確是舊識,但今日之事,我便不與你計較,算作一筆勾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只是以後,還望你克己自省,做人不要太囂張,亦不要為難胖哥與柴瑜才是。」

  「哼。」夏荷鼻子了哼了一聲。

  陳秋娘亦懶得再理會她,因為柴瑜的傷勢實在嚴重,這會兒渾身多處流血,原本瘦削的臉蒼白得要命,神色已經有些渙散。

  「小哥哥。」她拿著刀扶住柴瑜,才發現他渾身的重量幾乎都壓過來,好在他足夠瘦,否則真得會將小小的她壓倒在地。

  「我,沒....事。」柴瑜氣若游絲。那夏荷趁機一閃身,幾步就竄入人群裡,消了蹤跡。

  胖子則在讓旁邊的大爺瞧瞧他的傷口如何,還說不時哼哼地說疼。

  「沒傷著的。只是皮外傷,若不是你掙扎那麼一下,還不至於那麼深,我有分寸的。」陳秋娘一邊查看柴瑜的傷勢,一邊對胖子說。

  胖子嘟囔著說:「你還說,你那樣子,誰曉得你會不會下狠手呢。跟一亡命徒似的。」

  陳秋娘不再說話,認真檢查了柴瑜的傷口,撕了裙襬為他將幾處傷口勒住,便詢問這附近哪裡有醫館。

  胖子是這六合的原住民,對這周圍很熟悉,說這是集市,附近沒有醫館。要穿過集市,去鎮中心玉衡街才有兩三家醫館。

  玉衡街離集市步行要約莫一刻鐘。陳秋娘看著柴瑜的傷勢蹙了眉,便拿了銀子說僱人送柴瑜去醫館。週遭的人卻立刻散去,說什麼北蠻崽子,死有餘辜什麼的。

  陳秋娘只恨恨地瞪了那些人幾眼,也顧不得跟他們計較,準備走幾步,去雇輛馬車。柴瑜卻一下子緊緊握住她的手,低聲說:「我,我們走路去,我可以的。」

  「小哥哥,沒事,我僱馬車。」陳秋娘說。

  柴瑜輕輕搖頭,說:「不浪費錢,走——,走」他一邊說,一邊就踉踉蹌蹌地走。

  陳秋娘拗不過,趕快去扶住他,胖子脖子破了皮,也要去醫館,便也快步上來幫陳秋娘扶住柴瑜。

  一路上,陳秋娘沉默不語,胖子則是絮絮叨叨,一會兒說他原本就是想教訓柴瑜一頓,鬧一鬧的,沒想到會成這樣;一會兒有感嘆自己是瞎了眼才對那四個畜生親如兄弟;一會兒又說現在三個人攙扶著奔赴醫館的畫面多滑稽,他們明明是敵對來著,這會兒又共患難了;一會兒又說陳秋娘都不像是個小姑娘,到底幾歲了之類的;過了一會兒,又在擔憂醫館也是討厭北方人的,若是不給柴瑜治病怎麼辦。

  三個人攙扶著從集市穿出去,剛拐入一條碎石頭鋪就的小巷子。忽然斜眉一行人又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那夏荷居然又出現了。

  「幹掉這三人,乾淨點。」夏荷吩咐。斜眉幾人拿了明晃晃的刀,凶狠地朝三人砍來。

  避無可避,逃無可逃。這一刻,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必死無疑了吧。陳秋娘看著他們持刀躍過來,雙腳頓時都動彈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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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我的任務

  三人眼睜睜看著那四人手持環首刀快速躍過來,夏荷站在那幾人的身後,冷冷地笑。

  「秋娘,快跑。」柴瑜一邊低喊,一邊拼盡力氣要推開她。

  「沒用的。」胖子哭喪著臉說,「我今天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遇見你們,命都要沒了。」

  「秋娘,走。」柴瑜不理胖子,只使勁推她。

  胖子拉柴瑜指了指小巷的另一頭,那裡也有四人手持環首刀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

  柴瑜便沒說話,也不再推陳秋娘,他只是拼盡全身力氣將身體站直。陳秋娘苦笑,電視劇、小說裡的穿越女都有不死光環,我的呢?

  僻靜的小巷,手持環首刀的惡人。他們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其中一個還身受重傷,隨時都可以像一片樹葉飄落。

  論人數,論武力值,論優勢。這結局毫無懸念。

  「看來今天,我們真的要共死了。」陳秋娘無奈地吐出這一句。

  「你那麼牙尖(伶牙俐齒),真沒辦法麼?」胖子發抖地問一句。

  她搖搖頭,說:「沒辦法。要想活,除非路遇英雄拔刀相助。」

  「這種地方,咋可能。」胖子帶著哭腔。

  「或者天降神兵。」她也驚訝自己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說笑話。

  「妹子,你靠譜點行不?」胖子著急得吼,恨不得狠狠撕咬她一口。

  「要不,等眼前的歹徒良心發現,又或者他們突然都死了。」陳秋娘乾笑兩聲,說出這沒營養的話。

  「你他娘的。」胖子已接近崩潰,急吼吼地說出這句,立刻就跪倒地上求饒,說,「我只是去醫館,我只是路過,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求放過啊,求放過。我上有八十歲高堂,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兒......」

  胖子聲淚俱下,但那些歹徒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徑直而來,越來越近。

  「看來要下輩子見了。」陳秋娘呵呵笑,聲音都顫抖不已。

  「嗯,下輩子見。」柴瑜低聲回答,整個身子靠著牆壁。

  兩人等著受死,胖子還在賣力表演企圖獲得一絲活著的期望。歹徒們正凶神惡煞奔跑而來。

  必死無疑!這是不用想都知道的結果。

  但是——

  在最危急的時刻,有人喝了一聲:「雜碎們,都給老子住手。」

  那是渾厚的男聲,用的是蜀中方言。陳秋娘打了一個激靈,胖子也頓時止住了哭喊。他們循聲望去,在巷子口款款而來一個灰衣男子,戴了一頂斗笠,不要腦補什麼衣袂飄飄,那純粹就是一頂普通竹編用來遮陽的斗笠。

  歹徒們被那一聲喝嚇了一跳,隨即停了行動齊刷刷地看向那男人。

  「這不關你的事,快滾開。」刀疤叫道。

  斗笠男不說話,一閃身就倒了夏荷面前,說:「你不是買香粉麼?」

  「是你。」夏荷像是受到了驚嚇,不由得後退一步,踉蹌地靠著牆壁。

  「當然咯。」男子回答。

  夏荷沒說話,只瑟縮地靠著牆壁。而那一群歹徒一時之間懵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跟蹤我。」夏荷很肯定地說,眼睛直直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這個什麼情況?」胖子問了一句。

  「貌似有英雄救我們了。」陳秋娘回答,但一顆心還是懸著,畢竟那位斗笠仁兄貌似與夏荷是熟人;還有他手拿腰刀,這腰刀本來就是拿來裝飾的,偶爾起一點出其不意的防身作用;而且他還跟人廢話,這種作派活脫脫就是被人算計的節奏。

  「還真被你說中了。」胖子扶著牆站起來,剛才的撒潑打滾、語無倫次都瞬間消失了,像是又對人生重新有了希望。

  「這故事還沒結局呢。別高興太早。」陳秋娘潑冷水,她真的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這不祥的預感瞬間就成真了。那夏荷可憐兮兮地看著斗笠男,儘量作出恐懼害怕的無公害小白兔模樣,趁男子不備,不曉得撒了一把啥子粉末。斗笠男瞬間迷了眼,夏荷一把匕首快速刺過去,刺入男子腹部。男子一掌打中夏荷的肩頭,夏荷踉蹌跌向牆壁。

  「完了。」胖子再度哭起來。

  陳秋娘還來不及回答,夏荷已喝道:「你們還不動手?」

  這群不敬業的歹徒們這才如夢初醒,立刻向陳秋娘他們撲來。

  「住手。」那位跳腳的斗笠男又喊了一聲。

  歹徒們沒有理會他的。他又喊:「你若傷了他們,主上會把你大卸八塊的。」

  「你死了,不就沒人知道了麼,主上又怎麼會知道呢。」夏荷朗聲笑道,又於那斗笠男纏鬥起來。

  歹徒們像奔騰的野狗狂吠而來。柴瑜靠著小巷子的青石牆壁,說了一句:「秋娘,能遇見你,是我這生最幸運的事。」

  這妥妥的是表白的節奏。陳秋娘清楚,也因為清楚,眼淚簌簌而下,她搖頭說:「若是早知今日局面,我寧願不遇見你。」

  她這話倒全是心裡話。她的出現,讓柴瑜原本苦逼的人生更苦逼了。如果不曾相遇,柴瑜即便苦逼,也不至於丟了性命。

  「我不後悔。」柴瑜堅決地說。

  陳秋娘不再說話,只是扶著柴瑜,靜靜迎接死神來臨。這一刻,她的心忽然平靜了。過去的歲月顛沛流離,遇見事情,一人面對。哪一天會倒下,她亦不知。但她知曉若是自己病痛餓慌,或瀕臨死亡,不會有人呵護著,不會有人陪著。孤單是她唯一的狀態,寂寞成了她最大的習慣。

  而今,能有人心甘情願陪著共赴黃泉,這與過去相比是多麼的幸福啊。也許這就是老天讓她穿越的全部意義吧。

  她與柴瑜並肩一起。胖子卻又開始聲淚俱下賣力表演,為一絲的生機掙扎。

  結局並沒有因為那個斗笠男的介入而改變,只是延緩了些許的時間罷了。

  「夏荷,你住手,你住手,不要傷了她。」斗笠男大喊。

  「喂,我說你喊有用麼?」有清朗的聲音響起,是少年人清澈的聲音,帶了略略的笑意。

  陳秋娘心裡一怔,這人聲音如此熟悉。循聲望去,只見逆著光巷子口有人快速跑過來。速度之快,讓人看不清他的身形。

  「啊,你——」夏荷驚恐地叫了一聲。

  那人不曾理會,直接繞開夏荷,徑直往斜眉他們奔來,丟了一句:「放下刀,酌情處理。」

  那話是對歹徒們說的,歹徒中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斜眉。他冷笑,說:「別過來,否則我就殺了他們。」

  斜眉一行人離陳秋娘三人只有兩米左右的距離,一個箭步就能衝過來殺了她。

  那人停了腳步,長身而立,朗聲說:「喂,還要浪費時間麼?速戰速決啊,小心老子揍死你。」

  陳秋娘這才看清這來人一襲藍衣,正是那張府的表公子,抄了手站著,神情悠閒,像是一點都不打算出手的樣子。

  竟然是他。這下真的有救星了。陳秋娘喜出外望,立刻喊:「表公子,你家出敗類了,如今被我撞破,非得要置我於死地不可。你可要維護張府的百年聲譽啊。」

  藍衣少年呵呵笑了兩聲說這是自然,隨即,他又朗聲道:「江帆,再不出手,老子揍死你。」

  「來了,來了。」笑嘻嘻的清朗聲音,小巷的房上跳下一個灰衣少年站在陳秋娘面前,巴掌大的臉,嫩白嫩白的皮膚,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居然向陳秋娘伸出手來,說,「你好,我是江帆,請多多指教。」

