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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暑無常]苦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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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9 16:17:34
  [苦戀償債:第七章]

  離落和柳兒從杭州回到荀王府,已經是在一個月以後了。她一踏進王府的大門就急急地詢問荀隱的蹤跡,僕人們都說王爺進宮了,但離落並不相信,她怕這是荀隱不想見她的托詞,從杭州趕回京城的一路上,她就一直在擔心,擔心自己的心拙會惹來荀隱的不快,她怕荀隱認爲她是個愚蠢的部下,她怕她再也見不到他的面了。畢竟,荀隱這個男人太讓人難以琢磨,他可以邊露出無害醉人的微笑邊舉刀神不知鬼不覺地置人于死地,從他不信任她的身份以至于用她的命來換取證明的那一晚她就深深地體會到這一點了。所以,她怕,她很怕,她沒有那個膽量來測試她在荀隱心中的重量。

  她日夜兼程地趕回京城,爲的就是盡快見荀隱一面,確定他是否還要她。

  柳兒實在看不下去身旁因爲不相信別人的話而顯得越來越慌亂的離落,一把拉住她,幾乎尖叫地對她吼道:“他的確進宮了,你沒見他的坐騎不再馬房嗎?說明他真不在府裏。”

  離落安靜了,她看著柳兒憤怒的臉龐半晌,然後輕輕地摟著她的腰,把頭靠在她的左邊肩膀上,淒淒地說:“我好怕,好怕他不要我了……”

  柳兒回抱著她,輕拍著她的頭,她知道離落從不輕易在外人面前顯露她的脆弱,她說她覺得這樣是可恥的,像是故意用悲傷來博取同情的伎倆,所以她不安慰她,留給她時間讓她好好地把不安收拾起來。作爲這場感情的局外人,她能做的只有這樣了。

  許久,柳兒才恍惚地說:“這樣,你累不累……”

  聲音,輕不可聞。

  雖然離落回來的那一天荀隱的確因爲進宮而未能見到他的面,但此後數天,就算他在王府,也未曾召見過離落,晚上也不再來她的房裏了。離落在想了幾千個安慰自己的理由以後,不得不承認,她的預感是對的,荀隱在刻意冷落她。爲什麽刻意?因爲他的轉變太明顯了,連一點過渡的時間都沒有。爲什麽冷落她?是因爲她的不知好歹差點搞砸計劃嗎?她希望是這個原因,如果是這個原因,那麽說明荀隱只是在氣頭上,也許幾天以後會忽然告訴她有任務給她了。她在這幾天裏已經退了一萬步了,不當他的女人,不再擅作主張,只當他的部下就好,只要能看著他就好。她甚至想,投注到荀隱身上的感情她不要回應了,只她一個人傻傻地付出也沒關系,只要他別從她的生活中消失就好。

  她快瘋了!

  當然,她還有一個途徑可以知道荀隱的動向,不過這是個讓她痛苦的途徑。她身爲王府的專用大夫,不出任務的時候主要是解決府裏所有人的疑難雜症,因爲她高超的醫術和淡然卻親切的態度,在短時間裏就博得了府中大部分人的好感,還有在易生風寒或傳染病的月份裏,她還會熬制一些湯藥讓府中下人們喝了預防,所以她又獲得了王府所有下人們的擁戴,除此之外,她還有一項職責,就是把避孕的藥物發給與荀隱一夜春宵的女人。荀隱雖然沒有娶妻,但是收了幾個侍妾,如果他在哪個侍妾房裏過夜,第二天那個房裏服侍的丫鬟會到她這裏取防孕藥,當然在荀隱進房前會有人來告訴她今夜是否需要熬這種藥,因爲她要在第二天丫鬟來到之前熬好交給她。

  而她自己,荀隱並不信任,不會讓她自己服用防孕藥,而是派其他人拿來給她喝,就算他知道她是多麽死心塌地地愛著他,這樣的她,不會違背任何他的命令,也不會冒這個險。

  想想真是可笑,她一邊日日夜夜思念他,一邊親手給他的女人熬制防孕藥,爲他除去後患,離落常常在熬藥的時候這樣想著就笑了出來,眼兒彎彎,嘴角上揚,笑得像是剛聽了情話的多情女子,她邊笑邊回憶她和荀隱的過往,從遙遠的風筝一直到飄雨的江南,每熬制一次藥水,她的回憶就會更加清晰一次,所以這笑也並不苦澀,並不強撐,只是硬硬地摻入了許許多多的悲涼,觸目驚心。

  離落踏入荀婷院落的時候,才恍惚地想到她已經很久沒有進到這個王府的主人的居所了,她沈默地跟隨侍女來到荀婷的房間,一踏進門就注意到了荀婷一閃而過的驚喜。她慢慢地走近這個平日活潑甜美的少女,爲她臉上越來越顯而易見的驚喜感到疑惑。

  他知道荀婷是喜歡她的,那是還沒有喜歡到見到她可以露出驚喜的樣子,她臉上這抹動人的快樂太過可疑。

  “離姐姐!”荀婷的語調和表情,一點也不像個病人。

  “郡主還好嗎?我是來看診的。”離落坐在侍女搬來的凳子上,說著就要執起荀婷的手腕,先要把把脈。

  誰知荀婷一下子把手縮了回去,離落微微一愣,就聽她對侍女們說:“你們都下去吧。”

  房裏的其他人響應離去,只剩下了荀婷和離落。

  離落心裏有了底,看來荀婷是有什麽事找上了自己。

  “離姐姐,我沒病,我裝病只是想要見你而不引起我哥哥的懷疑。”荀婷壓低聲音說,嗓音裏夾雜著一絲惆怅。

  真不虧是荀家的人,荀婷雖然只是個富貴無憂的郡主,卻有著和荀隱一樣的謹慎性格,只是連親妹妹都這樣防著他,不免有些悲哀。

  荀隱,你這樣,太過寂寞了吧。

  “那麽郡主這樣大費周章,是要離落爲您辦什麽事嗎?”她可不會傻的以爲荀婷只是找她敘舊。

  “離姐姐,你知道我哥哥爲我訂了一門親事吧。”荀婷的臉上又浮現了一絲驚慌,同樣也是一閃而過。

  離落點點頭,她知道最近荀隱爲荀婷定了一門婚事,對方是前年的文科狀元,現在爲吏部尚書。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尚書之位,可謂是青年才俊,前途無可限量。

  但就算如此,這吏部尚書若娶了荀婷仍算是高攀,可見荀隱這次拉攏的意味相當明顯。

  雖然這樣,離落還是替荀婷感到高興的,想來這個人應該是卓爾不凡的吧,因爲就算荀隱多麽看好這個人才,首先考慮的必定還是荀婷的幸福。

  “可是,我不想嫁給他!”荀婷忽然激烈了起來,看到離落點頭,她心裏頭便知道這件事十之八九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了。

  “但是聽說這位公子不論是樣貌、才華、人品都是人中龍鳳。”

  “但我連見都沒有見過他,他多麽好,多麽出衆都是你們說的,可這都是外人眼裏的他,誰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將要相伴一生的丈夫,我心裏居然沒有底,是不是太可笑了?”

  離落聽了暗地裏驚了驚,她一直以爲荀婷從來都是長不大的小孩子,任性、單純、簡單。可是原來,她已經這麽的成熟了,對于感情,竟是這麽的清晰而尖銳。

  “我想王爺幫您選的,一定錯不了,也許你們見了面,成了親,會發現他會是你心之所系的良人?”

  “離姐姐,你我都清楚,我哥只是把我當成擴充他勢力的棋子!”荀婷快要憤恨地大叫了。

  “可是他絕對是以你會幸福爲第一前提的。”離落忍不住爲荀隱辯解,她不想連他的親人都覺得他太過無情。

  “是,這我知道”,荀婷安靜了下來:“但是世上這麽多樣貌、才華、人品出衆的人,我是不是要見一個愛一個呢?就象離姐姐你,走過大江南北,一定見過像我哥這麽優秀甚至比我哥還出衆的人,可是你不還是死心塌地地愛著我哥嗎?情這個東西,該誰的就是誰的,不是因爲他這個人的條件才産生的。”

  “你……你知道我……愛王爺?”離落聽著荀婷的話,越來越心驚肉跳,她不意外荀婷知道她和荀隱的關系,只是她意外荀婷知道她愛荀隱,而不是因爲榮華富貴而和陪在他身邊。

  “如果離姐姐想的是我爲什麽這麽肯定你是愛我哥的,而不是對荀王府另有所圖。那麽我可以告訴你,首先離姐姐你不是這樣的人,要不然我就不會這麽喜歡你了,還有就是……你的愛戀實在是太明顯了”,說到這裏,荀婷的表情有些好笑:“我見過不少圍在我哥身邊的女子,但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子像離姐姐一樣,看著我哥的眼神那麽深刻多情。”

  “我……”這幾句話讓平日再怎麽沈穩的離落也紅透了臉。原來,她的愛戀竟是這麽明顯。

  “哎,離姐姐,要不是你到王府還不到一年,我簡直以爲你愛了我哥哥許多年。”

  離落聽了,擡眼看著荀婷帶笑的眼睛,不得不承認在官場中,在皇族貴胄中,沒有一個人是單純的,而荀婷的一番話,她再也不敢把她當作不谙世事的小女子看了,她頭一次像個朋友而不是個小妹妹來看待眼前這個甜美的小郡主。

  “咳咳……郡主叫我來不會是來揶揄我的吧。”離落輕咳兩聲掩飾她的尴尬。

  “當然不是,離姐姐,你說,這門親事還能退嗎?”荀婷期盼的問。

  “恐怕很難,王爺決定的事一向很難改變,況且這還是兩方有益的事,更不可能改變了。”

  “這才不是‘兩方有益’!哦我絕對不嫁!”

  離落這才發現荀婷的怪異,就算不認識未來的夫君,但也不應該反應這麽強烈,除非……

  “郡主執意不嫁,是不是……有心上人?”離落試探地問。

  荀婷一聽,閃過一抹驚慌,但硬壓了下去,但臉上仍出現了不打自招的紅暈。

  離落一看,便知自己猜中了。

  “若郡主真有意中人,告訴王爺,再請王爺推掉這門親事就可。”

  “不可能的,哥哥絕對不會答應我的,因爲……”荀婷的聲音落寞極了,淒楚的深情楚楚可憐。

  “因爲?”離落皺眉。

  “因爲他只是個窮書生。”

  離落聽了,只能歎息,就算荀婷不是生在荀家,她的愛情也不會有結果,因爲門當戶對永遠是選擇婚姻的第一前提,尤其是像荀家這樣的皇親國戚,她的婚姻必定是聯姻而來。

  “他知道嗎?他怎麽說?”離落澀澀地開口。

  “他說他沒有力量阻止我的婚事,但他可以帶我遠走高飛。”荀婷充滿愛意地說。

  可離落聽了,不由大驚:“你該不會真想……”

  “離姐姐,你能幫我嗎?”荀婷抓著離落的手臂,急切地說。

  荀婷的話一出口,離落的腦中的確下意識地閃過了一個方法,但她本能地說:“不能,單憑我一個人是不可能讓你們順利逃走的,而且,讓我背叛王爺更不可能。”

  “可是,可是若不走,我們永遠都沒有機會在一起了,就算我嫁了人,這輩子都會痛不欲生。”淚珠順著荀婷嬌美的臉頰緩緩滴下,一滴滴落在棉被上,更一滴滴砸在離落的心上,她比誰都明白這種不能愛卻還不住思念的心情,可是再明白她也不能幫忙,她不能爲了別人的愛情葬送了自己的愛情。

  “郡主,我先退下了,今天你對我說的話,我會統統忘掉,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請郡主放心。”說完。離落起身離開床鋪,看著已經哭得不能自已的荀婷,狠狠心,轉身離開了。

  “就是死,我也不會放棄我們的感情。”門扉關上的刹那,傳來了荀婷既絕望又堅定的聲音,離落的心震了震,才又轉身而走。

  回到她住的院子,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離落故意在荀隱的院落周圍走了幾圈,希望能在這裏與他“不期而遇”。不一會,遠遠的,就聽見了荀隱的笑聲,似乎是從只住侍妾的薇閣中傳出的。聽著這笑聲,離落愣在原地,若不是太過熟悉荀隱的聲音,她會認爲發出這樣爽朗笑聲的會是別人,她從未聽見過荀隱這樣的笑,豪邁、潇灑、明快單純,完全不是平日裏的陰沈冷笑。她不知道荀隱真正生氣是什麽樣子,但是她卻絕對能肯定現在的他是真高興。

  那個使他高興的人,是女人嗎?會是對他來說特別的女人嗎?

  離落正在失神想著,忽然看見有五根手指在自己面前晃著,一回神就看見荀放荀管家站在自己面前,用手在自己面前晃著,企圖換回自己的思緒。

  他見離落回了神,對她笑著說:“姜姑娘找王爺的話,還請明天再來吧,王爺今天還是進吟香的房,恐怕已經歇息了。”

  “吟香?”離落遲疑地念出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在她的腦中是陌生的。

  “是啊,她才剛進府沒多久,特別討王爺的歡心。”

  離落的耳旁忽然又響起荀隱快樂的笑聲,不再豪邁,而是變得尖銳無比,一寸寸地割裂著她的耳朵。

  “從沒聽過王爺笑得那麽開心過。”離落又有些失神,喃喃地像是對自己說的。

  離落的臉色是掩不住的苦澀,只要是明眼人,誰也不會再多說一句話。但現在天色已晚,誰也看不清誰了。

  “是啊,王爺有好多年沒有這麽笑過了吧,說起來,真應該感謝這位吟香夫人啊。”荀總管再笑笑,向離落揖了揖,便往其他院落去了。

  離落一個人傻傻地站在回廊上,任廊上點上了燈也無所覺,一陣冷風吹來,身體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才讓離落發現自己竟仍站在原地。她轉回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只是剛走第一步,就被突降的疲勞席卷了全身,她感到好累,一種深沈地熟悉的疲累墜著她幾乎要跪了下去。她跟在荀隱身旁的這些日子裏,嘗過不少滋味,狂喜的,苦澀的,慶幸的,痛苦的。只除了違背醫德醫治林夫人的時候,除此之外,她從未感到過疲勞,以往呆在荀隱的身邊讓她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因爲她期待著他的下一個動作或下一個表情。可現在她竟感到累了,這表明什麽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知道自己不想再經曆周而複始的疼痛。她眼睜睜地看著荀隱身邊換了一個個女人,每日心驚膽戰地擔憂他會不會對哪個女人動心,這種心碎、縫合再心碎的日子讓她看不到頭,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下去,她不知道她在荀隱的心裏算什麽,她不知道她的愛情還要有多少劃痕,太無望了,她感到絕望。

  “就是死,我也不會放棄我們的感情。”耳邊響起離開時郡主說的話,她曾經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她的感情不包括“我們”。是什麽讓處境如此惡劣的郡主毫不猶豫地說出這樣的話,也許是她知道她的感情有所回應吧。

  她轉身就走出了這個院落。

  荀婷看見離落走了又回來,不由得吃了一驚,疑惑地問:“離姐姐?”

  離落只是站在那裏低著頭沈默著,直到懵懂的荀婷反應過來,潛退了所有內侍。

  “離姐姐,你可是答應了我的請求了?”荀婷壓抑著狂喜問。

  離落點點頭,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我有一個可說是萬無一失的方法,就是讓你假死。”

  “假死?”荀婷不懂。

  離落再點點頭,把下午從這裏一身而過的想法和盤托出:“我可以造成你假死的狀況,到時候所有人一定認爲你已經死了,婚事自然取消。等你被‘下葬’以後,再救醒你,你們就可以逃得遠遠的了。”

  “世上真的有這樣奇的事情嗎?”驚喜已經溢滿了荀婷的臉。

  “嗯,但是這假死並不是服上什麽靈丹妙藥就可以了,沒有這麽簡單,這需要我每日替你針灸,長時間地刺激你身體的幾處大穴,一個月以後,在我針下最後一針的時候,你的穴位會自動封閉,倒時候你會沒有呼吸,身體冰涼,就象真死了一樣,然後只需在七天之內用一套獨門的針法就可讓你醒來。而那時,王爺一定認爲你死了,不會派人追查你們。”

  荀婷聽了,開始沒有說話,她仔仔細細地把這個方法想了一遍,發現的確是萬無一失,這個方法,連她這個什麽稀奇事都見過的郡主都感到驚奇,別人肯定不會想到假死。

  她從床上一躍而下,光著腳跑到離落的面前,緊緊地抱著她,又哭又笑地說:“離姐姐,謝謝你,我和裴聞感激你一輩子。”

  離落不自在地拉開她的身子,牽著她的手走回床上,繼續說:“您先別高興的太早,我還有兩個條件您必須答應。第一,我必須見見您的心上人,需要確定他確實是個能讓你托付終身的良人。第二,您必須給我兩個月的時間,並且在這兩個月中必須把柳兒嫁出去。”

  “爲什麽要把柳兒嫁出去?”荀婷不解離落爲什麽這樣做。

  離落頓了一下,垂下了眼,說道:“我不想柳兒被卷進來。”

  荀婷聽了沒吱聲,因爲她不明白柳兒跟這件事有什麽關系,顯然,她還是太過單純了。

  “請郡主把您心上人的姓名地址告訴我,我明天就去拜訪。”

  荀婷聽話地來到書桌前寫下離落要的東西,離落接過來看了一眼,馬上把紙扔到火盆裏燒掉了,接著就要退出荀婷的寢室。

  “離姐姐,你爲什麽突然要幫我?”她轉身的一刻,傳來了荀婷疑惑的聲音。

  “因爲,爲我自己。”半晌,離落說。

  這回輪到荀婷愣在原地了,她皺起眉,爲這句話不解。

  爲她自己?

  沒錯,離落這樣做,其實是爲她自己。她承認幫助荀婷的確是因爲被她的愛情感動了,可那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但她不會因爲這點感動背叛荀隱,她,沒有這麽無私。更大的一部分她是在賭,賭她在荀隱的心裏是否有分量,她已經厭倦了這樣不斷的追逐與痛苦交織的日子。

  若到那時候,他能對她有一絲絲的留情,那麽這賭局,她便贏了。

  不知不覺來到軒轅居的院門口,微微側頭就看見在角落裏有一棵枯敗的樹,她記得她剛進王府的時候,它正處于生命力旺盛的時候,樹上開滿了細碎的花朵,可是她忘記這是什麽樹了,自然也就不記得當時那麽繁盛地開著的是什麽花。現在,已經到了寒冷的深秋,這棵樹變得醜陋頹廢,卻引得她駐足觀看。它曾經那麽那麽努力地活著,努力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展現出來,但是卻沒有人注意到它。年年歲歲,等到它再也開不出花的時候,別人連它的名字都叫不出來,它若能哭泣,恐怕早已經淚流成河吧。

  離落想到自己,自己在荀隱的眼裏也像這樹一般只是個淡漠的痕跡嗎?也許是的,應該是的,但她仍止不住地給自己希望來猜測。

  看一眼眼前的枯樹,心口劇烈地疼起來,離落用力地捶打著胸口。仰起頭,更加用力地捶打,可是要捶打到多麽疼,外邊的疼痛才可以和心裏的疼痛抵消?忽然,一口鮮血從她的嘴裏噴出來,噴到枯死的樹上,就著月光,看起來像一塊刻骨銘心的疤痕。

  她頹然的停下手,抹去嘴角的鮮血,蹲下來,嘤嘤地哭泣。

  她的愛情居然需要用背叛來獲得證明。

  荀隱若是知道她做了這樣的事,會是什麽表情,會有多麽震怒,她完全想象不出來。就著嘴裏的腥味,她恍惚地笑,又恍惚地哭。

  荀隱走出吟香房間的時候就看到離落蹲在一棵枯樹前,肩膀劇烈抽動,像是正在哭泣。他慢慢地靠近她,並沒有刻意放輕腳步聲,但一直走到離落身幫,她似乎都沒有發現他。

  看不見她的臉,她把頭埋在細細的手臂裏,安靜地像沈睡了一般,只是偶爾抽動的肩膀,顯示著她的清醒。荀隱的心中忽然湧上一股近似憐愛的寵溺,粗糙的大手撫上她的頭,柔柔地梳理著她的發。

  手碰著的人瑟縮了下,擡起頭,是一張淚痕交加的臉,腫的快要睜不開了的眼睛一片迷茫地看著矗立在面前的荀隱。

  看到她的淚,荀隱的心竟無預警地重重地疼了一下,但看著她用一副茫然的迷惑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時候,心就柔軟了,一種細膩的暖流慢慢地湧進自己的心田,這使他感到了喜悅。蹲下身撈起仍然迷茫的姜離落,他低低地笑起來。

  “你這表情真是百年難得一見,我沈穩冷靜的姜神醫竟也有這般如孩童一樣的迷糊的表情。”

  離落的身子震了震,立即恢複了原來的神色,嘴角帶上一抹笑這已經是她面對他的習慣。

  “王爺,您怎麽會在這。屬下以爲王爺早就休息了。”

  荀隱看著懷中淺笑著離落,慣常會露出左邊的一個酒窩,他一直都認爲她的笑是一種絕色,夠坦誠,夠妩媚,夠魄人,這樣想著,心中便有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這樣絕豔的離落是這麽的深刻地愛著自己,這樣的離落爲自己可以舍棄生命,這樣的離落就算知道自己是一顆棋子也甘之如饴。她是這麽完全的屬于著自己,掌握著這個女子似乎是一件快樂的事。他喜歡控制別人,但對于離落,他更願意說是“掌握”,這似乎更能讓他感受到一種對等的付出。這個女人眼中的執著和信任,一次次地讓他感受到喜悅。

  荀隱感受到胸膛裏充盈著的密密的暖意,竟有些熟悉,才蓦然驚醒,多長時間以前,胸膛就被這暖暖的喜悅滲透過,只是,點滴而已,他從未發覺,也從未在意,直到今天,這樣偶然的一刻,彙流成河。

  他今夜本打算讓吟香侍寢的,只是忽然想起有一份閱而未批的公文,硬硬地掃了他的興致。只是,他沒想到,半夜三更,他出門竟看見了她。他不單看見了她,還感受到了那股熟悉而奇特的喜悅,他抱著她,走向她的院落。這一刻,公文遠沒有她來的重要。

  在荀隱把她輕輕放在床上的時候,離落看到他的嘴角有一抹淺淡的笑痕,他的手臂還是一樣的強壯,他的眼睛還是一樣的有神,一切都和平常一樣。但是離落卻覺得他的手臂竟有些柔軟,他的眼睛裏滿含著喜悅,她摟著他的脖子,把氣息吹拂在他的脖頸上,他,感到身體熱了起來,她,感到了細細的溫柔。

  這一夜是醉人的。離落蜷縮在已經空了的另一半床鋪,像小貓一樣用臉龐蹭蹭床被,她沒有感受到平時歡愉過後的冰冷刺人,只覺得身下的床單上荀隱躺過的余溫暖烘烘地烤著自己,似乎帶著些幸福的味道。

  撫上自己的唇,想起荀隱剛剛輕柔密集的吻,有些怔忡。不可否認,在這一刻,她後悔了。她貪戀這樣的感覺,她想荀隱是愛她的,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用這樣的近似于愛情的感覺欺騙她,被騙似乎也是一種幸福。她幹嘛非要硬生生的撕開所有的面紗,尋找一個答案,一個他到底愛不愛她的真相,畢竟她是在賭,贏還好,輸便會要了她的命。像這樣也好啊,用愛情的景象欺騙自己,以爲自己永遠是贏家。

  離落淒楚地笑了,若真能這樣地欺騙自己倒也快樂,但那就不是姜離落了。姜離落是個會將真相真真切切地挖出來擺在面前的人,就算會是鮮血淋淋,她也自己承擔苦果。

  天一亮,離落就趕到荀婷戀人的住處,經過交談、試探,看得出這個叫做裴聞的書生是全心全意愛著荀婷的,離落就毫無保留地把她們的計劃說了出來,當然她刻意強調了失敗的後果有多麽的可怕。因爲計劃如果失敗,荀婷作爲郡主是不會有什麽大的危險,而他,將承擔所有的責任,離落不用想也知道面臨他的是什麽,尤其他惹的還是荀隱這樣冷冽的男人。

  書生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但聽完後,略一沈思,只提出了幾點疑問,幾乎全是圍繞著荀婷的安全問題,似乎並沒有把失敗的後果放在心上。接下來離落把一套救醒假死狀態的針法教給了書生,並給他留下了這套針法的圖譜。

  不多時,天已經暗了,離落起身告辭,書生謙恭感激地拜別了她。臨出門時,離落回頭看了看,只見書生又坐在桌前研究針法,靜靜地看了一會他認真老實的側臉,才斂下目光,伴著漫天的紅霞走了回去。

  雖然不是很晚,但因爲已經是深秋,回到房裏,天幾乎已經完全黑了,離落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桌子,神情古怪。

  還是沒有送來……

  按照慣例,今早天亮的時候侍女就該送來防孕的藥才對,但一直到離落出門,藥也沒有送來,回房後,原以爲會看到藥,沒想到……

  離落心想,今天侍女怕是忘記了送藥,又或者是荀隱忘記吩咐了。

  那麽……需不需要自己熬來喝?

