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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楊柳岸]將門女的秀色田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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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44:45
第九十章 訛不成
   
    馬車快到府門前時,前方便有婦人的吵鬧聲傳來。青舒倒是沒多想,她哪裡能想到,有人居然敢在年初一就到她府門前鬧事。

    古府大門緊閉,何氏擺開茶壺狀,正在對著緊閉的府門噴口水。

    「古葉氏,別以為雲虎沒了,就沒人能管你了。你什麼東西?回鄉這麼長時間,連門都不踩,把我們倆個老的丟在一邊,都不去給磕頭。你以為你是誰?居然不讓進門,你等著,老娘這就回去,讓當家的把你休了,讓你個勢利眼的滾出古家去……」何氏扯開嗓子叫嚷著。

    「娘,您老不能這樣說話。葉氏再不孝,好歹為雲虎兄弟生養了一對兒女,休哪能成!您老應該將她帶回村中,每日讓她伺候您和爹,讓她盡孝,可不能說什麼休不休的。」吳氏的嘴也沒閒著。

    而她們後頭,站著一個穿粗布衣裳的瘦瘦的姑娘。那姑娘瑟縮著身子,頭垂的低低的,讓人看不出長相和表情。

    「葉氏,給老娘滾出來,老娘定要教教你什麼是孝道。古青舒你個喪良心的小娼婦,自家親戚不認,犯賤地上竿子去討好不相干的人,丟臉了吧!哈哈……給你下人提親,呸,讓人立馬扇了臉子,是不是心里特舒坦?葉氏,古青舒,滾出來,別像個縮頭的王八……」

    吳氏幸災樂禍地捂了嘴,還找了個空擰了一把身後的姑娘,然後一轉頭,看到駛來的馬車,立刻拉了一把何氏。

    何氏正罵的高興,一把拍開吳氏的手,「滾一邊兒去,沒用的東西。」

    吳氏撇嘴,「娘,別罵了。」然後擠眉弄眼地讓何氏看那邊。

    何氏心中不爽,往吳氏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身子一轉,這才看到馬上就要到近前的馬車,在京城而言樸素,但在小小的康溪鎮算得上最華麗的馬上。她立刻老眼放光,貪婪地打量著車身。

    李大郎甩著馬鞭,「讓開,讓開,別擋道兒。」

    丁家寶走上前,虎著一張臉,「滾開,哪裡來的無知婦人在這裡亂吠?」

    她們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可吳氏見過青舒的馬車,馬車上古府的標記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娘,娘,是雲虎家的馬車,這是雲虎家的,媳婦見過幾次,古青舒出門就坐它。」

    何氏是個沒臉沒皮又混的老女人,一聽這是古府的馬車,立刻堵著大門坐到了地上,兩手拍著地,「哎呦,大家來看啊,有人仗著有幾個銀錢,不認窮親戚了,老天爺啊!您睜眼看看,好好看看這些喪良心的,遭天譴的,不認窮親戚,不敬老人,不守孝道,老天爺喲,您要給老婆子做主喲……」

    丁家寶氣到了,上前要扯開她。

    吳氏突然將那不聲不響的姑娘往前一推,正好推向上前的丁家寶,「啊,你要幹什麼?你要對我侄女兒幹什麼?」

    丁家寶嚇了一跳,險險躲開一臉慌張地撞向自己的小姑娘,氣的帶疤的臉更加猙獰,「幹什麼?想訛人不成?」

    那小姑娘因為被推的毫無準備,驚嚇中看到丁家寶的臉色更是怕,尖叫一聲一下撲倒在地上。因為是雙手著地在先,因此臉沒破相,但,她的皸裂的雙手蹭破了大面積的皮肉。至於傷沒傷到手腕,只有她自己知道。

    吳氏尖叫一聲,「啊,來人啊,欺負人啊!你對二妞做了什麼?打人了,殺人了,大家快來看啊!」

    丁家寶氣得胸口起伏的厲害,握緊了拳頭。若對方不是女人,他早一拳揮過去了。

    「家寶,回來。」柔柔的,淡淡的,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自停下的車壁內傳出。

    丁家寶怒瞪著胡攪蠻纏的吳氏和耍賴坐到地上的何氏,憤怒地退到車邊。

    車門打開,藍色棉布裙上配著紫色斜襟夾衣的小娟下車,回身關好了車門。她走向前,插在頭上的流蘇銀簪的粉紅流蘇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很是漂亮,讓何氏和吳氏都看直了眼。

    小娟到了何氏和吳氏跟前,「讓開,這不是你們可以撒潑耍賴的地方。」

    吳氏最先回神,「娘,她是古青舒的丫鬟。車裡坐的,一定是古青舒。」

    何氏貪婪地吞了吞口水,再次拍著地嚎了起來,「天殺的啊,喪良心的,給下人穿金戴銀的,一個字兒都不肯孝敬族叔、族爺,沒天理啊,太沒天理了。」

    小娟再不肯廢話一句,一把推開旁邊的吳氏,彎下腰粗魯地抓住何氏的兩個手腕,扯了往旁邊拖。

    何氏一輩子撒潑耍賴,從未遇到過對手,沒想到今天卻碰到了小娟這個彪悍的丫頭。她胳膊被扯的疼,拖拽中屁股在凍僵的土地上劃著,雖然穿著棉衣,那也不好受,她立刻又叫又喊地讓小娟放手。

    吳氏咂舌之餘,暗爽在心,但,畢竟她和何氏目前是一個戰線的,哪能裝看不見,邊叫邊要拉開小娟,「幹什麼?幹什麼?來人啊,救命… …啊……」

    原來是小娟閒她礙事,一腳踹過去,正中她的左小腿上,疼得她慘叫出聲。

    沒了礙事的,小娟很快將哭喊的何氏拖到了路邊甩開,然後回去扯了彎腰揉腿的吳氏,同樣弄到路邊貴族農民。然後走到府門前,衝著門裡吆喝,「小姐回府,趕緊開門,一個一個沒眼力見兒的,讓個瘋婆子堵了府門鬧,卻不打走,反倒關了府門做什麼?一群沒用的,等下每人去領十板子。」

    這時候,府門從裡面緩緩打開。小娟退開一邊,一臉警告地瞪住在路邊哭天抹淚地不知道是作戲還是如何的何氏和吳氏。

    李大郎駕一聲,馬車動了,慢慢悠悠地進了府。隨護的丁家寶幾個跟在後頭進去。

    小娟叉腰站定,指著蔡鐵牛和古元河的鼻子大聲罵道,「你們是什麼人?是威名赫赫的忠武將軍府上的奴才。你們看看自己,哪有一點將軍府上壯丁的樣子。以後再有這種事,只管打走,省得丟了將軍老爺的臉,丟了小姐的臉,聽到沒有?男人一點,別連個女人都不如。」

    蔡鐵牛和古元河諾諾稱是。

    「怕髒了手,怕那些刁鑽婦人訛你們,那就拿棍子打,看她們還怎麼訛人?」小娟的聲音越發大了。

    蔡鐵牛和古元河依然諾諾稱是。等小娟進了府門,蔡鐵牛還認真地拿了根棍子放到手邊,守著府門一動不動。

    那些遠遠的探頭看熱鬧的這才咂舌離去,走前還對何氏和吳氏指指點點的,然後交頭接耳地散了。

    何氏和吳氏吃了虧,原來還在哭鬧,不過在小娟教訓蔡鐵牛他們,並告訴他們拿棍子打的時候,身子一哆嗦,再不敢吭聲。被稱為二妞的小姑娘,瑟縮的躲在一邊,兩手掌心紅紅的滲著血絲。在衣服底下,她的雙膝也蹭破了皮。

    何氏不敢再對著古府叫罵,踢了二妞一腳洩恨,一扭一扭地走了。她不是愛扭,實在是屁股疼的厲害,走路就變得不自然。

    吳氏一臉嫌惡地對著二妞呸一聲,「像你這樣白吃飯的掃把星,早該上吊去了,活著就是個禍害。」說罷,去追前頭的何氏。

    二妞哭著要跟上,吳氏回頭瞪她,「不許跟,掃把星,直接死外頭得了,省得讓人看著礙眼。」

    二妞瑟縮著想跟又不敢跟,蹲在路邊默默地掉眼淚。

    古府內,青舒下了馬車,繃著臉問迎上來的蘇媽媽,「少爺有沒有受驚?」

    「少爺一直和彥公子學下棋,不曾被打擾。」

    青舒冷哼一聲,「外邊鬧成這樣,夫人知道嗎?」

    「她們一來,就說要見夫人。老奴親自去告知夫人,夫人說不見,她們便開始罵,開始鬧,鬧了有小半個時辰。」

    青舒心中冷笑,能耐啊,居然敢在她府門前鬧一個鐘頭,活的不耐煩了是吧? 「她們都罵了些什麼,有好好告訴夫人沒有?」

    「老奴沒去打擾夫人。」蘇媽媽答。

    「打擾什麼打擾,你現在就去,將她們都說了什麼,罵了什麼,一字不差地告訴夫人知道。」古葉氏不是先前還想親近那邊的麼,正好,她讓古葉氏看看那邊都是些什麼貨色。

    蘇媽媽得了吩咐,趕緊去了文瀾院。

    不得不說,古葉氏很受打擊。她原本出身名門,學的都是些大家閨秀的東西,接觸的也是大家族裡的事情。後來被退親,雖然名譽掃地,可依然是大家小姐,後來又嫁了古雲虎,被保護的好好的,哪曾見識過真正的潑婦罵街。她氣紅了臉,抖著聲音,「潑婦,都是潑婦。」

    當日吳氏淨拿好話哄她,向她保證族叔無論如何也不會逐她出古氏族譜。還好心告訴她,若她想穩妥地一輩子都不會被古氏人排擠,最好是將女兒嫁給吳氏的侄子,這樣親上加樣,地位更牢靠。

    離京前青舒的威脅,讓古葉氏如坐針氈,她便很「天真」的與吳氏推心置腹,說自己唯一怕的便是被逐出古氏族譜,便一下就讓吳氏抓住了哄騙她的機會,才有了她又送金簪又準備嫁女兒的事情。之後青舒斷了她和吳氏的來往,同時青舒的一句「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提醒了她,能擺佈她命運的人不是族叔,而是子,她得「從子」。

    如今何氏和吳氏如此罵她,她怨何氏和吳氏的無恥潑婦行為,同時也怨青舒。她覺得若不是青舒當日那樣威脅她,她才不會引了吳氏這個白眼兒狼上門。總之,錯的永遠不會是她自己,只能是別人。

    到了約定的時間,顧石頭一個人來到古府。

    元寶出來迎了他,帶他去了周伯彥暫住的房間,然後退了出去。

    一見到自家公子,顧石頭立刻激動地撲了上去,卻被周伯彥一臉嫌棄地給躲開了,外帶一句「滾一邊兒去。」

    顧石頭笑咧了嘴,一抹眼睛,「公子,您要出門怎麼不叫醒石頭?一早起來,不見了公子,石頭都擔心死了,四處派人出去找。還好,石頭猜到公子很可能是南下了,便一路找過來。看公子好好的,石頭總算能放心了。」

    周伯彥沉了臉,「京中如何了?」

    顧石頭一愣,「啊?京中好好的,能如何?」

    周伯彥真想敲破他的腦袋,「一問三不知,留你何用?滾回軍營去。」

    又被罵了,顧石頭一摸後腦勺,突然一拍掌,「啊,公子是問皇后娘娘為您作媒那事對不對?公子放心,您摔了杯子一走,皇上發了好大的脾氣,直接將那小姐指給了蕭家公子,讓一個月後完婚。」

    周伯彥聽了臉上沒有任何喜色,「三皇子有什麼動作?」

    「沒什麼動作,老老實實地呆在皇子府中,整日寫文章。」

    「行了,問你也是白問,回客棧呆著去。」

    「不要,公子身邊不能沒人伺候。哦,對了,皇上派了一隊護衛隊過來,說是保護公子安全。」

    周伯彥有了殺人的衝動,一腳踹過去,「你白痴啊!你不會說不知道公子在哪裡嗎?白痴,居然還敢大咧咧地帶了人追過來,你是怕公子死的不夠快還是如何?」

    顧石頭皺著一張臉,揉著被踢痛的腿,「不能怪我,是皇上命令他們跟著我找公子的。」

    周伯彥恨不得一掌拍死他,甩了袖子往外走。

    顧石頭趕緊追了出去,「公子,公子,您走慢些,等等石頭……」

    周伯彥一出來,站在院中的盧玄方指著他的鼻子就罵,「你白痴嗎?告訴過你要廢了他,你卻當聽不見,任他在那裡亂蹦噠,氣死我了。 」

    顧石頭立刻縮了頭,躲回了屋內。

    周伯彥黑了臉,「有本事自己去廢,跟我吼什麼吼?」

    「我不跟你吼,跟誰吼?廢了他,聽到沒有?」

    周伯彥突然消聲,看向門口的方向。

    只見手裡抓著彈弓的青陽正一腳在院外一腳在院內,小臉上帶著驚慌之色。

    盧玄方沒好氣地對青陽道:「誰讓你來的?回去。」

    青陽本來就被他們的對吼聲嚇到了,如今盧先生又專門吼他,他更是怕,轉身就跑進。

    周伯彥怒瞪盧玄方,「你敢再吼他,我跟你沒完。」說完,就要追出去。

    盧玄方一把拉住,「不許走,說清楚,到底廢不廢他?」

    「放開。」

    「說清楚,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別想走。說,到底答不答應廢他?」

    「你們要廢了誰?」青舒眼冒火光地出現,手裡拉著一臉委屈的青陽。

    盧玄方有些激動過頭,「出去,姑娘家的往男人的院子走,成何體統?」

    青舒直接嗆回去,「我的府邸,我的地盤,我愛走哪兒就走哪兒,要你管?」然後問青陽,「告訴姐姐,誰吼你了?」

    青陽一臉委屈地偷瞄盧先生一眼。

    盧先生看到了,氣不打一處來,「看人要有看人的樣子,偷偷摸摸的像什麼話?」

    「要你管?」青舒脆聲喊。

    「我說了,不許再吼他。」周伯彥再次提出警告。

    因為他們是同時出聲的,很有同仇敵愾的味道,意外之餘,兩人互看了一眼。青舒皺眉,別過臉。周伯彥擰了眉毛,目光閃爍。

    盧玄方先指周伯彥,再指青舒,「你,你們……你們好樣的,這書不教了,我走。」

    「愛走就走,走了不許再回來。」青舒火大的說道。

    「隨你,好夫子天下多的是。」周伯彥不冷不熱地道。

    又是同時出聲,兩人微怔,臉上都有些不自在。

    先前還一臉害怕的青陽,這會兒卻是星星眼地看著自己的姐姐和彥哥哥,一臉的崇拜。在孩子們的心裡誰最威嚴而不可侵犯,非先生莫屬。如今,有人更厲害,直接將先生的威風給滅了,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盧先生你你了半天,一甩袖子,「顧石頭,整理先生的行裝,先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

    顧石頭躲在屋裡不敢露頭,更不敢出聲。

    盧先生氣得都快眼睛噴火了,「古元寶,古元寶,你死哪裡去了?」他吼完,感覺有人拉自己袖子,一低頭,卻見青陽一臉小心翼翼地拉了他的袖子。他沒好氣地道:「幹什麼?」

    青陽趕緊鬆了手,「先,先生別走,姐姐給你送果酒來了。」

    青舒沒好氣地道:「他要走了,給什麼給?給下一位夫子喝。」

    盧先生立刻瞪圓了眼睛,「你敢?先生的果酒,誰也不能覬覦。」說著,幾個大步過去,一下就從小娟手里奪了兩小壇的果酒,一臉寶貝地抱緊,哼了一聲,進了居住的房間。

    周伯彥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向青陽招了招手,「是要找哥哥玩兒彈弓嗎?走吧,去後邊。」

    青陽抬頭看青舒。

    青舒給他正了正頭上的帽子,「去吧!先生不會走,他可捨不得果酒送人。」

    青陽的臉上這才有了笑模樣,抓著手裡的彈弓走向周伯彥。

    顧石頭這時候跑了出來,「公子,公子,那護衛隊……」

    「滾回客棧去。現在我不是你公子,你是我公子。」沒好氣地說罷,周伯彥領了青陽走了。

    顧石頭一臉哭相地看向青舒,「古小姐,能不能給安排個院子?我家公子的護衛隊到了,護衛隊不能離了公子身邊。」

    「讓你的公子自己跟管家說去。」青舒沒好氣地說罷,轉身走了。

    顧石頭欲哭無淚,人是皇上讓他帶來的,給他幾個腦袋,他也不敢不聽皇上的話。

    盧玄方悄無聲息的出來,「白痴,直接把人帶過來,誰還敢攆不成,又不是不要腦袋了。」

    顧石頭一拍腦袋,樂顛顛儿地去找護衛隊去了。

    盧玄方壞笑著捋鬍子,「臭小子、臭丫頭,讓你們跟先生沒大沒小的亂吼。」想到有人見到護衛隊後會臉黑;再想到捂緊錢袋又小氣扒拉的某個丫頭接下來必須供十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吃住,然後臉上會有臭臭的表情,他便暗爽在心。

    果然,當顧石頭帶了十一人的護衛隊進府,並住進了盧先生他們的院子之後,周伯彥黑了臉。

    護衛隊十一人,加顧石頭,就是十二人,無端多了十二張吃飯的嘴,青舒忍了忍,沒說話。幾天下來,白米、白麵,酸菜、鹹菜與豬肉是以飛一般的速度在減少中。其實她早想用粗糧米招呼這些人了,可管家告訴她,那護衛隊不是一般的護衛隊,要好生招待,不能怠慢。

    又忍了兩日,周伯彥沒有一點離去的意思。

    青舒忍無不忍,避開青陽,找周伯彥攤牌。 「你什麼時候走?」這話問的非常直白。

    周伯彥正在喝茶,他慢悠悠地吹開一片茶葉,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看著青舒,「不知道。」