  「少廢話了。沒看到秋雲廢話的結果麼?」那表公子指了指斗笠男。

  灰衣少年只得收回手,幾個箭步,左閃右躲,就把斜眉一干歹徒的環首刀奪了,還分別將他們都打折了腿。爾後,他將刀一丟,拍了拍手,笑嘻嘻地說:「宸哥,這太弱了。」

  那表公子笑了笑,一閃身掐住那欲要自盡的夏荷,順手將夏荷綁了,為防止咬舌自盡,還往她嘴裡塞了一隻鞋。

  「夏荷跟我回去。秋雲負責通知人把這些人都押回去。江帆,你負責送他們三人去醫館。」藍衣少年吩咐,然後拖著夏荷就走。

  旁邊的江帆卻不干了,鬧了起來:「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送醫館這種事不適合我,這是大材小用,大材小用,知道不?陸宸。我是來保護的,你讓別人送,你讓別人送。」

  藍衣少年沒有裡他的聒噪,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別忘了,那是你的任務。不做的話,你執行完送醫館,自己回去說。我做不了主。」

  江帆聽聞撇撇嘴不再說話,而是轉過來看了看陳秋娘,笑嘻嘻地說:「好了,就由再下護送你們去醫館。嗯,至於這位小兄弟傷勢嚴重,就讓我來吧。」

  陳秋娘經歷這一場,渾身像是虛脫似的,一點力都沒有,就是方才想向藍衣少年道歉,也是累得沒說出口。這會兒江帆像是自言自語,她還沒來得及插話,他已經容不得柴瑜掙扎,直接將他背起來,說:「走咯。」

  陳秋娘看他走出一段,竭力去想剛才的一幕,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就是想不起來。

  「哎,你們快點啊。我還要趕回去交任務呢。」江帆走了一段,回過頭來對還愣在原地的陳秋娘和胖子喊道。

  陳秋娘一怔,頓時明白方才感覺不對勁的地方就是這江帆與那藍衣少年的對話裡,江帆一直有提到他的任務是保護,而這保護的對象難道是自己?

  陳秋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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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看不懂的張賜

  江帆一路喋喋不休,卻都是自顧自話,且話語內容跳躍,零零碎碎的話語,半懂不懂的。陳秋娘思前想後也沒聽出個名堂。

  「呀,小夥子挺厲害的啊。」醫館的老大夫仔細檢查柴瑜的傷勢,來了這麼一句。

  「過獎了,我向來就是這麼助人為樂,背一個受傷的人來醫館是我等俠士之人的本分。老先生,你這麼說,我真不好意呢。」柴瑜沒說話,江帆直接就哈哈地說,還摸了摸腦袋,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陳秋娘坐在醫館的凳子上,渾身無力地靠著桌子,正在思索江帆與那表公子陸宸的對話,聽得這麼一句,不由得翻白眼鄙視江帆。

  胖子到底實誠,被小童處理傷口,也不忘了實誠地指出:「劉大夫讚的就不是你。」

  「你又知道了?我江帆一代俠士,多少江湖俠士交口稱讚的......」江帆又喋喋不休,連那老大夫都看不下去了,插了一句:「這位少俠,我讚的確實不是你。」

  「哦!」江帆尷尬卻也只是一瞬,立馬就換了泰然的模樣,風馬牛不相及地安慰老大夫:「沒關係,是你不瞭解我,真的,如果你瞭解我的話,你肯定沒法不讚美我....」

  江帆同學不遺餘力地讚美自己,聒噪得陳秋娘頓時都沒法好好思考了。連休養極高的老大夫都不得不停下來,忍無可忍地說:「請保持醫館的安靜。」

  「好吧,老人家,等你忙完,我們好好的來談談,談談這世道、這人生、這理想.....」江帆還很遺憾的語氣,顯然沒說夠的樣子。

  老大夫多好的休養啊,都被逼得怒目圓瞪,竭力克制地說:「請出去。」

  「好好好。」江帆脆生生地答應,蹦跶著出去了。

  陳秋娘這才聽得老大夫深深吐出一口氣,咕噥一句:「現在年輕人。」隨後,他又搖搖頭,繼續為柴瑜治療。

  柴瑜躺在床上,身上多處傷,血染了衣衫。他臉色煞白,嘴唇都起了皮。陳秋娘靠著桌子,隔了一段距離看著,心裡全是疼痛。

  「別擔心。」柴瑜趁著老大夫拿藥的間隙,略略轉頭,低聲安慰陳秋娘。

  「小夥子,你傷勢重,別說話,別動。」大夫嚴厲地說。

  「嗯。」柴瑜轉過頭去,老老實實接受治療。

  這會兒江帆不在了,老大夫卻自言自語了,多數是讚美柴瑜的,說這傷勢嚴重、失血過多,他卻還能意識清醒,不叫一聲疼,現在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

  「丫頭,回頭要多給他補一補,他失血太多。」老大夫做好了包紮,直起身來一邊捶腰,一邊對陳秋娘說。

  「嗯,好的。謝謝劉大夫。」陳秋娘支撐著站起身來,十分有禮貌地回答,然後走上前看了看柴瑜。他終於是支撐不住,合上了眼,沉沉睡了。

  陳秋娘這才向老大夫施禮,說:「感謝劉大夫治好我小哥哥,不知道這診金藥費是多少。」

  劉大夫轉過來正在默算,門外的江帆一下子就蹦跶進來,說:「劉大夫,這錢我給,我給,我給。」

  「年輕人,做事穩重點,別一驚一乍的。吵著病人了。」劉大夫板了一張臉,顯然對江帆突然的打斷很不高興。

  江帆嘿嘿笑了兩聲也不介意劉大夫的態度,就站在一旁等他計算出診金和藥費。

  陳秋娘卻始終覺得這事欠妥,對方救了他們,又要出診療費,這沒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前,實在不妥當。何況,這欠的就不僅僅是錢,還有情誼等東西了。所以,她思考了片刻,說:「江公子,你救了我們,已經感激不盡了。這診療費怎麼可以讓你給呢。」

  江帆一張純真的臉,撲閃著大眼睛,笑嘻嘻地說:「你莫要跟我太客套啊。這是我的任務呢。完不成會被人笑的。」

  「任務?什麼任務?誰給你的任務呢?」陳秋娘索性趁熱打鐵,立刻就將心中一直縈繞的疑問擺出來,也想證實心中的猜測。

  「嗯,任務肯定是秘密。既然是秘密任務,那麼,佈置任務的人就不能告訴你的哦。」江帆得意洋洋地說。

  「不用你說,都能猜到了。」胖子脖子纏了白布,將一碗藥盡數喝下,對江帆撇撇嘴。

  「呀?胖哥,你不簡單啊。來,跟我說說。」江帆驚訝地叫道。

  「出去。」劉大夫終於無法忍受,壓抑地吼了一聲,隨後又指了指柴瑜,說,「讓那孩子好好休息。」

  「哦。」江帆耷拉著腦袋,跨步出去。

  陳秋娘沒傷,胖子傷勢很輕,也一併被劉大夫叫到大堂裡去了。江帆還是好奇,就拉著胖子問。陳秋娘在一旁靜聽,想知道胖子的推測跟她是否一樣。

  「這很簡單啊。你跟表公子熟悉,那任務肯定是張府的人派給你的啊。」胖子很得意地說。

  「呔,這江湖上都知道啊。我是張府的人,只有張府的人可以給我派任務。其餘的,就是天王老子,我都不放在眼裡的。我可是少年英雄......」江帆又開始自吹。

  陳秋娘本來認真聽著兩人的對話,試圖找出蛛絲馬跡來證明猜測,但看這江帆的話語,馬上就要跑題很遠了。她立刻就問:「那到底是哪一位派給你的任務啊?」

  「不告訴你們,有本事自己猜。」江帆得意地一蹺二郎腿,挑釁地看著胖子和陳秋娘。

  「哼,張府那麼多位主子,誰猜得著。再說了,就算我們猜著了,你也可以不承認啊。」胖子立刻就指出來。

  陳秋娘也在一旁點點頭,激將法說:「就是,我們猜著了,你也大可以不承認。」

  江帆少年心性,氣得跳腳:「我是那種人嗎?我根本就不是。你們猜著了,我就承認,行不?給你們三次機會,三次都沒猜著,可就不能猜了。開始猜,第一次機會。」

  「好像是保護陳姑娘的,三小姐。」胖子舉手回答,自信滿滿。

  「錯,錯,錯。」江帆得意地搖頭,說,「第二次機會。」

  「六小姐。」胖子又說。

  「錯錯錯。第三次機會啊。」江帆更加得意。

  胖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地說:「那就是江航統領,我聽陳姑娘說,他們認識的。」

  「錯錯錯,我哥那種人只會聽命行事,即便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他也笨得很,怎麼會想到叫他玉樹臨風、功夫了得的弟弟去保護呢。哈哈,你的機會已經用完。」江帆跳來跳去,孩子心性,倒是十分率直。

  陳秋娘這會兒大概有譜了,這派任務給江帆的不是張賜,就是張老夫人。這兩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一方面說話做事都刻薄到家,用金錢把恩情啥的一筆勾銷了,這另一方面又派人保護。

  這葫蘆裡賣的到底什麼藥呢?陳秋娘是想要弄個明白,不然這一顆心中是懸著,她可不喜歡被人算計的滋味。

  所以,她便笑著說:「那是他的三次機會,江公子,我三次機會還沒用呢。」

  「哪能這麼耍賴的。要知道,早就讓你一邊去,不許聽他問了。」江航不許,陳秋娘軟硬磨了一會兒,才磨出一次機會。

  「是老夫人吧?」陳秋娘問。

  「錯錯錯,老夫人哪裡有心思管你一個小丫頭呢。」江帆哈哈笑。

  陳秋娘心中有底了,這江航的任務十有八九是張賜派的。只不過,這人真讓她看不懂了。之前自己說的永不相見啥的,還派人送銀子來了斷情誼什麼的。

  「哎,陳姑娘,你該猜二公子的,你不還認識二公子嗎?」胖子好心提醒。正在哈哈笑的江帆一下子笑不出來了,立刻垮了一張臉,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好呀,好呀,你小小年紀,就這麼耍陰謀。難怪陸宸說要少跟你說話,言多必失。我對你多純真率直啊。你給我耍手段,哼哼。簡直是沒法做朋友。」

  陳秋娘自然不承認自己是挖了陷阱給江帆跳,便一副受委屈的無辜模樣,說自己委屈,說江帆想多了。江帆小孩子心性再三確認,在仔仔細細地研究了陳秋娘的神色之後,認為陳秋娘沒有說謊,這才相信她是受委屈,又向她道歉。

  「你們這些權貴之人,都喜歡玩手段,就覺得別人也在玩手段。」陳秋娘還委屈地倒打一耙。

  江帆這會兒手足無措,恰好陸宸從屋外笑著進來,說:「小帆,你終究是太直,忘記我的叮囑了。」

  「你小人之心了。」江帆不悅地說。

  陸宸搖搖頭,卻對陳秋娘說:「小柳郎中還在張府,聽說你遇襲的事,十分擔心。他這會兒要回柳村,我這就來接你過去。你與他一併回柳村,我們也放心些。」

  陳秋娘自然是想回去,之前還一直在琢磨等柴瑜治療完畢,這邊的事略微理清楚,她就速度去找馬四爺,趕快回柳村,不然家裡人肯定很害怕,很擔心。

  「承哥哥要回去了?可是——」她看了看屋裡,心裡自然是放不下柴瑜。

  「你不必擔心,那小兄弟是因張府婢女的不檢點受了傷,張府會負責到底的,我會讓江帆在這裡保護著他的。」陸宸立刻就說。

  「憑什麼是我?憑什麼是我?這不公平,不公平,我不就抽籤輸了嗎?說好的只有一個任務的,你們能言而有信點麼?」江帆喋喋不休。

  陸宸直接無視江帆的存在,徑直對陳秋娘說:「走吧,柳郎中還等著呢。」

  陳秋娘知道陸宸說得在理,卻又覺得沒等柴瑜醒來,就這樣走掉,實在不太好,便一時猶豫了。陸宸卻是看出端倪,說:「這天色不早,你家裡老老小小卻是看著你的。」

  陳秋娘瞧了瞧天色,也不得不走,便再三請求劉大夫,若是柴瑜醒了,幫忙轉告,就說後天趕集日,她就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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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那些真相