  離落圍著房間恍惚地走了幾圈,才在床前坐下,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腹部,咬咬牙,隨即熄了燈,鑽進了被窩裏。

  就讓她自私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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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9 16:18:02
  [苦戀償債:第八章]

  離落想要在三個月之內把柳兒嫁出去是不想到時候把她給牽扯進來,畢竟這是她姜離落一個人的賭局,不論勝敗,柳兒都是無辜的。只是,柳兒卻沒給她這個機會,一個半月後柳兒竟跟著一個蒙古人走了,她留下一張字條,只淡淡幾筆,像極了柳兒的風格,離落小心地把紙條收好,並不十分難過,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相遇也許就是離別的伏筆,有緣的話終會再相見。

  兩個月以後,離落開始爲荀婷下針,在這兩個月,經過離落的教導和裴聞的努力,他已經把針法練的非常熟練。而且由于她的小心和謹慎,她一直穩穩地瞞住了荀隱,一切似乎都准備井然,只等著下針的最後一天了。

  北方的冬天總是冷的出奇,所有荀府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小郡主患上了一種怪病,素有小神醫之稱的姜離落已經醫治了將近一個月也並不見好轉,爲此郡主的婚事也延後到了開春。

  而離落和荀隱的關系還是原來的樣子,唯一改變的地方就是那一晚以後荀隱不再刻意冷落她了,房事上似乎也輕柔了些。這些改變,離落也許發現了,也許沒有,因爲她沒有特別的表現出開心或失落,只是比以前更沈默了。所有人都以爲她的沈默是因爲憂心于郡主的怪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沈默是因爲什麽

  離荀婷下針的最後一天越來越近了,開始的幾天,離落的心裏是忐忑的,隨著日子的推進,她竟越來越平靜,她平靜地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准備平靜地接受上天的安排。

  終于到了下針的最後一天,而且荀隱隨君打獵,三天不在府裏

  “郡主,剛才我們說的話都記住了嗎,我告訴裴聞了,救醒你以後,你們兩天之內就帶著陪葬品離開京城,變賣的話一定要離京城越遠越好。”離落爲荀婷下針前又叮囑道。

  “恩,我都記住了,離姐姐你在我們逃出去以後一定要把我們的計劃告訴我哥,不要讓他誤會了你啊。”荀婷雖然開心,但還是慎重地對離落說,因爲第二天她的“死因”需由離落承擔,他們三個說好等她和裴聞逃出去後就告訴大家她並沒有死。

  離落斂了斂眉,什麽也沒有回答,只是拿起針,刺下了最後一針。

  荀婷安靜地倒下,好像死了一般。

  “啊!!啊!!”一大早,郡主的房間裏傳來侍女淒厲的尖叫聲,荀管家急急忙忙衝到郡主的房門口,卻看到房門打開,侍女癱在地上,表情驚恐,再也顧不得禮儀,跑進了房裏。

  “怎麽了,郡主出了什麽事?”荀放不敢貿然上前,只是先問著侍女。

  侍女指著前面羅幔輕揚的床榻,顫抖地說:“郡主,她……她死了!”

  荀放大驚,趕忙來到床邊,看到郡主只著單衣,神態安詳,似在安眠,只是,一摸,身體已經涼了。

  等荀隱知道荀婷已經“死了”的時候,荀婷已經下葬,荀隱坐在書房裏,想起三天前還甜美活潑的妹妹和剛剛探望老王妃時王妃因痛失愛女變得悲痛欲絕的樣子。

  “噗!”一口鮮血從荀隱的嘴裏噴湧而出,接著“啪!”的一聲,手下的紅木桌子頓時斷成兩半,荀隱臉色雖變的灰白,但眼睛卻如同惡鬼般噬人。

  “把姜離落給我帶過來!”他的聲音是狂躁的,但卻又透出一股徹骨的冷意。

  不一會,離落來到了荀隱面前,她一臉平靜,其實手已經緊張地在兩側緊握成拳。

  “說!郡主不是一直由你醫治嗎,爲什麽會死了?”他抓著床沿厲聲問道,幾乎沒有人留意到他微微發顫的身體。

  “誤……誤診了。”離落心裏是怕的,但她咬咬牙還是平靜地說了出來。

  “啪!”荀隱突來的一巴掌把離落整個身子都打飛了出去,撞到儲物櫃,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誤診?你在騙三歲小孩嗎?說!到底是誰派你來加害郡主的!有什麽陰謀!”荀隱的臉龐已經完全扭曲,離落終于知道他真生氣是什麽樣子了。

  離落抹去嘴角的血跡,雙手下意思地環上了自己的腹部,她的計劃出現了一個意外,這個意外就是:她在今早發現自己懷孕了!

  那麽該不該告訴荀隱?

  如果她賭贏了,那還好,如果輸了,賠上的很可能就是一條命,那他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會有活命的機會,若告訴他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那麽她的孩子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畢竟虎毒不食子,荀隱應該不忍心殺死自己的孩子。

  但,真的不忍心嗎……

  通常大富人家的男子在成親之前都會收幾房妾,而如果有得寵的妾懷了孩子通常會生下來,所以,權貴之家的男子沒娶妻卻有了孩子,是很平常的。而已經二十四歲的荀隱沒有娶妻還說的過去的,但仍沒有子嗣……怕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根本不想要。

  可是,這麽多年來真的沒有出現過意外嗎?那是不可能的。因爲她姜離落就是三個月前“意外”的見證者。

  但荀隱沒有孩子的原因,難道是……

  打掉孩子?!

  離落告訴自己不要往那麽惡劣的方面去想,但是她所有的感覺都告訴她荀隱至今無後的原因就是這個。

  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雖然這一切都是她的猜測,但她還是不能冒這個風險。

  只要她還活著,就有機會保住這個孩子,若到了最後……

  離落搖了搖頭,她想起三個月前的那個晚上荀隱的溫柔。

  她還是有贏的機會的。

  不遠處的荀隱看到地上的姜離落似乎沒有聽見他的問話,而是獨自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他怒不可抑地扯起她的頭發,狠絕地說:“趁我還給你機會的時候說出一切,別等我失去耐性,怕你的命也抵不住後果!”

  頭皮被扯的生痛,離落被迫仰著臉看他,她疼的皺起了柳眉,但眼神依舊平穩,隱約地還帶著期盼,抿了抿嘴,她說:“沒有人指示我,你相信我,。”

  她的眼神清澈坦誠,卻惹的荀隱更加失控,他甯可她的眸子裏滿是虛僞陰險,這在另一個層面上也說明了她的誠實,誠實的告訴他她是個多麽惡毒的叛徒。而不是露出這樣一副無辜的眼神,卻做了與此背道而馳的事情!

  他甩開她,手上是扯下的一把頭發。

  “來人啊,把她帶到刑訊房。”

  陰森晦暗的刑訊房裏一個女人的雙手被綁在兩根柱子上,身後的一個粗壯的大漢正拿著鞭子一鞭鞭地抽打在她的背上。沒多久,女人的背上已經是一片鮮血淋漓,但她卻沒有因爲疼痛大喊大叫,只是每一鞭落下時她粗重的喘息證明了她確實忍受著多麽殘酷的刑法。

  荀隱坐在那裏,看著姜離落慘不忍睹的後背面無表情,他斂下了失去至親的痛苦和被人背叛的憤怒,似乎仍是世人眼中的荀王爺,只是那森冷的目光卻冷冽地讓人恐懼。

  失去唯一的妹妹他是傷心的,雖然他早已經習慣淡漠地處理各種人情,但是淡漠並不代表無情,只是小小年紀接任王爺之位,多年的官場逼得他習慣于深藏,深藏情緒,深藏情感,所以他會用最好的物質來代替他說不出口的親情,現在他疼愛的妹妹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死得瞑目。

  只是……在他心裏最痛的似乎並不是妹妹的死,而是姜離落的背叛。對于她的背叛,他充滿了恨意。並不是憤怒,而是恨意,無窮無盡地恨意包圍著他。當他知道她背叛了他以後,他是錯愕的,他不敢相信有一天姜離落會背叛自己。他的生活中處處充滿著陰謀,剛接位時在四面楚歌的絕境中他就開始只相信自己,任何人的存在都是一個變數,無論是親人、妻子、部下在下一刻都有可能背叛你,可以說,他一直生活在提防他人的生活中,漸漸地,他連自己也不敢相信。而姜離落,這樣一個讓人費解的女子,初見時帶著浩瀚如海的深情靠近他,讓他困惑他的的感情從何而來。可困惑只是一瞬,馬上他就決定要利用她的感情,所以她成爲了他的部下和女人,但她的坦率、她的無悔還有她的勇氣一天天敲擊著他的心,終于,水滴石穿。

  她在江南替他擋了一劍的時候,躺在他的懷裏,他看著她,表面上是惱怒的,其實心裏淡淡地泛著絲喜悅,他甚至想,世上,肯爲他死的人恐怕只有她一個吧。

  不知何時起,他便認定,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背叛他,唯有姜離落除外。他看得見她的深情,他信任她。而他,因爲信任,感到輕松,感到幸福。

  但是,在他近乎偏執地相信她以後,她卻硬生生地斬斷了那根叫做信任的線,連根刨除,鮮血淋漓。所以他恨她,她的背叛讓他的心髒收縮,疼痛難忍,讓他驚覺自己的難堪和可笑。

  李稚安靜地走到荀隱身旁,低聲說:“王爺,王妃悲痛欲絕,又哭昏了幾次,現在已經睡下了。”

  “啪!”手中握著的茶杯硬生生地被捏碎了。

  荀隱的視線再度對上血跡斑斑的背,一字一字冷冷地說:“把大刑都用上,不說就弄死她。”

  姜離落聽了他冷酷地話驟然擡起了頭,她想回頭看看荀隱的臉,但卻沒有辦法,她昨夜沒有答應荀婷,因爲她是不會傻到把他們的蹤跡告訴荀隱,荀婷還是太天真了,她以爲出了京城荀隱就找不到他們了嗎?荀王府的網線遍布天下,只要荀隱想找,任何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既然都走到這步,就要保荀婷跑掉。

  只是她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孩子,她知道她的孩子還很好,並沒有因爲鞭刑受到傷害,但是她拿捏不准何時告訴荀隱才能使這個孩子安然無恙。

  離落頹然地低下頭去。

  “王爺,若動上所有的大刑,恐怕姜大夫挺不住,也就更問不出什麽。”洛盈也來到荀隱身旁低聲說。

  “你的意思?”荀隱仍淡漠地看著離落的背。

  “屬下這裏有一顆丹藥,吃了以後會刺激痛覺,全身疼痛難忍。卻又不會傷及身體。據說服下這顆丹藥的人沒有人能挺得過一炷香。”洛盈毫無感情地說著。

  “好,給她吃下。”

  離落的雙手被解下,然後被架到房裏的一張小床上。一接觸床,她的精神立即開始渙散,直到聽到腳步聲,強撐起眼皮模模糊糊地看到似乎是個女子正衝她走過來。

  “我手裏拿的是‘祈死’,你應該知道吧。”直到洛盈的聲音響起,她才認出眼前的人是誰。

  “你是在……幫我嗎?”離落虛弱地問,她當然知道“祈死”是什麽,是一種吃了疼得只想祈求死亡的丹藥。她想,她明白她的用意。

  洛盈一怔,很快斂下眼,低聲地說:“我也只能做到這,疼痛總比死了好。”

  然後洛盈略微提高了聲音說:“你既然知道吃了它有多痛苦,現在還有機會,說出來你的陰謀。”他們沒有一個人會認爲郡主真是死于誤診。

  “我說過了,是誤診……”她輕輕地說,雙手在兩側握緊,爲過一會的痛苦儲蓄能量。

  “那就別怪我了。”洛盈歎了口氣,把丹藥塞進離落的嘴裏,開始等待。

  總是要說的,爲什麽非要吃這苦頭?洛盈不懂。

  藥效很快發作了,離落疼的臉色煞白,渾身抽搐,她在身上撕下一塊布咬進嘴裏,好保護自己的舌頭和牙齒,她想她還能忍的住,雖然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又一波疼痛襲來,她彎成蝦狀,努力用用右手捉著左手手腕,再努力集中精神找尋脈搏,她需要確定她的孩子沒有受到影響。

  還好,孩子仍然堅強地依附在她的體內,她恍惚地笑了,看來孩子和她一樣倔強。

  只是下一波的疼痛讓她再也笑不出來,好疼啊……疼的像是有人用刀把她劈成兩半一樣,她全身的筋絡好像都被抽走了,她想暈過去,但越疼她就越清醒,她隨身是帶著幾顆藥的,但是沒有“祈死”的解藥。

  痛痛痛!離落終于嘶喊出聲,太疼了,他轉過身朦胧間看見荀隱冷漠的臉,似乎更加得疼。她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我想自己的意志也許控制不了她的身體和嘴巴了,也許這樣下去,沒有多久她就會說了……

  不能說!話語就在嘴邊,她怕一張嘴就逸出來,可是太疼了,她真的太疼了,疼得她什麽都不想想,只想結束這一切,她只剩最後一絲理智了,她想她壓的賭她輸了,輸的淒慘無比,輸的徹徹底底,但她既然輸了,最起碼讓荀婷得到幸福吧。但是,該死的!她太疼了!她的嘴巴快要不聽使喚地說出來了!

  離落忽地在自己的袖子裏拿出一粒藥丸,猛地把塞在自己嘴裏的布抽去,再把藥丸扔進嘴裏,立即嘔出一口鮮血,衆人以爲她服毒自殺,奔到她身邊,查看她的情況。洛盈趁機餵她吃下了“祈死”的解藥,身體的疼痛消失,離落再也承受不住地昏死過去。

  荀隱坐在原處沒有動,手卻握得死緊,她,難道真的自盡了?

  過了一會,李稚走過來,一向冷靜地他竟訥訥地說:“她……毒啞了自己。”

  “什麽!”荀隱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滿臉錯愕。

  “的確是這樣,王爺。”李稚緩緩神,平靜地說。

  荀隱大踏步地走到暈倒的離落身旁,掰開她的嘴巴,看到咽喉部位一片血肉模糊。

  他緩緩抹去離落嘴邊的鮮血,竟帶著些溫柔,他現在完全確定荀婷的死是個陰謀,只是他沒想到她對“那個人”竟是如此的死心塌地,甯願毒啞了自己也不說出主使者。那麽,如果他再逼她,她是不是會也會了結了自己?

  他飛快地抽回手背在身後,手指還摩搓著留在手上她嘴唇的血,他決定不再逼問她,他想他是問不出什麽來的,而且,他還不想她死,他下不了手。

  “把她擡到老王妃院門口,聽從老王妃處置,讓她死還是活誰都不許過問。”既然他下不了手,那就避開吧。

  “是。”幾人領命。

  他靜靜盯著她,目光深沈難解,良久,才轉身離去。

  “恩……”離落覺得身體正在被一刀刀的淩遲,疼得她勉強睜開眼,耳邊是呼呼的北風,眼前一片雪白,才發現自己的半張臉都埋在雪裏,咽喉火辣辣的痛感讓她下意識地吃了一口雪,頓時,疼便減少了一點,她雙腳已經已經被凍的沒有知覺,微微擡起頭,才發現不遠處是老王妃的院落,而她正躺在王妃院前的雪地上。

  片刻清醒後,映入腦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身體已經不痛了,不知是誰餵她服下了解藥,那麽荀隱是不是已經打算放過她了?她想不是的,若他相信她,那她現在會躺在柔軟的床鋪上,而不是在這裏,放她自生自滅。

  忽然,一陣無預警的疼痛襲上了她,她渾身一顫,感覺有些什麽隨著疼痛從她的身體裏流失了,她隱約知道是什麽,手顫顫巍巍地向她的身體下方摸去。很快,她看到她的手掌上沾滿了鮮血。

  “唔!”她驚恐地大叫,卻只發出嘶啞難聽的單音,她不相信她的孩子會這樣離她而去,她要救他!她使勁移動麻木的雙腳,用手扒著前面的雪,慢慢地移動,她沒有哭,她的眼裏含著堅定和瘋狂的目光,她的眼前什麽都沒有,只有前面不遠處的瓦房,她想,她要快點爬到那裏,爬到那裏她的孩子就能活了,她的孩子是這麽的堅強,這麽的倔強,剛剛那麽多痛苦他都挺了過來,他都好好地睡在她的體內。而現在,她一點也不疼了,就是有點冷,就是有點冷啊!他怎麽就這樣扔下他的娘親走了呢,痛都不怕了,爲什麽你要怕冷啊!

  終于,她淚流滿面,她爬了這麽久,卻才移動了那麽一點點,或者,她移動了嗎?爲什麽前面的瓦房還是這麽遙遠……她爬的太慢了,血卻流的太快,她知道她要保不住這個孩子了,他走了!他死了!

  她說,她全說,只要能來個人救救她的孩子,她什麽都說出來。爲什麽她這麽自私,爲什麽要下這個愚蠢的賭,爲什麽三個月前不喝藥,這樣,這個孩子會投胎到別的人家,就能順利地活下來,她是個自私的母親!

  她現在什麽也不要了,只要這個孩子,她只要他,可是他卻正在死去,

  她還是用力往前爬,疼痛卻讓她的腦子越來越沈,她終于知道,她的債已經償夠了,十幾年的情終于走到頭了,她的眼前出現十一年前的風筝,飄啊飄,她伸出血跡斑斑的手想要抓住,風筝卻總在指縫間溜走,後來越來越模糊,慢慢的不見了,她恍惚地想,真的有過那個風筝嗎?真的有過那個肯爲他撿風筝的少年嗎?他記得他的眼神清明,笑容柔和,他是她傾慕的人,他是她的未婚夫。但是,真的有這個人嗎?也許有,也許,只是一場夢。

  她最終還是昏了過去,只是嘴角卻帶了一抹猜不透的淺淺笑痕。而她的身下是一片鮮紅的血,身後拖著常常的血痕,像一朵朵破碎的梅花般開在純潔的白雪上,絢爛妖豔,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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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9 16:18:35
  [苦戀償債:第九章]

  她在哪兒?離落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刺鼻的黴味不斷地湧向她。她原以爲她死了,沒想到她還留著一口氣。可是這是哪兒?她確信她是躺在床上,因爲她看到了暗色的床幔,床幔破舊不堪,她也認不出它的顔色,而床梁也是一片斑駁。微微轉過臉,入目的是一間破陋荒蕪的房間,除了不遠處的一張桌椅,這間房裏唯一的家具就是她身下的這張床了。

  他們把她扔到哪了?

  她想起身,渾身像被釘在床板上一樣動彈不得,只有脖子以上可以靈活移動。她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嗎?爲什麽她一點力量都使不出來?

  忽然,她想起她的孩子。用盡力氣把雙手放到腹部,然後鎮定地把右手搭到左手手腕,片刻後,她突然地松開手,本就毫無血色的臉又蒼白了一些。

  孩子,真的沒了。

  離落就這樣靜靜地躺著,等著她的淚,可是許久,竟滴不下一滴,原來,無淚是最深切的哀傷,她想這輩子她都不會再流淚了,因爲她已經把今生所有的淚都留給了她無緣的孩子,孩子走了,也一並帶走了她的心和淚。

  那麽以後,便真是原來的姜離落了吧。

  躺了不知多久,感覺似乎有了點力氣,試了好幾次才終于勉強坐起身。“喔……”她想開口,卻發不出一個音,才想起她怕抵不住“祈死”的痛苦,用毒藥毒啞了自己。那麽,荀隱放過她了?她沒再多想,荀隱的名字在她的心上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下一刻便被風吹走般淡的留不下一絲痕跡。一轉頭,發現她的藥箱竟被放在床頭,她的藥箱裏有許多補身的丹藥,她伸出手就能拿出來,吃一顆她就有力氣起身了,吃一顆她就能活下來。但是她的手沒有動,只是怔怔地看著藥箱。

  姜離落,你現在想要活下來嗎?