    青舒勸自己別氣,別跟這人一般見識,「你確定還要呆下去?若你再呆下去,就不是少一缸酸菜的事情了。」

    「那是什麼事情?」周伯彥好整以暇地問。

    「是少兩缸或三缸酸菜的事情。自然,我的一半酸菜是你花了銀子買的,你的人吃也是吃的你花銀子買的酸菜,於我沒什麼損失。你愛呆,那就呆著吧。每日你的人吃了多少酸菜,我都有記賬。等你的商隊到了,拉走的就不是一百二十五桶的酸菜了。你的人吃了多少,我會從一百二十五桶裡扣的。」說完,青舒轉身就走。不說酸菜,每日里被他們吃下的白麵、白米和豬肉都不少花銀子,這個,她認了。

    周伯彥用手指一下一下輕扣桌面,心裡正在琢磨事情。他在考慮,是要先回一趟京城,還是直接出發去邊疆。

    回到自己的院子,青舒還在想酸菜的事情。周伯彥的兩千兩銀子,她給了三十五缸的酸菜。先拉走了五十桶,還有一百二十五桶已經準備好,凍在府裡的庫房內。平均一下,一桶酸菜大概就是十一兩銀另四吊錢。她剛剛嘴上雖然說要扣周伯彥的酸菜,可實際上還是會按原定的數量給他。

    今日是初六,還有兩天,也就是初八那日,各地的鋪子基本都會開門恢復營生,她在康溪鎮的風味小食鋪和在錦陽城的古記包子舖也一樣。現如今,除去賣給周伯彥的三十五缸酸菜,再除去這段時間自己人吃掉的,手裡只剩三十三缸。

    她決定,同樣切了裝木桶裡賣,一桶按十二兩銀子走,賣給錦陽城的一品樓。一品樓能消耗多少還不清楚,一切要等一品樓開業再說。總之她是先要可著一品樓來供應的,一品樓吃不下,她才考慮在錦陽城的古記包子舖裡零售。

    康溪鎮太小,風味小食舖內賣高價酸菜不划算,而且又會太過惹人注目。一半遠赴京城,一部分去了錦陽城也好,省得被有心人給惦記上。賣不完也沒關係,離春暖花開還遠著呢,放開了吃,自己人都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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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45:16
第九十一章 救人,麻煩
   
    「小姐,小姐,小古家村的陳氏來了,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您快去看看吧!」小娟手裡拎了菜刀跑了進來。

    正提筆寫信的青舒抬頭,見到她手裡拿的沾了一根酸菜絲的菜刀,一陣無語。

    小娟急的不行,「小姐,您倒是快些呀!聽陳氏那語氣,似乎是出人命的事。」

    一聽是出人命的事,青舒也沒工夫數落她,趕緊將沾了墨汁的毛筆放下,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慌張成這樣。」

    小娟緊跟在青舒後頭,「具體的,奴婢也不知。蘇媽媽正帶我們切酸菜,後門那處有人拍門拍的厲害。丁家寶過去看,就帶了一臉急色的陳氏和哭的眼淚鼻涕的古哲四進來。陳氏見到我和小魚,就語無倫次地說話,說要見小姐,什麼打死人了,出人命的,還有什麼人要告小姐的。」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青舒聽的皺眉,便加快了腳下的步子,「現在人在哪裡?」

    「蘇媽媽把人帶回自己的屋子去了,說要先讓陳氏冷靜下來娘親難為。」

    等青舒到的時候,陳氏確實冷靜了一些,不再語無倫次地說話。古哲四被小丫、周星和麥子拉去一邊吃零嘴,已經不哭了。

    見到青舒,陳氏趕緊求青舒,請青舒幫忙給找個救命的大夫,說二妞傷的厲害,就快沒氣了。慈濟藥舖今日沒開門,他們沒處找大夫,將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了青舒的身上。

    青舒聽了不敢含糊,吩咐人趕緊趕了馬車去請周大夫,然後問:「傷的人在哪裡?」她不知道二妞是誰,因為是陳氏求上門的,以為是陳氏的親戚。

    「在後頭,我讓阿琴他們等在後門外。」陳氏急道,連他們一路都凍夠嗆,更別提受了傷又昏迷不醒的二妞了。

    「我們府的後門外?」青舒追問一句。

    「是的,小姐。」陳氏不安地答。

    這天寒地凍的,青舒趕緊讓蘇媽媽安排一個下人房出來,又讓小娟傳話給丁家寶,去把後門外的人給接進來。

    這麼安排下來,青舒才有工夫好好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陳氏這才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事情,得從初一說起。

    大古家村的何氏,初一下午先去三爺爺家門口,將三爺爺家祖宗八代都罵了一遍。然後,她又跑去了小古家村,站在古大樹家門口,將古大樹的祖宗八代也罵了一遍。順帶的,還將古大樹的外甥女阿琴也罵了,什麼小騷貨、什麼小娼婦,什麼難聽罵什麼。

    古大樹這個里正在小古家村是非常被人尊敬的。如今里正被罵,小古家村的村民不幹了,出來四五個壯實的婦人,推搡著將何氏趕出了村子。

    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誰也沒放在心上,因為何氏的混名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不過,幾日後就出事了。

    今日一早,何氏扯了孫女二妞去了小古家村,堵在阿琴家門口罵。罵阿琴不要臉、不檢點,是小騷貨,沒臉沒皮地送鞋給古元河。還說,古元河是二妞的男人,跑不了的事兒,哪個不要臉的敢跟她家二妞搶,她就抓花了誰的臉。

    阿琴姑娘可不是吃素的,回罵何氏不要臉、不知恩,有好處就巴結古府,沒好處的時候假裝不認識,活該古府不與她家來往。還抖摟她的老底,說她如何虐待死了三兒媳婦,又是如何虐待孫女二妞的。

    二妞的臉上、手上都青青紫紫的,任誰都看得出來是被人打的。

    何氏抵賴不了,卻也理直氣壯地表示二妞是她孫女,想打就打,就算打死了誰也管不著。

    阿琴姑娘指著何氏的鼻子罵惡毒,遲早要遭報應。

    何氏開始呼天搶地撒潑耍賴,還抓著二妞的頭髮劈頭蓋臉地打。

    阿琴看不過去,上前要拉開二妞。

    何氏便趁機打了阿琴好幾下。

    阿琴的娘平日裡溫溫柔柔的,可也為母則強。家裡男人都不在,她見女兒被打,便上去抓何氏的頭髮,要把何氏扯開。

    這下壞了,何氏的三個兒媳婦衝上來,將阿琴姑娘和她娘圍在當中連抓帶撓的。小古家村村中的婦人們看不下去,於是也上了手,場面當時就亂了。

    二妞從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可見到阿琴母女被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瘋狂的踢開吳氏,將阿琴緊緊護在後頭,差點將何氏的手指咬斷不說,還生生咬下吳氏手腕上的一塊兒皮肉來。

    等古大樹趕到,古鋤頭帶著幾個兒子孫子趕到後,才將打紅眼的女人們拉開。而二妞的臉上血肉模糊的,早已看不出本來模樣,人也失去了知覺,像個破布娃娃似地倒在地上。

    披頭散發的阿琴坐在地上,抱著二妞哭喊著二妞的名字,可二妞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個膽子大的婦人上前探二妞的鼻息,立刻變了臉色,說二妞快不行了,就快沒氣了。

    古哲三拉了村中的大夫過來,大夫上前把了脈,搖頭,說要不聽天由命,要不就帶去鎮子上的慈濟藥舖看大夫。鄉間的大夫只懂皮毛,治不了重症,人品不壞的,遇到重症都會這樣說。這大夫是診出二妞昏倒了,不會立刻死,但人很虛弱,又是何氏家的孫女,便不敢沾手。

    古二豐想背了二妞去鎮子上看大夫。

    何氏與吳氏等人不讓,何氏說小古家村打死了她的孫女,讓賠命,又鬧開了。她們這就是賊喊捉賊。後來不知怎麼的,何氏就罵古葉氏和古青舒,說要告他們母女不敬祖宗,告他們母女不孝,喊著讓古鋤頭和幾個兒子趕緊去衙門,將他們母女和小古家村通通告上衙門大堂。

    古大樹和大古家村新任里正都上前勸,何氏鬧的越發厲害。

    本來是婦人之間的爭鬥,到後頭不知怎麼的,說著說著,兩個村子的男人之間都臉紅脖子粗地吵了起來,眼瞅著就要動手了。若是兩村之間打起來,那還得了。

    古大樹管得住自己村的人,大古家村的新里正對村人並不熟悉,一時根本管不住。

    動靜鬧這麼大,三爺爺讓兒子背著也過來了,他將古鋤頭一頓數落,又勸古鋤頭趕緊送二妞看大夫。這麼一來,總算平息了一觸即發的兩村之戰。

    古鋤頭先前耷拉著腦袋不吱聲,一聽送二妞看大夫,便和三爺爺吵了起來,說什麼你裝什麼好人,你的腿能好、能下地,還不是藉了老古家子孫的光。何氏從旁助陣,將古青舒母女從頭到腳給罵了一遍,什麼胳膊肘兒往外拐,什麼腦子混的分不清里外,還有一些難聽的髒話。

    後來古大樹實在看不下去,示意古二豐趕緊趁機背了二妞走。古二豐便在阿琴的幫助下,背上二妞就跑。阿琴跑進屋拿了平日里自己的私房,便跟在後頭跑。

    吳氏眼尖看見了,哭喊著讓兒子回來。又是一陣混亂,攔人的攔人,幫忙的幫忙,勸的勸,不知怎麼的又動起了手。

    原本小傢伙古哲四站的很遠,可在古二豐背著堂妹二妞往外衝的混亂中,一下被捲進去了。陳氏可是嚇壞了,衝進人群中緊緊護著小兒子;阿琴緊緊護著古二豐背上昏迷不醒的二妞。古哲大和古哲二也衝了進去,護著娘和弟弟,還有表妹阿琴。小古家村的和平日與古二豐要好的青年也加入,極力阻擋古鋤頭這邊的人。

    古二豐他們這才好不容易衝出了小古家村。外甥女在,陳氏不放心,便也帶著小兒子跟了出來。後來他們搭了別村人的牛車進了鎮子,找到慈濟藥舖。沒想到,坐堂大夫過了初八才回來,而原本臨時坐鎮藥舖的東家昨日出遠門,兩日後才回,他們根本找不到大夫。

    古二豐他們一行人急的不行。陳氏突然想到古府,這才求上門來,希望青舒能幫忙尋個大夫,救救二妞。

    這叫什麼事兒?青舒立刻皺了眉。若她早知道二妞是何氏的孫女,才不讓邁進府門一步。不是說她不想救人,而是她可以把人安排到別處去。以何氏那種混帳性子,讓二妞在府裡看大夫養傷,還不得讓何氏給賴上。連個年都不讓人過消停,煩。

    古府馬車一過去,周大夫背了藥箱便來了。

    診過脈,周大夫眉毛都皺了起來,「是何人這麼惡毒?居然將一個姑娘給折磨成這樣。會昏迷不醒,一半是傷重引起的,一半是兩三日不曾進食造成的。」

    阿琴已經為二妞擦過臉,臉上的青青紫紫和額頭破的口子只要不是瞎的都能看得見。

    聽到大夫的話,古二豐立刻低了頭,蹲到地上,不吭一聲。

    阿琴也顧不得整理儀容,「大夫,二妞怎麼樣了?她奶奶和她伯娘們天天打她,還整日吆喝著幹活兒,飯也不給吃飽的。她會好的,是不是?」

    周大夫沉了臉,「你脫了這姑娘的衣裳看看,身上哪裡傷的重,你看好了說給我聽。」說罷,拿了藥箱出去。

    小娟便讓古二豐也出去,關好門,示意阿琴可以了。

    阿琴顫著手,解二妞身上的衣裳。小娟看她太慢,便要上手。阿琴卻擋下小娟的手,「我,我來,要慢慢脫,她身上的傷太多,不慢點會弄痛她。」

    小娟一臉狐疑,但,當阿琴解開二妞的衣裳,小娟卻是捂緊了嘴巴。

    二妞身上的衣裳就兩層,外頭一層是帶著補丁又洗的泛白的粗布衣裳,裡層是薄的不能再薄的陳舊的棉衣,再沒有其它。棉衣裡,不僅沒有襦衣,連個肚兜都沒有,直接就露了青青紫紫的身子出來。

    十六歲的姑娘,瘦的根本沒有正常發育,肋骨看的清清楚楚。肩上、胸口、肚腹處、胳膊上,不是結了疤的口子,就是青青紫紫新舊不一的掐痕。

    阿琴抹了眼淚,招呼小娟幫忙,將二妞的身子輕輕翻過來,慢慢拉下二妞背上的衣服,然後倒抽一口氣。

    只見二妞的背上,從左肩到右腰側,印著長長的兩條鞭痕。那皮開肉綻的模樣,那乾涸不久的血跡證明,這是新傷。

    「何氏這個老犢子,她不是人。」阿琴邊哭邊罵。

    小娟愣了愣,然後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當日對何氏下手太輕了。

    阿琴給二妞穿好衣服,跟著小娟出來,便將二妞後背上的鞭傷告訴了周大夫。

    周大夫略一沉吟,將藥方交給古二豐,並吩咐道:「熬碗稀粥,想辦法讓那姑娘喝下,墊墊胃。藥去慈濟藥舖抓。」

    古二豐一臉的為難,「大夫,藥舖門關著,這……」

    「你只管敲開門,伙計見了我的字,自然會讓你進去抓藥。」

    古二豐這下放心了,便要去抓藥。

    阿琴叫住他,拿了自己的荷包出來,將裡面的銅板全倒了出來,「拿上。」

    古二豐這才想起自己身上沒銀錢,而阿琴的私房也就一吊左右,夠不夠還另一說,便看向周大夫,想問這些銅板抓藥夠不夠。

    周大夫嘆了口氣,他開的藥自然不是一吊錢便能抓回來的。他剛想掏錢袋,小娟先一步遞了一兩銀子給古二豐,「府裡借你的,記得要還。」

    古二豐覺得羞愧,接了銀子,道了聲謝,拿著藥方走了。

    周大夫沒走,找古強說話去了。他兒子還在古府裡玩兒,出門前趙氏交待過他,讓他等兒子玩夠了再一起回去,因此不急著走。

    小娟去前頭回話,說起二妞身上的傷,連陳氏都嚇到了。

    青舒也是聽的心裡難受的緊,心裡暗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奶奶。

    廚房熬了軟爛的稀粥,阿琴和小娟用筷子撬開了二妞的嘴,一點一點把粥往二妞嘴裡灌。開始很費勁兒,餵多少基本都從嘴角溢出來了,後來二妞無意識地吞嚥起來,這才變得順利。

    飢餓的胃裡有了溫粥,二妞的身子慢慢暖了起來。等她慢慢張開了眼睛,卻是雙眼毫無焦距地盯著屋頂。

    阿琴一邊低聲和她說話,一邊拿了溫熱的毛巾為她敷滿是凍瘡又傷痕累累的雙手。

    古二豐抓回來的藥,正好熬好了,阿琴扶了二妞起來,讓二妞把藥喝了。小娟立刻拿了一塊兒糖出來,塞進二妞的嘴裡。

    一股甜味兒在嘴裡蔓延,二妞的眼淚頓時就下來了。

    阿琴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臉上的傷,輕輕給她擦眼淚,「別哭,別哭,好二妞不哭,這不是夢,是真的糖,你吃的是真的糖。」

    蹲在屋外窗下的古二豐紅了眼眶,拿袖子胡亂抹了把臉,猶猶豫豫地看了幾眼陪他呆在外頭的古元河,最後似乎是下了重要的決定一般,站起來,喊了一聲元河哥。

    古元河:「嗯。」

    古二豐覺得難以啟齒,可他現在沒有別的法子保護這個妹子,他能想到的辦法只有這一樣。 「元河哥,這府裡……買……買不買丫鬟?」

    古元河皺了眉,「問這做什麼?」

    古二豐搓了搓手,「我,我要做活計,不能天天在家,護不住二妞。那,那個,二妞現在是活過來了,可回去,我奶她……」他有點說不下去,痛苦地蹲回地上,「回去了,不是被奶打死,也是讓奶拿出去換銀子的命。那個,元河哥,若是善心的小姐少爺缺下人,你給說說好話,把二妞買了吧。」

    古元河變了臉色,「胡鬧。」

    「元河哥,這是沒法子的事。二妞已經十六了,我奶早晚會把二妞推火坑裡,換銀子花。我,我做主,把二妞賣了,還能讓她吃個飽飯,她也不用挨打了。元河哥,你別生氣,我賣二妞,不為銀子。那個,二妞看大夫吃藥的銀子就當是她的賣身錢。你看,能不能幫忙求求你們主子,收了二妞?」

    古元河不得不承認,古二豐說的都對。可是,他冷哼一聲,「你能做得了二妞的主?你奶不是省心的,若是鬧到府裡來,惹了主子們不高興,你們全家都不會有好下場。」

    前任村長和里正的下場大家都是見過的,古二豐自然知道古元河這是在提醒他。 「元河哥,你放心,二妞的事,我做得了主。我就把人賣了,我爺我奶頂多打我幾下,不敢過來鬧事。」

    古元河煩躁地來回走了幾步,「你也不問問二妞的意願?」

    「哥,我……」古二豐被問住了。

    屋中的人將窗外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側身躺著的二妞掙扎著要起來,嘴裡急急地念著願意、願意、願意……

    阿琴趕緊按住她,不讓她亂動。

    小娟有點無措,卻也大聲衝外頭說:「她說願意。」

    古二豐和古元河都聽到了。

    古元河怔了怔,最後一拍古二豐的肩膀,「你等等,別抱太大的希望。」然後走了。

    古二豐懂,哪個大戶家買丫鬟不買身體好又長相好的,怎麼可能會買像二妞這樣又是帶傷又是瘦弱的。他這也是沒法子,若是二妞進了古府,起碼不會餓著,不會無端被打。在他看來,二妞給人當奴才也比在他奶眼下強。

    古元河先是找的蘇媽媽,將古二豐的請求和二妞的意思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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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借人

    蘇媽媽也同情二妞,可也不忘罵了兒子一頓,說兒子沒腦子,淨給小姐找麻煩等等。即便如此,蘇媽媽還是將此事稟報了青舒,而且還是當著陳氏的面。蘇媽媽如此,自然有她的考量,無論小姐買不買二妞都沒關係,但一定要將事情說清楚,不是古府想買二妞,是古二豐和二妞求著古府買,而且還是抵大夫的診金和湯藥銀錢的。有陳氏可以做證,誰也別想拿這事從小姐身上找毛病。