  原本與陳文正談完客棧的事,天色尚早,陳秋娘估摸著去集市轉一圈,時間也十分充裕。誰知道會遇上這等凶險,差點丟了命。等與賊人一番較量,再將柴瑜送到醫館處理完畢,日頭已西沉。

  陳秋娘儘管覺得丟下柴瑜一人在醫館很不應該,但也不得不顧及家裡的老老小小,何況她更怕陳全忠回來再把家裡攪得雞飛狗跳。對於陳全忠,她必須要親自會一會的。所以,她同意了陸宸的建議,又再三拜託醫館大夫以及江帆幫忙好生照料,這才隨陸宸走了。

  醫館門口,停了二馬並駕的馬車,馬車上綴著「張府」字樣的燈籠,裝飾十分華美。陸宸招呼陳秋娘上馬車,說柳承在六合鎮口等著。

  陳秋娘亦不推辭,默默上了馬車,癱坐在車裡柔軟的墊子上,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便對於今天所發生的種種啥也不想。

  馬車顛簸,整個人迷迷糊糊,恍然一激靈醒來,馬車已到了六合鎮口。陳秋娘跳下馬車,便看到柳承站在鎮口牌坊下。

  「承哥哥。」陳秋娘喊了一聲。

  柳承一愣,打量了她片刻,才不自在地笑了笑,隨即說:「天色不早了,上車吧。」他一邊說,一邊自行跳上馬車。

  陳秋娘正待上馬車,卻是發現馬四的車停在一旁,馬四正靠著馬車編草鞋。

  「四爺爺,您怎麼還在?我不是讓人通知您,我要晚一些,讓您先回去的麼?」陳秋娘十分驚訝。

  馬四掃了她一眼,這才放了手中夥計,說:「你是我帶來六合鎮的,也得必須我帶回去,否則有個三長兩短,怎麼向你奶奶交代?」

  陳秋娘一聽,也知道其實馬四是擔心她的安危,絕對不會相信不相干的人了。即便是柳承讓他先走,他亦堅持要看到陳秋娘。

  「讓四爺爺擔心,秋娘實在不該,對不起,四爺爺。」陳秋娘十分愧疚,她先前只顧著擔憂柴瑜的傷勢,這些細節的東西到實在沒有去在意。

  馬四擺擺手,說:「天色不早,你與小柳郎中坐張府的馬車,咱們快點回柳村吧,別讓你奶奶等急了。」他說罷,就徑直套馬去了。

  陳秋娘「嗯」了一聲,便跳上張府的馬車。張府的馬車,裝飾華美,雙馬拉套,聽陸宸說是張府為感謝柳承對二公子的救命之恩,特派馬車送他回去。同行的還有一個十人護衛馬隊,依舊是身背弓箭,手按環首刀,騎著高頭大馬。帶隊的人是儒雅極致,卻又面色平靜,讓人覺得嚴肅得緊的江航。

  陳秋娘鑽進馬車,這馬車比剛才陸宸接她的那輛還寬敞,裡面鋪了軟墊子,連靠背都柔軟得很,一旁還有疊放整齊的紅色緞面小被子,大約是怕人在馬車不小心睡著了,會著涼。至於安全措施,這馬車卻是牢靠得很。

  陳秋娘坐到柳承的對面,看到柳承像是在想什麼似的,兀自沉思,她也不好打擾,便靠著柔軟的靠背休息。今天的起起伏伏,在鬼門關前轉了幾圈,她早已疲累不堪,一沾了這軟墊,加上馬車軲轆有節奏的聲音,她只覺得意識渙散,飄飄忽忽,像是要沉沉睡了。

  忽然,柳承說了話,陳秋娘一個激靈清醒了些,卻是不知道他先前說了什麼,只得問一句:「什麼?」

  「你——」柳承說了一個字,卻就那麼瞧著她,沒繼續說。

  「不好意思啊,我剛才有些恍惚,沒聽到承哥哥說的。」陳秋娘很是尷尬。

  柳承搖搖頭,說:「算了。」

  「咋了?承哥哥可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呢。說吧。」陳秋娘追問,直覺這柳承這幾次見面都怪怪的。

  柳承抿了抿唇,低了頭,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問:「秋娘,你,與那,那二公子是,是什麼關係?」

  陳秋娘沒料到醫者仁心,醉心醫學,仿若不染塵世污垢的柳承會八卦她與張賜,一聽到他問這件事,不由得「啊」一聲。柳承見狀,急切地說:「對不起,是我唐突了,我不該問的。」

  「承哥哥多慮了。有什麼該不該問的呢,我知曉你也是關心我。」陳秋娘說了一番得體的話,心想這幾日與張賜來來去去的幾番對陣,柳承肯定也是知道的。張賜這種世家子弟對村姑有興趣的戲碼常常上演,想必柳承挺擔心她的。

  「這是自然。只是,問你這個,我總是不自在。可不問,我這心不踏實。」柳承手足無措,只低著頭,也不看陳秋娘一眼。

  「承哥哥能這樣坦誠,秋娘十分高興。我與那張賜,沒啥關係。不過就是那晚來你家敷藥,大約是驚動了他,又覺得我不想普通村姑女娃,有些有趣,如此三番,就熟識了些吧。你可是不知,人總是試探我,覺得我是故意耍聰明接近他的,被我一頓呵斥,早就不相往來了。那些權貴之人,可惡得很呢。」陳秋娘回答。心裡卻又想起江帆神叨叨地說的什麼任務,一番試探,多半跟張賜有關。

  不知道那傢伙到底想幹嘛。陳秋娘皺了眉。

  「哦,如此甚好。只是那日,原本是景涼護送他回去的,之後臨時又加了我。那景涼的醫術,好得很,有很多我參詳不透的,他三言兩語就講解清楚了,他足夠送二公子回府了,可他臨時有加了我——」柳承忽然說了這麼一件事。

  陳秋娘有些奇怪,便說:「那二公子的傷勢想必十分嚴重,怕馬車顛簸裂開,景涼即便是名醫,也是一個人,所以,他們請承哥哥一併前往,實則是為保險起見吧。」

  「他們也這麼說。可張二公子一路上精神很好,一直在問我,——」他說到此處,停下來深深地望了陳秋娘一眼。

  「怎麼了?問你什麼?」陳秋娘問。直覺已猜到大板。

  「問你的事。」柳承有些不甘願地吐出這四個字。

  陳秋娘一怔,柳承的意思是是說張賜專門叫上他,就是為了詢問關於她的事?這不科學啊,張府的人要調查她,簡直易如反掌,何必詢問柳承呢,一定是柳承多慮了。

  「承哥哥,你多慮了。人家張府什麼樣的探子沒有?要調查我,說句不文雅的,就連我上幾回茅房,人間的探子肯定都知道。」陳秋娘反駁柳承的認定。

  「這,也是。」柳承也覺得秋娘說得有道理,「可是,你說他與你賭咒發誓死生不往來,今日卻又為何特意讓你坐張府的馬車回村?」

  「這個,唉,說來話長。」陳秋娘便坐正了身子,索性將今天的事除了江帆的任務都一股腦講給了柳承聽。

  柳承聽得驚恐不已,連忙拉了陳秋娘把脈,再三確認她沒大礙,才命令她在馬車裡躺一會兒,說受了重大驚嚇,只有立刻睡一覺,才能恢復元氣。

  陳秋娘正有此意,便在,馬車一側躺下,拉了被子蓋了起來。被子有股花香味,很好聞。

  疲乏、困頓,受驚嚇,讓陳秋娘思緒停頓,意識渙散,只想好好睡一覺。至於,她極力要想明白的那些關於張賜的疑問,卻是怎麼都聚不起來。

  所以,她索性不想,閉上眼片刻,便沉沉入了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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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信任

  陳秋娘一側身醒來,已到了柳承家門口。她睜開睡眼,迷迷糊糊跳下馬車,這才發現半輪月已上了山尖。

  「我回去了。」陳秋娘說著,就要蹦跶,柳承卻是一把拉住,說,「月光陰氣足,蛇喜歡,這田埂小路的,你等等,我打燈籠照你回去。」

  「小柳郎中不必勞累。我打燈籠送陳姑娘回去即可。」一直沉默的江航一邊說,一邊翻身下馬,折了馬車上的燈籠提在手裡。

  「你們還得趕回六合鎮,這種小事就不勞煩江統領了。」柳承說。

  「小柳郎中對二公子盡力救治,這些天都沒吃好睡好,還是回家好好休息。這送陳姑娘回去,亦是舉手之勞。」江航舉止有禮,語氣平靜。但陳秋娘卻是聽出他話語裡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柳承被江航這麼一說,便不再說話,只固執站在原地。陳秋娘頓時覺得柳承不如往常那樣平靜,這氣氛一時有些緊張。她趕忙就說:「承哥哥勞累這麼幾天,趕快回去休息唄。勞煩江統領送我回去吧。」

  江航應了聲,也不看柳承,徑直吩咐手下一名劍客也打了燈籠,這樣一前一後打著燈籠送陳秋娘回去。

  陳秋娘走了幾步,不由得回頭看,柳承還立在馬車邊上,雖是模模糊糊的身影,但看得出是在往這邊看。因看不清面目,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申神情。

  「陳姑娘仔細腳下的路。這田間小路,路窄且不平。」江航出聲提醒。陳秋娘這才轉過頭來,對江航道謝,便認認真真看路,生怕又竄出一條蛇來。

  江航將陳秋娘送到竹籬笆門口,便聽到陳柳氏在問:「可是秋娘回來了?」

  「是呢,奶奶。」陳秋娘回答,便推門而入。

  陳柳氏拄著棍子站在堂屋門前,月光朦朦朧朧的,只看得到她的輪廓。江航吩咐手下在籬笆門外候著,他則是親自提著燈籠將陳秋娘送到了堂屋門口。

  「擔心死奶奶了。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陳柳氏十分激動地上前握住陳秋娘的手。

  「奶奶有啥好擔心的呢,我是跟四爺爺一起去的呢。」陳秋娘安慰。

  陳柳氏說不出話來,又瞧了瞧江航,說:「多謝公子送我家秋娘回來。」

  「老夫人不必客氣,這是分內的事。」江航對陳柳氏施禮,然後將燈籠遞給陳秋娘,說,「你平安到家,我就告退了。今日忙累了一天,陳姑娘早些歇著吧。」

  「多謝江公子。」陳秋娘提著燈籠行了禮,這才回答了陳柳氏的嘮叨。當然,這回答肯定是略去了驚險的部分,只說去了雲來客棧,老闆很是喜歡她,不過做幫工的事,還需要他們考慮考慮。