  不,她現在想要的就是陪著孩子去,雖然她只擁有了他三個月,但她畢竟是他的娘親,在人世間的時候不能見見他的樣子,那麽她就在陰間陪著他,看著他,看他的眉眼像不像她,看他是個男孩還是女孩,看他笑起來是不是和她一樣只有一個酒窩……

  這樣,離落已經幸福的不能再幸福了。

  所以,她只是伸出手摸了摸藥箱的外身,她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把師父的衣缽傳下來。這個藥箱裏有可以醫治天下人的良藥醫書,只是恐怕再沒有人發現它了。

  手緩緩地放下,她想要睡了,她真的回到原來的姜離落了,爲活口吃盡天下苦的姜離落,爲王媽下葬賣身的姜離落,名聞天下的神醫薛招之徒姜離落。這些,構成了姜離落,她剔除了她生命裏上官璟瑤的情,真正的是姜離落了。

  她就這樣想著,想著,便困倦了,她知道她要睡了,好好的睡一覺,醒來她的孩子就在她的懷裏了。

  只是,她沒有這麽好運,她感覺到有人往她的嘴裏灌著什麽,她想是孟婆湯吧,喝了能忘記一切的孟婆湯,可是,她還沒見到她的孩子,她要見一見他。

  離落滿懷欣喜地睜開眼,卻沒看見想象中地府陰森可怕的景象和盼望已久的嬰孩,映入眼簾的是洛盈絕美傾城的臉。

  看到離落醒來,洛盈淡淡掃了她一眼,便問道:“身體還疼不疼,喉嚨還疼嗎?”

  離落搖了搖頭,只是直直地看著她。

  “這是補身的藥。”洛盈邊用湯匙舀著面前的藥汁往她嘴裏餵邊道。

  離落聽了,便緊閉了嘴,再也不肯喝一口。

  洛盈見離落不肯再喝藥,也不勸她,索性把藥碗放在一邊也不餵了。然後她打開床頭的藥箱,指著裏面說:“姜大夫,哪一瓶是治你背後鞭傷的。”

  一直到她說完良久,離落也沒有任何動作,看也不看藥箱一眼,仍是直直地盯著洛盈。

  兩人對視許久,直到洛盈歎了氣說:“這麽想死?”說完,用輕功不太輕柔地把離落翻了個身,讓她趴在床上,撕碎了背後僅有的布料。

  接著,一股涼涼的感覺在後背上蔓延開來。只聽洛盈在頭頂上說:“本來以爲姜神醫的藥定比我的好,誰知姜神醫一心求死,我只能用自己帶來的金瘡藥了。”

  接著,停頓了半晌,她又說:“剛才喝的是流産後補身的藥。”

  剛說完,姜離落的身體就像又被鞭子抽了一次般抽搐了一下。

  然後,房間裏一片冷寂。

  又過了許久,洛盈才說:“你居然懷了孩子,爲什麽不說?”

  離落沒有任何反應,閉上了眼睛。

  “該說的,你該說的,說了,便不用受這些皮肉之苦。”洛盈似在喃喃自語地說。

  離落的眼睛沒有睜開,只是放在頭頂兩側的手攥緊了拳頭。

  藥倒完了,洛盈用手輕輕地把藥揉勻,揉了大約半刻,她才說:“王爺說,留你性命,就當是用孩子的命抵你的命。”

  緊握的手緩緩松開了,洛盈的意思,她明白了。

  洛盈繼續說:“若早說,也許便不用承受這些,你的背叛用孩子抵押,早說的話打掉孩子,甚至你連鞭子都不用吃了……”

  洛盈還沒說完,離落便猛地掙脫她,翻過身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無法忍受別人把她死去的孩子當作交易的籌碼般討論何時利用才會得到最大利益。即使她知道洛盈並無惡意。

  洛盈也是皺著眉看著似乎忽然恢複力氣的姜離落,滿臉困惑。她覺得她沒有說錯,按照以往的慣例,王爺是一定不會要姜離落的孩子,若早知道姜離落這樣大的背叛能用孩子的命保住她的命,那麽早早說出來才是這個孩子最有價值的死法,就算會讓她受一點折磨,恐怕也沒有這麽嚴重,現在,姜離落只剩半條命,孩子死的一點用處也沒有。

  可是,爲什麽她現在要用一副她殺了她孩子的眼神看著她?洛盈實在不懂。

  又歎了口氣,她再次讓姜離落趴好,又抹了些藥在她的傷處。離落也不再動彈,一直安靜地等待著洛盈上完藥。

  過了一會,洛盈起身,用手捋了捋她額前的發,仍舊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只是眼裏充滿探究的意味,她說:“姜離落居然會背叛王爺,太讓人意外了,不過更意外的是,王爺居然沒要你的命。也許,真是孩子的功勞。”

  說完她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背著離落說:“這裏是荀王府的一處廢棄院落,以後每天都會有人送飯給你。還有,別想死了。”說完,便再也見不到她的身影。

  離落怔怔地看著屋子裏的某一處,心中百轉千回。

  沒有死,就是上天對她的安排嗎?她的命真的是用她的孩子換回來的嗎?

  也許是的,她想,也許是的。她命未絕,是老天爺不收它,含著僥幸;荀隱不殺她,便真的是用她孩子的命換來的,現在,她的命裏掛著她孩子的命,若她死了,在地府遇到她的孩子,豈不怨她?

  那麽她不死了,不要死了,現在這個殘弱的身體活的這麽不容易,爲了孩子,她就好好的活下去,不論遇到什麽她多不會再讓自己死了。

  生命力因信念而勃發,因爲姜離落不再一心求死,身體也似乎很快有了力氣,待背上的藥膏幹了以後,離落慢慢爬起來,想起身,但發覺背後一片赤裸。正困窘間,發現藥箱後面放著幾件衣服,她想應該是洛盈拿來的。伸手拿過衣服,發現有外衣有裏襯,甚是周到。

  很早她就覺得,洛盈外表雖然淡漠自持,內心卻應是個純淨善良的人。兩人不熟,洛盈從未表示過對她的好感,而依她的性子也不會主動示好,所以從來沒有稱對方爲朋友,只是,這一次,不論在刑訊房還是這裏,她沒想到,到了最後還肯幫她的人竟然是她。看來,洛盈的心裏早就把她當成朋友了。

  離落坐在床沿開始著裝,經過這一切以後卻收獲了一個朋友的感覺似乎還不錯,離落微微笑起來,心情也跟著上揚了幾分。

  穿好衣服,看著眼前殘敗的房間,她很想好好打掃一下,但是她知道她的身體不允許她這樣做,所以她只是側過身略微整理了一下床鋪。剛剛她沒注意到,現在才發覺她蓋的被子是嶄新的,應該也是洛盈帶過來的。這時候,一陣寒風吹過來,吹的搖搖欲墜的窗子吱吱作響,也吹的她直打顫。

  離落顫顫巍巍地爬進被窩,幾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坐臥在床上,她用被子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從被窩裏伸出手打開藥箱,靠著熟悉的觸覺找到了一顆名貴的藥丸吃了下去,然後又陸陸續續地吃了些藥箱裏的其他藥。

  稍稍又恢複了些,她側頭看了看,因爲冬天的緣故,屋子已經全黑光了,她有些遺憾洛盈沒捎帶來一些蠟燭,因爲她還沒做好迎接新的黑暗的准備。

  看著黑洞洞的眼前,離落想她應該睡覺了,但是她卻了無睡意,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黑暗,這一坐,便是一夜。

  洛盈臨走的時候說過每日都會有人送來三餐,但是第二天並沒有半個人來,離落的身子還是非常虛弱,想要複原很需要食物的供給。而因爲一天沒有進食進水,離落昨夜吃的丹藥似乎沒有起作用,一天下來,並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

  但是離落答應過自己要活下去,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堅持著,一直到了第三天,就在離落以爲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提了個竹籃進了小屋。

  她姗姗來遲的飯菜來了嗎?

  女子掀開竹籃蓋,拿出一碗飯,“碰!”地一聲,把碗筷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然後轉過頭憤恨地看著離落,低低地說:“害死郡主的賤女人!”說完,轉身就走了。

  離落沒有注意丫鬟出去,也沒有聽到丫鬟的話,她的眼直勾勾地看著前面不遠處木桌上的飯碗,然後她慢慢移動雙腿雙手,用盡一切的力量向前爬。

  “咚!”她從床上摔到了地上,這一摔,似乎把她胸膛裏的空氣都摔了出來,蓦然地有些窒息,她使勁喘了幾口氣,繼續往前爬。

  終于,她的手夠到了桌子的木腿,她一只手抓著一只木腿支撐全身,一只手往上探著去拿那碗飯。摸索了幾回,終于摸到了筷子,再往旁邊一點就是飯碗了……

  忽然,飯碗被莽撞的手打落在地,直落在離落面前。

  碗,碎了;飯,散了。

  離落的鼻子裏竄入了一股酸臭味,原來她這麽辛苦也沒拿到的飯是碗馊食。但,那又如何,畢竟這是一碗飯,一碗她盼望了三天的飯,一碗吃了會幫助她身體複原的飯。

  離落只看了一眼面前黑黑的飯菜,便不假思索地用筷子吃起來。

  她趴在地上,一只胳膊半撐著自己的身體,一只手拿著竹筷吃著掉在地上的馊食,她有一種回到十年前跟著王媽逃難的日子的感覺。

  不一會,地上的飯菜已經被她吃的幹幹淨淨,拿起旁邊已經摔破的瓷碗,仰起頭就把裏面剩著的湯汁喝下口,她覺得,她又有力氣活下去了。

  以後的日子,飯菜送來的時間並不規律,丫鬟總是隔著兩三天才會送飯來,似乎他們算好了,總是在離落餓得快要死去時才會把飯端來,而且她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樣,嘴裏總是嘟囔著些什麽,但是離落早已經神志模糊,看不清她的眼睛,也聽不到她的話,她只想的,是丫鬟手裏的那碗飯,她對自己說過,怎麽也不死了。

  時間長了,離落隱約覺得丫鬟是故意這樣給她又一頓沒一頓的送飯,她也隱約猜得到原因。

  這一天,她等著丫鬟來送飯的時候,她招招手,丫鬟嘟嘟囔囔地走向躺在床榻的她,她指指地上,地面上用石頭寫著:下次能不能幫我拿些蠟燭來,謝謝。

  她想要蠟燭,她想要光,她有些受不了每夜過早的寂寥黑暗,太長的夜,她有些恐懼。

  丫鬟看了沒有任何回應就走了,離落不確定她是不是認識字。

  兩天以後,丫鬟來的時候,提了兩個竹籃,離落心裏慶幸,看來丫鬟肯幫她。

  把碗放下以後,丫鬟拿著另一個應該放著蠟燭的竹籃走向她,冷不丁,她擡起竹籃,把竹籃裏的東西劈頭就向她砸去。

  竹籃裏並不是蠟燭,而是許多冥紙冥錢。嘩嘩而落,幾乎掩埋了她。

  “臭女人!賤女人!害死我們的郡主,早點死吧你!”丫鬟憤恨又激動地說“每次進來我看見你沒被餓死,回去告訴大家,你不知道大家有多失望!我們以前喜歡你,真是瞎了眼了!”

  離落對于她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他們果然是故意的,因爲她“害死”了他們喜愛的小郡主,她在這裏成了人人詛咒的惡人。

  等丫鬟罵夠了出去了以後,離落的臉上身上蓋滿了冥紙,她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從紙縫裏看向破敗的床頂,直直的,無神的。

  一會,她動了動,繼續爬向她的飯。

  因爲飯菜有一頓沒一頓,所以離落身體恢複的特別慢,兩個月以後她的身體才好了大半,就在她身體快要全好的時候,洛盈又來看了她一次,直到那時候,她才有了蠟燭。

  與洛盈的交談中她得知,荀隱這幾個月都不在府裏,聽說是爲皇上剿匪去了,但是卻沒有讓他們跟著。

  洛盈臨走的時候給她留下了一些銀兩,她一看,竟和原來的月饷一個數目,就在她正困惑時,洛盈說話了:“王爺並沒有說不讓你領月饷,我就替你領了,以後每月都會給你送來。”

  離落怔怔地愣住,洛盈她是在爲以後她離開這裏做准備嗎……

  等到離落體力恢複的時候,她把小屋裏裏外外打掃幹淨,最讓她驚喜的是院子裏的井竟然還有水。水對她來說,現在猶如珍寶。

  經過她打掃的小屋和整理的小院已經不顯破敗,而是一派幹淨整潔。

  幾天以後,她打開房門就看到一個小布袋就放在門口,她想起今天是發饷的日子。忽然,有一個念頭飛過她的腦海:洛盈既然說荀隱沒有不讓她領月饷,那麽是不是也不會限制她出入王府呢?她記得她初一和十五是可以自由出入王府的。

  雖然心裏認爲這樣不太可能,但離落還是決定要試一試。于是,幾天後十五這一天她來到王府的後門,守衛看見她,冷哼了一聲,竟吱呀把門打開了。

  離落驚訝的挑挑眉,她沒想到真的可以出去。

  她低著頭,便走出了荀王府。

  來到街上,她看到滿街熱鬧的人們,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的確是啊,她是從生死邊上走了一遭的人。

  手裏拿著銀子,她已經盤算好了若能出來將要買些什麽東西。

  首先,她需要買些紙筆,但是過程卻比平常曲折了些,因爲現在,她是個啞巴。

  書肆的老板把包好的紙筆遞給眼前的姑娘,一臉惋惜:好好的姑娘竟是啞巴!

  離落當然看得懂老板臉上的惋惜爲了什麽,她只是淡淡地牽牽嘴角表示感謝。

  其實,她對于自己親手毒啞自己並沒有很難過,縱然那時候是迫不得已唯一的辦法,她沒得選擇只能這樣做,後來想想,就當是賠給了荀隱,不管怎麽說,她終歸是背叛了他。

  後來,她又買了些菜籽和布料,以及種菜的工具,她決定要自給自足。

  買全了她想買的東西,離落決定往回走,就在她走到一條小巷子旁的時候,忽然聽到了細微的呻吟聲,轉頭一看,看到一個狀似乞丐的女人手裏抱著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而那個小男孩表情痛苦,嘴角流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絲。

  身爲醫者的姜離落不可能對這樣的情景視而不見,她本能地走到這對母子面前,拿起小男孩的手腕就開始診脈。

  他這樣多長時間了?離落抽出紙,借了旁邊擺攤的書生的墨,在紙上寫下。

  男孩的娘親先是因爲面前出現了一個陌生人而呆了呆,後來看到她寫的字,卻不認識,趕忙去問了問旁邊擺攤的書生,問到了才知道她是大夫,她沒想到還有大夫肯爲她的孩子醫治,竟因爲太激動而結巴開了:“半……半年了……時好時壞的……您是大夫嗎?請您救救我的孩子。”女子跪在離落旁邊不住地磕頭。

  你別磕了,幫我搬搬他。離落又在紙上寫著,因爲她的舉動有些不自在,找了個理由讓她別再跟他磕頭了。

  經過診斷,離落已經診出小男孩的病,她先從隨身的藥箱裏拿出一顆藥讓他服下,又去藥店買了藥材煎好給小男孩喝下,然後把藥單交給小男孩的娘親,告訴她藥費她已經付清以後幾天只要到藥店拿藥就好。

  一陣忙碌以後,小男孩已經穩定下來,離落拿起東西就要走,這時小男孩的娘親絞著衣服,不安又感激地說:“謝謝您,但是……我沒有錢付診費。”

  離落一愣,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馬上寫下:不用了,我只是大夫,不能見死不救。

  女人從書生的嘴裏知道這句話以後,臉上只剩下感激,又要給離落下跪,離落忙擺手,有寫下:我說我不要任何酬勞了,你的叩頭我也不要。背起藥箱就要走。

  “那,敢問恩公的名字,我們要在心裏記一輩子。”女人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離落的腳步頓了頓,在一張紙上寫著:名字就不用了,我是荀王府的人。

  把紙遞給女人,她走出了小巷。

  從那以後,離落每月定期出來的日子都會爲城裏的貧苦人們義診,她帶著面紗,誰也不知道她的樣子,她也從不說她的名字,只是告訴他們她是荀王府的人。

  離落只爲窮人治病,漸漸地,京城最底層的人們爭相流傳著蒙面神醫的事情,只是他們對她知道的太少,只知道她是荀王府的人,慢慢地,荀王府就在這些人心裏擁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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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9 16:19:05
  [苦戀償債:第十章]

  時間總是快的讓人措手不及,好像前幾日大地還是融融白雪,而現在迎春花早已俏立枝頭了。

  離落慢慢地向荀王府後門走去。輕輕拉下覆面的輕紗,惬意地擡起頭讓春風吹拂過自己的臉龐,傍晚的風比白天涼了些,但仍是吹散了她一天的疲累。

  隨著天氣變暖,白日越來越長,離落定時義診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回到荀王府的時間便越來越晚。她的身體好的差不多了,也不再讓人送飯了,畢竟,這飯,不光她吃的難受,丫鬟送的更不情願。她在院子裏辟了一角當作菜園,種了些果蔬,另一角種了些草藥。除此之外,小院落裏還有兩間空旁,她打掃了出來,一間當作藥盧,一間當作廚房。這樣,整個一個院落變真成了她姜離落自己的了。離落本就性靜,現在她沒了聲音,更是渴求安靜,送飯的丫鬟不再來,平時無人打擾,小院就是她自個的桃花源了。

  只是等到菜長出來還得有一段時日,平時准許出門的時候她總會采買夠半月用的菜蔬,只是她爲別人診治不但不要錢,還要常常爲他們墊付藥費,所以她的月饷總不夠用,因而她也漸漸負擔不了自己的吃用,因此,離落每一天都盼望著菜園裏的蔬菜快些長好。

  雖已傍晚,市集仍舊熱鬧,有些賣糧食的小販重新擺動了攤位,擺上了可口的點心,爲待會同樣熱鬧的夜市做著准備。離落知道這條街的夜市十分繁華,常常在王府裏聽到這裏喧鬧的吆喝聲。只是她遺憾從未逛過,以前因爲自己的職守需聽命于人,現在雖仍能出府卻總覺不能太晚回去,畢竟,她姜離落還是待罪之身。

  離落收回盯著集市的貪婪目光,想起以前跟著師父東奔西跑的時候,曾經去逛過南方某鎮有名的夜市,想著一會這裏的情形不是是否比那裏還要繁華?

  正想著,忽然聽到一陣不尋常的聲音,側頭望去,看到幾個家僕打扮的人在不遠處嚷嚷,這些家僕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因爲他們隨身佩刀,臉上的神情張揚又跋扈,“仗勢欺人”四個字便是說的這些人。

  家僕後面是一頂華麗氣派的轎子,看轎子的文飾便知是官轎,而且,還不是小官。

  人不多,卻在寬敞的街道上走得霸道又張狂。偶爾碰到街邊的小販,幾人便會抓起他惡狠狠地說:“他媽的!沒看見是丞相的轎子嗎?還敢當道!不想活了你!”

  人們因爲他們凶惡的表情和氣勢都紛紛躲在道路兩旁,這時候坐在轎子裏的人微微撩起轎簾。露出了一張精明強悍的老者的臉,此時他表情輕蔑地看著周圍的人,嘴角有掩不住的得意。

  轎子慢慢走遠了,集市又恢複了熱鬧,姜離落卻猶如被雷擊中一般直愣愣地站在那裏,雙眼死死的瞪著逐漸遠去的轎子,剛買的菜早已掉落一地,而她的雙手因爲攥得太緊,已經沒有一點血色。

  上官家火燒的廢墟早就成了別人的院落,再也不見當年的痕跡,而離落看到時,似乎把十二歲的恨也壓在了心下。

  只是,見到趙雲濤,她以爲可以不恨的心,原來根本做不到。

  她忘不了那一夜的殺戮與毀滅,她忘不了她娘親淚流滿面的最後一面,她忘不了那燒不盡的火……忘不了,她永遠也忘不了……

  “姜姑娘。”一聲溫和的話語忽地把正陷入無法自已的恨意中的姜離落給拉了回來。一擡頭,居然看見杜允風站在她的面前。

  “姜姑娘還記得我嗎?”杜允風見她久不回答,皺起了好看的眉,又問了一句。

  姜離落當然沒忘了他。

  離落稍稍收拾了一下情緒,對著他先是淡笑著點了點頭,接著蹲下身用小石子在地上寫下:好久不見,杜公子。

  她想以他的談吐他是看得懂字的。

  杜允風爲離落的舉動大感不解,看她蹲在地上寫了幾個字,更加疑惑,先是一怔,接著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再也顧不得禮節,一步就走過來抓住姜離落細瘦的雙臂,急切地問:“這是怎麽回事,你的聲音呢?!”

  離落掰開他的手,又想蹲下,杜允風馬上把手伸出來說:“別麻煩了,在我手上寫吧。”

  離落只稍微一猶豫,就用手指在他的手心寫下:我現在是個啞巴。

  離落的話印證了他心底的猜測,他更加驚愕地看著她,這大半年她都發生了什麽?

  “又是因爲荀王爺嗎?”他沈痛地問她。

  離落一聽,立即退後幾步,防備地看著面前的男子。

  上次短短的談話她未曾吐露一字半句她的身份,爲何他卻知道荀隱和她的關系?

