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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楊柳岸]將門女的秀色田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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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09:33
第二十章 男裝上街

    青舒換上許五娘縫製的青色棉布男裝,再梳上男子的髮束,往小娟和許五娘面前一站,「像嗎?」

    小娟撲哧笑出聲,「小姐,即使不看耳洞,人家一眼便知道您是個姑娘家。」

    青舒一臉受打擊地摸了摸壞事的耳洞與滑嫩白皙的臉龐。

    許五娘從布包裡拿出一雙小號的深青色男鞋,「小姐,您試試合不合腳。」說著,便要給青舒換腳上的繡花鞋。

    青舒坐到椅子上,讓許五娘給換了鞋,再站起來,一隻手背到身後,學男子邁著方步走了走,「不看耳洞,這回像不像?」

    許五娘瞪了眼又要笑的小娟,然後轉過臉說道:「小姐,您走的自然點,大方點,別人不會注意那麼多,只當您是十一二歲沒長開的少年。」

    青舒這才有了點兒自信,故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低沉一些說話,「那,說話會不會立馬露餡?」

    許五娘一邊替青舒整理腰帶,一邊說:「京中大戶人家裡,有許多顯女氣的少年郎,小姐少說話,出門別像個姑娘一樣走路,也別像小姑娘一樣動不動害羞臉紅,一般不會有事。」她這純屬安慰自家小姐,有那耳洞在,誰還能看不出男女。

    蘇媽媽正好進來,「五娘說的是,只是小姐,您要買什麼寫個單子讓丁家寶跑腿便成,何必親自去那魚龍混雜的地方,萬一磕了碰了的,可如何是好?」她從昨日知道這事開始,想起來便要念叨一通。

    青舒笑,並不搭茬,左袖袋裡放一個裝五十兩銀票的荷包,右袖袋裡裝十幾兩的散碎銀子,腰間垂掛的荷包裡裝些銅板。

    蘇媽媽知道勸不住,手裡拿了個黑□□的尖細的小東西,在青舒臉上一陣搗鼓,滿臉雀斑的小少年就這樣誕生了。

    青舒照了照鏡子,很是滿意地帶著小娟出門,蘇媽媽不放心地跟在她後頭不停地絮叨這個小心、那個注意,還警告小娟,說要是小姐有什麼差池就拿小娟試問云云。

    「姐姐,姐姐,等等小陽……」

    「少爺,好少爺,您快停下……」

    青舒不解這是什麼狀況,停下,回頭,便看到小陽與古元寶一前一後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古青陽跑近,撲過來一下抱住青舒的細腰,「呼……呼……姐,帶……帶上小陽。」然後抬頭,看清自家姐姐的臉,嘴巴張成O字型,眼睛瞪得溜圓。

    青舒呵呵笑,拍拍他的腦袋,「小陽聽話,姐姐今天有事要辦,不是出去玩兒,你在家好好溫書好不好?」

    青陽聽了,一臉落寞地將青舒抱的死緊,不說話。

    青舒心裡軟軟的,「姐姐答應你,過幾天一定帶你出去玩兒,好不好?」

    青陽戀戀不捨地將瘦弱的小胳膊收回,低著頭,不說話。

    青舒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想了想,又看了眼旁邊正被蘇媽媽連訓帶戳腦門兒的古元寶,暗歎自己無論是在現代還是大安,都改不了對在意的小孩子心軟的毛病,便微微一笑,「姐姐帶你出去可以,不過……」她將聲音故意拉得長長的。

    青陽飛快地抬起小臉,眼睛裡快樂的光芒閃得人眼花。

    一刻鐘後,套好馬車等在古府後門處的李大郎,鞭子一甩,出發。

    古府座落的位置是官宦人家府邸聚集的集賢巷。京城的巷,不是指小巷子,而是同等階層的人聚集居住的大面積的區域。

    而京城的大體的格局是:北半城,恢宏的皇宮居中,皇宮左右分別是校場與護衛營。南半城,自西往東,西市、安居巷(平民區)、富貴巷(皇親貴族、高官府邸聚集的區域)、富貴奢華的商業中心地段、集賢巷(官宦人家府邸聚集區)、集財巷(小吏、商賈富戶府邸聚集區)、平安巷(平民區)、東市。

    商業中心地段,自然是京城最為奢華的商業街區。這裡酒樓、茶樓、繡坊、綢緞鋪、布莊、書閣、金銀飾品鋪、瓷器鋪等林立,富貴奢華當屬大安國第一。

    西市,也有不少高檔的店舖,但多數商舖面向的都是京城的中等階層與一般階層,林立的店舖大小不一卻數量上遠勝於商業中心區,面向小老百姓的小商小鋪以及擺攤、挑擔的小商小販也不在少數。晨間,越接近城門,看到的擺攤、挑擔的小商販越多。

    東市,大體與西市相仿,但有一樣特別之處,這裡的深處有一條煙花巷,是京城內唯一允許妓院存在的小巷子。意思就是,官府允許妓院存在,但嚴格地控制並壓制著妓院。

    青舒今日的目的地是西市,調查對象是平民必需品的種類及價格,尤其是關於米麵糧、油鹽醬醋、蔬菜及肉食品的。

    不愧是天子腳下,平民百姓聚集的商業地段也是熱鬧非常,一派繁榮景象。

    李大郎負責看馬車。

    青舒牽著弟弟的手,米鋪、蔬菜鋪、肉攤、傢俱行……不放過任何一個,不買也要看看。

    小娟手裡抱著青舒心血來潮買的一些小東西,眼睛緊盯著青舒姐弟倆不放。

    丁家寶和古元寶緊跟在他們身後,手裡也多多少少拿了點東西。

    他們看過一兩個店舖,便要回到馬車上一次,青舒便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紙與炭條,記錄著什麼。

    午時,青舒帶著大家坐到一個小麵攤前,叫了六碗麵、四個雜糧面饅頭,花了四十文。

    未時三刻,青舒姐弟倆實在走不動了,便坐著馬車打道回府。

    第二日辰時,青舒再次出門,這次的目的地是東市。姐弟兩個的裝扮與昨日相同,頂著一臉的雀斑,哥哥弟弟地叫著。

    第三日出門,目的地是京中貴人們最喜光顧的商業中心。青舒牽著青陽的手,邁步進錦繡書閣時,差點與從門裡突然衝出來的鵝黃色服飾的丫鬟撞個正著。

    青舒側過身子,護著青陽堪堪避過莽撞的丫鬟,退後幾步,站定。

    那丫鬟十二三歲的年紀,叉著腰,一臉凶巴巴地盯住青舒,「喂,你是哪家的小廝?走路不長眼睛的嗎?撞到我是你幸運,若是撞到了哪家的主子,你有命在嗎?早被人打死了。」

    青舒覺得莫名其妙,腹誹:根本沒撞上好不好,而且是你自己不看路撞上來的。

    小娟往前一站,擋在青舒姐弟面前,「是你自己衝出來差點撞到了人,也就我家少爺好說話,不與你計較。你不知好歹,反倒教訓起別人來了,講不理講。」

    小丫鬟不幹了,眼睛瞪得更凶,「你說什麼?有膽子再說一次。」

    小娟挺著胸便要上前,青舒怕鬧出事來自己人吃虧,便趕緊出聲阻止,「小娟,退下。」

    小娟倒是聽話,狠瞪了對面囂張的小丫鬟一眼,退到青舒姐弟身後。

    青舒笑道:「這位姐姐教訓的是,以後我們會小心的,還望姐姐高抬貴手,不要和我們一般見識。」

    小丫鬟哼了一聲,遞給青舒算你識相的一眼,抬腿便走。

    青舒以為警報解除,搖了搖頭,牽了青陽的手便要進書閣。

    「等等。」隨著這一聲,小丫鬟去而復返,拉住青舒的手,「你,你……」

    小娟推開她,「你幹什麼?」

    小丫鬟卻指著一臉莫名的青舒的鼻子,「女的,是女的。」然後放聲喊,「小姐,小姐,奴婢終於找到一個同小姐志趣相投的人了。」

    青舒的腦袋一下就大了,這是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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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跟屁蟲

    一刻鐘後,青舒姐弟被人請到了錦繡書閣旁邊的探花茶樓位於三樓的包間內。探花茶樓,顧名思義,這裡出過探花郎,因此茶樓主人果斷地換了店名,一為沾沾探花郎的喜氣,二為招攬客人。

    一名短衣打扮、英氣十足、眉目如畫的少女緊緊盯著青舒的臉,一會兒露出沉思狀,一會兒懊惱地嘟著嘴摸摸自己的臉,一會兒又神采飛揚起來。

    青陽不安地往青舒身上靠了靠。

    青舒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對面的少女眼睛水靈靈的,透著好奇與純真,提起來的心便稍稍放下一些。意識到自己的緊張影響了身邊的弟弟,她便大大方方地伸手從面前的玫瑰糕盤子裡拿了一塊兒,遞給弟弟吃。