  「你可說了你死而復生的事?」陳柳氏擔憂地問。

  陳秋娘一邊查看兩個幼弟,一邊壓低聲音說:「當然說了,掌櫃是讀書人,說子不曰怪力亂神。不計較這個呢。」

  「那真是好,真是好。我們全家就有盼頭了。」陳柳氏又有些激動。

  陳秋生卻不悅地喊了一聲:「奶奶。」

  陳柳氏便不說話了。陳秋娘看這情況,料想白天肯定發生了大事,肯定跟陳全忠有關。

  陳全忠早晚會鬧事,這是她預料中的事,也沒啥好驚訝的。所以,她也與陳柳氏攀談,畢竟陳柳氏是個老婦人,還是陳全忠的媽,她的角度說出來的話,有時候讓陳秋娘想揍她的。

  為了不給自己找不愉快,她立刻就打住了陳秋生想要說的話,轉而詢問他們晚飯吃了什麼,兩個弟弟情況如何。陳秋生很乖巧地回答,說晚飯熱了粥,就著鍋盔。兩個弟弟的情況挺好的,大弟還喊了媽,模模糊糊的發音,但是聽得出,就是喊的媽。

  陳秋生說到媽,眼眶也濕潤了,聲音有些哽咽。陳秋娘看著這瘦弱的五歲孩童,心裡也不是滋味。她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好了,我們不打擾奶奶,讓奶奶好好休息。」

  陳柳氏還想說什麼,喊了一聲「秋娘」,陳秋娘卻不想與她談,只一句:「奶奶,時候不早了,早些歇著。我今天也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陳柳氏不得已「嗯」了一聲,陳秋娘就拉了秋生退出房間,去了廚房。她準備再熬些粥給兩個幼弟備著,小孩子餓起來不要命,哭鬧得很,得要備著些。

  陳秋生很乖巧地幫忙生火,姐弟倆一陣忙碌。等米下鍋了,陳秋娘一邊照看火,一邊問:「白日裡,又發生什麼事了?」

  陳秋生聽得這一句,竟是「哇」地哭了,撲到陳秋娘懷裡,說:「對不起,大姐,秋生對不起你啊。」

  「男子漢,哭哭啼啼的成啥樣子,有事就說。」陳秋娘輕拍著秋生的後背,心裡已有不祥的預感。

  陳秋生好一會兒才止住哭,抽抽搭搭地點頭保證以後不會再哭哭啼啼的了,然後就說了白日裡陳全忠回來了。只是一回來就問陳柳氏要銀子,說賭坊給了最後的期限,不然手就會被砍掉。陳柳氏說沒錢,陳全忠就要抱兩個小弟去賣掉還利息,同時還看到廚房裡的米面,也要一併搬走。

  陳柳氏慌亂了,跪下來哭著求陳全忠不要再折騰這個家,不要折騰孩子了。陳全忠不理,一手夾一個孩子就要走。

  陳秋生頓時就慌了,因為答應了陳秋娘好好照顧弟弟,也知道大姐絕不願意將他們賣掉,讓他們慘死,或者去過寄人籬下的悲慘生活。這會兒大姐不在家,他就懇求父親,無奈父親早已不是慈父,而是豬油蒙了心六親不認的賭徒了,他抬起一腳就踢翻了陳秋生。

  陳秋生顧不得肋骨疼,掙紮起來,就大聲問:「兩個弟弟,你能賣多少錢?」

  「說好的五兩銀子。把你加上也許可以買到十兩,你可以幹活了的。」陳全忠居然無恥地回答。

  陳秋生氣急了,就跑到屋裡將陳秋娘的銀子拿了七兩出來,說是大姐賣蛇的錢,懇求陳全忠不要賣了兩個弟弟。結果錢被陳全忠拿了,陳全忠還很精明地逼問陳秋生不止這一點吧,肯定還有。

  陳柳氏罵了陳全忠半天也沒用。陳全忠在家掘地三尺,又威脅不交出來,就還是要賣掉兩個小的。

  「大姐,對不起,我怕他賣了兩個弟弟,我把剩下的都交出來了。你打我吧。」陳秋生低著頭哭著說。

  陳秋娘滿腔的怒火,更多的確是心疼。她將秋生摟在懷裡,說:「你沒做錯,我哪能打你呢。不要多想了,好生去歇著,明天你還要幫我做事呢。」

  「大姐,你不怪我?我偷看你埋銀子,又把銀子拿給爹了。」陳秋生十分詫異地抬起頭,試圖從陳秋娘臉上找出責備的神色。

  陳秋娘對他笑笑,說:「偷窺這件事非君子所為,你自己也知道不對,以後不犯,就是了。大姐不怪你。至於拿銀子留下兩個弟弟的事,秋生分得清輕重,看得清形勢,而且重情義。大姐高興得很呢。怎麼會怪你呢。」

  「大姐。」陳秋生激動得很,凝望著陳秋娘好一會兒,才像是作保證似的說:「秋生一定會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陳秋娘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說:「這才是陳家長子該有的風範。」

  陳秋生終於不那麼難過地點點頭,隨即一張小臉又浮上擔憂,他小聲說:「可是沒有銀子,我們過日子會很難。」

  「有大姐在,咋可能難過呢。相信我不?」陳秋娘捏著他的小臉,笑著詢問。

  陳秋生看著她,眼裡泛著淚花,說:「相信。」

  陳秋娘笑了笑,心裡已然明白:比起陳全忠來,這孩子顯然把她當作了可信任的依靠。她儼然已成為這個家裡老老小小的希望。

  她頓時覺得肩膀上的擔子重了許多。於是,又安慰了陳秋生一番,為他佈置了明天一大早去弄一些細沙回來的任務,這才將他哄去睡了。

  陳秋娘又轉身去廚房,將鍋裡熬好燜著的粥打起來放到盆子裡,又從井台裡打了涼水起來鎮著,等粥徹底涼了,蓋上蓋子,她才熄燈。

  屋外,月光不知何時已朦朧得不像話,月亮看起來像是蒙了綢緞似的,不甚分明。

  「看來要下大雨了。」陳秋娘自語,從小的鄉村生活,讓她對這些天氣物候都有敏銳的判斷。她站在院裡,看著月亮,想到今日的起起落落,心裡也是感嘆頗多。

  在院裡站了許久,她打了一套五禽戲,舒活舒活了筋骨,這才進屋躺下。

  也許是在車上睡過了,也許是今天種種太過離奇起伏,又或許是銀子被陳全忠拿走心裡不舒服。總之,陳秋娘進屋去躺下,反而久久不能入睡。

  山村萬籟俱寂,仿若在山的那邊的那邊的犬吠都能隱約耳聞。在這寂靜中,陳秋娘思緒起伏,一會兒想起前世裡與外婆共度的時光,一會兒想起戴元慶眉眼帶笑的臉,一會兒又想起白日裡柴瑜眉宇間堅毅的神色。後來,她就開始琢磨張家的態度,尤其那張賜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她琢磨來去,猜測不透,便更加沒有睡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從牆縫裡看出去,那月光早就收了影,外面烏漆墨黑的。

  這雨也只下了一會兒就停了,月光卻沒再出來。就在這烏漆墨黑的下半夜,正思緒萬千的陳秋娘聽得村裡的狗忽然此起彼伏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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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4:19
第055章 了斷

  萬籟俱寂的下半夜,一場大雨,月亮隱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村裡的狗突然此起彼伏地叫起來。還在思緒萬千的陳秋娘本能一警覺,就聽得有男人罵罵咧咧地說:「叫你娘的叫,有小偷的時候,就沒見利索過。」

  那人聲音頗為沙啞,聽起來該有三四十歲了。他一路罵罵咧咧的,舌頭有些打卷,聽起來應該是喝醉酒了。陳秋娘暗想可能又是哪一家的男人在外面喝醉了,這般深夜才歸家。這種情況回去,少不得又是夫妻吵架,一家子不安寧的了。

  「呸,這破地方,哪個殺千刀的東西搬了石頭在這裡,想摔死大爺啊。」那人罵得更大聲,聽話語內容是被石頭絆倒了。

  陳秋娘屏住呼吸,認真聽著那人腳步聲朝這邊來了。

  「呸,你娘的,這破地方。」那人又罵了一句。

  陳秋娘聽得似乎是陳全忠的聲音,但憑著記憶來辨別對比,似乎又有點不像。陳全忠的聲音似乎沒有這麼沙啞,他貌似也不怎麼喜歡喝酒。

  但無論如何,陳秋娘都是輕輕翻身坐起來,躡手躡腳地穿好了鞋子,摸了摸床頭的搟麵杖與砍刀。又將衣服褲子綁好,翻身坐在床邊。

  「大姐,好像是爹。」陳秋生也被驚醒,在暗夜裡低聲說,語氣很是擔憂。

  陳秋生年紀雖小,但做事說話還是很謹慎。看來真是陳全忠回來了。陳秋娘為與陳全忠這渣爹第一次見面,解決恩怨,處心積慮地佈局很久了。但臨到這一刻,她不由得緊張起來,手心裡微微冒汗。因為她再厲害,也不過是個九歲的瘦弱小女娃,更何況今天拿那剔骨刀就累得她手腕疼,疼得現在連拳頭都握不緊。

  「嗯,別管,你睡。別出聲。」陳秋娘低聲回答,耳朵卻聽著屋外的動靜。只聽得陳全忠踩著竹葉沙沙響,一路近了,先推開竹籬笆門,然後在院子井台打水洗漱,弄得盆桶響,動靜大。

  然後,他去拍陳柳氏的門,大喊:「開門,開門。」

  「是爹回來了。」正熟睡中的陳秋霞也被吵醒,驟然翻身起來睡眼惺忪地說。

  「聽聲音好像輸了錢,喝了酒。」陳秋霞停了片刻,又怯生生地說。

  「是的。姐,趁他還沒過來,你趕快出去躲躲吧。」陳秋生建議,語氣裡全是擔心與著急。

  陳秋娘這才想起以前陳全忠輸了錢就會回來打陳秋娘,不管多深的夜,不管陳秋娘開不開門,他都會砸開門,抄起凳子、棒子等東西一陣亂打,也不管是不是打中要害,更不管陳秋娘的骨頭被打斷了沒有。總之,要他打爽了,出氣了,累了,他才會停手。在這柳村的大半年時間,柳承可以說是隔三差五義務幫陳秋娘治傷。

  雖然不是江雲親自挨打,但真正陳秋娘的記憶全與她的記憶融合,那些疼痛,她想一想心都痙攣地疼,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顫抖。

  「你這沒出息的。你老娘還沒餓死,就給你氣死了。」陳柳氏罵罵咧咧,像是開了門。

  陳全忠倒是沒應聲,片刻後,就在陳秋娘屋外喊:「小蹄子,掃把星,給老子滾出來。」

  「姐。」陳秋霞一下子撲過來,將她抱住,渾身都在發抖。

  陳秋娘反手將陳秋霞抱住,在她耳邊說:「別怕,你好生躺著,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聲,不要起來。」