  杜允風因她的舉動先是一愣,而後了然地說:“風采樓那一夜,我也在場。”

  離落一怔,馬上點點頭,當時那麽多官員,他應該是其中一個。那麽她是什麽身份,一問即知。

  杜允風見了她的反應,心下竟有些忐忑,那場算的上是驚心動魄的夜宴,過不久由她這當事者看來,竟是如此雲淡風清。

  其實當晚林秉虎失去理智闖入風采樓的時候,他坐的角度剛好看到了荀隱勾笑的嘴角,當下便知道這是個圈套,而離落莽撞的闖入,無疑是個攪局者,定不是荀隱早先的安排。而後他看到姜離落硬生生地爲荀隱擋了一劍,他簡直是震撼極了。若這是事先安排,或這個男人是他的主人,爲他死是他的命令,那麽她會死的心甘情願,因爲這是她的職責。但是,荀隱的這個圈套把自己的性命都算計在內,甚至受傷是這個計劃必勝的關鍵。而離落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就這樣迎上來,無畏地迎上劍刃,當一個女人爲一個男人,能夠只是單純地,沒有其他雜質地,毫不猶豫地拋棄性命,原因是什麽,已經昭然若揭。

  他永遠也忘不了她在承受那一劍時他的心受到的震動,她的臉那麽決然,她來不急回頭看身後的男人,雙臂卻下意識地往裏扣住他的身體,盡自己最大的力量保護他。那一刻,他的心跳地讓身體都發軟了,他這個大男人想要站起來,卻雙腿發軟,他身體裏所有的力量似乎都彙聚到他的整顆心上了,因爲它跳動地那麽劇烈,劇烈到幾乎都要把他的整個身體砸碎了。他想,他愛上她了。

  就在一瞬之間,他看到她爲別人擋下一劍,而他,愛上了這個女人。

  可是,些許時日以後,他又見到了這個女人,但她提起那件幾乎豁上性命的事情卻淡的像是局外人,他心裏不住猜測,她和荀隱接下來又發生了些什麽,也許他也愛上了她,那那一夜無疑是個契機,而她提起,應有掩不住的春意。若她還是等著他,那麽提起那一夜,便應是滿臉的苦澀。而不是像現在,應是在她生命裏那麽重大的一件事,她卻只是點點頭,像是那晚她不是差點死去,而只是不小心多喝了幾杯。

  離落見他久久不語,伸出手揪揪他的衣角,拉回了他飄忽的思緒。而杜允風猛一回神,就看到眼前的女子便是剛剛飛揚在自己思緒裏的那個人,蓦地,心又失序地狂跳起來,還未給自己冷靜的機會,臉上的愛戀就不由自主地展露出來。

  只是,天已經十分暗,離落看不真切眼前男子愛戀的表情,只是看到他的眼眸亮的像是黑夜裏最最璀璨的那顆星。

  見到朋友,她是很想多聊幾句,但是越來越黑的天讓她感到不安。她從未這麽晚還未回府,若他們以爲她跑了,出來抓她,剛好看到杜允風,他們勢必會以爲他是那個他們一直逼她說出的“幕後人”。

  她可不想害了這個朋友。

  我得走了。她在他手心裏寫著。然後怕他看不見又寫下:看得見嗎?

  杜允風在頭頂說:“我是練武之人,夜裏視物,沒有大礙。”

  離落點點頭,又寫:後會有期了。

  然後提起掉落的東西就要走。

  只是剛一擡腳,手腕就被杜允風抓住。

  忽然,杜允風覺得有股殺氣向他射來,他立即知道附近有人,也隱約猜得出是誰。但畢竟他對離落和荀隱之間的過往不甚了解,便也不在意空氣中飄蕩的這股敵意。

  “嗓子,再也好不了了嗎?”他陰郁地說出。當他知道她啞了的時候他是震驚的,而後變成了震怒,這個他雖然沒再見面,卻一直放在心頭珍藏著的女人居然受到了這麽大的傷害,誰把她弄啞了?除此之外她又受了哪些看不見的苦?

  而這些,他敢肯定,全都是因爲荀隱。

  離落點點頭,隨著這一點頭,她覺得抓著她手腕的力道大了許多。她輕輕掙脫了他的鉗制。

  “爲荀隱而受?這麽愛他?”她隱約看見杜允風笑起來,剛剛還燦若明星的眼眸漸漸地寒起來。

  我們只是見過第二面而已。離落蹙眉,寫下。

  只見過第二面的人談這個似乎不合時宜。他知道她是想告訴他這個,但是,此刻他卻只想把她帶走。他曾經有過巨大的恨,在師父的教導下變得無欲無求,這麽多年下來,他都忘記了主動爭取什麽的感覺。對于離落,他也是不爭的,一個甯肯爲別人死的女人的心,他知道他介入不了,所以他不打擾她,不爲她增添煩惱,只是在心裏珍視著她,希望在下次兩人不期然遇見時能看到她獲得幸福的樣子,那麽他的愛便有了回報。

  只是他怎麽樣想不到,見了面,迎接他的,竟是一個殘缺的姜離落!

  這次是啞了,下次會不會真把命丟了?

  如果留在荀隱身邊她得到的只有傷害,那麽他就帶走她!

  最重要的是,她看起來這麽的雲淡風清。

  “進來京城貧者口中傳頌的蒙面神醫就是你吧。”他轉了個問題。

  離落沒留意他的話,因他剛剛突兀的問話讓她隱隱不安,也因爲天實在太黑,所以她更想趕緊離開。

  我真的該走了。她匆匆寫下,轉身就走。

  杜允風沒追上來,只是深深地看著她愛的女子一步一步離開他,越來越遠。

  他是想要帶走她,但卻不想嚇到她。

  就在離落匆匆踏進荀王府後門的時候,原來立在黑夜裏的杜允風身形一閃,便再也不見了。

  而他們剛剛站的不遠處,亦有兩條人影,其中一人對另一人吩咐了句:“跟著他。”

  另條人影也是一閃,像是夜晚的一陣涼風,跟著杜允風而去。

  片刻後,那條人影返回,對旁邊的人恭敬地說:“王爺,屬下跟丟了。”

  荀隱聽了,仍維持原來的表情,沈吟一下,能讓洛盈跟丟了,可見這個人的輕功深不可測。

  看來,要去見她。

  “你下去吧。”荀隱淡淡地說。

  洛盈依言退下,荀隱悄無聲息地飛掠到姜離落居住的院門外。

  姜離落到現在仍能自由活動一切都是他的計劃,既然那樣逼供也逼不出“那個人”,那他選擇監視姜離落,守株待兔,總有一天她會和那個人接觸。

  今夜,終于等來了。

  他看到他們談了許久,他看到他們忽近忽遠的碰觸,他看到她執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裏寫字,他看到他掠住了她的肩。

  他的眼裏燒著一團火,腦中不斷想著:他們是相愛的?

  姜離落這麽激烈地背叛了自己,若說是因爲愛剛才的男子,那麽這個理由對于他有莫大的說服力。姜離落這樣的女子,不屑金錢,不畏死亡,唯一可能讓她臣服的,便是愛情。若她愛著那個男子,便會付出一切,不顧一切,

  她可以豁出性命,毒啞自己,甚至害死自己的孩子,那麽,她爲他擋的那一劍,也是策劃在內的嗎?那個至今也是他心中寶貝般的記憶,是醜陋的讓人唾棄的嗎?他的心狂怒起來,她騙了他,姜離落騙了他!連那麽震撼他心的一瞬間也都是假的,也都是她在做戲!

  他帶著全身張狂的怒氣踢開院落的大門,霎時間門板便像紙片般飛了出去。

  正在收拾東西的離落尋聲望去,便看見一個黑暗裏人影正在走過來,慢慢地,借著屋裏的燈光,她看到了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失神只是一瞬,離落暫停手中的忙碌,靜靜的看著荀隱靠近,全身上下都在防備著他,慣常保護自己的暗器甚至都握好在手裏。

  荀隱今夜若是來殺她的,那她一定不會讓他成功。

  “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兩人只有三步的距離,荀隱的聲音一如往常冷冽,但離落卻覺得他每一個汗毛孔都在叫囂著他的憤怒。

  是,他很憤怒,憤怒到讓人輕易就察覺到的地步。而這種情緒的流露,對荀隱這樣的人,無疑是致命傷。

  沒有什麽人。她蹲下來在地上寫道,她知道他看得見的。

  荀隱被這句話激得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抓住離落的頭發,把她拖向他,讓她不得不擡頭看著他。

  原來還想說話,卻被姜離落的眼神梗的說不出來。這是什麽眼神,沒有愛戀,沒有恨意,沒有哀傷,沒有恐懼,沒有正常人該有的所有情緒,沈靜的,空茫的,像看陌生人一樣的看著他。

  “怎麽?實施了計劃,也就懶得再演戲了嗎?我真的差點被你以前那種深情的目光給騙了啊?”荀隱譏诮地說,眸子卻冷的像是會冰凍住大地。

  盡管荀隱的眼神再冷,但離落還是從裏面看到了殺意,看來,他真想殺了她。

  並不是實施了計劃,而是我不愛你了。離落寫不了字,便用嘴唇無聲地說。

  “啪”的一聲,心裏的某處因爲離落這句話忽然斷了,心,便是止不住的空。

  他劇烈地恐懼起來,就在他快要忘記恐懼是什麽感覺的時候,他身體裏所有的筋骨都在恐懼地跳動。

  恐懼,他在恐懼什麽?因爲姜離落不再愛他而恐懼嗎?

  隨即,他像是意識到什麽,譏諷地笑了。

  “你終于承認你有計劃了?”他陰狠地說,而後,浮起一抹嘲諷地笑。

  “不愛我?你愛過我嗎?”他差點又被她給騙了,愛他?她若愛他,就不會背叛他。

  我用我的生命愛過你。離落的唇開阖間,說出了這句話。

  荀隱愣住了,臉上冷酷的、譏諷的、殺氣騰騰的表情通通消失了。他專注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想她曾經眼中的真切、執著、堅持是不是都是真的,想著他們到初識,過往,忽然他想到了他的妹妹剛剛香消玉殒了的妹妹。

  一切,全部推翻。

  “你以爲我會相信?”如同地獄來的聲音,緩緩地在離落耳邊響起。

  姜離落斂下眉,輕歎了口氣。

  荀隱的手忽然撫上離落纖細的脖子,拇指溫柔摩擦著跳動的筋脈,他謂歎:“你還真下得了手。”聲音輕柔如風,完全和剛剛殘冷的男人判若兩人。

  離落沈靜地看著她,帶著一抹了然,深深地看進他的心裏。

  脖子上的手突然收緊。

  “說!剛剛那個人是誰!”荀隱又恢複了剛剛的殘酷,他的力道控制地很好,並不妨礙她的表達。

  沒有誰。半晌,離落緩緩地勾起嘴角,輕輕地用唇說。

  荀隱完全失去了理智,爲她的話,更爲她的笑。

  失控地力道向她襲來,離落的眼裏“蹭”地竄出一股求生的火苗,手一揚,幾枚銀針射向荀隱。

  她的舉動完全在荀隱意料之外,想躲開,卻又不想放了姜離落,所以硬生生地挨了幾針,手卻沒有半點放松。

  針上沒有毒,離落出針,本就是想讓荀隱順勢放開她,只是她沒想到,他就算冒著中毒針的危險,也不肯松開她的脖子。

  離落又笑了,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滋味。他是真的想殺了她,就算把他矜貴的身子賠上也要殺了她,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恨,恨到讓她“受寵若驚”。

  中針的一霎,荀隱幾乎同時地封住了自己的幾大穴位,片刻後,他發現針沒有毒,才稍稍拉回了一些理智。

  他是怎麽了?他知道剛剛他陷入瘋狂之中了,針射來的時候,他的心裏全空了,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放了姜離落,不能松開她!松開她,便再也抓不住了!

  爲什麽到最後,他感到他才是陷進去的那一個?

  不!

  他在姜離落的臉上急急地尋找著原來的深情眷戀,卻什麽也沒有,她的眼是淡淡的,眉是淡淡的,嘴角是淡淡的,一切都是淡淡的!

  爲什麽到最後,卻是她像個局外人一樣淡淡的看著他的狼狽!

  他感到他要窒息了,他的手裏還握著姜離落的脖子,他卻要窒息了,他不知道這種無力感是什麽,不!他不要這種感覺!不要任何姜離落加注在他身上的一切他不熟悉的感覺!

  他有幾個月並不在府裏,因爲他無法和她處于同一個地方,當她知道她懷有孩子卻流掉了時,他對她心裏有不同于其他女人的內疚,但內疚只是一刹那,馬上就變成了忿恨,他恨他不在乎孩子的生死,懷著孩子還敢背叛他,但重重的忿恨下,竟是淡淡的喜悅,因爲,他找到了可以留下她的理由。

  但是,現在他只想毀掉她,毀掉她,他的難堪和可笑才會找到一個出口,一個歸宿。

  離落的臉上漸漸浮起痛苦之色,她手裏已經沒有武器了,她只能用雙手雙腳來保護自己,但是她太弱了,她的手掰不開荀隱鐵臂一般的胳膊,她的腳撼動不了他的一絲一毫。

  他擡起她,壓在身面的樹上。離落放棄了抵抗,悲涼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視線越來越模糊。

  最後,在極致的疼痛和窒息中,她嘗到了荀隱的唇。

  接著墜入了一片黑暗。

  荀隱離開她的唇時,懷裏的人已經沒有反應。他猝然放開鉗制她的手,難以置信地後退一步。

  離落緩緩地滑下樹幹。

  荀隱直直地看著她,眼神幽暗深沈,上下滾動的喉結卻洩露了他的恐懼,低下頭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身體竟微微地抖了起來。

  她死了嗎?他真的用這雙手殺了她?!

  他抿緊唇,猶疑又驚懼地向前跨了一步,伸出手指放在離落已經血印的脖頸上。

  他感到了她微弱的跳動,她沒有死!

  荀隱微微地松了口氣,這口氣幾乎要了他全部的力量。

  他的表情慌亂卻又慶幸。

  不行,他不能再看到她!看到她,他無法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他無助地看著昏死過去的姜離落,忽然邁著雜亂的步子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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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9 16:19:40
  [苦戀償債:十一章]

  檀香袅繞的華麗書房裏,一個身穿華服的男人站在敞開的窗戶前,他凝望著蔚藍的晴空中的某一點,冷漠的臉不知在想些什麽。背在身後的手上捏著一封信,欣長偉岸的身軀久久沒有移動分毫,忽然,他的手顫抖了一下。那封信便如深秋落葉般在空中劃出一個蒼涼的弧線,緩緩落地。

  離落手上拿著鏟子,輕喘著氣從藥園裏走出來,擡頭看看深遠蔚藍的天空,深深吸入清爽微涼的風。

  轉眼,便已是深秋了啊。

  離落把手中剛采的中藥泡入已經准備好清水的木盆裏。不一會,她便細細地清洗好了藥的根葉,撈出,攤曬,她熟練地把這些步驟一氣呵成,倒掉髒水,不經意就看見了那棵樹。

  半年多前,荀隱把她壓在那棵樹上,差點掐死了她。

  或者,他以爲他已經掐死了她。

  記得她醒過來時,她斜倚著樹幹,坐在地上,有一瞬間,她很茫然,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一切,直到脖子上難忍的疼痛拉回了她的記憶。

  荀隱想殺了她,而她又一次活了,是嗎?

  若是他知道她還活著,恐怕會失望吧?籬落撫摸著脖子上的紅痕,自嘲地笑了。

  然後時序就進入了春天、夏天,到現在已經是深秋了,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知道她沒死,爲什麽不再殺她?有時候籬落會這樣想。

  他忘了她的存在?離落很快否定了這個理由,她已經知道他對她的恨意有多麽深刻,她姜離落恐怕得讓荀王爺記一輩子了。

  最後想來想去也沒有一個答案,唯一還能安慰自己的理由便是他不屑殺她,也許他還沒折磨夠她。

  一陣涼風吹過,離落才驚醒,她已經想了太久不該想的東西,已經許久不曾想起這個人了,今天她是怎麽了?

  離落搖搖頭,遠離開這棵擾亂她思緒的大樹,轉身走進寢室。

  離落的義診仍在持續,只是她不知她已在京城貧民的心中有了極大的威望,她只覺得出大家對她日益恭敬的態度和親切的笑容,這些,讓她覺得她回到了師父在世的時光,那些無憂的,生活裏只有病人的時光,看著在她的醫治後恢複健康的病人,她的心會感到充實豐盈,這是一種單純的快樂,現在的她更能感受到。

  下午離落正在挑揀草藥,聽見一陣腳步聲,擡起頭,看到好久不見的洛盈站在面前。

  看見多日不見的朋友,離落揚起一抹驚喜的笑,拉她坐在椅子上,爲她沏了一壺茶。

  “很久沒有喝你的草藥茶了。”洛盈放下茶杯,緩緩道,神情上竟帶著些許滿足。

  你很久沒來了。離落在紙上寫道。

  洛盈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過來,來給她送月饷,她沒空的時候,就會把銀子放在大門外,離落一開門看見錢袋就知道洛盈來過,只是沒空見面,而這次,洛盈似乎有了很重大的任務,因爲她真的是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有任務。”洛盈淡淡地說。

  這麽長時間,我很擔心你。離落寫道。

  洛盈一愣,再開口時雖然聲音仍舊淡漠,卻上揚了好幾度:“我沒事。”

  嘴裏說著沒事,雙手卻不由地摸向因爲箭傷而微疼的胸口。

  沒事就好。離落寫道。

  洛盈略一颔首,又說道:“我來,是給你送這個的。”說完,從懷裏拿出一張請帖,遞給離落。

  是喜帖?!離落接過來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

  看見離落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洛盈點點頭說:“沒錯,我要成親了。”

  離落開始的怔愣過後,露出十分驚喜的笑容,急急忙忙在紙上寫上:恭喜你。

  洛盈仍是沒什麽表情的點點頭,但離落仍捕捉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羞赧。

  她知道洛盈一直都是愛著李稚的,現在她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雖然你不能參加典禮,但還是應該把喜帖送過來。”

  離落了然地點點頭,她這個“罪人”是不可能去參加婚禮的,低下頭,輕輕撫摸豔紅的喜帖,打開,卻因爲看到裏面的字而睜大了眼睛。

  新郎是……疾風?

  新郎不是李稚?離落匆忙問道。

  洛盈點點頭,道:“我沒說是他。”

  你不是一直愛著他。離落實在不解,她愛的是李稚不是嗎?

  “是,我一直愛他,愛他愛了不知道多少年。”洛盈坦然地望著離落,坦白地說。

  那你怎麽會嫁給疾風?

  洛盈看著離落紙上的問句,沈默了片刻,才悠悠地道:“有時候,放手也是一種幸福,最起碼,放手,便有了找尋幸福的可能,我執意追逐他,傻傻地望著他的背影,很多年過去了,我看到的一直是他的背影,所以我更執意地去追逐,去愛。有一天,我忽然忘記了當初我爲什麽愛他,愛他的什麽,那些我記憶中和他在一起的幸福的畫面,竟模糊地再也想不起了。記起的,只有他忽近忽遠的背影。”

  洛盈頓了頓,再開口時聲音淡了很多:

  “所以,我便累了,或者說,我醒了,既然這個男子總是這麽漠然地背對著我,那我再去癡纏,便是輕賤了自己。也許,單方面的付出,永遠都撐不到最後。不再愛他,放了他,也饒了自己。”

  洛盈說的每一個字都柔柔地飄進離落的心裏,砸出一個個崎岖不平的坑窪。

  洛盈的選擇,讓她愕然,也讓她欽佩,這樣的女子,完全有獲得幸福的權利。

  那麽你愛疾風嗎?

  洛盈垂眼看著離落寫在紙上的字,然後她擡起頭,嘴角帶著一抹溫柔眷戀的笑:“是的,我愛他。”

  離落也笑了,看著洛盈臉上盈盈的笑意,她知道她真的幸福了。

  恭喜。離落開阖嘴唇,輕輕地說出這兩個字。

  洛盈一直笑著,她知道離落懂了她。

  洛盈走的時候,離落送給洛盈兩顆丹藥,一顆是可解百毒的百露丸,一顆是可起死回生的“輪回”。兩顆藥皆是世間珍品,作爲洛盈的新婚禮物。

  忽然,洛盈轉頭問她:“爲什麽不離開王府?”

  我離得開嗎?

  “你是不知道你能否離開,而不是你不能離開,因爲你從未嘗試過離開這裏。”

  離落看著她,不說話。

  洛盈皺眉:“難道,你還在乎王爺,還愛著他?!”

  若是離開,才說明我在乎。離落在紙上寫道。

  洛盈怔怔地看著她,離落唇邊帶著笑,又寫道:

  我只是把這裏當作一處可以安身之所,因爲,我實在不願再去漂泊。

  洛盈怔然,是啊,真的不在乎,便是把那個人當成陌生人,面對他,也不會再神傷、局促、緊張、不安,也就沒有必要爲了一個陌生人改變自己的生活,她不走,只是因爲喜歡現在她的生活。

  洛盈點點頭,走了。

  離落怎麽也想不到,就在她以爲永遠都不會再見的人,竟在洛盈成親的三天前站在了她的面前。

  看著眼前的男子,離落揣測,他又要來逼問她“幕後人”是誰了嗎?還是幹脆來殺她的?

  一陣風吹過,已經掉落地枯葉被風吹起,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又顫巍巍地落了下來。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就只是對望著,心中含著百轉地心思,卻在寒風中沈默著。

  忽然,荀隱緩緩地走向離落,擡起手臂,撫上離落白皙地脖頸,輕柔地就像是要拂去他留在她脖子上地傷痕。

  離落地心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想起上次他殺她之前也是這樣溫柔地撫摸著她地脖子……

  她想,下一刻她就要死了。

  反抗嗎?

  不,她知道她反抗不了他。

  離落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

  只是,良久,沒有預期的疼痛和窒息,只有他的手不斷地在她的皮膚上摩擦,然後,越來越熱,漸漸地擴散到了她的全身……

  忽然,他收回了他的手。

  離落睜開眼,疑惑地看著眼前面容冷峻地男子。

  離落看著他的眼光沒有任何閃躲,直直的,坦白的。清亮地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心。

  他斂下眼,避開了她的目光。

  他遞給了她一封信。

  信封上沒有任何字跡,離落抽出裏面地信紙,打開……

  “家兄親啓……”看到前四個字,離落飛快地擡起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荀隱。

  “看下去。”荀隱冷淡地吐出三個字。

  離落眨著眼睛,若有所思地繼續看著信中的內容。

  原來荀婷和裴聞順利逃出後,就在南方某處小鎮安定下來,不久兩人成了親,七個月以後荀婷早産爲裴聞生下了一個兒子,孩子的降生,使夫婦倆都覺得應該把他們的住處和情況告訴雙方的父母,希望得到他們的祝福。

  畢竟,木已成舟,誰也改變不了了不是嗎?