    青陽先是搖頭,然後在青舒的目光堅持下,接過來,小口咬了一口,然後眼睛一亮,抬頭送到青舒嘴邊,「好吃,姐姐吃。」府裡只有逢年過節才有糕點吃,隔三差五倒是廚娘會做些給他吃,只是味道差很多。

    青舒笑,「小陽吃,姐姐自己拿。」

    青陽哦了一聲,便笑瞇瞇地,小口小口吃起來。

    青舒承認,她被萌到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默唸一聲好茶,放下茶杯,伸手拿了兩塊兒玫瑰糕遞給站在身後的小娟,「拿去和元寶吃。」元寶年齡不大,但因為是男孩子,被留在門外守著。

    小娟愣愣地接過,「小姐……」

    青舒頂著滿臉的雀斑微笑,「沒關係,這位小姐沒有惡意,你去吧,吃完再回來。」說著,又拿了一塊兒,咬了口,品了品,嗯,玫瑰的香味兒十足,味道也不錯,只是太甜了,只有這一點不合她的口味。

    少女看青舒打發了自己的丫鬟,她也有樣學樣,卻是拿了整盤的玫瑰糕塞進自己丫鬟手裡,揮手將人打發到了門外。然後打開了話匣子,「你也喜歡穿男裝對不對?你也希望自己是男孩子對不對?我跟你說,我上邊有七個哥哥,他們很討厭,從來不帶我玩兒,每次都是我偷偷跟去才行……老罵我是丫頭騙子,要不就喊小丫頭……」

    「我跟你說,我很厲害的,我有偷偷跟著哥哥們學武藝,府裡的家丁、丫鬟都是我的手下敗將。我還打敗過七哥一次,哈哈……」她得意洋洋的笑得歡快。

    青舒很想告訴她,很可能是人家讓著她,她才會打贏,但又擔心將她惹哭,招來她家不知姓誰名誰的七位哥哥的報復,閉緊了嘴巴,挨個兒將桌上的糕點嘗了個遍,當然也不忘將弟弟的肚皮填飽。

    說了老半天,小姑娘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有自我介紹,有點不好意思,但一瞬的工夫她又將這點不好意思扔到腦後,「我叫步語嫣,爹娘和七個哥哥都叫我小嫣,十三歲。你叫什麼名字?」

    青舒卻是一怔,「你姓步?」

    步語嫣將未發育的小胸脯往前一挺,「是啊,叫我小嫣好了。」

    青舒心裡咯登一下,姓步的本來就少,而且是在京城,再看步語嫣身上的布料絕對是上等中的上等料子。再有短衣打扮,那些中規中矩的貴族小姐只怕誰都不會在人前穿出來,但,換作將門府邸中的貴族小姐,那可就另說了。姓步呢,萬萬不能得罪,一切要小心應付。

    但轉念又想,她又不存在藉著步語嫣攀附權貴的心思,而且又是步語嫣自己貼上她的,她只管自自然然的就好,何必怕這怕那小心過頭,反倒為難了自己,又惹了明顯性格大而化之的步語嫣不痛快。想通了,為自己和弟弟斟滿茶杯,自我介紹道:「我姓古,古青舒。這是我弟弟,小陽。」

    步語嫣的注意力先前只在青舒身上,這會兒才注意到青陽的存在,她發現青陽對青舒言聽計從,一臉乖巧可愛的模樣,瞬間笑瞇了眼,撲過來一把摟住青陽,「啊,啊,好可愛,好可愛的小弟弟,我喜歡,好想帶回家玩兒。」

    青陽嚇了一跳,脖子被人勒得很緊,一邊掙扎,一邊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紅著眼眶向姐姐求救,「姐姐,姐姐……」

    青舒一臉黑線地去扒步語嫣的手,「喂,放開我弟弟,你嚇到他了。」

    步語嫣後知後覺地鬆手,一臉不好意思地拿指尖搔了搔臉頰,衝著青陽滿臉討好地傻笑。

    青舒抱住撲進自己懷裡的弟弟,不客氣地瞪了眼罪魁禍首。

    步語嫣嘟了嘟嘴,「早知道有弟弟這麼好玩兒,讓我娘再生一個好了。」

    青舒心裡暗道:得回你娘沒生,否則生出來就成你的玩具了。嘴上卻笑罵她,「再敢說我弟弟好玩兒,小心我拿東西丟你的。」

    步語嫣也不生氣,嘿嘿笑了笑,沖外喚道:「小杏,告訴小二,剛剛上的點心每樣包一份送來,讓小陽帶回去吃。」

    候在門外的小杏答應一聲。

    青舒這會兒也不怕她了,「雖然是你強拉了我們姐弟過來的,但還是謝謝你的招待。我們有事,得走了。」

    步語嫣明顯不想讓他們走,「你們要去哪兒?帶上我好不好?」她很不喜歡扭扭捏捏的大家小姐,更不喜歡那些帶著目的湊上來的各府小姐夫人們,因此朋友很少。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說話爽直的古青舒,她當然不想錯過這個可結交的朋友,更想知道她洗了臉後是什麼樣子的。

    青舒沒好氣地道:「你忘啦,剛才我們可是要進錦繡書閣的。」

    步語嫣猛點頭,「我要跟你們一起。」

    青舒說了句隨便,領了青陽離開探花茶樓。

    她們不知道的是,她們一走,隔壁包間內出來一名小廝跟在了她們後頭。而包間內坐著三個年輕男子。

    一個是穿月牙色長袍,笑得不懷好意的古瑞星;一個是穿寶藍色服飾,沉穩內斂的周伯彥。

    還有一個,身穿藏青色的質地上等的服飾,藏青色髮帶高高束起了墨發,古銅色的膚色,劍眉星目,五官稜角分明,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頗為威武。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離去的步語嫣嘴中討厭的七個哥哥中的一個,家裡排行第六的步飛鷹。

    步飛鷹是從邊關回來的,昨日到京,今日便被古瑞星叫出來喝茶了。他對於街頭巷尾談論的古孫兩府的事情並不知情。剛剛隔壁鬧的那麼歡實,尤其步語嫣一點都沒控制音量,先一步到茶樓包間的他們可是安靜地從頭聽到尾。不過,他一看古瑞星不懷好意的笑容,心裡便起疑,將身邊的小廝打發出去跟著自家小妹了。

    他不看古瑞星,卻是問周伯彥,「那古小姐,有什麼不妥嗎?」

    周伯彥笑而不答,反倒是古瑞星忍不住講起了古府與古青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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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淘書

    青舒進了錦繡書閣,問清農事書籍所在,揮退了上前招呼的夥計,自己找了過去。按理,書閣這樣的鋪子極少有年輕小姐或婦人進來,一般都是遣了府中的小廝或丫鬟婆子跑腿。

    青舒是扮成少年進來的,還說的過去,即便掌櫃和夥計看出是女子,也假裝不知,不會得罪客人。

    步語嫣卻是大大咧咧地以女子身份進來的,自然引起了正在挑書的幾名書生的注意,為避嫌,幾名書生躲到了離她們最遠的位置。

    掌櫃很是熱情地上前給步語嫣見禮,「小姐,有事儘管吩咐小的,您有日子沒來了。」

    步語嫣揮手讓掌櫃退下,盯著青舒選書,但安靜不了多久,便耐不住了,一會兒問「你找農書做什麼?」一會兒叨咕「這裡好無聊。」「別不理人家嘛,咱們說說話吧!」「唉,小陽,姐姐帶你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不吃東西麼,那,帶你去玩兒好了。」

    在聒噪聲中,青舒終於將僅有的十九本農書挨個兒翻了翻,歎了口氣,隨手抽出《農事全書》全三冊讓青陽拿著,到櫃檯處付帳。

    沒等青舒掏出銀兩來,步語嫣已經讓小杏付了帳,十二兩銀子。

    青舒沒有拒絕,詢問掌櫃有沒有其它未擺出來的農書,舊書也無所謂。

    掌櫃一臉欣喜地道:「有,有,小……少爺這邊請。」他因差點叫露嘴得罪人而心下懊惱,但臉上卻不顯,熱情地請了青舒一行人往後邊去。

    青舒心裡暗罵:這萬惡的耳洞啊!又讓她暴露了。

    這是一間二十來平的小雜物間,地上堆著很多沒有歸類入庫的舊書,靠北牆的書架有四五十本分門別類歸類出來的舊書。

    掌櫃的讓她們慢慢看,自己退了出去。

    青舒蹲到地上一陣翻騰,希望可以碰到對自己有用的書籍。

    青陽也有樣學樣地跟著姐姐蹲下來翻騰,看得步語嫣手癢得不行。她忍啊忍,忍啊忍,終於忍不住,蹲到青陽身邊,伸手捏青陽認真專注得可愛非常的小臉,好軟、好滑,簡直能讓人愛不釋手。