  「姐,我怕,爹白天說要打死你為娘報仇。我想等你回來告訴你,沒等到就睡著了。」陳秋娘伏在她懷裡,怯生生地說。

  陳秋娘一聽,怒火呼呼就起來了,原本以為他只是渣,賭錢打孩子,這會兒卻不料是惡毒得要下殺手。這老東西,真是低估了他。

  「再不給老子滾出來,老子打死你。」陳全忠還在屋外鬧。

  陳柳氏就站在屋簷下,罵罵咧咧:「你個忤逆子,不忠不孝,老母幼兒不養,賭博喝爛酒,輸了回來拿孩子出氣。你天打雷劈的啊。我命怎麼這樣苦,生了你這麼個忤逆子啊。」

  「大姐,你快去承哥哥家裡躲一躲吧。從牆邊那個洞出去,白日裡,我跟秋霞一起挖的。」陳秋生也害怕得緊,立刻爬起來拉陳秋娘。

  陳秋娘感到他們濃濃的關心,鼻子發酸,將秋生秋霞摟在懷裡,安慰說:「爹就是說說而已,哪一次把我打死了?他也是有分寸的。你們倆快躺下了,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起來,不要出聲,免得惹了爹爹不高興。」

  「不,大姐,今天是娘的生祭。爹說要拿你祭娘,我看他那樣子,好害怕。」陳秋霞整個人都在發抖。

  陳秋娘聽聞,一時之間,憤怒無比,卻又覺得可悲心酸,心裡是恨極了陳全忠。若說她先前做的規劃,還有一些猶豫的話,到這會兒,她頓時覺得自己的決策太英明了。

  「不要怕,你們聽我話,就不會發生。現在躺下,不要出聲,不要起來。」陳秋娘一邊叮囑,一邊將兩個孩子放到床上睡好,蓋上被子。

  屋外,陳全忠依舊在狠狠拍門,陳柳氏咒罵哭訴。頓時,夜深人靜的柳村所有的狗都在狂叫。至於村裡人,想必也不是第一次見這種情景,只當是笑話看了,根本懶得有人出來對此說句什麼話。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只要看見有一家比自己家窮、比自己過得淒慘,那麼,自己就有活下去的勇氣與驕傲的。所以,巴不得看到人過得悲劇。

  再說,人家的家務事,怎麼好插手呢。

  所以,陳秋娘明白:今晚只要沒有出人命,估摸著都不會來人。小柳郎中倒是可能來,但柳郎中與柳夫人已經回來,他們不會允許他來的。至於馬四爺,或許會來,但傳聞馬四爺晚上總是要小酌幾杯,喝了酒一睡,就是雷都打不醒的。

  陳秋娘知道這等局面凡事只能靠她自己。她與陳全忠的恩怨必須有個了斷,之後才能沒有後顧之憂,愉快地脫貧致富奔小康。

  「小蹄子,快開門。」陳全忠又大聲吼道。

  陳秋娘安撫秋生秋霞,在屋內長時間沒應聲。陳全忠就在門外繼續拍門,不耐煩地轉而喊:「秋生,秋霞,來開門,不然明天把你們統統賣掉。」

  陳秋生與陳秋霞只嚇得驚恐,只低聲喊:「大姐。」

  陳秋娘則應了陳全忠一聲「來了」,那是九曲迴環的童音,脆生生的響在夜裡,全然沒有一絲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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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4:37
第056章 掃清

  陳秋娘安撫了秋生秋霞睡下,便九曲迴環的聲音應了屋外一直拍門的陳全忠。

  她應了聲,便跳下床去開門,還不忘朗聲說:「這麼大半夜的,也不怕擾了左鄰右舍。催什麼催,我這就出來了。」

  這聲音一出,罵罵咧咧的陳柳氏以及一直吵鬧的陳全忠頓時都沒有聲響了。陳秋娘知道這是因為她的表現與以往太不同了。

  以往的陳秋娘,在陳全忠第一次喊開門的時候,就嚇得腿腳發軟地爬過去開門了。然後,基本上就是遭到陳全忠一頓奔放的毒打。陳柳氏會死活來護著,無奈她腿腳不便,人又不利索,通常陳全忠會將陳柳氏推倒在一旁,繼續毒打陳秋娘。

  陳秋娘只是被打得滿地打滾,嘴裡聲嘶力竭地喊「爹饒命,爹饒命」或者喊「奶奶救我,奶奶救我」,再或者喊「爹,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最後,陳全忠打爽了,打累了,就去他屋裡睡覺。也不管陳秋娘會不會死,傷勢如何。

  這個時候,陳柳氏才會喊陳秋生去找柳郎中來救治。陳秋娘則是奄奄一息,每次都昏迷。在她的記憶裡,只有兩次,因為柳郎中與柳夫人都不在家,小柳郎中來勸陳全忠,陳秋娘才沒被打得那麼慘。但柳承卻是被陳全忠罵得狗血淋頭,還因為來多管閒事阻攔陳全忠打陳秋娘,挨了幾棍子,右邊胳膊有好一陣子使不上力。

  原來的陳秋娘對陳全忠只有怕。誇張地說,陳全忠還隔得老遠,陳秋娘只要看到模糊的身影,就渾身篩糠似的發抖。陳全忠說一個字,陳秋娘就嚇得腿腳沒勁兒,昏死過去。

  過去的陳秋娘何曾敢這樣淡定毫不畏懼的態度跟陳全忠對話,更別說指責他擾了左鄰右舍。因此,門外的陳全忠與陳柳氏同時沉默,沒了聲響。

  陳秋娘走了幾步。就要去給陳全忠開門。陳秋生與陳秋霞卻是一併跳下來,立刻抱住她,嚇得不得了。陳秋生說:「姐,等下開門。我們抱住他,你快跑啊,爹是不會下輕手的,何苦今天還是娘的生祭。」

  陳秋娘心裡感動,越發覺得肩頭的擔子重了。這樣赤誠之心的對待,她決不能辜負,以後,她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讓這兩孩子過得好,活得體面。

  「不要擔心,去躺著睡覺。要相信我。」陳秋娘低聲細語,話語儘量溫柔帶笑。對於這兩個乖巧的孩子,她的心總是柔軟得不行。

  「不。」陳秋生堅決搖頭,說,「姐。要我們來保護你一次。」

  陳秋娘感動得一時無語,只將他們緊緊抱著。屋外,陳全忠只消停了片刻,就罵罵咧咧地說:「小蹄子,你還敢教訓你老子了,快點滾出來。」

  「大姐。」陳秋生又喊,那語氣是在讓陳秋娘快點答應。

  陳秋娘知道不能繼續在這裡跟兩個孩子糾纏。便將兩個孩子放到床上,說:「不許下來。我跟你們說沒事就肯定沒事。要相信我,知道不。」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說了一句「可是」,陳秋娘就立刻拍了拍兩個小傢伙,說:「不要多說,聽話。」

  兩個孩子沒說話了。陳秋娘這才躡手躡腳走到門口。門外,陳全忠更猛烈地拍著門,罵罵咧咧的,什麼骯髒的話都罵出來,絲毫不顧及孩子們怎麼看他。

  陳秋娘在門後站定。然後嘩啦啦一下拉開了門,三月夜雨後的風倏然撲進來,帶了徹骨的涼寒,送了一股子的酒氣進來。

  陳秋娘早有防備,立刻閃身到一旁。果然不出所料,陳全忠見門一開,一棒子迎面就敲過來打在那高門檻上,打得門檻砰砰響。

  真是黑心,這一棒子如果正中腦門,怕陳秋娘立刻就得見閻王去了。此等人渣,真是噁心到極致,果真是往死裡打,這次像是真的要置陳秋娘於死地。

  陳全忠一擊不中,怒聲喝道:「小蹄子,你敢躲。」

  「不躲,難道讓你打死?」陳秋娘朗聲回答。

  「還敢頂嘴,翅膀硬了,掃把星,小蹄子,敢忤逆老子了。」陳全忠罵罵咧咧,提著棒子藉著微弱的天光就狠狠砸來。

  陳秋娘又是一閃身,一條凳子就伸過去,將進門的陳全忠絆得重重摔到在地。

  這陳全忠的武力值真的很低啊,簡直可以說弱爆了。唉,以前的陳秋娘還被打成那樣。怪只怪她太懦弱,絲毫不敢逆了陳全忠的意思,逆來順受,要被打死了都不知道反抗。

  陳秋娘從她的記憶裡隱約知道她是活得很恐懼、很苦、很迷茫的。那個小女孩根本不知道活著有什麼好的,也不知該怎麼活才好。她幾乎憑藉著本能與善良去照顧奶奶與弟弟妹妹。

  那孩子真可憐。陳秋娘心裡無比同情,不由得嘆息。

  陳全忠本來醉醺醺的,這又黑燈瞎火,被凳子一絆,狠狠摔到在地,爬起來吐了一口唾沫,更是咬牙切齒地罵:「小蹄子,你敢對老子下手了,活膩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我忤逆老子也是跟你學的。你何曾孝順奶奶,尊敬奶奶?上樑不正下樑歪,子不教父之過。」陳秋娘朗聲諷刺。

  陳全忠氣得發瘋,立刻就提著棒子追著陳秋娘滿屋子跑,好在屋裡除了兩張破木板拼成的床,一條爛凳子便沒有別的了,足夠寬敞。

  陳秋娘早就熟悉屋裡的情況,她剛才還用心做了佈置。所以,她借助黑夜的掩飾,遊刃有餘地躲避著陳全忠狠狠落下的棒子,並且帶著他在屋裡轉。

  最終,陳全忠踩在了她事先放置的砍刀上,頓時大叫一聲傷了腳,立刻就吼道:「你個挨千刀的,看我不打死你,竟敢算計你老子了。」

  陳秋娘亦不答話,拿著結實的搟面干就往門外跑。陳柳氏在門外哭得曲徑通幽的,拖著喊:「忤逆子啊,你怎麼這樣不消停啊。我是做了什麼逆啊。」

  「我每次沒打死你,留你性命。就是想著拿你做生祭,今天正好。」陳全忠惡毒地咒罵著追打陳秋娘。

  陳秋娘跑出房門,就拿起放在門口邊的簸箕裡的另一把砍刀將綁門的麻繩直接砍斷。這麻繩她早就做過手腳,只需要狠狠地砍兩下,這門就倒了。

  所以,她拿砍刀三下五除二直接將那搖搖欲墜的門卸了,直直砸在追出來的陳全忠身上。古代的木門全是實木的,重得要命。這一下子砸下去,劈裡啪啦的,陳全忠頓時哎呀地呻吟兩聲,繼而是推開那門,抓著旁邊的砍刀站起來,吼道:「小蹄子,你要殺老子,看我非打死你不可。」

  我去,這陳全忠防禦力還很高啊,這麼個木門都沒把他砸個腿腳斷裂。陳秋娘往院落裡跑,她想若是最後一個計策都沒辦法的話,她必定要往屋外廣大的田野裡跑啊,保命要緊。

  陳柳氏看到陳全忠拿了砍刀,當即也嚇瘋了,聲嘶力竭地喊:「來人啊,來人啊。殺人了,殺人了。」

  陳柳氏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淒厲。陳秋娘卻煩躁起來,她這麼一喊,一會兒果真會有人來的。那她的計畫就會失敗,這次若沒跟陳全忠做了了斷,收拾了他。那麼,她就會處於極度的危險中。

  時間不多,爭分奪秒吧。

  陳秋娘一邊繞著院子跑,一邊要自己要沉住氣,冷靜。

  「秋娘,你快跑啊,快跑。」陳柳氏一邊喊,一邊朝陳全忠撲過去,又淒厲地喊:「你殺了秋娘,犯了命案,你媳婦也不會哭,也你也賠命。你這讓你老娘幼子如何活啊。」

  陳全忠躲開陳柳氏,只追著砍陳秋娘。陳秋娘繞著院子跑了兩圈,看到竹林那邊有火把來了。她立刻就躍上屋簷,躲到那石磨後面。陳全忠提了砍刀,一下子砍刀石磨上。石磨搖搖欲墜,陳全忠不管不顧,一心想要弄死陳秋娘,於是就繞著石磨繼續砍她。

