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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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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楊挹殿]清康熙永慶升平前後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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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 11:34:08 |只看該作者
160..第六十三回     回教正二擒吳恩 隱善村群雄借宿



詞曰:終日懮愁何益,不消短歎長吁。簞食瓢飲樂三餘,定是寒儒雅趣。
  雖求名登雁塔,惟願沽酒題詩。高歌對月誦新詩,即展胸中志氣。
  吳恩正在往前走,從後來了一人,擺木棍就打。吳恩的眼快,往下一矮身,那棍就打空了。吳恩一個翻身垛子,竟把那人踹倒。吳恩過去解開他腰中系的帶子,把他捆上。吳恩說:「好孽障!你是誰?」這人說:「道爺,你饒命吧!我瞎了眼啦。我姓李,名祥,就在前邊青石坡住。自幼我父親去世,就是寡母,留下一份家資,全讓我花了。身無一業,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作大買賣沒學過,做小買賣又不會吆喝。我有錢的時候,朋友全圍隨著我,及至我沒錢,找他們去,全都不見。就應了俗語了:『酒肉弟兄千個有,急難之時一個無。』今日早晨,我告訴我母親找朋友去借錢,連碰著三個主,全不借給我。無奈來至此處,要想劫過路之人,遇見道爺把我拿住了。求你老人家格外施恩,饒了我吧!」吳恩拿太阿劍把繩扣給他挑解,說:「論理應該殺你,饒你這條性命,去吧!」
  吳恩怕後面有人追上,他自己不敢久停,轉身出了樹林,往西南就走。
  有二里之遙,見前面有小小村莊。大道的東邊有一所院子,極其寬闊。裡頭是正房三間,東房兩間廂房,見正房屋中隱隱射出燈光。吳恩心中說:「今天本是多貪了兩杯酒,見道路崎嶇,甚不易行。」他來到道旁門首,想要在這裡借宿一宵,一則怕人追上他,二則在這裡歇歇好走。上前一扣門,只聽裡面答話:「哎呀,我的兒,你回來了?」出來把籬笆門一開,門首站定一個老道。裡面說:「這位道爺,黑更半夜叫門作什麼?」吳恩說:「太太行好事,我是行路勞乏,要在太太這裡借宿一宵,明日早行。」這太太說,「我就有一個兒子,也沒在家。老道,你這麼大年歲,進來吧!」把老道讓至東廂房,給他一盞油燈。吳恩一瞧這位老太太,有七十來往的年歲,五官慈善,說:「老太太,有水賞給我一點喝,此時我實在是渴。」老太太說:「我在那鍋內煮了一鍋稀飯,給你盛碗米湯喝吧。」吳恩說:「無量佛!善哉!善哉!」老太太出去,不多時把米湯給他送來。老太太轉身出去,吳恩端起米湯方才要喝,聽見外面說:「到了,到了!」有人叫門說:「開門來!」只見老太太出去開門,一瞧見他兒子李祥叫人家捆著,後面有幾個人跟著。吳恩在屋內聽著,是那個打槓子的李祥。再一聽說話聲音,是胖馬馬成龍、瘦馬馬夢太等。
  這幾個人是從哪裡來哪?皆因是追趕吳恩,走到樹林之內,鎮八方小陳平侯文眼快,見那邊樹後蹲著一人,手中拿著一條槓子。侯文說:「那邊有賊!」大眾過去,一腳把李祥踢了一個跟頭,按在那裡就捆上了。李祥說:「眾位好漢別捆我,我是好人!」眾人一問他,他照著方才告訴吳恩的那套話說了一遍。眾人走的也有些口乾舌燥,想著找個地方歇息歇息去,馬夢太說:「你站起來,跟我走!你要真在青石坡住,果有個母親,我還要周濟周濟你。」
  眾人帶著李祥一直往南走,約有二里之遙,來至在李祥的門首。李祥叫門,他母親打上房出來,把籬笆門一開,瞧見他兒子李祥叫人家捆著,問:「眾位爺們,因什麼把他捆上?」馬夢太說:「你兒子在樹林內打槓子,叫我們拿住了。」李祥的母親一聽,說:「眾位老爺們,看我老身之面饒了他吧!」馬夢太等把李祥解開。李祥說:「眾位老爺們來到小人的家下,裡面坐坐!」鎮八方小陳平侯文說:「咱們哥幾個就在這裡歇歇吧!」大眾一同進了北上房東裡間屋中,一瞧順前簷的炕,地下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一盞油燈,一邊一個破杌凳兒,都拿繩兒捆著,往上一坐人,「咯吱咯吱」直響。炕上一領破蘆席。眾人進了屋中落座,說:「李祥,你給我們找點水喝。」李祥到了外面,把鍋中燒的稀飯給大眾端了來啦。大眾饑者易為食,也搭著渴了,大家喝了些個稀飯。天也不早了,說:「李祥,你過來!」侯文伸手掏出二十兩紋銀來,說:「李祥,這裡有紋銀二十兩,拿了去明天做個小買賣,千萬要務本分,養活你母親。」侯武也掏出二十兩紋銀來,說:「我再給你添上二十兩,從今以後,再不許你做非禮越分之事!天也不早了,我們大眾在你這裡借宿一宵,明日回歸大清營。」李祥說:「我們這裡也沒鋪蓋,你們幾位老爺們受屈吧!」這八個人只可和衣而臥。
  李祥出來把門關上,回到自己屋中,一瞧那四十兩紋銀,心中就打算主意:「明日我做個小買賣,後天再找個媒人給我說個媳婦,我這個小日了就過起來了。」自言自語的把紋銀放在被窩後頭,方才合眼睡著,從睡夢之中嚷醒,說「哎呀!我的紋銀哪?」伸手一摸,還在那裡放著哪。李祥驚悸不安,自己昏昏沉沉的,方才要睡,聽見外面門響,李祥起來隔著窗戶往外一看,但則見有一個老道躡足潛蹤,正要撥門。嚇的李祥張口結舌,戰戰兢兢,心中忐忑不安。
  原來吳恩在東廂房屋中聽見他們來了,嚇的驚惶失色,暗說:「不好!
  大概今天我身逢絕地,恐要遭其毒手。現有太阿劍在手,即便他等前來,我也要殺他一兩個。那時間我能走則走,不能走我橫劍自刎。」自己主意已定,就在東房裡忍著。見眾人在裡面吃飯喝茶,工夫不大,聽見眾人都睡了,自己拉大阿劍慢慢出離東廂房,來到北上房東間窗櫺以外,聽了聽那八個人都睡著了。來到房門以外,把門撬開,慢慢進了外間屋中。把簾子一掀,方要邁步進屋中刺殺這八位英雄,忽然間從外面打進一宗暗器,正中在吳恩肩頭之上,原來是一塊如意石子。吳恩嚇的往院中一躥,看見院中站定一位英雄,拿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說:「吳恩,你這裡來!大太爺這裡正要拿你!」吳恩擺太阿劍摟頭就剁。那位英雄「嗖」一個箭步躥開,在院中直嚷說:「你們幾位別睡了!有了刺客了!」
  書中交待,來者這位正是墨金剛白桂太。只因在永善縣同定黑英、盧杰、何成在那裡防堵,白桂太聞知穆將軍已渡金少江,平定了石平州,帶兵南下。墨金剛白桂太把永善縣大事全托靠他三人料理,自己要投奔大營,到雲南府立功去。這一日,他在道上走著,天色已晚,只見眼前有幾個人,正是馬成龍、馬夢太等一干眾將。他在暗中後面跟隨,見他們到李祥家中去了。那白桂太打算晚上戲耍他們大眾一回。天有二鼓以後,白桂太躥上房去,但則見打東廂房屋中出來一個老道,仔細一瞧,認得是吳恩。見他把上房門撬開,手拿寶劍進了屋中,意欲行刺。曰桂太掏出如意石子,照定吳恩打去,「吧」的一聲,正打在老道脊背之上。吳恩轉身出來,擺寶劍照定白桂太就砍。白桂太不敢用刀相迎,在院中直嚷說:「你們幾個人快起來吧!現有刺客啦!」馬成龍、馬夢太、王天寵、高杰、姜鴻、顧煥章、侯文、侯武八個人在睡夢之際,聽見外邊有人喊嚷,眾人起來,各拉兵刃躥到院中,見白桂太正與吳恩動手,殺了一個難解難分。眾人拉兵刃過去,說:「吳恩,今天你可跑不了啦!」吳恩一瞧眾人起來,各拿寶刀、寶劍撲奔他來。吳恩不敢戀戰,把太阿劍一擺,躥上院牆。王天寵趁勢一鏢,老道一閃身躲開。老道躥至牆外,撥頭往西南就跑。青石坡這一帶,一概都是道路崎嶇,樹木森森,不是一條路可通竹子山。吳恩在前跑著,各處一找,就看見往西偏南一股道路,吳恩順道路往下逃走,心中甚是著急,恐怕後面眾人追上。走了有五六里之遙,吳恩是連急帶怕,又搭著山路崎嶇彎彎,吳恩此時竟不辨東西南北。自己慌不擇路,就往前逃走。走著,天色大亮,見眼前就出了山口。方出山口一瞧,南北的一道河,東西的有一道小橋。老道是由東往西走,自己來至小橋一看,只可容一個人過去,長有三丈有餘,使木板所搭。
  吳恩方上小橋,由東往西走,只見對面來了一個人,年有七十以外,鬚髮皆白,身穿藍綢子褲褂,足下白襪雲鞋,手中拿著有核桃粗的一根竹竿,長有五尺,比釣魚的桿兒又短點,由西往東走,與吳恩正撞了一個滿懷。吳恩說:「老丈,你暫回去,讓我過去吧。」老頭說:「道爺,你回去,讓我過去吧。我長了點年歲,步履艱難。」老道說:「你不知道我的事,後面有人追我,若要不然,我要拿寶劍剁你啦!」那老丈抬頭瞧了瞧吳恩,說:「道爺乃是出家人,理應修真養性,何必動這樣大氣?」吳恩說:「我沒有工夫與你說話,躲開!若再不躲開,我拿寶劍就剁你啦!」那老丈哈哈一陣大笑,說:「老道,你講究行兇作惡,老丈也不是讓人的人。來,來,來!你只管拿寶劍剁來,老漢與你比試比試!」吳恩擺太阿劍照定那老者就剁,老丈一轉身,回到小橋之西。吳恩隨於背後,說:「老匹夫休要逞強,我要大開殺戒,結果你的性命!」吳恩看那老丈一則是年邁之人,手中又無寸鐵,打算過去手起劍落,把他結果了性命。方往前一進身,老丈拿那根竹竿照定吳恩氣眼上一點,吳恩寶劍扔於就地,翻身栽倒。那老丈所用的功夫是點穴法,把吳恩的氣血給閉住了,要等工夫大了,人必作病。那老丈不是別人,正是那老師海回教正。那老丈過去,把吳恩解過來,解他腰中的絲,把吳恩捆上,說:「吳恩,你休要恨怨山人,我乃回教正是也。皆為你作惡多端,殺害黎民,荼毒百姓,我山人今將你拿住,至大清營前去報功。」說罷,把吳恩好,放在小橋之西,說:「吳恩,這一口寶劍也放在這裡,任憑你的造化吧!我要去也!」吳恩心如刀絞,自己料想:「性命休矣!」
  吳恩正在思想之際,只見正東來了馬成龍、馬夢太等一干眾將,趕到一瞧,吳恩在那裡捆著。眾人過去先把寶劍撿起來,馬夢太把吳恩背起來,說:「活該,咱們大家回營巴!」吳恩情知此一翻必死在他們之手,自己一語不發。馬成龍、馬夢太、侯文、侯武大家甚為喜悅,說:「吳恩,誰把你拿住的?」吳恩說:「回教正」。馬夢太一聽,說:「原來是我師傅把你拿住的,活該!」「既是那位老義士把他拿住的,定然是他大數已到。」眾人說說講講,正往前走,天已到正午之時,眾人尚未用早飯,大眾貪功,往回緊走。一輪紅日將要西沉,見眼前有一座村莊,眾人打算要在這裡借宿一宵,明日早行,焉想到又生岔事一宗。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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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第六十四回     於占鼇宴會群雄 白勝祖遇難呈祥