    青舒聽了,只說了兩個字,「胡鬧。」

    蘇媽媽便點頭附和,「小姐說的是,小姐可不能因為同情二妞,應下此事。這要傳出去,好說不好聽,有人該說小姐欺負鄉人了。再說,這二妞家雖然算不得是將軍的正經親戚,好歹面子上是要喊一聲族叔。小姐若是買了二妞,這就給人落了話柄,有嘴說不清。」她這一是盡責的提醒青舒,二是說給旁邊的陳氏聽的。

    青舒繃著臉,「這話再不能提。告訴古二豐,趕緊將人接回去養著,借的銀子不要了,讓他們趕緊回村去。」她可不想給何氏那樣的人往她身上潑髒水的機會。這時代講究輩分、講究孝道,蘇媽媽的話沒錯,將軍爹好歹面子上曾喊古鋤頭一聲族叔,若是她可憐二妞,買下了二妞,那可真是有嘴說不清了。

    畢竟,從族叔這稱呼論起來,青舒還得喊二妞一聲姐。雖不是正經親戚,可要是她買了二妞這個「姐」當丫鬟,還不得讓何氏抓著,顛倒是非地喊的所有人都知道,讓人非議古府。她是無所謂,可她得顧及弟弟的名聲。她現在是有心收拾了何氏,卻不能直接喊打喊殺的來,得想別的法子收拾何氏才成。

    得了青舒的吩咐,蘇媽媽答應一聲,出去了。

    陳氏欲言又止,她是希望古府買下二妞的,可她是外人,再加上一個混帳的何氏在,萬不敢介入其中。

    不多時,蘇媽媽回來稟報,周大夫說病人今日不能移動,還有一個就是古二豐跪著不起,求古府收了二妞。

    青舒嘆了口氣,對陳氏說,「既然周大夫有吩咐,二妞今天就留在府上養傷。至於古二豐,卻是不能留的。麻煩嬸子勸一勸古二豐,讓他回去吧!」

    陳氏也是個心軟的,真想直接對青舒說收了二妞吧。可她知道不合適,但也有意說好話,「二妞這孩子可憐著呢!人老實,性子好,勤快,家里活計、田間地頭的活計都能幹。哎,二妞的娘就是個老實的,不受婆婆待見,二妞六歲的時候就沒了。二妞的爹也不中用,說是出去尋活計,這一走,再沒回來。只留了二妞這孩子在家裡受苦。」說到這裡,她站了起來,「小姐放心,我去勸勸二豐。這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家里人不定怎麼擔心呢!」

    青舒起身相送,還說要派輛馬車送他們。

    陳氏忙拒絕,不讓青舒安排馬車,說青舒能伸手幫忙,救了二妞一命,已經是對他們最大的恩德。

    古二豐是一門心思的賣了二妞,無論是古元河還是陳氏勸,他都不起,跪在冰冷的地上,決絕中帶著祈求。

    青舒聽了微惱,沉著臉不說話。

    不多時,小娟來報,二妞出了屋子,正和古元河跪在一起,求古府買了她。

    青舒越發的惱了,這不是在逼她嘛。她正一個人不高興地坐在前廳,周伯彥也不用別人通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青舒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周伯彥不客氣地自己找椅子坐下,「怎麼?你也有怕事的一天?」

    青舒不理他。

    周伯彥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買個丫鬟而已,再簡單不過的事情,需要這麼為難嗎?」

    青舒回了他一句,「站著說話不嫌腰疼。」

    周伯彥似笑非笑地看她,「在偌大的京城,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敢闖敢打,簡直是無法無天。到了小地方,膽子倒是變小了,終於有了點姑娘家的樣子。」

    這是在誇她,還是在損她?青舒白了他一眼,不接茬。要是可以,她又不是傻子,哪會沒事找事上大街打人,鬧得滿城風雨的,讓人議論紛紛不說,還讓那些迂腐的衛道士們拿她當反面教材來教育子弟!

    「覺得煩,可以把人丟出去,你在猶豫什麼?」周伯彥假裝看不出青舒正在努力忍脾氣的樣子,很友好地發問。

    青舒恨恨地瞪住他,霍地站起來,「你似乎很閒?」

    周伯彥四平八穩地坐著,一臉認真地答,「還行。」

    青舒勾起唇角,「你的護衛隊似乎比你更閒,每日都要將我小小的宅院給平了。」那十一人,比雞起的還要早,掄槍、揮劍、耍大刀加射箭,一刻不能安生,不僅將府裡的八棵大樹當靶子射得千瘡百孔,還生生毀了她宅院中的一堵牆。

    想到護衛隊的傑作,周伯彥也覺得他們的確太閒了。

    青舒屈起五指,掌心對著杯口,抓起手邊的一杯溫茶,似笑非笑地看他,「既然他們這麼閒,你不介意我帶出去操練操練他們吧?」

    周伯彥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你想做什麼?」

    在他狐疑的視線中,青舒慢慢走近他,然後伸出抓著茶杯的手,在他不可置信的視線中,茶杯舉到了離他胸口不到三四厘米的地方,笑得一臉溫和,「答不答應?」

    周伯彥覺得,這女人永遠膽大包天的讓人頭疼。他明白,她這是在威脅他,若他說不答應,肯定撒手,任茶杯落他腿上,灑他一身的茶水。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用想,他會名聲掃地是一定的,無法解釋清楚是一定的……簡直不敢想像。

    看他不說話,青舒將抓著茶杯的五指中的一指鬆開。他還不說話,她再鬆一指。

    周伯彥抽了抽嘴角,「隨便你如何操練他們。」反正又不是他的人,是皇帝的人,即便被眼前大膽包天的女子操練到吐血,也與他無關,他一點都不心疼。

    青舒笑了笑,將茶杯輕輕放到他手邊的桌子上,「多謝。」

    周伯彥也笑,「不客氣。」

    青舒不再看他,走回原位坐穩,「那就麻煩彥公子跟他們說一聲,明日,他們歸我操練。」

    這下換周伯彥起身,「你真敢用他們?」

    青舒笑吟吟地看他,「錯,不是本姑娘要用他們,而是你拜託了本姑娘,要本姑娘明日帶他們出去操練操練,因為他們太閒了。」

    周伯彥搖頭,往外走,覺得自己就不該多事地走這一趟,保不齊這女人早就打著護衛隊的主意了。希望她別讓皇帝身邊的精英衛隊去幹背糧食或挖坑刨土的活計。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是他想得太簡單了,其實背糧、挖坑刨土的活計相對而言更好些,不會讓皇帝的精英衛隊們在往後的日子裡聞古青舒三字就變色。

    等周伯彥一走,青舒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什麼都敢做,居然連威脅周伯彥的事情都乾出來了。周伯彥不跟她一般見識,也不生氣,假裝被逼無奈地應下借護衛隊的事情,更讓她肯定了先前的猜測,將軍爹和周伯彥之間,肯定有什麼連原主都不知道的事情。

    一位貴公子,不會無緣無故地在天寒地凍的季節裡專門趕路,只為每年年三十晚上到她將軍爹的墓前燒紙錢。將軍爹去世的時候,周伯彥也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將軍爹與周伯彥之間,或者說將軍爹和周伯彥的爹之間,會有什麼故事呢?古強和盧玄方或許知情,但他們從未透露過這方面的只言片語。

    她的試探只是臨時起意,沒想過後果,卻意外借到了他的護衛隊。一支特別的護衛隊,她拿去對付「蒼蠅」、「蚊子」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

    她起身出了前廳,正看到小魚急步走來,「剛剛去了哪裡?」

    小魚退到一側,屈膝行禮,「回小姐,少爺叫了奴婢過去找落地的珠子。少爺很急,奴婢沒來得及報與小姐,請小姐恕罪。」

    青舒示意她起身,「珠子找到了嗎?」

    「找到了,原來是滾到了少爺的書桌下。」

    「蘇媽媽人呢?」

    「和陳氏一起去了下人房勸二妞兄妹了。」

    「帶我去看看。」

    「小姐,那裡是下人房。」

    「帶路。」

    「是。」

    青舒到了那裡,就見陳氏苦口婆心地勸著跪地不起的一男一女。不用人說,她也知道這就是古二豐和二妞了。

    古二豐和二妞均是低著頭,古二豐的身形看著不胖不瘦,可旁邊的二妞身子單薄的厲害,感覺風一吹就能吹走一樣。

    小魚細聲細氣的一聲「小姐到」,這才驚動了站在窗下和跪在窗下的一干人等。

    陳氏拉著站在身邊的阿琴一臉歉意地見過青舒,蘇媽媽和小娟見過禮,站到了青舒的身後。古二豐和二妞的反應最大,只見他們兄妹的身子一震,馬上俯地嗑起頭來,嘴裡說著祈求的話。

    「求小姐開恩,買了二妞,求小姐開恩,買了二妞……」古二豐卑微地重複著同樣的話。

    「求善心的小姐開恩,買了二妞吧,求善心的小姐給二妞一口飯吃,二妞能吃苦,能幹活,二妞一天只吃一頓飯,二妞……」二妞帶著哭音,細聲細氣的說著,還不停磕頭。

    青舒受不了這樣的場面,隱下心中的酸澀,沉聲道:「起來說話。」

    兄妹倆個以為青舒答應了,一臉驚喜地抬頭。

    青舒這才看清兩人的臉。

    古二豐雖然年齡不大,雖然額頭沾了灰土,可依然無法掩飾他略顯早熟的相貌。他的眼裡有驚喜,但與之相反,還透著非常矛盾的悲涼。

    再看古二妞,沾了灰土的額頭不僅有一道刺目的傷口,還劃有四道細細的血痕,不用猜,是有人用指甲撓的。而臉上,青青紫紫的掐痕與抓傷俱全,根本看不出她到底長了什麼模樣。唯有一雙因喜悅而透出神采的眼睛,讓人覺得她至少長的不醜。枯黃的頭髮,傷痕累累的臉和雙手,單薄的身體,真的,讓人看著非常難受。

    青舒移開視線,「想讓我買古二妞,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二妞眼中升起的希望的光芒迅速湮滅,只剩空洞。她一無所有,她身上沒什麼可圖的東西,人家的任何一個條件,她都滿足不了。

    古二豐眼中的喜色也散了,但他還沒有死心,「小姐儘管提,我,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一定照辦。」

    「你爺、你奶不是個省心的,古府不想成全了你們而惹來一身的騷。」

    古二豐無奈又尷尬地低了頭。

    第二日,七名騎著高頭大馬、腰間配刀、身著相同黑色錦衣的男子,威風凜凜地護著一輛馬車進入大古家村。他們個個目光如炬,一臉冷然而透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後邊是輛普通的馬車,馬拉的板車,上邊坐著一個婦人,婦人的腿上躺著一個身形單薄的姑娘。這姑娘身上的衣裳舊的失了原色,還帶著不少的補丁,她安靜地躺著,一動不動,像個沒有知覺的人一樣。

    鄉下地方的人哪裡見過這等陣仗,一見騎馬又配刀的護衛,嚇得紛紛避讓,逃的逃,躲的躲。膽子大的,也只敢躲到遮蔽物後頭偷看。

    這隊人氣勢洶洶地直奔古鋤頭家。

    大古家村新的里正叫李初,三十多歲,曾是康家村那邊幾村的里胥。 (里胥,即管理鄉里事務的公差。)白縣輔一時找不到合適的里正,有人便推薦了身為里胥的李初,於是李初成了大古家村的新里正。

    李初聽聞村中來了身份不凡的大人物,跳下土炕,鞋也來不及穿好便跑了出來。有村人便指給他方向,他便一路急跑,途中還跑丟了一隻鞋。他回頭揀了穿好,繼續跑。

    跟著他的村民甲告訴他,看後頭的板車上坐的人像是小古家村里正的娘子陳氏。

    村民乙告訴他,板車上還躺著一人,看著是個單薄的姑娘,不知道是誰。

    李初吃驚地邊跑邊問,「你們沒看錯?」

    昨日兩個古家村鬧的厲害,古二豐背了二妞進鎮子,陳氏帶著小兒子和外甥女阿琴跟著去了。李初和古大樹花了近一個多時辰才將兩村人分開,避免了兩村打起來。後來古大樹和古鋤頭家都派了人去鎮子上尋人,而鎮子上唯一的藥舖關著門,還說是從昨日就關的,一直沒開門。

    這下他們蒙了,他們根本不知道陳氏一行人去了哪裡,急的都快瘋了。最後鎮門要關了,他們無奈地離開鎮子,連夜在周圍各村之間打聽尋人,卻一直沒有消息。

    這會兒聽到板車上的人似乎是失蹤的陳氏,李初能不吃驚麼。

    村民甲回答說看著像,因為人低著頭,不敢確定。另兩人也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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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45:49
第九十三章 所謂操練

    等李初趕到的時候,那隊人已經闖進了古鋤頭家的大院子。

    何氏雖惡,可這時候卻躲在屋子裡不敢露頭,怕的要命。

    吳氏更是奸,有好處往上沖,沒好處會躲在一邊,有可能會吃虧的時候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疼的裝病,躺到炕上不起。

    古鋤頭和三個兒子心驚膽戰地從屋子裡出來,點頭哈腰地一臉討好地喊護衛們大老爺,正經話說不出一句。

    護衛們一臉冷然地穩坐馬背上,根本沒人理他們。

    古鋤頭和三個兒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見李初來了。於是,他們一反常態地將李初圍住,熱情無比地問冷不冷、渴不渴,一下將平日見面的時候愛理不理的李初當成了救命稻草加主心骨。

    此刻吳管事站在馬車邊,恭敬地接過從車簾掀起的一角遞出的契紙,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咳嗽了一聲。

    古鋤頭和三個兒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只顧著討好里正,卻忽略了不知何身份的貴人,忙噤聲,不敢礙著吳管事說話。

    李初這才有機會推開團團圍住自己的古鋤頭幾人,上前一臉恭敬地向馬車一倚,再向吳管事和護衛們一倚,謹慎地說道:「小人大古家村新到不久的里正李初,不知貴人來自何處?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小人。」

    吳管事抖開手中的紙,帶字的一面衝著李初,「請李里正念給這些人聽聽。」

    李初不敢有任何異議,一臉訝異地盯著借契,將藉契上的內容讀了一遍。借契內容講的就是古二豐帶妹妹古二妞到鎮子上求醫,卻找不見大夫,最後跪求鎮子上的古府救命。古府主子心善,為二妞請了大夫,替二妞付了大夫的診金。之後,古二豐拿了大夫開的藥方卻無銀錢抓藥,並又求古府主子,最後畫押借了五兩銀子為二妞抓湯藥和塗傷口的藥膏。

    古鋤頭和三個兒子聽了,當時張大了嘴巴。五兩銀子,古二豐居然按手指借了五兩銀子給掃把星二妞抓藥,他們是又驚又怒。

    吳管事收好藉契,「昨日大夫交待病人不能移動,古二豐求主子開恩,留他們藉宿古府一夜。天亮時古二妞終於活過來了,這不,主子便交待我等將古二妞送回,順便收古二豐借的五兩銀子。」他將事情解釋過了,又道:「趕緊過來幾個人,將古二妞抬走,順便將借的銀子還了。」

    這時候板車上的陳氏抬頭,一臉生氣地說道:「就因你們的兒孫借人銀子,反倒連累了我們母子,一夜不得歸家。你們趕緊背了二妞進去,順便還人銀子。 」

    古鋤頭大兒子硬著頭皮說道:「誰借的銀子,你們找誰要去,跟我們沒關係。」

    古鋤頭的二兒子附和,「就是,古二妞就是掃把星,克死了她娘又克沒了她爹,晦氣的很,死了倒乾淨。他古二豐願意花冤枉銀子救掃把星,那是他的事,別想從家裡拿一個子兒。」

    古鋤頭的四兒子立刻變了臉色,「大哥、二哥,說話憑良心,家裡什麼好處都你們拿,憑什麼出了事都推到我二兒身上?」

    吳氏的病可是裝不下去了,從屋裡衝了出來,「二豐人呢?你們把二豐怎麼了?」

    吳管事冷哼一聲,「趕緊還銀子,否則直接將古二豐送到衙門去。」

    吳氏和古老四嚇的趕緊喊,「還,我們還,別送衙門,別送衙門。」之後古老四拽住了古鋤頭,「爹,爹,您趕緊讓娘拿銀子,否則二豐就要回不來了。爹,二豐可是您親孫子,二豐每日里起早貪黑地幹活,是家裡那些好吃懶做的幾個比不了的,爹,您得救您孫子。」

    吳氏坐到地上哭喊,「古二妞你怎麼不去死,你還活過來做什麼?這不是禍害我二兒嗎?你個掃把星,你個晦氣的……爹啊,娘啊,您二老可得救二豐回來……」

    何氏衝了出來,一巴掌甩在吳氏臉上,「救什麼救?你養的好兒子,他有膽子借銀子,讓他自己還。」

    一聽何氏的聲音,躺在陳氏腿上裝暈的二妞身體一陣瑟縮。

    陳氏是心疼的不行,這一家子都是什麼人,重傷的二妞就躺在這裡,沒人理會,沒人想著背她回屋子裡去,簡直畜生不如。

    吳管事眼睛一瞪,「吵吵什麼吵吵,都閉嘴。」

    何氏和吳氏真怕那些配刀的護衛,立刻閉緊了嘴巴不敢出聲。

    吳管事看向古鋤頭,「趕緊的,還銀子,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古鋤頭吞了吞口水,大著膽子說話,「我,我是雲虎他族叔,你們主子這是欺負他族叔,給,給幾兩銀子是應該的,還,還什麼還?」

    古家人立刻眼睛一亮,一是覺得古鋤頭終於硬氣了一回,二是覺得古府就該給他們銀子花,哪能說借。

    吳管事背在後邊的一隻手一動,怒斥出聲,「少亂攀親戚,你們算哪們子的親戚?你們當年得了將軍的不少好處,將軍一去,你們便萬般欺負守將軍墓的壯士,簡直豬狗不如。廢話少說,還銀子。」