  信中荀婷的用語謙卑,爲他們地私奔而道歉,但仍然掩不住她初爲人母的喜悅。而且她以爲離落已經按著原先設想的,在他們出逃以後告訴了荀隱一切,所以除了在信上簡略提了提他們的計劃外,還特別懇求荀隱不要太過爲難離落。

  只是,她不知道,荀隱對待離落的,已不僅僅是“爲難”了。

  “爲什麽不說?”沈默許久後,荀隱緊繃地聲音傳來。

  以你的勢力,真要說出來,他們逃到哪裏都會被抓住的。離落在紙上寫道。

  “爲什麽要幫小婷,爲什麽要這麽做?”

  離落低下頭,並未回答他的話。

  荀隱上前抓住她地肩膀,一手擡起她地下巴,讓她直視著他,深沈幽暗地目光緊緊地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回答我,姜離落。”

  他一直以爲她的背叛是因爲受人指使,所以他怎麽也想不到她竟會爲了荀婷背叛他,他想不透她這樣做的目的,畢竟她是那樣深愛他的,她一清二楚她這樣做的後果,這個爲了愛情可以奉獻一切的女人到底爲什麽這樣做?

  離落沈默了片刻,輕輕掙脫他,而他也放了她。

  拿起筆,蘸上些墨,她在紙上寫下:因爲,我是個賭徒。

  賭徒?荀隱皺眉,隨即他再次抓住她地皓腕,冷冷地道:“不要給我打啞謎,你不是愛我嗎?背叛就是你愛人的方式?”

  離落看著他,點了點頭。

  隨著她一點頭,手腕上的力度忽地增大了數倍,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了。

  “你這個怪女人……”荀隱放開她,看著已經一片青紫的手腕,喃喃地說。

  然後,他嘲諷地笑了:“你說你是賭徒,那麽最後輸贏如何?”

  沒再動筆,離落用手蘸了些墨水,在紙上寫下:我輸了。

  “賭注是你的聲音嗎?”荀隱暗啞地問。

  離落看向他,他接著說:“你該告訴我的,該告訴我這一切的……”

  在他眼裏,離落准確地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後悔。

  她的心上,泛出了一種近乎可笑的感覺。

  他以爲她會感激嗎?

  當然不!

  當他以爲她的背叛是個陰謀地時候,盲目地指責她,折磨她,最後發現他們所認爲的陰謀,只是一個單純地私奔計劃時,便後悔了,然後呢?他告訴她全是一場誤會,他錯怪她了嗎?。

  這也太可笑了吧!

  那麽在這件事中,若換了別的女子,荀隱眼中的後悔也會出現,他不會在乎這個人是誰,只是在乎他誤會了一個人,是不是她姜離落,無所謂!

  她要的,只是他的信任;她要的,只是因爲她是姜離落,他知道她不會害他。

  她從開始想要的,就是這麽簡單。

  看著他瞬間放柔地臉龐,離落迅速寫下:

  別忘了,終究我還是背叛了你,無論什麽理由。

  她提醒他,不要忘記她的背叛,不論怎樣,她都是背叛了他,永遠也改不了這個事實。

  所以,不用感到後悔。

  看了離落地字,荀隱地身形瞬間僵凝,他背過身去,良久不語。

  很久以後,他邁著大步走出了小院。

  離落以爲那天就是她和荀隱之間的完結了,沒想到,以後地兩天,荀隱每到傍晚就會出現在她住地院子裏。

  他來了,什麽也不做,就只是靜靜地坐著喝茶,視線隨著離落的動作而移動。

  離落並不遲鈍,她能明顯感覺到荀隱地目光,她感覺他的視線是熾熱的,但每當她看向他時,她看到地,都是冷冷的目光和冷漠的臉。

  然後,她在心底嗤笑自己的敏感。

  夜晚,荀隱也不離開,而是和離落同塌而眠。

  第一天地時候,他的手試圖在她的身上燃起火焰,只是當他感受到她的顫抖和抗拒以後,他便停手了,雙手安分地抱著她,把她攬到胸前。

  而後,他看著離落良久,直到她睡去,他才低聲地說:“我想,再給你一個孩子。”

  只是在假寐是離落聽了,心狠狠一震,表面上仍是沈睡的樣子,只是棉被下地手死死地抓著床單。

  第二天,離落醒來時,荀隱已經走了,她撫上旁邊地床鋪,指尖竟意外地傳來了溫度。她知道,他才剛走。

  她對此,非常震驚。

  頭一次,他陪她到天亮。

  但是當第二天早上她醒來時同樣摸到溫度的時候,不再震驚,而是深深的不安。

  她不知道荀隱這樣做爲了什麽?

  因爲愧疚?

  她可以接受他的所有,就是不要他的愧疚。

  她說過,這會讓她有種想笑的衝動。

  當然,她也想過,荀隱這樣大費周章的溫柔對她,亦或是他愛她?

  離落撫摸著胸口,當她想到他可能是愛她的時候,她的心裏竟是一片平靜。

  原來,她是真的不愛了……

  不論荀隱爲了什麽這樣對她,都已經打擾到她清淨的日子了。既然想要的生活沒了,那她是不是沒有必要留在這裏了?

  想來想去,離落決定離開這裏。

  想到離開以後不會再感受到荀隱的溫柔,竟讓她有種輕松的感覺拿定主意後,她開始簡單地收拾自己的衣物。

  略微收拾完畢,她拿過她地藥箱,把藥一瓶瓶拿出,最後在空了的藥箱底座地夾層裏拿出了半塊蝴蝶型地白玉。

  摸著這塊玉,太多的往事撞擊著離落的腦子。

  這塊玉……承載了太多太多……

  既然,她割斷了她生命裏上官璟瑤的癡情,那這玉,便留在這裏吧……

  聽見周圍隱約的歡笑聲,想起今天是洛盈和疾風地大喜之日,她想,荀隱應該不會來了,今夜,便是離開的最佳時機。

  果不其然,入夜後,荀隱沒有過來,她聽到王府裏鑼鼓喧天,十分熱鬧。拿起包袱,背上藥箱,再看一眼這個小院,便毅然回頭走出了這裏,也真正走出了荀隱的世界。

  王府的這一邊,新人正在拜天地,荀隱坐在主席上,心裏有些不安,總想早早結束去看看離落,終于,新人被送入洞房,荀隱立即朝後堂走去。

  這時,家丁回報,說姜離落住的院子起火了。

  荀隱聽了,身體一顫,表面上仍不動聲色,對家丁吩咐不要驚擾新人,派人快去救火。

  只是額上滲出地薄薄冷汗出賣了他的緊張。

  等他飛身來到地時候,家丁已經在滅火,火勢不算大了。他神情一凜,飛身就往火裏衝,進去才知道,火裏地房子完好無損,火只在周圍燃起,並未燒到房屋。

  只是,他向四周看去,並不見姜離落地身影。

  難道,他跑出去了?

  但他隱隱覺得不對,只得先出去。

  不一會,火被撲滅了,這時候,大家才發現有人在房子周圍撒了一圈磷粉,火燃著後,只是形成了一個火圈,火勢並未擴散。

  荀隱心裏一動,立即朝王府後門衝去,結果不出他所料,看門的侍衛已經失去直覺了。

  荀隱看著敞開的王府後門,踉踉跄跄地後退幾步。接著不顧一切地大吼一聲:“准備快馬!”

  搜索了一夜,卻是無功而返。手下的人繼續追蹤,荀隱頹然地走進了離落的居室。

  望著寢室的家具擺設,他沈默良久,忽然,他朝著床榻走去。

  床上,放著半塊蝴蝶形狀的白玉。

  荀隱看著它,片刻後,他把玉緊握在手,奪門而出。

  而姜離落,就這樣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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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9 16:19:56
  [苦戀複仇:楔子]

  管弦絲竹,人聲鼎沸。

  今夜,荀王府熱鬧非凡。

  荀隱坐在首座,只手托腮。看著座下正賣力表演的歌舞姬,開懷暢飲的各級官員,維持著一貫冷淡的笑,只是眼中一直意興闌珊。

  一名身著華麗、氣度不凡的嬌俏女子,款款走到他的身邊,緊挨他坐下,玉手執起一杯酒,端到荀隱面前,羞澀嬌柔地說:“隱……瑩兒敬你。”

  荀隱仍是目無焦距地看著坐下,擡手握住女子的柔荑,把酒送到嘴邊喝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靈巧的舌頭輕刷過女子纖白的手指。

  女子的臉刷的就紅了,醉紅的美麗臉龐像極了初開的海棠。仍被荀隱大手包著的小手有些顫抖,嘴角卻浮現出甜美的笑痕。

  “隱……”

  女子輕啓唇瓣,逸出一聲又柔又媚的輕喚。

  荀隱這才低頭看她。

  柔美的臉,绯紅的雙頰,帶笑的櫻唇,這是一幅讓男人完全無法抵抗的畫面,但卻沒有引起他眼中一絲的波瀾。

  忽然,他看到她的眼睛。

  她迷醉地看著他,眼神滿是傾慕眷戀。

  荀隱的心微微地顫,這樣的眼神,似曾相識。

  他的眼神頓時柔和下來,傾身吻了吻女子的眼角,便起了身:

  “失陪了。”

  趙潤瑩撫著被親吻的地方,眼光癡迷,呆呆地說:“好……”

  出了門,一夜清冷,與剛剛屋內的喧囂如同兩個世界。

  荀隱慢慢踱步,不一會便來到荀王府最偏遠的一個院落。

  “吱呀”的推門聲在冷寂的小院裏略顯突兀。

  荀隱站在院門口,細細環視院內的每個角落。片刻後,隨著開門升起的光芒慢慢地熄滅在他的眼中,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失落自嘲的淡淡笑紋。

  他在期待什麽呢?

  荀隱慢慢走進去,看著纖塵不染卻毫無人氣的門窗、鋤具,聞著空氣中淡淡的草藥清香,心便生出許多眷戀的根,深深地紮進這一草一木中,緊實到幾乎扯疼了自己。

  月光淡淡地灑在他身上,鍍上了一層疏離的光芒。荀隱從懷裏拿出兩塊白玉,對在一起,掌心便落入了一只欲待展翅的蝴蝶,他俯下頭仔細端詳手中的玉蝴蝶,良久,良久……

  不知過了多久,月娘躲進了雲中,似乎不忍看院中男子的身影。

  那身影落寞的,不忍睹目。

  只是,他可知道,

  她就要回來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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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9 16:20:21
  [苦戀複仇:第一章]

  丞相府的管家趙升在趙府門走來走去,不時引頸遠望,眼中滿是期盼的神色,幾個家丁恭敬地站在兩旁,低著頭不敢看來回踱步的趙管家,但即使這樣,趙管家還是是不是地來到他們面前挑剔地指出他們的衣服或姿勢的不妥之處,可見,趙管家正在等人,等的一定是舉足輕重的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就看到兩匹白馬緩緩走來,趙管家的眼睛霎時就亮了,嘴角咧出大大的笑。

  回來了!回來了!小少爺和少夫人回來了!

  白馬漸漸走進了,也看清楚了騎在上面的人。右側的馬上是一個面目清朗的公子,皮膚在男子裏顯得略白,嘴角一直噙著一抹淺笑,溫文爾雅。

  他時不時側頭對旁邊的女子說些什麽,神情柔和,嘴角的笑紋像漣漪般慢慢地在臉龐上擴撒。女子聽了他的話,也是淺笑著作爲回答。她不算國色天香,卻自有一股獨特的氣質,表情淡淡柔柔,卻總也不會讓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來到趙府門口,兩人剛下馬,趙升就來到面前,指示著幾個家丁牽走他們的馬匹,然後神色激動地仔細看著面前的男子,眼裏似乎有了些淚光:“小少爺,您可回來了,這一去又是一年多,讓老奴天天掛念啊!”

  杜允風微微一笑:“升叔,我都當人家相公了,可不小了。”

  趙升一聽,笑得開懷:“哎,哎,老奴從小這樣叫,一時也改不了口了”,他轉向杜允風旁邊的女子,笑容更大了:“這就是少夫人吧,真娴靜啊!”

  姜離落也微笑起來,對趙升點了點頭,可立即覺得這樣似乎不太禮貌,轉而看向身旁的杜允風。

  杜允風馬上對趙升說:“離落她不會說話。”

  趙升一聽,楞住了,小少爺怎麽會娶了啞巴做媳婦呢,小少爺這樣出類拔萃的人,怎麽會……

  “升叔,你不是想我們一直在這大門外敘舊吧。”杜允風笑著說。

  “是!是!小少爺,少夫人快請,老爺早就在裏面等著您二位了!”趙升仍是笑著說,只不過看姜離落的眼神已不如剛才那麽熱情了。

  杜允風轉頭,對離落笑著說:“進去吧。”接著挽起她的手,一同走進了丞相府。

  在大門關上的一刹那,離落回頭看了一下。

  最有名的包子鋪前的人仍是絡繹不絕,側面的小巷前姓張的書生仍在那裏擺攤,旁邊的玉器行的老板娘還是一樣漂亮……京城和一年前幾乎沒有一丁點的變化,只是,離落知道,變了,真的變了,已經物是人非。

  這古老的京城,第一次歸來時,她失去了家人;第二次歸來時,她失去了聲音和孩子;這一次歸來,她會再失去什麽呢?

  門,緩緩關上了。

  書房裏,荀隱正在批閱公文,冷硬的側面一片漠然,神色比一年前更加疏離,李稚看著這樣的主人,躊躇了一下才走上前低著頭說:“王爺,荀管家讓屬下告訴您,丞相府趙小姐約您去踏青。”

  荀隱手裏的筆沒有停下,揚起眉冷冷地看了眼身旁的李稚,淡漠地開口說道:“你是不是太閑了,到我這裏來說廢話。”

  被斥責的李稚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地說:“是,屬下替您回絕了她。”

  唉,就算趙潤瑩只是顆棋子,也不能這麽不上心吧。

  李稚不得不佩服荀隱對自己太過自信。

  就在他轉身要出去的時候,疾風忽然走進了書房,來到荀隱身旁,恭敬地說:“王爺,半個時辰前,有一男一女進了丞相府。”

  荀隱拿出另一份公文批閱起來,沒有看疾風,只有淡淡的聲音響起:“誰?”

  “根據趙府管家的話,能肯定男子就是趙雲濤的外孫杜允風,而女子”,疾風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女子……女子是姜離落。”

  “啪!”荀隱手中的筆斷成了兩半,公文上已是一片墨漬。書房內陷入一片僵硬的沈默之中,李稚和疾風斂著眼站在一旁,荀隱手裏握著半截筆桿,許久沒有動作。

  片刻後,他站起身,叫道:“荀拓,備馬,去丞相府。”他的聲音依舊淡漠,似乎剛才那個消息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是!王爺。”守在門外的荀拓快速地答完,就去准備了。

  荀隱一撩衣袍,走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了李稚和疾風。

  疾風一直低著頭,荀隱前腳剛走,他也接著往外走。

  “等等。”身後傳來李稚平穩的聲音。

  疾風倏地停住腳步,還是低著頭,說道:“有事?”

  李稚的聲音還是從身後傳來:“聽說洛盈最近一直不舒服,叫大夫看了嗎?”

  他這句話剛說完,疾風就猛地回過頭來,低著的頭一下子就擡起來了,只是眼神卻並不怎麽自信。

  “她是我妻子,我會照顧好她,不勞你費心!”強勢地說完,疾風轉頭,動作僵硬地走了出去。

  而留在書房裏的那個人,一直留了良久,眸光閃爍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代表了什麽。

  丞相府內。

  離落一進大廳就看見了坐在首座的趙雲濤,依舊是一個精明強悍的老人,和一年多前見到的沒有什麽不同,嘴角依舊揚著得意的笑,這麽的……令人憎恨。

  杜允風依舊是笑著的,但卻明顯的沒有更近一步的喜悅,好像見到趙管家就已經達到了喜悅的峰頂。

  “外公,好久不見了。”杜允風笑著打招呼,手裏依舊握著姜離落的手。

  “允風啊,這一走又是一年多了吧。”趙雲濤捋著胡子說,臉上是一片親切神色。

  “呵呵。”杜允風笑了笑。

  “這位是?”趙雲濤眼一轉,看向姜離落。

  “我的娘子。”杜允風的臉上漾著滿滿的溫柔。

  “成親了?”趙雲濤瞥了一眼他的外孫。

  “還沒有。”霎時杜允風的臉就垮了下來:“娘子她不肯,非要依禮行事,見過您,她才肯嫁給我。”

  “這是自然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自古的規矩,傻小子”,趙雲濤真如慈祥的外公一樣笑著數落自己的外孫:“一口一個娘子,外公我還不知道你娘子的芳名呢。”

  “呵呵,我愛叫她娘子嘛。”的確,雖然還沒成親,杜允風卻常常把“娘子”“娘子”掛在嘴邊,因爲對著離落叫著這兩個字,就覺得幸福滿的快要溢出來了。

  他甚至到現在都難以相信離落已經屬于了他。

  “呵呵”,杜允風的笑容又大了些,松開握著離落的手,改爲圈著她的腰,偏著頭說道:“我的娘子,姜離落。”

  “姜離落”三個字剛說完,趙丞相精明的眼倏地淩厲了許多,他拿起旁邊桌上的一杯茶,慢慢地品了一口,才說:“你就是回春妙手的徒弟,在世上素有‘小神醫’之稱的姜離落?”

  離落點了點頭。

  “如果老夫沒記錯,一年前你還在荀王府。”趙雲濤直視著她,皮笑肉不笑地說。

  姜離落一愣,他這個堂堂的丞相怎麽會這麽清楚她的蹤跡?

  隨即,她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剛到荀王府那個夜晚的刺客,她馬上明白了那次事件的主謀不是李侍郎,而是面前正在審視她的趙雲濤。

  這個認知,出乎她的料想,頓時有些慌亂,但下一刻她就恢複了鎮定,心中盤算著怎麽應對。

  趙雲濤看見姜離落又點了點頭,神色如常,心中也揣測她是否知道“那件事”的幕後人是他?

  而這時的杜允風的笑容在聽到“荀王府”三個字的時候倏地收斂了,這三個字是他心中最深刻的擔憂,下意識地摟緊懷裏的嬌軀,感受著她溫暖的身體,慌亂的心才稍稍平穩了些。

  三個人各懷心思,誰都沒有說話,大廳一時陷入了沈默。

  “風哥哥!”一聲清脆的叫聲打破了大廳的寂靜,杜允風露出和煦的笑容,看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一個身著淡綠色衣裙的女子拉著裙擺向大廳這裏飛奔過來,臉上洋溢著甜美的笑靥,像一朵俏麗的茉莉花般來到他們面前。

  離落看著眼前感覺有幾分像荀婷的女孩子,心下猜測這個人便是杜允風常常提到的表妹,也就是趙雲濤的孫女趙潤瑩。

  “瑩兒又漂亮了。”杜允風拂開她因爲奔跑而有些淩亂的額前發絲,笑著說。

  “哼,風哥哥每次都這麽長時間才回來一次,瑩兒有好多話要給風哥哥說呢!”趙潤瑩撅著嘴說,眼角眉梢卻帶著滿滿的喜悅。

  “好,好,風哥哥這次一定好好聽小瑩兒說。”杜允風安撫地說。

  “哼,你每次都這樣說,可沒幾天就又走了”,趙潤瑩還想繼續發洩她的不滿,看到杜允風懷裏的離落時,便好奇地問:“這位姐姐是?”

  “傻丫頭,你說是誰呢?”杜允風誇了她的俏鼻一下。

  趙潤瑩想起杜允風在信裏帶著未婚妻回趙府,那眼前這一位不就是……

  “嫂子?!”趙潤瑩驚喜地叫。而這一聲“嫂子”更是讓杜允風樂開了花。

  姜離落颔首微笑。

  “風哥哥和嫂子什麽時候成親?”趙潤瑩撒嬌著問。

  “這……”杜允風苦笑:“我說了不算哪。”說完,他放開一直擁著離落的手,來到趙雲濤面前,“咚!”地跪倒了地上,說道:“請外公成全。”

  趙雲濤看著杜允風,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內心:這個外孫,現在能夠像這樣和他交談,已是幾乎不可能的事了,而現在,竟肯爲了姜離落向他下跪,看來他真的是用情至深。

  趙雲濤又看向姜離落,她也在直直地看著他,她的眼睛平穩如湖,但不知怎地,他卻無法迎視這樣的一雙眸子,便硬硬地別開了眼。

  趙雲濤作勢沈吟了下,才說:“罷了,你爹娘都不再了……”

  說到這裏,杜允風身子一僵。

  “既然這樣,我這個當外公的就做主同意你的婚事了。定在五個月以後。”

  跪在地上的杜允風在聽到趙雲濤允了婚事的時候露出的笑臉在聽到“五個月”以後僵凝了。

  “外公,爲什麽要等五個月這麽久!”他站起來,急急地問。

  趙雲濤擡眼看了一下姜離落,說道:“你總要外公好好了解一下你的未婚妻吧,比如,一年前還是荀王府的人現在爲什麽會成爲你的未婚妻?”趙雲濤犀利地問。

  “外公!”杜允風的臉一沈,有些陰郁地看著面前唯一的親人。

  姜離落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低下頭看她,就見姜離落比劃了一下,然後點了下頭,杜允風明白她的意思,也點了點頭,才對趙雲濤說:“這其中有些曲折,過後我會告訴外公,雖然曾經離落是荀王爺的部下,但現在她非常恨他。”

  趙雲濤聽罷,未置可否,只是說:“讓她自己說……”

  “隱!趙潤瑩歡快的聲音打斷了趙丞相未說完的話,所有人轉頭看向門口,就見荀隱帶著荀拓緩緩踏進了廳內。

  只是,誰也沒有發現,他的步伐有些混雜。

  那句“她恨他”,他剛好聽見。

  “怎麽這麽快就來了,我們約的不是兩個時辰以後嗎?”趙潤瑩跑到他身邊,親昵地挽起他的胳膊,擡著頭問。

  荀隱的視線掃視了大廳一圈,落到姜離落身上的時候,淡漠的目光冷了幾分。他低頭對趙潤瑩說:“想要快點見到你,就早來了。”

  潤瑩一聽,霎時羞紅了雙頰,擡起玉手輕輕戳了他健壯的手臂一下,笑著說:“你呦……”

  杜允風看著面前的一對壁人,神色奇異,他側頭看了看姜離落,發現她面色如常,略送了一口氣,走過去再一次環住她的腰。

  碰到她身體的一刹那,他的心狠狠地抽緊。他懷裏的這個身子,正在發抖。

  他怎能真的以爲她能夠毫不在意?

