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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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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許嘯天]清宮十三朝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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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8 14:07: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回     接木移花種因孽果 劍光血痕禍發蕭牆



  卻說西太後自幽囚德宗之後,自己便第三次垂簾,再握朝政﹔一班掌權的大臣,如榮祿、剛毅、趙舒翹等,沒有一個不是親信之人。舊臣裡除了王文韶之外,多革職的革職,遣戍的遣戍﹔主文韶因和榮祿最要好,所以能保持著地位。但西太後於內政雖一手把持,對於外事不免有鞭長莫及之歎了。
  其時康有為和梁啟超等,又在日本設立什麼保皇會,宗旨是保護德宗,驅逐西太後,附和的人一時很覺不少。這消息傳來,西太後十分不安,當時召集軍機大臣,議善全的辦法。西太後的意思,以為康梁雖遠在海外,恐終久為患,必得一個消弭的良策方能高枕無憂。可是眾人躊躇了半天,卻籌不出善策來。這時剛毅要討西太後的好,便密奏道:「奴才的愚見,那康梁在海外招搖,無非借著保皇的目標罷了。要鏟除他們假借的名目,唯有從立儲入手,再慢慢地設法正位﹔斬草除根,他們沒有頭兒,自然易解了。」
  這幾句話倒把西太後提醒,於是趕緊辦立儲的手續。那些近支親王、貝勒、貝子,聽了立儲的消息,誰不想嘗禁臠呢?尤其是和德宗同輩的親王,都想把自己的兒子入繼。將來一登大寶,至少也失不了攝政王的名分。因此大家在暗中竟爭,異常的劇烈。其中惟端王載漪的兒子溥儁,希望最大。醇王載灃、貝勒載瀾,也在那裡鑽謀﹔但最後的結果,卻被端王占了優勝。這樣一來,便引起下面的糾紛來了。總而言之,是滿清氣數垂盡的表現啊。
  不過端王的兒子溥儁被立為儲君的經過,也有一段因果在裡面。原來端王的福晉生得月貌花容,很是楚楚可人﹔西太後也不時的召入去,和格格們一起值班。那福晉又善體人意,所以極得太後的歡心。溥儁因他母親入值的原故,也得出入宮禁了。然溥儁的為人,很是愚笨,對於讀書兩字,視做七世冤家一樣,而於街巷俚曲,卻很是用心﹔而且一學便會,不論徽調、秦腔、崑曲,都能胡亂唱幾句。西太後所喜歡的是聽戲,空閒時叫溥儁唱兩聲,倒不見十分討厭,於是常常將溥儁留在宮中。此次立儲,諸大臣當然共保溥儁,西太後也正合心意﹔因西太後志在政權,她知道溥儁愚憨,易入自己的掌握,假使立了個聰明幹練的人,一旦政權在握,怕不演出第二次政變來嗎?故此決意立了溥儁,那是西太後的盤算啊。當下西太後命召端王載漪到頤和園議事,把溥儁承嗣穆宗入繼大統的諭旨給端王看過了。端王滿口應許,並擇定吉日,送溥儁進宮,立為大阿哥。
  西太後把第一步辦妥,便待實行第二步了。以立儲的名目諭知內外臣工,準備廢去德宗,再立溥儁為皇帝﹔期定明年新正,一面通電各省疆吏。一般舊臣,如王夢樓、孫毓文等上疏力爭。疆臣如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等,紛紛上章諫阻,說皇上未曾失德,不可輕易廢立。還有英法日俄各國,得了廢立的消息,深恐中國因內政鬧出事來,也提出警告。西太後見大勢如此,只得和諸大臣商議儲君既已成立,於廢立一事,俟外界空氣和緩時再議不遲。但這樣的一阻礙,朝裡誰也不敢提廢立的事了。這樣便把個端王載漪直氣得咆哮如雷,倘溥儁做了皇帝,自己就是太上皇了﹔如今到手的榮華眼見得成了泡影,這如何不氣呢?況廷臣疆吏的阻諫,都可以用專制手段強迫,不怕他們不承認﹔獨有外人的借名干涉,卻是無法奈何他們了。所以端王的憤怒外人,無異切骨之仇,常常乘機報復,要想設法,把外人盡行驅逐出去。私下和載瀾、剛毅一班人密議,籌那對付外人的計劃。語云:物必先腐而後蟲生。端王既有了仇外之心,自有那找殺洋人的義和拳乘時而起,不是天數嗎?這且不在話下。
  再講到那義和拳的起點,本在山東地方,其中的首領,原是八卦教的張鸞。八卦教自經清兵剿滅後,多年不敢出頭。甲午之役,清廷割地求和,民間很有幾個義憤不平的人,紛紛議論,說清廷懦弱,受外夷的欺凌,長此下去,中國勢不至豆剖瓜分不已。張鸞見民氣激昂,便和他女婿李來忠,女兒張秀英,豎起「扶清滅洋」的旗幟,到處傳教,招攬人民入教。張鸞也會些左道旁門,替人用符咒治病,很有些小驗,因而一般愚夫愚婦,信以為真,都紛紛入教。
  這時,山東的巡撫毓賢,恰巧他的愛妾生產不下,請醫生用藥,好似石沉大海,毫不見效。毓賢急得沒了主意,便有人舉薦張鸞。毓賢聽了,不問他靈不靈,立時召見張鸞到撫署裡,把符咒來診治。張鸞就做了一套鬼戲,念了幾句神咒,胎兒果然下地,母子俱不曾損害。毓賢大喜,叫用自己的大轎,送張鸞回去。過了幾天,毓賢命人賞三千塊錢,去謝那張鸞,張鸞卻分文不受,只要求毓賢出一張保護的告示。毓賢也不躊躇,即令出示,曉諭本省的官府,謂義和拳是一種義民,志在扶清滅洋,地方官員須一體保護。巡撫既這般慫慂,那些州縣下層,益發不敢得罪他們了。於是張鸞在山東地方得任意作為,又不受官廳的禁阻,崇信的人民越多,勢力漸漸地擴大起來。
  張鸞的女兒秀英,便自稱黃蓮聖母,招了一隊婦女,各人穿著紅衣紅褲,手裡拿了一盞紅燈,出遊四處。又倡言道:洋人的槍炮雖厲害,只要把紅燈一照,他們自為炸裂的,於是「紅燈照」的名目,傳遍了山東全區。張鸞和他女婿李來忠,還造出一種靈符來,令人佩帶在身上,臨陣時,刀槍水火都不能傷。這般的狂言號召,不到半年,黨羽已有八九千人了。外人在山東設立的教堂,一齊被他們焚毀,還殺了十幾個教士。當時的外人,在中國的勢力遠不如今日,他們吃了義和拳的虧,惟向督撫交涉,毓賢便敷衍幾句,外人也忍氣吞聲地罷了。義和拳的威勢便日振一日,外人著實有點懼怕,一聽義和拳三字,早嚇得魂膽俱碎了。
  後來毓賢調任,袁世凱來做山東撫台,其時的義和拳差不多鬧得到處皆是了。袁世凱見他們這樣的混亂,道不是好現象,就傳了總鎮,把義和拳痛剿一番,直打得落花流水,張鸞也死在亂軍之中。所逃出的是李來忠和他的妻子張秀英,並一般殺不盡的餘黨。
  然義和拳形勢已成,各省都有黨羽,他們因山東不能立腳,跑到天津來了。直隸總督裕祿見義和拳張著滅洋旗幟,很是敬重他們,還請李來忠到督署裡,和神佛般供養著。因而義和拳的勢力在天津更是擴大了。那時,李鴻章出任兩廣總督後,所練的神虎營兵馬,本歸端王統帶,端王為憤恨外人干預內政,想報這口怨氣,天天把神虎營操練著。可巧剛毅南下返京,經過天津時,裕祿將義和拳的情形細細地講了一遍,說他們興清室,滅洋人,這是清朝的洪福,不該被外夷吞並,所以天降異人來扶助,若能令太後信任,大事成功,清室中興,那功績可就大了。剛毅和裕祿原係姑表親,現被裕祿把言語打動,早已深信不疑,便應許隨時保薦義和拳。
  等剛毅回京時,端王恰和他商議編練神虎營,要待改練為兩鎮。剛毅乘間問道:「那神虎營的兵馬,還是從前曾左的舊制,若那時征剿發逆,似乎有些力量,倘要和洋人開仗,就變沒用的了。你不記得甲午的一戰麼?洋人的槍炮真不知多麼厲害哩?」端王聽了如兜頭澆了一勺冷水,半晌才說道:「那麼我們永受洋人的欺凌,簡直沒有報復的時日了?」說著便深深歎了一口氣。剛毅接著說道:「且不要灰心,古語說得好,一物一制,洋人的槍炮果然狠了,卻還有能制服槍炮的呢。」端王說道:「你看滿朝臣工,哪一個能敵得住槍炮?就是全中國也不見得有這樣的人吧!」剛毅笑道:「這話太一筆抹殺了。當初發軍起事,何等厲害,真是所向無敵,末了卻給曾左諸人,殺得東敗西竄。出一種人,自有一種人去克制他,這也是本朝的洪福啊!」端王見剛毅話裡有因,忙很誠懇地說道:「俺老住在京裡,外面的事,絲毫也不知道。你方從外省回來,或者曉得有能制服槍炮的人,你如舉薦出來,俺當即奏聞太後,立時把那人重用就是了。」剛毅說道:「王爺既這般真誠,現放著義和拳的人馬,何妨召他們來用一下呢?」因把裕祿招留的義和拳怎樣的厲害,裕祿親自試驗過,的確槍炮不傷,便將他們的名稱改為義和團,細細講了。聽得端王哈哈狂笑起來道:「天下有這樣的神兵,真是天助我大清了。」當時即令剛毅飛馬出去,著裕祿知照義和團,連夜進京聽候調遣。剛毅見說,正中下懷,立即去通知裕祿於中行事。
  這裡端王在上朝的時候,就拿義和團保清滅洋,神通廣大,奏聞了西太後。西太後搖搖頭道:「那怕未必見得,多不過是白蓮教一類邪術罷了。」端王見太後不信,又來和剛毅商量,一面招收義和團,一頭托李蓮英在太後面前攛掇。西大後心上,很有些被他們說得活動起來。
  那天津的義和拳已紛紛入京,到處設壇傳教,毀教堂,殺教民。各國公使提出交涉。直隸總督榮祿因受端王指使,一味遷延不理。各公使沒奈何,只得調外兵登陸,保護自己的使館。這消息給義和團得知,便要求端王發令,去圍攻使館。端王一時未敢作主,團眾在邸外鼓噪,愈聚愈多。恰巧日本領事館書記官杉山彬木,和德國公使克林德氏,兩人乘車經過。團眾瞥見杉山彬木,齊聲大呼殺日本人,報甲午戰敗之仇。這時人多口雜,不由分說,拳足刀劍齊用,將杉山彬木砍死在車中了。德公使見此情狀,正待回身逃走,團眾又連呼快殺洋人,把德國公使克林德也殺死了,才一哄散去。
  端王見事已鬧大,恐西太後見罪,便私下和剛毅、徐桐、趙舒翹等秘密商議,捏造了一張公使團的警告書,令太後歸政,廢去大阿哥,即日請光緒皇上臨朝。他們計議妥當,便來見西太後。其時因團眾殺了德使和日本書記官,榮祿聽得,慌忙奏知太後,說端王慫慂邪教羽翼,殺死公使,將來必釀成大交涉。西太後聽了,深責端王妄為。方待宣召問話,端王恰來進見,並將偽警告書呈上。西太後讀了,正觸自己的忌諱,不覺勃然大怒道:「他們敢干預咱們內政麼?咱舊政與否,和外人有什麼相干!他們既這樣放肆,咱非把他們趕出去不行。」端王忙奏道:「奴才已飛電徵調董福樣的甘勇進京,諒早晚可到,那時一鼓而下,將使館圍住,一齊驅逐他們出京就是了。」西太後聽說,只略略點點頭。
  榮祿在旁,知西太後方盛怒的時候,不敢阻攔。但朝裡滿漢大臣聽得圍攻使館,驅逐外人,都曉得不是好事,於是漢臣徐用儀、許景澄、滿人聯元、立山等齊齊入諫。西太後還餘怒未息,便厲聲說道:「你們只知袒護著外人,可知道他們欺本朝太甚嗎?」徐用儀等欲待分辯,西太後喝令將徐用儀等交刑部議處。端王乘機奏道:「徐許諸人曾私通外人,證據確實,若不預給他們一個儆戒,難保無後繼之人。這種漢奸萬不可容留,求太後聖裁。」西太後稱是,即命端王任了監斬,將徐、許等一干人,綁赴西市處斬。一時滿朝文武皆噤如寒蟬,誰敢開半句口,自取罪戾呢。
  自從徐用儀等處斬後,朝中斥漢奸之聲,差不多天天有得聽見。稍涉一些嫌疑,即被指為通洋人的漢奸,立刻處斬。還有那不信邪教的官員,都給端王奏聞治罪。義和團的黨羽在京建了高壇,聲言召神。文武大臣須每天赴壇前叩頭,如其有不依從的,無論滿漢大臣,一概處私通外人的罪名。
  這個當兒,漢臣已殺戮革職,去了大半,所餘的寥寥無幾了。舊臣如王文韶,也幾乎不免。在大殺漢奸的時候,載瀾上疏時,附片裡說:「王文韶也是漢奸,應當斬草除根。」其時榮祿與王文韶同在軍機處辦事。歷朝的舊章,滿漢軍機大臣,同是大學土﹔那朝臣的奏疏,例須滿臣先看過了,才遞給漢人。當時,榮祿看了載瀾的奏事,再瞧了瞧附片,便往袖管裡一塞。他裝著沒有這事一般,仍看別的奏疏。王文韶也漸漸瞧到戴瀾的奏疏,回頭問榮祿道:「瀾公有張附片,掉到哪裡去了?」榮祿含糊應道:「只怕失去了吧。」王文韶見說,也只得點頭而已。兩人看畢奏章,同去見西太後,把所看的各處奏疏一一奏聞了。榮祿便從袖管中取出那張附片,呈給西太後道:「載瀾不是胡說麼?」西太後接了附片,看了一遍,勃然變色道:「你可以保得定他嗎?」榮祿頓首奏道:「奴才願以百口保他。」西太後厲聲說道:「那麼將此人交給你,如有變端,唯你是問。」榮祿忙叩了頭,謝安退出。王文韶這時雖也跪在一旁,但他因為耳朵重聽,所以始終不曾聽見。這且不提。再講義和團,此時聯合甘勇攻打了使館,各國紛紛調了軍艦,直撲天津而來。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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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烽火滿城香埋枯井 警騎夾道駕幸西安



  卻說京裡的義和團愈鬧愈凶,各國的軍艦紛紛調至大沽口,齊向炮台進擊。直隸提督聶士成,川軍李秉衡,陝軍馬玉昆,一時哪裡抵擋得住,都往後敗退。至於那些團眾,更不消一陣槍炮,早已各自逃命去了。聶土成領著軍馬奮勇衝去,不期炮彈飛來,打得腦漿迸裂,死在陣中。馬玉昆單騎敗走,李秉衡見全軍覆沒,便自刎而死。大沽炮台失守,英美德法日俄意奧等八國聯軍進了天津,由德國艦隊司令瓦德西為聯軍統帥,向北京進迫。
  警耗傳來,風聲異常緊急,總督裕祿服毒自盡。榮祿這時真急了,忙進頤和園奏知西太後,把八國聯軍攻下津沽、現已迫近北京的消息報告了一遍。西太後聽罷,忙叫召端王、剛毅進頤和園問話。端王聞得外面風聲不好,心上已十分畏懼,一聽宣召,知道西太後一定要詰問的﹔但又不能不去,只得同了剛毅,一步懶一步地進園見太後。參見既畢,西太後很憤怒地問道:「這一次的主戰都是你們弄出來的,現在事已到了這般地步,你們待怎麼樣辦好呢?」端王和剛毅一聲不發的立在一旁。
  在這當兒,忽內監入報道:「外兵已到京城外,正要架炮攻打哩。」西太後聽了大驚失色,不覺急得手足無措起來。榮祿忙跪奏道:「事已急迫,終不能聽外人進來蹂躪。以奴才愚見,還是請御駕出京,暫避風頭為上。」西太後垂淚說道:「匆促的時候,往哪裡去呢?」於是大家議了一會,決意往熱河再定方針。
  計議既畢,即命剛毅出去預備車輛,一面到瀛台通知了光緒帝﹔並將宮中嬪妃一齊召集。只見珍妃淚盈盈地侍立在側。西太後想起舊事,今日甚至倉皇出奔,更不如甲午之役,未免被珍妃見笑,便惡狠狠地瞧了珍妃一眼,冷笑道:「現在宮中諸人都準備出走,你卻怎樣呢?」珍妃掩著珠淚答道:「那聽憑太後處置。」西太後說道:「以咱們的主見,此刻匆促登程,你們青春女子在路既是不便,留著恐受人之辱,咱們看你還是自決了吧。」珍妃見說,曉得自己不免,便垂淚道:「臣妾已蒙恩賜,惟皇上是一國之君,萬不可離京遠去,否則京中無主,亂將不可收拾了。」西太後喝道:「國家大事,自有咱和皇上作主,無須你來饒舌。」叱令內監賜珍妃全屍。當由兩個宮監把珍妃用紅氈包裹了,抱持至園西眢井口,奮力投下。
  這時,瑾妃在旁眼看著妹子如此結果,不由得嗚咽起來。光緒帝恰巧趕到,要待援救,已然不及,只得付之一哭罷了。後人有詩悲珍妃投井道:
  莫問宮庭景寂寞,丹楓亭畔眾芳嬌。花含醉態迎殘照,園外征車過小橋。昔日題詩隨水去,憑弔眢井暗魂銷!朱紅黛碧今何在?月貌花容無處描。
  西太後處決了珍妃,自己便和皇上更換衣服,扮做避難人民,匆匆登車。榮祿還來請命,西太後吩咐道:「咱們一走,京裡的事都由你暫時維持一下。至於外兵進城與否,終須到議和的地步,你可擬道旨意,召兩廣總督李鴻章進京,與慶王奕?,同為議和全權大臣。待和議告成,咱們再行回鑾吧。」榮祿領諭退去。西太後回顧諸臣,隨駕的只有王文韶和趙舒翹兩人,回憶萬壽時節,真有今昔之感了。
  當下西太後和光緒皇上匆促啟行,出得德勝門時,已有馬玉昆的親兵四五百人,是榮祿預令駐紮著,保護車駕西行。他們君臣坐在一輛大車上,徐徐地前進。約莫走了二三十里,因倉忙之中不曾帶著食物,這時不免有些饑餓起來。但一路都是荒野草地,茫茫一片,望不見一家村店。西太後和光緒皇上惟有忍饑兼程而行。可是那些車夫卻不住地喊餓,停著車不肯前進了。經西太後再三地安慰他們,始得勉強攢程。皇帝和太後到了這個時候,反懇請於執鞭的御者,也是他們孽由自作啊!