《由天歌》:壽天富貴與貧窮,全不由人由天公。
  前世積修今世受,莫說時乖命運通。
  眼前受用都是福,何須怨恨怒衝衝。
  昨日花開滿樹紅,今朝花落一場空。
  花落鳥啼春事盡,方知向在豔陽中。
  馬成龍同著墨金剛白桂太等來到一個山莊,想要找一個地方歇息歇息,又沒有酒飯吃,無奈往前打聽。見那邊站著一個人,侯文過去問道:「這座莊村叫作何名?可有店麼?」那人說:「我們這叫隱善村,並沒有店。」侯文說:「這裡可有大戶人家無有?」那人說:「我們這村莊有一家財主,姓於,名叫占鼇,為人樂善好施,原先在河南作過一任參將,只因膝下無兒,退歸林下。又當年荒歲亂,各處刀兵四起,雲南地面邪教反的還是太厲害。惟有我們這隱善村,有莊主辦的團練鄉勇,護守莊村,捉拿盜賊,守望相助。你們幾位是哪裡來的?」侯文說:「我們是大清營的差官,勞你大駕,帶我們到那於莊主那裡拜望拜望。」那人說:「你們幾位跟我來!」
  眾人跟著來到村莊以內,見路北的大北,坐北向南,門口有五棵柳樹。
  那人用手一指,說:「你們幾位叫門,我去了。」馬夢太到了門首,說:「辛苦,哪位在門房裡?」裡面出來一人,有五十來往年歲,身穿一身月白褲褂,白襪雲鞋,說:「你們幾位有什麼事?來找誰呀?」那馬夢太說:「我們本是大清營的差官,久仰莊主大名,特意前來拜會。」那人說:「你們幾位在此少待,我到裡面回稟一聲。」家人去不多時,說:「莊主爺迎接出來了!」眾人抬頭一看,見出來這位老丈,年有花甲以外,身穿藍綢子的長衫,足下白襪雲鞋;身高七尺,面如三秋古月,長眉朗目,鼻直口方,海下黑鬍鬚根根見肉,精神百倍,儀表非俗。馬夢太等過去連忙行禮,說:「老丈在上,我等大清營差官,有公事從此路過,求老丈格外施恩,我等在此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老丈一看這九位英雄還抬著一個老道,老者用手一指,眾人進了二門,往正面一瞧,是明三暗五的大客廳,兩邊抄手式游廊,東西各有配房三間。有兩個小童子都在十四五歲,把上房簾櫳打開,眾人進了上房。睜睛一瞧,靠北牆硬木條案,東邊擺著一個官窯的果盤,裡面放著些佛手、木瓜、西邊有一對餑餑盒子,當中擺著水晶魚缸,裡面養著龍睛鳳尾淡黃魚。條案前放著一張花梨八仙桌,兩邊各有太師椅子,桌上擺著文房四寶。靠東邊幔帳高挑,裡間屋中是順前簷的炕,裡面圍屏帳,一概俱全。於占鼇把眾人讓到裡間屋中,俱都問了名姓,吩咐童兒看茶。小童兒俱都獻上茶來。馬夢太一看,這家中甚是講究,獻上茶兒,俱是狼宣窯的磁器。於占鼇問:「眾位從哪裡來?」那馬夢太向前說道:「是打祁河寺,誤走鄧家莊、青石坡。」把在李祥家捉拿吳恩之故細說了一遍。於占鼇吩咐擺酒。於占鼇說:「眾位哥們,我給薦一個人。童兒,到內書房把大爺請來!」小童兒去不多時,只見簾櫳一起,進來一人。眾人不瞧猶可,仔細一看,原來正是過海銀龍白勝祖。書中交待,白勝祖因何來到此處?只因在鄧家莊後院與鄧芸娘在屋中吃酒,只聽鑼聲響亮,打發丫環春梅往前院瞧瞧。丫環回來稟報說:「前院有無數的人動手,有一個山東人,名叫馬成龍。」正說著,外面慌慌張張進來一個婆子說:「姑娘,可不好了!莊主爺被人用暗器打死了!八路都會總吳恩躍牆逃走,前面眾家丁被殺」。鄧芸娘一聞此言,氣的蛾眉直立,杏眼圓睜,說:「好一千賊匪大膽!我前去替我哥哥報仇!」伸手摘下一口刀來,帶好了迷魂袋,方要往前走,一回頭瞧見白少將軍在那裡坐著,心中不放心,說:「冤家,你在這裡等候我,我到前面瞧瞧就回來。」白少將軍說:「美人,你到前頭瞧瞧,我決不能走,我在這裡等你」。鄧芸娘手拿單刀,來到前院一看,連一個人都沒有了。自己無奈回到後面,聽見丫環春梅在那裡嚷說:「可了不得啦,那位白將軍跑了!」鄧芸娘問:「從哪裡跑的?」春梅用手一指,說:「姑娘你瞧,那後窗戶還支著呢。」鄧芸娘一看,說:「好一個無情無義的冤家,我看你哪裡跑?」一推後窗戶也追去了。
  白少將軍本無心要鄧芸娘,打算把他穩住了,好救那幾個朋友。聽見使喚老媽來報,朋友被人家救走啦,見鄧芸娘出去,自己一想:「我還不走,等待何時?」踹後窗戶跳到後院,躥出牆外,自己慌不擇路,也不辨東西南北,想要往前逃走,追趕眾位英雄。正然往前走著,聽見後面有人叫他說:「白勝祖,你往哪裡走?」白少將軍聽見是鄧芸娘的聲音,嚇的撒腿就跑,鄧芸娘隨後就追。白勝祖跑了七八里地,見眼前是一座園子,白勝祖急了,繞過去從東邊跳進花園子。抬頭往北一瞧,有三間樓,上面有燈光閃爍。白勝祖一擰身躥上樓去,打算在這裡躲避躲避。到瞭樓窗外,見裡面點著燈光,濕破窗櫺紙一看,屋中並無一人。轉身進了屋中,到東裡間一看,順前簷一張湘妃竹的,上面支著蚊帳,靠著地下一張八仙桌,兩邊各有太師椅子。牆上掛著八條無雙譜,一邊有一幅對聯,上面寫的是:夜飲客吞杯底月,春遊入醉水中天。
  八仙桌上擺著一部《列女傳》。
  白勝祖正看著,忽聽樓下有婦人女子說話的聲音,說:「呀,秋桔、秋紅,你們兩個人攙著我點麼,咱們娘們該到樓上睡覺了,天不早啦!」兩個丫環攙著一個女子,上得樓來。白少將軍正堵在屋中,白少將軍把圍一撩,自己伏身鑽入下,想在躲避躲避。方才爬入底下,只見從外面進來一位姑娘、兩個丫環。姑娘坐在椅子上,說:「秋桔、秋紅,這幾天我也沒瞧見你們兩個人練的拳腳,都忘了吧?」秋桔說:「方才我還練來著。我打一趟秘宗拳給姑娘瞧瞧。」姑娘說:「這樓也窄,你打拳作什麼。我把簪子摘下來,把手絹罩上頭,咱們娘們下樓練去吧。」正說著,聽見樓梯響,就說:「秋紅,你到外頭瞧瞧,誰來啦?丫環從裡間屋內出來一看,簾攏一起,打外面進來正是鄧芸娘。秋桔、秋紅連忙出來,說:「喲,鄧大姑娘,從哪裡來?」鄧芸娘說:「我是打家中來。方才我追出一個男子,他到你們樓上來了,你們給藏起來了,趁早告訴你們姑娘,把我情人獻出來,咱們萬事皆休。若要不然,你家姑娘一惱,別說我不念姐妹之情!」裡面那位姑娘聽見外面一說,連忙出來說:「喲,鄧家姐姐來了!黑夜的光景,為什麼這麼大氣呀?什麼人不見了?」鄧芸娘說:「妹妹,你別裝傻,找你姐夫來了!」這位姑娘一聽,羞得臉一發紅,說:「姐姐,你這說是哪裡話來?我這樓上可沒生人來。我家中爹爹甚嚴,三尺童子非呼喚不能上我這樓上來。」鄧雲娘說:「沒有?可不成!我瞧著跑你樓上來了麼!」
  正說著,忽聽樓下一聲咳嗽,原來是老員外於占鼇,要到女兒這花園子瞧瞧睡了沒睡,怕兵荒馬亂之際、竊賊盜發之時,恐其後面鬧賊。自己臨睡覺的時節,要到後頭繞個彎兒。來到樓下,聽見樓上有生人說話,老莊主登樓梯上得樓來一瞧,是鄧家莊鄧天魁的妹妹鄧芸娘在這裡,手拿一口單刀,氣昂昂的與他女兒於錦娘口角相爭。只因於占鼇離鄧家莊七八里地,與鄧天魁都是世交,皆因鄧天魁歸了天地會八卦教,老英雄於占鼇甚是有氣,從此與他絕交。今日見鄧芸娘在這樓上,不知道他是從哪裡進來。老英雄趕緊問道:「芸娘,從哪裡來?為什麼生這麼大氣?」鄧芸娘說:「叔父要問,我上這裡來找你姪女的女婿來了。」老英雄於占鼇一聽此言,心中一楞,抬頭一瞧鄧芸娘,並未開臉哪,說:「鄧芸娘,你找的是誰?我沒聽明白。」旁邊丫環秋紅答了話啦,說:「莊主爺,他說有個男子跑到我們姑娘樓上來了。我同著我們姑娘並沒往哪裡去,哪有來的男子哪?鄧芸娘一陣冷笑,說:「你們打算不認帳可不行!你們說沒男子,我要找找。」於錦娘說:「你找出來怎麼樣?找不出來怎麼樣?」這兩句話把鄧芸娘問的閉口無言。
  白少將軍在底下嚇的心神不定,自己後悔說:「我要知道是姑娘的樓,我萬不能藏在這裡。倘若是鄧芸娘把我找出來,這位姑娘准活不了!人家乃是好人,我無故的這不是把人家害了麼?」自己心中禱告:「千萬別進來翻!」他正在思想之際,聽外頭鄧芸娘被於錦娘一問他,鄧芸娘站在樓上默默無言,有心要進去翻,又怕翻不著;有心不進去翻,又捨不了這個情人,自己猶疑未定。只聽於占鼇在旁邊說:「鄧芸娘,你進我女兒屋中翻去,倘若翻出來,我把我這女兒碎屍萬段!」鄧芸娘一打簾子,進到東裡間屋中,往各處一找,連個人影也沒有。把幔帳掀開一瞧,裡頭也是沒人。於錦娘氣的顏色都變了。鄧芸娘找了半天沒有,自己滿臉陪笑,說:「妹妹,我今天多喝了兩杯酒,說話莽撞,你擔待我點吧!明天我再來給你賠不是,我要走啦。」於占鼇說:「正理這是哪裡的事哪?真要在我女兒樓上翻出一個男子來,當時我把女兒劈了!」鄧芸娘說:「叔父不必生氣了,姪女要走了。」
  轉身方要下樓,猛然醒悟,說:「不好!這個白勝祖在他樓上哪!」一轉身又上來了。於占鼇說:「你怎麼又回來了?」鄧芸娘說:「這個人在這樓上哪!」於錦娘說:「你說在這樓上,你去找!」於占鼇氣的鬚眉皆張,說:「你找!」鄧芸娘說:「不用找,在底下藏著哪!」白少將軍一聽,嚇的渾身發抖,說:「我死了倒不要緊,別把人家這位好姑娘給連累在裡頭!」自己嚇的也無處躲藏。於占鼇說:「好!」伸手從外面拿了一條花槍,「鄧芸娘,你說我女兒底下有野男子,我叫你瞧瞧!」於占鼇知道女兒是三從四德,受過教訓,素常之際溫柔典雅,舉止端方,斷不是那等下賤之輩,自己拿了一條花槍,「這底下要有人,我這一槍也把他紮死!」照定底下就是一槍。不知白少將軍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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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六十五回     眾英雄同宿隱善莊 下江口豪傑中奸計



《憑天歌》:憑天吧,憑天吧,放開肚量要寬大。世人英雄不可當,我只退讓學謙下。學謙下,裝聾啞,任他欺負任他罵。雖然我是沒用人,安穩自在無牽掛。
  於占鼇手拿花槍照定底下連紮了三四下,並未紮著。於占鼇說:「這底下哪有人?要是有人,我連紮了三四槍並未紮著他?」
  書中交待,白少將軍在底下怎麼沒紮著?這裡有段緣故。白少將軍聽見他們說用槍紮,這本是一個藤,白少將軍身體又靈便。繃到那上,外面用槍一紮,他往上一靠身,藤上蓋是軟的。有蚊帳罩著,他們也瞧不見。見紮了幾槍,見他們不紮,心也不跳了。鄧芸娘見實在的沒有,他轉身要走。於錦娘一伸手拉刀,說:「丫頭,你休要逃走!你拿血口噴人,你打算我像你哪?不要臉!今天我與你以死相拼!」於占鼇說:「女兒,不要與他一般見識,讓他去吧。他乃是無廉恥之人!」於錦娘止住腳步,並不追趕,鄧芸娘竟自去了。於占鼇說:「女兒,天也不早了,歇著吧!」