    青陽臉蛋遭受蹂躪,嚇了一跳,眼睛像受驚的小鹿般濕露露地,他逃到青舒身邊,抓著青舒的袖子,小聲喚姐姐。

    青舒丟給追過來的步語嫣一個白眼,「以大欺小,你也好意思。」之後像護雞崽的老母雞一樣護著青陽,不讓步語嫣靠近。

    翻騰了小半個時辰,青舒從這些舊書堆裡淘出九本書來。前朝人編寫的《農事大全》全一冊,共七本,封面損壞嚴重,內頁泛黃但內容一頁不少。書名與她剛買的一樣,但作者不同,內容也不同。《北地農耕要略》的第一冊與第三冊二本,八成新,其中的第二冊與第四冊不知所蹤。

    青舒對今天的收穫很滿意,一抬頭,不見了步語嫣和小杏,她也不在意,「小陽有選書嗎?」

    青陽點頭,將自己選的四本書不安地遞給青舒。

    青舒接過來查看,「《大安地方志》,《論語篇》,不錯,姐姐給小陽買。」

    姐弟倆到櫃檯結帳,掌櫃的親手為他們包好書,收了他們四兩半銀子,樂呵呵地送他們出去。

    青舒心裡明白,她能進去翻人家收上來的舊書,一共十三本書也只花了四兩半銀子,全是步語嫣的面子。

    等在外面的步語嫣高興地迎上來,不由分說地將青舒拉到了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面前,介紹道:「青舒,我跟你說哦,這是我六哥步飛鷹。」

    青舒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熱情,「好,好,別拽了,知道了,知道了。」抬頭,看清男子稜角分明的五官,心裡暗道:好有型的男人。嘴上卻道:「你好。」她也沒多想,完全按現代人的思維打招呼。

    步飛鷹面目平和地向青舒點了一下頭,抬手便往步語嫣腦袋上敲,「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步語嫣鬆開青舒的胳膊,一手揉腦袋,「好痛,六哥你等著,回去就讓大哥揍你,哼!」

    步飛鷹寵溺又無奈地笑。

    青舒嘴角抽了抽,轉開臉,眼角餘光瞄到一張熟悉的臉,詫異地側過臉抬頭看,卻見古瑞星站在探花茶樓樓上的一扇窗子前,衝著她直咧嘴笑。

    青舒納悶,左右張望,她身後沒人,古瑞星的確是在衝她笑沒錯,有沒有搞錯,她和他很熟嗎?她頓時沒了心情,決定打道回府。

    李大郎慢悠悠地趕車,青舒、青陽與小娟坐在馬車裡。丁家寶和元寶一左一右地跟在馬車兩側步行。

    而古府馬車後頭,步語嫣騎著高頭大馬,由小杏牽著韁繩,一路跟隨。

    小娟聽著跟在車後的嗒、嗒的馬蹄聲,對青舒說道:「小姐,步小姐還在跟著。」

    青舒懶懶地沒應聲。聽到她報上名字,步語嫣一點遠離她的意思都沒有,她懷疑步語嫣並不知道她便是近段時間轟動半個京城的古家小姐。她的名聲啊,毀譽參半,名門小姐是不會願意和她結交的。步語嫣跟著也好,等她進了古府大門,步語嫣隨便一打聽便會知道她的身份,大概以後就不會再纏著她了。

    主意打定,青舒便吩咐李大郎不必繞到後門,馬車直接從前邊的角門趕進去。

    沒想到的是,第二日辰時剛過,步語嫣坐著馬車、帶著一堆吃食來古府作客了。

    青舒詫異之餘,連忙吩咐小娟將步小姐帶到她的院中來,還要蘇媽媽將府上最好的茶葉拿出來沏上,又吩咐小魚安排瓜果。

    步語嫣雖然跳脫,但一路走來目不斜視,眼裡沒有輕蔑、沒有同情之意,只有即將見到朋友的喜悅。

    青舒站在自己的小院門外,淺笑著迎接步語嫣,「你六哥怎麼沒拘著你?」

    步語嫣眼一亮,再不肯好好走路,蹦跳著幾步衝上來抓住青舒的胳膊,嘴上答著「他敢拘著我,我讓大哥、三哥揍他。」眼睛卻粘在青舒臉上一會兒,說道:「原來你長這個樣子,昨天那個是怎麼畫上去的,一定要教我。」嘴上說著,爪子往青舒臉上去。

    青舒笑著一把拍開她的手,「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

    步語嫣撇嘴,一邊跟著青舒往院中走,一邊張望起來,「小陽呢?」她昨天回去嘴上一直掛著青舒姐弟,叨叨個沒完,弄得她娘和幾位嫂子直喊頭疼,最後還驚動了她奶奶,特意將她叫過去問話。

    青舒請她入座,「小陽去了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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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青陽被打

    只小半天的工夫,步語嫣便和青舒混熟了,說話更是沒了顧及,一臉好奇地發問:「對了,你一個姑娘家弄那些農書做什麼?」

    青舒也不瞞她,「府上情況不好,全靠城外的田莊支撐著。近幾年不管是種麥子還是種雜糧,產出都不高。府上沒有父兄支撐,我又不懂怎麼種田,於是想到了買農書看,說不準就學到了有用的東西,能夠讓地裡多打些糧食,改善目前的狀況。」

    其實不僅是古家田莊的糧食產量不高,全國各地普遍都是糧食產量不高。再加上邊疆戰事不斷,糧草需求量大,去年南方部分地區又鬧水災,北方部分地區旱情嚴重,使得大安王朝糧食緊缺,災情嚴重的地區餓死了成千上萬的百姓。

    皇帝為解決缺糧難題,今年頒布了新的法令。為鼓勵農耕、鼓勵百姓開荒,全國性的現有田地賦稅減一成,期限為兩年。未受災地區種植開荒土地,每年每五畝地交一石產出的糧食,免除其他賦稅雜役,期限為三年;去年受災地區開荒種植,賦稅雜役全免,期限為五年。

    現如今,古府的主要經濟來源就是一百來畝的田莊,青舒當然要著重注意農事方面與賦稅方面的動態,想方設法地提高農田產量,如果條件允許,她還想趁機開點荒地種。至於淘農書,一是為瞭解大安朝的種植結構與物種,二是為自己將要在種植方面有的大動作做幌子,三是結合氣候等種種因素一邊試驗一邊摸索提高糧食產量的方法。

    她要合理的、一步步的改善生活,而不是異乎常理地直接從深閨小姐變身善於稼穡的農人,被人視作妖魔鬼怪給燒死。什麼都需要合理性,你可以聰明,你可以在實踐中達到別人不能夠達到的高度,卻不能成為世人眼中的妖異份子。再說,因著土壤、氣候、陽光、雨水等諸多因素的影響,種地不是照搬現代的東西那麼簡單,一切要在學習的過程中通過實踐來積累經驗才行。

    只是她沒想到,她的第一個試驗田不在京城郊外的田莊,而在千里之外的已故爹爹的故土。所以說,世事無常,計劃不如變化快,人算往往不如天算。

    步語嫣是在午時一刻才離開的,而且還是在小杏三催四催的情況下才一臉不情願地走的。

    青舒不知道,步語嫣回府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纏著身在京城的父兄們為她搜羅農書,幫了她很大的忙。

    午後,李大郎趕著馬車接了下學的青陽回府。

    青舒匆匆來到前院接青陽,卻看到滿身灰土、一臉鼻青臉腫的元寶正挑了車簾子,伺候青陽下車。她的疑惑,卻在見到下車來的破了嘴角、腫著半邊臉、一身灰土的青陽時瞬間轉化為怒氣,目光凌厲地射向元寶,聲音不自覺地大了幾分,「怎麼回事?」

    青陽的小身子下意識地一抖,咬著嘴唇無精打采地低了頭,並不回答。

    元寶卻是嚇得噗通一聲跪到地上,趴伏在地,帶著哭音道:「小姐饒命,是小的無能,護不住少爺,小姐饒命。」

    這時候,青陽鼓起勇氣,艱難地挪到元寶前面站定,小心翼翼地道:「姐姐,不要送小陽讀書好不好?小陽,小陽不喜歡。」頓了頓,「不怪元寶,元寶沒錯,姐姐不要罰元寶好不好?」

    得到消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蘇媽媽看到眼前的狀況,顧不得青舒,一臉心疼地將青陽一把摟在懷裡,「少爺,痛不痛?又是那該死的丁天賜干的對不對?」也不等青陽作答,又數落起跪趴在地的自家兒子,「元寶,你是怎麼保護少爺的?竟然讓少爺傷成這樣?」

    青舒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蘇媽媽,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先不要責罵元寶。誰是丁天賜?」她是聽出來了,蘇媽媽用了「又」字,說明蘇媽媽口中的丁天賜一定不是第一次打青陽。