  於是這樣的牛牽馬繃,又走了二三十里,看看到了一座村莊。那些跟隨的內侍宮女在風聲緊迫時,本已有一天多不進食了,這時實在熬不住了,也有餓倒在車上的。西太後於這種情形的確生平所不曾見的,眼看著她們狼狽的狀態,不免惻然,便命停車,向村莊中去覓食。當由李蓮英下車,前去對莊上的村民說道:「我們是避難的官眷,因為逃走時匆忙,忘帶了糧食和銀錢,所以要求你們供給些食品,將來回京後,自當重重的補報。」那些村民見西太後一干人馬都愁眉不展,卻不失華貴的氣概,便爭著把麥飯之類獻上。這一般內監宮女們本是饑慌的了,一見麥飯,就狼吞虎咽地吃得乾乾淨淨。光緒帝和皇后瑾妃等也略略吃了些。只有西太後一人,對於這樣的粗糲怎能下咽呢?不由得瞧著光緒皇上潸然下淚道:「咱們深處宮禁,哪裡知道民間的疾苦呢?你看他們以如此粗糙的東西充饑。咱們天天吃著肉食還嫌不好。到了今日,方知物力維艱了,這叫事非經歷不知難啊!」說著就有些嗚咽起來。其時隨扈的有慶王的三個女兒,貝子溥倫、桂公夫人等,見西太後悲傷,便一起來慰勸著,一面命大軍依然前進。到了黃昏,已抵貫市﹔又由內監和李蓮英等去尋些食物吃了。帝後及西太後也不下車,就在車上坐待天明。
  到了次日,車子起行時,西太後因鴉片瘾發,更兼兩日不進滴水,已然臥倒車中。幸虧將近旁午,車抵懷來縣境。經李蓮英先去通知,懷來縣知縣吳永慌忙出城迎接,並置備筵席,等西太後和皇上皇后等進膳。但懷來地方也是很苦的,進獻的食品也不見十分精美,不過比較村民所獻的麥飯,卻已天差地遠了。西太後一頭用膳,由知縣夫人替太後梳髻,又讓出衙中上房,備太後、皇上安息。李蓮英卻去找尋了一副鴉片煙具來,是一根破竹筒,鑲個煙鬥在上面﹔那煙燈也是污穢不堪的。西太後也沒法,終算過了瘾,這一夜才得牀褥安眠。宮女太監們似得了安樂窩一般,無不嘻笑快樂。西太後歎口氣道:「人經痛苦方知樂,這句話萬萬想不到會應到我身上來呢。」
  一宿無話。次日起身,由吳知縣又僱了幾乘車子,恭送太後和帝後啟程。這樣的走了半日,忽然馬玉昆五百護送的兵丁一齊鼓噪起來。西太後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嚇得面容失色,忙叫人去問什麼事鼓噪。只見內監來回奏道:「馬玉昆的部卒連日護駕西行,沿途的糧食,都由自己帶來的。現在糧已告罄了,所以不肯前進,在那裡爭鬧。」西太後聞奏,一時也想不出別法,只得命宮嬪妃後們把頭上所插的釵鈿拔下來去犒賞他們,方得前行無阻。
  這樣的一路過去,到了太原,甘肅巡撫岑春暄率領勤王師趕到。其他的大臣如王文韶、趙舒翹等也陸續到了。這時,西太後心神略定,垂淚對岑春暄說道:「咱們此次千里蒙塵,這樣的苦痛實生平所未經。你看往時忠心耿耿者,臨危已逃走一空,卿能不辭勞苦,患難相從,咱若得安然回京,決不有負於你。」說著手撫岑春暄之背,痛哭不已。岑春暄忙勸道:「太後保重聖躬要緊,且莫過於悲傷。路上的安寧有小臣在此,諒可無患,請太後放心就是了。」西太後聽了才含淚點頭,傳旨在太原暫住。
  然西太後受了一番驚恐,未免小有不豫。由山西撫台薦縣丞葉承嗣診治,進了一劑和胃舒肝湯,稍覺痊可一點。不過京中的消息還是十分險惡,西太後心上很覺不安,於是命車駕即日西進。光緒帝在出奔時,原很不贊成的了,現在西太後欲駕幸長安,光緒帝便竭力反對,母子間口頭上的爭執也鬧過好幾次。西太後哪裡肯聽,光緒帝拗不過太後,只好隨從西去。
  既到了長安,西太後就下詔罪己。那時榮祿已代擬詔書,召李鴻章進京,開始議和。八國中由德國領頭,要求很是苛刻。經李鴻章費盡心機,尋出一條門路來。那門路是誰呢?就是津沽的名妓賽金花。原來賽金花本是殿撰洪鎔的寵姬﹔當洪鎔出使德意志時,和德國炮兵上尉瓦德西很有交情,賽金花同瓦德西也締做密友。照西國的習慣,男女交際,是應該有的,所以賽金花與瓦德西從友誼漸漸入了戀愛程度了。洪鎔回國之後,便一病不起。賽金花因受大婦的欺凌,就下堂求去,重墮風塵。此時聯軍進迫津沽,係假戕殺德使克林德之名,和中國宣戰的。因是各國推德國出面,德將瓦德西做了聯軍總帥。李鴻章急於議和,便委托賽金花去謁見德帥瓦德西,令她於中說項。瓦德西和賽金花既是舊歡重逢,自然十分要好。一場和議,得著賽金花的助力很為不少呢。但大體方得就緒,李鴻章忽然積勞成疾,竟至撒手西歸了。西太後聞得李鴻章的死耗很是震悼,立命賞治喪費萬元,著奕劻代表祭奠,以慰忠魂,並諡號文忠,這且不提。
  再說李鴻章議和的條約共計十二條,雖經告成,但還有許多的手續未曾完備。西太後隨即派了王文韶去繼李鴻章的任,終算將一樁大禍完全結束。等到雙方簽約的時候,西太後眼見得辱國喪權,自己責備自己時,也不覺流下兩行珠淚來。
  卻說光緒帝被囚在瀛台的時候,一腔鬱憤本來無可發洩,到了聯軍進逼京城,太後倉皇出走。光緒聽得消息,便朝服整齊的要往使館中去。西太後大驚道:「你此時前去,豈不是送羊入虎口嗎?」光緒帝坦然說道:「他們是文明國人,對於鄰邦的君主決不至於加害的。而且經此一去,如議起和來也容易入手了。」西太後忙阻攔道:「你就是要去,也不應在這個時候,試問你這時就是到了使館,算去認罪呢,還是去議和呢?真是毫無理由,何必去冒險呢?」光緒帝不聽,當時認定要去。西太後謂皇上受驚,神經錯亂,命內監等擁著光緒帝強行登車。後來到了太原,西太後令西進長安,光緒很不願意。
  又經一番力爭,西太後只說皇上神智不清,叫內監們去好生看護,依然迫著上車。但車駕西發的時候,光緒帝尚垂淚不止。因為倘太後西去,留皇上居京,那京裡有了維持的人,何至受外人如此蹂躪呢?所以人謂德宗昏庸,那話未免冤枉他了。
  不過自車駕到西安後,光緒帝終鬱鬱不樂,言語之間不時作憤激之詞。可是西太後卻不能見諒,強說皇上患心疾。她要使臣工們見信。一天,乘慶王長女元大奶奶隨侍在側時,暗中示意皇上,令取元大奶奶的奩具,把它藏過了﹔光緒帝不曉得西太後的用意,真個去做了出來。等元大奶奶梳洗時,尋不見奩具,瞧見皇上放在那裡,便問他取回。光緒帝不許道:「那是太後所賜,怎敢私下相授呢?」元大奶奶見說,也只得罷了。及謁見西太後,把這事提起,西太後笑道:「堂堂帝皇竊人的奩具,他還不是患了瘋病嗎?」經這一度之後,光緒帝患心疾的話說,漸漸有人相信了。其時光緒帝何嘗有什麼病呢?無非西太後要埋沒他罷了。這且不提。
  當下那和議告成,十二條中有懲辦罪魁一條,在回鑾之前,自然要實行的。於是就在西安下詔,載瀾、毓賢正法,端王遣戍新疆。剛毅得了信息。已急死在西安旅中。其他凡參與義和團的朝臣多半革職。諸事妥當,準備回鑾。後人有詩嘲西太後蒙塵西安道:
  烽火連天戰鼓驚,夷兵夜入燕京城﹔車駕匆匆奔城外,喊殺號呼血染塵!嗟兮事急如狼犬,滿朝無有保駕臣﹔深居宮禁厭肉食,倉皇道途飲糜粥﹔頤和園裡多繁華,今朝卻來荒郊宿。如意館內諸寵臣,回憶往事掩袖哭!出亡千里入太原,君臣惟知避強敵﹔不願長安成帝都,百官草草朝班列。
  辛丑年的七月下旬,西太後命近臣勘視東路的行宮和鑾輿所經的道路,以便回京。但傳諭地方官吏,凡鑾駕所歷的州縣無須過於供張。諸事務求儉約。這是西太後蒙塵時受了痛苦,也算是一種覺悟啊。到了回鑾的那天,西安城中的街道一律粉飾成黃色,兩邊的房鋪,都懸燈結綵,十分熱鬧。這時比較來的時候,情形又是不同了。西太後又傳諭,把鑾輿的黃緞幔打起,任民間的婦女瞻仰聖容。當車駕未出城之前,由彈壓的兵丁執著藤鞭掃清了街道。後面便是前導馬,一對對地過去﹔前導馬之後,是黃衣黃帽的內監和穿黃馬褂的官員﹔其次又是乘馬的太監。那步行的宮監都手提著香爐,香煙縹緲。街上寂靜得鴉雀無聲。隨駕左右的人,多半是繡服黃裳、王公大臣之類。禁衛軍過去,便是光緒皇上和皇后妃嬪的車駕。後面黃轎裡坐著大阿哥,並許多保駕的親王。西太後的鑾輿用三十六人抬著,都穿著團龍褂子,很整齊地過去。不料在這警衛森嚴的當兒,忽然街道上衝出一個赤身露體的大漢,揚著兩臂直奔西太後的駕前。要知後事如何,再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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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植蠶桑農婦辱吏 鬧宮苑喇嘛驅魂



  卻說西太後的鑾輿方出長安時,街上忽然來了一個大漢,赤膊跣足,瞼上涂著花彩,雙手亂舞的直撲西太後的駕前。兩旁侍衛立刻將大漢擒住,一刀斬在街旁。這時扈從的大臣,深怕有刺客犯了御駕,即命追究那大漢的來歷,經地方官報告,才知道那大漢原是個瘋子。當下鑾輿經過,民間的婦女都長跪兩邊迎送。西太後在輿中,瞧婦女中間,有一個穿補服的婦人很恭敬地跪在那裡,西太後知道是個命婦,令賞給銀牌一面。
  這樣的一路進了潼關,沿途都有官員長跪迎送。護駕的兵丁,除了原有馬玉昆的五百之外,又有鹿傳麟、宋慶和的軍隊。過太原時,光緒帝命將駐蹕地方的祠廟,統賜匾額一方。其實,南書房供奉,只有陸潤庫一個人,不到半天功夫,把七十多處的扁額都已題就了。光緒帝誇獎了陸潤庠幾句,還賜了一百匹銀絹。但西太後住西安的時候,有侍臣榮辛的兒子也常常在太後地方,很得太後的歡心。因為榮辛的愛妾是侍候西太後的,所以他的兒子得跟隨在左右。那個小兒年紀不到四歲,卻十分聰明﹔西太後賜他的食物,必先行了禮才敢取食。因此西太後不時召見他。後來等西太後回鑾,那小兒忽然死了。西太後很覺鬱鬱不歡,足有三四天,才旋旋忘去。
  車駕到了大同,山西撫台恩銘已預備了火車,車上設了御座,裡面一齊都用黃緞,繡著龍鳳花紋。西太後登上火車,不覺望著王公大臣微笑道:「咱們倒還有今天的日子。」說著便瞧著光緒皇上,光緒帝卻低了頭,只做不曾聽見一樣。火車啟行,好似風馳電掣一般,直向北京進發。
  既到了京中,早有滿漢文武大臣和各國的公使在城邊迎接。公使們見太後、皇上下車,都脫帽致敬。西太後只對他們略略點頭,便乘了鑾輿進城回宮。可是一到了宮中,只見什物零亂,所有陳設的寶物失的失去,毀的毀壞,真是繁宮華庭,頓成了荒涼世界,西太後不由潸然淚下。
  西太後回鑾之後,腦子也漸漸地變過來。這時,淳親王載灃從德國謝罪回來,力言外邦的文明,西太後知道大勢已變,非實地改革一下不行。於是先把屈死的大臣一一復了原官,入賢良祠受祭。將珍妃的屍首打撈了起來,以貴妃禮節安葬﹔一面下詔實行新政,凡舊日康梁所條陳的廢科舉、興學堂等等,從前所不贊成的,現今卻都一件件的實行了。然宮中自經這一次大創後,不但實物的損失,就是侍候西太後的那些婦女也多半走散了。還有繪畫的纓素筠也生病死了。李蓮英的妹妹又出嫁了。端王的福晉,因端王遣戍新疆,罪婦不便入值。其他所有的,不過一個壽昌公主而已。因此,西太後覺得十分冷清了。
  這個當兒,慶王之女珍珠隨著福晉進宮。西太後見她伶俐,便命留在宮中。那珍珠是往東洋留過學的,閒談之間講起日本的婦女,到中國來學習養蠶,學會之後,再研究種桑的方法,她們準備自己去種桑養蠶了。因日本人對於蠶桑也列在農學裡面,很是重視的。可惜日本氣候不對,養蠶終是不發達的。西太後聽了,頓觸起她的好奇之心,便對珍珠說道:「古來的帝後,也有養蠶織布的,咱們怕做不到嗎?」當下傳諭旨出去,叫在江南地方挑選清秀的婦女二十人,送入大內養蠶。又令在民間弄來桑樹的種子,叫內監們種植。不到幾時,鄉間民婦送到了,西太後便另辟一室,看這些婦女在裡面養蠶。蠶既做了繭子,隨即取絲,買了機軸,織起綢來。一時在大內的人,終夜間得機聲不絕,卻是西太後督導女工在那裡織綢緞。但這一批女工大都是有夫之婦,西太後准半年回家一次。平日在宮中的時候,賞賜也很優厚,每織成一匹布賞銀四兩﹔織綢一匹,賞銀十兩。倘逢著時節,便得加賞二十兩。有時宮中演戲,也得賞賜瞧戲。鄉中的民婦受這樣的寵遇,也要算是難得了。所以,一般出入宮禁的民婦,眼光看的很大的了。
  有一次江南的民婦,因蠶事將興,預備進京供職。但在起身之前,照例須地方官員遣發。其中一個民婦因不聽縣官的吩咐,知縣叫差役把她驅逐出去。不料那民婦也大怒道:「我在太後宮中,大大小小的官員真不知見過多少,卻來怕你一個縣官咧。」說罷就要動手來打,幸虧同伴將她勸了回去。知縣因恨她不過,拿這民婦的名兒取消了。其他的民婦到了京裡,西太後一點卻少了一人,問還有一個哪裡去了?那民婦將知縣留難的話告訴了西太後。西太後忙令傳諭,到江南指名要這個民婦,進京需用。知縣沒奈何,只得照常遣送。當臨行的時候,那民婦把知縣大罵一頓,知縣連氣也不敢喘一聲呢。這且按下不提。
  再說宮中自西太後回鑾後,不時發現怪異,有時桌椅無故自移,或屋中有步履聲音。一經往視,便寂然無聲了。但等人一走,那聲音又復響了起來。而且一天厲害一天,甚至有形跡出現。一般宮女,常常見珍妃在宮中往來走著,近看時又不見了。這種謠言漸漸傳到西太後的耳朵裡來,西太後很是不相信。後來也親自目睹過一次,方才和內臣商議祈打的法子。侍郎裕昆主張用喇嘛來打醮。
  講到喇嘛本紅黃兩教,他的祖師,一個叫達賴喇嘛,一個是班禪喇嘛。其教始興在蒙古。當世宗的時候,喇嘛勢力很大,因為那時諸王競爭繼統,聖祖很相信佛教,也極是贊成喇嘛,所以世宗也供養著喇嘛,以備篡位時做個助手。世宗既登了基,喇嘛的勢力越發大了。只就永雋殿和雍和宮兩處,那喇嘛已很不少。而且一樣的干預朝政,一般地賣官鬻爵。無卿的官僚,往往無可設法時,便去走喇嘛之門。結果,因喇嘛的聲名狼藉,幾乎一蹷不振咧。但在喇嘛興盛的時光,他們手下服侍的人都是滿人。原來滿人有一種奴隸籍,譬如老子犯了國法,子孫得貶入奴隸籍。不過一入奴隸之後,雖一樣可以做官﹔一遇他舊日的主人,卻依然要奴主稱呼的。這種奴隸滿人,也有服侍漢人的。清末的督撫衙門裡,此類奴隸最多了。至於給喇嘛執役的,大都是皇上所遣派,也有自己僱用的。奴隸稱喇嘛,都是喚做師爺。其時在雍和宮,給大喇嘛驅使的奴隸,名兒叫作多達,為人很是勤儉,深得大喇嘛的歡心。這樣的過了幾年,一天那多達向大喇嘛要求道:「奴才跟隨師爺多年了,可否在一班大人面前吹噓一下,給奴才一個差使做做。」大喇嘛點點頭,隔不多日,大喇嘛果然替他謀了一件事,是賑濟局的委員。第二年上,多達已銷差回來,因這賑濟局是不長的,缺分卻很肥美。多達回來,仍到大喇嘛的地主執役,這是入了奴隸籍原故。任你做了最大的職分,一卸職依然是個奴隸了。
  多達既仍稱奴隸,還取出一張六萬元的銀票,算是謝大喇嘛的,大喇嘛倒吃了一驚,忙問道:「你只任了六個月的差使,能賺幾多錢?卻送給我這許多。」那多達說著:「不瞞師爺講,這是最優的美缺,所以六個月中共弄到十九萬﹔但像奴才似的,還是平日不會弄錢的咧。」大喇嘛聽了,把舌頭伸出來,半晌縮不回去。從此以後,有人央托大喇嘛謀事,就要運動若干,卸任回來,又要酬謝若干,這都是多達一人所弄出來的啊。可是,清代官吏的腐敗,專一剝削小民,就這個上頭看來,已可想而知了。
  閒話少說,當下西大後即命傳集喇嘛,就在宮中設壇建醮。到了那時,鐃鈸丁咚,禁宮又一變而為寺院哩。到法事將畢,由喇嘛奏明太後,舉行打鬼。這打鬼的活劇,雍和宮中素來有的。用平常的小喇嘛,穿了白衣,戴了白冠,面上塗了五彩,預先在暗處伏著,大喇嘛在台上唸經作法,忽然燈燭全滅,一聲怪叫﹔所扮的活鬼便從暗處直竄出來。旁邊那些喇嘛,已持著竹片在那裡候著,一聽大喇嘛叱咤,立刻把竹片向活鬼亂打,活鬼往四下奔避。末了直打出宮外,活鬼前面逃,打的後頭追。須追得瞧不見了才一齊回來。這時算鬼已打走,宮中燈火復明,謂一切的不祥就此驅逐乾淨。
  但此次宮中的驅鬼,是奏明了西太後舉行的,那些活鬼都由太監們改扮。到了打鬼的時候,宮裡大小嬪妃宮女皆手拿著竹片,等候驅鬼。大喇嘛把神咒念完,喝令驅逐,一般宮女,七手八腳的望著扮鬼的內監打來。那些太監便穿房走戶的從這宮逃到那宮,凡有怪異的地方,一處處都要走到。宮女們一邊嘻笑,一邊打著,也有傾跌的,也有痛手指的,霎時光怪陸離,醜態百出。西太後同著皇上皇后,及瑾妃等,也來壇下看喇嘛驅鬼,見了這般情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宮女們追逐太監扮的活鬼,一直到了預備著的水池邊,那活鬼紛紛跳入了水池中,把臉上的顏色洗去,算是把鬼趕入水裡去了。然宮裡自經這樣混亂了一場,果然覺得安靜了許多。以是宮中成了一種慣例,每到這個時候,必須打鬼一次了。這且按下一邊。
  再說清廷自拳民之亂,外人既蹂躪了北京,還要求很大的賠償,這個上頭不免大喪了元氣。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湖南和廣東地方又鬧起革命來了。原來這革命黨在康梁奏請行新政時,已經發動過了。那時在廣東組織興中會的首領,叫做孫文。這孫文,字逸仙,是廣東香山縣人﹔當初在中西醫學校裡卒業,也曾入教做過教士,後來卻專門行醫,到處演說革命,崇信他的人一時很為不少。不期給清廷知道,很注意他的行動。孫文既辦了興中會,因會員十分發達,被廣東偵探將孫文獲住,說他立會結黨,便解到兩廣總督署裡。恰巧總督是李鴻章,他見孫文辯辭流利,人品出眾,就存了個憐才之心。暗想現在的中國要想出這樣一個人才,也是不容易,並且他謀叛又沒什麼證據,何必認真去乾呢?當下乘個空兒把孫文釋放了。孫文得脫身以後,宣傳革命,益覺得起勁了。又隔了不多時,因李鴻章奉調入京同德國去議和了,繼任總督的就是譚鐘麟。孫文乘譚鐘麟到任未久,便締結了鄭弼臣、陸皓東、黃彬麗、朱浩清等,想在廣東起事,並飛電湖南唐才常等,到了那時以便響應。不料事機不密,給譚鐘麟知道,將陸皓東一班人設法擒獲,立時斬首。這樣一來,孫文在廣東站不住腳,只好逃往日本。