  鄧芸娘出了隱善莊,往前正走,忽見對面來了一人,借著星月的光輝,仔細一瞧,好生面善。見那人年有二十以外,身高七尺向開,身穿藍綢子一件長衫,內襯藍綢子褲褂,足下青緞子快靴;面如白玉,黑兩道英雄眉,斜飛入鬢,一雙俊目,白分明,鼻如玉柱,唇似塗朱,手中拿著一個包裹,正與鄧芸娘走了一個對面。一見鄧芸娘,連忙過來行禮,說:「賢妹,黑夜光景哪去?」鄧芸娘仔細一瞧,忽然間想起來了,說:「原來是譚二哥。」書中交待,這個人乃是雲南府昆明縣譚家莊的人,姓譚,雙名逢春,乃是江湖綠林中的人。皆因他身體靈便,武技高強,又長的儀表非俗的相貌,人送他綽號,叫玉面郎君神偷譚逢春。他與天魁知己之交,前者他在鄧家莊住了半載有餘,與鄧芸娘見過數次,他與鄧芸娘兩個人彼此都有羨慕之心,無奈懼怕鄧天魁,譚逢春不敢說一句錯話。今日是從昆明縣來,要到鄧家莊看看鄧天魁,他倒有心,頗惦記鄧芸娘。今日正往前走,忽見眼前有一個女子,手中拿著一口刀,彷彿象鄧芸娘。借著星月光輝仔細一看,正是鄧芸娘,連忙過去行禮,說:「賢妹,天到這般時候,往哪裡去?」鄧芸娘見原來是意中人,向譚逢春說:「譚二哥哥,你從哪來?」譚逢春說:「我特意到鄧家莊瞧看大哥與賢妹。」鄧芸娘把自己家中之事重新說了一遍。他可不肯說追白勝祖來到隱善莊,說:「我哥哥被大清營差官所害,我是替我哥哥報仇,追下仇人,來到此處。適才在隱善莊與於占鼇生了半天氣,他把仇人給藏起來。」譚逢春說:「咱們兩個人找他去,替大哥報仇!」鄧芸娘說:「好!」兩個人轉身復回隱善莊。
  此時天已三鼓,眾人都已安歇睡覺,惟有老莊主於占鼇尚未安眠。雖然見鄧芸娘走後,怕是有賊隱藏他這院中,自己拿著刀要到後邊瞧瞧去。方走著他女兒這院中,瞧見樓上有兩個黑影。於占鼇躥上樓去,各處一找,見跟前正是鄧芸娘與譚逢春。於占鼇說:「好賊!膽敢在我這裡擾鬧!」於錦娘尚未安眠睡覺,聽見他父親在下面嚷,自己拉刀從樓上出來,說:「爹爹慢與動手,待女兒前去拿他!」老莊主吩咐:「鳴鑼!調我的莊兵!」鄧芸娘見事不好,與譚逢春跳牆逃走了。
  這裡老莊主方要回歸前面,忽見從女兒樓上跳下一個男子來。於占鼇拿著一把鋼刀,說:「好賊人,別走!」照定白少將軍就是一刀。白少將軍手無寸鐵,他本是在底下等人家睡看了覺,他好逃走,見這位姑娘老不睡覺,心中甚是著急。他見院中一亂,姑娘出去了,他這才由底下扒出來,打算趁亂逃走。方一下樓,叫於占鼇攔住了,說:「好賊!哪裡走?」擺刀就剁。白少將軍往旁邊一躥,說:「老莊主休要動手,我有幾句話,與你說明白了。」於占鼇說:「你有什麼話只管說!」白少將軍說:「在下姓白,名叫勝祖。我乃是大清營的差官,奉命捉拿吳恩,在鄧家莊被鄧天魁迷魂袋所擒。他有一個妹妹名叫鄧芸娘,將我帶至他屋中放開,想要與我成其百年之好。我嫌她是八卦教匪女兒,再者我是大清營的差官,不應該臨陣收妻。我逃至這座花園子之內,見樓上無人,我躲避屋中,不想是姑娘的繡房,因此我在底下躲避片刻。我並無異心,望莊主請要三思。」於占鼇一聽白少將軍之言,自己心中一動,深知女兒是個烈性的人,」這位白少將軍在我女兒樓上躲藏有兩個多時辰,這件事要傳揚出去,豈不叫老夫遺臭萬年!」那一邊於錦娘氣得顏色更變,說:「好一個野男子,敢在我屋內混串!」過來掄刀就剁,白少將軍一閃身躲開。於莊主過來說:「女兒不要動手,我見此人乃是一位正人君子。」過去把白少將軍一拉,說:「壯士,跟我到前廳一敘。」拉著白勝祖到前面書房,一問白勝祖的家世來歷,白勝祖並不隱瞞,就把自己本來的面目重新細說了一遍。於占鼇說:「原來是貴人來臨,蓬壁生輝。無奈我小女尚未許配人家,將軍在那屋中雖說是避難,倘若傳揚出去,這個名氣就不大好聽,將軍請要三思。」白少將軍是個聰明人,一聽老莊主之言,心中就猜測八九,說:「老莊主有何示下,我竟奉命。」於占鼇說:「我意欲將小女許配尊駕,還望將軍屈高就下,願慨然應允!」白勝祖見這位老莊主話語和順,未免站起來,說:「既然老莊主這等見愛,我有一段下情要稟明。我本是正白旗滿洲旗人,世襲的建威將軍,家中父母已然定下親事,怕的是耽誤了姑娘的青春。我這是直言無隱,這件事望老莊主自己主裁。」於占鼇一聽白少將軍之言,說:「將軍如不嫌寒微,我情願將小女兒作為側室夫人。」白少將軍說:「既待如是,岳父請上,受我一拜。」於占鼇用手相攙,見了翁婿之禮,重新叫家人預備酒席,翁婿對坐,書房吃酒。天色已晚,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依著白少將軍要回歸大營,老莊主苦苦的相留,說:「今天暫在我這裡歇息,明日再去不晚。」白少將軍就在這裡用完早飯,同於占鼇在書房裡談些個軍旅之事。於占鼇原先在外面作過武職官,排兵佈陣,軍營的規矩,樣樣精通。白少將軍對答如流。說首,太陽平西之時,忽聽外面家人來報:「外面來了八九個人,提說是大清的差官,要在這裡借宿一宵。」白少將軍說:「你老人家迎接出去,我暫在後面聽聽,也許是大清的差官,也許賊人假扮。你老人家把他讓進來,慢慢盤查,看其動作。倘若是八卦教的奸細,你老人家幫助我立這一件功勞,把他等拿住,解送大清營,前去報功。」於占鼇點頭,從裡面迎接出來,把馬成龍、馬夢太等讓至在客廳,與眾人一談話,才知道都是大清營的差官。這才派家人獻茶。仔細一瞧王天寵,說:「這位壯士,我看著眼熟,尊駕莫非是陝西延涼衛的人麼?」王天寵說:「不錯,在下正是。老壯士何以知道?」於占鼇說:「尊駕是貴人多忘事。我有一個家兄作延涼衛的守備,我到他的任所,令尊大人王光第作延涼衛的千總,那時尊駕才十數歲,水性頗通。自從那年在延涼衛有一面之識,倏經二十餘載。老漢聽人傳言,自令尊去世之後,尊駕邀游四海,在福建台灣聚泉山創立山寨,製造戰船,收攬英雄,虎踞一方,在蘇州城獨建奇功,金鏢一下,退賊兵數萬之眾,當今康熙聖主老佛爺親封為義士。今朝不想在此相會,真是『人生何時不相逢』!」王天寵說:「原來是老前輩,小可有眼如盲,今天來到貴府,未曾登門遞帖前來拜見,惶恐之甚!」於占鼇說:「王義士說哪裡話來!我今天給你幾位見個朋友。童兒,去到後面把大爺請來」。小童兒去不多時,把過海銀龍白勝祖請到後客廳,與眾人見禮。馬成龍一看,說:「賢弟,我只打算你在鄧家莊被鄧天魁所害,不想賢弟你還在這裡。你從何處至此?」白勝祖把鄧芸娘之故,從頭至尾又細說了一遍。大家一聽,這才明白,一同落座。老英雄吩咐擺酒。白少將軍來到吳恩面前,說:「八路都會總,你還認識山人麼?」吳恩睜睛一看,就是在大竹子山假充畢道成那位神仙,自已歎了一口氣,說:「我山人既被你等愚弄,今朝被獲遭擒,我只求一死罷了,你等不必多問!」白少將軍說:「我今請你喝酒,你喝不喝?」吳恩說:「喝。」白少將軍給他幾杯酒喝,叫家人餵了他兩碗飯。顧煥章說:「唔呀!白賢弟,我有一宗東西送給你,你准願意。」白少將軍連忙說:「侯爺大哥,你老兄台要送給小弟的東西准錯不了,不知是什麼山海奇珍?」顧煥章說:「雖然不是山海奇珍,也是你我兄弟常用之物。俗語說的不錯:『寶劍贈與烈士,紅粉賜與佳人。』我這裡有一口龍泉劍,善能削銅剁鐵,有三絕四藝之名,我將這口寶劍送給兄弟你吧!」白少將軍雙手接過來,說:「謝謝兄長!兄長將此寶劍送給小弟,兄長所用何物?」顧煥章說:「吾這裡現有一口太阿劍,乃是吳恩所用之物,今落在吾的手內。」正談論之際,家人調開桌案,把酒萊擺齊。眾人正在吃酒,忽聽號炮驚天,殺聲震地,乃是小竹子山坐山雕羅文慶,帶領合山人馬搭救吳恩而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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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第六十六回     空空觀群雄逢隱士 雙寶鎮豪傑探賊人



詩曰:古友尊三益,今人重萬金。
  乾坤無管鮑,何處是知心?
  白少將軍等在隱善莊於占鼇家中吃酒,忽聽號炮驚天,有家人來報:「莊北有一支人馬,打著小竹子山的旗號,撲奔正東而來,乃是坐山雕羅文慶。」於占鼇一擺手,吩咐:「把莊兵調齊,如賊兵到來,稟我知道。」手下家人下去。大家在這裡開懷暢飲,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停杯罷盞。家人撤去杯盤,留兩個人看守吳恩,餘下俱都安歇睡覺。一夜晚景無話。
  次日天明,老莊主於占鼇派家人到莊東各路探聽有賊兵沒有,家人下去。於占鼇來至客廳,見眾位差官老爺們也都起來了。顧煥章、馬成龍等就要告辭,於占鼇說:」侯爺與馬大人暫且不要忙,我方才派家人到江口各處打聽,怕是坐山雕羅文慶沿途之上埋伏下人馬。」倭侯爺一聽此言,心中甚喜,知道於占鼇是一位久經大敵的英雄,大家在這裡等候聽信。早飯已畢,只見家人於榮、於華兩個人進來稟報說:「奴才奉莊主爺之命,到前途探聽賊兵的消息。坐山雕羅文慶在小路之上埋伏下人馬、乾柴、硫黃、燄硝,等你大家走到那裡,放火把你等燒死。大路之上有他的大隊,你等繞路奔下江口過江,多走四五十里地過江。」馬成龍等說:「好,我們還不能久待,我們這就起身。」於占鼇說:「我們給你預備一輛車。」馬成龍說:「不用,叫我們這位高大兄弟背著他吧。」
  十位英雄各帶兵刃,由隱善莊起身,一直往東南,爬山越嶺,走了約在數里之遙,見前面有一帶高山。眾人順著這道大山上了山坡,過了這一道大山,才是下江口哪。眾人步山坡,踏山嶺,往上行走。但則見這一座高山甚是險峻。怎見得?有贊為證:沖天占地,轉日生雲。沖天處,尖峰直直;占地處,遠脈迢迢。轉日的乃嶺頭鬆鬱鬱,生雲的乃崖下石嶙嶙。鬆鬱鬱四時八節常青,石嶙嶙萬年千載不改。林內每聽夜猿啼,岸下常見妖蟒過。山禽聲咽咽,走獸吼呼呼。山獐山鹿成群作對鬆鬆走,山鴨山鶴大陣攢群密密飛。山桃山果觀不盡,山花山草應時新。雖然危險不能行,卻是遊人來往處。
  眾人走至山頂之上,見正北有一座廟,一層殿,東西各有配房。山門關閉,上有一塊匾,三個大字是「空空觀」。眾人走的口乾舌燥,想要找杯水吃。顧煥章說:「你們在這裡少待,待吾前去叩門。」顧煥章叩了兩下門,聽裡面一聲「無量佛」,說:「善哉!善哉!」有人作歌。顧煥章用耳一細聽,裡面歌曰:玉殿瓊樓,金鎖銀鉤,總不如山谷清幽。蒲團紙帳,瓦缽瓷甌,西山作伴,雲月為儔。高官駿馬,永無追求。我也不知春,不知夏,不知秋。萬事俱休,名利都勾。樂清閒,樂自在,樂悠悠。歌罷,出來一人把山門一開。顧煥章一瞧,出來一個老道。見老道年到古稀,頭戴如意道巾,身穿一件舊道袍,足下白襪青鞋,腰繫水火絲;麵皮微黃,黃中透亮,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豐滿,四方口,花白鬍鬚根根見肉。顧煥章看罷,連忙行禮,說:「唔呀!道兄請了。吾們乃是山下隱善莊來的,走的口乾舌燥,望求道爺方便方便,賜給我們點水喝。」老道上下瞧了顧煥章兩眼,說:「你們幾位請到廟內鶴軒吃茶。」顧煥章叫眾人進了廟內,在西邊鶴軒落座,把吳恩放在旁邊。老道吩咐小童兒看茶。小童兒有十四五歲,長的機巧伶俐,烹過一壺茶來,給大眾斟上。顧煥章問:「仙長尊姓大名?在此貴觀仙山,你參修了有多少年?」老道說:「山人乃無名氏,自號貪夢道人。自古道:『跳出三教外,不在五行中。』一塵不染,萬慮皆空。終日在廟中參修,也不知度過多少春秋了。尊駕是何人?」顧煥章說:「吾名顧從善,乃聾啞仙師的門人。」那老道人一聽,點點頭說:「你們眾人全是前程萬里之人,當下氣色不甚通便,須要小心謹慎。」顧煥章知道這老道乃清修之人,問:「仙長爺,看我等眾人後來休咎如何?」貪夢道人哈哈大笑,說:「荒山野叟,焉敢妄談是非!眾位吃完茶請吧!」顧煥章等大家告辭,出離了空空觀,順山坡下了這座大山,來至下江口。