    蘇媽媽神色黯然地鬆開青陽,面向青舒答道:「是隔壁丁澤丁老爺府上的少爺。」接著又道:「小姐,老奴這就帶少爺去擦藥。」

    青舒狠了狠心,一擺手,表示拒絕,然後輕聲問,「元寶,李大郎,你們將今日的事情詳細地講一遍。」弟弟的性子太軟,膽子太小,作為男孩子,不好,必須要改變。

    原來,古府的左鄰是丁澤的府邸。丁澤今年四十七歲,生得一臉刻薄相。他雖為商賈,但身後有堂妹夫胡大將軍當靠山,在京城卻也混得風聲水起,走路生風。他是個風流商人,府中妻妾無數,卻一直無所出。他四十歲時才得子,便高興得又哭又笑,很是瘋癲了幾日,便為兒子取名天賜。順理成章的,府中唯一的子嗣丁天賜成了丁府上下唯一的寶。

    丁天賜今年七歲,是個驕縱任性、侍強凌弱的胖墩兒。因他臉上肉太多,年齡又小,勉強將繼承自親爹的刻薄相減弱了幾分。古府和丁府比鄰而居,古雲虎在世時偶有走動,卻並不親近。古雲虎死後,府上只剩婦孺,為避嫌古府與丁府的走動徹底斷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古府越來越落魄,丁澤很是惱怒有古府這麼一個窮酸的鄰居。不過,他只敢在家罵一罵,卻也不敢在外頭亂說話。

    古青陽五歲半,管家古強作主將他送去蔚然書院讀書。巧的是,丁澤也將兒子送去了蔚然書院。古青陽與丁天賜同齡,編到一個班。

    開始還好,只是半年後,丁天賜開始欺負青陽,起初只是把青陽的書藏起來,或者按著青陽畫成花貓兒臉再嘲笑一番。

    古青舒落水那日,丁天賜不滿足於只是捉弄古青陽,便伙兒同另外兩個孩子,抓住古青陽便揍。元寶看到自家少爺被人打,上前阻止,卻被丁天賜的小廝抓住一陣打。就這樣,主僕兩人身上都掛了彩。

    這邊古青舒發高燒昏迷不醒,那邊白日裡挨打的古青陽夜裡也發起燒來,弄得整個府裡人仰馬翻。

    原來的古青舒又不關心弟弟,當然不知道這些。繼承前身記憶的青舒當然也不知道這些。姐弟親近起來,青舒問青陽為何不去學堂,青陽也只是含糊其辭地說生病沒去。青舒看他瘦弱蒼白,不疑有他。沒想到,真相卻是這般。

    時隔近二十天青陽重返學堂,丁天賜見了,一直笑得不懷好意。準備下學時,丁天賜三人及他們身邊各自的家丁一道共六七人,將青陽和元寶劫到無人的地方一陣打。

    青舒前兩天開玩笑似地對青陽說過,男子漢要勇敢,別人打過來,就要打回去。青陽記住了,記的牢牢的,於是一反常態地奮力抵抗,和元寶一起同六七個人撕打起來。

    他們鬧的動靜很大,很快夫子來了,夫子不問原由、不聽青陽的解釋,將青陽直接自蔚然書院除名,也就是青陽被強制退學了。

    因為打架被除名,青陽很害怕,害怕姐姐生氣不理他,所以才表現得戰戰兢兢的,一臉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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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忍

    弄清前因後果,青舒怒火中燒之餘,對古葉氏生出強烈不滿,更是心疼小小的青陽這幾年來有娘和沒娘一樣辛苦地活著。她心下酸澀,一臉心疼地摸了摸弟弟的頭,「小陽沒錯,姐姐的小陽是好樣的,被欺負了知道還手。」

    哇的一聲,被疼痛、恐懼與焦慮折磨的青陽再也忍不住,抱著姐姐大哭起來。

    青舒輕輕拍著弟弟瘦小的背,落下淚來。

    蘇媽媽站在一邊也跟著抹眼淚,元寶紅著眼眶低著頭站在門口。

    這時候古強請了大夫回來,姓周。青舒忙拿帕子擦掉眼淚,顧不上理會合不合規矩的事情,將青陽和元寶送進內室去,請大夫進去查看,自己則坐在外間等消息。

    大概有一刻鐘的時間,周大夫出來回話,說主僕兩人外傷不輕,萬幸的是沒有內傷,拿出一個小瓷瓶,說明裡面的藥膏是抹到臉上消腫的。接著便交待了一應注意事項,開了五日的藥方,吩咐取藥回來早晚按時煎服。最後從藥箱裡拿了專治跌打損傷的藥酒給一旁的古強,起身要告辭。

    青舒目光一黯,「周大夫,請留步。」說話間,向蘇媽媽使了個眼色。

    蘇媽媽怔了一下,似有所悟,轉身出去,將院中伺候的小娟和小魚支出去,自己守在門外,不讓任何人靠近。

    周大夫是京城有名的「保和堂」的大夫,三十四五的年紀,中等個子,略瘦,相貌普通卻顯溫和。他意識到了什麼,卻假裝不知,只問:「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青舒繃著臉,「故去的忠武將軍古雲虎的幼子,今日在蔚然學堂被京城富商丁澤丁老爺的獨子丁天賜欺辱毒打成重傷。這種話,你敢說出去嗎?」

    周大夫一聽,立刻變了臉色,只道:「不敢。」

    青舒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份,他只是普通的大夫,得罪了丁澤和丁澤身後的胡大將軍,他勢必在京城呆不下去。不過,她也試探出一點東西來。若是換作其他大夫,聽聞這種要求,早甩袖子走了,但他沒有調頭就走,而是留在原地。難道,他和古府之間有什麼牽絆不成?

    此刻卻不是尋根究底的時候,她想,那就提一個不過分的請求吧,「故去的忠武將軍古雲虎的幼子,不知得罪了何人,今日居然被人毒打成重傷。這話,你敢說出去嗎?」

    這次,周大夫只是抱了抱拳,什麼也沒說,背著藥箱走了。

    青舒歎了口氣,將準備好的二十兩銀子推給古強,「付了診金,再抓五日的藥,夠不夠?」

    古強收好銀兩,壓低聲音道:「小姐放心,他會辦好的。」說罷,帶了銀兩去追先行一步的周大夫。

    青舒怔了怔,等她反應過來,立刻後悔自己拿出去的銀子少了。

    這時候,青陽和元寶穿好衣服,低著頭從內室出來。

    青舒招了招手,讓青陽近前來,輕聲問:「疼嗎?」

    青陽點了點頭。

    青舒再問:「姐姐帶你去討公道,敢嗎?」

    青陽一怔,抬頭看姐姐的臉,見姐姐正一臉認真地盯著自己,他想搖頭,但又怕姐姐說自己不夠勇敢,會討厭自己,於是搖頭改點頭。

    不多時,古府角門裡走出一行人,走到了左鄰丁府敞開的大門前,古強上前要求丁府門人往裡通報一聲。

    青舒一身素衣,一根銀釵固定住髮束,白皙的臉微沉,漂亮的杏眸中有火光在跳躍著。她停下步子,抬頭盯著大大的「丁府」二字,神色莫測地笑了一下。

    丁府門人的視線在青舒與站在青舒身側的腫著半邊臉的青陽臉上掃過,其中一個忙往裡送消息。

    很快,青舒一行人被迎進丁府,帶到了偏廳。丁府既是京城富商,府中的一應事物自然是奢華得緊,但並不能吸引青舒一行人的目光。從大門到偏廳,從主子到下人,他們直視前方,將丁府的奢華視為無物。

    青舒等了兩盞茶的工夫,才等來丁夫人身邊的一名婆子。

    那婆子是來傳話的,她們夫人說了,小孩子玩鬧打架是常有的事,也是常理,也只有那不懂事的大人才會找上門來無理取鬧。

    好一個無理取鬧。青舒怒極反笑,笑過後卻是站了起來,

    「回府。」

    青舒帶著一行人,在丁府下人鄙夷的目光與嘲笑聲中離開丁府,回到自己的府邸。她先是安頓好青陽,吩咐小魚和蘇媽媽照顧好青陽和元寶,然後坐上李大郎套好的馬車,帶上管家古強、丁家寶和小娟,趕到同樣在集賢巷的蔚然書院。

    蔚然書院是僅次於皇家書院的學府。

    按現代的公家、私家的講法,皇家書院是公家的貴族學校,不是誰都可以進去的。顧名思義,能夠在此就讀的,只能是皇親貴戚、高官顯貴們的子弟。

    相對的,蔚然書院是京中的私家貴族學校。招收的學子是那些不夠格進入皇家書院的貴族官員們及其親眷的子弟。因開辦蔚然書院的人後台強硬,財力雄厚,因此書院辦得很大,什麼啟蒙班、少年班、秀才班……將學子們按年齡或底子來安排授課。地方上的官宦富戶也不少人托了關係將子弟送來這裡就讀。

    招收的學子多,自然聘請的夫子就多。這些有名的夫子來自天南地北,不是每個夫子都能找到合適的落腳地的。因此,蔚然書院便在學堂的後院建了長長的三排的房屋,將有需要的夫子們安排住進去。

    而今日發話將古青陽除名的夫子姓孔,三十左右歲。孔府在京城集財巷有府邸,他娘是原配卻被姨娘們氣死,他爹又娶了繼室,對他不喜。他失望、氣憤之餘,搬出孔府,住在了蔚然書院的後院。