  孫文走後,興中會的黨人史堅如用炸彈拋擲廣東督署,事體鬧得很大。清政府裡,已知孫文是革命黨首領,史堅如的事也歸罪於孫文,聽得逃往海外,便通電駐各國中國公使,留意緝捕。孫文逃走到日本時,清政府已照會日本拿捕,幸虧在橫濱遇見了日本人宮崎寅藏,對孫文說道:「你在日本早晚要不免的,還是到英國去的為上。」可是孫文此時身無半文,行動不得。又是那宮崎寅藏助了孫文幾百塊盤費,才得勉強成行。
  於是匆匆離了日本,渡了太平洋,竟往英國來。不到幾天,已經到倫敦了,孫文就去找尋醫師硜立德,告訴他是亡命來此,立德和孫文原是從前的舊友,便叮囑孫文道:「現在清廷緝捕你的風聲很緊。就是本國也有中國公使館,怕他們已得著清政府的電報了。你若要外出時,須通知我一聲,好派人保護你。」孫文答應著,心裡尋思道:我已到海外,清廷終拿得厲害,也斷不會到英國來捕人。因此大著膽子,依然照常進出。對於留學英國的學生,仍舊鼓吹他的革命主義。
  一天,忽然有一個廣東鄉人來請孫文出去,孫文並不疑惑,很爽氣地跟他前去。到了那裡,邀孫文上了樓,那同鄉人已不知去向了。孫文這才有些疑心,忙推開樓窗向外一望,不覺吃了一驚。因為大門外面突然懸起龍旗來了。孫文趕緊回到裡面,高聲叫了兩聲,見走進來一個中年僕人,笑著問有什麼事。孫文說道:「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請了我來,卻把我幽囚著呢?」那僕人微笑說道:「你來了半天,還不曾知道麼?此處是中國龔公使的私宅,將你邀來,因為清國的皇帝要尋你去做官,有電文來知照公使的啊。」孫文聽了,曉得身入牢籠,就是插翼也飛不掉的了。思來想去,終轉不出脫身的法子,只有致書給硜立德,叫他設法營救。但這書使誰送去呢?當下孫文央求那僕人道:「我既然到了這裡,也不想出去了。不過我有一位好友,須遞個消息與他,你肯替我送一封信去麼?「那僕人起先不肯,經孫文說了許多好話,才答應了。孫文很匆促的寫了幾句,命僕人去送給硜立德,又恐怕他中途變更,便講了些耶穌救人急難的話給他聽,那僕人去了。要知孫文能逃脫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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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舒鬱憤無聊踏春冰 憶舊恨有心擲簪珥



  卻說那孫文被困在使館裡,一時不得脫身,心上老大的著急,便和館役商量,叫他寄個信給醫師硜立德。館役不肯答應,深怕弄出禍來。經孫文竭力地勸諭了他一番,說你放大了膽儘管前去,萬有甚事發生,我會叫外人幫忙,自然可以挽回。館役知道孫文也不是個尋常之人,諒不至於累及自己,便允許下來。於是秘密藏了孫文的信,竟來見硜立德,把孫文被幽囚的事,細細告訴了一遍。
  硜立德大驚,說道:「我早就囑咐他留意一點,如今果然入了牢籠了。」說著打發了館役回去,一面托英文報記者將中國公使擅在英國境內捕人的事,披露在報上。英政府得了這個消息,如何肯輕輕放過,便打了照會給中國使館,謂在英國境內捕人,有損英國法權,就是從萬國公法上講起來,也決沒有這種成例。中國使館見外人干涉,怎敢違例,只得把孫文釋放,還向英政府道了歉,這事才算了結。
  孫文既得脫身,就連夜離開英國,仍舊到日本尋他的同志去了。那時,中國自孫文逃走後,廣東的興中會,由會員楊少白等一班人主持。因鑒於前次孫文的失敗,大家按兵不動的坐以待時。倒是安化人李燮和在湖南鬧了一次,給湖南巡捕偵悉,派人密捕。李燮和見事不妙,一溜煙逃往美國去了。這裡只苦了約期起義的長沙師範的學生,全體都被逮捕。學校也封了起來,為首的就地處決,附和的監禁了,不知情的釋放,然已無端枉送了幾十條命。
  孫文在日本,聽得興中會依舊不曾殲滅,便又印了許多的會章,由日本寄到中國來,宣傳革命,招攬那些青年入會。這章程傳到京中,滿人御史竟上疏奏知西太後,把章程附在疏中。西太後讀了一遍,見章程上的詞句都講的清廷行政,什麼內政腐敗,引用私人,大權滿人獨攬,以漢人為奴隸等等,說得很為痛切。列舉的弊端,也正打中西太後的心坎。西太後不覺笑道:「此人屢鬧革命,人家很受他蠱惑的,想來也有些才具,可惜他不肯歸政,不然倒也是個人材呢。」西太後輕輕的一句話,給一般滿洲人的御史聽見了,他們以為迎合太後的意旨,第二天就上章請招安孫文。西太後瞧了這類的奏疏,也惟有付之一笑罷了。
  且說光緒皇上自從西安回鑾之後,西太後益發當他是眼中釘。這是什麼緣故呢?因為光緒帝戊戌變政,重用康梁實行改革舊制,被西太後將新政諸臣一網打盡了,自己便三次垂簾。不謂在這個時候,聽信端王剛毅的話說,誤用義和拳的滅洋政策。結果弄得倉皇西奔,一敗塗地,倒不及光緒帝親政事時的太平了。因此心上很為不安。又經內監們的攛掇,說皇上對於太後的信用拳民,很多譏笑。西太後初時也甚覺愧悔,終至於惱羞變怒,含恨皇上,自不消說了,而且把光緒帝所居瀛台的門禁,比以前嚴厲了許多。當庚子的前頭,那瀛台的左面除了船楫以外,本來有一座橋可通。橋用白石砌成的,起落可以自由,日間原將橋放下,宮女嬪妃隨時能夠往來。但庚子以後,兩宮回鑾,光緒仍居瀛台,起先倒極安適,可是過不到幾時,太後即命把橋收起,無論晝夜不得任意放下。嬪妃蒙召,用小舟渡了過去,由太監在水橋上接引,這樣的幾乎成了慣例。
  這時,光緒帝的身邊只有瑾妃一人侍候。光緒帝每於月夕花晨,因瑾妃在側,便想起珍妃來,不免欷歔零涕﹔瑾妃也痛哭失聲。二人悲傷了一會,相對黯然不樂。有一次上因嚴寒大雪,平地積雪三尺,西太後叫小監做一件狐皮袍子去賜給皇上,並吩咐小監道:「你把衣服呈與皇上,只說是老佛爺親自所賜,衣料是布的,衣鈕卻是金的。照這幾句話,須接連上三四遍,看皇上怎樣回答,便來報知。」小監領了旨意,用小船渡到瀛台,將衣服呈上後,依西太後所叮囑的話說個不了。光緒帝先時只當不曾聽見,末了給小監說得不耐煩起來,就憤憤地說道:「我知道了。太後的意思,謂我將來死不得其所罷了。但我以就這樣一死,也不得其時,還是苟延幾時的好。不過人誰沒有一死呢?有死得值與不值的分別。太後雖望我即死,我因不值得才不死的,你去報給太後,說我這般講就是了。」小監見光緒帝動怒,自不敢再說,竟匆匆地去了。瑾妃在旁變色道:「皇上這話,不怕太後生氣嗎?」光緒帝不覺微笑道:「我到了這樣地步,還怕她則甚?大不了她也和肅順般處置我好了。」瑾妃聽罷,忙用眼示意。光緒帝正在氣憤的時候,哪裡在心上呢?原來其時,恰巧香兒也來侍候皇上,瑾妃知道他是太後的偵探,所以竭力阻止光緒帝,叫他不要信口開河,免惹出許多是非來。
  但這香兒是誰呢?若然說起來,讀者諸君或者也還記得。當拳亂之先,西太後不是在頤和園中設著什麼如意館嗎?還招四方青年子弟入館去充館役。在這個當兒,內監李六六便遇見了那個管劬安,把他薦入館中。哪知管劬安入館後,大得西太後的寵信,不時召入奏對,在宮監面前稱劬安做我兒,又稱為香兒。因而合宮的人都喚劬安做香貝子,和從前香王,權衡差不多上下。香兒既這般得勢,就出入宮禁,專一替太後做耳目,刺探了別人的行動,去報給太後。宮中的人又稱他做順風,因不論瑣碎小事,太後終是知道的,都是這香兒去報告的啊。
  瑾妃心上很明白,見皇上這樣亂說,雖是著急,但也沒法止住他。停了一刻,香兒果然去通知了。後來,禁止大臣到瀛台問皇上起居的旨意,不久就下來了。因光緒帝雖被禁在瀛台,那大臣們去問安,或疆吏的入覲,本可以通融的。自這次之後,西太後疑光緒帝恨己甚深,倘大臣們任意進去,弄出衣帶詔的故事來,所以不得不預先防止了。
  還有一次,岑春暄早在西安曾率師勤王,西太後很是贊許他。這時便擢他做了四川總督。岑春暄在臨行的時候,請入瀛台覲見皇上。光緒帝一見春暄,三數語後便潸然淚下,正待訴說心事,忽見香兒突從外面進來,光緒帝即變色起立,一句話也不說。岑春暄知機,便乘勢請安退出。但那香兒是何等乖覺的人,他眼見得君臣這種情形,心裡早有些疑惑,就暗中去告訴了太後。依西太後的意思,阻止入覲的諭旨,這時已要實行的了。為於香兒有礙,才緩了下來。如今光緒帝大發牢騷,自己說出心事來,香兒去對西太後一講,西太後知道皇上一刻不忘自己的怨恨,便立時把瀛台交通斷絕。
  光緒帝在瀛台裡面,只有兩個宮女和四個小監,一天到晚同瑾妃相對著,終覺得悶悶不樂。因皇上居處的地方,是在涵元殿,瀛台是總名罷了。這涵元殿的大小共有平屋三間,每間不過丈餘的寬闊。後面僅有一座小樓,光緒帝於悶極的時候,也登樓去眺望一會,但不到幾分鐘便長歎一聲,慢慢地走了下來。那涵元殿的對面叫做香殿,是皇后的居室。然皇后雖有時入侍,光緒帝卻不大和她說話。總之自幽禁以來,從不一至香殿。所以皇后和光緒帝,是面和心非的。又見皇上寵著瑾妃,皇后益發惱恨了。
  可是皇后那拉氏,本是西太後的內姪女。她要配給光緒帝,想從此籠絡起來,大權可以永遠獨攬。哪知光緒帝卻不中意現在的皇后。因西太後授意給他,叫皇上於擇後時,將玉如意遞與自己姪女。故事凡皇帝冊立皇后之前,把有皇后資格的閨女,排列在殿前,任皇帝自己選擇,選中了是誰,就拿手中的玉如意授給誰。光緒帝的心裡,要想遞如意給珍妃的。但西太後預先授意,不敢違背,只在那遞過去時,假做失手掉在地上,一隻很好的玉如意竟打得粉碎了。西太後見了這般情形,便老大不高興,母子之間在這時已存了意見的了。等到大婚以後,光緒帝自然不喜歡皇后,西太後要光緒帝的服從,明知他愛的是珍妃,就把珍妃姐妹立做了妃子。光緒帝既有珍妃姐妹,於是皇后越不放在眼裡了。皇后目睹著妃子受寵,心上如何不氣呢?以是不時在太後前哭訴,乘間拿珍妃姊妹責打了一頓,雖說借此出氣,而光緒帝的心目中越當皇后似仇人一般了。庚子拳亂起事,兩宮料理出走﹔西太後趁這個當兒把珍妃賜死,也算替皇后報復。回鑾之後,光緒帝想念珍妃,以為珍妃致死,完全是皇后加害她的,因此和皇后同居瀛台,相去不過咫尺,光緒帝卻從不到香殿去,也不互相交談,夫妻好似陌路一般。
  一天,光緒帝在瀛台實覺氣悶不過,要想出去,沒有橋樑和船只,不能飛渡過去,便倚在窗上躊躇了一會。見那水面上已結著很厚的冰,不覺發奇想起來,要待從冰上走到對面去。瑾妃忙勸阻道:「那冰是浮在水上的,到底不甚堅實,倘踏到了那裡,忽地陷了下去,不是很危險的嗎?」光緒帝一意不肯聽,決意踏冰渡水過去。於是叫一個小監扶持了,一步步望冰上走去。在近岸的冰塊果然結得很厚,人踐踏上去,受得住重量,不至於破裂。但到了正中,水漸漸地深了,便不容易結冰,那冰就薄了。光緒帝走到這裡,才覺得那冰有些靠不住。正在懊悔時,小監的一足已陷入水裡去了。對面的太監趕忙撐著小船來接,這樣的忙了半天,光緒帝才算登了彼岸。
  哪知光緒帝踏冰的時候,皇后方在香殿裡梳洗。她從鏡中瞧見河裡有人走著,一時很覺詫異,便忙臨窗一望,見皇上在那裡踏冰渡水,就暗想道:「他近來神經錯亂,舉動上很是乖謬。但那瑾妃須不曾瘋癲,為什麼不加阻諫的呢?萬一皇上有了危險,我也住在這裡,豈能不認其咎。」當下便急急忙忙地妝飾好了,也駕著小舟渡過河去,報告給太後去了。
  這裡光緒帝,到了瀛台的那面,如鳥脫籠似的,好不快活。一面叫小監打槳過去,把瑾妃也接了來﹔二人挽著手往各處玩了一遍。走到仁壽殿面前,光緒帝不由地長歎一聲道:「今還記得那年和翁師傅在這裡商議朝事﹔也召見過康有為,不料和袁世凱在此見面後,就從此不能到這裡了。回憶當日的情景,宛如在眼前一樣。不過從前和現在,境地卻相去遠了許多,想起來能不叫人傷心嗎?」光緒帝說罷,眼看著瑾妃,不免有點傷感起來。瑾妃怕皇上憶起舊事,因此抑鬱出病來,所以忙慰勸道:「那是蛟龍暫困池中,終有一朝逢著雷雨,就可霹靂一聲,直上青霄了。」光緒帝見說,只略為點了點頭,重又歎道:「人壽幾何?韶華易老﹔倒不如那些尋常的百姓人家,夫唱婦隨,其樂融融!咱們到西安時,見一般農人夫婦,男耕女織,他們家庭之間,自有一種說不出的愉快。咱們做了帝王,倒不及他們呢。怪不得明代的思宗說:願生生世世不要生在帝王之家。這話何等的沉痛啊!」光緒帝說到這裡,不覺淒楚悲咽起來。瑾妃在旁,竭力地解勸了幾句,但是怎能摒去皇上的悲感呢。光緒帝越說越氣,止不住撲籟籟地流下淚來。這時瑾妃也牽動了愁腸,君臣二人,倒做了一場楚囚對泣。
  當下光緒帝和瑾妃,任意向各處走了一轉,因心事上頭,哪裡真個要遊玩呢?於是吩咐小監搖過小舟來,上船仍回到瀛台。光緒帝覺得百無聊賴,叫宮女擺上酒來,瑾妃侍立在側,一杯杯地斟著酒,慢慢地飲著。這樣地過了一會,見對面的河中,頓時添了五六隻小舟,七八個內監,各人拿了一把鐵鏟,紛紛地打槳過來。光緒帝瞧著問瑾妃道:「他們不知又要做什麼鬼戲了。」瑾妃見說,便走到窗前,向內監一問。只見一個內監答道:「奉了老佛爺的諭旨,來鑿冰的。」瑾妃聽了,回身告訴了皇上,光緒帝冷笑道:「老佛爺令他們來鑿冰,一定是咱在冰上走了幾步的緣故,深恐咱沒有船來渡,踏著冰走出去,因此來鑿這冰塊了。咱想天下無不散的酒席,何苦這般地管束呢?」光緒帝一面說著,只把酒不住地喝著,又指指香殿道:「這事必是那婆子去太後面前攛掇,才下諭旨來鑿冰的。他們的舉動,咱真如目睹一樣呢。」說罷又滿滿飲了一杯,對瑾妃笑道:「咱若能夠再執政權,這班狐狸的逆黨,須得好好地收拾他一下呢。」瑾妃見皇上又要亂言,忙搖手道:「隔牆有耳,莫又連累了臣妾啊。」光緒帝大聲道:「怕怎的,誰敢拿你侮辱?你的妹子已給他們生生地弄死了。再要來暗算你時,咱就和你同死,看他們有什麼辦法﹔莫不成真個殺了咱們嗎?」
  這個當兒,光緒帝酒已上湧,漸漸高談闊論起來。瑾妃本已是驚弓之鳥,恐皇上言語不慎惹出禍來,所以呆在一邊擔心。光緒帝原想借酒消愁。誰知愈飲愈覺滿腔鬱憤,都從心上起來了。他正在獨酌獨語,恰逢著皇后從太後那邊回來,到涵元殿侍候皇上。光緒帝對著皇后,是不交言語的,平日皇后過來,只默默地坐一會,便竟自走了。今天光緒帝有酒意,一見皇后,不覺怒氣勃勃,但礙著禮節,不好當場發作,心早存了個尋釁的念頭咧。當時故意問長問短,皇后不便拒卻,也只有隨問隨答地敷衍幾句。光緒帝問了許多的話,找不出皇后的事頭來,便回頭叫瑾妃斟了一杯酒,請皇后同飲,皇后勉強飲過了。光緒帝又命再斟上一杯,皇后是不會飲酒的,當然推托不飲。光緒帝乘著酒興,便作色道:「你的酒量很好的,怎麼說不會飲呢?那年的太後萬壽筵上,你不是飲過百來杯嗎?」瑾妃見皇上怒容滿面,知道有些不妙,忙說道:「那時的御酒也是宮人代飲的啊!」光緒帝冷笑道:「是親眼看見飲的,你替她辯什麼呢?」說著執了酒杯,強著皇后飲下。
  豈知皇后的飲量的確很為狹窄。一杯之後,已覺頭昏眼花,身不自主了。這時見皇上逼著她飲酒,不由順手將酒杯一推,嘩朗一聲,把一隻碧玉的酒杯推落在地,碎作七八塊了。光緒帝想不到皇后會伸手推他,故此不曾提防。酒杯墮地時,不覺吃了一驚,便大怒說道:「咱好意叫你喝酒,為什麼把酒杯也打落了?你既不飲,咱偏要你飲上幾杯哩。」說畢連叫瑾妃,換個杯子再斟上來。瑾妃正在進退兩難的時候,忽見皇后突然立起身兒,搖搖擺擺地望外便走。光緒帝疑她去告訴太後,要待羞辱了她一頓,始放她出去。所以見皇后一走,光緒帝也跟在後面,一頭去阻止她的出門,不期酒醉腳軟,一歪身幾乎倒了下去。瑾妃慌忙來攙扶時,光緒帝的右手已牽住皇后的衣袖,趁勢望裡面一扯,皇后也險些兒跌倒。
  原來皇后因不勝酒力,頓時頭重腳軟了。她起身想回香殿去,光緒帝誤會了意思,便去阻攔她起來。這樣的一牽一扯,弄得皇后七跌八撞,那頭上倏然掉下一樣東西來。瑾妃眼快,趕緊用手去接,哪裡來得及呢?拍地一聲,早掉在地上了。皇后也回身瞧見,大驚說道:「怎麼把這御賜的寶物跌壞了呢?」光緒帝見說,看見瑾妃將掉在地上的東西拾了起來,再仔細一瞧,卻已跌做兩段,心裡也覺吃驚不小。要知那是什麼寶物,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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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8 14:09: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回     碧血濺衣寡君自晦 青衣入侍稚子蒙恩



  卻說光緒帝因在醉後與隆裕皇后爭吵,一個不小心把皇后頭上的一枝玉白簪碰落地上,頓時跌做兩段。因為這枝簪是高宗所傳,長約四寸,晶瑩光潔,沒有一些斑點的,確是件寶物。光緒帝締婚的時候,西太後就賜給皇后了,也算是清室傳家之寶。今天墜地跌斷了,皇后早已著慌,便垂著淚說道:「這枝簪原是祖宗的遺物,又是老祖宗賜給的,現在被皇上跌斷了,我怎好去見老佛爺呢?」隆裕皇后說著,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瑾妃知道這事鬧大了,一邊慰勸皇后,一邊又替皇帝擔憂。皇后哭了一會,忍著淚說道:「別的不用講了,簪也斷了,這責任須皇上擔負,就一塊兒去見老佛爺,聽候處分吧!」