  天色已晚,一輪紅日已將西沉。下江口這裡有個鎮店,東西的大街,路北裡有幾座客店。馬夢太到江口看了一看,今日不能過江,非明日一早不可,只可在街上打了一個客店。路北是三義老店,眾人進店,占了北上房五間。小伙計送上洗臉水來。眾人問小伙計:「這裡過江到祁河寺有多遠?」小二說:「離此七十五里之遙。」馬夢太要了酒飯,正在擺酒,忽聽外面有人打門。小二出來,見有一位拉馬的,頭戴青泥得勝盔,身穿箭袖袍,對襯巴圖魯坎,薄底靴子,肋下佩一口綠魚皮鞘太平刀;年有三十以外,淡黃臉面,兩道重眉,一雙大眼,鼻直口方,說:「小二,你把上房給我們打掃乾淨了。大清營瘦馬老大人奉令探賊,打你們這座店裡的公館。」小二說:「我們這住著好幾位大清營的差官老爺。」那拉馬的說:「既然如是,我們打東邊的那座店吧。」馬夢太聽見外面說話,心中說:「喲,又來了一個瘦馬大人。」方要趕出去瞧瞧,那拉馬的已在東隔壁打了店了。馬夢太心中說:「等到夜內我瞧瞧去,到底是何人冒充我的名姓?」想罷,回到上房,對眾人說方才之事。顧煥章說:「老兄弟,不要管他閒事,明日僱船解吳恩到大清營要緊。」馬夢太點頭答應,說:「今日咱們分前後夜值宿。」王天寵、顧煥章說:「我們兩人值前夜。」鎮八方小陳平侯文、樂九州賽存孝侯武說:「我二人幫著你們二人守前夜。」高杰、白勝祖說:「我們兩個人的後夜。」墨金剛白桂太、混海泥鰍姜鴻說:「我們兩個人幫著你們守後夜。」馬成龍一聽,心中喜悅:「我與馬老兄弟,我們二人替你們睡覺。」眾人說:「也好,你們二人歇著去吧!」
  馬成龍、馬夢太到東裡間屋中,兩個人斜身躺在上。馬夢太總是睡不著,心中想著到東邊店內瞧一瞧,那假馬夢太倒是何人。想罷,慢慢起來,帶上短把刀、避血桷,出離北上房,躥上房去。到東邊店內一瞧,這店中是北房五間,東西各有配房。見北上房燈光閃爍,懸燈結彩,出入俱都是差官戈什的樣式。馬夢太到了後窗戶,用舌尖舔破紙窗,往裡面一瞧,但則見窗戶裡頭靠北牆一張八仙桌,東邊椅兒上坐定一人,身高八尺向外,頭上戴青泥得勝盔,四品頂戴花翎,身穿藍寧綢繡團龍箭袖袍,腰繫涼絲帶,著全分的活計。看他相貌,麵皮微黃,黃中透白,兩道重眉,一雙闊目,看年歲有三十以外。這人很透精神。馬夢太心中一動,看此人舉止不俗,兩旁站著有四個戈什哈,大都是年力精壯之人,聽見屋裡他那裡說話:「方才你們那裡打店,他說那裡住著差官,你們沒問他姓什麼?」那個人說:「我們並未問他等姓什麼。」正在說話之際,忽見打外面進來一個手下人:「回稟大人得知,外面有你兩個師兄:一位姓洪,一位姓馬,乃是河南衛輝府回回峪的人,要上大營前去拜望你老人家,路遇特來拜訪。」只聽那假馬夢太說:「去把吳壽、宋生兩人叫來。」這人轉身下去。
  不多時,叫上兩個人來,年有二十多歲,是家人打扮,長的倒很伶俐。
  一個白臉膛,一個黃臉膛。白臉膛的叫吳壽,黃臉膛的叫宋生。來至這裡,給假馬夢太行禮,說:「主人呼喚,有什麼事情?」那人說:「你們兩個人到外面看看,來這兩個人,姓洪的、姓馬的,說與我師兄弟,盤問盤問他是打哪裡來的?倘若是蒙事,當時把他們拿住。」吳壽、宋生答應出來,到了店外說:「哪位找我們大人?」只見打那邊過來兩個人,說:「我。」吳壽睜睛一看,這位答話的年有四十以外,身穿青洋縐一件大衫,足下青緞子三鑲抓地虎靴子,手內拿著一個小包裹;面如重棗,兩道粗眉,一雙大眼,準頭豐隆,四方口,沿口的黑鬍鬚。下邊站著那位是紫臉膛,環眉大眼;身穿藍縐綢一件大衫,足下青緞快靴,年有三十五六的年歲,過來說:「你們兩個人是瘦馬大人的家人哪?」吳壽、宋生說:「是,不錯。你們二人是我們大人的師兄弟,可見過我們大人的面沒有?」那面如重棗人說:「沒見過。我姓洪,叫洪永太。」用手一指,說:「那白淨麵皮的,那是師弟,叫馬清太。你回稟你家大人去,我們二人奉師命,特意前來瞧他來了。」吳壽、宋生說:「你二人在此少待,我就去回稟我們家主人。」
  吳壽、宋生回進裡面,把此事回稟了。假馬夢太他一聽此言,心中一動,心中說:「我本是假充瘦馬馬夢太,要探大清營的消息。他二人今天前來,要與我一盤問,豈不把我的機關洩露?不免我把這兩個人誆進來,把他們兩個人拿住,解送到大竹子山前去報功。」主意已定,告訴吳壽、宋生說:「請!」不多時,把洪永太、馬清太請至上房。一見馬夢太,這二人心中一楞。洪永太聽見他師傅老篩海回教正說過馬夢太他這個人的長相,為人極其瘦弱,今見此人五官相貌,與他師父說的大差,天地相隔。洪永太說:「馬老大人在上,洪永太有禮。」假馬夢太連忙站起來,說:「師兄駕到,小弟未曾遠迎,甚是不恭,望求兄長恕罪!」洪永太說:「哪裡話來。」假馬夢太與二人見過了禮,吩咐:「吳壽、宋生,傳外面擺酒。」洪永太說:「賢弟且慢。這店中的東西,我們兩人也吃不的,我們兩個人已然吃過晚飯了。」假馬夢太正在說話之際,忽聽院內一聲喊嚷說:「好賊人!膽敢冒充馬老太爺的名姓!」把屋中假馬夢太嚇得呆呆的一陣發楞。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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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第六十七回     雙寶鎮巧遇奸細 下江口又逢巨寇



詞曰:終日懮愁,費盡心機不肯休。貧賤天生就,富貴天緣湊。算計五更頭,明著依舊。略放寬心懷,樂得安閒受,因此把妄想貪心一筆勾。
  馬夢太跳在院中,說:「二位師兄,休要信他之言,現有馬夢太在此!好奸細,你往哪裡走?待我來結果你的性命!」洪永太、馬清太跳到院中一瞧,見院中站定這人才是真馬夢太哪。
  洪永太說:「我也難辨你二人真假,你二人可帶著兵刃?拿出來我看。」馬夢太說:「現有短把刀、避血桷在此,師兄請看!」洪永太說:「既待如是,賢弟跟我來,拿這個奸細。」三個人進到屋中一瞧,那假馬夢太蹤跡不見,就是後窗戶支開,連他家人一並逃走。馬夢太等也不追趕,這才問:「二位師兄,是從哪裡來?」洪永太、馬清太說:「我們兩人人來到此處,夜晚打店,聽見說有瘦馬馬夢太大人的公館,想要拜會拜會,你我師兄弟談談心。不想遇見這個奸細混充,可惜未把他拿住,讓他逃走了。」馬夢太說:「二位師兄跟我西邊店內,我們大家已把吳恩拿住。二位兄長跟隨我們,解往大營,一同前去報功。」洪永太、馬清太二人說:「也好。」
  此時店中伙計們也都起來了,知道大清營的差官在這裡拿賊,大家過來伺候。馬夢太說:「天地會賊匪今已逃走,所有馬匹器械也夠你們飯帳了,我們要走啦!」小伙計說:「我給老爺們點燈籠吧!」馬夢太說:「不用,我們躍牆而過。」三個人跳到西邊店內去,進了北上房,見了顧煥章、王天寵、侯文、侯武,馬夢太給洪永太二人引見,提說方才在那邊店內捉拿奸細之故。王天寵說:「便宜他,讓他去吧。你們幾位到屋中歇息歇息,明日好走路。」馬夢太說:「天也快到三更,該我們換班了。」王天寵、顧煥章說:「既待如是,咱們就在一處閒談。」高杰、白勝祖、姜鴻、白桂太也都起來了。大家候至天色大亮,一齊起身,解至雙寶鎮的東頭下江口的碼頭上。只見靠著江岸有無數的船隻,馬夢太過去說:「有買賣船渡我們過江!」那些使船之人問:「你們上哪去?」馬夢太說:「我們要過江,上祁河寺。」使船的說:「你們幾位是差官老爺們吧?」馬夢太說:「不錯,正是。」使船的人說:「我們不敢渡你們幾位過江。今天早晨有小竹子山坐山雕羅文慶發下一支令箭,叫我們沿江渡口所有的船俱都不准渡大清營的差官過江。如要違背將令,剿家滅門九族。我們都指著大江為生,就在這臨近住家,哪一個也不敢得罪天地會八卦教的會總爺,你們上別處僱船去吧,我們這渡口不能渡你們幾位過江。」馬夢太說:「你們這裡全怕天地會八卦教,難道不怕大清國的王法嗎?」只見那邊太平船上也下來一人,說:「你們老爺們要過江,我有一隻船,就是那邊那只太平船。」馬夢太說:「你們船上幾個伙計?姓什麼?叫什麼?」使船的說:「我姓姜,叫姜青,久在這一道白水江中使船。」馬夢太說:「我到你船上瞧瞧。」那姜青帶著瘦馬馬夢太來至那只太平船上,見這只船上甚是寬大,船上有三四個伙計。馬夢太看罷,轉身上岸,來至馬成龍等近前,說:「這只船倒也不錯,來,咱們上船吧。」高杰背起吳恩來,上了這太平船,十二位英雄,前後左右圍繞著吳恩,吩咐姜青開船。姜青叫:「伙計提錨,撤跳板,蕩江搖曳風篷!」這只船飄蕩蕩順著大江一直往東。正往前走,只見姜青說:「咱們這只船要直走,怕有小竹子山賊人阻路。咱往南多繞四十里路,道路又好走,又沒有賊兵。」馬成龍說:「我們這裡江路不熟,由你走吧。」姜青撥轉船頭,曲曲彎彎,一直往南。
  走了約在有四、五十里之遙,方拐過這個山灣,只聽對面火炮驚天,江聲大震,戰船兒一字排開。嚇的馬成龍等心驚膽裂,出船艙往對面一看,但則見正東有二十隻戰船,一字排開,上面有一桿寶藍色緞子大旗,在空中飄擺,蜈蚣走穗,火雁掐邊,上墜金鈴,被風一擺,「噹啷」直響,上有斗大一個「帥」字。手下兵丁都在二十以外、三十以內年歲,頭上白綾子纏頭,上插白鵝翎兒,身穿白號坎,沿青邊,當中間白月光,寫著一個「勇」字。每人懷中抱著四尺多長一口斬馬刀。這隊兵約有一千之眾,為首帶兵乃是小竹子山大將八河龍王呂道明。只聽正南上又是三聲炮響,震的山搖地動,有二十隻飛虎舟的戰船,一字擺開,當中兩桿大旗,分為左右,「帥」字旗上寫著斗大一個「王」字。帶有一千水鬼兵,都是頭上戴著魚皮分水帽,日月連子箍,身上油綢子水衣水靠;懷中抱著三截鉤鐮槍,這為首的正是九江太歲王道興。只聽正東上又是三聲炮響,一桿大紅八卦旗,空中飄擺,又有二十隻虎頭舟的大戰船,上面帶定竹子山的練勇,有三千之眾。為首的有兩員大將:水裡滾周平,浪裡鑽吳滾。後面當中大戰船上,正是靜江太歲張寶。馬成龍等大家一楞,忽聽身後江聲大震,戰鼓齊鳴,有勸善會總蔡文增帶著十二員偏裨牙將、五千天地會八卦教的賊兵、一百隻飛虎舟的大戰船。