    他話音剛落,收到他暗示的一個護衛翻身下馬,人已經上前,一腳就將古鋤頭踹翻在地。

    這麼一來,不僅是古家人,就連插不上嘴的李初都嚇了一跳。

    沒想到的是,見老爹被踹,三個兒子都退後兩步,居然沒一個說要扶了老爹起來或是和護衛理論的。躲在屋裡的、在家的兩個孫子輩的,也是半點聲響都沒有。

    這時候古二豐大哭著從外邊跑起來,後邊還跟著古府的兩個壯丁。他一下跪到地上,「別打,別打,銀子馬上還,馬上還,別動手,別動手。」

    何氏嗷一嗓子,撲上來要抓古二豐的臉。吳氏眼尖,衝上去一把將何氏撞開,不允許何氏動古二豐一根汗毛。

    古二豐別開臉,不去看正自己掙扎著坐起來的爺爺,更不去看打起來的奶奶和娘。他對著吳管事說道,「這位管事,這五兩銀子我是為救二妞心甘情願的借的,我不後悔。可你看,我爺我奶不願意還,能不能請你省省好,和你們主子說說,這銀子,這銀子我們拿二妞抵成不成?有了五兩銀子抓的藥,二妞過不了幾天就能下地幹活了。二妞能幹,縫補會,挑水劈柴也能,地裡活計也成,能幹著呢!我們把二妞抵給你們主子,以後二妞就是你們主子的人了,成不成?」

    吳管事哼道:「想的倒美,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兒?你當主子好糊弄,好好的丫鬟不買,卻要花五兩銀子弄個只剩半口氣的丫鬟回去養著。」

    不等古二豐說話,古鋤頭及何氏等人七嘴八舌地求起吳管事,就說這五兩銀子拿古二妞抵。他們此刻都覺得,古二豐真的想出了好辦法。

    吳管事說白給也不要古二妞。

    吳氏急的不行,突然想到什麼,趁何氏不注意,跑進了何氏屋中一陣翻騰,很快跑出來,將一個不大的黑漆漆的匣子往前一遞,「管事,這裡有支銀簪。銀簪加古二妞,抵五兩銀子,成不?」

    吳管事沒有任何心動的意思,不咸不淡地道:「打開。」

    吳氏那動作才叫快,只見她舉過頭頂,將匣子狠狠摔在地上,上著鎖的匣子立刻摔壞了,摔成三四半。吳氏彎腰扒拉,居然出來一支樣氏還算可以的銀簪和兩塊小碎銀及三吊錢,她暗暗咬牙,沒想到何氏居然昧下了這麼多中公的銀錢。

    何氏嗷一嗓子衝上來要搶,「該死的,還我的銀子和簪子。」剛剛她沒認出匣子,以為是吳氏自己的私房,如今東西拿出來,她立刻就認出是自己偷偷藏的東西。

    吳氏早有準備,一下躲開,快速將銀簪和銀錢塞給古二豐,一邊交待「趕緊還人銀子」一邊擋住何氏,開始肉搏戰。吳氏會如此大方地要兒子還古府銀子,不是她不喜歡銀子,而是她心裡知道,二妞哪能抵的了五兩銀子。而且她即便幫著何氏留下銀子,以何氏的性子,是一個子兒都花不到她和她的兒女身上的。她和何氏鬥了這麼多年,如今既能救兒子,又能氣死何氏,她當然肯幹,而且是非常樂意幹。

    平日里,古老大和古老二自何氏手裡得的好處是最多的,因此他們幫著何氏,撲上來,要搶古二豐手裡的。

    古老四雖然眼紅銀子,可兒子最重要,擋著兩個哥哥。躲在屋中看情況的古大豐也出來,幫著自己爹擋住大伯二伯。

    古鋤頭像個傻子一樣,坐在院當中看著自家人跟自家人鬥,一點反應都沒有。

    古二豐一狠心,不管這些混亂,將銀子和銀簪全部遞向吳管事,「這些,加二妞,夠不夠?」這銀子和銀簪本來就不在計劃之中,可事情都這樣了,他要不送出去,可就要壞事了。他希望,有了這些,二妞能在古府過的更好些。

    李初實在不想介入,得罪了古府。但他畢竟是里正,一直不吱聲也不妥,於是這時候說話了,「這位管事,您看,古二豐是個心善的孩子,他也是為救妹妹才借銀子的。您可憐可憐這孩子,成不?這事兒,就這麼了了,成不?」

    吳管事覺得這事辦的就差不多了,但臉上表現的很不情願地接了東西,掂了掂份量「銀錢不到二兩,這簪子不是純銀的,值不了一兩銀子。」轉過臉看著李初,「就看在里正的面子上,古府吃點虧。」又說:「里正要知道,古二妞活下來並不容易,現在開的藥吃完還得再開幾天的量才成,再加上補身子,主子還要往裡再搭。這樣成不?讓他們家抓兩隻雞給古二妞養身子,其他的由府上出,不朝他們要了。」

    銀子一進吳管事的手,就知道大勢已去的何氏正在哭,一聽還要抓兩隻雞,立刻跳起來嚷嚷著不許抓她的雞。

    古二豐卻答應了,「成,抓兩隻雞給二妞養身子。」家裡一共七隻雞,何氏平日看的跟命根子似的,他們這些兒孫一年到頭吃不到雞蛋、聞不到雞肉味兒。他給的一點都不心疼。

    吳管事點頭,「麻煩里正作個證,當個中人。」

    李初是滿口答應,他就按個手印的事兒,沒有任何損失,還給古府賣了個好。

    就這樣,車內遞出一張墨跡未乾的擬好的賣身契來。

    李初給讀了一遍,古二豐拿著它到古鋤頭跟前,「爺,按了吧。」

    古鋤頭對何氏虐待二妞的事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會兒卻突發良心,「二豐,按,按了,二妞的生死就由不得爺爺了。」

    古二豐嘆了口氣,低低地道:「爺,按了吧,總比被奶打死強。」

    古鋤頭嘴裡嘀咕了一句什麼,咬破指頭,顫著手,按了指印。

    古二豐拿了二妞的賣身契轉身找李初。李初接過吳管事遞的紅泥,在中人的位置按了手印。古二豐隨後,在古鋤頭手印靠後的位置也按了手印。

    吳管事接過契紙看了看,收進袖子裡,並將古二豐借五兩銀的借契還給古二豐,對護衛們說:「抓雞。」

    何氏呼天搶地地不給雞。吳氏為了兒子,為了藉機向何氏報私仇,扯著何氏不撒手。

    這雞誰抓,護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動。抓雞,他們這輩子都沒幹過的事兒。

    吳管事咳嗽一聲,「要抓緊時間。」心說,小姐還在幾里地外等消息,耽誤的時間長了,小姐會不高興。

    最後護衛長點名,派出一人,跟古二豐去抓雞。又不是晚上雞都入圈了,散放在外邊的雞哪是好抓的。只見兩人滿菜院子追雞也抓不到一隻。

    護衛長臉一黑,又點了一人。三個人合作,頭上沾了雞毛照樣抓不到一隻。農村養的笨雞就是這樣,靈活,而且能飛起來很高。

    聽著外邊雞飛狗跳的聲音,坐在馬車內的青陽和周伯彥面面相覷。青陽覺得稀奇,想要探頭出去看。周伯彥一把按住他搖頭。他這會兒才回過味兒來,古青舒操練人的方式果真是很天才。

    護衛長覺得手下太丟人,直接拿下背上的弓箭,讓追雞的退後,彎箭搭箭,瞄準逃竄的雞,嗖嗖兩聲,便有兩隻最肥的雞被釘在了地上。

    就這麼一手,震懾了所有人,當然,除自己人之外。讓青舒沒有想到的是,就是護衛長的這一手,嚇的何氏接連幾晚做惡夢,再不敢想著沾古府一個子兒的便宜了。

    古二豐也嚇夠嗆,可也沒嚇的找不著北。他上去,拔了那兩支箭出來,又拎起當場死透的雞,看著眾人,不知道給誰。

    吳管事接過兩支箭,找東西擦了擦,還給護衛長。然後讓古二豐找來麻繩,將兩隻死雞串到一起綁上,掛到了板車後頭。最後,他一揮手,一行人緩緩離開了大古家村。

    板車到了小古家村村口,就見古大樹帶著四個兒子和阿琴站在村口等。古哲四和阿琴,是同古二豐一起被送回的。

    這時候二妞坐了起來,陳氏準備下車的時候,扯過剛剛當墊子的被子,將二妞單薄的身子裹了個嚴實,又將出發前小魚送的棉帽子翻出來,為二妞帶上,輕聲囑咐,「以後手腳勤快些,再好好學學禮數,不要做惹主子不高興的事,自然虧不了你的。這以後啊,你是古府的人了,和原來的家人是半分關係都沒有的,若是這邊有人不懂事去找你,要銀子要好處的,你不能理,要一門心思地為古府做事。你也別怕,古小姐性子好,只要你不做錯事,定不會罰你。為了二豐的這份心意,你也要好好的。」

    二妞輕聲答應著。

    陳氏下了板車。

    阿琴走上前,「二妞,我會去看你的,你要好好的。」

    二妞哽咽,「阿琴姐,說好了,你要去看我。」

    阿琴「嗯」了一聲。

    吳管事和古大樹點了下頭,帶著人走了。

    走了三里多地,路邊停著一輛帶著古府標記的馬車,馬車周圍除了古府的丁家寶,還有四個騎馬的護衛。

    雙方一匯合,小娟自停在路邊的馬車內鑽出來,扶著板車上的二妞下來,帶著二妞坐回馬車裡去。

    那四個護衛回到護衛長身邊,古府的人除吳管事外全去了古府馬車那邊。

    兩相分開,周伯彥和青陽帶著十一人的護衛隊和吳管事往田莊的方向走。古府馬車往鎮子上走。

    在趕路的途中,青陽拿出姐姐一早交給自己的信,好奇地看了看,立刻驚的張大了小嘴。

    周伯彥挑了挑眉,「寫了什麼?」

    青陽眨了眨眼睛,「姐姐說,要我們到了莊子上,聽從吳管事安排,從莊子上拿背簍和鏟子,從田邊野外挖了積雪運回去,倒到莊子上的田地裡。」

    周伯彥一陣無語,從青陽手裡拿了信看,果然,和青陽說的一般無二。信裡還說,今日耽誤了時間,只能幹半天的活計,剩下的半天,護衛隊得明天給補回來才成。

    「彥哥哥,為什麼要把積雪運回來倒地裡?」青陽好奇地發問。

    「這個,不清楚。」周伯彥承認自己孤露寡聞了。他覺得,古青舒這麼做,無非是要折騰他的人。居然勞駕精英護衛們去抓雞,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到了莊子上,吳管事馬上讓人將堆在雜物房裡的二十來個空背簍找了出來,還有六七把鏟子。

    護衛長聽了周伯彥的吩咐,低聲咳了咳,「公子,這個……」

    周伯彥一挑眉,「怎麼,本公子指揮不動你們?」

    護衛長立馬表明公子完全可以指揮動他們,然後帶頭拿了把鏟子。他覺得背簍很影響他的形象,因此選了鏟子。

    吳管事心驚肉跳地帶了莊子裡的一部分壯丁和十一人的護衛隊,開始了無法理解的活計:去林間、野地裡鏟雪、背雪,倒進莊子上的田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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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46:06
第九十四章  麥苗出

    初八,古府在康溪鎮的風味小食鋪和在錦陽城的古記包子鋪開門營業。初九下午,有十個風塵僕僕的男人帶著五輛空車到了康溪鎮,找上古府。

    原來是周伯彥的商隊從南邊回來了,他們先是落腳錦陽城,然後分出十人來,又派了五輛空車,準備繞到康溪鎮古府,拉了酸菜回錦陽城,全員匯合後再出發前往京城。

    給周伯彥的一百二十五桶酸菜早就凍好了,可以隨時裝車隨時走。

    古強看這些人一路辛苦,問他們要不要留宿一晚,卻聽他們說要連夜趕路,不能耽擱時間。原來,是京城那邊催的急,上一次走的酸菜早賣光了,都有人出高價預定了酸菜,只等這邊的貨到。

    古強聽了心裡得意,因為酸菜是他家小姐鼓搗出來的,越受歡迎,越說明他家小姐是個聰明又能幹的女子。他趕緊吩咐廚房做飯,想讓這十人吃了熱乎飯再走。那十人很高興,連聲道謝,並盯著裝車。

    這時候周伯彥讓顧石頭傳話,說他同商隊一起離開,把他和護衛們的飯也一起做了。

    青舒得了消息,叫了青陽過去說話。

    不多時,青陽去找周伯彥,「彥哥哥,姐姐讓我問你,你那邊還要不要酸菜了?」

    自那天以茶水威脅過周伯彥後,青舒再不曾出現在他的視線內過,整日就呆在內院中,連會客前廳或偏廳都不來了補天紀。他不確定,古青舒這是在有意躲他,還是湊巧她不想到前頭。「你姐姐怎麼說的?」

    青陽很認真地轉達姐姐的話,「姐姐說,若是彥哥哥實在想要,可以從準備送到一品樓的一百桶裡勻出五十桶給彥哥哥,一桶算你十一兩銀子。」

    周伯彥笑道:「告訴你姐姐,十兩銀子一桶,我要一百桶。」

    已經被青舒培養的有點小財迷潛質的青陽立刻嘴裡嘀嘀咕咕地算帳,很快得出結論,「彥哥哥,姐姐不會給你的,會少賺一百兩銀子。」

    周伯彥覺得好笑,「沒關係,你只管將我的意思告訴你姐姐知道。」

    青陽點點頭,去找青舒。很快,又跑了回來,「彥哥哥,姐姐說,讓你再加八十兩,否則免談。」意思是同意給一百桶。

    周伯彥不慌不忙地說道:「只能加十兩,去問她答不答應。」

    青陽像個勤勞的小蜜蜂一樣,又跑去了青舒身邊,回來的時候小臉紅噗噗的,「姐姐說,十一兩一桶,愛,愛要不要。」轉了話,他不好意思地沖著周伯彥笑。

    周伯彥想像了一下古青舒氣的張牙舞爪的模樣,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深了。

    正在為自家公子收拾包袱的顧石頭搔了搔頭,一臉的疑惑,「公子,您是不是無聊的緊?」

    周伯彥看了顧石頭一眼,「你哪裡看出公子我無聊了?」

    顧石頭嘀嘀咕咕地道:「您不無聊,幹嘛惹古小姐?每次古小姐氣的跳起來,您似乎都很高興。」上次在雪地裡的那一幕,實在令他印象深刻,至今不忘。

    周伯彥一個冷眼掃過來,顧石頭立刻閉緊了嘴巴,繼續收東西。

    四菜兩湯加豆沙包,招待了客人們後,青陽抱著新得的小號弓箭站在府門口,直到再也看不見彥哥哥的身影才肯轉身進去,到了青舒的屋裡。

    「姐姐,看,彥哥哥給的。」青陽舉了舉手中的小號弓箭,第一時間向姐姐顯擺起來。

    青舒摸了摸他微冰的小臉,「喜歡嗎?」

    「喜歡。」

    「只有弓,沒有箭嗎?」

    「有,元寶給我收屋裡去了。姐姐,我要學射箭。」

    「好,明早開始讓管家教你。」

    「管家伯伯會用槍,會用刀,還會射箭嗎?」

    「問問就知道了,管家不會,還有其他人。」

    「我去問。」青陽急著往外跑,出了屋門又想到一件事,又跑進屋來,從袖子裡拿出幾張紙放進青舒手裡,「姐姐,彥哥哥買酸菜的銀票。」然後也不等青舒確認,又跑出去了。

    青舒搖頭失笑,看手中銀票,五百兩的兩張,一百兩的一張,一共一千一百兩的銀票。她將銀票鎖起來,拿出帳本記上。

    轉眼間,冬去春來,積雪在慢慢融化,時序已接近三月,再有八九日便到清明節了。古強早早地開始準備起清明節掃墓的事情,而青舒則親自守著感染了風寒的青陽。

    藥煎好了,小魚端了進來。青舒接過,試了試藥溫,覺得不燙嘴了,這才遞給青陽。

    穿著襦衣躺在被子裡的青陽坐起來,接了藥碗,皺著小臉一口氣喝完。

    青舒接過藥碗,小魚便遞了漱口水,青陽漱了口,像個等待鳥媽媽喂的雛鳥一樣,啊地張了嘴。

    青舒覺得好笑,但也拿了事先準備好的糖放進了他嘴裡。

    青陽高興地挨過來,靠在青舒身上。

    青舒趕緊扯了被子,用被子包起撒嬌的弟弟,笑著數落,「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出汗的時候跑出去外邊玩兒?」

    青陽搖著小腦袋,嗓音有點沙沙的,「不敢了,會得傷寒,難受。」

    等他嘴裡的糖含沒了,青舒又讓他漱了口,這才催他快躺下睡覺。得了傷寒的人,睡眠有助於恢復。

    不多時,躺下的青陽便開始迷糊。

    這時候,小娟咋咋呼呼地跑裡來,「小姐,小姐,哈哈……出來了,出來了,綠的,長出來了……」

    這麼一吵,青陽的迷糊勁兒立馬沒了。

    青舒微惱,「沒規矩的丫頭,你再這樣一天到晚一驚一乍的,讓你餓肚子。」

    小娟的咋呼聲戛然而止,她縮了縮脖子,「可是小姐,有好消息。」

    青舒瞪眼,「還敢頂嘴?」

    小娟立刻消了聲。

    青舒按倒已經坐起來的青陽,「睡覺,不許起來。」

    青陽「哦」一聲,乖乖躺下。

    青舒沒好氣地看向一臉做錯事表情的小娟,「說吧,什麼事讓你急成那樣?居然連生病的少爺都敢吵。」

    小娟想到那件喜事,立刻兩眼放光,「小姐,莊子上來信兒,說麥子長出來了,冒綠芽了。」

    青陽一下爬起來,「真的,姐姐去年種的麥子長出來了?」

    小娟重重地點頭,「是,少爺。奴婢可不敢說假話,是吳管事親自來送消息的。吳管事這會兒正在前頭,搓著手和管事報告,臉都笑成這樣了。」說著,小娟拿手將自己的臉弄皺。

    青陽激動的不行,揪了青舒的衣裳,「姐姐,姐姐,我們去看,去看麥子。」

    青舒笑著輕敲他的頭,「趕緊躺下睡覺,病沒有好前,你哪裡也不能去。」見他還要說什麼,補充道:「姐姐也哪裡都不去。等小陽病好了,姐姐才和小陽一起去看。」

    青陽這下滿意,高興地在炕上打了幾個滾後,才肯配合著青舒好好躺下來。他將眼睛緊緊地閉上,恨不能立刻就睡著,希望一覺醒來病就好了。

    再說前頭,一向木著臉的吳管事樂的找不著北,不停說著地裡麥子過了一冬不但沒凍死,反倒比小草還早幾天長出來等等。

    古強也高興,他起先以為聽錯了,後來吳管事一遍又一遍地說,這才相信。

    吳管事說話的時候,不停筆劃冒頭的麥苗的長度,又說是他們間隔幾天便去麥地裡看看,沒想到今早一去,卻見雪化開後露出的枯草和鍘碎的玉米秸稈下有隱隱的綠色,於是他們好奇扒拉開枯草和碎秸稈,便看到了藏在下邊的麥苗。起先看到的幾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跑回莊子上吆喝了大家過去,然後大家都親眼確認過了,這才相信麥苗長出來的事實,這才急急地來送信兒。