    如今學堂早已下學,大門緊閉。李大郎將馬車趕到蔚然書院後門處,古強上前,請守門人向孔夫子傳話,並道明他們是孔夫子學生古青陽府上的。

    等了片刻,守門人回來告訴他們,孔夫子不見客,讓他們趕緊走。

    古強還要說什麼,守門人卻是不耐煩地趕他們,「去,去,孔夫子是什麼人,那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一聽古青陽三個字,累得小的也被臭罵了一頓。趕緊走,趕緊走,別擋在這裡影響夫子們出入。」

    馬車裡,青舒將手攥得死緊。世人就是這樣,喜歡捧高踩低,你弱小無依,便有無數人要欺凌於你。

    小娟憤憤不平,卻也無可耐何,「小姐,怎麼辦?」

    青舒咬牙道:「忍。」

    一行人,面色沉重地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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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討公道

    自青陽挨打,四天的時間,無聲無息地自指間流逝。

    古府緊閉門扉,在外人看來便是生生忍下了這口氣。

    而外邊,由此而引起了一場小小的波瀾。

    丁澤的堂妹,懷化大將軍胡仁達的夫人丁氏,自貼身嬤嬤嘴裡得知坊間傳聞,氣得當場摔了茶杯,連喊三聲胡鬧,吩咐下人傳話,讓丁澤的夫人卞氏帶著丁天賜向古府主母請罪。

    卞氏收到傳話,向丁澤請示。丁澤撇嘴,不為為意。卞氏不敢勸,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越想越不安,便遣心腹嬤嬤將丁澤的態度隱晦地暗示給胡丁氏身邊的貼身嬤嬤。

    胡丁氏得知堂兄的態度,氣得肝兒疼,身邊眾嬤嬤與丫鬟好一陣勸,大概意思是現今的古府無權無勢,又人丁單薄,想來也不會鬧出什麼事情,不需要擔心。

    胡丁氏沉默,大有放手不管的意思。她丈夫此刻遠在邊疆守衛國土,即便古府的事能掀起小風浪,想來也不會對丈夫有太大的影響。她想到越來越不知深淺的堂兄,眸色一暗,心裡卻有了計較。

    工部尚書洛大人府邸。

    洛大人半白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身穿紫紅色官袍,因身體圓胖矮小,坐在椅子裡的樣子卻很有喜感。他原本就有一雙小瞇縫眼,此刻卻還要瞇眼睛,很是搞笑。

    他的夫人葉氏,是個很慈祥的小老太太,這會兒正坐在他右手邊泡茶。

    地上,跪著他們二人的長子,四十歲的洛九江。這個洛九江不是別人,正是外人口中與武將水火不容的那位文臣洛大人。他如今在翰林院任副職,即翰林院的二把手,今春才被提拔到這個位置上。他被叫進來跪了兩刻鐘了,沒有爹娘批准,他不敢起身。

    又過了一刻鐘,小老太太葉氏發話了,「起吧。」

    洛九江的呼吸一秉,不僅不起身,反倒身體一抖,跪得更為端正,「爹、娘,不知孩兒犯了何錯,惹怒了爹娘,請爹娘明示。」四十歲的人了卻在爹娘面前自稱孩兒的,諾大的京城非洛府大爺(洛九江)、二爺(洛九茂)莫屬。

    洛大人洛尚書這才掀了眼皮,「聽說你的不肖子在蔚然書院當夫子?」

    洛九江嘴角一抽,低聲提醒,「爹,那是您孫子。」

    洛尚書卻不滿地哼了一聲,「趕緊讓那混小子滾出蔚然書院。」

    洛九江想問為什麼,但想到自家爹時不時發作的小孩子脾氣,再想到自家爹作事總有自己的理由,便也沒敢問,只道:「孩兒立刻去辦。」

    小老太太呵呵一笑,笑瞇了眼,「你這孩子,快去,快去。」然後自言自語式地道:「這天啊,說變就變,都是一幫子不安生的東西給鬧的。」又衝洛尚書說道:「老頭子,不如將舒丫頭和陽小子接過來養幾天吧。」

    洛尚書卻道:「哼,有那沒用的娘在前,舒丫頭知道你是誰?」

    洛九江似乎是懂了,大驚,告了罪,退出門,卻是提著袍角不顧形象地一路狂奔回自己的院子,喘著大氣吩咐妻子秦氏,「你,趕緊備厚禮,越厚越好,就近選個日子,親自去看望古雲虎的遺孀葉氏。不,別就近了,明天,明天就過去,親自去。」

    秦氏一愣,「老爺,你這是怎麼了?你平常最不喜與武將府邸來往,今日這是……」

    洛九江大手一揮,「別問那麼多,趕緊準備。」轉過身,「臭小子,竟給老子惹禍,你惹禍,老子就得被你爺爺罵……」一邊念叨,一邊再次狂奔而去。不過,到了府門近前,人卻一臉平靜地緩步行走著,正了正頭上的束冠,邁步出府,再由小廝伺候著上了馬車,車簾一放,吩咐道:「蔚然書院。」

    第二日朝食過後,洛秦氏讓下人將豐厚的禮品搬上後面的一輛馬車,自己帶著膝下獨女洛黛兒,由眾僕婦簇擁著,坐上前面的馬車,出發前往古府。

    到了古府門前,一名嬤嬤上前扣門,應門的卻是一個丫鬟,還是隔著門板。

    嬤嬤疑惑,卻也按規矩報上家門,得到的回復卻是府上小姐不在府中,夫人臥床不起,無法接待客人,請見諒等。

    嬤嬤不敢挑理,也不嫌麻煩,仔細追問古夫人身體及古小姐的行蹤,然後一臉吃驚地回到馬車跟前,對著洛夫人秦氏如實回稟。

    洛秦氏也大吃一驚,低呼出聲,「什麼?帶人去蔚然書院討公道?」

    嬤嬤應是。

    洛秦氏回神,趕緊吩咐回府,卻也不忘讓嬤嬤先派一個腿腳快的小廝回府送信。

    再說青舒這邊,早飯過後,她安排好府裡的一切,招集好府裡的家丁,留蔡鐵牛一人保護、照料留守府內的女眷,然後一聲令下,帶著古強為首的李大郎、韋鐵錘、丁家寶、古元寶、吳鎯頭六人,出了古府,直奔蔚然書院正門。

    其實洛秦氏只來晚了一步,就是前後腳的事,但因行走的方向不同,錯過了。

    今天的青舒一身藏青色的短衣打扮,腳上穿了一雙普通的女子馬靴,而不是繡花鞋。她還讓小魚給梳了雙丫髻,梳得牢牢的,保證不在跑跳中散落。除了髮帶,她的頭上找不到一個髮飾。此刻,她背上背著荊條,手裡牽著棗紅馬的韁繩,不理會路人古怪的視線,目不斜視地、腳步沉穩地向前走,

    棗紅馬的馬背上坐的是同樣一身藏青色短衣打扮的青陽。今天的古青陽,臉上的腫已經消退,但嘴角和眼角的瘀青沒有消褪乾淨,還留有一些印跡。騎坐在馬背上的他,將小背挺的筆直,眼睛直視前方,繃著一張小臉,很有氣勢。

    而古強等人,每人手裡都有一個長四尺左右的粗細不等的棍子。他們六人成兩列,,跟在後頭。

    實在是他們的出場方式很特別。一路行來,引來驚詫、好奇、愕然等等視線無數。

    路行一半,突然道邊有兩名彪型大漢加入古強他們的隊伍中。行出幾丈的距離,又有幾個莊稼漢子模樣的男人加入。如此這般,到達蔚然書院大開的正門前寬敞的空地上時,青陽馬後跟隨的男子們已經從最初的六人,變成了二十七人。

    青舒先是吁地一聲,讓棗紅馬停下,然後一擺手,身後的二十七人停下。

    古強上前來,「小姐。」

    青舒冷笑一聲,「挑幾個人進去,將丁少爺給本小姐請出來,禮貌點,別傷了裡面的夫子們,尤其是孔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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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彪悍之名(上)

    古強領命,帶了三個人準備進書院,卻被發現異動的書院兩名門人攔了下來。

    「幹什麼?幹什麼?你們是哪個府上的?這裡是可以亂闖的地方嗎?」其中絡腮鬍的門人說話之餘,不客氣地上下打量古強。他們雖是門人,卻也是非常勢利的。在他們看來,來的這伙兒人肯定沒什麼身份,所以根本不需要給好臉色。

    古強回了個笑臉,不卑不亢地道:「在下集賢巷古府管家,那邊馬背上的是府上的少爺,與貴書院丁府少爺是同窗。少爺原在家養病,今日突然想起與丁少爺說幾句體己話,便過來了。煩請給個方便,讓在下進去為少爺傳個話,請了丁少爺出來。」