  “隱,痛……”趙潤瑩低呼。荀隱不知何時抓住了她的手指,現在卻正在失控地掐著它。

  聽到趙潤瑩的痛呼,他緩緩地松開了他的手,卻不看她,眼睛直直盯著圈著離落腰間的那雙手。

  然後他擡頭,碰到了離落清冷的目光。

  兩雙眼睛,便長久地膠著在一起。

  姜離落怎麽也想不到,回到京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荀隱,太過突然,太過措手不及。讓她在趙雲濤揣測的目光下堅持了許久才壓制住心頭的慌亂,維持那一個淡漠的姜離落,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麽的無措。

  荀隱依舊英俊不凡,只是眼神似乎更加冷漠了,那一年前他擁著她入睡的溫柔讓她恍惚,那個人真的是面前這個面貌冷峻的男人嗎?

  失序的心跳漸漸平穩,她不再四肢僵硬,她早已在這場感情的漩渦裏抽身而出,他沒有任何可以影響她的了,不管是他的眼神,他和他懷中的少女,還是他這個人。

  斂下眼,她不再看他。

  腰上忽然多了只健臂,離落下意識地向身旁的胸膛靠了靠,連她自己都未發覺,她的臉上露出了找到支撐般放松的表情。

  “荀王爺。”趙雲濤適時的話打斷了大廳裏有些詭異的氣氛。

  “趙丞相,未通傳就擅自進來,失禮了。”荀隱看著趙雲濤,爲昂著頭,自有一股睥睨。

  “哪裏。我以爲荀王爺會和你的舊部下敘敘舊。”趙雲濤虛僞地笑著。

  “舊部下?”荀隱故作不解:“丞相若指的是姜姑娘,恐怕你要失望了,閣下沒聽到剛剛姜姑娘說已經恨死我了嗎?況且……”荀隱停頓了一下,直視著姜離落說:“我不認爲對一個害死舍妹的殺人凶手有什麽舊可敘。”

  離落閉上了眼睛,額上落下滴滴冷汗。

  “什……”

  “哦?”趙潤瑩的驚呼被趙雲濤威嚴洪亮的聲音壓了下去。

  “的確如此,想必我荀王府的一草一木丞相應該很了解才是。”荀隱臉色不變,淡淡的諷刺著。

  趙雲濤的確知道荀王府的郡主死的蹊跷,據說是府裏大夫誤診所致,他當即就猜到那個大夫是姜離落,只是今天看到荀隱的樣子,荀婷的死似乎另有隱情。

  “荀王爺,請注意你的言辭!”感到懷裏嬌軀顫抖得更加厲害,杜允風一向帶笑的眸子漸漸冷了。

  “你問問你懷裏的人,我說的是不是真的?”荀隱認出杜允風就是一年前那個男人,冷冷打量他。

  姜離落快要站不住了,她緊緊依靠著身後的手臂,雙手緊握成拳。

  爲什麽!他明明知道所有真相的,爲什麽還要這樣說!

  蓦的,她身軀一僵,她差點忘了荀隱的心機有多麽的深沈,他現在,又想對她使什麽陰謀詭計呢?不論是什麽,她都不會讓他得逞了。

  離落睜開一直緊閉的眼睛,看了看大家,然後重重點了點頭,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只除了荀隱和趙雲濤。

  隨著她這一點頭,荀隱的眸子更加冰冷,隱隱地還帶著跳躍的火花。

  “你不是要去踏青嗎?走吧。丞相,告辭。”荀隱擁著趙潤瑩的身子,也不等趙雲濤的回答,徑直走了出去,再也沒看離落一眼。

  “哎……”趙潤瑩的聲音消失在外。

  “我們也走吧。”杜允風擁著離落對趙雲濤點了點頭說:“外公,離落有些累了,我們先去休息了。”

  趙雲濤沒說話,只略一擺手。

  現在廳堂上只剩下了他自己,端起茶,才發現已經涼了,但他照舊抿了一口,他現在需要好好想想,這個叫做姜離落的女子的忽然闖入,將會帶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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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9 16:21:43
 [苦戀複仇:第二章]

  疾風回房的時候,婢女剛清掃幹淨洛盈嘔吐的汙穢,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向床上看去,果然看到洛盈正虛弱地躺在床上。

  洛盈看見他回來了,掙紮地想坐起來,他急急地走了過去,抱起她嬌弱的身子,讓她依靠在床榻上。

  “回來了。”洛盈蒼白的麗顔上露出一抹笑,他看了心疼,撫摸著她玉般的臉龐,說道:“剛剛抱你的時候,怎麽覺得又輕了?”

  洛盈聽了,又笑起來,伸手玩弄著他墜落胸前的發絲,說:“你昨天抱我的時候還不覺得我輕,僅過了一天,怎麽就覺得出來了?”

  疾風聽了她的話,並未回答,忽然傾上前欲吻洛盈蒼白的唇。

  “不要,剛吐完,好髒……”洛盈一側頭,避開了。他火熱的唇擦過了她水嫩的皮膚。

  “明天必須請個大夫了。”疾風沒有退開,雙手撐著床梁,把洛盈圈在自己懷裏,在她的頸窩裏輕聲說。

  “請大夫就要吃藥,你知道我不愛吃藥……”洛盈皺著眉,還是像前幾次那樣推脫。

  “不行,明天必須請個大夫!”他擡起頭,忽然強硬地說。

  洛盈呆了呆,被他少有的強硬震了下,並未感到委屈或生氣,只是驚訝。

  “你今天是怎麽了?”洛盈摸著他的臉,不解地問。

  對上洛盈詢問的眸子,疾風先是一怔,然後歎了口氣,才說:“李稚今天問我爲什麽不給你請個大夫。”

  “哦?”洛盈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未置可否。

  疾風深深地看了一樣,低下頭說:“我怕他會搶走你,畢竟他那麽優秀。”

  而且你曾經那麽深愛過他。

  面對李稚的自卑,他似乎已經根深蒂固了。

  洛盈歎息,雙手圈住他的脖子,直直地看著他,說:“雖然我以前說過很多遍,但現在我還要說一次,我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疾風身體一顫,大力地把洛盈抱在懷裏,急急地低吼:“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他奪不走,永遠都奪不走!”

  看著洛盈坦率的眼睛,他就知道,她早就放下了過去,放不下的,反而是自己。

  洛盈被他緊緊抱在懷裏,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溫柔地笑著說:“傻瓜。”

  坦誠相見的夫妻當然需要熱情加深一下彼此的愛意,雲雨過後,洛盈氣喘籲籲地趴在疾風的身上,臉色比剛才紅潤了許多,只是絲被外裸露出的肩膀瘦弱無比。

  疾風粗粝的大手來回摩擦著妻子細瘦的手臂,內疚地說:“剛才弄疼你了嗎?”

  洛盈聽了,難得的紅透了臉,很輕很輕地回答:“沒有……”

  疾風聽著洛盈留著余熱的嘶啞聲音,又有些動情,但他立即壓抑住了。

  “你身子不舒服,我不該……”

  小手覆上他性感的雙唇,制止他沒說完的話:“現在不要說這個,就這樣躺一會。”

  洛盈的體貼讓疾風的心口發熱,翻身把洛盈抱在懷中,拉上絲被,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著她的玉背。

  良久,就在洛盈快要睡著的時候,疾風忽然說:“姜離落回來了,還成了趙雲濤的孫媳婦。”

  “什麽!”洛盈一躍而起,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的夫君。

  “你也沒想到她竟然是趙雲濤的人是不是?一年前我們就應該想到郡主的死幕後主使人是他了。”疾風重新拉妻子躺下,仔細地爲她掖好被子。

  洛盈一直怔怔然,一個字也說不出,疾風好笑地看著妻子可愛的模樣,伸手把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胸前,說道:“睡吧,明天記得請大夫。”

  “夫人,恭喜您了,您有喜了。”一臉白胡的老郎中把完脈,笑著告訴洛盈這個好消息。

  “真的?”驚喜溢滿了洛盈美麗的臉龐,她懷孕了!她將會有一個像疾風一樣的孩子!他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夫人害喜比較厲害,老夫爲夫人開幾貼安胎藥,有助于緩解懷孕引起的孕吐。”郎中說完,就准備寫處方。

  躺在床上的洛盈忽然想到了什麽,趕忙阻止老大夫:“大夫,恩……你出去的時候不要對我相公說我懷孕了,只說是脈象很怪,查不出原因。”

  “呃……”大夫愣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眼前這位夫人會對他這樣說。

  “你照做就行了。”洛盈拿出一張銀票,遞給他。

  “呃……我知道了。”郎中說完就出去了。

  等在外面的疾風看見大夫出來,趕緊問道:“內人得了什麽病?要不要緊?”

  郎中看著一臉焦急的疾風,實在有些開不了口,但他還是說:“夫人的脈相很怪,老夫實在是查不出什麽病。”

  疾風聽了他的話,臉色立即變得煞白,沈默片刻,忽然大吼一聲:“庸醫,滾!”

  老郎中嚇得一哆嗦,趕忙溜了。

  此後的幾天,疾風陸陸續續請了許多大小名醫,但全一口口徑說“脈象很怪,診斷不出。”急得疾風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比洛盈還憔悴。洛盈看在心裏,也很心疼,但爲了自己的小小計劃,只能先委屈自己的相公了。

  疾風餵她喝了一口參湯,無力地說:“明天太醫會過來給你看看。”

  洛盈一愣,沒想到荀隱知道她的“病情”會去請太醫,她沈默了一下說:“那不如讓姜離落來看。”

  餵湯的手停頓在半空,疾風看著她,她說:“誰也比不上姜離落不是嗎?”

  “可她害死了郡主!”疾風有些激動,

  “她不會害我的。”她的臉上淡淡的沒有一點表情,似乎又恢複了以前的那個洛盈,疾風沈默了,他知道當她這個樣子的時候,她是在無言的堅持。

  除了讓步,他還能怎樣呢?

  離落回房的時候竟看見疾風站在房裏等她,心下詫異,她和這個擅用暗器的男人幾乎沒有過交談,今天,他來找她,必定有事。

  “洛盈近來身體不適,想讓你去看看。”疾風開門見山地說。他知道自己的語氣過于失禮,但他實在對這個潛伏在王府的“叛徒”說不出得體的話來。

  離落一聽立即走到桌前寫了幾個字遞給疾風,他接過去一看,上面寫著:你到外面等我,我馬上出去。

  疾風看了她一眼,沈思了一下,才點點頭,從窗戶跳了出去。

  離落歎氣,她充分感受到了疾風那一眼中的警告意味。看來除了荀隱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荀婷並沒有死,自然依舊把她當作殺人凶手,而現在她又身在趙府,更會順理成章以爲她是趙雲濤派去的吧。

  剛剛他是在警告她不要“耍花招”吧。

  離落背著藥箱輕輕關上房門,一轉身就看見杜允風從走廊那頭正向她走來。

  “去哪兒?”杜允風低著頭問。

  離落自然地執起他的手,在掌心上寫著:洛盈病了,我去躺荀王府。

  “荀王府”讓杜允風皺起了眉,說道:“我陪你去。”

  離落搖搖頭,向他露出安慰的笑,仿佛知道他在擔憂什麽。

  “真的不用我陪?”知道離落一向固執,但他還是嘗試地問了一次。

  放心。離落在掌心上寫下。

  杜允風看了她好一會,才點點頭。

  離落一颔首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忽然感到手腕被拉住,她不解地回頭看他。

  “我等你回來。”杜允風一字一字地說。

  離落怔然,他眼睛裏的那抹深深的擔憂,她看錯了嗎?

  輕輕掙脫他的手,她又笑了笑,才轉身走了。

  杜允風一直看著未婚妻窈窕的背影離他越來越遠,直至不見,那一抹眷戀和憂慮的眼睛還緊緊地凝視著她消失的那個轉角。重新走在荀王府裏,許多記憶的片段紛紛擁進離落的腦中,那麽清晰,那麽深刻,那麽……痛苦。她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捂著胸口輕輕喘息。

  一年,是不是太短了?

  走在前面的疾風停下來,轉頭看著她眼中突生的不安。

  迎上疾風冷冷的眼,離落低著頭,擺擺手,做出走的手勢,疾風收回探究的目光,繼續走向他和洛盈的院落。

  兩個人沈默地走過蜿蜒的亭台樓閣,疾風故意避開了僕人,最後他們走入了一座清雅的院落,疾風推開寢室的房門,“吱呀”的開門聲驚醒了正淺眠的洛盈。

  疾風走過去輕輕拂過洛盈汗濕的烏發。,溫柔地問:“今天好些了嗎?”

  洛盈點點頭,側仰起臉,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姜離落,說道:“你來了。”

  離落先是一怔,然後點點頭。

  “你先出去。”洛盈用手推了推疾風的胸膛。

  “我留在這。”疾風不爲所動,固執地說。

  洛盈安撫地拍拍他的手:“沒事。”

  疾風看見洛盈的堅持,歎口氣說:“我就在門外。”

  洛盈點點頭,疾風起身看了一眼姜離落,走了出去。

  離落近房,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

  “走了一年多了吧。”沈默了一會,洛盈擡起頭,看著姜離落沈靜地說。

  離落點點頭,執起她的手,在上面寫著:好久不見。

  洛盈看著手心,若有所思地問:“爲什麽走?”

  離落一愣,想起了一年多前兩人的對話。

  先讓我看看。假裝沒有聽到洛盈的話,她把手指壓在她纖細的皓腕上。

  洛盈知道她的逃避,也不逼問,靜靜地倚在床壁上,讓她診脈。

  感受到手指下的脈動,離落擡頭看了一眼洛盈嬌美的側臉,但她沒有迎視她的目光,一只手正玩著睡裙上的流蘇。

  輕輕放下她的手腕,離落走到小桌前,研磨、抽紙,開始寫著處方。片刻後,她放下筆,把手裏的紙遞到洛盈眼前。

  第一張紙上寫了些藥材的名字和劑量,第二張紙上寫著:你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別的大夫不可能診斷不出,爲什麽引我來?

  洛盈擡手壓下眼前拿著紙的手臂,轉頭凝視她良久,忽然說:“老王妃死了。”

  離落身子一顫,抿了抿瞬間蒼白的唇,在她手心寫下:我是不是不該走?

  看到她的自責,洛盈歎氣,說道:“天下有太多將死之人,而卻只有一個姜離落,你不用太自責,畢竟這是誰也料不到的。”繼續擺弄著手裏的流蘇,她又說:“爲什麽回來?”

  離落的眼睫斂了斂,寫下:成親。

  “跟趙雲濤的外孫?”

  是。

  “郡主的死真的是趙雲濤的陰謀?”

  不是。

  “真的不是?”

  離落歎息,點了點頭。

  “如果兩件事毫不相關,那麽,你愛他嗎?”洛盈目光清亮地看著她問。

  離落想起一年多前她也這樣問過洛盈,現在竟然互換了過來。

  離落寫下:我都要成親了。

  我要成親了,因爲我愛疾風,所以我嫁給他。

  一年前洛盈這樣說。

  但是,她也能嗎?

  “你愛他嗎?”洛盈執拗地又問了一遍。

  姜離落沈默了。

  愛杜允風嗎?

  不,她不愛他。

  嫁給他,只是爲了接近趙雲濤。

  一年前,她在京城百姓的掩護下,躲過了荀隱鋪天蓋地地搜索。然後,繼續在世上行醫,只是隱瞞了姓名。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離落發現杜允風已陪在她身邊許久。

  她想不起來兩人是怎樣相遇的了,等她發覺時,她已經太過習慣他的陪伴。她想,反正兩人都居無定所地漂泊著,一起走也可以驅散寂寞。只是兩個人的相處愈加默契,常常她的一舉一動他能夠馬上明白她的意思,讓她疑惑不已。直到他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深情火熱,動作越來越體貼占有,她就明白了:只有一個人愛著另一個人的時候,才會細細收羅那個人一切細小的部分,琢磨她的一舉一動。

  明白他的心意,離落覺得她應該離開了,既然不能給他什麽,那就不要再在出現在他面前,給他徒增痛苦。那種徹骨的痛意她嘗過,也嘗夠了,不願再假裝毫無所覺地傷害他。

  就在杜允風告訴她他愛他的那個晚上,她決定第二天就離開。只是,她怎麽也沒想到他還會告訴她,他是趙雲濤的外孫。

  那一刻,她遲疑了。

  心裏不曾消褪的恨意一股股地往上湧,遙遠卻又熾熱的恨意劇烈地燃燒著她的心,那些四處蔓延的火,那些恐懼的家人,那些痛苦的臉龐,那些廢墟,那個瘋狂的夜,還有那轎子裏得意的笑……

  她從未忘記爹爹留下“不要報仇”的遺言,而她也曾努力地去遺忘,但現在心中鮮明的恨卻清楚地讓她知道,她沒有那個胸襟。

  離落竟然有一種感覺,她和杜允風的相識是命定的,這是老天給她報仇的機會。

  早已孑然一身的她,沒有什麽可失去了,那麽,上官家上下白條人命的血債,該由他討回來了。

  和那刻骨的血債相比,她的婚姻,身子,甚至性命,又何足掛齒呢?

  她回過頭,對杜允風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接受了他的愛意。

  當他提出要成親時,她也欣然同意。

  但條件是,必須回到趙府。

  她的理由是成親需按照古禮應有雙方長輩在場,而她和杜允風都沒有了父母,唯一的長輩便是這當朝丞相。

  所以,她回來了。

  洛盈看著姜離落久不回答,又問道:“姜離落,你真的不愛王爺了嗎?”

  離落身子一僵,被這句話震回思緒,寫下:是你教我,要學會放手。

  洛盈怔然,她們兩人都面臨過相似的情況,那時她毅然放手,換來現在平靜美滿的生活。若現在的姜離落真的愛著杜允風,她也不會再去逼問姜離落,但是她隱約覺得不是這樣的。

  她本不是多事之人,只是離落這個女子,和自己太象。

  “那麽,你告訴我,你愛那個男人。”

  我該走了。離落又一次支開了話題,背起藥箱就走向門口,洛盈倚在床邊,低頭看著床榻,邊搖頭邊說:“你不愛他的。”

  離落腳步未停,打開房門,又聽洛盈說道“既然姜神醫在此,那以後我若有那些不舒服,就勞煩姜神醫了,可否?”

  離落轉過身,點點頭,擺了下手,表示她要走了。但腳卻在洛盈下句話下僵在了半空。

  “聽說我成親的前三天,王爺日夜都在你那裏,我以爲”洛盈頓了一下說:“這才是你離開的原因。”

  半垂著的腳有些麻木,離落卻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直到手心的汗粘稠了掌心,她才後知後覺地落下了腳。

  頓時,鑽心的麻癢直襲而來,清醒了她。

  不對洛盈的話有任何反應,她跨出了房門。

  “最後一件事,你真的是趙雲濤的人嗎?”

  仍是沒有得到回答,離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等在門口的疾風看著姜離落精神恍惚地走過自己身邊,本想攔住她,但轉而一想,還是先去看看自己的妻子。

  洛盈正在床上沈思,他走過去輕輕擁住她,問道:“她怎麽說。”

  洛盈回神,才發現疾風不知何時已把她擁在懷裏,看著他擔憂的眼,一股熱浪在胸口泛濫成災。釋放壓抑了幾天的喜悅,低聲在他耳邊說:“你要當爹了。”

  疾風傻住了,爾後反應過來,露出狂喜的表情,不住地問道:“真的嗎!真的嗎!幾個月了?”

  洛盈羞澀地點點頭,伸出兩根手指,疾風看了高興地一躍而起,在床前來來回回走著,喃喃道:“你不能再出任務了,還得讓王爺把我的任務減少,還要准備補品……”

  忽然,他的腳步停住了,轉頭看著洛盈,若有所思地說:“你早就知道了,只是用此引姜離落來?”

  洛盈點頭。

  他的臉上頓生起一股怒意:“你真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對于疾風罕見的怒意,洛盈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應該撒撒嬌,但她實在不知道怎麽做。

  最後,她擡起頭輕輕在他側臉上吻了一下,謙聲道:“對不起。”

  疾風楞住了,她是在撒嬌嗎?洛盈是在對他撒嬌嗎?

  強硬的怒容在一瞬間幾乎要土崩瓦解,他試了幾次都無法再板起臉,最後只能轉過頭,不自在地說:“算了,你有了身孕,要好好休息。”

  離落走在已經完全黑了的回廊裏,頭頂是一串串紅色的燈籠,正發出朦胧的光。

  離落加快了腳步,四周一個僕人都沒有地靜谧讓她微微感到不安。

  忽然,一道身影來到她面前,在她還未看清來人的時候,雙唇已經被狠狠地掠奪了!

  粗暴又隱含一絲溫柔的來的急切又狂熱,離落鼻尖盡是男人醇厚的氣息,在他吻上來的一瞬她就知道他是誰了,于是她開始劇烈地掙紮,她想撇過頭拒絕他肆虐的吻,但是男人一只強勁的大手緊扣住她小巧的頭顱,另一只手則牢牢地鎖著她的腰肢,她撼動不了他半分。

  忽然,她停止了掙紮,抗拒的手緩緩垂了下來,一動不動地讓他吻著,雙眼睜開直直地看著眼前男人的臉龐。

  荀隱察覺到她的無動于衷,也睜開眼看著她,兩個人在距離一個拳頭那麽近的位置上對視著,看到她眼睛如湖水般平靜無波,他微微眯起眼,眼裏閃過一絲什麽,似乎洞察了她的目的,並未如她所想的放開她,而是將灼熱的唇慢慢移上她曲線美好的頸項,落下一個個細碎卻煽情的吻……

  離落覺察到身前的男人並未因爲她的木然而索然無味,動作反倒是越來越火熱,當她感到他的濕熱的唇已經來到的她胸口的時候,她又劇烈地掙紮起來。

  這次他放開了她,似乎滿意她的反抗。

  急促地往後退了幾步,拉開兩人過于親密的距離,離落劇烈地喘著氣,毫不畏懼的看著荀隱,眼裏有不解、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

  荀隱也在看著姜離落,冷淡的眸光一如從前,只是多了些隱秘的眷戀,他自然也看到了離落眼中的不解和憤怒,唯獨不見他最是期待的羞怯。

  他記得他以前碰觸她的時候,她總是雙眸含著羞怯的瑩光微笑著的。

  淡冷的眸光暗了暗。

  “爲什麽嫁給杜允風?姜離落。”荀隱站在朦胧的燈籠下,欣長的身形站得筆直。

  離落垂下眼,沒有反應。

  “爲什麽嫁給杜允風?上官璟瑤。”荀隱又問了一次。

  離落倏地擡起頭看著荀隱,他的手裏正把玩著一對蝴蝶型的玉佩,她的眼中有驚愕,也有了然。

  當初她留下玉佩的時候便想到荀隱也許會發現它,當時覺得自己不會再回到這裏,也便放下心中唯一的牽絆,潇灑離去。

  只是,誰知道,世事難料。

  離落見荀隱伸出手,略一猶豫,走上前,在他手心寫下:幹卿何事?