    青舒也開心,不過她說過等弟弟病好了和弟弟一起去看的,便也按捺住激動的情緒,讓吳管事回去,又交待吳管事這事不能張揚出去,讓他們每日裡仔細觀察麥苗的情況。

    兩日後,青陽的傷寒終於好利索了,一早起來就急著要去莊子上,連早飯都不想吃(因為生病,他的晨練暫時取消)。

    青舒不許,盯著他吃了飯,又讓他聽了半個時辰盧夫子的課,這才出發去莊子上。因為府裡的丫鬟也好奇,再加上盧先生也跟著湊熱鬧,於是這次出行準備了兩輛馬車。盧先生和青陽坐一輛,青舒帶著小魚、丁家妹和古鈴蘭坐一輛。

    現在的鈴蘭姑娘,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傷痕累累又看不出模樣的單薄得像風一吹就要倒的古二妞了。十天的湯藥下去,配上塗傷口、塗凍瘡的藥膏,再配上雞湯進補、頓頓飽飯還每五天吃一次白麵饅頭或豆沙包,不僅身上青青紫紫的瘀痕好了,臉上、身上也長了肉,整個人都精神了。她的臉,也恢復的差不多,雖然不是很漂亮,但也不醜,小臉很白淨。不過,額頭破的口子是要留疤的,後背上的鞭傷肯定也會留疤。

    今日小娟沒跟,是因為青舒說她不夠穩重,因而罰她留府裡思過。

    丁家妹能出府,是因為古強找到了適合代替丁家妹伺候古葉氏的人,丁家妹便被安排回最初的工作,負責灑掃前廳、偏廳和來客人時端茶倒水等事項。

    如今伺候古葉氏的是名叫關婆子的三十八歲的婦人。關婆子與男人曾是官家的僕人,後來主子獲罪被朝廷抄家,關婆子與一干丫鬟、婦人成官奴,關婆子的男人和兒子在主子被抄家前就已經被人殺了。

    關婆子本就沉默寡言,男人和兒子死後更不愛說話了。因為她的這個性子,再加上她又不是水靈的小姑娘,因此在看押官奴的地方呆了一年多,整日裡做洗涮和縫補的粗活,根本沒人買走她。

    古強看上了關婆子的性子,張口要買,官差立刻將關婆子與一個十歲的瘦小子關木頭推出來,說是六兩銀子都帶走。

    原來,沒人買關婆子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要買關婆子,就得連關婆子兄長的兒子關木頭一起買了才行。按理,像關婆子這樣提要求的,早被打死了。可負責官奴的一個小頭目欠了關婆子死去的兄長一個人情,這個小頭目便和官差們打了招呼,多少會照應關婆子和關木頭一些。

    古強考慮了一下,覺得這十歲的小子已經能幹活兒了,而且六兩銀子買兩個人又不虧,於是便交了銀子,過了相關文書,這才把人領回康溪鎮的古府。

    到了麥地頭上,大家一一下了馬車。吳管事等人已經在地頭兒等著了。

    才兩天過去,麥苗已經鑽出了覆了一層的枯草與碎秸稈,不用再去扒拉開便能看的一清二楚。與周圍一對比,只能用喜人的綠來形容。

    盧先生蹲在地頭兒,拿手扒拉開一點碎秸稈,拿手指量了量長出的麥苗的長度,捋了捋鬍子,嘖嘖稱奇。

    青舒帶著丫鬟們在距離盧先生兩丈多遠的地方看,小心翼翼地扒拉開一些覆的枯草等看了看,便心裡有數了。不是很成功,雖然這冬小麥是種成了,可出畝率欠了些。她覆回枯草等,拍了拍手站起來,示意吳管事上前。

    吳管事上前,在離青舒十幾步的地方站定,「小姐有何吩咐?」

    青舒,「現在長出來的,是不是沒有入冬前長出來的密實?」

    吳管事:「的確如此。」

    青舒望著十畝的麥苗,「那就是說,收成會受到影響。」

    吳管事:「小姐不用擔心,小的觀察過,下邊還有沒有破土的麥苗。再過個幾日,這片麥地又會是另一番景象。」

    青舒嗯了一聲,沒說話。一轉頭,卻見盧先生帶著青陽在路邊找著什麼,「是掉了東西還是如何,過去看看。」

    吳管事立刻走過去探情況,很快又回來了,「小姐,盧先生正帶著少爺找路邊長出來的野菜野草,想和麥苗作個對比。不過,他們只找到了剛剛破土的三兩顆,因為都太小,所以還在找。」

    青舒笑了笑,「隨他們吧!你們沒事的時候勤點過來,別讓放牛的接近咱們的田地裡,禍害了好好的麥地。」

    吳管事答應著,還說莊子裡的人現在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到這邊轉轉,然後每隔半個時辰沒事的人都要過來看看,很上心。

    青舒對此很滿意,「你們上點心,若是這麥子種得成,收成好,秋收後咱們還種,還要大面積的種。」

    麥苗也看過了,其他莊稼還沒到種的時候,也沒什麼事,於是青舒帶了人打道回府,已是午飯時間。吃過午飯,青陽急急地跑到自己的書房,讓元寶磨了墨,開始寫信。他要寫信告訴自己的彥哥哥,家裡的麥子長出來了,比路邊的小草都長的好。

    第二日,是逢五的集。天氣晴好,適宜出門。

    陳氏和阿琴在前頭走,古哲大挑了擔子跟在後頭,三個人到鎮子上趕集。他們先是賣了些粗米和乾菜,然後扯了兩塊兒粗布,又到官府指定賣鹽的地方稱了二斤鹽,最後到肉鋪想割了二斤肥肉回去。

    巧的是,丁家寶正好裝了滿滿兩籮筐的東西要挑走。遇見認識人,丁家寶放下擔子和陳氏打招呼。

    陳氏見他的擔子很重的樣子,於是叫兒子幫著挑。丁家寶忙說不用,陳氏卻說他見外,讓兒子幫忙分擔一些。

    古哲大便將自家籮筐裡的東西拿出來給阿琴拿著,三兩下將丁家寶籮筐裡的豬頭、豬內臟分了一半到自己的背簍裡挑起來,問丁家寶要送去哪裡。

    丁家寶便不好再推辭,挑了減輕一半份量的擔子在前頭帶路,讓古哲大跟在後頭,很快到了風味小食鋪的後門,敲開門兩個人挑了東西進去。

    古元河正到後頭來,見到古哲大幫忙搬豬頭等物,笑著上前拍古哲大的背,「來趕集的?」

    古哲大笑咧了嘴,「是來趕集的,正好碰上丁大哥,想幫他忙,他不讓,我就自己搶了過來幫他挑了,哈哈……」

    古元河扯了他去前頭,「走,到前頭瞅兩眼。對了,就你自己?你家小四沒吵著跟嗎?」

    古哲大笑道:「那小子只要有人進鎮子就要吵著跟,然後我爹一瞪眼睛,他就老實了。還別說,今天真不是一個人來的,我娘和阿琴也來了。」

    一聽阿琴的名字,古元河的臉上閃過不自在。

    古哲大見了,捅他一下,壓低聲音問:「喂,你小子跟兄弟說句實話,到底看沒看上阿琴?你也別不好意思,給個通快話,省得讓阿琴乾等。」

    古元河立刻變了臉色,左右看了看,「說什麼呢?讓人聽見怎麼辦?」還好沒到上客人的時間。

    古哲大也覺得這話說的不是地方,便住了嘴,看著鋪裡的裝修咂舌,「這裡和別家食鋪不一樣。」

    六個隔間,全是用厚厚的一人多高的木板隔出來的,隔間的門上掛著簾子。客人坐進去,將簾子一放,形成單獨的空間,外頭的人看不到裡面的人。然後,便是擺的齊齊整整的十二張桌子,每張桌子配的四把方凳。鋪子靠近東牆有個大爐子,爐子出煙的地方立的圓圓的鐵皮桶,這鐵皮桶到了一人多高的位置,有個彎頭,然後鐵皮桶打橫,延伸到西牆,沒入西牆內。爐子裡的劈柴正慢慢燒著,鐵皮桶散發的熱量將整個鋪子烤的暖烘烘的。

    古元河見他盯著爐子不錯眼,說道:「這個能暖屋子。現在天暖和了些,每日裡少燒點柴火去去寒氣便成。冬日裡發揮的作用最大,客人們喜歡到這裡吃飯,一是我們這裡的吃食做的地道,二是暖和。」

    古哲大看了半天,「這是好東西。」又閒聊幾句,他說要走了。

    古元河去了廚房,讓陳虎子切了二斤鹵好的豬頭肉,用油紙包上,拿給古哲大。

    古哲大聞到了肉味,推著不要。

    古元河拉住他,「給我叔下酒的,又不是給你的。」

    古哲大還是不要,一邊往外急走,一邊故意打趣他,「你若說是給阿琴的,我肯定拿。」

    古元河覺得頭疼,眼看著古哲大挑了空擔子走了。

    丁家寶正要走,一把奪了古元河手裡的油紙包,「笨,你就說是,看他還能說什麼?」

    古元河是真不知道說什麼了。

    丁家寶出了後門,追上古哲大,將油紙包丟進古哲大的空籮筐中。

    古哲大覺得無奈,「哎,丁哥,你怎麼也……」

    不等他說完,丁家寶咧嘴一笑,「元河給阿琴姑娘的爹下酒的,又不是給你的。」

    古元河正將送出去的二斤豬頭肉記到自己的帳上,突然鼻子一癢,打了大大的一個噴嚏。

    被丁家寶甩開的古哲大一個人回到豬肉攤子附近,找到陳氏和阿琴,將油紙包塞給了阿琴。

    阿琴一愣,「哥,你買了什麼?聞著真香。」

    古哲大咧嘴一笑,「嘿嘿……元河哥給你爹下酒的。」

    阿琴以為聽錯了,一臉的錯愕。

    陳氏一拍兒子的背,「臭小子,不許逗你妹子。」不過很快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咦,你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有,哪來的銅板買東西?」

    古哲大無奈地道:「娘,兒子不是說了嗎?這是元河哥給的肉,說是給姑丈和爹下酒的。」

    大氣的阿琴姑娘臉紅了,一扭身,「回,回去啦!再也不理哥了。」

    陳氏很高興,對兒子說:「可不能打趣你妹子。」然後跟上阿琴的同時,讓兒子趕緊跟上來。

    丁家寶回到府裡,搔了搔頭想半天,跑去了廚院,見鈴蘭和許三娘都在,於是磨蹭老半天,對許三娘說,「剛往鋪子上送肉的時候,遇見了阿琴姑娘和她哥。」然後就沒了。

    許三娘可是很認真在聽的,「你這人說話真不痛快,快說重點。」因為有鈴蘭姑娘在,再加上阿琴也是來過府上的,現在府裡人對阿琴姑娘都不陌生。

    鈴蘭也是睜大眼睛等著丁家寶繼續說。剛開始,她很怕丁家寶的臉,慢慢的,她習慣了,覺得丁家寶是好人,慢慢就不怕了,既敢直視他的臉,也敢和他說話。

    丁家寶又磨蹭一會兒才說,「元河給阿琴姑娘的哥拿東西,還不好意思,人家就沒要。我就接了,追上去送,說是給阿琴姑娘的,人家就要了。」他覺得自己表達的夠清楚了,轉身走人。

    其實,他表達的一點都不清楚,這完全是誤導。

    許三娘愣了愣,突然丟了手裡的活計,一臉興奮地跑去和青舒報告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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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貴人?

    許三娘去的時候,蘇媽媽正在青舒屋裡說話,她便笑著將丁家寶的話重複一遍,不多不少一字不差,然後就退出來了。

    青舒看了眼蘇媽媽,笑道:「若是元河有看對眼的姑娘,你們相看好了,就來報與我知道。總之,選媳婦是你們的事,這辦喜事是府裡的事。」在古元河娶誰的問題上,她是不會多嘴的,她只負責出銀錢為古元河籌備喜宴。

    平秀姑娘和阿琴姑娘各有特色,性子雖有不同,可勤快、能幹的名聲一樣,品性也都不差。到了最後,這兩個姑娘到底誰會成為蘇媽媽的兒媳婦,全看古元河的選擇。

    晚間的時候,蘇媽媽叫了古元河過去。

    古元河進屋,就見古強避著蘇媽媽給他使了個眼色。他沒懂。

    蘇媽媽推開坐在椅子上的古強,招呼兒子坐。

    古強遞給兒子「你好自為之」的一眼,沒有任何意見地挪到了炕沿上坐。

    「元河,程娘子說鎮子上有戶姓馮的小戶,家裡有個十六的姑娘,模樣性子都不錯。明日關了鋪子,咱們就去相看相看。」蘇媽媽一臉喜色地說道。

    「娘,相看啥相看,不急。」古元河不自在地說。

    蘇媽媽一聽,開始碎碎念,「怎麼不急?你都二十二了,還不急?唉!都是爹娘不好,將你給耽擱了。娘瞅著,和你年紀相當的小子,這會兒早娶了娘子,連孩子都有了。你呀,老大不小了,這事得上心,不能再說不急這樣的話。娘一直覺得對不住你,現在好不容易全家團圓了,一天到晚不想別的,就想給你娶了娘子回來,讓你跟前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古元河聽著自家娘的念叨,終於知道他爹為什麼給他使眼色了,趕緊打斷了插了嘴,「娘,我,我不急。」

    蘇媽媽生氣地瞪兒子,「怎麼不急?娘瞅著那阿琴姑娘不錯,性子直,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對你也有意思,挺好。可娘也知道,只有娘覺得挺好不行,得你覺得好才成,所以也沒提。娘是看出來了,你就是對娶親的事不上心,這可不行。這樣,你不上心,那就由娘來上心。明日關了鋪子,你要不去相看馮家姑娘,要不就去相看阿琴姑娘。」

    古元河急的不行,「娘,別,不成,不能這樣。」

    蘇媽媽氣的拍兒子的背,「臭小子,既然不去相看這兩個,那你告訴娘,你心裡有誰?」

    古元河額頭都冒了汗,「娘,沒誰,兒子心裡沒誰。」

    蘇媽媽紅了眼眶,「是不是還在惦記古平秀?若是,實話對娘說,娘再請了媒婆走上一趟。大不了……大不了,娘求了小姐,放你出府去。」

    古元河當時變了臉色,「娘,您說什麼呢?就算古平秀長得跟天仙似的,兒子也不會犯混,捨了爹娘去。」

    蘇媽媽沒想到兒子會這麼激動,拽著兒子的胳膊,「你這樣不上心,娘這都是急的,別和娘生氣。」

    古元河也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忙補救,「娘,兒子沒生氣,以後再不許說這樣的話。」

    一直默不作聲的古強突然說話了,「你若心裡還在惦記古平秀,就讓你娘請了媒婆再走上一趟。」

    古元河覺得頭疼,「爹,你怎麼也跟著摻和?」

    古強一擺手,「聽我把話說完。關於你的事,年前小姐找我過去問過話。」

    蘇媽媽和古元河愣住。

    古強正色道:「你出生後,將軍並沒讓你入奴籍。這事,你娘不知道,將軍只對我說過,當時也交待不必讓你娘知道。元寶和你一樣,出生時也沒入奴籍。將軍過世後,我知道夫人扛不起家業,便自薦當管家,夫人便讓我簽了賣身契,可夫人不知道你和元寶不是奴籍。這事得益於將軍不曾將你娘的賣身契交給夫人,而是另外收在了書房的暗格內。」

    「當日小姐從夫人手裡接過當家權,拿到府上下人的賣身契,便發現有異。因為裡面有我和府裡其他下人的賣身契,卻沒有你娘、你和元寶的。不過小姐並沒有問任何人,只將這個疑問放在了心裡。這之後,我覺得小姐當得起家,便告訴小姐將軍的書房內有暗格,放著將軍認為重要的東西。小姐很快找到了暗格,裡面收藏的竟然有小姐與孫府定親的庚帖,還有你娘的賣身契。小姐將這事放在了心裡,同樣沒對任何人提起。」

    「發生了求親遭拒的事後,小姐很是沉默了幾日,之後找我說話,問我你和元寶到底是不是奴籍,問我你們兄弟是不是古府的家生子。我便把將軍當年的舉動和盤托出,拿了你們倆的良籍給小姐看。小姐聽了、看了,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說還好。之後小姐坦言,願意在鎮子上買所小宅子送你當新婚禮,放你出去單獨過日子。」

    蘇媽媽和古元河非常震驚,因為他們從來不知道,將軍居然有這樣的安排,小姐居然說過這樣的話。

    古強接著說道:「我拒絕了小姐,小姐卻勸我,讓我多為你和元寶考慮。小姐的意思是,既然元寶不能參加科舉,那就把你和元寶培養成能夠獨當一面的掌櫃。小姐還說了一句話,若你們兄弟兩個不想當掌櫃,那就放你們兩個出去,讓你們做你們喜歡的營生。」

    古強又說,「元河,別怪爹沒有早些告訴你這些。爹也藏了私心,覺得古平秀雖好,可她的家人並不能接受爹娘的出身,以後夾在中間為難的是你,不會是別人,這日子不會過踏實,所以沒提。爹這些日子也一直在琢磨你的親事,爹也想開了,既然小姐有意放你出去,又給了你掌櫃的差事,日後你養家糊口不成問題。若是還在惦記古平秀,那便娶了古平秀。」