  光緒皇帝初時見玉簪跌斷,倒也有些懊悔,連酒也醒了。這時聽得皇后說要一道去見西太後,不覺又把氣提了上來,大怒道:「區區一枝簪兒,即便是朕弄斷了,也不見得會拿朕怎麼樣,你開口閉口用太後來嚇人,朕便害怕了嗎?」說完對著地上的斷簪再奮力地一踏。接著又憤不可遏地說道:「你快去告訴太後,說朕有意這樣做的,看拿朕怎麼辦吧!」
  隆裕後見皇上發怒,也不敢再說,只是含一泡眼淚,叫小太監打槳,渡到對岸見太後去了。皇后走了,皇帝兀是餘怒不息。瑾妃忍淚勸慰道:「皇后此去向老佛爺哭訴,不知又要出什麼花樣呢?」光緒帝仍然憤怒地說道:「管她們去怎樣呢!」當下一宿無話。
  第二天,西太後召見光緒皇帝。瑾妃曉得是昨天跌碎玉簪的事情發作,便悄悄地對皇上說:「太後來宣皇上,諒沒有好事,定是為了那簪的事。到了那裡,只得聽其自然,不要像昨日那樣言語頂撞,不然您受皇太后的責難,還會連纍臣妾呢!」光緒帝點點頭。他想起昨天的事,著實有些膽寒。這位皇上平素本懼怕西太後的,酒後忘乎所以,等到酒醒悔已遲了。聽到西太後宣召,不免畏首畏尾,只得硬著頭皮見太後。
  西太後等光緒帝行禮畢,才發話道:「虧你也是一國的君主,有些行為還不及一個尋常的百姓,昨天甚至乘著酒興,像瘋癲一樣打起皇后來了。這不是和我作對嗎?我把自己的姪女同你聯成婚姻,原想會和和睦睦的,不料適得其反。但只要說出皇后的種種過失,說得明白,不妨佈告天下,可以把她廢掉,何必這麼做作呢!若你不願意做,就由我替你實行。准把皇后廢掉就是,不過你得將她的罪名老實說出來。」
  光緒帝連忙叩頭,並分辯道:「兒臣並沒說她有什麼不好,昨天一時醉後糊涂,下次改過了,決不再有這樣的行為,還求老佛爺免怒!」西太後冷笑道:「酒醉糊涂麼?國家大事也這麼糊涂,怕不將天下送掉嗎?但我知道你素性忠厚,斷不至如此無賴,準是那狐媚子記恨在心,攛掇你才這樣的。我如今且來懲治她一會,以儆將來就是了。」西太後說話完畢,回頭叫宣瑾妃。過了一會,瑾妃已淚盈盈的隨著太監來到太後面前,跪下叩了個頭。西太後喝道:「昨日皇上和皇后爭鬧,你可在那裡麼?」瑾妃重又跪下道:「婢子也在一旁相勸的。」西太後怒道:「到了那個時候,用你勸解哩。你既知相勸,也不必唆弄出來了。」瑾妃忙叩頭道:「婢子怎敢。」西太後不等她說完,便把案桌一拍道:「由不得你強辯,給我攆下去重責四十。」光緒帝慌忙代求道:「老佛爺慈鑒,那都是兒臣的不好,不乾妃子的事,乞賜恩饒恕了她吧。」西太後說道:「每次是你袒護著求情,所以弄得她們的膽放大了,不僅沒把皇后在眼裡,再下次連我也不在心上了,今天我偏不饒她。」內監們領了旨意,牽著瑾妃走了。可憐光緒帝眼看著瑾妃去受刑,自己無法挽救,真同尖刀剜心一樣,又兼昨日飲酒太過,腦中受了強烈的刺激,眼前一黑,幾乎昏了過去,終算勉強支持了。
  這時西太後又問道:「從前內外臣工都說穆宗毅皇帝不可無後,咱們就定了端王之子薄儁入繼,冊立為大阿哥。但如今那端王已成了罪人,朝臣紛紛議論﹔就是諸親王等也很多責難,這溥儁自然不能照常膺受重爵。大阿哥的名目只好准了眾議把來廢黜的了。但我是這樣想,不知你的意見怎樣?」光緒帝說道:「老佛爺以為怎樣,就怎樣為是了。」西太後微笑道:「你既已同意,當初冊立之時,也是你出面佈告天下的,現欲廢立,依舊要你頒詔才是。」光緒帝道:「那個是臣兒理會得,即經施行就是。」西太後說道:「你打算還是過上幾時嗎?這事刻不容緩的,你不見那些外臣的奏牘麼?」說著把一個黃袝裹著的奏疏夾令內監遞給光緒皇上,一面說道:「那麼你就起草罷,明日就可頒布哩。」光緒帝不敢違拗,只得要了硃筆,慢慢地打起草稿來。
  這個當兒內監來請進御膳。西太後便同了皇上到湖山在望處去午餐。皇上和西太後共食本是千年難得的,但是光緒帝因心裡不舒,又記掛著瑾妃,無論是山珍海味,哪裡吃得下呢。西太後又在這時講些西狩時的苦處,越發令光緒帝受了感觸﹔因此胡亂吃了一點。膳畢仍然去擬他的詔書。不過草就了一半,光緒帝陡覺得頭昏眼花,身不由主地望後倒了下去,慌得一班內監趕緊過來扶持了。西太後也著了忙,急急跑到光緒帝面前,安慰著道:「你要自己保重一點呢。須知我已是風前之燭,將來的責任,還不是在你身上嗎?但我聽得你現在不比以前,自暴自棄的地方很多,真替你可惜啊!」西太後一面說著,也假意彈了幾點眼淚。光緒帝聽了西太後的話說,只微微把頭點了幾點。這時忍不住咳了起來,哇地一口鮮血直噴了出來,正濺在西太後的衣上,西太後著實吃了一驚,忙說道:「你這症候來勢很是不輕,快命太醫院趕緊來診治吧。」內監們聽了,飛奔地去召太醫。
  這裡西太後陪著皇上靜坐了一會,不一刻太醫來了。行過君臣禮,仔細診斷了一遍,說皇上怒氣傷肝,鬱火上炎,所以吐出血來了。而且積鬱過久,恐藥石一時不易見效。西太後見說,不覺長歎了一聲。其時內監已推過西太後的臥車來,慢慢地把光緒帝扶上車子。西太後親自替皇上安放了枕衾,又再三地叮囑幾句靜養的話。從形式上看去,母子間的情感似乎非常深厚呢。光緒帝臥在車上,雖有太監們護著,可是半身實早失了知覺了。似這樣地出了慈安殿,仍用小舟渡到瀛台。瑾妃已在那裡侍候著,只是玉容慘淡,表示她因受責後,身上傷痕劇痛,所以有這樣的現象。光緒帝見景傷情,益使他心裡難受。故此一見了瑾妃,只是連連搖手,似乎叫她退去,不必再來侍候。瑾妃會意,便略去休息一刻,又來塌前照料了。有時在矇矓之中,忽然呼起痛來,倒把皇上驚醒了,明知瑾妃的創痛,心裡一氣,病也愈加沉重了。
  不言光緒帝臥病。且說西太後送光緒皇上走後,知道他病很厲害,自己掌著朝政,全恃垂簾的名目,大權獨攬,滿人族中誰不妒忌她呢?就是近支的親王,也沒一個不覬覦大位,乘隙而動。不幸光緒皇上有什麼差遲,族人自然要競爭入繼。到了那時,一朝天子一朝臣,別人繼了大統,當然另有攝政之人。西太後一旦大權被攫,不免要受人指揮,焉有今日的榮耀呢?思來想去,黨目下的地位倒是十分危險,因召軍機大臣榮祿入內計議。商量了一會,終籌不出善後的良策來。於是,西太後也一天到晚,愁眉不展地悶悶不樂。慶王奕劻,見西太後沒精打采,便乘間奏道:「後天是穆宗毅皇帝的陰壽忌辰,老佛爺待怎樣辦理?」西太後也記了起來道:「咱們這幾天很不起勁,只吩咐喇嘛誦一天經,令大臣侍祭一番就是了。」奕劻奏道:「奴才的意思,除了這幾種外,還叫內監們唱一天戲給老佛爺解解悶哩。」西太後生平最喜歡的是聽戲,所以也不說可否,惟略略頷首,已算允許的了。奕劻領了諭旨,便很高興地去辦不提。
  到了穆宗陰壽的那天,文武官員都換青服素褂,齊齊地到太廟去祭奠。一一行完了禮,便到頤和園中來給老佛爺叩頭。西太後就在大院殿上設了素筵,賞賜一班大臣。這時內廷供奉的命人,因庚子之後,都也四散了,所留存的不過一個老鄉親孫菊仙。奕劻要討西太後的歡心,又去外面招了個唱武生的柳筱閣來。講這個柳筱閣,本是從前柳月閣的兒子。他老子柳月閣也是武生出名的,尤長於做神怪戲,所以有小猴子之稱。柳筱閣得他師傅餘老毛的秘傳,演起戲來,反高出他老子柳月閣之上,因此京裡也很有點小名氣。這天奕劻把柳筱閣召入頤和園內演戲。西太後最相信看神怪劇,而且為演怪戲的緣故,在大院的戲台三層樓上,還特制了布景咧。足見西太後的迷信神權。閒話少講,言歸正傳。且說柳筱閣在這天所演的戲是《水簾洞》、《金錢豹》、《盜芭蕉扇》三出,是西太後親自所點。柳筱閣便提足精神,狠命地討好。果然演來十分的週到,大蒙西太後的贊許。待戲演完之後,西太後即召見柳筱閣,問了姓名年歲,柳筱閣一一答復了。西太後大喜,命內務府賞給柳筱閣三百塊錢。柳筱閣謝恩出來,一般唱戲的同行都很羨慕他。從此以後,西太後不時召柳筱閣進宮演劇。於是柳筱閣居然也得出入宮禁了。
  一天,柳筱閣照常人宮演戲,還帶了他的女兒小月一同進去。演戲既畢,西太後賞了他些綢緞之類。筱閣和他的女兒小月前去謝恩。西太後見小月面如滿月,膚若羊脂,舉動之間很是活潑可喜,西太後便指著問道:「這是誰呀?」筱閣叩頭答道:「是奴才的女兒。」西太後笑道:「今年幾歲了?倒很覺得有趣,就留在這裡,明天叫你的妻子來領她罷。」柳筱閣連聲稱是,立即叩謝了出來,去準備他的妻子月香進宮。那小月留在西太後身邊,年紀雖只得五歲,卻很能侍人的喜怒。於是西太後越發喜歡她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柳筱閣帶同妻子月香進宮來見西太後。行禮畢,西太後見月香相貌清秀,言語溫婉,雖是小家婦人,還算彬彬有禮,當下便對柳筱閣說道:「咱們這裡正少一個侍候的女子,你的妻子甚合咱的心意,就暫時留著,過了些時再回去不遲。」柳筱閣是何等乖覺的人,見西太後這樣說法,正是求之而不得的事,所以忙跪下謝恩。西太後叫賞了繡絨衣料,並古玩等等給柳筱閣。由此那柳筱閣的妻子月香、女兒小月,都在西太後那裡侍候了。西太後又命賜與小月金鎖鏈一具,金小鐲子一副。原來那金鎖鏈重約四兩光景,內府置備著,是遇到時節或萬壽的時候,專把來賞給一班小格格的。現在優伶的女兒也能得到這種恩賞,不是出於異數嗎?有幾個窮親王的格格,還受不著這寵遇哩。
  光陰如箭,轉眼又過了幾時。這個時候,軍機大臣榮祿忽然逝世。西太後得知,很為哀悼,即令朝臣議諡號。擬了慤剛正忠四字,呈西太後御覽。西太後便提起硃筆,點了末一個字,於是諡號定了文忠兩字不提。這時朝中的大臣又紛紛地更動了一番。把兩湖總督張之洞調署軍機大臣,袁世凱擢了直隸總督,總理大臣慶親王奕劻,協辦大學士那桐。又下詔書禁止纏足﹔實行滿漢通婚。
  這年忽然安徽兵變,熊成基號台民黨,鬧了一次風潮,總算撲滅了。但到了五月的中旬,候補道員徐錫麟又鬧起革命來了。
  講到這徐錫麟,本是個日本留學生。年紀還不到三十歲,卻抱負大志,腦筋裡滿貯著種族革命的思想。他鑒於清政府的腐敗,和外夷的侵略,決意想把清政府推翻,重組共和政府。他既存了這般主旨,便在日本長崎地方結識許多同志。末了,就從海外回國宣傳革命。可是,中國因屢鬧革命,捕捉黨人很為嚴厲。徐錫麟見自己是個留學生,一舉一動很受官府的監視,且於力量的一方面,已然覺得不足。籌計了一會,覺得非從政界入手不可。但在這個時候,兩手空空,如何能夠行事呢?正在進退兩難的當兒,恰巧逢著了女俠秋瑾。兩人一交談,倒很是投機,當由秋瑾拿出錢來,補助徐錫麟去做事。那秋瑾是紹興的世家女兒,也曾在學堂畢業,遊歷過英美日本諸國,為人極有才乾,對於革命思想很是崇拜。交遊的都是現任官吏,所以徐錫麟很得到她一把助力。當下二人商議好了,徐錫麟捐了一個道員,以便在政治上活動。秋瑾自回紹興,組織大通學堂,行她那革命的素志。
  徐錫麟自捐了道員,竭力在官場中謀幹,居然被他弄到一個路道,投在安徽撫台恩銘的門下。恩銘和他一談,覺得他確有才華,便已存了彔用之心,後來叫徐錫麟充了練兵的委員。徐錫麟一有了兵權,自然只望那革命的一方面下手。他一邊練兵,一頭約了天津的同志乘機起事。紹興女俠秋瑾也準備響應。
  不期天不從人願。在舉事的前一天,那天津的黨人因事機不密,給官廳逮捕了。其時的消息沒有現在的靈通。因此,徐錫麟全不知道。到了那天,便約安徽撫台看操,以便刺殺恩銘,乘時起事。正在這緊要當兒,風聲傳來說安徽將有革命起義,餘黨已在天津就捕。官府得了這個消息,便下令捕捉徐錫麟。徐錫麟方去進見撫台恩銘,只聽得撫署外面,一片拿革命黨的聲音。此事連恩銘也不知道,忙問外面什麼事鼓噪?徐錫麟已然情虛,見事已弄僵,也不待恩銘下令,就拔出手槍望安撫便擊。恩銘身中兩槍,尚能叫刺客。這時署中文武職員一齊圍將上來,把撫署大門閉上,任徐錫麟有翅膀,也休想飛得出去。於是把徐錫麟捉獲,又去捕那些學生軍。可憐那班青年學子,寡不敵眾,大半死在槍彈之下了。
  這裡又將徐錫麟一審,自然是直認不諱。那幾個官員還主張拿徐錫麟開腹剖心,祭奠恩銘。再把徐錫麟生前的信札細細檢查一番,發現了秋瑾約期舉事的電文來。趕忙飛電紹興知府,令密捕秋瑾,就地正法。那秋瑾在紹興,眼巴巴地望那安徽動作,自己好乘間響應,卻不見有什麼消息。正在疑惑時,忽聽得安徽革命失敗,到處紛紛傳說,知道事已不成,欲待逃走時,那官兵已把大通學堂圍得水泄不通。秋瑾見不能脫身,也只好束手成擒了。但秋瑾的心上本一點不害怕,以為一些革命的嫌疑,紹興知府是自己的義父,諒一定會幫她洗剔的,所以到了大堂之上,兀是坦然和沒事一樣。誰料人情勢利,那知府高坐堂皇的審起事來。秋瑾一見,便待叫義父,還不曾開口,知府早把臉一沉,放出嚴厲的面孔,將驚堂一拍,大怒起來。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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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8 14:10: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回     開賄賂奕劻鬻爵 興賭博小德擺莊



  卻說紹興府提審女俠秋瑾,那秋瑾並不畏懼,因知府是她的義父,意為這嫌疑罪名,必可設法開脫的。不料知府忽然反面無情,坐起了大堂,把驚木一拍,大聲喝道:「秋瑾!你將怎樣的私結黨羽,勾通革命,從實供了,免得本府用刑。」秋瑾見他突然翻臉,便大聲叫道:「義父!你也下井投石嗎?」那知府怕她牽連自己,忙用衣袖遮著臉,勉強支吾道:「什麼依附不依附?你罪狀已經核實,不容抵賴。」喝令鞭背花四十,收了監,待上詳處決,就這樣含含糊糊的退堂了。後來秋瑾在軒亭口處斬,臨刑時高聲說道:「我不過一點革命嫌疑罪,不至於死,萬不料因結交了官場,轉送了性命。後人如愛與官場往來,望以我為鑒。」說罷引頸受刑。一時瞧著的人都齊聲嗟歎。又罵知府無情,而且貪功,枉送別人的頭顱去博自己的富貴,不是殺不可赦嗎?這且按下不提。
  再說清廷見革命黨不時鬧事,此殄彼起,簡直一月數見,似這般不安逸,哪裡能不設法補救呢?這時張之洞等一班大臣都主張立憲以順民意,民心一平,革命自然而然的絕跡了。西太後說也很贊成這個主張。於是,即派載澤等赴海外各國去考察憲政。載澤等領了諭旨,正待動身,卻在正陽門外,被吳樾放了一炸彈,出洋的五大臣中倒傷了兩人。這樣一來清廷十分震驚,立憲的念頭益發堅決了。當下只得另訂日期,再料理出洋。
  其時,慶親王奕劻秉了大權,那時黨羽如耆善、良弼、載洵、鐵良、蔭昌等等,都握著重權。奕劻的為人,非常的貪婪,一切的政事,聽任群小擺佈,自己只知以聚斂為事。西太後自西安回鑾之後,於政事也不大問訊,斂財的一道,卻絲毫不肯放過。因為,在拳亂之前,西太後有私蓄金圓一千五百多萬。八國聯軍入京,西太後倉皇出走,這金圓都給內監們竊盜乾淨。西太後回宮一查,見分文也不剩,很覺得可惜。所以對內監們常常說起,非恢復所失不止。奕劻乘得了這個機會,乘勢假名斂錢,只說是孝敬太後,實在十分之八,倒落自己的腰包。
  後來,斂錢的名目越來越多了。江蘇的上海道台缺是最稱肥美,每年須貢銀十萬兩,叫做太後的脂粉費。疆吏如撫台以下,蕃臬兩使,到任先繳五萬元,名叫衣料金。諸凡文武官員,一概都要貢獻銀兩,數目的大小,不論職級高下,只講缺的瘠肥。這樣的公然聚斂,官吏們怎能不貪。因此清末的政治,腐敗到不堪,官之在任,惟計金錢的多寡﹔一若賣買之盈餘一般。苦了小百姓,多方的受著盤剝,無不叫苦連天。清廷的滅亡,奕劻也算一個拆台的大主角啊。
  到了最後的時期,因地方官吏,已剝無可剝了,奕劻又想出別法來,索性大開賄賂之門﹔官爵居然標價出售了。例如:知縣五千元,知府一萬元,官職一級級的大上去,錢也一萬二萬的增加上去。所不能辦到的,只有王位和公爵,這兩種是較重一點,白身是不能買到。但二品以上的,對於公爵還可以設法咧。獨剩下王爵,算無人問津。
  自賣爵的門一開,但須錢多,不論是烏龜強盜,目不識丁的,就立時可以上任。於是,奕劻的邸中頓時城門如市,一般有做官熱的富翁都奔走他的門下。也有三四人合伙共捐一官,一個出面上任,其餘的跟著到了任上,揀緊要的地位把住,大肆搜括,得了錢除去資本,大家平分。
  這樣的弊病,百姓起初如睡鼓中,吃了苦全不知道。不期事有湊巧,甘肅的地方,有甲乙丙三個酒店伙計,因賣買蝕了本,很為懊喪。那甲忽異想天開道:「現今官吏這般剝削小民,做生意是萬不會發財的了。我們要想發跡,非做官不行。」乙丙同笑道:「就給你做了官,也沒這資格啊。」甲正色說道:「如今做官,還問什麼資格﹔只要有四五千塊錢,立刻是個知縣老爺了。」乙丙聽了心動,便七拼八湊,弄了幾千塊錢,叫甲去捐知縣。不多幾天,青田縣丁艱出缺,甲竟去補上了。然在上任之先,三人預訂契約,甲做了知縣,乙丙為跟班。等到一至任上,乙丙占了簽押房和收發處,狠命地撈起錢來,卻各人入自己的腰包。那甲的官聲當然狼藉不堪,被知府把他劾革。甲既失了官,依然兩手空空,乙丙倒成了富翁。甲以徒得虛名,心裡老大的不憤,就拿所訂的契約和乙丙興訟。承審官問了口供,為之絕倒。當時將三人重責一頓,追出貪贓充公。只好了這位承審的官兒,甲乙丙算枉費心機。可是,這事漸漸的傳揚開來,當作官的笑史。清代官吏大都是這一類的人,怎不亡國呢!