    不等絡腮鬍答話,旁邊消瘦的那個門人眼珠兒轉了轉,從旁問道,「集賢巷哪個古府?」

    青舒卻看不得這般墨跡,他們是來找茬兒的,不是來客套的,便冷笑一聲,聲音清脆地道:「管家,廢什麼話,先禮後兵的道理不需要本小姐再教你一遍吧!」

    古強也覺得這樣下去太耽誤時間,於是口唸一聲「得罪了」,大手一揮,二十來個男人呼啦一下湧上前,衝進書院,將那兩個門人撞的暈頭轉向。

    這時候小娟不知從何處來的,湊到青舒耳邊一陣嘀咕。青舒點了一下頭,將韁繩交給李大郎,留下六個人護著青陽,自己帶了小娟便進了書院。

    一群人中,元寶是對蔚然書院的一草一木最為瞭解的那一個,他便充當了嚮導,領著青舒一行人往裡去。

    書院內此刻正是課間休的時間,外邊不是三兩聚在一起低聲說話的,就是踱步思考著什麼的十三四歲的少年郎。他們注意到闖進來的青舒一行人時,很是吃驚,尤其看到為首的是位姑娘家時。

    又行得一盞茶的工夫,當視線內進入在院中跑跳的五六歲至八九歲不等的衣著華貴的男孩子們時,古元寶一指一排青磚紅瓦的屋舍中的左數第二個門,「小姐,那裡便是少爺讀書的地方。」

    因是夏日,窗戶都是大開的。在元寶指明位置的時候,從窗口正探出一個小腦袋來。

    元寶看見了,趕緊報告,「小姐,那是左家的少爺。」

    這時候正有兩個聞訊趕來的夫子,元寶見了,指著其中一位清瘦的便道:「這便是孔夫子。」

    青舒一揮手,「進去揪出來。」然後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幾眼腳步匆匆趕過來的孔夫子,一轉回臉,便滿意地笑了。因為她的人辦事效率很高,已經將丁天賜和左姓小混蛋揪出來了。

    孔夫子看到自己的兩個學生吱哇亂叫著,讓人當成小雞一樣拎著,而兩個學生身邊的小廝同樣被人抓著,頓時變了臉色,「放肆,你們是哪裡來的潑皮無賴,竟然敢到蔚然書院來鬧事?還不把人放下。」

    元寶是最後一個出來的,也不看孔夫子,直接向青舒匯報,「小姐,小的問過,周家少爺今日告假,沒來。」

    青舒根本不理叫囂的孔夫子,「算他走運,走。」

    見到元寶,孔夫子便知道這是哪個府上來鬧事的了,便臉色鐵青地攔住眾人去路,對著青舒便罵,「你一個閨閣女子,不知禮義廉恥地闖進聖人授課解惑之所,污我聖人淨土,可惡可恨,可……啊」

    慘叫後便是重重的窟通一聲。隨即便是靜默,就連掙扎吵鬧的胖墩兒丁天賜與瘦猴左小少爺都失了聲。

    小娟收回踢翻人的腳,叉著腰,鼻孔朝天地哼了一聲。

    「有你這種只知攀附權貴、不分是非、不懂公正為何物、看學生門弟行事,隨意侮辱學生的夫子在,才是真正對聖人的侮辱。」青舒冷冷地說罷,一行人原路返回。

    距離書院大門三丈,青舒等人停下。

    一位長鬚墨發、富態而面目溫和的中年男人站在書院大門正中的位置,他的身後,是一排十幾名統一服飾的青壯年男子,看那站姿與氣勢,很像訓練有素的護衛。

    青舒並不懼這樣的場面,而是面無表情地道:「各位擋在這裡,有何貴幹?」

    中年男人卻問道:「不知小姐的府上是?」

    古強上前,「故去的古雲虎將軍的古府。」

    「失敬,在下蔚然書院管事,藍順成。不知古小姐今日到訪,有何貴幹?」

    依然是古強答話,「小姐是為少爺的學業而來。」

    「哦!」藍順成擺出一臉願聞其詳的表情。

    「月初,少爺在貴書院被人打成重傷,將養半個月才痊癒。貴書院從上到下,一直未曾給出說法,打人者不曾受懲,亦不曾上門道歉。幾日前,少爺傷癒復學,再次在貴學院被人打成重傷,夫子親見,不僅不懲罰打人者,反倒讓重傷的少爺退學。少爺沒有父兄可以出頭,唯有依靠長姐。小姐自是不服,親訪那夫子三次,欲討個說法,卻不想,那夫子避而不見。既然貴書院是這般行事,袒護打人者,打壓被欺者。報仇還是報怨,古府便只能按自己的方式來。藍管事,請給個方便。」古強最後的語氣很強硬,總之,今天的事情不會善了。

    從頭聽到尾,藍順成驚疑不定,他看古強並不像在說假話,可是,如果事情屬實,事情鬧大,多少都會對書院名聲有礙。

    他不知道,其實蔚然書院的名聲在坊間已經臭了。為什麼臭?因為坊間悄悄在傳,蔚然書院正給自己的學子們灌輸富貴權力為一切的思想,那些權貴子孫們本就高傲蠻橫不將他們平民百姓放在眼裡,學成出來,那還不得隨時隨地地任意蹂躪他們這些小老百姓。連有功之臣的後人都被欺壓得敢怒不敢言,輪到他們平民百姓身上,他們還有活路麼!

    而他身為蔚然書院的管事,卻不知道書院發生的事,更不知道坊間傳聞,其實不怨他。古青陽被打的事,被孔夫子壓下,知情的其他幾位夫子為不得罪人,便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另一方面,最近他家主子那邊發生了大事,他一心撲在那邊,書院這邊倒是沒顧上。

    他主子那邊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他帶著得力的人都在那邊,已有幾日沒來書院。昨日書院裡的一位老夫子托人帶話給他,讓他今日務必到書院一趟。因為帶話的老夫子很有身份威望,他今日才勉強放下主子那邊的事,往書院這邊來。還沒到地方,他收到門人報信,說今日有人來書院鬧事,問要不要報官。

    他沒讓報官,卻是加快了行路的速度。一到書院跟前,他便看到書院前的空地上圍滿了人,那些人還不時往裡張望。

    他下了馬車,剛進門,就遠遠地看到往大門方向移動的青舒一行人,於是便停在了大門口。對書院護衛的手下工夫他很瞭解,雖然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讓人闖了進去(實在是沒人敢這樣闖,他們想都想不到,哪會有準備),但闖進去的人想再闖出去,那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正在兩方人對峙的時候,馬蹄聲漸起,人群喧鬧,一匹雪白的駿馬衝到了蔚然書院門口,隨著一聲馬嘶,便是少女嬌脆的呵斥聲,「沒長眼睛的東西,誰敢欺我好姐妹,都給本姑娘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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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彪悍之名(中)

    這個聲音,怎麼會?青舒微怔。

    藍順成心下不悅,來了一個膽大包天硬闖書院的一位女子,如今又來一位,這京城小姐們的教養都去了哪裡?不過,當他轉過身,看清坐在雪白的駿馬上的女子樣貌時,暗呼倒霉之餘,忙讓護衛們左右分開,滿面笑容地走上前作揖,「原來是步小姐,小的蔚然書院管事藍順成,不知什麼香風竟引了步小姐大駕光臨?」

    步語嫣因為騎著馬,早越過擋在前頭的人頭,看到了裡邊短衣打扮的青舒。於是衝著藍順成不耐煩地一揮手,「好狗不擋路,趕緊讓開。」然後沖裡面喊,「舒姐姐,妹妹就在這裡看著,倒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攔著你的去路。」

    藍順成心中叫苦,卻也只能無奈地帶著護衛們讓出大門來,卻也不忘替自己申辯,「步小姐,若是沒個緣由,您給小的十萬個膽子,小的也不敢擋著古小姐。實在是,古小姐闖進去,抓了書院的兩名學生。小的若是不阻止,無法對這兩名學生及其家人交待。」

    步語嫣罵道:「交待,交待你個頭。小陽弟弟也是你們書院的學生,他在書院被打兩次,怎麼不見你們給個交待?你當本小姐是傻瓜不成,再敢廢話,有你好看的。」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起哄,「步小姐說的是,古少爺傷成那樣也不見你們給任何說法,這會兒裝什麼公正嚴明,哼!」「就是,就是,將好好的書院弄得之般烏煙瘴氣,咱們英明神武的皇上肯定氣得不輕。」

    嘈雜的起哄聲中,「皇上」二字清晰無比地傳入藍順成的耳朵,他面色一變,再不言語。

    步語嫣的到來,雖然出乎青舒的預料,但對整個計劃影響不大,不,應該說能讓她的計劃更順暢地實施。青舒懷著複雜的心情,帶著府上眾人邁步走出蔚然書院的大門。

    青舒遞給馬背上的步語嫣感激的一眼,看到好奇圍觀的眾人,也只是面色平靜地走向焦急等在一旁的古青陽幾人所在的方向。

    「古小姐,請留步。」一個蒼老的聲音自眾人身後響起。

    青舒聞聲回頭,正看到藍順成向一位青袍老者作揖並低聲說著什麼。那老者微一頷首,眼睛卻是看著青舒的。老者白眉白鬚白髮,額頭上是歲月鐫刻出的深深的皺紋,面色卻透著健康的紅潤,背微駝,目光溫和中透著睿智。