  手指剛剛離開溫熱的掌心就被猛地抓住了,離落吃疼地擡頭,竟迎上一雙憤怒的眼睛。

  “幹卿何事?姜離落,你真能說的出口。”荀隱並未放開手中纖細的手指,只是手勁略松了些,而身體正因爲怒氣緊繃著。

  她說錯了嗎?離落困惑地眨眨眼。

  對著離落疑惑的表情,荀隱的怒氣更炙:“你知道你會有多危險,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上官璟瑤。”

  是的,他從看到玉佩的時候就知道了離去的姜離落就是那個他曾經的未婚妻,所以當他知道她要嫁給杜允風的時候就知道她這次回來是要幹什麽了,但是這會有多麽危險,誰都不能預料,她一個弱質女流,怎能敵得過趙雲濤那老謀深算的老狐狸,而且,誰也說不准,她會不會真的愛上杜允風……

  無所謂。就在他出神的時候,離落掙脫他的手寫下。

  “你的身子,你的性命,全都無所謂嗎?那個一心求生的姜離落哪去了?”荀隱扣著她的肩說道。

  他想起一年前她在他手裏拼命活下去的情景。

  離落斂下眼,在他手上寫下:我心意已決。

  荀隱握緊手,沈默了。

  離落見他久久不語,轉身就想走,忽然荀隱說道:“你不問我爲什麽沒說出小婷沒死的?”

  離落搖頭,他做事一向有算計,她問了也不能改變什麽。

  “因爲我不想讓別人打擾他們。”荀隱自顧自的回答。

  離落知道了,他這句話的意思是:他不想外人有任何荀王府的把柄在手。

  離落毫無反應的繼續往前走,忽然她腳步一滯,轉身來到他的身邊寫到:老王妃知道嗎?

  她希望,至少荀姨能夠知道真相。

  荀隱馬上知道她已經知道了王妃已經過世,也了然她的意思,點點頭說:“我娘知道,她是含笑而終。”

  離落送了一口氣,忽而寫下三個字:對不起。

  不論她有沒有害死荀婷,終是讓荀姨和他傷心難過,而她,卻一直忽略了這三個字。

  收回手,她轉身走,卻隱約聽見荀隱歎息般地也說了句“我也是”。

  腳步一頓,下一刻她已決然而去。

  回到趙府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丞相府門前的燈籠下一個挺拔的身影,是杜允風,他正在等她。

  看見離落回來,他迎上去,竟是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然後不悅地皺起眉頭:“這麽晚了,荀王府難道不會派個人送你回來嗎?!”

  離落知他關心自己,心底隱隱有罪惡感掠過,安撫地拍拍他的手,雖露出的是清淡淺笑,卻燦若夏花。

  看見那一抹笑,杜允風有片刻的失神,爾後不自在的輕咳一聲,執起她的手,走進趙府。

  來到她房間的時候,離落剛要關門,門扉卻被他撐住,離落不解地看他,卻見他眸中蕩滿柔柔深情,明亮如星,他側首在她細致的臉頰上落下輕柔一吻,擡起頭笑著說:“真想明天就成親。”

  離落先是一愣,然後不自在地笑笑,心中偶爾閃過的罪惡感輕輕刺痛了她的心。

  杜允風這樣好的男子,爲什麽偏偏是趙雲濤的親人?

  關上門扉,淡笑驟然斂去,離落疲憊地倚門而坐,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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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9 16:22:06
  [苦戀複仇:第三章]

  趙府偏僻的書房裏,隱隱有爭執聲傳出。

  “風兒,你不要這麽固執!”趙雲濤嚴肅地看著面前俊雅的外孫,細瘦的臉上隱隱有著郁色。

  “外公,我娶定她了。”杜允風的臉平淡如湖,一如往昔,甚至臉上還帶著一抹閑適的淺笑。

  “在荀王府呆了兩年,你不會以爲她還會是清白之身吧?”

  “這事不勞外公操心。”杜允風挑眉淡淡地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欣賞他被氣的鐵青的臉色,看著趙雲濤那雙和娘親一模一樣的眼睛,一抹憤恨在眼中劃過,不過他隱藏的很好。

  “這樣一個殘花敗柳的啞巴女人有什麽好!”趙雲濤幾乎要咆哮了。

  杜允風早早就告訴所有人姜離落的缺陷,而這就更讓他惱怒了。

  他這樣優秀的外孫,要什麽女人沒有,怎麽偏偏非娶那個目的不明的姜離落爲妻?!

  “注意你的措辭,如果你還想讓我喊你一聲外公的話。”杜允風冷冷的說,眼睛裏慢慢升起一股陰寒。

  趙雲濤瑟縮了下,每當杜允風這樣看著他時,那雙和那個男人一樣的眼睛冷冷地注視他時,那個男人仿佛正透過他的外孫看著他,讓他這個一輩子都沈穩心狠的人也不禁慌了神。

  允風是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若是知道,殺他都來不急,還怎會好好地在這裏叫他一句“外公”?

  “外公只是覺得她配不上你。”趙雲濤似乎無法再與那雙眸子對視,不甚自然地移開了眼睛,勸道。

  “配不配的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杜允風緩緩斂去眼裏的寒戾之氣,又恢複往日的優雅。

  是的,他早已知道姜離落已不是清白之身,他也知道她曾經爲荀隱孕育過一個孩子,這些,都是姜離落一個字一個字親手寫給他知道的,他想她告訴他是要他知難而退,不然他不會在毫不介意地擁她入懷的時候從她眼裏看到了震驚和愧疚。

  那一刻他失笑了,他本就不是在這世俗中長大的人,自然也沒有多少迂腐的世俗觀念,而且,若是她告訴他她還是處子之身,他才會驚訝,像姜離落這樣的女子,這樣爲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女子,自然願意爲了愛情奉獻上一切,若她連身體都沒有付出,必定愛的不夠徹底。

  這樣,他也就不會愛上她了。

  也許這樣的論調有些奇怪,可是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兩人第一次見面,他承認對她,有些一見鍾情,因爲她是那樣的哀傷和脆弱,那樣哀傷的美在靜谧的西湖邊與天地融成了一副畫,讓他眩目,然而他也清楚,那些心動的旋律只是天時地利剛剛好組成的一個暧昧樂曲,他對她,只是好感,他愛她,是在她用生命把愛情張揚到極致的時候,他才愛上她。

  所以,他不會去介意她的過往,那些讓她刻骨銘心的過往,他不打擾,他只是遺憾,他出現的太晚,那些刻骨銘心,沒有沾染上他的氣息。

  “外公要是沒什麽事,我先出去了。”杜允風收起思緒,淡淡地說。

  趙雲濤沈吟片刻,才猶疑地說:“風兒,難道你不懷疑她嫁給你的目的,也許她的目的是我?”

  他不知道該不該對這個外孫說這些話,雖然他曾經爲他辦過幾件事,但那隱于暗處的,他從未讓他插手,也許是他那雙和他父親太過相像的眼睛讓他恐懼,也讓他不能相信。

  這麽些年了,他總是來去匆匆,使得他這個外公也無法確定他是否站在自己這邊。

  “難道外公是做了什麽讓離落‘不懷好意’接近你的事了嗎?”杜允風淡淡地說,看似漫不經心,卻讓趙雲濤腳底升起一股惡寒。

  “外公只是懷疑她是荀王府的內應。”趙雲濤掩飾地笑笑。

  “我保證她不是。”杜允風收回視線,推門走了出去,卻不知道趙雲濤在身後露出的表情有多麽狠絕殘忍。

  趙潤瑩站在書房外的拐角處,手裏還托著一盤精致的點心,臉色平靜無波,只是漂亮的丹鳳眼裏飄蕩著深思,而後那抹深思變成了異樣的光,在斂下的羽睫下閃爍著,臉上也漸漸升起一股奇異神色。

  姜離落坐在窗邊剛安安靜靜地看了兩頁醫書,清脆的敲門聲便打擾了她的安閑。

  打開門,看到竟是趙潤瑩笑意盈盈地站在外面,離落不禁有些訝異,

  把她讓進屋,倒了杯溫熱的茶,只是剛放下茶壺,就迎上了趙潤瑩打量的眼,

  離落低下頭躲開她審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頭,趙潤瑩敏感地察覺到了,迅速斂去眼中的異色,笑著開口道:“嫂子,你來了幾天了,我這當小姑的也沒來看看你。”

  離落擡頭,溫和一笑。

  趙潤瑩繼續笑吟吟地說:“都怪隱不好,整日裏纏著我,總也脫不開身。”

  離落把玩著茶杯,神色平常,似乎並未受她這若有深意的話的影響。

  趙潤瑩有些訕訕,看著眼前神色淡漠的女人好一會才說:“真是對不住嫂子了。”

  離落搖了搖頭,柔柔一笑。

  對于這樣不動聲色的姜離落,趙潤瑩沈吟片刻,才又笑著說:“嫂子剛回來的那日,在廳堂上荀隱說的話……”

  離落表情未變,靜待下文。

  “嫂子過去,真是荀王府的人?”

  離落點頭。

  “那爲什麽要嫁給風哥哥?”趙潤瑩脫口而出。

  離落皺眉,沾了茶水在桌上寫著:這有關系嗎?

  趙潤瑩並未回答,又問:“聽隱說你曾經害死了他妹妹?”

  離落聽了,沈默片刻,深深呼吸以後,點了點頭。

  趙潤瑩這樣突兀地來找她,爲了在她嘴裏問出什麽?

  “那嫂嫂怎還能完好無損?”趙潤瑩疑惑地問。

  我怎是‘完好無損’?沒了聲音的她,再也不是“完好無損”的了。

  趙潤瑩看了看她纖細的脖子,心下便已了然。

  杜允風在告訴他們姜離落是個啞巴的時候,也同樣告訴他們她並非天生缺陷。

  趙潤瑩一愣,眉睫顫顫,歉然道:“嫂子,瑩兒失禮了,嫂子別見怪。”

  姜離落微一颔首,表示了解。

  趙潤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低著頭靜靜的沒再說話。

  靜默了片刻,她擡起頭看著姜離落說:“嫂子,我很喜歡荀隱。”

  離落側著頭看她,眼神柔和,她又說道:“隱……也是喜歡我的,我們可能快要成親了。”

  趙潤瑩這話說的有些心虛,因爲荀隱對她從未開口言愛,這樣的情況,自己多少有些自作多情,但是她隨即壓下心頭的不確定,荀隱若不愛她,怎會常常找她,並且帶她溫柔多情呢?是的,荀隱是愛她的,只是羞于把愛說出口,趙潤瑩這樣告訴自己。

  離落又點點頭,清淡的表情卻有了一絲裂縫,趙潤瑩緊緊盯著她的臉,終于發現了她微變的表情,卻不似她以爲的嫉妒,而是同情加哀傷的怆然之色。

  趙潤瑩怔愣,猜不透她怎會有如此怪異的神色。

  看見她的迷茫,離落迅速收起這不該流露的表情,不爲她增添任何疑惑。

  對于趙潤瑩,離落是有些同情她的,當她看到她眼底對荀隱的愛戀,這同情又加入了些許的悲戚,愛上荀隱這樣無心的男子,也許不是最苦的,最不幸的是,愛上他的是趙府的人,天下人都知道老王爺活著的時候就和趙雲濤勢不兩立,他過世以後,荀王府更是同他勢如水火,更何況趙雲濤曾經差點害死了老王妃。所以,當荀隱出現在趙府擁著趙潤瑩的時候,她就立即猜到了荀隱的盤算。

  趙潤瑩自然不知道姜離落此刻心中所想,見她又恢複剛剛溫和淡然的表情,心下一陣聳動,忽然笑著說:“嫂子,我真該死,我以爲你和荀隱曾經在一起過呢?”

  姜離落聽了仍是面不改色,只是左眼皮讓人不察地驚跳一下。

  “可是看見嫂嫂對于荀隱如此淡漠,才知道瑩兒誤會了嫂嫂。”

  姜離落看著趙潤瑩明豔的笑靥,忽然覺得自己愚蠢,曾經怎會以爲她和荀婷相像?那美麗的笑顔下,明明藏著冷冷的利劍,那句句關切的問話下全是深沈的試探,她怎會現在才察覺她的心機,就連現在,仍是在探問著她。

  這樣的女子,真不愧是趙雲濤的孫女,若是剛剛顯露出一絲絲的余情難了,怕不知她會怎樣對付自己。

  離落勾起笑,瞬間讓她素顔的臉龐耀眼了許多,她在桌子上寫下:我只愛你哥哥一個。

  趙潤瑩看了,也笑,起身走向問口說道:“要是風哥哥知道我來說這些個沒味兒的話,准要訓斥我了,嫂嫂可要爲我保密哦。”她眨眨眼,露出甜美的笑。

  離落點點頭,笑容更深了些,臉龐因這笑柔媚了許多,看著她的笑,沒有人會懷疑她不是個幸福的待嫁娘。

  “嫂子看起來好幸福喔,瑩兒嫁給隱的時候一定也會像嫂子那麽幸福的。”趙潤瑩表情羨慕地說。

  離落不回答,只是笑,笑容愈加燦爛,趙潤瑩也笑,兩個心思各異的女人一直相視而笑,像是在較勁一樣的,看看誰最後的面具破裂,

  最後,趙潤瑩笑著轉身離去,姜離落笑著關起房門,而在門扉關起來的一刹那,兩個人同時收斂了笑意。

  趙潤瑩走後沒一會,房門又被重重敲響,打開門,就見杜允風跌跌撞撞地迎面倒向她,姜離落趕忙扶住他沈重的身子,聞到他渾身上下都是酒味,身體也灼熱的嚇人。

  踉踉跄跄的扶他躺倒床上,離落想打盆水舒解一下他的灼熱,卻被一雙大手抓住了胳膊,離落看著床上的男人,他緊閉雙眼,神情痛苦,口中喃喃說著什麽,身軀更是不住在床榻上扭動著。這樣的杜允風,是離落沒有見過的,完全沒了平日裏潇灑恣意的樣子,此刻的他,像一個被夢魇困住的野獸,絕望、悲傷、痛苦、迷茫又趨欲掙脫什麽。

  離落擔憂地拂開他額前散亂的發絲,手卻被他一把抓住,那麽緊,那麽牢地把她的手攥著他厚實的手心裏,像是抓著救命的浮萍。離落不忍地想搖醒他,卻換來他的抗拒,嘴裏的呻吟夾雜著話語越來越清楚,離落低下頭靠近他的嘴唇,就聽他不斷說著:“爹,娘!我好痛苦!爲什麽我還要面對他!爲什麽我還要面對他!我好痛苦……娘!你救救我……我不能再面對他了!救救我……”

  離落想叫他,卻無奈出不了聲,只得用自由的那只手安撫地拍著他的手耐心地誘哄他安靜下來。隨著節奏的輕拍,杜允風漸漸安靜下來,仍是緊閉著眼睛,嘴裏喃道:“娘,是你嗎?是你在拍我的手嗎……娘,是你嗎……是你嗎……”

  忽然,他睜開了眼睛,愣愣地看著姜離落,眼裏有著迷茫,更多的卻是清亮,離落停下輕拍的手,滿臉擔憂的看著這個忽然醒過來的男人。

  “對不起。”杜允風翻過身把頭埋在枕頭裏,低聲說。

  離落推推他,他卻不動,一迳這樣趴著,她只得先到給他到了杯茶,端著茶杯又搖了搖他的肩膀,可是他仍一動不動。

  離落又有些擔憂,看到他均勻起伏的胸膛才稍稍放下心,她想他是睡著了。

  就在她准備離開讓杜允風好好睡一覺的時候,他沈沈的聲音從臂膀裏傳出:“離落,別走,別走。”

  離落馬上回到床邊坐下,對于這樣失常的杜允風,她實在是不知所措。

  “爲什麽要回來面對他,看著他,還要叫他一聲‘外公’,誰都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多痛苦……娘,你真殘忍。”杜允風像是對姜離落說話,又似是自言自語。

  “離落,你知道殺父仇人就在面前卻不能手刃,還要乖乖地叫他‘外公’的感受嗎?你知道嗎?你知道嗎,離落?你一定不知道,你一定不知道……”

  離落愕然,但比錯愕更快竄上心房的是心痛,她用雙手捂住杜允風的雙耳,告訴他她不讓他再講下去。

  “不,離落,你讓我說,你讓我說,我只能給你說了,我只能給你說了……”

  二十五年前,北方出現了一個神秘的組織叫做‘冷盟’,首領名叫杜騰雲,神秘莫測,武功超群,短短幾年內這個組織不斷壯大。當時每個人都想和這個組織合作,卻全被杜騰雲拒絕了。時任尚書的趙雲濤膝下有一女名叫趙笑月,趙雲濤讓笑月去接近杜騰雲,暗中拿到號令‘冷盟’的令牌‘冷冥令’然後殺掉杜騰雲,開始一切都按照趙雲濤所想進行,但是誰都料不到,或者說是應該能夠料到的,趙笑月于杜騰雲相愛了,並且私定了終身。趙笑月回去求她爹放過杜騰雲,趙雲濤同意了,但條件是要求杜騰雲交出‘冷冥令’。杜騰雲顧及到趙笑月,就算有能力不受他要挾,也不願傷害趙笑月和趙雲濤的父女之情。

  最後,他交出‘冷冥令’,帶著趙笑月離去。但趙雲濤並未守信放過他們,當晚便撒下天羅地網來殺他們,更是用不會武功的趙笑月牽制杜騰雲,幾次下來,爲了保護她,杜騰雲受到好幾次重創,趙笑月雖然震驚于她爹的心狠絕情,卻還好她曾經在身邊收藏了一本記錄趙雲濤欺君違法的賬冊副本,夫婦兩人便以此逃出了趙雲濤的追殺,兩人找了一處隱蔽之地隱居下來,不多久趙笑月生下一個男孩,取名杜允風。一家三口生活的平靜祥和,所有過去的一切都如前塵往事一般逝去了。他們以爲日子就會這樣安樂的過下去,可是就在杜允風六歲的時候,有一天他娘親失蹤了,沒過多久他爹接到一封信,便把他送到一位世外高人那裏,告訴他他去接娘親。但是杜允風放不下他爹娘,趁著那位高人不注意,自己跑回了家裏,就在他回家的第二天,他娘親也回來了,他高興地撲到娘親的懷裏,告訴她爹去去找她了,娘親聽了臉色丕變,就在他驚慌地問娘親怎麽了的時候,忽然聽到好多人朝這裏走來,娘一把把他綁在房頂的暗倉裏,用布堵住他的嘴。然後他看到娘親泰然自若地站在房中央,門忽然被一大群人撞開,他看到領頭的是一個瘦削的老人。”

  “月兒,乖乖把副本交出來吧。”那個老人說。

  “爹,騰雲呢?”

  “死了。”老人冷哼一聲。

  允風被這個消息震傻了,拼命掙脫著困住手腳的繩索。

  他在房上看到娘淒楚地一笑:“爹,你的心是什麽做的?這麽能這麽狠。”

  “好女兒,告訴爹,副本在哪裏?”

  “我若不說呢?爹也要殺了我嗎?”

  “那就別怪做爹的不念父女之情了!”他目露凶光。

  聲音越來越小,小允風不知道他們又說了些什麽,忽然他看到娘親把一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他看到血泊泊地從娘親的身體裏流淌出來,他想要大叫,想要跑下去和那些人拼命,但是他卻不能動彈,只能不斷扭著身後的繩子。

  他看到那群人開始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地找些什麽,他不知道他們找到了沒有,因爲當他終于掙脫開繩子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

  飛快地衝到娘親身邊,哭喊著她,搖著躺在血泊中的娘親,希望她還能睜開眼看看他,就在他要絕望的時候,那個照顧他的高人來到了娘的身邊,點了幾處大穴,又給娘輸了些真氣。緩緩地,娘親醒過來了。

  她先看了看高人,又看著他,氣若遊絲地說:“風兒,你剛剛看到那個人了嗎?他是你外公,你要好好記住他。”

  他用力地點點頭,他一定會好好記住他,將來找他報仇,但是娘親說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呆愣當場。

  “我要你對天立誓,永不記恨你外公,若有一天他發現了你,你要認他。”

  “娘!您在說什麽!”他大喊道。

  “現在就發誓,風兒!”

  “娘,爲什麽……”他不明白!

  “不論他做了什麽……總歸是你……外公,我不要……不要我的孩兒……做出天理不容的事來……我也不要你一輩子……去背負這麽大的痛苦……要怪……就怪我……就怪我……”

  “娘!娘!”他哭喊著,但聲音越大,娘的氣息卻越弱。

  “風兒,發……誓……我要……你……發誓。”娘親握著他的手,催促。

  他卻久久不能開口,直到高人說:“發誓吧,你娘快不行了。”

  他猛然一怔,抓著娘親的手,喊道:“發誓!發誓!我發誓了!娘!娘!您別離開孩兒!”