  閒話少說,言歸正傳。且說奕劻賣官鬻爵,弄到了錢,有時也略為孝敬些西太後﹔西太後在這時,也明知奕劻貪婪,卻無法禁止他。自己也只知聚斂,一味含含糊糊的過去,到了光緒末葉,行政巳窳敗得不可收拾了。然而西太後的私蓄,失去一千五百萬已完全補足之外,還增加了二千萬。
  那時宮廷裡面,李蓮英等已老的老了,死的死了,最是得勢的內監,要推小德了。這小德原姓是張,宮中都稱他小德張。他進宮的時候,年紀還只得十八歲,容貌卻異常的秀麗。小德張的母親,因只有此子,自然格外愛惜一點。及至長大起來,吃喝嫖賭,沒有一樣不乾,把他老子的遺產,只做潑水般的用出去。他的母親勸他不住,氣得一病不起,竟追隨他的老子去了。小德已沒有拘束,越發無法無天,不到半年,將家貨弄得乾乾淨淨。末了無可為生,就去投在小王的門下。那小王是清宮一個內監,見小德相貌秀媚,便勸他道:「似你這般貌,如肯淨身時,咱保你一生富貴,受用不盡。」小德張真個聽了他的話,將生殖器割去,由小王把他舉薦入宮。小德為人很是伶俐,因此不多幾時,西太後就令他做了小監的首領,在自己身邊服侍。但小德張倒底是個小人,他受著太後的寵容,在宮中無所不為。他平生最好的是賭,便和一班內監賭起那「青龍」「白虎」來。西太後對於搖寶也略略懂得,就命小德張搖著骰子,自己同了宮嬪內監們押注。這賭風一開,闔宮的人都弄起來了。內監們因賭錢爭執,甚至互相鬥毆。宮內的規例至此也紊亂了。一天小德張擺莊,西太後和福晉格格,在一邊下注。西太後正閉著眼,細細的揣著骰路。小德張故意按著盆蓋高聲喊道:「開啦!開啦!」西太後睜目怒道:「誰教你這種下流腔?」小德張慌忙叩頭道:「奴才本來不知這個法子,去年有個山西候補徐子明,他叫奴才這樣的。他說倘是押注的揣著骰路,便有輸無贏了。似這般一叫,押注心慌了,不問好歹下注,自然忘了骰路,就不易押著了。」西太後見說,不覺微笑點頭。
  但這消息傳出宮去,到了候補道徐子明的耳朵裡,就大言道:「我的賭錢,連當今皇太后都知道咧。」於是在山西設了賭場,公然聚賭了。山西知府陶景如將他拘禁,刻去道銜。徐子明在獄中大索供張。知府不勝其擾,又在上峰面前說他老病,把他開脫。徐子明一脫身,依舊大賭特賭,官府也無可如何。這也算是官場怪現象中的趣史啊。
  那小德張既在宮中有這般的勢力,一般不得志的內監自然是要趨奉小德張了。但許多宮女嬪妃中,無不聽小德張的吩咐。所不受他指揮的,只有隆裕皇后一人。說也奇怪,小德張平時,西太後之外沒一個畏懼的,惟獨對於隆裕皇后卻是唯命是聽。所以隆裕皇后也極相信小德張的話說。這樣一天天地下去,小德漸漸變做侍候皇后的人了。宮廷之間,不免穢聞彰著,西太後因礙於眾議,不得不將小德驅逐出宮。後來兩官晏駕,隆裕後仍把小德張起用,還聽了他的主張,起造水晶宮哩。不過那時,清運已然不久告終了。這是後話,暫且按下。
  卻說隆裕後自和光緒皇上在醉中摔斷玉簪後,西太後知道二人始終不睦的了。當下隔不幾時,令皇后遷出香殿,就在頤心閣里居住。隆裕後以皇上這般薄情,心上自然鬱鬱不樂。然自小德進宮,百般在皇后面上獻媚討好,皇后由此很喜歡小德,無論一事一物,凡是小德做的都說是好,換一人去做了便不稱心了。宮裡的內監曉得內中緣故,自己樂得退在後頭,如皇后的遣使,一概是小德一人包辦。
  有一天上正值細雨濛濛,西太後乘雨遊園。皇后因推病,不曾隨駕。其餘的嬪妃一齊跟著,其時瑾妃也在那裡。不料天雨越下得大了。西太後就令妃子們各自回去休息。瑾妃卻冒著雨,急急地走著。因為西太後的素性,最喜的是微雨中遊玩﹔一班嬪妃也只好隨在後面,雖有了傘,也不敢張啊。往時西太後冒雨遊園,妃子和福晉格格都硬著頭皮淋雨,倘西太後坐轎,便也紛紛坐轎。西太後如步行,大家只得步行。這天下雨出遊,瑾妃曉得西太後的脾氣,所以沒有備傘,等到了游完回來,衣上潮濕,自然急於更換了。當下瑾妃三腳兩步地走著。經過頤心閣下,忽聽裡面一陣的咳嗽聲,吐下一口痰來。在吐的人原本是無心的,哪知撲的一下不偏不倚恰恰吐在瑾妃的臉上。瑾妃起先卻毫不在意地走過,經這一口痰唾在面上,倒猛然記起皇后來了。她想皇后不是說有病,不來侍候太後遊玩了嗎?我既知道了,應該去請安的,免得被責有失禮節。主意打定,悄悄地望那頤心閣上走去。
  瑾妃的腳步很輕,又加地上都鋪著紅毯,以故皇后在裡面一點也不曾覺察。等到瑾妃走進了門口,皇后只當是小監哩,便在內喝問道:「誰在外面亂闖?」嬪妃的進見帝後,都得小監預先報知。瑾妃是走慣了的,所以不先通稟。現在隆裕後一問,倒嚇得站住了腳,不敢進去。皇后見她猶豫不前,自然疑惑起來,就起身走出來。瑾妃一見,忙請了安,即隨著皇后走進去時,瞧見小德還倚在榻上。皇后這時故意放下面孔喝道:「你還不快收拾啦,誰叫你如此放肆?」小德原料不著瑾妃會悄聲匿跡地跑來﹔在皇后問訊的時候,他依然很大意地臥著。哪裡曉得冤家路窄,偏偏瑾妃來請安了,只得慌忙起來,一邊手足無措的,進退都覺不好。幸得皇后一言把他提醒,趕緊去找著拂塵,胡亂地拍一會。但隆裕後終是心虛,那粉面不由得紅了起來。瑾妃是很識趣的,見他們這種情形,心裡早已明白,因和皇后搭訕了幾句,辭了出來回她的瀛台去了。
  瑾妃的住在瀛台,本是服侍光緒帝的。光緒皇上自那天吐血之後,病症沒有輕鬆過。而且在昏瞀之中,不時咬齒怒目痛恨著皇后。今天瑾妃於無意中,瞧見這麼一出鬼戲,要待不告訴皇上,卻恨那皇后在太後面前攛掇,幾次令自己受著苦痛。假使說與光緒帝知道,他在病中,轉令多增氣惱。瑾妃沉默了一會,終至於將目睹的情狀細細地對光緒帝講了一遍。光緒皇上聽罷,早從榻上直跳起來:「無恥的婆子,俺且和你算帳。」說著要穿了衣服往見西太後去。慌得瑾妃玉容失色,急急地阻攔道:「皇上病體初痊,正宜靜養,這事早晚可以解決的啊。況且當時臣妾所親見的,一旦鬧了出來,不是又累及臣妾麼?」光緒帝沉默半晌道:「俺既經得知了,若不給她一點厲害,以後還當了得嗎?現在就不去告訴太後,俺只把小德懲儆一下就是了。」說著便呼小監去召小德張來流瀛見駕,小內監去了。
  那小德待瑾妃出去,知道已惹出禍來,便對隆裕皇后說道:「小妖此去,萬一皇上追究這事,須皇后包庇奴才則個。」皇后見說,不覺恨恨的道:「不知怎的會給狐媚子瞧見,那都怪自己太大意了。但皇上是和我不睦的,你未嘗不曉得,得知其要同我認真,我也無奈何他的,恐怕我自己還保不定咧。」小德聽了做聲不得,只呆呆地立在一邊。正在這當兒,忽見小監來召小德。皇后曉得其事發作,便眼看著小德默默不語。小德沒法,只有戰戰兢兢的隨著小監,一步懶一步地往瀛台而來。由小監引到榻前,小德見皇上怒容滿面的坐著,嚇得跪下慌忙叩頭,俯伏著不敢起來。光緒帝大聲說道:「你乾的好事,俺也不和你講什麼。」喝令內監捆打一百,送往太後那裡發落去。內監領了諭旨,將小德拉了出去。責打完畢,光緒帝隨手寫了小德無禮四個字,令內監押著送到西太後面前。
  其時西太後已得了消息,正宣了皇后過去埋怨了一會,忽見內監押了小德來了,便回頭命皇后避開。小德一見西太後,就僕地跪了,眼中流著淚道:「求老佛爺饒恕!」西太後說道:「這可是你自己不好,我也不便專主。現皇上既令我發落,宮中自容不得你了。那麼你趕快收拾了出去罷。」小德只得磕了一個頭,起身去料理了些衣物,出宮去了。
  當下光緒帝責打小德之後,心裡還是怒氣不息,又加病體危弱,經這一氣,病又增添了幾分了。從此那病症就天天沉重起來。到了這年的冬天,光緒帝已骨瘦如柴,神形懼失,看看已去死境不遠了。不期革命的首領孫文、黃興在暗中運動了越民,結連守備的軍隊,又舉起事來。他們的計劃,是從越南出兵,攻打鎮陽關,占了幾座炮台,聲勢十分浩大。鎮陽關的總鎮張惠芝發電告急,李俊彥提督領了大兵,會同張惠芝,和革命軍血戰。到底清兵眾多,革命黨沒有後援,遷延時日,餉盡兵疲,被清兵殺得落花流水,各自逃命。孫文黃興見大事不成,又白送了許多性命,便大哭一場,亡命海外而去。然這音耗傳來,西太後很為憂慮。光緒聽得革命黨屢屢興兵鬧事,諒來如此鬧下去終非了局。因此心裡愈覺愁悶,病也越難好了。
  一天的晚上,光緒帝忽然氣喘不止,漸漸地急促起來。瑾妃一頭替他按摩,一面叫小監飛報西太後。不到一刻,西太後已同了太醫來了。診斷既畢,太醫便奏道:「皇上的病,因元氣已傷,動了肝風,所以氣喘不住。倘然這般的不止,還須防昏厥咧。」一時七八個太醫,都一樣的說法。西太後見說,才也有點著急了。於是命瑾妃小心侍候,自己匆匆回到養心殿,立刻召軍機大臣連夜進宮議事。
  這時張之洞已卸職,只有那桐一班人了。眾臣進宮見了西太後禮罷,西太後就將皇上的病勢對眾人宣佈了﹔並說道:「如皇上有不幸,這大位是誰繼續呢?」慶親王奕劻奏道:「從前所立溥儁,現因端王遣戍,那溥儁是不能入繼的了。但屈指算來,若承繼穆宗毅皇帝時,還是從溥字一輩上選擇。」西太後點頭說道:「我也籌思過溥字輩中,除了醇親王之子溥儀,恭親王之子溥勛外,其餘載洵既屬遠支,他的兒子更比溥儀等幼稚,而且載洵的為人,實不足付與大政。我以為就溥儀或溥勛二人中選擇一人罷。不過,眾親王的主見不知怎樣?」奕劻頓首道:「那是國家大政,自然是老佛爺宸衷獨斷的,何必咨詢親王們的同意。因一是宗族關係,和政事完全兩樣的,求老佛爺明鑒。」那桐也奏道:「慶王之言極是,奴才也是這個意思。」西太後說道:「話雖有理,但大權究屬皇上,我不過代主而已。今決然由我下命,將來不怕他們另起波折嗎?」奕劻忙道:「那可不必過慮,到了臨時再行解決不遲。」西太後正和眾臣計議,忽聽內監報說:「皇上昏過去了。」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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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8 14:10:5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回     恨綿綿瀛台晏駕 陰慘慘廣殿停屍



  卻說西太後正和眾臣在那裡議善後的辦法,忽見內監來報,光緒皇上昏厥過去了。慌忙同了奕劻等一班大臣,到瀛台來看視時,只見光緒皇上面色已和白紙一般,牙關緊咬,兩眼直視,瑾妃含著一包眼淚,嗚嗚咽咽的喚著。這時隆裕皇后也得報過來侍候,瞧見光緒帝這副模樣,也不免流下幾滴淚來。西太後坐在一邊,只吩咐他們不要心慌,說皇上是氣厥,等一刻自然會醒過來的,一面打發了小監速召太醫前來診治。奕劻等一班人,只在涵元殿外屏息靜候著。
  一會太醫來了,內監們一齊叫道:「皇上醒了!」光緒帝在矇矓之間,睜眼見四面坐的坐,立的立,圍滿了人,不覺詫異道:「你們都來做什麼?」瑾妃低低說道:「他們來侍候陛下啊。」光緒帝說道:「我很好的,要侍候做甚?」說著長歎一聲,回身望裡去睡了。西太後在旁說道:「他是昏瞀初醒,神經錯亂﹔你們且不要去和他多說話。現在只叫太醫診一診再說。」於是由太醫院診過了,無非叮囑小心護持的話。太醫出去,立時配了藥來,瑾妃親自動手,煎好了藥,慢慢給光緒帝服下。西太後等皇上神色復了原狀,才起身回宮。皇后及奕劻等一班王大臣,也進內問了安,各自散去。
  光緒帝見眾人走了,才回過身來,瞧著瑾妃問道:「他們已去了麼?」只問得這一句,早已喘得說不出話來。瑾妃忙伏在枕邊輕輕地說道:「陛下還請保重龍體,有什麼話待痊癒了再說。」光緒帝微微搖搖頭,表示不贊成的意思。這樣又挨了一刻,氣才覺平了些。便伸出他枯瘠的手來,握住瑾妃的玉臂,喘著說道:「俺的病症已是不起的了,今天卻要和你說幾句最後的話。」瑾妃聽了,那淚已同珠子般直望著腮邊滾下來。光緒帝揮著手,似乎叫她不要哭。又繼續說道:「以俺目下的境地,已沒有可以留戀﹔倒是閉了兩眼,一瞑不視的乾淨。但是俺沒子嗣,政權握在母後手裡,俺若一死,這大統是誰繼承,卻不曾知道,也不與我相干。不過我如一言不發就這般默默的去了,於我的心裡未免過意不去。想俺自入繼到如今,屈指已三十多年了,其中雖沒甚勛績,總算平平穩穩的過去。至於政權得而復失,怪俺太懦弱的緣故。然俺是自幼進宮,內無心腹之人,外乏忠良輔助,就是要想振刷精神,也無從下手啊。但戊戌變政,俺原想把舊制大大改革一番,重整旗鼓,再張銳氣,狠狠的干他一下。誰知母後不諒,中途下手,將俺弄得如囚徒似的,這一次的打擊令俺著實灰心。所以從此於一切政事,不論對內對外,不再開口了。假使當初能依了俺的計劃,國家或不至於到目今地步哩。後來庚子拳亂,從西安回來,母後果然知道改過,可是遲了。總而言之,俺們清代江山,不久便是別人的咧。」
  光緒帝說到這裡,又復喘起氣來。瑾妃忍著眼淚說道:「陛下少說些罷。」光緒帝止住了喘氣,大聲道:「今天不說,還等到幾時去呢?」當下叮囑瑾妃道:「俺有句要緊的話,聽不聽由著他們﹔俺若不說出來,卻很對不住祖宗皇帝。因為俺的身後,入繼的人雖不曾定局,終是這幾個人罷了。然而載洵少不更事,倘付與大政,守業尚不足,亡國則有餘,還有溥儁,曾立為大阿哥,其人呆呆,怎好秉政呢?如其溥儀入繼,他猶在稚年,不曉得長成了怎樣?但以孩子臨朝,當然須有人攝政。這攝政的人還不是醇王載灃嗎?他們父子之間果是盡心輔政,那可不消說了。不過載灃為人懦而無斷,也非定國之人,弄不好要把國家送在他手裡哩。以我的主意,溥字輩都在幼年,必得央旁人攝政,做那木偶的君主,不如就俺的輩中擇一人臨政,不是較為妥當嗎?不知母後怎樣辦咧」。光緒帝說時,眼看了瑾妃,說完之後,雙目發定,不住地瞧著瑾妃,要等她的答復。瑾妃知道他的意思,便點頭答道:「待臣妾就這般告訴太後就是了。」光緒帝略略頷首,漸漸把眼閉上,氣越發急了。瑾妃想皇上的病已是凶多吉少,一頭嗚咽著一頭伏在牀邊,乘光緒帝睜眼的時候,低聲說道:「陛下可覺清爽了些麼?」光緒帝微哼了一聲。瑾妃又道:「倘然陛下真有不幸,叫臣妾怎樣好呢?」光緒帝聽說,對瑾妃瞧了一眼,凝了一會神,才向瑾妃道:「你倒不必憂慮了。他們有我活著,一般的作威作福。我一死後,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也和你一樣了。那時節要想自顧也不暇,決不會來同你做對,你倒比現在快樂哩。」瑾妃待要再問,光緒帝已神志模糊了。瑾妃見形色不好,寸步不敢離開。直等到天將微明,光緒帝已不能說話,唯拿手指著心日,瑾妃忙用手去替他托著。到了辰刻,隆裕皇后也來了。光緒帝一見皇后,睜著眼望了幾望,把拳頭在榻上槌了兩下,似乎很是憤恨。皇后一邊淌著眼淚,絮絮的問瑾妃,探詢皇上的病狀。又過了一刻,太醫來診過幾次,回奏病尚可以挽回,暗中已報給西太後,請料理皇上後事。
  那西太後自昨天由瀛台回宮,忽覺不快,雖經太醫診斷,兩日之中,病症也由輕變重,因此支持不住。及聞光緒帝病篤,西太後要待親往瀛台,經宮監們勸住了,只令隆裕皇后代自己來慰問。這天下午,光緒帝只剩得三分氣息了。西太後自己雖也頭昏目眩,卻不能料理善後的事體,當下召軍機大臣那桐、世續等一班人入宮商議大計。其時慶王奕劻往謁東陵去了,所以不在朝中。世續、那桐等入見,西太後用碧帕裹著頭斜倚在牀上。一見那桐等來了,便開口問道:「咱欲在這個時候立儲,你們的意見怎樣?」世續忙奏道:「皇上聖體不舒,太後正宜在此時早定大計。」西太後點點頭道:「咱擬在近支的親王中選一王子入宮,你們以為如何?」那桐默默不語,世續頓首奏道:「太後意在選儲,是文王擇賢之心,確極緊要的事。但為社稷萬世而謀,現值國家多故之秋,自宜擇其年長者,方能臨政獨斷,庶乎有望於將來,不至倚權於佐臣,這是奴才的愚意。」西太後聽了,拍牀大怒道:「立儲是何等重大,你也得亂發議論。」世續嚇得叩頭不止。
  西太後望著那桐說道:「你道怎樣?」那桐奏道:「那選儲是國家的大事,自聽太後裁處。」西太後說道:「那麼醇親王之子溥儀如何?不過他年紀太幼稚,輔佐的人卻不可不鄭重一下。」那桐知西太後意志已定,諒空爭無益,於是乘間道:「醇親王誼關父子,又甚賢明,就令之輔佐,是最宜沒有了。」西太後才霽顏說道:「既然這樣,你即去擬了詔書來。」那桐叩首道:「慶親王謁陵未還,明天決然可到,到了那時共同酌議進呈就是。」西太後沉吟了一會,揮手叫他們退去。