  這十二位英雄只顧在船頭上瞧賊兵亮隊,後面管船的姜青喑把吳恩背在小划子船上,把練繩割斷,把吳恩繩扣解開,這只小船飄蕩蕩直奔正東。馬成龍、馬夢太在船上一見,氣往上撞,說:「姜青,你好大膽量,膽敢把皇上家叛逆賊人放走!」姜青一陣冷笑,說:「馬成龍,你休在睡夢裡!我等在雙寶鎮奉勸善會總蔡文增之命,特意在那裡安排巧計,等你等眾人,引至到大江之中,祖師爺在這裡調動人馬,要捉拿你等。」吳恩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祖師爺把你等拿住,碎屍萬段!」馬成龍等大罵吳恩。只見蔡文增轉到前面,在船頭之上一聲:「無量佛!大清營一干鼠輩,好大膽量!待山人把你們俱皆拿住!」抱著五雲筒,在船頭之上耀武揚威站定。姜鴻說:「眾位老爺們休要著急,小可在大清營寸功未立,今天我前去把妖人拿住,略表寸功。」馬成龍說:「你既要前往,須要小心。」姜鴻往蔡文增船上一躥,蔡文增往旁邊一閃,讓姜鴻落在船頭之上。蔡文增說:「你是何人?膽敢在山人跟前討死!」姜鴻說:「蔡文增,你不認識我呀?你家大太爺姓姜,名鴻,有一個綽號人稱混海泥鰍。我在大清營寸功未立,今日要拿你作為進見之禮!」蔡文增哈哈大笑,說:「無名小輩,也敢這樣猖狂!」擺寶劍照定姜鴻就是一劍。姜鴻往旁邊一閃,用刀相迎。兩個人走了五六個照面,蔡文增伸手拉出五雲筒來,衝定姜鴻一甩,一股青煙直撲奔姜鴻前胸。姜鴻躲閃不及,身上衣服全皆燒著。姜鴻「哎喲」一聲,說「不好」,連忙跳在大江之中。蔡文增說:「好小輩!便宜你,讓你喪在魚蝦之腹!」
  這一邊小白龍王天寵見姜鴻落在大江之中,氣往上撞,伸手擺雁翎刀,躥至那邊老道的船上,擺手中刀照蔡文增摟頭就剁,老道往旁邊一閃。兩個人在船頭上,金鼓大作,戰了三五個照面,蔡文增擺五雲筒照定王天寵一甩,一股青煙直撲王天寵前胸。王天寵也一翻身落在水內。早有水裡滾周平、浪裡鑽吳滾兩個人跳下水去,直撲奔王天寵。在水裡頭一個使三節鉤鐮槍,一個使鉤鐮槍。兩個人在水內一瞧,王天寵正在那裡作水。這兩個人擺兵刃過去,在水內不能說話。王天寵擺雁翎刀,忍著疼痛,與兩個人動手。這時,姜鴻早被九江太歲王道興拿去。
  這裡靜江太歲張寶派一百水鬼,拿錘子、鑽子,撲奔馬成龍這只船來。
  來至船下,大家拿鑽子照船底衝了三四下,只聽「突突突」一響,那水進入船中去了。眾英雄正在船上著急,還是白少將軍看見,說:「了不得啦!有了漏子啦!這便該當如何是好?」正說著,船後邊「突突突」一響,馬夢太說:「了不得啦,船下有人!」顧煥章說:「唔呀!你們大家在船上別害怕,待我下去拿賊!」顧煥章跳下水去,見有無數的水鬼,手拿錘鑽在那裡鑽船底哪。顧煥章拿著寶劍在水內紮死了幾個水鬼兵。那邊早有八河龍王呂道明擺青銅蛾眉刺,跳下水去,直撲奔顧煥章,前來動手。馬成龍等這只船,在大江之中滴溜溜亂轉,看著要沉。那邊靜江太歲張寶派手下一百親兵隊,帶著撈網子,撲奔馬成龍這只船來。見馬成龍這只船展眼之間沉入水底。馬成龍等情知大事不好,一個個由船上跳入江中,竟被那些水手人等拿去,一並解送蔡文增船上。吳恩一看,共拿著他們十個人,內中有白勝祖、馬成龍,這二人都是天地會八卦教深恨之人。吳恩吩咐:「把他們幾個人放在船廒之中,派周平、吳滾帶四十名兵丁看守。」又吩咐:「水內兩個會水的,急行拿獲他等,不准漏網一人!」下面八河龍王呂道明、九江太歲王道興帶著五百水鬼,把顧煥章、王天寵圍在當中。倚仗這二位英雄水性頗通,藝業驚人,殺傷了無數的水鬼賊兵。二人見賊勢浩大,不敢戀戰,由賊隊之中殺出重圍,兩個人順大江逃走。靜江太歲張寶一棒鑼聲,令下:「大隊人馬回歸竹子山!」書中交待,這伙人他怎麼知道差官解吳恩從這裡走哪?皆因是祁河寺失守,八卦教的賊兵四散奔逃,有逃到大竹子山的,有逃到小竹子山的,沿途之上聽說八路都會總吳恩被獲遭擒。蔡文增這裡派下戰將,沿江渡口安下人。白少將軍他們要從北邊過江,北邊有小竹子山坐山雕羅文慶率帶合山的人馬,在北邊埋伏,截住穆將軍大隊人馬,不叫穆將軍過江。張寶派周平假扮馬夢太,在沿江渡口、大小店口各處盤查,打聽大清營的差官,解著吳恩從哪裡過江。昨夜晚上,在雙寶鎮店中探明白了,馬成龍等在三義店等候明日過江,他暗中逃走,報與蔡文增知道。蔡文增在這裡安置好了埋伏,今日已然把馬成龍、馬夢太、高杰、白勝祖、姜鴻、白桂太、洪永太、馬清太、侯文、侯武十個人拿住。水內逃走了王天寵、顧煥章。
  靜江太歲張寶率帶人馬,回歸大竹子山。這座山在大江之中,方圓四百里,山名靈石磯。由東山口上岸奔楚雄府,往南過江奔穿雲關。這座山的北山口外,安著八卦水師營,是靜江太歲張寶管帶。過了水師營,就是山口,兩旁山峰,當中一條水路,上面俱都是浮橋、戰船,下面安著攔江網、刀輪。在山口兩旁,有十二座帳房,裡面有值宿的兵丁一百二十名,為首的一個小頭目,名叫武通。來到這裡把浮橋一撤,眾多的兵船進了大竹子山的山口,一直往西,走到翠雲峰以下,戰船往西繞過這一道山嶺水師營,到了大竹子山根以下靠岸。早有山上大小的頭目預備轎馬,請八路都會總吳恩與蔡文增上轎。大眾來至山上,升坐大廳,要殺馬成龍等一干眾將。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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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第六十八回     白勝祖大義罵賊 曹文遠忠言勸友



詩曰:哀樂賢愚總一般,搔頭拍膝思無端。
  不知聽者因何故,離便淒涼合便歡。
  吳恩坐著大轎,來到大竹子山的帥府公廳下大轎。蔡文增、吳恩、張寶升了大帳,兩旁一干諸戰將排班站立。吳恩吩咐:「先把白勝祖帶上來!」兩旁一聲答應,到了外面空房之內,見了馬成龍等十個人,早有眾人在這裡看守。十位英雄還醒過來,馬成龍說:「來,咱們幾個人也就今天死在這裡。」侯文、侯武一個個心中著急,一想:「進大清營寸功未立,今就被獲遭擒,身無寸職,今死在賊人之手,豈不辜負此生?豈不辜負此身?」此時這十位英雄之內,就是馬成龍視死如歸,談笑自如,這九個人俱都是低頭不語。事情最難之事,莫過這幾樣:寡婦攜兒泣,將軍被敵擒,失寵宮女面,不第舉子心。
  眾人正在心中不安之際,忽見打外面進來幾個嘍兵,說:「你們哪位姓白呀?祖師爺令下,帶你上去哪!」白少將軍說:「眾位恩兄師弟,我要失陪了!」幾位嘍兵推推擁擁,來至帥府的公廳。見吳恩在堂中坐定,已然換上了衣服。上首坐著勸善會總蔡文增,下面坐著靜江太歲張寶,旁邊站立戰將。吳恩在上面把虎案一拍,說:「白勝祖,你好大膽量!前者你冒充我們祖師爺,來到竹子山臥底,將我堅鐵筒相像石平州,竟失在你這匹夫之手!今既被我山人將你拿住,你還有何話說?」白少將軍聽吳恩之言,一陣冷笑,說:「吳恩,你這叛國賊人,好不知天時!我白勝祖前番舍死來至大竹子山,想要探明白了這座山的地理,我好同穆將軍帶人馬前來破你這座竹子山,捉拿你這無謀的匹夫,不想今日被你所擒。妖道,你把我殺了,我落個為國盡忠,戰死沙場,千古流芳之名。你這不知天時的賊人,不久天兵一到,玉石俱焚!諒你這個竹子山彈丸之地,你所帶都是些烏合之眾,你豈不知順天者昌,逆天者亡?你既把我拿上山來,殺剮存留,任憑於你,不必多說!」那吳恩一聽此言,說:「來人!先把這廝給我亂刃分屍,結果他的性命就是!」兩旁人一同答應,各把手中的刀拉出來。方要動手,只見靜江太歲張寶過來說:「八路都會總休要忙,殺了他也滅不了大清國的威風,不殺他也壞不了天地會的事情。暫把他等幾個人看押在這竹子山,這叫作香餌釣金鱉之計。如要是大清國的戰將前來探山,來一個拿一個。」吳恩一聽,說:「也倒有理。把他們十個人押在西跨院君子軒,派周平、吳滾二人去看守著,帶四十名兵丁,不准缺了他等的茶水。」
  下面有八河龍王呂道明跪倒磕頭說:「我得了兩件至寶,獻與都會總。
  現有一口大環金絲寶刀,一口龍泉劍。」吳恩拿過來,心中甚喜,自佩一口龍泉劍,大環金絲寶刀賞與張寶佩帶。呂道明下去,把那些兵刃俱都放在外面兵器庫內。吳恩吩咐:「擺宴,慶賀功臣!」兩旁邊手下人答應。不多時,酒筵齊備。屬下諸戰將俱各有賞,各個開懷暢飲,直吃到日色平西。吳恩說:「蔡會總,你我知己之交,你得助我一臂之力。現今穆將軍兵屯祁河寺,手下雄兵數萬,猛將千員。我意欲遣人到雲南府玉華山,把仁和教主白練祖請來,大概他的法寶也練齊。不知你等意下如何?」蔡文增說:「都會總的高見雖好,怕是仁和教主白練祖不能下山,他的法術尚未練好。依我之見,官兵利在戰,咱們這裡利在守。官兵遠來,道路不熟,運糧道路不通。只要有小竹子山這支人馬守住了上江口,先用緩兵之計,祖師爺撒下傳牌:穿雲關、楚雄府、雲南府、大竹子山、小竹子山,各處人馬調齊,會合在上江口。大清國的人馬疲困之時,那時間一戰成功,可能把大清國人馬殺敗。祖師爺請要三思。」吳恩說:「也好。既待如是,發我的傳牌,傳與各處。」下面叫靜江太歲張寶緊守山口,吳恩在各處巡查一遍。張寶回歸水師營,有他手下戰將接他來至水師營虎頭舟大戰船上,有手下家人伺候。張寶落座,吩咐:「請軍師爺!」不多時,從外面進來一位文雅先生,年有三十以外,身高七尺,可是大清國的打扮,頭戴一頂緯帽,身穿藍綢子國士衫,腰繫涼帶,足下青緞子氈底官靴,外罩紅青綢八團龍的跨馬服;面如白玉,頂平項圓,黑兩道眉毛,一雙闊目,白得分,鼻如玉柱,口如四字,齒白唇紅,大耳朝懷。此人姓曹名文遠,乃四川成都府人。自幼在家奮志讀書,為人聰明伶俐,懷揣錦繡,腹隱珠璣,仰面知天文,俯察知地理,頗曉奇門遁甲之術,與張寶兩人是知己之交。只因前者張寶歸降大竹子山之時,接了八路都會總聘禮,那時曹文遠正在張寶家中閒住。張寶過來請教,說:「賢弟,眼下八路都會總拿聘禮請我入大竹子山,我是去好,不去好?我知道賢弟有經天緯地之奇才,我特意前來請教。」曹文遠聽張寶之言,說:「兄長,此時去得,到天地會八卦教中見機而作。大丈夫立志於四方,諸所事聽天由命。兄長此一去,小弟還要跟隨前往。」二人見了吳恩,八路都會總見張寶乃蓋世英雄,水旱兩路精通,叫他獨創一營,在大竹子山口以外大江之中,在那操演水師人馬。就派曹文遠為主簿先生。張寶諸所事情,必要請教曹文選。八路都會總後來駐紮峨嵋山去,這裡張寶操演一萬水軍。有仁和教主白練祖,原先常往大竹子山來,薦升張寶為水軍都會總。把守大竹子山山口的,是巡山太保高勝。今日張寶從大竹子山裡面出來,自己帶了兩壺酒,叫手下人把曹文遠請來。二人落座,說:「賢弟,愚兄請你至此,非為別故,今日八路都會總與勸善會總拿住大清營幾個差官,我看被擒這幾個人五官相貌不俗,斷不是下流之輩。我請賢弟,有一件肺腑心事,我要領教領教。賢弟既知道天文,你看大清營與八卦教誰強誰弱?」曹文遠說:「兄長乃是高明之士,這區區小事何必請教小弟!」張寶說:「賢弟差矣!愚兄與你乃是知己之交,皆因一時懵懂,當局者迷,賢弟乃旁觀之人,定知心肺。愚兄所做所為之事,畢聽賢弟之言。」曹文遠說:「兄長要問,小弟也不敢隱瞞。昨日晚上,小弟仰觀天象,見將星闇昧不明,太白星擾於鬥口;楚雄府有一股紅煞之氣沖天,此處將有刀兵之災。天地會八卦教不久必滅,大清國紫氣東來,國運正旺,不久必要大獲全勝。」張寶說:「既知不久必滅,何必勸愚兄歸降天地會?」曹文遠說:「我正為此事才勸你歸降天地會八卦教。兄長有蓋世奇才,要在大清營中,顯不出兄長能為武技來。要在天地會八卦教中,兄長就是一個大頭目。趁此機會,找一條道路,歸降大清營,必然是高官得作,駿馬任騎,光宗耀祖,顯達門庭。」張寶說:「賢弟此言雖是,我倒作了進退兩難之人。我既受天地會俸餉之德,在王門下願王興,我食天地會八卦教的俸餉,就應該給天地會八卦教辦事。為人子孝當竭力,為人臣忠則盡命。我生是天地會之人,死則天地會之鬼。賢弟此言差矣!」曹文遠一聽,微然一笑,說:「兄長說的是,小弟拙言。」張寶說;「天色已不早,賢弟歇息去吧。」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張寶自己悶悶不樂,屏退左右,自己在燈下看書。天有二鼓之時,忽見軟簾一起,從外面進來一人,手拿明晃晃一口寶劍,要與張寶拼命。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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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六十九回     顧煥章誤入于家務 譚逢春巧得美多姣