    青舒不動聲色地行了個女子禮,「不知老人家喚住小輩,有何見教?」

    跟在青舒身側的古強卻是變了臉色,神思有片刻的恍惚,似回憶著什麼。

    人群中的一名書生一臉激動地喊了一聲,「是孔夫子,是大安一代大師孔夫子。」

    老者由書僮扶著向青舒走了幾步,停下,笑吟吟地笑道:「是個有膽識的姑娘,不曾辱沒了你爹的一世英名。卻也行事過於魯莽,不及你爹三分。呵呵……既是姑娘家,有這三分已屬不易,不可強求,不可強求。」

    這話,引得周圍不少人吸氣出聲。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步語嫣也聽得瞪圓了眼睛。

    青舒不知老者身份,卻也感受到了周圍氣氛的異常。她不想去深究這話是褒是貶,只回道:「多謝老人家誇獎。」她心下有不妙的感覺,今日行事,中間出現的意外太多,不好。步語嫣這個意外可以成為助力,但這老者……

    隨著青舒的一句「多謝老人家誇獎」,周圍的吸氣聲更多。

    老者依舊笑吟吟的,「老夫倚老賣老一回,向姑娘討個薄面。」

    這話卻引得周圍鴉雀無聲。

    青舒只道:「不敢。」

    老者一揮手,不讓藍順成插嘴,笑吟吟地道:「孔小夫子該罰,書院亦有失,該如何補嘗,姑娘直說無妨。但有一樣,得饒人處且饒人,請姑娘適可而止,太過,於已於他均無益。」

    青舒一怔,她沒想到老者要說的居然是這樣一番話,勸誡的同時,並不偏向任何一方。只是……她看身邊的古強。

    古強已經回神,向看過來的青舒微微點了一下頭。

    青舒恭敬地再行一禮,「多謝老人家的勸誡。小輩不求罰孔夫子,只求孔夫子收回令古青陽退學的成命。至於蔚然書院,只要不妨礙小輩報私仇,小輩有自知之明,自是不敢找書院的麻煩。」

    老者點頭,「藍先生,你可聽清了?」

    藍順成低眉順眼的答,「是,一切聽古小姐的。」

    老者呵呵一笑,由書僮扶著,慢慢地走進書院。

    目送老者的身影消失在門內,步語嫣便湊過去一臉心疼地看著古青陽,「小陽,別怕,姐姐今天幫你報仇。」說著,手便伸了過去要捏青陽的臉。

    古青陽彆扭地躲開她的手。

    「讓開,讓開,讓開……」隨著粗暴的一陣呵斥聲,一隊配刀的衙役出現,緊跟在衙役後邊的,是一輛雙匹馬拉的華貴的馬車,馬車左右是十來名家丁。

    圍觀的人群散開,衝進來的衙役站成一排擋在古強等人面前。

    馬車簾挑起,一臉刻薄相的丁澤,挺著發福的肚子,踩著一名家丁的後背下馬車來,大搖大擺上前。

    丁澤身邊管事模樣的一個中年人衝著青舒等人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動丁府少爺?還不快跪下,向老爺磕頭求饒?」

    古強眼皮都不抬,一揮手,身後的一個彪型大漢幾步上前,拎了那管事領子便扔了出去。

    慘叫聲太淒厲,圍觀的人一抖,緊盯著爬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的那管事,膽戰心驚。

    丁澤一臉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手指古強的鼻子,「你……你……抓,抓了,全都抓去坐大牢。」

    愣住的衙役們反應過來,就要拔配刀。步語嫣催馬上前,甩著手上的鞭子,在馬嘶聲中喝道:「敢動一下試試,本姑娘抽死你們。」

    衙役的頭子吞了吞口水,帶頭向後退了數步,他的手下也跟著退。整個京城的高官貴族府上的年輕子弟、府衙裡的衙役、街上巡邏的兵丁到地頭蛇、混子們,隨便拎出來一個,見到步語嫣也是要繞道走的。

    不是說步語嫣為非作歹人見人怕,而是步語嫣眼睛裡不揉沙子,最喜申張正義,誰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負百姓,招惹弱者,她二話不說,直接拿鞭子抽你。她的彪悍之名,自九歲起就沒讓人遺忘過。

    當然,自這日之後,京城又多了一名彪悍女,不是別人,正是古青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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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11:33
第二十八章 彪悍之名(下)

    因為步語嫣的介入,衙役不敢動。

    但這不代表丁澤會吃這虧。他肥手一揮,「打,讓這些刁民知道知道本老爺的厲害,將少爺救回來。」步府千金他不敢動一根手指,卻也不怕得罪步府,因為他有一個身為大將軍的堂妹夫。

    於是,丁府的家丁擼了袖子便撲了過來。當然,避開了步語嫣。

    古強冷笑一聲,不用他說話,身後自動站出來十七個漢子。丁府家丁十七人,他們這邊也出十七人,公平。

    轉眼間,赤手空拳的三十四個人打到了一起。喊打聲與飛場的塵土齊飛,丁澤躲在一邊喊著「給本老爺狠狠地打」。他已經氣蒙了,否則他不會忘了古府下人雖是傷殘人士,但基本都是上過戰場的,哪是他府上的普通家丁能夠對付的。

    這樣的場面,讓圍觀的人既害怕,又興奮,都躲到了安全的距離,沒一個肯離開。更離譜的是,書院的許多學生或擠在大門內,或爬上書院牆頭,或爬上樹幹,都伸長了脖子看外面的熱鬧。夫子們沒了聽課的學生,氣得直跳腳。

    然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青舒微笑著從元寶手上接過四尺左右長的棍子,微笑著一步一步走向躲在一名小廝身後喊打的丁澤。

    小娟見了,雖有不解,卻是自動跟上小姐,行保護之責。而古強,似有所悟,雖覺不妥,卻也跟上。

    趴在牆頭的一名十一二歲的小公子眨了眨眼睛,捅了捅趴在身邊的藍衣小公子,「那姑娘要幹什麼?」

    藍衣小公子學著大人的樣子摸了摸下巴,「唔,大概……看著就知……啊!」他驚得張大了嘴巴,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兒圓。這,這,這女人是怎麼一個彪悍了得。他家彪悍的小姑姑和人家一比,簡直不夠看,不夠看。

    只見古強一下就制住了擋在丁澤身後的小廝,而青舒掄起棍子朝沒了擋箭牌的丁澤打了過去。這樣的行為,能不彪悍嗎?難怪人家藍衣小公子眼冒心形了。

    「啊」地一聲慘叫聲起,震得人耳膜生疼。只見頂著笨重的肚子,沒能躲開棍子的丁澤胳膊上挨了一下,疼得毫無形像地大叫出聲。

    青舒一舉得手,連番出手,將左躲右閃的丁澤打得嗷嗷直叫。

    「啊……你個沒娘養的臭,嗷……你個該死的,嗷,嘶……老子殺了你,啊……」他慘叫一聲,就代表著挨了一棍子。

    丁府的馬車伕再顧不得馬車,扔下韁繩,急急地準備上來救自家老爺,因為太著急,中間還拌了一腳,還被丁家寶給截住了。兩個人頓時就交起手來。

    身上挨了十幾棍子,平日裡只知享福缺乏鍛煉的丁澤支撐不住,左腳拌了右腳,面朝下摔趴到地上。

    青舒見了,冷笑一聲,汗都不擦,掄起棍子往他身上又招呼了幾下,間或再踹上幾腳,「你不是橫麼,嗯!你不愛欺負人麼,嗯!今天姑奶奶告訴你,將門之後不可欺。」

    丁澤撲騰了幾下沒能爬起來,吃了滿口的土,「呸,呸,你這賤人,你等著,老子定叫你古家斷子絕孫。」

    青舒不氣,卻是拿棍子猛戳還在撲騰的他的後腦勺,「老東西,人在做,天在看,到底誰會斷子絕孫,這可真不好說。」說罷,喘勻了氣,再次掄起棍子,往丁澤肥碩的屁股位置狠狠招呼起來。她不要他的命,卻是要他至少躺半個月,長長記性。

    這邊單方面的打板子,那邊的戰鬥已經結束。商賈府上的家丁對上將門府邸的家丁,結果毫無懸念。

    丁府的家丁哀哀叫著,在地上躺成一片。古府參加戰鬥的眾人理了理些微亂掉的衣裳,將丁府的家丁像拖死狗一樣地拖到一處,任他們東倒西歪地呆著。

    打人打到累的青舒也已經住了手。她自知自己的行為不好看,但心裡卻爽快極了。莫名穿越的憋屈,被人踩到底欺負的種種委屈與不爽,今天終於得到發洩。什麼禮儀規矩的,反正她沒了爹,又沒娘管,不拋開一切在人前耍狠,威懾那些不長眼的,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路邊,角度好、視線佳的位置,停著一輛外觀普通的馬車。車內,挑著簾子注意著蔚然書院前的動靜的古瑞星搖頭歎息,「這還是女人嗎?嘖、嘖、嘖,這京城第一野蠻女的頭銜肯定要易主了。」