  第二天,慶親王奕劻回朝,那桐、世續等便把太後的旨意說了一遍。奕劻說道:「為什麼又立一個稚童呢?如今的時世,國多變故,似乎宜立年長的人。」世續忙說道:「我也這樣的說,但太後因此大怒了。」原來世續的意見,正和光緒帝臨危所講的立儲之言暗合。可惜西太後固執成見,不肯聽從,結果將天下送掉,不是天數嗎?這是後話不提。
  再說那桐等把草詔擬就,給奕劻攜帶入官,叫他在太後面前隨時諫阻,最好拿這成議打消,別立長君,奕劻滿口答應,便匆匆的進宮去了。奕劻進見時,西太後正昏臥不醒,只得靜候在外。等了一會,內監在窗外打著號聲道:「老佛爺醒了。」那一班宮監聽得呼聲,紛紛進去,遞水進茶的忙了一陣,才詔奕劻進見。奕劻慢慢的走到牀前,叩頭既畢,西太後問道:「你已回來了麼?立儲的事他們可曾告訴過你?」奕劻忙奏道:「奴才已經知道了,現擬草詔在這裡,請太後御鑒。」西太後接過草詔讀了一遍,望著奕劻道:「你的意見如何?」奕劻是何等乖覺的人,平日本以迎合西太後為趨旨,世續還希望他諫阻,誰知奕劻始終不曾開口呢。當下西太後吩咐奕劻道:「那你可下詔,去佈告天下吧。」
  奕劻領了諭旨出來,即會同那桐等發詔頒布立儲﹔進宮去復了旨意,即召集內外臣工,宣讀詔書畢,著世續赴醇王府部,召載灃入宮。世續去不多一會,便和醇親王載灃進宮謁見太後。西太後對醇王說道:「咱現立你之子為儲君,你意下怎樣。」載灃叩頭道:「奴才悉聽聖裁。」西太後道:「你子尚在稚年,不可無教之之人,可命世續任太傅,你也同心相輔,毋負咱意」。醇王載灃謝恩退出。當由滿漢大臣捧了詔書,到醇王府去迎溥儀入宮。
  不期醇王的太福晉抱住了溥儀,堅不肯放。大臣等再三的解說,太福晉大哭道:「他們把咱的兒子快要弄死了,卻又來要咱的孫子去嗎?這是咱們萬萬不答應的了。」因為那太福晉是老醇王奕劻的妻子,也是西太後的妹子。光緒皇上乃老醇親王之子,和醇王載灃是親兄弟啊。所以溥儀的入繼,同光緒帝是叔姪並兼祧穆宗皇帝。但太福晉既不答應,一般大臣自然束手無策。後來醇王載灃在宮中等得不耐煩了,回到邸中來探問時,見太福晉不肯領旨,知道她痛惜孫兒,不由得也潸然淚下。於是由醇王跪著泣告,把太福晉苦勸一番,說諭旨不可以違逆的。太福晉無法,只得抱持著溥儀,親自送他上車。又哭了一陣,始含淚回到邸中。
  這裡王大臣等擁著溥儀蜂聚似的,將他護衛進宮。腳步還不曾立定,忽聽得內監飛般的跑來,報道:「皇上已在瀛台薨逝。」西太後聽說皇上薨逝,便長歎了一聲,回身倒在牀上,半晌方才醒過來。這時王大臣等已都齊集榻前,聽候旨下。西太後草命了遺詔,一面令眾大臣等先扶持溥儀正位。由慶親王詔布天下,遺詔上令醇親王載灃暫照開國睿親王輔政例,為政事攝政王。一切大事均由攝政王擬定後,再呈御覽施行。諸事已畢,大臣等忙著料理光緒皇上的喪事。
  正在這個當兒,忽報老佛爺病篤,速命眾大臣進宮聽受遺命。這樣一來,宮中立時紛亂起來了。隆裕皇后和壽昌公主,及一班親王大臣,慌忙到西太後宮中,見西太後已兩目緊閉,一言不發。眾人侍立了半天,隆裕後在牀前立得近,西太後忽然睜眼問道:「溥儀已正位了嗎?」隆裕後答道:「今天正位的,已佈告天下了。」西太後不語,又等了一會才吞吞吐吐的說道:「以後政事,你可和攝政王共同酌議行事。」又召攝政王載灃近牀低聲叮囑道:「你既受著攝政重任,對於國家大事,須秉承隆裕後意旨而行,不可獨斷,致貽後來之患。」載灃頓首受命。西太後要待再說幾句,那喉間痰已上湧,舌頭髮木,話語含糊不清,只恨恨的捶牀而已。
  這樣的過了些時,眾臣鴉雀無聲的靜待著,忽見西太後從牀上直跳起來,瞪著兩眼,形狀十分可怕。隆裕後慌忙上前和內監等竭力把她扶住。西太後兀是掙扎著,要掙脫了身子,任她去狂跳一會,才得舒適哩。這種現象是表示病人胸臆中非常難過,所以連睡也不安穩了。但倒底人多,終究把西太後按捺下去。
  後來在場的內監對人說:當時西太後的氣力比什麼人都大。因西太後於沒病的時候喜歡習練拳術。每天清晨起身之先,坐在牀上練一套八段錦的功夫。練好之後,內監遞上一杯人乳,西太後飲畢,又默坐一會,飲幾口參湯,才穿衣起身。待盥漱好了,再進一碗燕窩粥方始出去臨朝。天天這樣,自西安回宮後,從不曾間斷過,於是西太後的身體異常的強健,她在未死之前,只稍為冒一些寒,或不致於就死。但光緒帝賓天的隔日,西太後還命發遺詔,又親自過目,形色很是舒適,怎麼相去兩日,西太後也就死了呢?因此有疑她是服了毒的,又說她是吞金的,到底怎樣,後人也只有一種猜測罷了。
  其時西太後和蚯蚓般滾撲了幾次,看看力盡了才倒頭睡下,倒抽了兩口氣,雙足一挺,隨著光緒帝到黃泉相見去了。西太後既死,她的身體都變了青黑色。人家說她服毒而死,這句話或許有些因頭咧。但西太後起病的緣由,實是鴉片煙的孽根。當道光壬子年五口通商,把鴉片的禁令從此廢弛了。那時不但宮禁如此,就是一般滿漢大臣,以及紳縉平民,都視鴉片如命,此時社會交際,拿鴉片做唯一的應酬品。凡是熱鬧的都會,無不設有煙土買賣處和吃喝的大煙間。不過宮中所吸的鴉片是廣東地方貢獻來的,那鴉片的氣味格外來得香一點。第一個發明的是廣東陸作圖。因他家裡那口井,水色碧綠,用來熬煎煙膏,香味比別的要勝十倍。廣東的人都曉得的。兩廣總督將這煙進呈宮中,西太後十分贊美。從此以後凡任兩廣總督的,照例要每年進呈煙膏若干。而西太後尚嫌不足,索性請了陸作圖入宮,專替她燒煙。陸作圖死後,他燒煙的法子只傳授他的妻子,西太後又命陸妻進宮,月給工資二百兩,充了熬煙的女役。
  當文宗登極,身體很為脆弱,不時吸著鴉片,借它助氏精神。洪秀全起義,其勢猶如破竹,清廷震駭異常,文宗焦思不安,一天到晚把鴉片解悶。時西太後還是貴妃,孝貞後每規勸文宗不要沉溺在阿芙蓉裡。文宗極畏懼孝貞,不敢公然吸食,便悄悄地到西太後宮中去吸,一連三天不曾出宮。孝貞後聽得,不覺大驚道:「國勢如此危急,皇上怎好這般糊涂。」於是親自到西太後宮外,叫太監朗誦祖訓。照例,內監奉懿誦訓,皇上須要跪下聽的,所以文宗慌忙出來跪聽讀訓畢,匆匆離去。孝貞後見文宗出宮,便召西太後到坤寧宮﹔因坤寧宮是皇后行大賞罰的地方。文宗聽得孝貞後在坤寧宮責西太後,趕忙前去救護,孝貞不肯答應,說西太後蒙述聖聰,罪當受責。文宗百般的央告,並說西太後已有孕,孝貞才恕了她。
  咸豐庚申,英法聯軍進京,文宗出守熱河,心裡愈加憂急,簡直在鴉片煙裡度日了。西太後已生了穆宗,冊封為懿妃了,就伴著文宗侍候裝煙,也把鴉片煙吸上。穆宗繼統,西太後進位聖母孝欽皇太后,和文宗皇太后同臨朝政,便公然吸食鴉片了,而且命廣撫進貢廣煙。煙槍是文宗遺物,有人瞧見過,那煙桿已和紅玉一般了。
  光緒戊申年,清廷鑒於鴉片的危害,決定再下禁令。西太後見滿族的親王吸煙的太多,怕一時不得實行,想拿自己做表率,先自戒起煙來。誰知煙瘾已深,一旦屏除,如何吃得住呢?不到幾天,就感到不快。光緒帝病重時,西太後正在戒煙,第一次皇上病昏,西太後還勉強能支持,後來雖連得到光緒帝的病篤消息,西太後已然臥牀不起了。以故,只令隆裕後替代著去探視皇上。光緒帝駕崩的隔日,西太後還想勉力起來,給內監們勸住。其時慶王奕劻也有鴉片煙的嗜好。他見西太後戒煙得病,就去弄了一隻金盒,裡面滿盛著煙膏,於進見西太後時從袖中取出來,進上去道:「老佛爺慈躬不豫,莫如開了這個戒罷。」西太後見說,把金盒往地上一擲道:「誰要吸這鬼東西?快與我拿出去。」慶王碰了一鼻子灰,就諾諾的退出。不到兩天,西太後就此薨逝。臨終的時候,還諄諄告誡著親王們,切莫吸食鴉片咧。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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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亂禁闕再建晶園 爭封典兩哭寢陵



  卻說光緒戊申的那年,皇上和西太後先後開升﹔算來相去只有兩天,可算得同歸於盡了。所以人家都說西太後是自盡的,這事連當時在場目睹的人也不曾弄得明白,我們局外只知道聽途說,自然更無從揣摸了。但是兩宮既同時賓天,當由親王大臣扶醇王之子溥儀登位﹔尊光緒後為隆裕皇太后,醇親王為攝政王。諸事草草已畢,才料理兩宮的喪事。其時宮廷裡面異常的混亂。西太後的屍首停在外殿,內監十餘人都拈香跪守著。西太後的身上只蓋著一幅黃幔,殿裡燈光慘淡,望上去很為冷清淒涼。直到次日的午牌時分,方有十幾個喇嘛到殿上來唸經。這時香煙縹緲,才把陰霾之氣打掃乾淨。以西太後生時的威權,死後卻這般的慘淡,足證為人攘天奪地,無一不是空的。要最後的結果美滿,方好算一世定局哩。這是閒話,且按在一邊。
  且說光緒皇后受了西太後遺訓,對於政事,想和西太後在日一般,照例也垂簾聽政。攝政王載灃因西太後臨終所囑,政事秉承隆裕後而行,於是凡遇緊要的事件,不得不請命於隆裕後了。當時,王大臣等,也為西太後瀕危所定,立溥儀為儲君。光緒駕崩,溥儀正位,年號改光緒為宣統元年,大赦罪囚,這是歷朝舊制,自不用重說了。那隆裕後既然做了太後,政事不論巨細,都親加批答。載灃雖做了攝政王,大權卻在隆裕後掌中,載灃簡直是有名無實。而且偶有不合隆裕後意旨的地方,便召進宮申飭。因此攝政王載灃和隆裕後的心上,未免各存了一種私見,所以內外政弄得一敗塗地,不可收拾了。但講到才德兩件事,西太後有才無德,是人人知道的。至於隆裕後呢?才是萬不及西太後,德行是更不用說了,還要處處學著西太後。自聽政實行,一時有垂簾西太後第二之稱。
  隆裕後因西太後寵容太監李蓮英,也想用一個心腹內監,便把給西太後驅逐出去的小德張,命人去找他進宮,叫小德張做了內務總管,又使他偵探攝政王的舉動,報給自已知道。小德張東西攛掇,權柄立時擴大,儼然西太後的李蓮英了。
  隆裕後又嫌頤和園景致太熱,要待另造一個花園。小德忙去請了建築家,在四處打樣。過了些時,來奏隆裕後道:「奴才在各處園林中都打聽過了,只有大內的御花園的東首,有一塊土阜﹔那塊地方,德宗皇帝未升遐時,聽信江湖術士的話,不准建築舍宇。以奴才看來,那都是迷信之談,有什麼交待呢?倘在那裡造起來,四週開有池沼,再引玉泉山的水與池中相通,上面鋪了玻璃,可成一座水晶宮哩。」隆裕後聽了大喜。即命日夜加工,前去建造,令小德去監工,另選名畫家在宮中四週的窗上,畫了人物山水。宮內陳設,不問一幾一案,以及琴棋劍匣,一概用玻璃製成。正中置一大玻璃球,藏玻璃明燈一百盞,一到晚上,將燈一開,內外通明,真如水晶世界一般。小德領旨監工,逐日報銷費用,只就玻璃一項,索價七百五十萬元。其餘的一切建築雜物費用和工人等費,自不消說了。這水晶宮自宣統元年造起,至二年的冬季,還只造了一半。隆裕後親自題名曰靈沼軒。又把大內的秘室,重新修理起來。
  原來這間秘室,共有十多間,是西太後所造。尋常的內監,也不知秘室的所在。因秘室有一道總門,唯西太後一人曉得。總門以外,望去都和牆壁一樣,無路可通。當庚子八國聯軍進京,西太後命內監把貴重的寶器一齊搬入秘室﹔及搬好以後,將這幾個內監一並推入池中,以為滅口之計。故辛丑回宮,各處物件一無留存,惟秘室內的東西卻一件也不曾少。西太後死後,這個秘室所在,逐漸發見出來。然已多年不住人,裡面的舍宇多半頹圮了。隆裕叫工匠依然把它修葺起來。
  這秘室的門前,是一幅極大的圖畫,畫在粉牆上的,不知道的還當是真的石牆哩。那石牆的下面有一個機紐﹔但把機紐一撥,牆壁立時分開,變成一間房室了。進了這間房室,再用手轉動機關,由房室的中間,豁然開朗,又顯出一間客室來了。走進客室,照樣做去,客室又變做臥房了。不過這個臥室,還是一個預備的﹔西太後的正式臥房,還是照這般的轉進去,從客室變為天井,天井又變為書齋﹔書齋又化作天井,天井再變為客室。似這般的變化無窮,層層疊疊的進去,到最適中的一間,才是西太後的臥房哩。那臥房裡面的陳設,自不消講它,當然十二分的精緻,臥牀的裡面卻藏著一隻空管,西太後睡時,把空管放在枕邊,百步以外的聲音說話,都歷歷如在耳邊。西太後生時,深怕有人暗算,因而備辦這樣東西。內監們也有瞧見過的,說這空管,是從前北惠出征的時候,得之緬甸王的宮中。那管子用獸角雕成,很為考究,只不知這獸是叫什麼名目罷了。隆裕後修這個秘室有什麼用處?讀者諒也明白,自不用做書的細說了。這樣的一來,隆裕的名氣,也漸漸壞了起來。
  在這個當兒,卻弄出一樁事來了。因穆宗還有一位妃子,就是瑜貴妃。她的為人聰穎而有才乾,諸如琴棋書畫,沒有一樣不精。當穆宗立後的時候,以瑜妃是鳳秀的女兒,西太後欲冊她做皇后,孝貞太後卻不贊成。結果,召穆宗行己選擇,穆宗選了崇琦的女兒﹔鳳秀的女兒,便封做瑜妃。西太後心上雖不悅,但也無可如何。以是還常對穆宗說:「皇后太年少,瑜妃有才,你應當看重一些。」穆宗口裡微微答應,對於崇琦的女兒孝哲皇后,伉儷非常之篤。有這一緣故,西太後對於穆宗,母子之間不大親密了。西太後又因瑜妃不得立為皇后,便格外優遇她一點。穆宗賓天,德宗接位。瑜妃依然侍候著西太後。因她生性活潑,言語應對都能稱旨,西太後越發的喜歡她了。
  那時,隆裕皇后雖是西太後的姪女,現代的皇后,而寵遇上頭反遠不如瑜妃。有時隆裕後妒忌瑜妃,於話說中諷刺她,瑜妃就去哭訴西太後。西太後大怒,立召隆裕後責問道:「你是堂堂皇后,瑜妃已是寡鵠了﹔無論何人,要可憐她的。你是我的姪女,於我心愛的人,自宜分外看待。不期你轉仗勢凌人,叫她一個寡婦咽得下嗎?即使別人欺她,你也得幫助她哩。」隆裕後被西太後一頓申飭後,從此見了瑜妃,連正眼也不敢瞧一瞧了。
  瑜妃於西太後在日既這般的得寵,她的性情也自然一天天驕傲上去,差不多的宮嬪妃子,毫不在她眼中,只有對光緒帝的瑾珍兩妃,倒十分要好。當庚子拳亂時,西太後把珍妃逼死,瑜妃在無人的地方,也常常痛哭。每見隆裕後傾軋瑾妃,瑜妃終在邊幫襯著。說她們姊妹兩人一同進宮侍候皇上,現今恩未受著,倒把一個珍妃活活的弄死了,我們再去捉她的差處,真是於心何忍呢!隆裕後給瑜妃一說,不好意思再事苛求了。瑾妃得瑜妃的暗中援助,要少吃無數的痛苦咧。但瑾妃自己,卻絲毫不曾知道啊。自光緒帝薨逝,西太後也隔不兩日升仙,由溥儀入繼大統,封隆裕皇后為皇太后,瑾妃也晉了太妃。獨有瑜妃因為是穆宗的妃子,所以不曾加封。照例妃子進見太後,自己要稱奴才的。瑜妃和隆裕皇后原是並輩,西太後時,瑜妃不但和隆裕後比肩,寵容還過於隆裕後咧。現今叫她去對隆裕後稱奴才,不是太說不出去嗎?以是瑜妃不願去見隆裕後,雖經宮嬪的苦勸,瑜妃死也不肯去,只得罷了。過了幾天,恰巧到了謁陵的期上。這天因去謁西太後的寢陵,自宣統帝,攝政王以下王公大臣,以及隆裕太後,上下嬪妃等,一齊都到那裡。大家行禮既畢,瑜妃同了縉妃瑾妃當時也在其間,瑜妃見親王大臣,已齊集在一起,便走了上去,正色問醇王道:「皇上入繼,是只繼德宗皇帝,還是兼祧穆宗皇帝?」醇王突然給瑜妃一問,倒也呆了一呆道:「自然兼祧穆宗皇帝。」瑜妃決然道:「那麼穆宗孝哲皇后,今已賓天,所留不過我一人了。皇上既兼祧的,為什麼隆裕後稱得母後,我卻還做奴才呢?」醇王聽了,瞠目不能答。瑜妃便跪在西太後的陵前,放聲大哭起來。當由醇王再三勸諭,令回宮後再行計議,瑜妃才收淚登車。醇王等既回京,又把這事漸漸的淡忘了。
  到了第二次謁陵時,醇王因有事不去,派載振做了代表。宮中嬪妃,依然都到。那天的瑜妃,仍提起這件事來,要求載振立刻解決。載振不敢作主,也拿醇王回去再言一句話搪塞。誰知瑜妃以為醇王前次失信,是有意瞧不起她,今番須要定奪,不然就死在陵前,說罷望著龍柱上一頭撞去。嚇得縉瑾兩妃慌忙把她拉住,用好言安慰著。一面由載振進京,與醇親王等商議。於是才算議妥,立即齎了詔書前往,封瑜妃為太妃,進謁太後不稱奴才,並排半副鑾輿,迎接入宮。瑜妃才沒有說話。其實隆裕後在禁中也沒有一樣不做,所以瑜妃很看輕她,不肯自稱奴才,多半為這個緣故。