《游世歌》:這身心,要安泰,無懮無慮無罣礙。粗衣淡飯不妄求,竹籬茅舍權遮蓋。閒時誦讀書,適意湖山景一派。不攀援,不借債,不去追隨有何害?親朋疏失為家微,禮數不週因懶怠。交結往來平等友,彼此清涼彼此快。安分守己樂逍遙,自在自在真自在。話說張寶正在船艙之內看書,見從外面進來一人,手舉寶劍,照他就剁。靜江太歲張寶急抬頭,瞧見此人,認得他是顧煥章。這且不言。
  書中交待,那顧煥章自從在大江之中與群賊交手,見賊兵眾多,寡不敵眾,擺太阿劍殺死無數的賊兵。顧煥章見賊稍散,急翻身冒出水來,睜眼一瞧,不見那只兵船,見賊人大隊人馬順大江一直往正南去了。顧煥章料想這些朋友定是被賊人捉去,有心要追趕去,又怕賊人勢大,自己一人無精打彩的往下浮著水,走了有七八里路,進了路東的一座山口。走了不遠,靠南邊山坡之下有一隻小舟。顧煥章想要到小船上歇息歇息,來至臨近,一扶船頭躥上船去。見船上有兩個伙計,說:「朋友,你上我們船做什麼?」顧煥章說:「吾浮水浮的力盡筋乏,借此舟暫時歇息歇息。」那個伙計說:「你姓什麼?你從哪裡來?」顧煥章說:「我乃無名氏,從雙寶鎮來。」只見從艙內出來一人,年有三旬以外,身穿月白布褲褂,一雙草鞋;容長臉面,兩道箭眉,一雙圓眼,尖鼻子,菱角口,兩耳扇風;上船來拿眼上下瞧了瞧顧煥章幾眼,說:「這位朋友從哪裡來呀?在大江之中,會這麼大水性!到我們小山莊歇息歇息去吧,此處怕有風暴。」顧煥章聽這個人說話很和氣,說:「管船的,你把我帶到你們山莊去,不知離此有多遠路?」那人用手一指,說:「你跟我下船,順山坡往南不遠,就是我們的山莊。」
  顧煥章想要到山莊去歇息歇息,緩過這口氣來,再上大竹子山,找賊人替朋友報仇,那個人帶顧煥章走了兩個山彎,見眼前樹木森森,有一所牆院。及至臨近一看,是坐北向南的大門,裡面畫閣雕樑,斜稜轉角。這人到了大門首,說:「你在此少待,我去回稟我家主人去。」顧煥章在門口站不多時,只見使船的那個小伙計出來,說:「你跟我進來吧。」顧煥章同他進了大門,往北走了不遠,一直往西,由西邊往北一拐,進了二道重門。但則見裡面上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顧煥章心中說:「大江山島之中也有這樣的人家。」裡面房屋甚是寬大。小童兒手打簾櫳,顧煥章進到上房屋中一看,靠北牆是條案,條案前是一張八仙桌子,兩旁各有椅子。顧煥章在東邊椅兒上落座。小童兒獻上茶來。顧煥章喝了兩杯茶,問:「你家主人姓什麼?叫什麼?怎麼還不出來?」小童兒說:「我家主人上了點年歲,耳又聾,眼又花,不能辦事。客人在此少待,我家主人這就出來。」不多時,給顧煥章擺上酒席,說:「你自己吃吧,我家主人午眠未醒,不能奉陪。」顧煥章喝了幾杯酒,一瞧菜蔬,都是大江中鮮魚,倒是全都可吃。顧煥章自斟自飲,喝了有十幾杯酒,覺得頭昏眼暈,迷迷離離,心中明白,想是中了人家蒙汗藥酒啦,如醉似癡,身不由自主。忽見簾攏一起,進來一人,笑嘻嘻的用手一指,說:「顧煥章,你也有今日!」顧煥章仔細一瞧,此人原來是先前作過淮陽道的任永春,他是對頭仇人。二人一見面,顧煥章想要站起身來與他動手,奈四肢無力,不能動轉。見任永春在他眼前用手點指,說:「顧煥章,我把你解到大竹子山那裡慶功。來人哪!把他給我捆上!」進來了七八個人,把顧煥章牢拴二臂。任永春吩咐:「把殘席撤去!」又把家人德福叫上來說:「這件功勞是你立的。你把顧煥章帶進來的,賞你五十兩紋銀。」德福說:「我在船上瞧他就像顧煥章。想當初我跟著會總爺打黃河之時,我就見過他。今日把他拿住,送到大竹子山,也算是一件大功。」任永春說:「我有兩個姪子,全喪在大清營敵人之手,一個是白面太歲任鳳春,一個是太平會總任鳳姣。我這兩個姪兒都是頗慣敵戰的英雄,我這兩個姪兒死的甚是可惜!今日我拿住顧煥章,替我兩個姪兒報仇雪恨!」德福說:「會總爺別在這裡殺他,還是送在大竹子山殺他為是。」任永春正在猶疑不定之際,忽見從外面進來一人,說:「任伯父一向可好!小姪譚逢春來也。」任永春一瞧,原來是玉面郎君神偷譚逢春,說:「你打哪裡來?」譚逢春說:「我與你老人家借幾間房子住。我帶了一個人來,是我未過門之妻鄧芸娘,他全家被害,無處投奔,特意跟我前來暫住幾日,再為打算。」
  書中交等,譚逢春在隱善莊同鄧芸娘打算要刺殺於占鼇,未得下手,同鄧芸娘到了鄧家莊,把他哥哥死屍成殮起來,同鄧芸娘來至後院,有春蘭、春梅兩個丫頭伺候,說:「喲!姑娘你回來了?我們兩個人甚不放心!」鄧芸娘一點手,把譚逢春拉到屋裡去,二人落座。譚逢春一瞧桌上兩個菜碟、兩個酒盅、兩雙筷子,桌上有乾鮮果品,冷葷熱炒等殘菜。譚逢春說:「妹妹,你與誰喝酒來著?」鄧芸娘說:「我自己在這喝酒來著,有個丫頭陪著我。」譚逢春他本來心中就思念鄧芸娘哪,今見鄧芸娘讓他喝酒,他是心滿意足,在燈光之下偷瞧鄧芸娘,真是千姣百媚,果然萬種風流,黑的頭髮,白生生的臉膛,發亮如鏡,貌可充饑。這一部《永慶升平》婦人女子之中,就讓鄧芸娘屬為第一,說他貌可充饑,言其他長的相貌真好,人要見了他一面,連飯都忘了吃哪。今日譚逢春在燈下兩眼發直,目不轉睛看那鄧芸娘。這鄧芸娘又慢閃秋波,呆斜杏眼,故意的賣弄張狂,引動於他。見譚逢春正是風流少年,人品俊秀,說:「譚二哥,你今年青春幾何?家中嫂嫂長得可好?是比二哥年歲大?是比二哥小?」譚逢春說:「妹妹,我還沒有成家呢。正想要說一個年歲相當的,老未得遇其佳人。」鄧芸娘說:「二哥,你要什麼樣人才?待我去給你說去。」譚逢春微然一笑,說:「就像妹妹你這個樣的。」鄧芸娘一聽此言,不禁一笑,臉微一發紅,斜瞧了譚逢春一眼,說:「你要不嫌棄我容顏甚醜,咱們兩個人作為天長地久的夫妻。按理可沒這說的。」譚逢春說:「妹妹,甚好。自從那一年我見你一面,我時時刻刻記念在心。今天蒙賢妹的美意,趁此今夜良宵,佳期美景,你我共入羅幃,成其那件好事。」鄧芸娘吩咐丫頭把殘席撤去,收拾好了臥居。正是:攜手攬腕入羅幃,含羞帶笑把燈吹。
  金針刺破桃花蕊,不敢高聲暗皺眉。
  二人鸞顛鳳倒。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聽見小竹子山號炮驚天,殺聲震地。譚逢春說:「此處正衝行兵的大路,在此不能久呆,你我快些走吧。」鄧芸娘把家財散給眾下人,同譚逢春起身,打算要投奔安南莊鎮海蛟龍安天福,是譚逢春的師傅。安天福乃是天地會八卦教的頭目。走在半路之上,譚逢春一想:「要往那裡去,怕有不便。莫若我投奔青蓮島我任伯父那裡去。」想罷,與鄧芸娘商議說:「賢妹,你同我到青蓮島,你意下如何?」鄧芸娘說:「你上哪裡去,我跟你上哪裡去。」譚逢春主意已定,到了大江渡口,二人僱了一隻船,順大江,這一日到了青蓮島。船隻靠岸,鄧芸娘同譚逢春二人下了船,來至任永春門首。家人回稟進去,譚逢春到裡面,一見任會總正要把顧煥章結果性命。譚逢春說:「老伯父一向可好?小姪男特意前來拜訪。」任永春說:「先把顧煥章搭在空房之內,派家人看守。」說:「譚賢姪,你從哪裡來?」譚逢春說:「小姪男從鄧家莊來,前來拜望伯父,還求你借我幾間房子,我要在這裡寄居。」任永春說:「我這西院有的是閒房,你自己去看。」譚逢春出去把鄧芸娘帶進來,拜見任永春。這任永春一見鄧芸娘長的是千姣百媚,萬種風流,叫家人把西院收拾乾淨,叫譚逢春在那里居住。譚逢春出來道過謝。任永春吩咐擺酒與譚逢春接風撢塵。家人擺上酒菜,二人落座吃酒。
  譚逢春問道:「伯父,方才拿住這個人是誰?」任永春說:「賢姪,你不知道,那就是大清營的顧煥章。此人武技高強,本領出眾。適才我用麻藥將他麻過去,方要結果他的性命,賢姪你來了,暫時饒他不死。」譚逢春說:「老伯父,你真是神機妙算,將他拿住。這顧煥章身上帶著一口太阿劍,伯父將他摘下來,伯父佩帶,也是一件防身之寶。」任永春說:「也好,我正缺一口寶劍,現時他在後面空房之內,有人看守。」二人喝到天有二鼓以後之時,撤去殘桌。譚逢春回到西院安歇。任永春叫家人掌上燈籠,到了後院,要取那一口太阿劍。方走到後院西配房,見裡面燈光已滅,用燈籠一照,但則見看守的家人死屍倒於地上,顧煥章蹤跡不見。不知是何人救去,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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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第七十回     倭侯爺夜探賊巢 玉昆奉令救群雄



詞曰:石崇夜夢墜馬,醒來說與鄉人。擔酒牽羊賀滿門,俱給他壓驚解悶。范丹時被虎咬,人言他自不小心。看來人是敬富不敬貧,世態炎涼可恨。
  任永春來至後院一瞧,顧煥章沒了,這幾個家人被殺,自己大吃一驚,吩咐手下家丁鳴鑼聚眾,各處搜查。
  書中交待,顧煥章是被何人救去?只因他被人拿獲,牢拴二臂,過了有一個時辰,就還醒過來了。睜眼一看,兩旁有人看守,自己在樁柱之上,不能動轉,情知中計,無法可施。正在著急之際,忽見那四個看守的莊兵在那裡喝酒,點著一支蠟燈,從外面打進一宗物件來,「吧噠」一聲,正打在蠟燈之上,把燈打滅。從外面飛身進來一人,手起刀落,把四個家人殺死。把顧煥章繩扣解開,說:「侯爺,跟我走吧。」顧煥章說:「你是誰?」那人微然一笑,說:「你連我都忘了?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姓何,名瑞,人稱混水猿,在石平州正北何家窪住。我是從家中坐著一隻小船要去探竹子山,方才在江口瞧見一個彩花的淫賊玉面郎君神偷譚逢春,坐著一隻小船同著一個女子進了青蓮島,我跟隨在後,見他與任永春談話,我才知道你在此受困。侯爺,跟我快上船去吧。此處並非講話之所,你跟我快走吧!」