    「誰是京城第一野蠻女?」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從旁問道。

    伯彥咳嗽一聲,提醒古瑞星注意說話些。

    遺憾的是,古瑞星沒有接受到暗示,眼睛盯著外頭,順嘴答,「除了步語嫣那膽大包天的丫頭,還能是誰?」

    周伯彥感歎某人不長腦子之餘,毫無懸念地看到某人當場挨了寵妹上天的哥哥的一個硬拳頭。

    古瑞星呲著牙揉著胸口,敢怒不敢言,只得把注意力繼續放到看熱鬧上,「咦,那不是胡大將軍府上的管事嗎?縮頭縮腦地躲到百姓中間做什麼?」「嘖、嘖、嘖,這也太好事了吧!那個應該是老洛頭府上的下人。唔,這個應該是公主府上的婆子。嘿,居然還有大家小姐躲在馬車裡偷看……」「不是吧,居然連王爺府都有人來看熱」他突然臉色一變,刷一下放下簾子,「快走。」

    馬車走出老遠,他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迎上同車的另兩人不解的視線,用指尖沾了茶水,在不大的桌面上,抖著手寫下一個「皇」字。

    周伯彥搖著骨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垂著眼皮,看不出表情。

    寵妹上天的步六哥,緊皺眉頭,「沒看錯?」

    古瑞星搖頭,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關節,「誰能告訴我,這邊動靜鬧得這麼大,城防營負責內城巡邏的官兵為何沒有出現?京城總衙的巡邏隊去了哪裡?難道都睡著了不成?」

    沒人回答他。

    他又道:「好吧,就算他們都睡著了,那胡大將軍府上的侍衛或家兵總該趕過來護著丁澤吧,為何沒有出現?」

    同樣沒人回答他。

    寵妹上天的步六哥暗想:我們大安的天都湊過來看熱鬧了,哪個不要命的敢帶了人跑過來,打斷大安的天看熱鬧的興致。

    而三人中唯一的知情者周伯彥,卻是閉嘴不言,隨他們猜、隨他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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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11:48
第二十九章 孩子打架

    青舒若是知道自己當街發飆,棍打丁澤的好戲居然被大安的皇帝從頭看到尾,不知道會不會嚇死。不過,她是沒機會知道這種事的。

    丁澤這輩子都沒受過這樣的屈辱,此刻他由鼻青臉腫的兩個小廝一左一右的架著,正一臉狠毒地望著青舒。

    青舒神清氣爽地指揮人,讓丁澤與丁府家丁站在北側,青舒自己帶著古府眾人站在南側,形成兩方對峙之勢。當然,所謂的對峙只是個形式,丁府上下都已經被打得落花流水了,還對峙什麼對峙,只不過是青舒為接下來行事方便,逼著人家站成這個樣子的而已。

    而對峙的兩方人馬中間的空地上,一身青色短衣打扮的古青陽已經下了馬,站在東側。胖墩丁天賜被元寶推到西側,與青陽面對面地站著。

    青舒說道:「丁老爺,你的兒子伙兒同他人在書院打傷了本府少爺,以多欺少,很不光彩。小女子不才,上門理論,丁老爺與夫人避而不見,還要下人傳話給小女子,教訓小女子,說小孩子打架大人上門是無理取鬧之舉。小女子很是受教,今日便要當著眾人的面,好好告訴你,什麼才是真正的小孩子打架。」

    丁澤恨不能殺了青舒,原就顯刻薄的臉,立刻變得猙獰。

    青舒不受影響地道:「既是小孩子打架,打過後丁老爺千萬不要找上門來,更不要想著人前仗勢欺人、人後下絆子這種事,那樣,你丁府會被天下人恥笑的。」

    圍觀的人裡有半數以上的人哄笑出聲。

    丁澤剛一張嘴,站在青舒身邊,拿了棍子虎視眈眈地盯住丁澤的小娟將手中的棍子衝著他揮了揮,成功地讓丁澤閉了嘴。

    青舒才不怕丁澤鐵青的臉色,說道:「丁天賜、古青陽,不管你們之間以前有何恩怨,你們想以打架解決,可以。但,要公平地一對一,而不是孬種地以多欺少。今日,有這麼多學子、百姓、及兩府人等見證,你們便一戰抿恩仇吧。今日過後,不管你們成陌路人,還是友人,都不能記恨過去的事,你們可答應?」

    青陽挺了瘦弱的小胸膛,「我古青陽,答應。」

    青舒似有不滿,「大聲點。」

    青陽很聽話,大聲喊道:「我古青陽,答應。」眼睛卻是直直地盯著對面的丁天賜。

    丁天賜嚇得不輕,不時偷覷自家狼狽的爹,讓他爹拿主意。可他不知道,他爹現在自身難保,想走都走不了,想派人去搬救兵,可自己的人被人看管的牢牢的,先前有個機靈的小廝想混到圍觀的人群中逃出去搬救兵,卻被人群中的什麼人給一腳踢了出來。因此,丁澤目前只能忍氣吞聲地任古府擺佈,他唯一的指望是希望周圍有人可以往胡大將軍府上報個信兒,將軍府上來人救他。

    青舒可不想讓丁家這樣磨蹭下去,便厲聲道:「丁天賜,你答不答應?」

    丁天賜嚇得差點攤到地上,他吸著鼻子,也不顧上再看他爹了,點頭如搗蒜地道:「答應,我答應。」最後一聲喊的很大聲。

    青舒沉著臉,「很好,丁天賜,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卻不相信你爹的為人。這樣,你先發個誓,你發誓,從今而後,若是你和你爹心存怨恨,起了害我古家的歹念,做出對我古家不利之事,你丁家自會遭天譴,斷子絕孫。」

    丁澤抖著手,指著青舒,「你,你這個歹毒的女人,你……」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斷子絕孫。

    青舒逼到丁天賜跟前,「你發誓。」

    丁天賜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吸著鼻子,說不出話來。

    「我發誓,從今而後,若丁府不為難我古家,我古家自然不為難丁府,古、丁兩府井水不犯河水。反之,我古府上下一心,與丁府不死不休。如違此誓,必遭天譴。」古青陽繃著小臉,一臉嚴肅地如是發誓。

    這個誓很重,這個時代的人最怕天譴二字。聽到這樣的誓言,任誰都要驚心。

    終於,在古府眾人的眼神威脅下,小娟手上的棍子衝著丁澤躍躍欲試的情況下,丁澤一臉灰敗地點頭。丁天賜便抽抽搭搭地學青陽的樣子,發了毒誓。

    事已至此,再無挽回的餘地。丁澤氣得差點吐血,他嚥不下這口氣,只能扭曲著一張刻薄的臉,「天賜,給老子狠狠地打。」打死老子給你兜著一句,卻是只敢放在心裡,不敢當著青舒等人的面喊出來。在他看來,他寶貝兒子長得粗壯,比同齡孩子高,有力氣。而古青陽又瘦又小,和他寶貝兒子站一起還矮了半個頭。一對一又如何,他兒子穩贏。

    兩個孩子個頭和身形之間的差異,是個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青舒當然知道,雖然心裡沒底,但她選擇相信經過打架特訓的弟弟,她一臉驕傲地退到一旁,揚起燦爛的笑容,「青陽,去吧!讓大家看看我古家子孫的勇氣,你是姐姐心中最厲害的小男子漢。」

    青陽心裡很不安,但看到姐姐的笑容,聽到姐姐的鼓勵,立刻精神抖擻地重重地答了一聲「好」,伸伸小胳膊,踢踢腿,做熱身。這一天發生的一切,這一天姐姐為他做的一切,他一輩子不曾忘,一輩子感激。

    兩方準備完畢,古強從一數到三,這場小孩子的架算是開始了。

    丁天賜這會兒也不怕了,因為丁澤悄悄告訴他,他壓也能壓死古家瘦猴,衝上去使勁兒打,打死了也不怕,因為他有厲害的堂姑夫撐腰。於是,小小年紀的他,居然一臉陰狠地攥著拳頭直直衝向青陽。

    眼看拳頭就要打在臉上了,青陽慌張地往旁邊一躲。丁天賜撲了個空,不甘心地轉過頭來揮了拳頭再來,青陽繼續躲。好歹青陽慌亂之餘倒是沒給丁天賜近身肉搏的機會,否則以他的小身板對上胖墩丁天賜穩輸。這一點青舒與古強一早就警告他要注意。

    如此幾番下來,小娟急的不行,「少爺,少爺您還手啊!」

    丁澤卻樂了,「好兒子,別只揮拳頭,踢他,得住哪兒踢哪兒。」丁府家丁們也跟著喊,替丁天賜助威。

    在青陽的小腿被踢了一腳之後,青舒眼一瞇,「小陽,別忘了你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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