  陳秋娘早就計算過石磨的方向、力道,待到了合適的位置,她將昨天白日裡嵌在石磨的鐵釘抽了。那石磨的上磨盤由於陳全忠的按壓,一下子就滾落下去。那是實打實的青石磨子,少說也重達一百斤,直接就壓在陳全忠的雙腿上。

  陳秋娘聽得骨頭碎裂的聲音,繼而就聽到陳全忠殺豬般的嚎叫,喊:「小蹄子,你要殺老子,你好狠毒,好狠毒。」

  陳秋娘鬆了一口氣,這才裝著驚嚇得很的樣子過去查看,一邊查看,一邊慌張的語氣喊:「爹爹,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那石磨磨盤砸在陳全忠左腿上,將他壓得動彈不得。不過有沒有流血,傷勢夠不夠殘廢在家,因為天色已晚,陳秋娘完全看不清楚。所以,為了保險起見,她直接又把另一塊石磨也推了下去。這塊石磨下去,撞擊了之前那塊石磨,陳全忠再度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陳柳氏懵了,好一會兒才驚恐地跑過去,喊:「兒啊,兒啊。你怎麼樣了?」

  陳全忠齜牙咧嘴地叫著,陳柳氏立刻就呵斥陳秋娘:「快去請柳郎中來給你爹瞧瞧,你還愣著做啥?」

  陳秋娘還沒說話,便看得籬笆牆外,打著火把的正是柳承與江航,兩人正急匆匆趕來。而在這火把的映照下,她被嚇了一跳,因為她看到院裡那棵大樹上坐了一個人,正吊兒郎當地對著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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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我也是惡人

  這人不該在六合鎮麼,怎麼跑到這院子來了?

  陳秋娘十分疑惑地看著樹上那人,但那人似乎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反而是挪了位置,藏匿到樹枝茂密處了。

  陳秋娘這會兒也沒空管他,只站在陳全忠身旁,問:「爹,沒事了,小柳郎中來了。」

  「滾開,滾開,你這個掃把星,小蹄子,爛貨。」陳全忠像一條瘋狗一樣狂吠,罵得陳秋娘想抽他兩巴掌,即使不是親生父親,也不該這樣罵一個九歲的小女娃。但陳秋娘很克制,大約是這個晚上陳全忠打孩子的情況跟以往都不同,或許是因為陳柳氏那淒厲的「殺人了」的叫聲,讓早就習慣了陳全忠打孩子、認為根本不會出什麼大事的柳村人在今夜這個不尋常的時刻出動了,都來陳家看個究竟。

  這烏漆墨黑的夜晚,不光是近在籬笆牆外的柳承與江帆等人手持的火把帶來亮光。她舉目望去,田埂上三三兩兩的亮光正朝這邊移動。

  她再怎麼對陳全忠憤怒,也不會在這個時刻做落人話柄的事。所以,她就站在陳全忠身邊,假裝無視他的辱罵,只一個勁兒抽抽搭搭,委屈地說:「爹,我不該,不該躲到石磨後面的。我不該。」

  「滾開,滾開。」陳全忠大約因為疼痛,異常激動地鬧著。

  陳柳氏畢竟心疼兒子,竟然是在他旁邊跪下來,帶著哭腔拖長聲音喊了一聲:「兒啊。」

  「你也滾開,要不是你抱這個小蹄子回來,我們家會這樣?她是親娘親爹都不要的災星,你撿回來,你撿回來,你還跟我說青城山的道士說她命相奇貴,你騙得我好苦啊。」陳全忠惡狠狠地數落,說到後來情緒激動。還一伸手將陳柳氏掀翻在地。

  原來親爹娘是嫌棄陳秋娘生辰八字硬,克父克母才丟棄的。這陳柳氏也是大膽竟敢將這樣的女娃撿回來做孫女,這不是詛咒自己的兒子兒媳死麼?這不科學啊。

  陳秋娘判定其中必定有詐,但她又實在對於找尋什麼親生父母。追尋身世沒任何興趣。她要做的就是要一步一步地建立起屬於自己的美食王國,在這個亂世創造屬於自己的輝煌,過逍遙自在的日子。而眼前要做的是將陳全忠的事徹底擺平,不能讓他掛了,還得讓他不能成為她人生道路上的一顆定時炸彈。

  這會兒,兩個百多斤的石磨壓在陳全忠的腿上,骨頭斷裂是肯定的。她那時都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了。這只等全村人到了,小柳郎中來診斷一下。不過無論怎麼診斷,陳全忠肯定要在家躺很長一段時間的。

  「青城山的楊道士親自看的面相與生辰八字,錯不了的。兒啊。素娘的死是亂世人禍啊。你怎麼總是怪一個孩子。」陳柳氏跌坐在地上拖長聲音哭得淒慘。

  「我沒你這種黑心腸盼著兒子兒媳死的母親。」陳全忠厲聲喝道。嚇得屋內兩個幼弟哇哇大哭。

  陳秋娘一邊急匆匆地跑去給柳承一行人開籬笆門,一邊大聲喊:「秋生,秋霞,你們快去看看弟弟。」

  陳秋生與陳秋霞早先就醒了,只是陳秋娘讓他們不要下床。不要出聲,這會兒聽到大姐的吩咐,兩人趕快就掌燈去了陳柳氏的房間,安撫兩個幼弟去了。

  「承哥哥,我爹被石磨壓斷了腿,你快幫我看看吧。」陳秋娘語氣神色都急切。

  柳承看著她,愣了一下。才點點頭讓她不要擔心,然後將火把交給江航的一個手下,快步走到陳全忠身邊蹲下。

  「滾開,我們家的事輪不到外人來管。」陳全忠還是喊,簡直是潑皮無賴的行徑了。

  陳秋娘極端鄙視這人,面上卻是輕言細語。說:「爹爹,你受了傷,不易動怒,不然血脈會不通,也可能終生不能行走了。你再不喜歡秋娘,也請為了您自己的身體,平靜些,讓小柳郎中為你瞧瞧這腿吧。這小柳郎中的醫術可好了,每次你把我打得快死了,都是小柳郎中為我治傷。就是上次我被毒蛇咬得死過去,都是柳郎中一家救了我。他可是有回春之術的。」

  她說得極其得體,語氣裡又全是委屈,趕來的村人見此情景都覺得心酸,交頭接耳稱讚這女娃懂事,卻攤上這麼個爹。

  「你這個掃把星,你先前反抗老子的模樣到哪裡去了?收起來做啥?不敢讓人看看,看看你這不孝的嘴臉麼?」陳全忠依舊聲嘶力竭地鬧,簡直越發惹人討厭,就連一向淡定平靜的江航都不由得蹙了蹙眉。

  「麻煩大家幫我爹把這石磨挪開吧。他受了傷,言語難免失了體統,大家見諒。」陳秋娘吸了吸鼻子,對眾人行了鞠躬禮。

  「這丫頭就是懂事,陳全忠,不是我說你,你賭博拖累全家,你還怪這娃。若不是這娃娃,你兒子老娘早餓死了。」李屠戶大嗓門批評陳全忠。

  「你們就被她騙。她多狠毒,是她推了磨盤來砸我的腿的。」陳全忠喊道。

  「那一百多斤的磨子,她九歲的小女娃,全忠啊,不是二舅舅說你,你覺得你這話大家信麼?」柳村看祠堂的柳旺興理著白鬍子語重心長地批評。

  眾人也是紛紛附和。陳全忠百口莫辯,柳承則是阻止了前去抬石磨的人,說:「這不要隨便移動,怕砸破了血管,一挪動,這血噴射,就是大羅神仙也是沒辦法的。」

  眾人聽到柳承的說法,頓時議論紛紛,驚恐得很。先前氣焰很囂張的陳全忠亦頓時洩了氣,像是酒都醒了,驚恐地問:「那怎麼辦?小柳郎中,你說怎麼辦?」

  柳承安撫他說:「稍等,會有辦法的。」

  陳秋娘則在疑惑柳承這說法。她知道這砸傷有時候會破了血管,但砸傷動脈,讓血噴射出去的幾率應該很小很小,至少她沒聽說過。

  那麼,這柳承其實是想讓陳全忠多被壓一會兒?陳秋娘想到這個可能有些樂。不過,接下來柳承的舉動就讓陳秋娘覺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了。人柳承是醫學世家出身,是柳家這一代唯一的傳人,為人剛正不阿。妙手仁心。

  嗯,這古板正直的人怎麼可能會跟她這種從小玩心計長大的人一樣,有這種整蠱之心嘛。

  人柳承很認真地拿了火把蹲下身去檢查了陳全忠的傷情,又細心詢問了疼痛的感覺。這才對江航說:「想請你的手下來幫忙搬動這兩塊石磨,可否?」

  「然。」江航一個字,揮手吩咐手下聽柳承吩咐。

  柳承找了四人,交代了如何用力,然後聽他指揮來搬動石磨,這才將壓著陳全忠雙腿的石磨搬開。熊熊火把映照下,陳全忠的褲腿全濕了,不知道是血打濕,還是院落裡積的雨水打濕的。一雙小腿都變了形,耷拉在一旁。

  「呀。原來搬石頭都有學問。」有人低語。

  「啊,這傷得挺重的,恐怕......」人群裡有人說。

  陳秋娘則站在一旁,認真看柳承診斷傷情。她需要確切知道陳全忠的傷情,以便於接下來的部署。她不是白蓮花。不是聖母,甚至她一直都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活著,有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底線,也有自己的底線。

  柳村鬧騰了許久,在柳承診斷病情的這刻卻格外安靜,就連那些狂吠的狗都沒了聲息。週遭之後陳全忠壓抑的呻吟。

  柳承做了簡單的處理。眾人將他抬到屋內。柳承用藥水為他清洗,又細心檢查了骨頭。這才說:「骨頭破裂,可能還有碎片在肉裡,要割開看看,至於這走路,好好養著還能走。但若要像以前那樣是不可能的了。

  陳柳氏一聽,眼淚頓時就來了,拉著柳承問:「小柳郎中,真的沒辦法麼?他可是家裡的頂樑柱啊。」

  陳柳氏這話讓周圍有些人發出輕微的嗤笑。陳秋娘也覺得這話好笑,這頂樑柱什麼時候起過該起的作用了?