  兩個人飛身上房,躥出院牆,下了山坡,來至江岸,用手一指,說:「侯爺,上這只船!」顧煥章跳上船來,何瑞也上了小船,說:「倭侯爺,為何獨自一人來到此處?」顧煥章說:「並不是我一人來到此處,其中有個緣故。只因我等眾人隨穆將軍攻破了祁河寺,追下八路都會總賽諸葛吳代光,在青石坡將他拿住,實指望解往大清營,前去報功,不想在雙寶鎮下江口誤中賊人奸計。將馬成龍、馬夢太、高杰、姜鴻、白勝祖、白桂太、侯文、侯武、洪永太、馬清太十個人,均皆被擒,我那師弟小白龍王天寵大概死在亂軍之中。我是身倦體乏,誤走在這裡,想要在這裡歇息歇息,好去替我那幾位朋友前去報仇,不想遇在此處,又被他人用迷魂藥迷住。若非你來搭救,我就死在此處了。你是從哪裡來?」何瑞講明自己的來歷,說:「侯爺,在我這船上先歇息歇息吧。」二人到了小船上,喝了兩碗茶。顧煥章說:「這正南上就是竹子山的水師連營,我前去替我朋友們報仇!」
  何瑞攔至再三,顧煥章執章不聽,自己帶上寶劍,跳下水去,浮水來到水師營,慢慢由水底下進了營門,找著中軍大戰船。見上面燈光閃爍,用耳音聽了一聽,裡面靜悄悄,空落落。一縱身軀上了大戰船,見船艙之內燈燭輝煌。自己推門進去,見是靜江太歲張寶在燈下看書。顧煥章舉寶劍照定張寶就剁,張寶急閃身形,伸手拿出大環金絲寶刀急架相迎。兩個人先在船上動手,後來兩個人跳下水去。此時張寶手下當差之人早已知道,一棒鑼聲響亮,有無數的水鬼兵手執燈籠,照的滿江通紅,水鬼跳下水去,各執三節鉤鐮槍,幫著張寶,要捉拿顧煥章。這顧煥章頗通水性,劍法靈便,紮死無數的賊兵。見賊勢眾大,不敢久戰,殺出一條血路,浮水直奔正南。張寶也並不追趕,帶領手下兵丁上船。
  顧煥章往南浮水有二里之遙,長身鑽上水來一瞧,南面是山,北面是水師連營。顧煥章一想:「要回去還得與張寶大殺一陣,莫若闖到大竹子山,前去解救眾家英雄。」又望正南一看,見山口俱有戰船排定,其形好似浮橋,船上點著氣死風的燈籠,上有巡山太保高勝的帳房,帶領一干水隊,把守山口。晚半天有二百值宿的兵丁,在此盤查,出入人等俱有腰牌。顧煥章一沉身下水,睜眼往對面一瞧,船底下安著攔江絕戶網,船頭上都有鮮魚頭刀輪。要碰在刀輪上,人是准死無疑;若要撞到網上,鈴鐺一響,上面一拉網繩,就把人拿住。顧煥章看罷,心中說:「我這口寶劍能削銅剁鐵,要破他的攔江網易如反掌。」慢慢的拿寶劍把網繩割斷,由船底鑽進竹子山的山口,浮水往正南走。約有七八里之遙,往西一拐,走了不遠又往北拐,一瞧東、西、南三面是山,當中有一片水,方圓有一百餘里地。靠北一帶俱是大戰船,有飛虎舟,有太平船,有滿江飛,有浪裡鑽,各樣船隻不少。上面分五色的號燈,南方丙丁火,是紅燈籠;接東方甲乙木,是青燈籠;西方庚辛金,是白號燈;唯有北方壬癸水,可不能使黑燈籠,使白燈籠糊一道黑紙腰節;當中間中央戊己土,是黃號燈;按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格局,分青、黃、赤、白、黑五色的號燈。
  顧煥章看罷,繞過水師營撲奔山坡。到了山破,上得山去,找了一個僻靜所在,把身上衣服擰乾。仰仗這個時光不冷,正在夏天景況,顧煥章收拾好,上了這座大竹子山。到了頭道寨堡柵欄門,見寨門緊閉,牆子上也有幾盞號燈。顧煥章由清靜地方上得牆去,翻身跳入大寨,但則見正北是帥府大廳,東西兩面各有配房二十餘間,裡面並無燈光。顧煥章躥過這所大廳,站在房上一望,見東邊是一所房,有百十餘間,都是樓台殿閣。正北有一所院子,也都是樓台殿閣,大概是吳恩、蔡文增所居之處。正西一片是大軍的草料場。顧煥章跳入正北這所房子,在各處偷聽。到了北院中一瞧,這院是以北為上,三合房,見北上東裡間屋中燈光閃爍,聽有人說話。
  顧煥章來至窗櫺以外,慢慢的把窗櫺紙濕透,往屋內一瞧,靠北牆一張八仙桌,桌上一盞蠟燈。東邊椅子坐著一人,站起來身高八尺,膀乍腰圓,面如薑黃,兩道重眉,一雙大眼,白分明,準頭豐滿,四方口;頭帶三角白綾巾,勒著金抹額,二龍鬥寶,迎門一朵菇葉,身穿一件白緞箭袖袍,週身繡串枝蓮花,瓜瓞綿綿,腰紮絲鸞帶,套玉環,佩玉黼,足下青緞子薄底快靴,肋下佩一口綠魚皮鞘太平刀。靠西邊椅子上坐定一人,是白臉膛,也是天地會八卦教的打扮,年歲二旬有餘,精神百倍。這兩個人乃是親手足,黃臉的叫黃面閻羅張天福,白臉的叫白面閻羅張天祿。這兩個人乃是蔡文增的兩個拜弟,俱有萬將難敵之勇,水旱兩路精通。顧煥章聽他兩個人談心。張天福說:「賢弟,今日蔡大哥與八路都會總商議這個主意甚好。先派人去上雲南府昆明縣五華山,把仁和教主請來,叫白練祖帶上各種的法寶,在上江口幫著坐山雕羅文慶阻住穆將軍那支人馬,不到百日之工,管保把大清營的人馬拿淨。咱們蔡大哥帶著咱二人撲奔福建鹿耳門,前去找水軍都會總李天保、神棍將李天一,那裡有咱們會中三萬大軍,順水路取獨龍關,捉拿張廣太,搶神力王五百隻大戰船,斷大清營的糧道。咱們與蔡大哥率帶著人馬,截住穆將軍、神力王的歸路,讓他腹背受敵。這一陣,可以成功。把方才拿住這十個人,等仁和教主一到,把他推出去開刀祭旗。」
  顧煥章聽到這裡,大吃一驚,心中說:「真要這麼辦理,穆將軍、神力王大事不好。」顧煥章一想:「既來此山上,豈肯空回?莫若我把吳恩與蔡文增兩個人的首級帶回去。」想罷,自己一長身,躥上房去,在各處一找。但則見西北有一所院落,顧煥章至這邊院子來,見北上房屋門關閉,聽西廂房屋中有人說話。來至臨近,附耳一聽,有兩個小童兒說:「祖師爺睡啦,咱們也該歇息歇息了。」顧煥章一聽,「大概不是吳恩,定是蔡文增在這北屋裡睡覺。不免我去結果他的性命,將人頭帶走。」主意已定,來至北上房,慢慢的把門撥開進去。到了屋中一瞧,靠北牆一張八仙桌,桌上一盞蠟燈,蠟花多長。桌案上堆疊著好些個文書,大概是辦公事的所在。把西裡間屋中幔帳一掀,但則見順前簷一張大,落著蚊帳,裡面有人,呼聲震耳。顧煥章把蚊帳挑起來一瞧,有一人頭向西、腳向東、面向南,蓋著大紅呢棉被,蒙頭蓋臉,棉被上面蓋著一件八卦仙衣。顧煥章來至臨近,把大阿劍舉起來,先把蠟燈吹滅,怕是外面有人瞧見燈照的影兒,把大紅呢的棉被往下一拉,把寶劍舉起來,照定項頸之上就剁。只聽「噗哧」一聲響亮,紅光崩濺,鮮血直流。不知吳恩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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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第七十一回     顧煥章巧計救賓朋 浪裡鑽聚兵戰江口



詩曰:雲驅風急馬蹄忙,吐氣揚眉志激昂。
  不怕青雲高萬丈,只要黃卷兩三行。
  棘闈門戶無關鎖,茅屋人家有棟樑。
  明日廣寒宮裡去,桂花折得幾枝香。
  顧煥章來至前臨近,手起一劍把那睡覺的老道殺死,把寶劍一撤。忽聽東西配房鑼聲一響,齊聲喊嚷:「拿奸細!顧煥章連忙轉身出來,方到院中,只聽四面八方全嚷:「拿奸細呀!拿奸細呀!」吳恩手執寶劍從北房跳下來,擺龍泉劍照定顧煥章就剁。原來吳恩等怕有奸細前來行刺,各屋中真真假假都有埋伏。今日北上房上睡覺這個不是人,將榻上收拾乾乾淨淨,用一隻大個山羊,把四條腿捆上,把嘴用繩兒給他系上,用一份上好的棉被褥子,把羊放在褥子上,用大紅呢的棉被一蒙,再把老道衣服壓在被窩上頭,那只羊一喘氣,好象人打呼嚕似的。今被顧煥章殺死,那上有走線,只要有人一動此,那走線鈴鐺就通到那西屋中。今日顧煥章殺死了這只羊,那走線鈴鐺一響,驚動了防守之人,大家鳴鑼聚眾。吳恩在後面早已聽見,拔龍泉劍奔到前院,說:「好大膽的奸細,膽敢前來行刺!」舉龍泉劍照定顧煥章頭頂就砍。顧煥章用太阿劍急架相迎,說:「唔呀!混帳忘八羔子,今天否是與你乾上了!」擺寶劍與吳恩殺在一處。此時後邊勸善會總蔡文增也知道信了,連忙拿五雲筒撲奔前面而來,幫助吳恩捉拿奸細。顧煥章見賊人勢大,怕受他人之算,自己受傷,把太阿劍一擺,殺開一條血路,飛身上房,想要逃走。蔡文增照定他後胸就是一五雲簡,一股青煙把顧煥章後身的衣服燒著。顧煥章翻身跳在房上,正在荒疏,並未曾留神,往下一跳,正跳在翻板之上,「噗哧」一聲,墮入地板之下大坑內。早被賊人看見,用撓鉤套鎖搭住。蔡文增、吳恩二人過來,派手下人把他搭上坑來,牢拴二臂,吩咐人將他搭到西院空房內,派兵丁小頭目胡得宜看守。胡得宜帶領四個手下人,把他押到西跨院北上房,把顧煥章捆在椅子上。胡得宜帶著四個小伙計在廊簷底下喝酒。
  天已到三鼓以後,顧煥章閉目等死,寶劍也叫蔡文增得去。自己心中著急之際,忽聽廊簷下「哎呀,噗咚」,「咕嚕嚕,吧嗒」。「哎呀」是胡得宜一嚷,「噗咚」是他栽倒了,「咕嚕嚕」是他一滾,「吧嗒」是他酒瓶子砸了。胡得宜與四個伙計俱皆喪命。從外面進來一人,說:「侯爺多有受驚,我特意前來救你。」走過去把繩扣解開。顧煥章一瞧,不是別人,正是飛天大聖玉昆。顧煥章說:「你從哪裡來?玉昆說:「只因那一日穆將軍派一干英雄取了祁河寺,赤發瘟神韓登祿死在亂軍之中。穆將軍查點人馬,就缺倭侯爺、王義士、高杰、白少將軍等。在各處尋找,並不見你們幾個人的下落。穆將軍這才派朱天飛、侯化泰這二位老英雄尋找你等去,找了一天也不見回來,穆將軍甚為著急,這才派我前來。前者我上大竹子山來過,這山裡頭地理甚熟。今日我來到此處,正訪問之間,聽見說你被賊人拿住,方才我把胡得宜等幾個人殺死。侯爺跟我走吧,還得快走,倘若被賊人知道,要走是比登天還難!」顧煥章說:「別忙,你怎麼進來的?」玉昆說:「施展我平生的功夫,飛進大竹子山,探聽你等眾位的消息。」顧煥章說:「這裡還有幾個朋友,總是連他們一同救出去為是。」玉昆問:「馬大人同白少將軍他們幾個人現在哪裡?」顧煥章說:「他們共十個人,俱都在江口被賊人拿住,是混海泥鰍姜鴻、墨金剛白桂友、洪水太、馬清太、鎮八方小陳平侯文、樂九州賽存孝侯武、高杰、瘦馬同胖馬,與白少將軍共十個人。我跟你找他們去吧。」玉昆說:「也好。」
  二人飛身上房,在各處尋找,並不見十個人的下落。正在著急之間,忽見正西有兩名更夫,一個更夫拿著鑼,一個更夫手拿著梆子,順著夾道由西往東走。正交三更三點,顧煥章飛過去一腳,把前面那個更夫踢倒按住,解開他腰中帶子,把他捆上。後面那個更夫剛要跑,顧煥章說:「混帳忘八羔子!你要跑,吾把你腦袋揪下來!」一腿把這個更夫踢倒了。顧煥章說:「你叫什麼名字?更夫說:「我叫吳二,在這裡充當更夫。好漢爺饒我這條性命!你是從哪裡來?」顧煥章說:「我乃是大清營的大將。我且問你,你們祖師爺拿住了我們那十員戰將收在哪裡?」吳二說:「就在這西邊靈石岩下,另有一所院子,坐北向南,裡面是北房三間,東西配房各三間,靠門外面有幾株桂樹,上面有一塊匾,是『香浮院』。大清營的差官老爺都在那裡。有兩位頭目,名叫水裡滾周平、浪裡鑽吳滾,帶有二十名兵丁,在那裡看守。」顧煥章聽更夫吳二之言,記在心中,把更夫吳二捆上,把口給他塞住,說:「我也不殺你,我把你放在房上,等我辦完了事再放開你」。連那個更夫一並把口塞好了,把二人放在房上前坡。他同玉昆兩個人撲奔靈石岩。