    古元河有點反應不過來,「爹,我……」

    古強一擺手,「事是這麼個事,可你們得給我爛在肚子裡,絕不能讓人知道。你出了府,就說是小姐開恩放你出去的,別的不能提。去吧,不著急做決定,你慢慢尋思,有了決定,告訴爹,爹去回了小姐。」

    知道兒子們不是奴籍,蘇媽媽又哭又笑,「元河,去吧!聽你爹的,慢慢尋思,不急。」

    第二日一早,古元河面無異色地去了鋪子裡做事。與往常一樣,豆沙包的視窗和豆芽的視窗先一步打開開始了買賣。他到後,這邊也開始三三兩兩地上客人,葷素兩餡兒的包子、肉夾饃、豆沙包、白麵餅、包穀麵餅任君選擇,粥與熱湯齊全,鹵豬頭肉、鹵雞蛋與特色小鹹菜也有。

    現在的風味小食鋪已經打出了名聲,不僅本鎮手頭寬裕的人愛過來吃東西,白縣輔家裡有客也會從風味小食鋪定幾樣特色菜肴,就是那些過路的行商和富戶到了康溪鎮,也點名光顧風味小食鋪。

    風味小食鋪做的是早、中兩個時間點的買賣。酒樓是不做早點生意的,普通的小食鋪子又很小,賣的東西也單一,不像風味小食鋪這樣鋪面大且推出的早點花樣多而味道好,自然就吸引了許多手頭不缺銀子花的人。

    鋪子裡早點高峰期剛過,只剩三桌客人在用餐,寧四正忙著拾掇客人用過的桌子,只見鋪門一開,簾子一挑,走進兩個大戶人家丫鬟模樣的兩個十二三歲的丫頭。

    剛為客人上了一盤豆沙包的吳小山笑臉相迎,卻只見那兩個丫頭鼻孔朝天地對吳小山哼了一聲,一左一右地挑起簾子,細聲細氣地道:「小姐請。」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姐,手裡拿著帕子捂著鼻子,一臉不高興地入內。在她後頭,跟著一個婆子四個丫鬟。這位小姐頭上插著一對展翅欲飛的蝴蝶形的金步搖,身上穿的桃紅色的錦衣,腰間掛著一對翠綠的玉葫蘆。而丫鬟婆子的穿著也不俗,料子既不是粗布,也不是棉布,而是一般的綢子。

    因為是女客,還不是普通的女客,吳小山下意識地後退,臉上的笑仍在,「這位小姐是要吃早點嗎?要不要坐隔間?」

    那小姐皺眉。

    先前掀簾的小丫頭之一橫眉豎眼地叱道:「滾一邊去,憑你也配和小姐說話。」

    鋪子開的時間不短了,吳小山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蠻橫不講理的小姐和丫鬟,不知所措地看向櫃檯的方向。

    古元河已經走過來了,吳小山便退到了一旁。古元河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不知這位小姐光臨鄙店有何貴幹?」他不認為這小姐是來吃飯的,找麻煩的還差不多。

    這回換婆子上前,「你就是這鋪子的掌櫃?」

    古元河答道:「是。」

    那婆子轉過頭去看主子。

    那小姐捂鼻子的帕子還沒有拿下來,一指上邊橫空的圓鐵皮桶,那婆子便發問:「那是什麼?做什麼的?」

    古元河立刻將這位小姐一干人等列入「找麻煩的惡人」的行列,嘴上答說是鐵桶,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向吳小山和寧四做了某項暗示。

    那婆子似乎很不滿意,「小姐知道它是鐵桶,問你它是做什麼的,你卻答非所問,好大的膽子?」

    古元河的目光變得淩厲,盯住那婆子,「這裡歡迎吃飯的客人,不歡迎狗仗人勢的東西。」

    那婆子的臉立刻氣得扭曲了,「小姐。」

    那小姐的目光也冷了幾分,示意身邊的一個大丫鬟說話。

    那丫鬟得了指示,將一張紙拍在最近的桌子上,「這間鋪子、鋪子裡的廚子,我家小姐要了。」然後一指古元河,「至於你,可以滾了。」

    那三桌的客人見情況不妙,倒抽一口冷氣,紛紛起身離桌,見門口被兩個漢子堵著,便也不敢出去,退到了最裡邊去。

    古元河彈了彈沒有一絲灰塵的綢袍,「東家從未提過賣鋪子,更不曾提過要將廚子送人,各位怕是找錯地方了,請回。」

    「放肆。」那婆子喊罷,揚手要甩古元河耳光。

    再說收到古元河指令的甯四和吳小山。吳小山退回後廚告訴木聰他們封了廚房,保護好自己。寧四跑去後院,爬上梯子小心翼翼地探頭往外看了幾眼,趕緊爬下來,放倒了梯子跑進廚房,「後門有人守著,出不去。木師傅你們趕緊收拾東西,小山你翻牆進東院,我翻牆進西院,咱們分頭跑出去,你到衙門告官,我回府報信,這事得快,趕緊走。」

    木聰也要他們趕緊走,然後自己和陳虎子夫妻一起,將重要的調料收起來,塞進灶坑裡,還把小半鍋的鹵湯直接倒進了平日裡廚房倒污水的小坑裡,任其順著排水道流走,這還不算,又拿水沖洗了裝鹵湯的鍋子。

    這時候,前頭就傳來桌椅倒地的聲音,還有古元河的叫嚷聲。木聰提了菜刀就出去了,陳虎子告訴媳婦別出來,也拎了一把菜刀出去,還把廚房的門帶上,告訴媳婦趕緊從裡面頂上。

    再說寧四,先是送吳小山翻進了東院,然後自己跑過去將後門頂好,這才翻牆進了西院。院中有人在晾衣裳,是這家雜貨鋪的東家娘子。這東家娘子見了跳進院的寧四並不害怕,反倒無聲地指了指自己家的西牆,意思是讓寧四再翻牆,別直接出去。

    甯四來不及謝,又翻了一道牆,這邊後院中沒人。他拿起牆角的一個背簍背上,大搖大擺地開了後門出去,見到風味小食鋪後門外站著一排八個壯實的男子,瞅了好幾眼,不緊不慢地走開。到了那些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丟了背簍沒命地跑。畢竟是幹過幾年捕快的,對鎮子上非常熟悉,他抄了近道,又是翻牆又是穿小巷子的,終於跑到古府,將府門拍的震天響。

    青舒正坐在屋中繡荷包,聽聞有人要強搶她的鋪子,立刻扔了繡到一半的荷包,腳步匆匆地去了前頭。「是什麼人要搶我鋪子?」

    寧四因為拼命跑,跑的太急,剛緩過氣兒,便趕緊將事情大致講了一遍,並說要強搶鋪子的小姐不是康溪鎮人,不知道是來自哪裡的哪家小姐,看那排場,似乎來頭不小。

    毫無徵兆地發生這種事,青舒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但現在不是找頭緒的時候,護住自己人和鋪子最重要。「管家,府裡可以抽出多少人手?」

    古強提醒,「小姐,您不能為鋪子抽走府上的壯丁,若是有個萬一,只剩婦孺在府裡,這不是給了歹人可乘之機嗎?」

    青舒懂古強的意思,既然有人敢突然闖進鋪子裡鬧事,就有人敢闖他們的宅院,不得不防。她看向寧四,「你應該有不少朋友吧!膽子大的,敢跟著我打殺的,你儘管給我招來,抓緊時間。」

    寧四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小姐,鎮子上有不少從軍回來的,他們沒有正經的營生,時常打些短工討生活。他們好找,因為都會聚在集市口等營生。他們在戰場上可是殺過人,砍過人的,不怯場。」這時候的寧四推薦這些人,是想幫青舒,讓這些人幫青舒壯膽。他哪裡會知道,一向是青舒給自己人壯膽,哪裡還需要別人幫她壯膽。

    上過戰場的,自然下得去狠手。青舒點頭,「快去,有多少人招集多少人,你直接將他們帶到鋪子跟前去,過後我發他們工錢。」

    寧四跑出去找人的時候,青舒命令小娟把她平日裡練習用的長槍拿過來。都幾個月過去了,她早不是那個拿著棍子亂揮的姑娘了,已經練起了真正的長槍。她又吩咐古強,「守好宅院,除了夫人和孩子們,人手一根棍子,哪個敢闖,亂棍打死,出事自然有我。」

    青陽抱著小號的弓箭跑來,「姐姐,我和你一起打壞人。」

    青舒這時候並不拿他當小孩子哄,「小陽,姐姐要去保護鋪子裡的人,你要留在府裡,幫姐姐保護府裡的人,知道嗎?」

    聽了這話,青陽重重地點頭,「好,小陽幫姐姐保護府裡的人。」

    青舒鄭重地交待古強,「少爺和府裡都交給你了。非常時期,我允許你使用我爹的雙槍。」

    李大郎正牽來了馬,小娟提來了青舒的長槍。青舒翻身上馬,一手抓了韁繩,一手抓了長槍,輕夾馬腹,駕的一聲,棗紅馬先是揚起前蹄長嘶一聲,踢踢踏踏地小跑著出了府門。

    小娟手裡抓了一根棍子跑著跟上。丁家寶同樣手裡提了棍子,追了上去。

    古強站在府門內吆喝,「保護好小姐,你們儘量撐住,援手很快會到。」確定小娟和丁家寶聽到了,古強趕緊讓蔡鐵牛緊閉府門,還親自去封死了後門,並按青舒交待的,除了古葉氏和孩子們,留在府裡的人不分男女,人手一根棍子。這時候古強不得不慶倖,還好昨日小姐從莊子上帶回來四個壯丁,並沒讓他們回去。

    青舒的馬術一般,再加上擔心會傷人,因此沒讓馬飛奔起來。丁家寶跑在前頭帶路,自然是尋的捷徑。

    經過一個巷弄時,看到路邊或坐或躺的有幾個乞丐,青舒心中微動,籲的一聲,拉住韁繩,任馬在原地轉了幾圈兒,這才喊話,「你們,想不想吃豆沙包?」

    那幾個乞丐無動於衷。

    青舒在小娟和丁家寶疑惑不解的視線中再次出聲,「你們日日乞討,也不見得能夠填飽肚子。我是忠武將軍之女,古府的小姐,我這兒有一份差事,你們若是能辦成,每人給十個豆沙包。」

    乞丐們這下才知道騎馬的小姐確實是在和他們說話。每人得十個豆沙包?吞口水的聲音一個接一個。一個頭髮灰白,看不出模樣的乞丐沙啞著聲音問道,「什麼差事?」

    「我要你們傳兩個消息出去。第一個消息,今日有權貴家的小姐帶了許多人闖進古府的風味小食鋪,欲強搶古府的風味小食鋪及鋪中秘制滷味料的配方。第二個消息,方圓百里內從過軍的壯士,那些品性端正的,只要敢在天黑之前趕到康溪鎮,敢站在古府的一邊同權貴周旋,本姑娘承諾,事後,必當給這些出力的壯士一份穩妥的差事做。」

    那乞丐提要求:「先給我們吃的,我們就答應。」

    「可以,跟我們走。」青舒駕的一聲,帶頭走。

    那幾個乞丐有點猶豫,可最後還是跟上了。經過一家賣窩窩頭的小食攤,青舒停下來,讓小娟買下十個窩窩頭給了乞丐們,然後繼續趕路。

    他們到達的時候,遠遠的圍了不少人張望。丁家寶一吆喝,人群左右一讓,讓出一道通道來。

    青舒穩坐馬背上,一手提了長槍,只帶了一個丫鬟一個壯丁便到了自家鋪子前。

    只見風味小食鋪前站了十幾個著裝統一的壯丁,旁邊停著一輛雙匹馬拉的華麗的馬車。白縣輔帶著六個衙役到了,可沒能進鋪子,此刻正一臉無奈地搓著手來回踱步。見到青舒趕到,白縣輔差點就哭了,上前一步,「古小姐,您可算是來了。」

    青舒繃著一張俏臉,「喲,這不是白大人嗎?聽說有幾個沒長眼睛的賊人跑到了我的鋪子上鬧事,您作為父母官,不進去將賊人綁了,站在這裡做什麼?」

    白縣輔覺得自己都冤死了,「古小姐,定是您聽錯了,哪裡來的賊人?誤會,完全是誤會。古小姐,您有所不知,這裡面的,是錦陽城蕭府的貴人。」

    青舒冷冷的一個眼神掃過去,「貴人?本姑娘倒是沒看出來,只知道有個賤人犯賤地跑到本姑娘的地盤上撒野來了。」並下意識地雙手握緊長槍。

    白縣輔的腦袋頓時轟的一下,差點嚇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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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46:41
第九十六章 悍名再起

    青舒的賤人一句既出,對方有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上前,呵斥道:「哪裡來的野丫頭?敢辱罵貴妃娘娘疼愛的晚輩,找死。」

    隨著死字音落,噗的一聲輕響,端坐馬背上的青舒手中的長槍便捅進了中年男子肩下的皮肉裡。

    時間似乎停滯,所有人都忘了反應,定格在原地,包括吃了一槍的管事。

    青舒卻像個無事人一樣,雙手用力向後一拽,鋒利的槍頭拔出,而管事的肩頭瞬時噴出鮮紅的血液來。不僅青舒的坐騎棗紅馬身上濺了一些,就連白縣輔的臉上也多少濺了一些。

    先前定格的一幕被打破,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殺人了、死人了,人群中有女子的尖叫聲不斷。

    吃了一槍的管事一臉不敢置信地盯著大笑出聲的青舒,捂著傷口踉蹌後退。

    青舒笑罷,橫槍一握,任槍頭嫣紅的液體滴落。她雙眼中現出殺意,「本姑娘管你姓蕭還是姓狗,裡面的賤人聽著,賠了鋪子裡的損失後趕緊夾了尾巴滾,否則本姑娘今日定要讓你嚐嚐忠武將軍所創槍法的厲害。」

    所有人如夢初醒,這才想起,這姑娘可是將軍之女,可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官養出來的姑娘。在場的人,找到了對剛剛那一幕的合理解釋後,便不再覺得驚奇,但畏懼之心油然而生。

    肩頭流血的管事捂著傷口,慘白著一張臉,對著愣住的手下喊,「傻站著做什麼?還不拿下這個惡女。」

    小娟和丁家寶握緊手中的棍子站到了青舒的馬前。

    被嚇的腿軟的白縣輔正由兩個衙役扶著,他急忙出聲試圖阻止,「住手,都住手,你們要幹什麼?想弄出人命蹲大牢嗎?」

    聞言,對方似有猶豫。

    「是哪個敢罵小姐?找死。」一個小丫頭從鋪子裡出來時叱責道,「一群廢物,還不拿下。」

    如此一來,白縣輔的勸阻之言成了空氣。

    小丫頭挑起了戰事,哼一聲退回鋪子裡。

    而鋪子前,對面的人一衝上來,丁家寶和小娟左右一分,掄開棍子就打上了。寧四也正好趕到,一邊衝上來,一邊吆喝,「兄弟們,保護古小姐。」

    這工夫,青舒一點都沒閒著,看準機會手中長槍橫掃,立時打中對方一人的後背,雖然沒能直接將人打翻在地,但也傷人不輕。

    白縣輔都哭了,嘴裡喊著別打了,任由幾個衙役將自己拉出戰圈兒。這都拼上命了,而且雙方都不是他們能惹的人物,他們除了保命加喊著別打了,別無它法。

    寧四帶過來的人有七個,加上寧四自己和丁家寶,便是九人。對方除去受傷的管事,有十二個人。

    青舒喊了一句「小娟,低頭。」小娟倒是反應快,人往下蹲,青舒刺出的一槍便到了,噗一聲,伴著一聲慘叫刺入攻擊小娟的男人的右肩。

    青舒的動作很快,刺入的同時,槍尖向上挑著往回一抽,那人再次慘叫出聲。在青舒的注意力都在前頭的時候,有一個人悄悄接近青舒的馬後,正準備起身的小娟無意中看到下邊的腳,嘴裡喊著「小姐小心」,手腳並用地往後衝。

    青舒意識到不好,卻來不及反應。

    只聽一聲古怪的口哨聲傳來,棗紅馬長嘶一聲,抬臀揚蹄向後一踢,將準備偷襲的男子踢出去一米開外。

    青舒沒有心理準備,棗紅馬這麼一踢,她的人往前倒,她下意識的棄了手中長槍,撲倒的時候抱緊了棗紅馬的脖子,穩住自己,這才沒有摔下馬背去。

    小娟可是嚇壞了,見青舒好好的,再不敢離開青舒身邊,揀了長槍遞給青舒,自己握緊棍子守著青舒。

    驚魂未定的青舒再次坐穩馬背,拿了長槍,一臉警惕地觀察四周。剛才那個哨聲是哪裡來的?剛剛一定是有人對她的坐騎下了命令,否則不會那麼巧,哨聲起,棗紅馬就揚蹄踢人。

    因為對方帶來的手下都很膀實,人數上又佔了優勢,這場仗打的並不輕鬆。不僅對方掛了彩,他們這邊的人也掛了些彩。

    青舒迅速分析了利弊,眼一瞇,「大家退後,保護我。」同時大喊出聲,「周圍所有的乞丐聽著,不怕死的,本姑娘打倒一個,你們就上來按住一個揍,今日鋪子裡的豆沙包和滷肉隨你們吃。」

    而丁家寶他們,已經聽從命令從纏鬥中脫身,將騎在馬上的青舒護在中間。

    青舒冷笑道:「今日,本姑娘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虎父無犬女。你們,誰也別想豎著離開康溪鎮,今日不讓你們挨個兒見血,本姑娘不叫古青舒。」

    白縣輔抖著手,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響。

    青舒撇了白縣輔一眼,「當然,若白大人能將這些狗東西拿下,同時抓了裡面的賤人出來,讓本姑娘扇兩巴掌,本姑娘就住手。」

    白縣輔兩眼一翻,暈了。至於是真暈裝暈,這會兒沒人注意。

    青舒抬起長槍,槍尖一指對方一人的眉心,見對方一臉警戒的看過來,冷笑道:「放心,不會要你命,只想給你放點血。」

    「住手。」一聲嬌喝自鋪子門口傳來。

    青舒瞇眼,「來,到跟前來再說一遍,本姑娘剛剛耳鳴,沒聽清。」

    一個大丫鬟居然倨傲地抬了下巴,一臉你能奈我何地一步一步走過來。

    青舒點頭誇讚,「不錯,有膽識。」心裡又暗暗補一句:二貨一個。上竿子找揍,不是二貨是什麼?