  娘親欣慰地點點頭,對著高人說:“無依……仙人,風兒……就……托您……照顧了,您的恩情……我們夫婦下輩子……再報。”

  接著,在她慘白的臉上漾開一抹笑,低低地說:“騰雲……我來了……不要……不要走的太快……等等我……等等我……”

  這就是他六歲那年對娘親最後的記憶,隨後他拜無依仙人爲師,研習武藝,慢慢地,在師父的教導下,他心中的恨消減了許多,幾年以後,趙雲濤找上他,而他,遵守諾言,認了了他。

  但是一切的平和,都是他強忍而來。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以爲我不知道所有的一切,其實,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親眼看見娘親死在我面前,我親眼看見這個殺父仇人在我面前離去,我親眼看見的,可是卻不能手刃仇人,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叫他一聲‘外公’。”

  杜允風的聲音漸漸輕柔了:“離落,我太苦了……”

  離落俯看著一直把頭埋在臂膀裏的男人,她沒有哭,嘴唇卻白了,她想擡手碰碰他的臉,可是手卻抖得怎麽也擡不起來。

  姜離落,你做了什麽,因爲你的私心,不但利用了杜允風的感情,還把他帶到這裏,讓他直面著他最不能承受的痛苦,這個男子,這個時刻呵護你的男子,你對他做了什麽?

  杜允風漸漸安靜了,輕微的鼾聲想起,他累了,應該睡了。

  就這麽一夜,她坐在床邊,一直看著沈睡的他,不論她開始是因爲什麽目的和他在一起,現在,她知道,她再也無法那樣做了。

  他比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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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9 16:22:27
  [苦戀複仇:第四章]

  丞相府的飯廳,趙雲濤、趙潤瑩、姜離落三個人默默吃飯,杜允風缺席。

  氣氛似乎有些詭異。

  也許是因爲趙潤瑩太過安靜的緣故。平日裏,她總是叽叽喳喳地說笑著,雖是教養極好的千金小姐,在自己家裏,還是恣意了些。

  忽然,趙雲濤笑著說:“姜姑娘年紀輕輕,卻已有一身精湛醫術,令人刮目相看啊。”

  對他的話離落沒有什麽反應,仍神色平常地進食。

  一旁的趙潤瑩迅速看了一眼姜離落,隨即低下頭繼續吃飯。

  “兩年前,聽聞你接下皇榜的時候,就想見見世人口中的‘小神醫’,沒想到,此時此刻,竟成了我的孫媳婦,老夫何其有幸能有個這麽聞名于世的孫媳婦啊。”

  夾菜的手略一停頓,離落揚眉看著身旁的老人,面無表情,眼神卻清亮,直勾勾地看著他。

  趙雲濤被這清冷的眸子看的有些不自在,他在官場摸爬滾打許多年打造的完美面具竟在這樣一個女子面前有龜了裂的痕跡。怎麽會?這樣一個無權無勢,年輕啞巴的姑娘怎麽會有這樣大的能力?

  也許,是她的氣息吧,淡漠卻隱隱帶著一絲絲剛正不阿,那麽讓他似曾相識,那麽讓他心驚膽戰。

  離落盯著他點點頭,然後斂下眼,繼續吃她的晚飯,趙雲濤嘴角不察地抽搐了一下,兩鬓的細發裏已沁出冷汗。

  但是,他是趙雲濤,這個在一生都心狠手辣的人,在離落斂眉的一刹那,他就恢複了正常。

  隨即,又是一陣沈默。

  就在這個沈默的晚膳用到結束的時候,趙雲濤才又說:“對我們趙府,說不定是個寶啊,呵呵呵……”

  偌大的飯廳回蕩著趙丞相陰沈的笑聲,飄飄散散的,有些……陰謀的味道。

  夜黑的像是不知被誰打翻了墨汁罐,朦胧的月孤零零地掛在那兒,像是怎麽也染不黑的玉,護著不知誰的心事。

  “叩!叩!”敲門聲在這時響起。夜是這樣濃深,不論是誰來了,似乎都不太恰當。

  但是門內的人並沒有一絲訝異,急急忙忙跑過去開了門。

  門外,是趙潤瑩那張千嬌百媚的臉,正泛著嬌美的笑容。

  “潤瑩。”開門的是個年紀不小的男人,見到她,緩緩地喊了她的名字,嗓音竟飽含感情。

  趙潤瑩笑盈盈地走進來,看到屋子裏一片清簡,笑著說:“東西都收拾好了?”

  男人點點頭。

  趙潤瑩嬌嬌柔柔地歎口氣,眼角窺著他,滿滿的都是風情,說道:“你真的要辭官,真的不幫我爺爺了?”

  男人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趙潤瑩聽了,身子一歪,順勢倚到男人懷裏,撅著嘴說“那你舍得我?”

  男人聽了,已經兩鬓泛白,布滿皺紋的臉上竟露出了少年般癡憨的神情,摟緊懷裏的嬌軀,低聲說:“跟我走吧。”

  趙潤瑩在心裏輕哼一聲,臉上卻露出怯怯的神情,撒嬌道:“人家……不想離開爺爺嘛……”

  王恆苦笑,他早就應該知道她不會跟他走,畢竟她接近他是爲了什麽,他一清二楚,一切都只能怪他自己不爭氣,明知道是陷阱還心甘情願地往下跳。

  誰讓他愛上這個女人呢?

  三年前,他就有了辭官的打算,他們爲趙雲濤做了一輩子牛馬,幹盡了壞事,最後一個個都都不得善終,最後只剩他一個,所以他不想再追隨趙雲濤了,也許是因爲罪惡感,也許是因爲害怕,他也說不清楚,只是就不想再幹下去,他想離開了,他年紀大了,沒有趙雲濤那麽大的執念,而且他孑然一身,權勢對他的吸引力沒有那麽大了。

  但是,他那一年沒有走,因爲,他見著了趙潤瑩。

  十五歲的她鮮嫩的像一朵俏麗的迎春花,深深蠱惑了他,爲他冰冷的心注入了春天般和煦的溫暖,已經五十歲的他,竟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般無措地站在那裏,原以爲在妻子死後沈寂多年的心不會再有任何顫動,但是,當趙潤瑩睜著無邪的眼睛看著他時,我就知道他錯了。

  所以,他留下,盡心盡力地爲趙雲濤辦事,每完成一件,她臉上的笑容就更加燦爛,她的身子就會更偎進他一分。對于她靠近的原因,他心知肚明,明知這麽老的自己,她怎麽會看上他,她,只是趙雲濤控制他的手段。但是,他就是舍不得不看她的笑靥,就是不能看不到她的身影。所以,他欺騙自己,極盡所能地呵護她,在這樣虛假的幻想中中,用自己的雙手把所有的感情全都渡給她。只是付出,他也甘之如飴。

  但是,這一年裏他的身體大不如前了,自己明白這是對自己作惡的報應,這三年裏一直萦繞于心的想法又浮現出來,他不想再替趙雲濤做那些罪孽深重的事情了,他真的很累,如果他只有三十歲,他不會顧及這些,但是他已經五十多了,他想要安享晚年了。

  向皇上請辭以後,趙潤瑩忽然很黏他,他知道她想要再次留住他。不過按著趙雲濤的一貫做法,他早該死了,只是他們的關系素來緊密,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若在他辭官的這時候殺了他,趙雲濤無異是在引火上身,他沒這麽傻,才會那麽大費周章地挽留他。但是他沒有再爲她停留。他想趙潤瑩一定以爲自己已經沒有吸引力了,才留不住他。其實不是,他仍對她有滿腔愛意,但是她明了她的目的,所以他從不抱任何期望,趙潤瑩對他,就像一場美夢,夢醒來就是一場空,那他甯可帶著這個夢走進墳墓,也不願看似擁有,最後卻是抱著它粉身碎骨。他早已不是十幾歲的人了,刹那芳華,便已滿足。

  趙潤瑩在他的懷裏揚起頭,親親他的下颚,他一顫,低下頭,迎上她的眼眸。

  三年的時光,眸中的無邪已慢慢褪去,漸漸侵染了妩媚的風情。

  趙潤瑩很好地扮演著她的角色,她的動作總是大膽輕佻,但卻只限于親吻,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起先她因爲了解男人“得不到總是更好的”本性,或遠或近地叼著他的胃口,王恆是她的第一個獵物,她以爲應付他總也不是那麽簡單,但是出乎她意料的,他異常容易安撫,他對她幾乎言聽計從,而且他小心翼翼地珍視著她的貞操,從未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再後來,她遇到了荀隱,她的第二個獵物,她迅速愛上了他,是真的愛,爲了他,她更要守著自己的清白身子。想到荀隱,她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甜美羞澀的笑容,

  王恆看著她嘴角的笑紋,有些癡了,摟緊她。

  緊窒的感覺把趙潤瑩迅速拉回現實,她輕輕掙脫他的懷抱,淡淡地說:“既然你執意要走,那我就不留你了。”

  說完,就往門口走去。

  開了門,她未再看他一眼,有些決然地轉身而去,毫不留念。

  王恆沈默地看著她纖弱卻殘忍的背影,良久,才輕輕合上門扉。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蠟燭上的火光閃爍了下,趙雲濤睜開閉目養神的眼睛,低沈地說::“進來。”

  趙潤瑩輕輕打開門,低著頭走了進來,走到他的書桌前。

  “他還是執意要走?”趙雲濤依舊低沈地問道。

  “恩。這次應該是走定了。”趙潤瑩回答。

  “不知好歹的東西!”趙雲濤罵道。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趙雲濤沒出聲,他在沈吟,怎麽辦?總之不能讓王恆離開京城,他樹敵太多,有太多人想抓到他的把柄,王恆是現在唯一一個知道他所爲的人了,他若出了京城,定會成爲不少人的目標,首當其衝的恐怕就是荀隱。而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還不能殺他,就連皇上都在暗中觀察著他的行動,他若出手,剛好給了那個小皇帝扳倒他的證據。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人。

  已經辭官准備返回家鄉的戶部尚書王恆忽然中邪了,變得又癡又傻,像個呆子一樣只會“啊!啊!”的叫。

  “查出什麽來了嗎?”荀隱聽了疾風的報告,蹙著眉問。

  “回王爺,是……姜離落做的。”李稚低著頭回答。

  荀隱聽了,寒眸驟睜,但仍是面不改色地說:“你怎麽知道是姜離落?”

  “因爲在王恆的房間裏發現了‘回春妙手’的玉佩,而且現在人已經被帶到皇上面前了。”

  “砰!”荀隱一拍桌子,倏地站了起來,“進宮。”扔下這句話,便頭也不會地走向馬房。

  大殿上,姜離落面無懼色地看著前方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面對這個間接仇人的兒子,離落本就素淡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而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也在看著這個淡漠冷靜的女子,心下訝異,這個姿容普通卻氣質卓然的女子,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情況下竟還能神色如常,甚至是過分冷靜,若不是見識過太多大風大浪,就是真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大膽,皇上在此,你竟敢不跪。”皇帝還沒說話,兵部尚書先怒喝一聲,兩個侍衛走過去,想把姜離落按在地上。

  離落靈巧地一側身,沒讓那兩個侍衛碰到自己,然後再轉向年輕的皇帝,從容地跪了下來。

  皇帝原以爲她會有不甘心的表情,但是沒有,那麽應該就是不卑不亢了,也沒有,她的臉上,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根本不對自己現在的境遇有任何反應。

  皇帝看著,竟覺有趣。

  “姜離落,你知道你犯了什麽罪嗎?”皇帝緩緩地開口了,竟不似人們想象的那麽嚴厲,反而帶著些慵懶。

  離落揚眉,故作不解地看著他。

  “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皇帝說。

  離落點點頭,不知是同意他的話,還是承認自己‘謀害朝廷命官’。

  “那就說是你承認了?”皇帝又問。

  離落沒有反應。

  “在王尚書房裏發現了你的玉牌,已經證據確鑿。”

  離落還是沒有反應。

  皇帝的表情威嚴了起來,空氣中散發著一種帝王才有的壓迫感。

  “姜離落,朕念你是薛神醫之徒,又曾救過荀王妃,對你留了三分情面,但你到現在還不知好歹,那朕也多說無益,拉出去斬了。”

  “皇上,微臣有話要說。”一聲有些熟悉的嗓音傳來,離落擡頭一看,竟是陸王。

  “講。”

  “皇上,姜大夫曾與臣有一面之緣,據臣觀察,姜大夫不止醫術高超,而且懷有大悲之心,雖是女子,行事卻光明磊落,故臣認爲,姜大夫必有冤屈,還應徹查。”

  “這……”

  “荀王爺到!”內侍的傳喚聲打斷了皇帝的話。

  “參見皇上。”荀隱踏著沈穩地步伐走到離落旁邊,恭敬地行禮。

  “荀王,你來到正好。王尚書的事情想必你已聽說,你身邊的最大的嫌犯姜離落你也認識,在王尚書的房子裏搜出了她的玉佩,本已證據確鑿,本人也無反駁之意,朕已決定處斬,但陸王求情,認爲她並非如此之人。當年,姜離落揭下皇榜治好了王妃,想必你對她的人品應該有所了解,你給朕說說,姜離落會否做出這些,或是……受人脅迫?”皇帝不動神色地瞟了瞟遠處的趙雲濤。

  荀隱轉過頭掃了一眼離落,說:道:“姜離落的本性應該不會,但,世事難料,兩年以後臣已不能預料。”

  離落身子一僵,原本的臉色只是冷淡,現在竟蒼白了些。

  世事難料……荀隱說的太對了,兩年後他的確不能預料她的行動了,因爲,就是她謀害的王恆。

  三天前,在趙雲濤的書房,他問她如果想要除掉一個人,卻又不能殺了他,怎麽做。然後他很明白地告訴她那個想除掉的人是已辭官的戶部尚書王恆,告訴她這個人爲他所用,幫他辦了不少見得光見不得光的事,趙雲濤說的很坦白,坦白地讓她懷疑,他是在試探她。

  試探她。這對姜離落來說真的很誘人,這表示,她有了更進一步趙雲濤勢力圈的機會,尤其是在她已不願再利用杜允風的時候,無疑是個很甜的誘餌。

  所以,她給了趙雲濤一瓶藥,讓人變癡傻的毒藥。

  只是,她把趙雲濤想的太簡單了,就在她發現她的玉佩不見了,她還來不急感到疑惑的時候,她就以死囚犯的身份被帶進了大牢,罪名是謀害朝廷命官。然後,她想明白了,這仍是趙雲濤做的,而他這麽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在試探她,看她夠不夠忠心,在最後會不會把他供出去,當然他既然敢冒這麽大的風險,必然已經做了最完善的措施,就算她供出了他,他也許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

  這一局,似乎怎麽樣都是被趙雲濤掌握在手了。

  以上,是離落在大牢的想法,來到朝堂之上以後,見到了皇帝,離落發現了這其中唯一的變數,那就是皇帝的態度,若皇帝也急于除掉趙雲濤的話,那麽最後她一搏也許仍是有用。畢竟,皇帝剛剛的言外之意,她也聽得出來。

  離落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看來皇帝不知道是她“殺”了荀婷,若是知道,恐怕她說什麽也是死罪了吧。

  “哦?”皇帝一臉的興味十足。

  “荀王爺!”陸王看到荀隱的漠不關心有些急了,  “連她自己都不爲自己申辯,陸王在一旁幹著急,似乎有些可笑了。”荀隱臉色甚是不好地嘲諷道。

  陸王一震,皺緊了眉頭,撇過頭,表示再也不管了。但是,下一刻,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轉過頭用一種很奇異的眼光看著荀隱。

  皇帝也因荀隱這句話咯噔了一下,心底不禁開始揣測他和姜離落的關系。

  因爲荀隱失控了。

  所有認識荀隱的人,都會一致認爲他是個淡漠自持的人,雖然沒有過分多余的表情,但是他永遠都是行爲得體,言辭有禮,就算再不喜歡和自己總是衝撞的陸王,在言辭上也是措辭完美,態度謙和地讓人挑不出毛病,就像是帶了一副精致的人皮面具,他永遠都不會說不合禮的話,行事永遠都是那麽完美,完美的不像個真人。

  但是剛剛他說的那句話,聽起來似乎不在乎姜離落的死活,但是他不禁露出了百年難得一見的諷刺神情,還用了“可笑”來形容陸王,在他的嘴裏說出這兩個字來,竟是如此突兀和別扭!

  所以,可以肯定,荀隱生氣了,並且怒氣已經到了讓他無法控制的地步。

  他顯露出了真實情緒。

  “好好,我可不管了。”陸王冷淡地說,眼裏卻有了笑意,想必他也意識到了荀隱的反常,看來,只要荀隱在,姜離落是不會有事的了,也就不需要自己攙和上一腳了。

  低著頭的離落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幾個大男人的心思,腦中只是盤旋著下一步該怎樣走,對于荀隱說的話,她聽見了,卻不在意。在意什麽呢?只是徒增傷悲。

  “那荀王,你說該怎麽辦呢?斬了她?”皇帝有些火上澆油的笑著問。

  荀隱抿緊唇,轉過頭睥睨著身旁跪著的姜離落,臉色有些陰郁。離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擡起頭,斜側著臉看他,異常冷漠。

  荀隱倏地收回目光,冷冷地說:“看來姜離落也沒有什麽話說,那就斬了罷。”

  皇帝挑眉,他的表弟失去理智了嗎?明明是想要逼她供出趙雲濤的。

  皇帝搖搖頭,忽然改變口吻:“還是把證物呈出來,也讓她死個心服口服。”

  離落身形一動,暗下決心,證物過後,無論能否成功,她都得做最後一搏了。

  內侍呈上玉牌,皇帝接過,拿著它離開龍椅,走到姜離落面前,舉著玉牌說道:“你看清楚了,這是你師父回春妙手的玉牌,全天下只有你才有,證據確鑿了,姜離落,只是可惜你這麽好的醫術,斬了還真有點可惜”,皇帝一頓,神秘莫測地笑起來:“不過,你和王恆無冤無仇,實在讓人難以猜透你的目的,或者你是受人指使?朕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想要活命,就給朕說實話!”

  皇帝剛說完,就皺眉了,因爲面前的姜離落竟勾出了一抹笑,一抹輕松嘲諷的笑,隨後就聽見荀隱說:“皇上,您手裏的牌子是假的。”

  皇帝一愣,把玉牌拿到眼前細細一看,在牌子的左下角沒有梳玉齋特有的標志,而只有印有這個誰都防不了的標志,才能稱之爲世上獨一無二的一塊玉。

  但是顯然,他手裏這塊並沒有。

  “這……李盧義,這是怎麽回事!”皇帝喝問著一旁的將軍。

  “這……啓禀皇上,微臣在王尚書房裏搜到的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玉牌,但是……現在……”

  “你的意思是說這玉牌被調了包?!”皇帝眯著眼問。

  “皇上,依老臣之見,姜大夫恐怕是被陷害的。”一直沒有說話的趙雲濤終于站了出來。

  “丞相的意思是?”

  “剛才皇上也說了,姜離落和王尚書並無仇怨,沒有這麽做的動機,而且就算是姜大夫做的,她也不會傻到留下這麽大的一個漏洞,所以臣認爲姜大夫是被人陷害的。”

  老狐狸!皇帝心裏冷哼一聲。

  “哦?趙丞相似乎很維護姜大夫啊?”皇帝笑著說。

  “不敢欺瞞皇上,姜大夫是老臣即將過門的外孫媳婦。”

  “你還有個外孫?”

  “回皇上,臣的確有個外孫,而王尚書一直是臣的知己好友,臣也希望能夠抓到真正的凶手。”

  “那朕可好奇了,誰會去陷害一個小小的大夫呢?”

  趙雲濤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看了荀隱一眼,才說:“那臣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眉一挑,迅速和荀隱交換了一下眼神,看來是問不出什麽來了,姜離落不申辯,玉牌被調了包,荀隱又不會讓姜離落死,那自然就不能再去查玉牌怎麽調的包。整件事,似乎進入了一個死胡同。

  失望爬上了皇帝的眼,他在心裏長歎一聲,轉頭對姜離落說:“你能否治好王恆?”

  離落聽了,蹙了蹙眉,而後自信地點了點頭。

  “罷了,既然姜大夫能治得好王恆,玉牌又是假的,那這件事朕就不再追究了,姜大夫你起來吧。”

  姜離落聽話地起身,心思卻還留在皇帝剛才說的話上,她不懂皇帝的草率,這件事仍有很大的漏洞可鑽,若皇帝執意查下去不會查不出玉牌是否真被調了包,但是他卻就在這裏戛然而止了,讓人費解。似乎,是在隱藏著什麽或是在保護什麽。

  不過,這似乎不是她該操心的事,不論皇帝是想隱藏或保護什麽,都和她無關,現在她只知道,她獲得了趙雲濤的信任。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也是怕的,她本就不是慣于謀權弄勢,善于耍弄心機的人,遇到趙雲濤這麽陰沈難測的人,她能有驚無險,除了因爲她自持的冷靜以外,其他的,便都算是她的好運氣了。

  皇帝已經離開,其他的官宦也相繼散去,荀隱深深看著身旁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的姜離落,眼裏有著怒火,卻還有著不易察覺的安心,一種劫後余生的安心。

  察覺到離落也要側頭看他,他有些狼狽地急急收回目光,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離落感到身旁的人旋身帶來的風似乎有些冷,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隨即也離開了這金碧輝煌的朝堂。

  當然,她沒忘朝陸王投去了一個充滿謝意的眼神。

  並未看見趙雲濤,離落獨自一人走出了宮門,渾身有一種經過一場大戰般的疲勞感。

  “離落!”一直等在外面的杜允風朝她奔來。

  對于這個人出現在宮門外,她一點也不意外,但是爲什麽不意外地人出現在眼前,心裏卻湧現出了意外的溫暖?

  還好,杜允風來了,總也還是有個人來了,有個人來迎接她,接收她的疲憊了。

  “離落!看到你出來真是太好了,沒事了吧。”杜允風因爲沒有官職,所以不能進宮,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在外面,看到離落出了宮,心下大約明了她已沒事。

  離落點點頭,對他露出虛弱一笑。

  “走吧,我們回家。”杜允風瞧見她泛白的面容,心疼不已地帶她入懷,攬著她的肩慢慢朝趙府走去。

  拐角處,一名身著朝服的男子走了出來,眼神冷峻地看著他們漸遠的依偎背影,冷冷的眼神裏卻壓抑著恐慌的神色。

  此後數日,在姜大夫的醫治下,王恆漸漸恢複,卻失去了所有記憶,只記得要辭官回鄉,皇帝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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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0 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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