  當西太後時,宮中常常演戲,隆裕後也侍候在側。這時每逢時節,照舊召伶人入宮演戲。親王的福晉格格們一遇大內演戲,自然循例進宮。從前伶人之中,不是有個唱武生的柳筱閣嗎?他因得西太後的寵遇,妻子和女兒都曾入大內侍候過太後。柳筱閣自己也仗著勢兒,居然也進出禁宮了。自西太後死,柳筱閣的妻子女兒只得出宮回家。隆裕後雖也相信瞧戲,以居著大喪,究屬礙於禮節,不便公然行樂。後來日子久了,大家有些忘記下去,隆裕後也天天命在宮中演戲,伶人柳筱閣也被召入內。他的武戲原是很不差的,西太後時,常常做戲受賞。隆裕後要顯出自己的尊嚴,每演一齣戲,即令每個伶人賞一百兩。柳筱閣因做戲出力,額外蒙賜。這樣一來,卻有一位福晉,就看上了柳筱閣了。但在滿清末季,王公大臣的妻妾同伶人們勾搭,本是一件極平常的事,有什麼希罕呢?不過這結識柳筱閣的福晉不是常人,卻是醇王的大福晉,也就是溥儀的生母啊。在起初的時候,大福晉和柳筱閣只是眉來眼去,到了後來,漸漸地兜搭起來了。
  可是在宮庭之間,究不比別的地方。第一是耳目眾多,二人做那鬼戲,自覺得有些不便。當下大福晉借了一個空,悄悄跑到太湖石邊等著,不一刻工夫,柳筱閣也來了。大福晉笑著說道:「你的戲唱得真不差,咱倒很喜歡瞧你的戲呢。」柳筱閣忙謙虛道:「承蒙福晉過獎了。」大福晉又道:「這裡人口很雜,咱們不便多說話,你如其有空,可到咱們邸中來玩玩。咱們的王爺每天清晨要上朝的,到午後才回來,你就在這個時候,到咱們邸中來,是不妨事的了。」柳筱閣原是個淫伶,一聽有這好機會,怎肯錯過呢?連連答應了,便匆匆的自去。這裡大福晉待戲完畢,也謝了恩回去。
  第二天清晨,柳筱閣大踏步的往著醇王府來。到了門前,見警衛森森,不敢進去,只在大門外望了一會,卻始終不敢進去。這樣的呆立了一會,柳筱閣忽然福至心靈﹔暗想前門既這般嚴禁,後門怕未必見得如此罷。於是便匆匆地往後門進來。原來醇王邸中,後面是一個很大的花園。柳筱閣轉到門前,只見一個小宮女笑嘻嘻的立在那裡,一見柳筱閣就招呼道:「你可是柳大官人麼?柳筱閣見問,忙應道:「正是,正是!」那小宮女便道:「福晉叫咱候得你久啦。」說著微微地一笑,當下領了柳筱閣往花園內彎彎曲曲的走進來。轉了幾個螺旋彎,到了一個所在,只見重樓疊閣,好一座樓台。小宮女說道:「官人在這裡稍等一下,待咱去給你通報去。」說罷三腳兩步的去了。過了一刻,那小宮女出來,笑著對柳筱閣說道:「請你裡面略坐一坐,大福晉快就來了。」柳筱閣點點頭,走進那座樓台裡面,卻是一個客室,陳設得非常的幽雅。小宮女端上一杯茶來。柳筱閣喝著閒看了一遍,見室中琴棋書畫,沒有一樣不全。
  正瞧得出神,忽聽得腳步聲音,回頭看時,來的正是大福晉,操著純正的京話笑著說道:「好呀!你怎麼到這時候才來呢?」柳筱閣忙笑答道:「這是小人不識路逕,走錯了的緣故啊。」大福晉道:「此地很不便的,咱們再到那裡去坐。」說時同了柳筱閣往東邊的一帶房舍走去。到了裡頭,卻又換了一副氣象,所擺的東西都是寶貴的古玩。大福晉令柳筱閣坐了,大家慢慢地寒暄起來。談了半晌,大福晉吩咐小宮女去把內室的菊花酒拿來,小宮女去了。柳筱閣便問大福晉道:「王爺此刻不曾回來嗎?」大福晉說道:「平日是早已回邸了,今天因太後有旨,進宮去議大事,大約須晚上方得脫身哩。」
  正在說著,小宮女已笑盈盈的提了一個食盒,一手提著一個玻璃瓶子,跑到案前,把食盒打開,取出幾樣精緻的肴饌來。又將兩雙白玉箸子,一對白玉杯,一一擺好了,拿玻璃瓶打開,滿滿地斟上兩杯酒,才放下了瓶,垂手立在一邊。柳筱閣覺得杯中的酒味馥鬱馥芬,異常地香美,真正生平所不曾飲過﹔忍不住拿起杯來喝了一口,清涼震齒,那香味從鼻管中直衝出來。因問大福晉道:「這是什麼酒?卻有如此的香味,吃在口裡甘美極了。」大福晉笑道:「這酒還是老佛爺御賜的咧。從前高麗的國王不是年年來進貢的麼?當高宗皇帝萬壽時,高麗王遣使貢禮物到本朝,內中就有十瓶酒。據他的使臣說,這酒是高麗王妃親手釀的,用了五色的菊花浸在蜜裡,蒸哩曬哩,著實下一番手續,才把它釀成﹔所以叫做菊花冰麟酒。飲了這酒可以益壽延年,壯精健骨﹔高宗時遺傳下來,現在十瓶只剩一半。有一天上午,西太後忽然想了起來,命內監去拿出那五瓶菊酒,賜與醇王兩瓶。醇王看得很為寶貴,非在佳節,不肯亂飲,現還有一瓶沒有啟蓋呢。」柳筱閣所飲的,是醇王飲餘之物啊。
  福晉說畢,也將酒飲了一口,兩人飲酒談心,漸漸投機起來了。小宮女立在旁邊,只顧一杯杯地斟著。柳筱閣因酒味甘芳,不免多飲了幾口,已有些醉意了。大福晉也面泛桃花,有點情不自禁了。二人說一會,笑一會,吩咐小宮女收去了殘肴,大福晉便攙了柳筱閣的手一同走入內室,遂他們的心願去了。從此以後,柳筱閣居然出入醇王府邸,邸中的宮人僕婦以及當差等等,沒有一個不知道的了。
  但是世上的事,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柳筱閣出入王府,無非是用錢把內外僕人都塞住了口。誰知還有一位王府的管事老九,和柳筱閣暗中鬥起醋勁來。這個老九,也同大福晉有過曖昧的事。近來見大福晉私下有了柳筱閣,自己刮不著油水,倒讓柳筱閣去穿綢著緞,心上如何不氣。所以乘柳筱閣清晨進邸的時光,老九等在後門,必要向柳筱閣借錢。柳筱閣起先是不得不應酬,後來次數多了,便不答應了。老九見柳筱閣不理他,早已大怒,恨恨的說道:「咱去告訴了王爺去,看你們怎樣?」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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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保家聲醇王忍小節 斮國脈宣統讓大位



  卻說那柳筱閣自結識了大福晉,一切的舉止上,頓時豪放起來,凡吃的穿的,自異於儕輩,就是他妻子頭上插的,手上戴的,也大半是貴重品物。柳筱閣倒底是個優伶,能有多大的進款,卻能備辦這些貴重物來。況且有許多東西,還是外邦進貢來的無價之寶呢!休說是伶人不應有的,即使一二品大員家裡,也未必拿得出咧。至伶人進宮唱戲,無論受特等恩賞,也決必不會有賞這種貴重東西的。西太後那樣奢靡,賜給伶人至多是金銀綢緞之類,沒有聽得賞寶物的。柳筱閣和大福晉的勾搭不清,人家就形式上已測度到了。柳筱閣又不知自斂,還時時拿些世上稀有之珍去炫視同輩,一班伶人誰不眼熱呢?這樣一來,豔羨他的一變為妒忌他的了。日子長久了,柳筱閣和大福晉的關係漸漸傳入大眾的耳朵裡,巷議街談差不成了一種新聞哩。
  在這當兒,恰巧醇王府裡的老九要和柳筱閣為起難來。但老九在王府中本很具有勢力,他與柳筱閣做對頭,原是吃醋問題。所以借著竹槓名目,想難倒了柳筱閣,令他不敢再渡蘭橋,自己好和大福晉重圓舊好。柳筱閣如其知機而退,也不至弄出事來了。偏偏他色心正熾,不肯甘心讓步。老九便不時向柳筱閣索詐,由三百元而五百元,多至一千元,終難填他的欲壑。其實老九何嘗需這點點小數目,總而言之,要攆走柳筱閣罷咧。後來老九差不多天天向著柳筱閣借錢了。好在老九是住在王府內的,柳筱閣進出,日日要碰見的,自然避免不了。
  柳筱閣給他纏的慌了,便告訴了大福晉,將老九逼迫的情形一一說了。大福晉怒道:「咱們因他是多年的當差,才到今天的地位,倒也很瞧得起他。不料這奴才如此無禮,咱叫王爺攆他出去就是了。」過不下幾天,醇王果然吩咐老九道:「你跟俺已多年了,也不忍令你他去,但福晉很不滿意於你,你就隨俺到別墅裡去過幾時罷。」老九不敢違背,只好唯唯退去。到醇王的別墅中去了。
  老九走後,心上十分忿憤,暗想這不是大福晉聽了柳筱閣那廝的鬼計嗎?咱現在拼著不在王府裡當差,還是要和姓柳的見個高下。於是便去糾集了許多當差的同黨,大清早來醇王府的後門守候。不多一刻,已見柳筱閣大搖大擺的來了,老九就拿出往日敲竹槓的手段,要和柳筱閣借錢。柳筱閣已知道他不在府中當差,自然不怕他了,二人一句吃緊一句,不免實行武力解決。老九本想痛打柳筱閣一頓的,只要柳筱閣動手,便一聲暗號,當差的一擁上前,都望柳筱閣打來。誰知柳筱閣是唱武生的,膂力很是不小,一瞧眾人手多,即刻放出本領,施展一個解數,退到了空地上,顯出打慣出手的武技,把眾當差的打得落花流水。老九的左膊也吃柳筱閣打折了。一場武劇做完,老九領了眾人四散逃走。柳筱閣依然大踏步進王府去了。
  但老九吃了這一場大虧,如何肯了結呢?自思潛勢力又不及他,打又打不過他,這樣就不圖報復嗎?他想了一會,只有把柳筱閣的事去報告給醇王知道。可是醇王曉得大福晉和他不對,若是直說,一定要疑心他有意攛掇。倘醇王回邸去一問,被大福晉花言巧語輕輕的把這事瞞了過去,打虎不著反要喪身哩。所以那報仇的計策,只有等柳筱閣等不防備,突如其來的進去,看他們遁到哪裡去?老九主意打定,便靜候著機會。
  一天,醇王朝罷,正向載振邸中走去,老九故意氣急敗壞的,趕過醇主的輿前。醇王瞧見,在輿中問道:「老九!急急的往哪裡去?」老九假做吃驚的樣子,很遲疑的答道:「奴才在別墅中,不是王爺來召喚過的麼?」醇王詫異道:「咱幾時著人召你的?」老九說道:「剛才有一個小內監來說,王爺今天請客,是專誠款待柳筱閣的,此刻命奴才到聚豐樓,去喚一席頭等酒席哩。」原來,老九打聽得柳筱閣在醇王府中和大福晉飲酒,以是敢捏造出無中生有的事來。當下醇王聽了怒道:「咱何嘗請什麼客,就是請客,也決不請一個下流戲皮子,你不要胡說罷。」老九正色說道:「奴才也在那裡疑惑,王爺怎請起戲子來呢?真正笑話了!但喚酒席是小太監說的,奴才聽得是王爺的命令,不敢怠慢,因此急急地跑去,聽說立刻等著要吃咧。王爺既不曾有這一回事,那又是誰說的呢?斷不是無事生風的罷。」
  醇王給老九一言提醒,不覺頓了一頓,心裡著實有些狐疑起來。因為平日對於柳筱閣的行為,也有點聽在耳中。當西太後在日,柳筱閣出入宮禁,時有不安分的舉動看在眼裡,今天突然觸起他的名兒,自覺有些疑心了。私下忖道:莫非咱們府中也有和柳筱閣這廝糾搭的麼?咱聽知這姓柳的戲皮子專門和王公大臣的內眷們不清不楚,咱們不要也演這齣戲呢?醇王想了半晌,也不往載振那裡去了,只叫轎子往自己邸中來。老九見計已行,忙在轎前開路,一面暗令同黨,去把王府後門鎖住。自己隨著醇王,一路回邸。轉眼到了邸門前,照例當差的要齊聲吆喝一下,因這天預先得著老九的暗示,大家便默默不聲,故此裡面的人一點也不曾察覺。大福晉其時正和柳筱閣歡呼對飲,不料醇王會在這個時候回邸,就是偶然早歸,外面全班喝道,府中人早已聽得了。王府裡房屋多大,柳筱閣一個人何處不好藏躲呢?只消避過了風頭,由使女悄悄地從後門放了出去,可算神不知鬼不覺哩。這樣的做過幾轉,大福晉和柳筱閣的膽子,也一天的大似一天了。這天照常在後花園亭上,放膽飲酒說笑,一點不提防別的。
  那個花亭是醇王在炎暑時憩息之所,亭的裡面,除大小書案之外,古董珍玩不計其數。又有幾樣值錢的寶物,一樣是劍,青魚為鞘,上嵌碧玉,一經啟視,光鑒毛發。據說此劍一名湛盧,是從前歐陽子所鑄。歐陽子一生只鑄得六劍,除了雌雄兩劍,一名巨闕,一名青虹,一名太阿,還有一口,就是這湛盧了。講到這口劍的好處,吹氣能夠斷髮,殺人不見血。砍金銀銅鐵石壁,好似腐草一般。當聖祖收大小金川,醇王的高祖也相隨軍中,一天夜裡巡營到一個地方,見火光燭天,醇王的高祖恐有埋伏,忙令小卒前去探視,回說:只有一口枯井,那火光是從井裡出來的。醇王的高祖識得其中有寶物埋著,喝令竭力望井中掘下去,就得到這口寶劍。醇王府中遺傳下來,當他是件傳家之寶。此劍風雨之夕,自能戛然長鳴。佩帶之人如中途逢著暴客,也能作響報警。倘府中有賊盜凶事發生,劍就會跳出鞘外三寸,錚錚有聲。光緒帝入繼之時,劍曾叫過一次。所以太福晉已知凶多吉少,不肯放光緒帝進宮,就是這個緣故。
  還有一樣,是一張瑤琴。這琴是周幽王時大戎主所進。琴上綴有石玉金紋,聲音異常嘹亮,當月白風清,樂手鼓起琴來,悠揚之聲可聞數裡,真有空山猿嘯,天際鶴舞之概。醇王把一琴一劍視做第二生命一樣,輕易不肯供人玩視的。王府之中以前有一個侍姬能操此琴。大福晉很愛這琴,因請那侍姬指點學琴。後來福晉才學得一半,那侍姬已然死了。以是醇王見物思人,益發珍視那張琴了。現在除了大福晉能奏幾曲之外,無人能彈這琴了。
  這天,柳筱閣和大福晉在花亭上對飲,柳筱閣忽然指著那張琴,笑對大福晉說道:「福晉能操這琴的麼?」大福晉笑答道:「咱曾叫府中的侍姬教過,但沒有學得好,那侍姬死了,直到如今,不去弄它咧。」柳筱閣笑道:「我知道福晉很好這個,今日倒還有興,請福晉彈一下子,也使我清一清濁耳何如?」大福晉笑道:「咱這點拙藝是很見笑的,不必彈罷。」柳筱閣一定不依,逼著大福晉彈一曲,大福晉不好過於推卻,便一頭笑一頭把那口琴取來,拍去琴上的塵埃,先和一和宮商,亮了一亮弦子,然後端端正正的坐下去,輕舒纖指彈起琴來。首段彈了一曲《平沙落雁》,二段是《劉備歎靈》,三段是《風送鬆聲》,四段是《景陽開泰》。福晉彈到這裡,把琴聲突然止住,笑問柳筱閣道:「如何,不是很見笑吧?」
  列位須知琴這樣的東西,原有七忌七不彈的規則。他規例上第一個就是不遇知音不彈。俗諺不是有句對牛彈琴的話說嗎?彈琴給牛聽,明明說是聽的人不懂什麼,簡直和牛差不多一句比較閒話啊。柳筱閣是個伶人,相處的都是下流社會,他懂得什麼琴不琴呢?僥倖給他唱戲唱紅了,西太後召他進宮,也居然出入宮禁的。自大福晉和他結識,常常在花亭上飲酒,才得瞧見這風雅東西。不是取笑他,在平時柳筱閣全不懂得,只覺叮叮咚咚罷了。福晉問他,他也只有瞎贊了幾句,便胡亂說道:「這琴聲還似乎欠熱鬧一些。」大福晉笑道:「要熱鬧嗎?咱就彈一段《赤壁鏖兵》罷。」說著又和起弦來,指彈手挑,直彈得刀槍震耳,金鼓齊鳴﹔側耳細聽,真有金戈鐵馬之聲,確實彈得好琴。大福晉彈畢,對柳筱閣一笑。
  柳筱閣實在苦於不識,又瞎稱贊了幾句。他忽然想起戲台上鑼鼓,有什麼《十面埋伏》的敲法,不知琴中有這個調子嗎?想了一想,就開口問大福晉道:「這琴裡也可以說什麼《十面埋伏》麼?」說了一句,把兩眼一攢,做了一個鬼臉,似乎怕福晉笑他外行似的。大福晉見問,點頭笑道:「調門是有的,只不過很不容易彈得好,咱還不曾習得精明哩。」大福晉說這話,是因柳筱閣講得出調名,疑他也研究過的,恐自己班門弄斧,貽笑方家呢。其實柳筱閣哪裡是懂這宮商角徵羽的玩意兒,可憐他不過重演《九敗章邯》中,楚霸王出台趟馬的時候,鑼鼓打《十面埋伏》的調門,所以他這時亂猜一下,預備猜錯時給福晉一笑而已。哪知恰被他猜著,大福晉還當他是內家啦。但是若沒有這一猜,也不至於弄出事來了。
  其時柳筱閣已猜中了,自然要充內行到底,逼著大福晉再彈一曲《十面埋伏》。大福晉更不推讓,就重整弦索,再和宮商,彈起那《十面埋伏》的亂聲十八拍來。柳筱閣雖是一竅不通,也覺得十分熱鬧。只見大福晉手忙得碌亂,顧了彈又顧拍,撥挑按捺,十指齊施﹔悠揚處如泣如訴,剛勁處如虎嘯龍吟。可惜彈給柳筱閣這不識貨的聽,冤屈了福晉的好琴了。因為大福晉的琴技,北京很有名望,休說是滿族中算得名手,就是我們漢人中也未必有勝於她的呢。偏偏這木偶式的柳筱閣倒有這樣的耳福。倘然把當時琴聲用收音機收著,放到如今,不是成了絕響嗎?大福晉似這般的彈得珠汗盈頭,柳筱閣也依然是木不通風,全不知道好壞,真可算得是鮮花栽糞土,脂粉饋無鹽了。
  大福晉正彈得起勁,卻一位知音客從外面來了。這知音客是誰呢?自不消說得,便是那位醇王爺了。原來醇王聽了老九的一片鬼話,心上疑惑起來,也不到別處去,竟同了老九一直回轉王府來。那些王府中的當差預得老九的知照,也一聲不吱地接了王爺進去,只依例上前請了一個安退去,在一邊瞧他們演活劇。當下醇王走進邸中。平日總是先到內書房,看了些各處來的公文請單及外吏內臣送給他的許多禮物單﹔一樣樣的過了目,然後到上房和大福晉談些閒話,在福晉房裡用了點心,才出來再理公事。這個時間,大約已是下午三時多了。因醇王從朝裡回來,終在這個時候了。那時柳筱閣已去,萬萬不會撞見的啦。習慣成自然,是百無一失的啦。豈知今天醇王回來得特別早,逾了往時的定例,大福晉是做夢也不防的。她不曉得還有一個冤家老九,在那裡攛掇著是非呢!