    「聰明的話,趕緊下馬磕頭認錯。你以為你是誰?你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而已,別動不動將死去的將軍爹掛在嘴邊,以為自己還是風光的將軍之女嗎?你什麼也不是?趕緊磕頭認錯,省得小姐生氣,讓你們一家子連個容身之處都找不到。」

    青舒的笑意不達眼底,「我好怕。」一抖韁繩,棗紅馬動了,往前走。小娟他們也跟著往前挪。

    這大丫鬟終於意識到不對,不自覺地往後退,「你想幹什麼?你打傷了蕭府這麼多人,你全府就等著吃牢飯吧。」

    「小姐,小姐,援手到了,大家到了。」吳小山大喊著跑來,後頭呼啦啦地跟著手拿鋤頭、鏟子的十幾號人,有莊子上的張大幾個,還有古哲大帶來的小古家村的村民們。

    青舒一揮手中長槍,「給我衝,舖裡鋪外一個不能剩,全給本姑娘拿下。」

    大家吆喝著衝上前,一下將對方的人給團團圍住,只留先頭很牛氣,後頭只知道嚇的尖叫的丫鬟在包圍圈兒外。

    青舒問吳小山,「鋪子後頭去了人沒有?」

    剛要衝進戰圈兒的吳小山趕緊退回來,「小姐放心,盧先生帶著人過去了,不會放跑一個的。」

    青舒點頭,翻身下馬,將韁繩扔給他,然後一指那輛華麗的馬車,「你帶兩個人過去,將那礙眼的蕭字扯下來,守著它。」

    吳小山牽著棗紅馬,答應一聲,隨手招呼兩個村民過去了。

    青舒走上前,用染血的槍尖抵在不停尖叫的大丫鬟的額頭上,沒想到,對方膽子太小,瞬間白眼一翻,倒地不起。青舒罵了一句沒用,告訴小娟,「給我丟進鋪子裡去。」

    小娟答應一聲,手裡的棍子扔給丁家寶,扯了大丫鬟的一條胳膊往鋪門方向拖去。

    寧四已經帶著人踢開了鋪子的門,先一步衝了進去。頓時,裡面傳來女子的尖叫聲和男人的喝罵聲。

    青舒緊隨進門,目光迅速在店內掃視一圈兒,見古元河、木聰、陳虎子和康栓柱他們手裡拿著菜刀或扁擔等物聚攏在櫃檯前,似乎正護著櫃檯內甚麼人,與對方的六個男人正在對峙中。

    正中的一張桌邊坐著一個用錦帕摀住口鼻的一個少女。少女的身邊有兩個小丫頭,一個婆子,三個大丫鬟及兩個護衛模樣的青年。而剛剛尖叫出聲的,是兩個小丫頭中的一個。

    再看別處,隔間的精美門簾被扯壞了三個,桌椅至少有一半被翻倒在地,爐子橫在空中的鐵皮桶斷成幾截滾落在地。

    青舒的眸光一黯,對上那少女挑釁的眼神,不疾不徐地道:「給我打,留下他們的小命,給我狠狠地打。」

    寧四他們就要動手,那兩個護衛模樣的抽出腰間的配刀來,「大膽,不得對蕭三小姐無禮。」

    青舒張嘴便罵,「放你娘的狗屁。」然後將手中長槍扔向丁家寶,「別給弄死了,要活口兒。」

    丁家寶右手的棍子扔給了寧四的同時,左手已經接住了青舒扔過來的長槍,二話不說,直接刺向說話的護衛的門面。

    寧四接了棍子,沖向另一個護衛。

    少女似乎沒想到會有人不懼護衛的配刀衝下來,立刻嚇白了臉,鼻子也不捂了,起身往後躲。

    這時候,青舒已經抄起了方凳,對準少女的胸口便扔了過去。

    少女身邊伺候的嚇傻了,唯有一個大丫鬟還算反應快,撲上去護主子。於是方凳沒打到少女,反而打在了大丫鬟的後背上。

    小娟也不含糊,棍子一掄,立刻放倒了一個小丫頭,奔向了另一個。

    青舒這時候已經扔出了第二個方凳,正正好好,直接砸在了回頭準備護主的一個護衛的頭上,立刻讓此人見了紅。

    女人們尖利而歇斯底里的聲音再起,刺的人耳膜生疼。

    蕭府的都嚇壞了,因為喊叫的都是他們一方的女人,其中一個聲音還是主子的。在他們一走神的工夫,古府這邊的就找准機會又狠又猛地攻擊起來。

    小娟已經連續放倒了兩個丫頭和一個大丫鬟。

    青舒手裡抓著又一個方凳,瞅准機會衝上去,對著摟住少女的婆子的後背狠狠的砸下。那婆子慘叫一聲,身體抽搐了兩下,慢慢往地面倒去,於是露出少女蒼白的臉來。

    青舒踩過婆子的身體,一把揪住少女的頭髮,不理少女的哭喊聲,另一手拔下少女頭上的金步搖,用金步搖的尖部抵住少女嫩生生的臉蛋兒,大喝出聲,「不想這賤人毀容,都老實的跪下。」擒賊擒王的道理,她懂。旗鼓相當的形勢,迅速變成一面倒的狀態。

    蕭府的個個一臉灰敗地齊齊喊了一聲「小姐」。

    少女哭喊著放開我,救我等等。

    青舒一腳踢在少女的小腿肚上,「閉嘴,再敢吵,直接劃畫了你的臉。」

    蕭府的喊了一聲別傷害小姐,一個一個都跪了下來。

    青舒可是要氣瘋了,怎麼可能簡單的讓他們下跪便滿足的,「留一口氣給他們,給我打。」

    頓時,單方面的拳打腳踢就開始了。

    青舒自不管他們,揪著少女的頭髮往後扯,到了櫃檯前問臉上各個掛彩的古元河等人,「有沒有傷及無辜?」

    古元河趕緊回道:「當時有五個客人來不及走,被這些人打的不輕,是我們極力護著他們,才讓他們躲到了櫃檯裡。」

    青舒想到鋪子裡的人少了兩個,點名問:「韋鐵鎚和陳虎子的媳婦呢?」

    一個虛弱的聲音自櫃檯後傳來,「小姐,小的在這兒,流了點血,不礙事。」這是受傷後,和客人一起被古元河等人護住的韋鐵鎚。

    同時,陳虎子答道:「小姐,她躲在廚房裡,人沒事兒。」

    青舒不敢大意,對陳虎子交待一句,「去看看你媳婦是不是安好。」又吩咐古元河,「趕緊派人請大夫,多請幾位大夫過來。」然後,她揪著少女的頭髮,由小娟、丁家寶等四人護著去了後院,開了後門,就見有兩方人對峙中,並沒有動手。

    自然,一方是守著鋪子後門的蕭府人,另一方是帶了人手過來的盧先生。

    青舒將少女推在前頭,「都綁了,哪個敢動,我拿她開刀。」然後又補了一句,「記得好好招呼他們,本姑娘說過,今日來的一個也跑不了,必須得見血。」

    盧先生愕然,指著一臉煞氣的青舒,「你這丫頭,你……」當看到青舒衣服上有血,「你受傷了?」

    青舒不理他,揪著少女的頭髮又回到前頭,邁出鋪子門,卻是一愣。只見張大等人站在一邊一臉震驚地看著現場的混亂。而這個混亂,則是不知哪裡來的一群乞丐將蕭府的十幾個人押在身下劈頭蓋臉地一頓胖揍,直把人打的哭爹喊娘的嗷嗷叫。

    青舒吩咐身後人叫古元河出來。

    古元河很快就出來,「小姐。」

    青舒示意他看前頭,然後大聲說道:「本姑娘說話算話,古掌櫃,將鋪子裡今日做的豆沙包和滷肉端出來,分給見義勇為的乞丐們。」

    古元河愣了一下,不過立刻答應一聲,進鋪子里安排。

    不多時,蕭府的下人一個不剩,全被連成串綁了起來,扔在鋪子前頭任人參觀。再有,一群乞丐排成隊站著,風味小食舖的伙計和廚子全員上陣,發給每個乞丐一斤鹵豬頭肉和五個豆沙包。

    這邊剛發完,又跑來幾個乞丐,說是有個騎馬的小姐說過要給他們十個豆沙包。

    古元河請示青舒,青舒便讓丁家寶過去看了一眼,之後按照約定,每人給了十個豆沙包。因為豬頭肉還有點剩,又加給每人兩片豬頭肉。

    寧四他們準備收拾鋪子,青舒不讓。不保持被砸樣貌,毀了現場,她找誰講理去?又找誰賠償?

    宅院那邊傳來了消息,古強已經從舊識那邊借來了三十人的護衛隊,府裡一切安好。青舒這才放下心來,拎了少女和第一個站出來護少女的大丫鬟出來,開始審問。青舒問少女叫什麼名字,那少女不再哭喊,卻是倨傲地抬了下巴瞪她。青舒二話不說,左右開弓直接甩了兩巴掌過去。少女頓時老實了,淚眼汪汪地報上名字及家世。

    蕭媛,錦陽城蕭府的三小姐,她爹是蕭正軍蕭大人平步青雲。蕭正軍,京城蕭府二房的嫡子嫡孫,多年前遷居錦陽城,穩穩地紮下了根。蕭貴妃和蕭蓉是蕭正軍的堂妹,蕭正希希公子是蕭正軍的堂弟。如此一來,這蕭媛要喊蕭貴妃一聲姑母,喊蕭蓉一聲姑姑(注:出嫁的喊姑母,未出嫁的喊姑姑。)。

    蕭媛會抽風跑來找麻煩,原來是她的姑姑蕭蓉在做怪。蕭蓉告訴她,古青舒霸道不講理又貌醜,在京城的時候,幾次勾引蕭正希不成,最後懷恨在心,離京前不僅敗壞蕭正希的名聲,還敗壞蕭蓉的名聲,十足可惡,是蕭家死敵。蕭家子弟若是遇上古青舒,絕不能放過。

    蕭媛會抽風跑來強搶鋪子,原來是她的好二哥在做怪。蕭媛的異母二哥蕭遠告訴她,如今整個輝州最出風頭的不是他們蕭家,也不是陳知府,而是失了倚仗回鄉的古府。

    古府掌握了整個輝州的豆子,低價買進高價賣出,實足可恨。不僅如此,古府有一樣密製滷味料的配方,正賺著整個輝州人的銀子。不管是豆子還是秘製滷味料的配方,只要能得到一樣,奉給京中嫡親,他們便是整個蕭家的最大功臣,被請回京是早晚的事。不僅如此,家人定會讓蕭媛嫁得一個如意郎君。

    於是,蕭媛動用手中權利,招集了府裡所有能夠調動的人來到康溪鎮,一為得到豆子,二為得到密製滷味料的配方。

    聽罷理由,青舒將兩個名字記到心底,一個是蕭蓉,一個是蕭遠。她狠狠地拿手指往狼狽的蕭媛額頭上點了五六下,「傻子,白痴,好好的大家小姐不當,卻輕信他人之言,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蠢。」

    蕭媛眼淚汪汪地道:「你才傻子,你才白痴,你才蠢。」

    青舒冷冷地道:「你的好姑姑一定沒有告訴你,她曾聯合葛家小姐暗害我,差點讓我淹死在荷花池內。她為什麼鼓動你來對付我,因為她擔心我哪天回去了會找她算帳。」

    蕭媛一臉的不信,「你胡說。」

    青舒又道:「你的好姑姑也一定沒有告訴你,本姑娘不是好惹的。在京城,本姑娘大鬧蔚然書院,將一位權貴的親戚打的抱頭鼠竄而揚名。不信,等你老子贖了你回去,你好好找人打聽打聽本姑娘在京城的的作為。」

    蕭媛詞窮。是的,她的姑姑沒有告訴她,古青舒不是一般的姑娘,一點都不好惹,而且一點都不醜。看了今日古青舒的表現,又是拿槍又是甩方凳打人,讓她不得不相信,古青舒沒有騙她,古青舒就是這麼一個厲害的角色。她覺得很委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青舒沒好氣地道:「哭什麼?只不過被小人算計了而已,只要你以後多長一個心眼兒,別再被人當槍使不就結了。」

    蕭媛哭的淒淒慘慘的,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樣,「討厭,討厭,討厭,姑姑壞,二哥壞,全是壞人,都是混蛋。」

    青舒愕然,突然懷疑起蕭媛的智商來。或者,蕭媛這是在演戲,想騙她心軟?

    最先替蕭媛擋凳子的那個大丫鬟爬過來,一個勁兒給青舒磕頭,「古小姐開恩,古小姐開恩,我家小姐她,她還是個孩子,她沒有壞心眼兒,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只是聽了二少爺的話……」她突然想到不能說主子的壞話,便將一些內容吞下,「古小姐,請您別為難小姐,小姐也是個可憐人。」

    青舒覺得煩,「閉嘴。」

    那丫鬟立刻消了聲。

    哭的正起勁兒的蕭媛也停下來,咬著嘴唇,只管吧嗒吧嗒掉眼淚。

    小小的康溪鎮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再加上青舒先前就讓乞丐們去四處宣傳,這事便迅速傳出去老遠。

    青舒在等,想知道蕭府是怎麼想的,居然放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姐出來這麼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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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49:06
第九十七章 蕭知縣

    一場戰鬥結束,並不代表事情已經解決。青舒不敢大意,讓人卸了蕭府帶來的華麗馬車,將套車的兩匹馬牽出來,然後一匹交給了張大,一匹交給了吳小山。囤積的豆子一半在莊子上、一半在府裡的倉庫裡。既然對方是衝著豆子來的,那就不得不防。

    青舒的安排是,古強照舊坐鎮府裡,保證一家老小安全的同時,還要保護好府裡的財物。

    盧先生得帶上小古家村前來幫忙的村民們去莊子上,指揮吳管事他們護衛莊子。

    張大的差事是,騎著馬在莊子和鋪子之間跑,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讓青舒知道。

    吳小山的差事是,騎著馬在府邸和鋪子之間跑,讓青舒知道府裡一切安好,沒有出任何狀況。

    寧四帶來的人,盧先生不知道從哪裡招集來的十五人,青舒全部留在身邊。

    青舒又讓人在鋪子的隔間弄了板床、鋪好被褥,將傷勢較重的韋鐵鎚和寧四的一個兄弟安排進去,讓他們躺下休息。還有身上掛彩的五個客人,青舒同樣讓他們躺到隔間裡。其實客人的傷並不嚴重,可人是在她的鋪子裡出事的,她得負責到底。大夫已經給他們看過傷,需要包紮的也已經包紮過,陳虎子的媳婦忙著一個方子一個方子地熬藥。

    打架嘛,哪個不受傷,參與的人,多少身上都是掛著彩的。青舒吩咐人闢出另一個隔間讓大夫坐診,讓男人們輪流進去擦治跌打損傷的藥酒。

    等自己人都照顧到了,廚房開始做大家的飯食的時候,青舒又讓幾個大夫過去給蕭府人把脈,需要包紮的包紮上,需要擦藥酒的就擦藥酒,亟需用藥的,讓大夫開了方子抓了藥也給熬上。這事兒有古元河盯著,賬記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廚房的飯食做好了,全部用上大碗,為每人盛上一大碗的豬肉燉酸菜,菜碗上又夾一個肉包子擺上,這才叫大家自己端過去吃。然後一大盆的苞穀麵烙餅和一大盆的豆沙包擺上,誰吃誰自己拿。風味小吃舖的苞穀麵烙餅與別家的不同,麵磨的很細,皮都篩出去了,烙的時候鍋上還抹了油,自然就好吃了。

    鋪子裡,一群大男人或站或蹲地抱著碗埋頭吃,有人嘀咕這菜咋是酸的,還挺好吃的。寧四撞了那人一下,「算你小子有口福。你知道你手裡端的菜值多少銀子嗎?」

    那人吃的頭也不抬,口齒不清地問:「能值多少銀子?」

    寧四咬了一口豆沙包,「在一品樓,就這一碗菜,一兩半銀子。」

    那人喊了一聲我的娘,傻了。

    旁邊短衣打扮的一人聽了,十分淡定地拿過傻住的這人的碗,將人家的半碗酸菜倒自己碗裡,然後空碗往地上一放,埋頭繼續吃。原來,這人是個識貨的,以前他沒吃過,卻見過主子為搶這麼一碗菜把人給打了。沒辦法,他的主子就是個吃貨,為了吃,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等傻住的那位反應過來,氣的不行,然後搶過寧四手中的半碗酸菜埋頭猛吃。

    寧四沒好氣地踢了那人一腳,無奈地拿了苞穀麵烙餅吃。

    食物的香味在空氣中飄散,被綁在櫃檯裡的椅子上的蕭媛努力不讓別人發現自己餓了的實事,可丟人的是,她的肚子竟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鋪子前綁成一串的蕭府人等,聞著自鋪子裡傳出的食物香氣,也是個個飢腸轆轆的,很是不好受。

    白縣輔覺得自己倒霉透了,再有半年他就到任了,原以為能夠升遷成縣令,沒想到卻天降橫禍,中間出了這麼一檔事兒,他的前程這下可全毀了。去年那個案子因為古府沒有追究下去,他好不容易保住了職位,沒想到,到頭來半路殺出個蕭府的小祖宗,徹底把古府給惹毛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可他作為康溪鎮的父母官自然看的清清楚楚。與古府有來往的,不是兵部尚書府的公子,就是步大將軍府的公子,沒有一個是好惹的。不說這來自京城的,就說他們整個輝州的父母官陳知府,那可是明裡暗裡的放過話,忠武將軍之後是他陳毅勳護在羽翼下的晚輩。