  柳承則是很耐心地安慰陳柳氏。說:「不會殘了,只是以後走路不太方便。」

  「這有什麼區別?讓你老子來給我治吧。」陳全忠很不禮貌地開口,要多討厭有多討厭。

  陳秋娘皺了皺眉,就說:「爹,柳郎中受傷了。再說了,小柳郎中盡得柳郎中真傳,青出於藍的。每次你把我打得快死了,都是他救的我。沒幾天,我又活蹦亂跳地去討飯了啊。」

  她說這話簡直是存心撕陳全忠的臉,戳他的心窩。天真的語氣說出打臉的話來,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有人就指責他說:「你別挑了,小柳郎中免費為你家秋娘看了多少次病了?今天給你治腿,你還拿得出診金麼?你還挑。」

  陳全忠被打臉,便不再說話。陳秋娘則做了一個女兒該做的事,對柳承行鞠躬禮,說:「我爹是太疼了,胡言亂語的,還請承哥哥為我爹治腿。至於診金,秋娘一定會盡力還了的。」

  柳承連忙搖頭,說:「秋娘不必多禮,都是鄰里,我盡力為陳叔治病就是。」

  陳秋娘又是一陣寒暄感謝,然後又將他拉到一邊,仔細詢問陳全忠的病情。柳承表示一年半載是走不得路了,若是好好將息,將來可以拄著枴杖慢慢地走動的,在屋內自理個生活是沒有問題的。

  「麻煩承哥哥了。唉。」陳秋娘輕嘆一聲。心裡卻暗嘆:我也是惡人了。

  柳承點了頭,到屋裡為陳全忠仔細清洗、治療,一道道工序,不知不覺就到了東方發白,天亮雞鳴。村人早已三三兩兩散了去,江航以及幾個屬下則在堂屋裡坐著等柳承。

  陳秋娘得了空,這才出了屋,假裝在院內的樹下活動筋骨,仰頭瞧樹上,哪裡還有什麼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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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5:10
第058章 無所謂啊

  陳全忠兩隻小腿骨頭破裂,柳承說還可能有碎骨,所以為陳全忠開了刀,清理碎骨,又包紮好。就單是這一項工作就從天沒亮做到黃昏。

  期間,陳秋娘出去找了些野草嫩芽,一是想拿野草嫩芽來焯水和面做烙餅吃,二則是想看看那傢伙還在村裡麼,她想知道柴瑜的情況。她繞著村轉了一圈,野草嫩芽都摘得差不多了,也沒見著那人。陳秋娘心想也許是人多眼雜,他不肯出來相見,那就繞去個人少的地方。

  她想起上次在村外紛河迴旋潭那裡查看過水質與魚類,目測過那裡的水質可以產出肉質鮮美的河魚,試驗一番可成為魚中珍品的。這會兒去瞧瞧前幾天漲水退水後,那水潭裡可有什麼變化,順帶那一帶人煙稀少,看看那傢伙會不會主動出現。

  陳秋娘打定主意便提著籃子穿過碧青的田野,徑直往迴旋潭去。前幾日,下了大雨漲了水,紛河水急浪濁。這幾日天晴,昨夜那一場雨也沒引發新一輪漲水,如今的紛河水流雖湍急,卻清澈無比,前日裡瞧不見底的迴旋潭如今已看得到底。日光下澈,游魚細石都看得清清楚楚。

  陳秋娘站在潭邊仔細辨認,除了常見的鯽魚、鯉魚、沙鰍之外,還有一種青背身窄長鱗片泛白的大眼魚游來游去。

  呀,這是白水魚,而且這麼大條的,清蒸最好吃了。陳秋娘十分高興。

  她是認得這種魚的。在那個時空,她生活的蜀中鄉村只要靠山的乾淨小溪中就有這種魚。但這種魚對水質要求很好,所以數量很少,而且水質不夠好,這種魚的便壽命不長,因此也長不大。她小時候捉了來,因為太小,都是直接油炸,拌上特製的椒鹽調料下飯。外婆總覺得可惜。說這種魚若是大了,拿來清蒸,那肉質滑嫩,味道鮮美。簡直是人間美味。

  她後來去了江南上學,在街上見到有買這種魚的,好幾十塊一斤。她買過條,問了外婆的做法,到系裡年輕的女導師家裡清蒸的。那天,她與女導師把那條不算小的魚吃得只剩了一副一點肉都不沾的魚骨架,果然人間美味。再後來因為戴元慶的緣故,陳秋娘去了國外,便再也無緣白水魚了。

  而如今,這迴旋潭裡的白水魚。看起來最少是一斤以上的。這紛河的水質果然不錯。陳秋娘笑得十分高新。不過苦於沒有工具,便在水邊呆了一會兒,看那人依舊沒出現,便打道回府。

  其時,約莫早上八九點的樣子。日頭才剛剛冒出山間,日光溫和。柳承還在一絲不苟地為陳全忠做手術,撿出可能的碎骨頭。江帆及其手下還在一旁候著,隨時等著幫忙打下手。秋生秋霞亦乖巧地候著,等人吩咐。

  陳秋娘提了籃子回來,將嫩芽洗淨焯水,揉碎在麵粉裡。加了水與酵母曲蓋起來,便生了火熬了清粥在鍋裡,吩咐陳秋霞協助陳柳氏喂兩個幼弟。她做好這一切,便去了馬四家。馬四正套了車要去五里鎮,今日適逢五里鎮趕集。

  他遠遠地看到陳秋娘,就打招呼問:「娃娃是要去五里鎮?」

  「不了。我爹被石磨傷了。小柳郎中在救治呢。哪能走得開呢。四爺爺,您路上小心些,昨夜下了雨,山路滑,怕有滾石啥的。」陳秋娘與馬四攀談。

  馬四點點頭。卻是感嘆說昨晚回來喝了些酒,睡得死了,竟然沒聽到她爹要打死她的事。

  「沒事了,四爺爺。我爹那腿傷了,小柳郎中說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他也打不了我,也去賭不了錢。這倒是好的了。」陳秋娘說。

  「這是不錯。只是往後你要伺候他,怕也是不好過日子了。」馬四感嘆一陣,回頭才想起來問陳秋娘來找他是不是有什麼事。

  陳秋娘便說來借釣魚竿的,同時也是托馬四幫她買一副簡單的釣竿。馬四閒暇時本就喜歡垂釣,一看陳秋娘亦喜歡,立馬眉開眼笑,一邊進屋拿釣魚器具,一邊說:「娃娃還會垂釣麼?可學過?」

  「學過一些,略懂皮毛,若是四爺爺得了空,定然要請教四爺爺了。」陳秋娘回答。

  馬樂呵呵地將釣魚器具遞給她,簡單交代了幾句,便說要立刻啟程了,這五里鎮雖比六合鎮近一些,但路難行。

  陳秋娘拜別了馬四,直接就去捉了蚱蜢,回家用麵粉蚱蜢捏碎,加了兩滴香油捏成散餌,隨即又去挖了蚯蚓,抓了孑孓(蚊子幼蟲,釣河魚引魚窩群的上品)若干,便去了迴旋潭。

  馬四的釣具自然比不上現代化的釣竿,但也算不錯。至於半釣、沉水釣、浮釣,到底使用哪一種,則需要調試。每一種魚都有其生活的水層,還因為魚嘴的不同,使用的釣竿、釣鉤、釣魚方式都不同。陳秋娘是個吃貨,前世裡對釣魚也是有些研究的。

  不過,對釣白水魚卻沒有任何的經驗。畢竟在那個時代,水污染很嚴重了,就是白水魚最多的地方巢湖白水魚也越發稀少了。

  陳秋娘跑到迴旋潭邊,選了一處適合下竿的靜水。捏了一把麵粉餌料。這種餌料因為加了一兩滴香油,又加入了蚱蜢,很大的腥味,大多數小魚是喜歡這種腥味的。而白水魚是食肉的魚類,在水中以食小魚小蝦為主。那麼,即便白水魚不喜歡這種餌料,也會喜歡招來的小魚群,白水魚肯定也會為了這些小魚前來。小魚不會坐等天敵吃掉,所以,會一哄而散,那麼白水魚面對陳秋娘拋下去的釣鉤上的孑孓,肯定不會放過的。

  她選了地點拋入香油麵粉餌料,觀察了一下魚兒聚攏情況,發現小魚們紛紛而來。她非常滿意這種情看,便又拋入一些孑孓,之後才悠閒地將一小段蚯蚓穿上釣鉤,拋竿如水,浮釣試探。

  她靜靜地注視水面。因為水清澈,看得到潭底,所以。小魚來去聚集無數。期間,有魚咬鉤,她也拉起來,是兩條一斤多的鯽魚和一條約莫半斤的金鱗鯉魚。還有兩條常見的五彩魚鱗的魚,她一直只知道方言名字叫倒掛刺的魚。

  「咦,這魚挺好看的。」身後響起清朗的聲音,依舊是笑嘻嘻脆生生的。

  陳秋娘嚇了一跳,終究還是沒轉身,專心地將倒掛刺從魚鉤上取下來丟入小木桶內,又穿了魚餌拋竿入水。這才問自動坐在她身邊的正探頭探腦看她釣上來的魚的少年:「你不是應該在六合鎮麼?怎麼來這裡了?」

  「嘿嘿,我以為你會問那小子的傷勢如何呢。」來人正是話嘮江帆,嘴上叼了一根青草,吊兒郎當的。

  「釣魚切記分心。吵嚷,噓。」陳秋娘不看他一眼,示意他小聲點。

  「哦。」江帆沒精打采地回答,但不過片刻,江帆就壓著嗓子說。「你爹都受傷了,你還有閒情釣魚啊?」

  「小柳郎中救治我爹,辛苦得很,釣魚款待恩人。」陳秋娘低聲回答,眼睛盯著水面的浮子,判斷情況。

  「說實話,我眼神很好的哦。暗夜裡。我也比常人看得更清楚。」江帆笑嘻嘻地說。

  陳秋娘聽得出他話裡有話,只是淡掃他一眼,說:「然後呢?你去向你的主子報告?」

  「這,我,我才不是那種下作的人呢,你怎麼可以那麼看我。我們現在只是在閒聊。閒聊。懂不?」江帆大約很不恥打小報告的那種人,一聽陳秋娘那麼說他,整個人都激動起來。

  陳秋娘無視他的激動,只抬頭看了看日頭,又看了看樹影。覺得時間還不算晚,就繼續垂釣。

  「我說真的。何況,哥是自由的俠客,哪裡來的什麼主子啊。」江帆朗聲說。

  「小聲點,你嚇走了我的魚。」陳秋娘不滿地看了看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哦。好吧,好吧,我小聲點。我告訴你,我是俠客,是以行俠仗義為己任,以天下蒼生為重的俠客,懂不?我所謂的秘密任務,只是跟大夥兒抽籤輸了,願賭服輸而已。」江帆畢竟少年心性,說好聽點是率真有趣,說得不好聽點,有點五行屬二。他被陳秋娘這麼一激將,居然開始很嚴肅認真地解釋了。

  「江俠客,那下任務的是誰呢?你跟誰打賭了?」陳秋娘對他展顏一笑,隨口就問,期望這話嘮一不下心說漏嘴。

  江帆一愣,立刻恍然大悟地說:「你又來套我的話,難怪陸宸說跟你說話要格外小心,會言多必失的。」

  「他那是對我有偏見。我才九歲,又長在鄉下,哪能那麼多心思的?我很單純的。」陳秋娘低聲說,終於看到一條貌似白水魚在魚餌周圍徘徊了。

  「哈哈哈。你覺得我信?別忘了,昨晚我在你家院子。」江帆得意地說。

  陳秋娘沒理會他,緊張地注視水裡,感覺手裡的魚竿一沉,那條精明的白水魚終於咬了鉤,她緊張地觀察著浮子的情況,計算著拉鉤的時間與角度。

  「我說,其實也不怪你的,那個情況我都看到了。你是自保。不過,你是早有預謀吧?我可覺得你是引著你爹在院子裡繞,然後很從容地繞到石磨那裡。那石磨你也早就做過手腳了吧?你謀劃已久,是不是?。」江帆以為她沉默是覺得不好意思,害怕啥的。便在沉默片刻後,繼續絮絮不止,結果一開始,他是要她不要害怕啥的,到了後來是興奮地分析昨夜的種種。