  來至香浮院之外,顧煥章一瞧,這地理占的甚好:西邊是五丈多高的石台,方圓有二十餘丈,上面這所院子是香浮院。二人登著石台上去,見正北兩旁支著氣死風燈,有十幾個八卦教的兵丁在那裡值宿,各拿著兵刃。這二人就是玉昆手中有刀,顧煥章手無寸鐵,想要與這些人動手,那十數個兵丁也不是他的對手,怕的是打草驚蛇。二人循著這石岩往北,到了無人之處,是香浮院的東北。顧煥章說:「玉昆,此事不可大意!你我在龍潭虎穴之中,倘若叫賊人知曉,想要逃走是比登天還難。你有翅膀兒可以逃走,我等又無翅膀兒;再者說,還有不會水的。」玉昆點頭說:「有理。」二人飛身跳過牆去,在房上後坡一聽,屋中馬成龍正與眾人說話,聽不真切。二人溜下房來,在窗櫺以外一細聽,那馬成龍叫:「白大兄弟,你我弟兄被賊人所獲,在這裡殺又不殺,放又不放,實實在在把我憋悶死了!」白少將軍說:「馬大哥,死生由命,富貴在天。你我為國盡忠,與民除害,今遭不測,遇此大險,你我大丈夫視死如歸,生而何歡,死而何俱!」這顧煥章慢慢把後窗戶摘下來,飛身躥進屋中,見了大眾,說明來由,並將眾人繩扣解開。見廊簷底下燈光閃閃,周平、吳滾正在那裡喝酒。顧煥章同眾人一語不發,把眾人悄悄的領出後窗戶來。眾人定了定神,看見滿天星鬥。玉昆頭前帶路,由東北角跳上靈石岩。這幾個人飛身上房,同定玉昆躥房躍脊,如走平地相似。出了竹子山大寨門,順山坡下了竹子山。顧煥章說:「我去找一隻船去,你們在這裡等候我。」白少將軍說:「我們跟你一同前往。」
  眾人一直往西走了不遠,但則見星鬥之下黑夜之間,靠岸邊有一隻小船,上面有個燈籠,有兩個水手。顧煥章跳上船去,說:「你們兩個人不准嚷,送我們大家出山,必有重賞。」嚇的兩個人戰戰兢兢,說:「好漢爺,饒我們二人的性命!我們是哥兒兩個,我叫全福,我兄弟叫全祿,原是石平州的人,以打魚為生。只因竹子山的人造反,這裡應名是招募水手,我們哥兒兩個來在這裡船上,專管來往走差使的差官。好漢爺,你老人家是誰?」顧煥章說:「我姓顧,雙名煥章,山陝有名,人稱賽報應,恩賜倭剋金布,賞給靖遠侯。我今天特意來探竹子山,救我的盟兄拜弟。你們兩個人送我們出大竹子山,我把你們帶到大清營,交與老將軍,必賞你們一份錢糧。」全福、全祿說:「甚好,全仗侯爺提拔,諸侯爺諸位上船吧。」顧煥章,玉昆同眾位英雄上船,大家這才定神。方要開船,侯文說:「且慢,咱們大家的兵刃俱在竹子山,還得求倭侯爺再辛苦一趟,把大家的兵刃再盜回來,咱們再走。」顧煥章說:「也好。」自己帶了一口刀,又進了竹子山,走了不見甚遠,見上面一片燈火之光。飛身上房,到了裡面,找著兵器庫,把眾人的兵刃盜回來。到了船上一瞧,就缺白少將軍的龍泉劍、馬成龍的大環金絲寶刀、自己的太阿劍。說:「咱們走吧,這三般兵刃不容易盜,大家回營之時再作道理。」全福、全祿這才開船,一直撲奔大竹子山的山口,船隻到了山口,此時高勝已然睡熟,眾兵丁俱都不認真盤查。眾人解開攔索,放下浮橋,眾人闖出了山口,繞過靜江太歲張寶的水師連營寨,這只小船順大江一直往北。方走出有數里之遙,只聽後面鑼聲響亮。此時天色東方發曉。後面水裡滾周平、浪裡鑽吳滾,帶著五百名飛虎水隊,撞出山口。靜江太歲張寶也知道信息,點齊了水鬼嘍兵,殺出水師連營寨。江聲大震,喊殺連天。顧煥章一干英雄,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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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七十二回     豪傑回營定巧計 義士奮勇盜寶刀



詞曰:終日懮愁何益,不消短歎長吁。簞食瓢飲樂三餘,定是寒儒雅趣。
  誰求名登雁塔?惟願沽酒題詩。高歌對月誦新詩,方展胸中志氣。
  顧煥章帶定十數位英雄,正想逃走,聽見後面喊殺連天,追兵甚近。原來是周平、吳滾正在靈石岩上吃酒,見屋中並無動作,進屋中一瞧,後窗戶支開,兩個人連說「不好」,點齊了五百飛虎水隊,下了大竹子山的山寨,要了二十隻飛虎舟的戰船,出了大竹子山的山口。先派人給靜江太歲張寶打信,他帶著這一隊戰船先追下去。張寶這裡也點齊了大隊,沿江追下去。顧煥章回頭一瞧,說:「不好啦!賊兵追趕下來,眼看就到了,這便該當如何是好?」馬成龍說:「別的全不怕,就怕他們鑽船底,那時可就不好了!」姜鴻說:「我跳下水去,護著咱們的船底。」顧煥章說:「你在船的上面阻住了賊人,叫水手自管急行,不許停住,且戰且走。」高杰等全都手執著兵刃,站在船上。那邊水裡滾周平、浪裡鑽吳滾,各執三節鉤鐮槍,說:「被擒的鼠輩,我等一時間失神,你等竟逃至此處。要知時務,別叫會總爺我們動手!你幾個人要想逃走,那焉得能夠?」手下五百名水隊戰船分雙龍出水勢的樣子,從兩旁一裹,就把馬成龍等這一隻船給圍上了。周平叫水鬼兵跳下水去,用錘鑽要鑽馬成龍這只船底。這十數個八卦教賊兵方才跳下水去,見前面有一人,手拿鋼刀照定那些水鬼兵就紮。那八卦教的水兵如何是姜鴻的對手,將打了幾個照面,被姜鴻連紮傷了七八個人,那餘者都嚷:「厲害!」逃回他們的兵船,各自上去。周平擺鉤鐮槍要往馬成龍那船上跳,被瘦馬馬夢太一避血桷,正打在周平的左肩頭之上,周平逃回船去,見那倭侯爺等那只船飄蕩蕩一直往正北去了。
  靜江太歲張寶帶領一千名飛虎水卒,及至趕到江口,見顧煥章等那只小船走了甚遠,大概還瞧得見,往北一直逃去。張寶吩咐手下人等急追。這一千五百名兵丁會合在一處,就把那倭侯爺這只船趕下去了。不到一里之遙,就把這一隻小船給圍上了。姜鴻明白大江之中須先護著船底,立刻就跳下水去。顧煥章等各抱著兵刃在船上站立。張寶派吳滾帶領水鬼兵丁跳下水去,先要壞了他們那船隻,再要拿他們就易如反掌看紋,不費吹灰之力。吳滾帶了五十名水鬼兵,吩咐說:「我要下去和他們動手之時,你們大家要齊心努力,把他的船底給鑽壞了,算你們五十個人一件奇功!」那水兵人等齊聲答應,一齊跳下水去。吳滾指揮著這些人,竟撲奔那只船而來。姜鴻瞧見,把刀一順,照定吳滾前胸就紮。吳滾一閃身躲開,擺鈞鐮槍照定姜鴻就刺。在大江之中,他二人各施所能。五十名水兵先拿著錘子、鑽子,照定馬成龍那只船上用力一鑽,只聽「咚咚」的兩三下,那只小船兒早就漏了。高杰在上面正與張寶動手,一見那腳下的船進了水啦,大家齊吃一驚,說:「哇呀!可不好了,這只船可漏了!」顧煥章見這只小船既然是漏了,看著就要沉入水中。那靜江太歲張寶早回自己的船上去了。賽報應顧煥章一看不好,說:「眾位,要不好,這只船要沉了!」
  馬成龍正在著急之際,忽見正西來了兩隻大船,上面插著兩桿大旗,是杏黃的顏色、蜈蚣走穗,火雁掐邊,墜角銅鈴被風一擺,「噹啷啷」的直響,上寫斗大的一個「楊」字。見船上有一百多名水兵,都戴著分水魚皮帽,日月蓮子箍,藍油綢子的水衣水靠,懷中全抱著鉤鐮槍,身穿紅號坎,上有白月光兒,寫的「三岔山練勇」。船頭上站定一位老英雄,身高八尺以外,頭戴分水魚皮帽,身穿藍油綢子褲褂;面如瓦獸,粗眉大眼,鼻直口方,海下一部虯髯;年在六十上下,懷中抱著一口金背刀。來者正是虯首龍楊永安,後面跟定那只船上,正是海底蛟楊永太。把賊船衝開,說:「大清營的差官老爺不必心慌,我二人來也!」顧煥章等大家一看,來了三岔山的兵船,大家心中甚喜,一齊躥上那只船上。一回頭,見這只小船已然沉入水內。後邊船廒之中躥上一人,正是小白龍王天寵,說:「眾位不要著急,待我捉這一伙無名的小輩」。
  書中交待,王天寵他昨日在水裡與大竹子山的水寇動手,他見賊人敗走,自己出水一看,連自己的那只小船也沒了,連馬成龍等也都不見了,知道這些個人是被人拿去了,連急帶氣,說:「我王天寵乃是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轟轟大丈夫,一日之間,我的朋友被他人拿去,我要是不替他們報仇,我是一個畏刀避劍、怕死貪生,我算是什麼英雄!」越想越氣,自己拉出雁翎刀來,想要追賊至大竹子山,前去罵山,罵出賊人來,與他一死相拼。主意已定,一直的往正南走了不遠,只見從正東來了一隻船,上有六個水手,船頭之上有兩個號燈,當中有一把太師椅子,上面端坐一人,正是海底蛟楊永太,說:「水內有人」。王天寵說:「是我。」飛身上船,在上面與楊永太見禮,說:「叔父大人在上,小姪婿王天寵有禮。」楊永太說:「原來是王義士!賢姪婿,你是從哪裡來?」王天寵就把奉令探祁河寺、拿吳恩之故細說了一遍。又說:「有我十一個朋友,都被他等拿去,我要去替我的朋友報仇雪恨」。楊永太說:「原來如是。你只管跟我來,我是同你岳父帶領二百名精壯水兵,在靈岩島山裡隱藏,每日派人去哨探那大竹子山的信息。今日我兄長聽手下人來報,那大清營的差官老爺在江口被勸善會總蔡文增拿去,我二人商議,來至此處,哨探機密之事。我兄長還在靈岩島等候,你跟我到那裡商議,再想主意破他這座大竹子山,救你那些朋友。」王天寵一想,也倒有理,就叫開船。不多一時,來至靈岩島的山谷之中。見那邊還有一隻戰船,正是虯首龍楊永安的戰船。王天寵同楊永太二人來至大戰船之上,見了虯首龍楊永安。王天寵行了翁婿之禮。楊永安問明瞭王天寵的來歷,楊永安說:「你不要忙,我知道這座大竹子山甚不易破,我自有主意。你那幾位朋友大約也都死不了,也不必著急,你先喝酒吧」。叫手下人擺酒,三個人在船艙之中吃酒談心。天已三鼓之時,三人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起來,早飯後,只聽大竹子山口外金鼓大作。楊永安立刻帶手下人等,吩咐開船。帶領水兵來至在江口,正遇見馬成龍、馬夢太、高杰、白勝祖、侯文、侯武、洪永太、馬清太、墨金剛白桂太、顧煥章那十個人都在一隻小船上,眼看著那船正要沉入水中。楊永安說:「你們快往這只船上來吧!」十位英雄方才跳上那只船去,靜江太歲張寶早已看見,知道是三岔山的虯首龍楊永安。這兄弟二人都是有能為的,武技高強,本領出眾,乃當世的英雄。此時海底蛟楊永太早就跳下水去,一瞧浪裡鑽吳滾手中刀上下翻飛,混誨泥鰍姜鴻正與吳滾殺了一個難解難分之際。楊永太一看,擺手中刀過去照定吳滾分心就紮。吳滾用刀往外一撥,打了幾個照面,吳滾被姜鴻、楊永太二人殺死。水裡滾周平見吳滾身死在大江之中,他氣往上撞,說:「好一個無知匹夫,我來拿你!」擺刀跳下水去。此時那八卦教中五十名水兵早被姜鴻、楊永太二人殺了二十餘名,餘者逃回船上去了。靜江太歲張寶一見,吩咐自己的水鬼兵丁:「你們大家務要努力,把那些大清營的餘黨拿住,必加倍重賞!」那一千五百名水兵一齊喊嚷,全都往上圍裹,各拿弓箭,分四面八方,把三岔山的兩隻戰船全都給困在當中。不知眾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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