  這天醇王有老九領了路,也不照例到書房,卻一直轉入後堂,望著園中來了。但此時如無老九作倀,醇王就逾了時間早歸,他必定先到書房,邸中侍女瞧見了,忙去通知大福晉打發柳筱閣溜走,還正來得及哩。現在老九一作梗,醇王也忘了所以,便一直往前的走到花園裡去咧。當醇王踏進後堂,已聽得琴聲嘹亮,知大福晉彈的,因府中無第二人會這玩藝的呀。醇王剛待跨入園門,老九就止住了步不走了。醇王見老九退立一旁,心裡愈不安了,想其中定有緣故,那疑雲更陣陣上來啦。這許多地方,是老九的奸刁處。他似這般一做作,明明是提醒醇王,叫他注意的意思。在這當兒,一個侍兒手中提了一把酒壺從花園中出來,一見醇王,慌得倒縮回去。醇王見這侍兒一種鬼鬼祟祟的樣子,更令他增添疑惑了。於是就喝住那侍兒,不許他回轉,自己便順著琴聲走來。醇王在自己邸中,一望已明白了,知道大福晉是在花亭上彈琴,所以也向花亭而來,走到亭畔,聽得琴韻悠揚,不由得喝一聲彩。
  這喝采聲把亭上的琴聲立時打斷,大福晉聽見是醇王的聲音,早吃了一驚,慌忙將琴一推,待探首出來望時,醇王已走上了花亭,瞧見柳筱閣坐在那裡,大福晉呆立在窗邊,兩眼直望著自己發怔。不覺大怒道:「反了,反了!真會有這件事的嗎?」柳筱閣一見是醇王,也不免嚇了一跳,他一時情急智生,待那醇王立在亭門口時,便忽地直立而起,衝到醇王面前,乘他不曾提防,只飛起一腿把醇王直踢下亭去,自己就拔步一溜煙的逃出花園去了。這也是柳筱閣淫罪未盈,不該絕命。老九怕做大福晉的冤家,中途見大功告成,便退出外面去了。但一個王府之中難道會沒有一個當差的跟隨嗎?因花園是醇王內府,遊玩的都是眷屬。當差的不奉召喚,不能進入後堂的,何況是到花園裡來了。那老九到園門退下,也是這個意思。醇王給柳筱閣踢了一個跟頭,已然頭暈磕銃,哪裡還能叫喊呢?不然,只要他一聲高呼,柳筱閣就是生了翅膀,也飛不出這個王府啊。那管園門的見柳筱閣很急促的跑出來,本要攔住他的。後想他是大福晉的紅人,雖有老九的命令叫他將園門守住,卻不曾吩咐他捕人。況老九的勢力到底不能和大福晉比較,自己做個管門人,敢與福晉作對嗎?想到這裡便任那柳筱閣出去了。
  醇王跌在地上,由大福晉扶他起來,一面替他拍著塵埃,一頭淚汪汪的跪在地上認罪。醇王起初是怒氣勃勃,恨不得把劍拔出來,拿大福晉一砍兩段。繼又想自己是個攝政王,這事如聲張出來,反於名譽有關,滿朝文武得知,必看輕了自己。且與大福晉多年的夫婦,也有些不忍。她終不好,現在兒子溥儀做著皇帝,說不定存太後希望哩。倘一經揭穿出來,也須累及兒子。醇王想到這裡,氣早乎了下去。只長歎一聲,吩咐大福晉,下次不准和柳筱閣來往,否則須小心腦袋。大福晉含淚應允,且按下了。
  再說革命黨幾番起事不成,倒犧牲許多生命,如何肯甘心呢?這次卻暗中運動了軍隊,在武昌起義了。風聲所播,各地都響應,清廷聽得消息,頓時手足無措,平時又沒防備,萬不能和民軍打仗。因此溥儀只好讓位。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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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8 14:12: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回     喪心病狂大辮兒復辟 衣香鬢影小皇帝完婚



  卻說那革命黨幾次鬧事,幾乎把清政府鬧翻。終算有的覺察得早,乘他們熱燄未成的時候,興兵撲滅。但內中的潛勢力依然不住的膨脹開來,不多幾年,已漸漸成熟了。到了宣統的三年上,攝政王載灃要想把鐵路收歸國有,在這個上頭,很引起了人民的反對。革命黨首領孫文黃興等,趁舉國沸騰之時便在武昌起義,協統黎元洪聽得軍心已變,槍炮不絕於耳,嚇得鑽在牀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外面兵丁將衙署圍住,逼著黎元洪承認都督,黎越發恐慌了。這時黎元洪的二夫人危氏倒很有見識。她見大勢已在急迫,若不承認,即刻有性命之危,當下代傳命令出去道:「都督已承認哩,你們快去分頭進行。」這令一出,眾人齊呼萬歲,就去攻打鄂撫的衙門去了。
  那鄂州革命成功的消息,紛紛開去,各省都響應起來。這一下子把個清政府慌了手腳,平時本勉強支持殘局,一旦有事,簡直無法措置了。其時,清廷的大臣如世續、瞿鴻機、盛杏蓀輩,都是奉命謹兢而不能做事的人。清廷萬分不得已,把去職的袁世凱重行起用,著他帶兵去拒兵軍。
  講到袁世凱的為人,足智多謀,胸負大志。他原是項城人,是個監生出身,仗他老師李鴻章的引挈,也做過朝鮮委員。當袁世凱幼年的時候,他的老子袁甲三本在李鴻章的幕府。袁世凱謁見鴻章,還在髫齡時期。李鴻章見他一舉一動,便歎謂幕友們道:「此子功名富貴將來遠在老夫之上,你們不要輕視他。」所以,袁世凱在李鴻章的幕下足足守了十二個年頭。一天,有一個僕人和廚役吃醋爭風,二人便私鬥起來。廚役持刀追殺僕人,那僕人無處躲避,跑到李鴻章的書房裡來,廚役也緊緊地追趕著。李鴻章正在看書,袁世凱侍立在一旁。這僕人逃進來時,李鴻章只做不曾看見一般。廚役追到了書房,竟把僕人拖了出去,用刀將他砍死。事後,有人問袁世凱道:「李老師的不管閒事,是他平素的脾氣,你在旁邊,為什麼也見死不救呢?」袁世凱笑答道:「你們見廚役持刀殺人麼?那麼僕人一樣有兩隻手的,何不拿刀對抗的呢?他卻聽人吹死,連手也不回一下,顯見那僕人,是個極無膽量和毅力的人。這種沒用東西,留在世上做贅疣,不如任他去死了的好。李老師不去喝止救援他,也是這個意思,我何必去保護這無用人呢。」袁世凱這段話,有人傳與李鴻章聽了,李鴻章拈髯笑道:「孺子真知我心也!」因此把袁世凱漸漸的重用起來,不上幾年,做了駐朝鮮的委員了。
  原來李鴻章的遇人,好獎勇摒弱,對於部下的私鬥,誰人膽小吃虧來訴苦時,反受責斥說他沒用咧。而勝了的人,轉得蒙賞。因此,李氏部屬每逢到戰鬥,無不勇往直前,沒有退後的,就是這個道理。
  至於袁世凱呢,也是清代歷史上的重要人物,故此不得不細述一遍啦。袁氏自朝鮮卸職回來,便受知於榮祿,令他為小站練兵督辦。袁世凱在這時,乘間培植他自己的勢力,收了些有本領的將領。那陸軍四杰如馮國璋、段祺瑞、王世珍、張惠芝等,一時是很有名的。戊戌政變,拳民起事,袁世凱已做了山東巡撫,辛丑回鑾,薦任直隸總督。光緒末年,兩宮賓天,溥儀入繼,醇王載灃攝政,把袁世凱免職閒居。但袁世凱雖然在家閒散著,他常常對家人說:「清廷不識人,現將我去職,我知他們不久就要起用我的哩。」及至革命在武昌起義,時在宣統的辛亥年,袁世凱在家聽得這個消息,便跳了起來道:「我的出山時期到了,你們快把我應用的衣物一齊收拾好了罷。」家人還都笑他是空想咧。不料到了第三天上,清廷果然下旨召袁世凱進見,訓勉了幾句,加上他的官爵,把全國的兵權都歸袁世凱指揮。袁世凱是何等角色,一見時機已至,故意搭起架子,遲遲不肯進兵,又經清廷下了特命,將袁世凱當作洪楊時的曾左看待,滿望他支住殘局,把失地恢復過來。
  袁世凱一得大權,一面暗中佈置局面,一頭派馮國璋出兵和民軍開戰。馮氏在當時,他手下的鎮兵,也很有善戰之名,他和民軍交鋒,民軍究屬未經訓練的多,因是給馮國璋殺得大敗。可是這時的民軍勢力已成,各地紛紛響應,只仗馮氏一旅之師,也休想成功,不過令兵民多流些血而已,況且孫文已在金陵,被選為臨時大總統了。天下民意均歸向共和,單靠袁世凱一人,也是獨木難支。袁世凱察風觀色,也知自己用強是不行的了,於是就按兵不動,等待時機。民黨一方面呢,以袁氏擁有重兵,也不能不有所顧忌。這樣的兩下一並,你礙著我,我畏著你,不是成了僵局嗎?結果,終至於雙方講和了。
  這時,清廷的攝政王載灃當夜進宮去見隆裕太後。即由宮中召集瑾太妃和滿族親王大臣載振、載洵、世續、陸潤庠、太傅等,開了一個御前大會議。以為袁世凱擁兵不進,各省皆舉白旗,端午橋輩且以身殉,張彪夜遁徐州,張勛退出南京,清朝的大勢已去,就是強做,也得不到什麼便宜。各地旗人又遭民兵殺戮,報復進關的仇恨。一朝兵敗將亡,滿族很是危險。所以決定和民軍講和,由清廷下詔遜位。當下就規定了清室優待條件,一例不加殺戮,並由民國政府正式成立,每年賜給清室優待費三百萬元。這樣一來,清代役使漢民至此告終。自吳三桂迎清兵入關,多爾袞定都燕京,以攝政王開基入主中國到現在,也以攝政王終,共傳三主,所以稱滿清十三朝,就是這個緣故。這且按下。
  再說清朝既已遜位,孫文見大事成功,便引身而退,把個總統的大位讓給了袁世凱做了。講到袁世凱,他在第二任國會選舉中,
  連任了總統,黎元洪任了副總統。民國開始到如今,直亂到現在,正副總統齊齊產生。政府裡一點也不曾殘缺,真是整整齊齊。民國在這時,很有些太平的氣概。袁氏之後,並大總統也幾次非法產的,休說是副產的了,至今依然是不曾有哩。當袁世凱掌權的辰光,於清代的舊將,也都引用,如張惠芝、張勛、倪嗣衝輩,一般授著要職。張勛坐督徐州,野心勃勃,時時轉著復辟的念頭,只是懼怕袁世凱,不敢發動罷了。所以人家說袁世凱倒有用人之量,能壓制部下,不敢遽明異志,這就是他的才能咧。可惜他一時也鬼迷心竅,也想恢復帝制,做起皇帝來了。於是仗著他的威權,便籌備起帝制來,改民國為洪憲元年,自己備了冕冠龍服,以便祭天。
  其時,蔡鍔和唐繼堯口上贊成帝制,暗中劇力反對。蔡鍔被袁世凱監視著,就改裝出京到了雲南,立時宣佈獨立。各省的督軍見民氣傾向共和,也紛紛獨立起來了。袁世凱得到這個消息,這一氣非同小可,幾乎昏了過去。又兼他老病再發,如何吃得住呢?因之不多幾天,便一命嗚呼了。一個人到袁世凱那麼地步,也非容易的。誰知弄到身敗名裂,一念之差,失足已成千古恨了!
  袁世凱既死,自然由副總統黎元洪扶正,做了民國的大總統,推翻了袁氏的帝制,再建起共和旗幟來。但黎氏的為人是樸誠少謀,臨危無斷的人。那些野心家張勛等輩,如何把他放在眼裡呢?袁世凱死後,這班人去了一個壓制的人,登時如釋重負,就在徐州密議,實行他們復辟的陰謀。這時那自號保皇派的康有為、梁啟超輩也開始活動,暗裡和張勛結合,準備推倒共和,請溥儀出台,重複清朝的舊制。一時贊成這個議論的督軍,以及在野名流,如徐世昌、金梁、世續、耆善、李梅庵、瞿鴻機等,倒也很不乏人。清室在此時受著民國的優待,猶心不足,欲萌違天之行,可算是自不量力。然一半也被群小包圍,不由自主,一半是民國人民,當初談和之際,大覺疏忽,不曾將帝號廢去,把帝孽趕走出宮,仍讓他關門做小皇帝,才弄出這種活把戲來。在這當兒,清廷隆裕太後已死。她臨死的時候,世續在病榻待命,隆裕太後垂淚道:「咱們如今好算得是寡母孤兒了。先帝早薨,留此孑餘之身,目睹國亡家破,能心不慘傷嗎?祖宗創業維艱,卻不道輕送在咱們孤兒寡母之手,不是千古憾事嗎?咱們不自修改,貽誤大事,坐失江山,何顏去對祖宗先帝哩!但事到如今,說也無益。」說畢命召小德張,內監回報已在兩日前不知去向了。隆裕後聽了不由得一聲長歎道:「小人無良,一至於此。咱自己盲目,差用了人,夫復何說!」世續在旁奏道:「請太後下諭,令警廳緝捕就是了。」隆裕後搖手笑道:「今日不比從前,國亡勢失,誰來聽你們使喚。即國民官吏能額外盡力,也徒遺口舌於人,這又何苦來呢。罷、罷!造化了這奴才吧。」世續在側,一語不發。
  因為自溥儀遜位後,瑾妃以太妃資格大權獨攬,一味的收拾人心。宮中嬪妃宮人內監們都服從瑾太妃,而攻訐隆裕太後,正應了光緒帝臨終之言,說瑾妃不至受苦,別人反要受制於她,這語言猶在耳。昔日隆裕後在西太後面前,攛掇瑾妃的壞處,吃盡痛苦,不料今日,隆裕後轉為瑾妃所制。天理報應,可謂不爽,而人的厄運,也有變泰之時!所謂說不到底,做人看不煞咧。隆裕後因人心背向,宮中大半和她不睦,背後更多怨謗之言,以是鬱鬱不歡,終至一病奄奄。垂危之頃,除世續耆善兩人外,只有宮人一名,內監兩名,侍候在側而已。一種淒涼慘淡的情形,比光緒皇上死時,愈覺得可憐。
  當溥儀來視疾時,隆裕後尚能說話,便顧著溥儀說道:「咱們國已亡了,回想昔日繁華,今日如夢。現宮廷荒涼淒清,咱的魂靈不知到什麼地方去是安頓之所呢?你生在帝王之家,稚年繼統,一點事也不曾有為,已經是國亡家破母死。這樣可悲可痛的境地,你雖過著了,卻是不懂得什麼苦處。將來你自有知曉的一日。咱現今要和你分別了。咱死之後,無論把咱拋在深溝孤井,悉聽你的處置,咱也顧不了許多啦。」隆裕後說完,淚隨聲落。一般內監宮人,也都痛哭起來,世續大泣不可抑。這樣的過了一刻,只聽得隆裕後大聲道:「早知今日,悔不當初!」說了這兩句,身子望裡一翻,雙足一挺,就追隨光緒帝和西太後去了。這且不在話下。
  再說張勛和康有為等主張復辟,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密議得已不知幾次了。講到張勛,他在清末不過是一個總鎮﹔光復之前,擢他做了提督。他的為人是好色貪淫,是個極不安分之徒。起初弄了個小毛子做妾,後來在天津看上了女優王克琴,就一半強奪,一半價買,把她弄了過來。小毛子自王克琴進門,便失寵了。於是過不幾時,就跟上了一個當差的卷包逃走。張大辮因有了王克琴,也不去追究她了。這張勛行為雖如此,卻死忠於清室。身為民國督軍,他那腦後的豚尾,依然不肯割去,是表示不忘故國之意,所以人家都叫他張大辮兒。他在民國,握了兵權,幾次要想復辟,只為畏懼著袁世凱,不敢耀武揚威。他那些大辮兵,在光復時被浙江台州兵在南京打得落花流水。此時做了督軍,坐鎮徐州,想把以前的勢力慢慢地恢復轉來,以便乘機而興。
  恰巧袁世凱死了,黎元洪繼任,張大辮見黎氏懦弱可欺,就百般的要挾,黎元洪怕他專橫,真是百依百順。張大辮以時機不可失,一面私下調兵進京,一頭和康有為等定計,借著三頭會議的名目,自己便乘專車進京。黎元洪不防他會復辟,還派人歡迎他咧。張勛進京後,連夜同康有為等在六國飯店密議,次日即進謁遜帝溥儀,述明復辟之舉。金梁等便上本勸進。這件事被瑾太妃聽得,大驚說道:「那不是玩的啊!咱們受民國的優待,在國亡之日,不損一物,不死一人。就這樣的年年拿一筆優待費,大家吃一口安穩飯,也是心滿意足了。還去做什麼復辟不復辟呢。況且天下人民共和已久,民心傾向民國,於我們清室早已置之腦後了。如今一旦舉事,全國駭怪不安,必至弄巧成拙而後已。倘若再失敗下來,不但優待費無著,
  怕有滅族之禍哩。」瑾太妃說著,瑜太妃也說:「溥儀年輕,不知世故,你們應當教之入那正軌,才是道理。」瑾妃對太傅世續說道:「溥儀孺子,不識利害,他們雖然愛之,但這樣一來,反是害他了。請你們三思而行。」
  這時兩太妃終竭力地反對,怎禁得世續等復辟的念頭正熾,想外援有張勛及各督軍,內有康有為金梁等,大事在舉手之間就可以成功,何必多所疑惑,以至坐失時機呢。於是由世續、聯芳、梁敦彥、陳寶琛、辜鴻銘輩一班舊臣,預擬草詔,佈告天下。准漢民辮去不究,留辮與否悉聽自便。授徐世昌為弼德院正院長,康有為副之﹔張勛授大將軍,陳寶琛、辜鴻銘、瞿鴻機,均加三級為北洋大臣,載洵貝勒,都以王入值軍機。諸事定妥,由張勛率領大辮兵,佩手槍入迫黎元洪下命令讓位於清室,自願上疏稱臣,奏牘手本,一概擬就,只要黎元洪署名就是了。這樣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弄成復辟的怪象,也是民國人民放棄應有監督之權,兼之黎氏柔而無剛,才被宵小所乘。
  當舉事的一天,瑾太妃堅執不從,她說:「與其看清室滅族,不如自己先死,免得無顏去見先帝。」後給眾臣和內監勸阻,張勛力保無他,瑾太妃終是不聽,大罵康有為逆賊,誤了先帝,如今又要來弄溥儀入圈套了。他害得清廷內部骨肉離異,心還不足,必要弄得滅族,才肯放棄呢。瑜太妃也再三的解釋不應復辟的利害關係。然那些喪心病狂的張大辮等,早已把木造成真楫了。其時北京城內,重複龍旗招飄,立時呈現滿清舊時的氣象來。這消息傳到各省,一般督軍也有事前已贊成的,有口裡附和的,有不出口而默許的,也有看風頭做事的,騎著牆看誰勝,就望誰那邊倒,也有幾個反對的。其時倒惱了一位在野的人。此人是誰?就是清代陸軍三杰之一的段祺瑞了。他在袁氏總統上任,也做過內閣總理,因不給輿情,被人轟走。他身雖在野,威望尚在﹔於是便在馬廠誓師,聲討復辟黨張勛。
  通電全國,馮國璋首先響應,李純等和之,聲勢浩大。當下段祺瑞率兵進京,把張勛的辮兵打的四散奔逃,張勛也躲入荷蘭使館﹔溥儀由英文教習莊士敦保護入德國使館。一場好事,又復付之流水了。
  這樣的又過了幾年,已是民國十一年了。人民把復辟的事也逐漸的忘懷,清室也向民國政府聲明:前次的復辟,完全出於臣下的主張,的確非出清室主意。民國政府也大度寬容,不加深究。溥儀因得恢復自由,並在這年的冬季,實行大婚。但一個廢帝結婚,又有什麼輕重呢?不知當此文明日進,去古日遠,這種皇帝大婚的禮節,可不復再見了。所以倒也是一種古禮上的紀念,很有記它的價值。然在溥儀婚時,很有一般人在輿論上極力反對,說民國時代不該有這樣舉動。其實他們婚姻禮節於政治有何關礙呢?要知怎樣大婚,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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