  陳秋娘沒啥反應,專心釣魚。其實,她在昨夜看到他的笑容就料定他什麼都看到了。他這會兒說,她也覺得稀奇,只不過她還是覺得這孩子可惜了,人挺聰明的,智商也高,就這麼一張話嘮的嘴,注定是毀了。

  「哎,真的,我當時想出手救你的。我對你沒別的看法,是我在那種情況下,估計也得那麼做。」江帆見陳秋娘不理會,一下子蹦跶起來,俯身在她耳邊朗聲說。

  陳秋娘端坐著眼睛也不眨,在掐準時間後,快速收鉤,乾淨利落地拉起來一條一斤多重的白水魚。在取了鉤,收拾漁具時,她才慢騰騰地說:「你怎麼看我,或者你張家怎麼看我,再或者明確點說,張賜怎麼看我。我真的無所謂啊。我就是那麼個人,你喜歡也好,討厭也罷。我自活我的。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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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5:28
第059章 我要娶你

  陳秋娘收拾了釣具,提了戰利品快步往家走。江帆說了一大堆,她卻丟了一句「我自活我的」,這讓江帆很不爽。

  話嘮對於別人無視他的話語,簡直是零容忍。江帆說了一大堆,被陳秋娘徹底無視。他愣了一下,立刻就追上來,說:「喂喂喂,話不能這麼說。人活在世上有時候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下別人對自己的看法的,以人為鏡,時常觀己,才能進步啊。你這小女娃,不能坐井觀天的。」

  陳秋娘不理會。江帆就蹦跶著跳前跳後的,試圖將她的世界觀人身觀扭曲得更他一致。

  「哎,我聽說你跟張老夫人說你想有自己的成就,可是你這個不在意別人意見的態度,怎麼是能成大事的樣子啊。」江帆繼續說。

  「聽取別人意見和在意別人看法是兩回事。江公子不要再說了。」陳秋娘終於忍不住開口回應了一句,然後她就後悔了。

  江帆見到她回應,簡直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立馬說:「你能有這份兒覺悟,果然是不一般呢,難怪都是在說你呢。」

  「都在說我?都有誰啊?」陳秋娘反問一句。心裡知道是自己對陣張老夫人與張賜的事,正被張府的人議論紛紛。大約對她是又好氣,又提防的。畢竟一個百年榮譽不倒的武將世家,歷經歷朝歷代的起伏,依舊榮耀光華,除了大氣、嚴謹、剛勇,肯定還對事對人都格外小心。這幾日,少不得會討論她的。

  「咳,咳,咳,你那麼聰明,還問我做啥。」江帆關鍵時刻就賣關子。

  陳秋娘本來也沒指望他會正正經經地回答,索性就不再言語,只提著東西快步往家趕。這個時空的早飯一般都在早上十點過的模樣。這會兒趕回去,折騰一下,估摸著就差不多了。

  『哎,我就那麼討人厭麼?你總是一副懶得理我的樣子。」江帆追上來。一副很不滿意的樣子。

  陳秋娘不作聲,只瞧著柳村大片的稻田,高大的稻穀產量並不高,若是能提高產量,培訓出獨一無二的稻子提高產量,這也是致富的好方法。她看著週遭的一切,兀自腦洞大開,完全無視江帆的喋喋不休。

  「哼,陳秋娘,那小子醒了。你真不想知道他怎麼樣嗎?」江帆喋喋不休均被無視之後,使出殺手鐧,拉出柴瑜的情況。

  「他傷情如何了啊?」陳秋娘很認真地問江帆。

  「果然——」江帆扶額碎碎念,「我去吳越,哪個女子見了我。不是樂意跟我說話得緊。還有好些人排隊見我呢。你倒是好,愛理不理的。哼,若不是我言而有信,願賭服輸,我能是你一個小村姑想見就能見的麼?」

  這孩子果真是無聊。陳秋娘聳聳肩,說:「那你別讓那些姑娘久等了。快回去啊,我要忙了。」

  「哎。你真不想知道了麼?」江帆大喊。

  「你已經說了啊。他醒了,這就足夠了。好了,我很忙,沒空理你。」陳秋娘很不客氣地下逐客令。她本來一堆的事,這話嘮小子還這麼碎碎念,囉囉嗦嗦。自以自己酷炫拽,智商高,讓她實在沒法忍受了。

  「哼,我偏不走。」江帆像是被寵壞的孩子,容不得人逆他。別人說東。他偏要向西。

  「隨你。」陳秋娘丟下一句,就已經到了院落裡。

  「你怎麼在這裡?」院落裡值守的江航眉頭一蹙。

  「我的任務,任務在哪裡,我當然在哪裡了。倒是大哥,你護送柳郎中回來,不是昨晚就該回去了麼?怎麼還在這裡?是不是懷著什麼私心?」江帆哈哈笑,又在秀智商。

  正在洗魚的陳秋娘不由得搖搖頭,內心是對江航有這樣一個弟弟表示無比同情。

  「早晚會敗在你那張嘴上。」江航不悅地丟下這句話,轉身到屋裡去了。

  江帆聳聳肩,就蹦跶著跑到陳秋娘身邊,蹲身在一旁,自顧自地說:「我哥就是那德行,想要的不要敢說,做人太嚴肅,古板得很。」

  「我覺得人穩重,大氣,是偉丈夫。你差得遠。」陳秋娘一邊將魚都放到木盆裡,一邊說。

  「你不懂欣賞。」江帆嘟囔了嘴。

  陳秋娘不管他,兀自倒了水到木盆裡,等魚兒游了幾圈後,將魚抓起來,快准狠地砸暈了魚,開膛破肚,去除內臟,小心翼翼挖乾淨腮,用刀刮去魚鱗。

  江帆一直在旁邊看著,直到陳秋娘放好調料,上鍋蒸饃饃和魚了,話嘮的他才來了一句:「你下手快准狠,可以學劍呢,跟我學吧。」

  正在燒火的陳秋娘一怔,她不是沒想過學點功夫防身,但苦於找不到靠譜的師父,再者,更重要的事,不是學武,而是脫貧致富。

  「我劍術很不錯的哦。」江帆很得意。

  陳秋娘垂了眸,說:「自吹的人通常都不咋樣,我找你大哥教還比較靠譜。」

  「哎,我大哥很忙的,他的時間都是安排好的。」江帆大聲說,隨即又小聲嘀咕:「咦,他留在這裡,莫非是瑞祺的意思?」

  陳秋娘聽得他提到張賜,心裡不知道怎麼的,覺得有些莫名的惱火。原本是想找他合作,或者入股也好,他坐著收銀子的。可是,他那麼自戀自以為是,還惡毒地猜測她是想嫁入豪門,還來個什麼永不相見,金錢買斷恩情什麼的。

  呸。這會兒又是做這些事,實在太無聊了吧。

  「真的,我劍術真的不錯,在汴京時,那些軍中子弟全都挑不過我。」江帆得意洋洋,自顧自地吹。

  陳秋娘不予理會,只默默招呼客人吃飯。柳承中途耽擱不得,表示不吃飯,繼續為陳全忠診治。不過,陳全忠需要進食一些湯水,陳秋娘準備了粥和理了刺的魚肉,他卻嫌惡地不吃。

  陳秋娘也懶得伺候,直接就喊秋霞去喂爹爹吃飯,自己則順勢出門往院落裡來。她剛出得房門。就看到江帆直直地看著她,像是不認識她似的。

  「咋了?你這眼神怪嚇人的。」陳秋娘覺得他有些奇怪。

  話嘮江帆卻沒說話,只是舔舔嘴,手裡還拿著半塊蒸好的白面饃饃。因加入了嫩草葉子調味上色,呈現出淺綠色。

  話嘮不說話,甚至奇怪。但陳秋娘實在沒功夫理會他。她還要為生活費傷神。

  家裡原本有張賜用來買斷恩情的銀子作為儲備,可以讓家裡好好地生活一陣子,她的壓力也不那麼大。可現在都被陳全忠拿走了,她身上的那丁點銀子撐不了多久。而陳文正那客棧八字還沒一撇,更別說賺錢的事了。至於拿食材換些錢,也畢竟是小錢,不能讓她沒有後顧之憂去放手大干。

  思前想後,她還決定去一趟萬三娘家。讓那李桃花盡快說服朱文康退婚。雖然這退婚銀子,李桃花和萬三娘張著血盆大口把銀子剋扣了不少,但這是目前賺到銀子的最快捷徑,更何況,朱家的婚不退了。始終讓人覺得很不安。

  這會兒,她正好沒什麼事,就準備去跟萬三娘談談。誰知她才走了兩步,就看到那像是中邪了不說話的話嘮江帆狠狠地咬了一口饃饃,三下五除二嚼了嚼吞下去。

  我做的有那麼難吃?陳秋娘很是疑惑。她今天做得還算美味啊,雖然很多調料找不到,但用幾種草汁來調配出來的滋味也別有一番風味啊。

  陳秋娘正疑惑時。話嘮江帆咬了咬唇,很是緊張地喊了一句:「秋娘。」

  「啥事?快說,我還有別的事要忙。」陳秋娘催促。

  「你嫁給我吧。」江帆撲閃他一雙大眼睛,很鄭重其事地說。

  這是什麼戲碼?不僅是陳秋娘嚇了一跳愣住了,就連院子裡的江航以及江航的手下都愣住了。大家一時之間就被這句話震得寂靜無聲,齊刷刷地看著江帆。

  江帆則無視眾人的目光。手中依舊拿著白面饃饃,神情很嚴肅地說:「秋娘,你嫁給我吧,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別,江帆江大爺。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不該因為忙就沒認真聽你的教誨。求你了,別用這方法來嚇我。真的,這種方法太幼稚了。」陳秋娘終於片刻的震驚中緩過神來,迅速分析出這傢伙肯定是被無視,這會兒用這種方式怒刷存在感來了。

  「秋娘,婚姻大事,怎可兒戲呢,我是認真的。」江帆急切地說,眼巴巴地望過來,那神色竟然像是認真的。

  這人吃錯了啥藥,怎麼會在瞬間就要娶她。這種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跑出來的實驗對象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你瘋了,別鬧了,給我滾回去。」一旁緩過神來的江航發了怒,一個箭步過來就抓住了江帆的胳膊,示意手下將他拖走。

  「我鬧啥了。我就是喜歡秋娘。我從小就發誓要娶一個能做出美味的女子為妻的,你是知道的。大家都知道我這願望的。秋娘,她賢良淑德,又能做出美味來。」江帆嚷著鬧起來,跟江航的幾個手下扭打起來。

  「別發瘋了,她不可以。」江航沉聲說,然後示意手下速度將江帆拖走。

  「為什麼不可以?瑞祺是要娶功夫了得的將門女子的,早就訂了親的,我就要娶陳秋娘。」江帆大聲嚷了這麼一句。

  江航一張臉頓時黑得像鍋底,直接閃身過去,拿了腰帶將自己的弟弟捆了,示意手下速度拖走。然後,他向陳秋娘拱手說:「我弟弟從小愛說瘋話整人,陳姑娘千萬不要中計了。」

  陳秋娘表示不介意,然後江航說還有事,便匆匆告辭。陳秋娘卻在原地來來回回地咀嚼他們的對話,突然就覺得很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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