    如今蕭府和古府對上,這事肯定不能善了。白縣輔想到慘淡的未來,頭髮都要愁白了,哪裡還有胃口吃東西。

    衙役們餓的不行,可見了白縣輔的臉色後,個個閉緊嘴巴誰也不提餓肚子的事。

    正這時,鑼聲響。

    風味小食鋪對面,癱坐在一把舊椅子上的白縣輔激動地站了起來,一邊正了正官帽,一邊喊著讓衙役們快點站好。

    不多時,手舉「肅靜」牌的衙役打頭,十幾個衙役簇擁著一頂轎子到了他們跟前。

    白縣輔帶著自己的手下,腰彎成九十度喊著恭迎知縣大人。

    蕭知縣下了轎子,左右這麼一看,好麼,整條街的鋪子都關了門,窗子上了板子,唯有出事的風味小食鋪開著。風味小食舖前沿著窗根下坐著一溜人,這些人有男有女,被串糖葫蘆似地綁成一串,個個鼻青臉腫的。還有幾個衣服上明顯帶著血跡,有兩人肩膀上綁著白布條。

    鋪子的門壞成幾半躺在地上,鋪子的四扇窗子只有一個是全乎的,其它不是斷了一截就是整個像破布一樣耷拉著要掉不掉的。

    蕭知縣黑了張臉,沉聲問:「怎麼回事?」他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白縣輔十萬火急地派了人去德縣請他,只說出了大事,天大的事,必須得知縣老爺才能斷的大事。

    蕭知縣不敢怠慢,帶了人出發往康溪鎮上趕,半路上見百姓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一臉神秘地討論著什麼,派人去問,百姓們卻見官就跑。後來衙役好不容易抓住了兩人問,那兩人就說康溪鎮出大事了,全鎮人都打起來了。細問,百姓就說鎮子上的風味小食鋪惹了權貴,權貴率兵打進了康溪鎮,風味小食舖的東家帶領全鎮人跟權貴打上了。

    蕭知縣半信半疑地加快趕路的速度,越臨近康溪鎮,傳言就越多。什麼不愧是將軍家的小姐敢打敢殺,什麼將軍家的小姐長了三頭六臂,什麼蕭府不是東西,什麼將軍家小姐敗家給乞丐吃肉……

    等他們進了鎮子,鎮子上的百姓見到他們都躲的遠遠的,一邊竊竊私語一邊偷偷對他們指指點點的。後來不知道什麼人喊了一嗓子,「蕭家的官老爺來欺負人了,大家趕緊跑哇。」

    衙役來不及呵斥,百姓們居然轉眼間跑了個乾淨。於是,他們到風味小食舖前的一大段路上再也沒瞅見一個人影兒,沿路的不管是宅院還是鋪子,各個關緊門戶,靜悄悄的沒個響動。

    他堂堂一名知縣老爺,何曾有過這種憋屈的感覺!這時向白縣輔問話的口氣自然就帶出了幾分火氣。

    白縣輔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知縣老爺容小的稟報。」「午前,這風味小食舖的伙計到衙門喊冤,說是一位千金小姐帶著一群人闖進鋪子裡,那小姐不由分說地命令掌櫃的滾,鋪子和廚子都歸她。這伙計說鋪子前後都被堵了,他是翻了別家的牆才逃出去的。」

    蕭知道皺了眉頭,因為他突然覺得,那綁了一串的人裡,有個歪在他人身上的中年男人瞅著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白縣輔小心觀察著蕭知縣的表情,「小的一聽那還得了,便帶了衙役十萬火急地跑來。只是,只是……」

    蕭知縣正心裡不順,「只是什麼只是,有話快說。」

    白縣輔吞了吞口水,「小的來了才知道,是錦陽城蕭府的主子來了。小人被堵在外邊,蕭府主子不讓小的進去,讓小的滾,不讓小的多管閒事。」

    蕭知縣立刻變了臉色,「你說什麼?」這時候他想起來了,那瞧著面熟的可不是錦陽城蕭府上的管事麼。

    白縣輔帶著早死早超生的心態,一口氣將事情說完,「小的被擋在外邊,蕭府主子讓人將鋪子團團圍住了,警告小的不能靠近,否則要對小的不客氣。後來這鋪子的東家古小姐來了,讓蕭府的賠償鋪子裡的損失趕緊走。這麼著,兩方就打起來了,小人勸著不讓打,可勸不住,身上還挨了好幾下。最後,就這樣了。」他說到後頭聲音小的不能再小,一指那串門,表明最後結果就擺在這裡,讓蕭知縣自己看。

    蕭知縣咬牙切齒地問:「蕭府主子多的是,到底是哪個?人在哪裡?」

    白縣輔小心翼翼地回道:「是蕭府三小姐,被,被古小姐抓了,在裡邊。」

    蕭知縣氣的差點吐血,一揮手,「來人,帶走,將這群混賬東西全部帶走。」他指的混賬東西,自然是被綁了一溜兒的蕭府人。

    「慢著。」女子清脆且氣勢如虹的聲音自鋪門內傳出。

    一聽這聲音,白縣輔的兩腿直打顫,心裡暗叫一聲不好,想著這姑奶奶別再生事了才好。

    蕭知縣黑著一張臉,喊了一聲「何人如此大膽?」看了過去。

    青舒無畏無懼地走出鋪子,直視蕭知縣的眼,「敢問這位大人是何許人也?」

    白縣輔差點又哭了,搶著介紹起來,「古小姐,這位便是德縣知縣蕭大人。」「蕭大人,這位便是這家鋪子的東家,故去的忠武將軍之女古小姐。」

    青舒也不行禮,站在筆直,「原來是鴻臚寺卿蕭大人的旁支一脈,與錦陽城蕭府沾親帶故的知縣老爺蕭大人。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聞言,蕭知縣眉頭皺的死緊。 「蕭大人」這三字前的長長的前綴,他很不喜歡。

    「小女子奉勸蕭大人一句,不想落得個袒護親族的臭名,就不要插手此事。當然,不是小女子懷疑蕭大人的品性,而是考慮到官場中講究一個避嫌,才有此一勸,完全沒有惡意。」青舒說的一臉認真。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懂的倒是不少。既然你連這種道理都懂,更應該明白聚眾鬧事是要獲罪蹲大牢的。」

    「蕭大人真會說笑,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把白的說成黑的。難道,哪天本姑娘不爽,帶著人打進你的府裡,讓你的妻兒滾蛋,搶占了你的宅院,你還能笑著對本姑娘說『搶吧,拿吧,隨便搶,隨便拿』不成?」

    「你……」蕭知縣被氣到了。

    「你看,你肯定不能,你一定會帶了人抓本姑娘,還要送本姑娘去蹲大牢。如此一來,難道有人會說你聚眾鬧事,把你也抓了送進大牢不成?大安什麼時候多了這樣一項律令?難道是本姑娘孤露寡聞了不成?居然不知道。」

    有個衙役不長眼的呵斥青舒閉嘴。

    青舒提了槍直指衙役的鼻子,「本姑娘剛剛有點耳鳴,沒聽清,麻煩這位差爺再說一遍。」她今日可是點火就會著的,早已經打紅了眼,多打一個她也覺得無所謂。

    白縣輔喊了一聲姑奶奶衝過來,一把推開那衙役,一臉討好地伸了一指出來,一點一點地將舉起來的長槍壓下來,「姑奶奶,咱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不生氣,不生氣。」

    青舒冷哼一聲,收了長槍,「別以為家裡出了一位貴妃娘娘你們就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竟敢無法無天地在青天白日裡幹出強搶他人鋪子的惡事來,不僅如此,居然還毆打無辜的百姓,十足可惡。當今天子愛民如子,若是知道你們蕭家幹的這些惡事,你覺得會如何?」

    這時候的蕭知縣只是木著一張臉,並不說話。

    青舒轉了語氣,「蕭大人,小女子知道您在當地百姓心中的風評很好,公正廉明、大公無私又愛民如子,全縣百姓都非常愛戴您。剛剛小女子說話雖然衝了些,可心中也認同百姓對您的評價,也希望能夠留住您這樣的好官為百姓造福。小女子古青舒在此懇請您,請您避嫌,不要插手此事。」

    蕭知縣依然木著張臉不說話。

    青舒又說道:「我已經派人去了錦陽城。想私了,讓蕭正軍大人親自過來跟我談。想關了,除非是陳知府或御史大人出面,否則哪個也別想將這些人帶走。」總之一句話,要麼讓負得起責的蕭家人來談,要麼就把這事捅到上頭去。

    不管是知府還是御史,只要有他們介入其中,這事便會擬了折子遞到皇帝的御案前。除非皇帝有意偏袒蕭家,要不然,只要皇帝存了收拾蕭家的一點小心思,蕭家便沒有好果子吃。

    蕭知縣突然說話了,「你知道這事鬧大的後果嗎?」

    「多謝蕭大人提點。不過,蕭大人肯定不知道,即便我放過蕭三小姐這一馬,你們蕭家也不會感恩,反過來還要仇視我,處處與我作對。既然蕭家這麼看得起我,我若是一味退縮而不迎戰,那就太對不起你們蕭家的列祖列宗了。」青舒的口氣又開始變衝。

    蕭知縣冷哼一聲,居然轉身走開,鑽進了轎子。

    青舒見此,轉身進了鋪子。

    白縣輔總算鬆了口氣,但立刻回過味兒來,跺了跺腳,重重地嘆了口氣。他請蕭知縣來是為了什麼?為了將這燙手山芋扔出去。可現在看看,這燙手山芋還在這裡,連蕭知縣都不肯接手,這可如何是好?

    不多時,鋪子裡有人抱了一大盆的窩窩頭出來,盆往躺在地上的一塊兒破板子上一放,拿了窩窩頭,往那些被綁的人手裡一個一個地塞。

    蕭府的這些人因為要趕路,早飯只對付了一口,進了鎮子,又直接闖到了風味小食鋪。如今,都未時了,一個個早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哪裡還能想顧不顧及顏面的問題,用被綁的雙手勉強抓著窩窩頭吃。

    見了吃的(雖然只是窩窩頭),白縣輔這才感覺到飢餓,回頭一瞅,他的手下們各各盯著人家的窩頭。

    蕭知縣這邊也好不到哪裡去,蕭知縣倒還好,一路坐的轎子,不怎麼餓。可下頭的衙役們不一樣,那可是一路走走跑跑地過來的,早餓壞了。

    分發窩頭的準備進鋪子時,發現盯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特多,於是回頭瞅了一眼,愣了一下,忙抱了空盆跑進鋪子裡去。

    過了兩刻鐘左右,寧四抱著一盆熱氣騰騰的窩頭出來,把盆塞給跟著白縣輔的一個衙役,「東家說了,若是大家不嫌棄,吃兩窩頭墊墊肚子。」東西送到,話帶到,寧四回鋪子裡去了。

    半個多時辰後,以一位華服公子為首的七個騎士捲著煙塵,如入無人之地般策馬飛馳在康溪鎮中。須臾間,他們就到了風味小食舖前,差點就撞上蕭知縣的轎子和幾名衙役。

    衝過去的華服公子扯了韁繩,讓馬掉頭,帶了手下們又回到了鋪子前頭。他怒瞪著衙役們,「不長眼的東西,敢擋爺爺的路,活膩味了!」說著,手中的鞭子已經揚起,準備抽這些衙役。

    「放肆,住手。」因受驚,剛鑽出轎子的蕭知縣看清來人,大喝出聲。

    華服公子好像對蕭知縣有所忌憚,居然停了手,但臉色不是很好,「你在這裡做什麼?」

    蕭知縣氣得指著華服公子的鼻子便罵,「你這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的習氣是從哪裡學來的?你目無尊長,見到長輩不下馬問安反倒你來你去的說話,本知縣倒要問問蕭正軍,他就是這麼教兒子的,啊?」

    華服公子很不高興,「你別給臉不要臉?你是本公子的誰?你誰也不是,當了十五年的官,得了一個破知縣就已經到頭了。看你那沒出息的樣,還好意思說教本公子,你也配?」

    蕭知縣氣得手直抖,「混帳,真是個混帳,蕭正軍啊蕭正軍,你官當的再大又有何用,連兒子都管教不好,任這麼一個東西魚肉鄉里,你愧對蕭家的列祖列宗。」

    華服公子一臉不耐煩地道:「你愛上哪兒上哪兒,別對本爺指手畫腳的,也別礙著本爺辦事。」然後一揮手,「把裡面的全給爺拎出來。」對於那些綁在外邊的人,他看也不看。

    他的手下們應聲,下了馬,甩著手裡的馬鞭往鋪門口走。

    這時,鋪子裡的人卻魚貫走了出來,堵住了這些人的去路。

    古元河站在最前,「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想幹什麼?」

    華服公子歪著身子坐在馬背上,嗤笑一聲說道:「雜魚滾一邊兒去,讓你們東家出來先給爺爺磕三個響頭再說話。」

    青舒不緊不慢地自鋪子裡走出,「蕭遠是吧,蕭正軍蕭大人的二公子是吧,真是久仰大名了。」

    沒錯,華服公子不是別人,正是蕭媛的二哥蕭遠,錦陽城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他在鋪子外一說話,蕭媛便鬧著讓青舒放了她,她要出去打蕭遠報仇。

    青舒便綁了蕭媛的雙手,把人扯了出來。

    蕭遠見了青舒,眼一亮,歪在馬背上的身體立刻坐正了,色瞇瞇地上下打量起青舒來,「這位小姐是?」他這人好色,見到漂亮姑娘眼睛就發直。這會兒他滿心滿眼注意的只有青舒,哪有空注意妹妹是好是壞。

    不等青舒說話,蕭媛便開罵,「蕭遠你個色胚子、滿肚子壞水的傢伙,還不快救我。」

    蕭遠一臉不高興地罵回去,「閉嘴,白痴。」

    蕭媛尖叫出聲,「蕭遠你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居然利用我,你等著,我定讓爹爹將你打個半死,再罰你半年的禁足。」

    蕭遠立刻變臉,「死丫頭,你找死。你以為你還在府裡不成?你以為這裡是錦陽城嗎?離了錦陽城,爺爺想怎麼收拾你就怎麼收拾你,一個燒壞了腦子的傻子,弄死了隨便埋那裡,誰還能找你不成?」

    蕭媛氣的歇斯底里地叫,「蕭遠,蕭遠,蕭遠,我不會放過你,我要殺了你。」

    青舒捂緊耳朵,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個狀況。這哪是兄妹倆,明明是仇人嘛。

    蕭知縣大吼一聲,「夠了你們,都閉嘴。」

    蕭媛哭了,一臉委屈地喊蕭知縣一聲叔叔。

    蕭遠陰沉著一張臉望向蕭知縣,「再跟爺過不去,爺先廢了你。」

    蕭知縣大步上前,從蕭遠的一個隨從手裡搶過馬鞭,揚手便甩向蕭遠。

    蕭遠一驚,只聽啪的一聲響,鞭子抽在蕭遠的肩背上。蕭遠大叫一聲,直接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離他站的最近的隨從反應很快,腳下一挪,給他當了墊背,兩人一起摔到地上。

    蕭知縣搶上前,抬腿便是一腳,將摔在隨從身上的蕭遠踢的滾到了一邊。

    青舒看的眼睛都直了,心裡暗道: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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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火燒鋪子
   
    蕭遠呲牙咧嘴地被兩個隨從自地上給扶起來。他覺得這是他這輩子所受的最大侮辱。他是誰?他是錦陽城鹽運使蕭正軍的兒子。從來都是他打人,哪有別人他打的道理。

    對上蕭遠陰狠的視線,蕭知縣突然覺得後悔。蕭家是否倒台,與他這個不受重視的旁系子孫何干?他何必討人嫌地管教別人的兒子,為自己惹下麻煩。他將手裡的馬鞭隨手一丟,「蕭遠,你不必這樣看我,我打你,是為了救你。」「算了,你不會懂。」說罷,蕭知縣一揮手,「所有衙役聽令,保護古小姐和風味小食鋪。」

    衙役們得令,跑過去站成一排,在青舒等人與蕭遠之間拉開一條安全線。

    既然是蕭知縣的命令,白縣輔便放心大膽地將自己手裡的衙役也一併交給蕭知縣支配。

    此時的蕭遠一身華服滿是塵土,後背上的鞭痕清晰可見。他目露狠色,「既如此,別怪我無情。」

    蕭知縣卻不看他,背著手站定,一臉的凝重。

    正這時,有人在青舒耳邊低聲說了什麼,青舒的面色一沉,厲喝出聲,「蕭遠你想幹什麼?你最好讓埋伏在後頭的人住手。」

    蕭遠的視線自蕭知縣臉上移開,落到青舒的臉上,一臉不懷好意地說道:「才發現,可惜晚了。」

    正這時,後頭有人喊,「不好了,走水了,大家快逃啊!」

    青舒頓時變色,將嚇傻的蕭媛推給小娟,自己往鋪子裡衝,「大家別慌,穩住,趕緊分成兩隊,一隊人救火,一隊人將鋪子裡的傷者救出來,快。」

    古元河推開一人跟著衝進去,大喊出聲,「小姐,快出去,這裡交給小的,您快走。」

    小娟慌的不行,胡亂推開蕭媛也跟著跑了進去。

    這時候鋪子的後院已經起火,火畝上竄,煙塵滾滾的,火勢來的異常迅猛。與此同時,與風味小食鋪左右比鄰的雜貨舖和米舖的後院也著了火,關門閉戶躲在後頭的東家與伙計們叫喊著快救火,亂成了一鍋粥。

    蕭遠看著亂了陣腳的眾人,聽著後頭哭爹喊娘的聲音,居然一臉暢快地大笑出聲。

    蕭知縣這會兒顧不上他,派了三個衙役負責將綁了一串的蕭府人帶到路對面去,派了其他衙役跟進鋪子裡去救火和救人。

    韋鐵鎚等傷員在第一時間被安全轉移出了鋪子。

    很快的,當眾人意識到火勢蔓延太快,根本不可能靠井水撲滅的時候,青舒一聲令下,讓所有人趕緊撤出鋪子。於是,大家一邊咳嗽一邊往前衝,有的跳窗到了外邊,有的從門口衝了出來。

    青舒是先他們一步被小娟強架出來的,她大聲喊著趕緊清點人數,看看有沒有誰被困在裡頭,也好及時救援。

    這時候,被人從鋪子裡救出來的蕭媛的貼身大丫鬟哭喊著小姐不見了,問有沒有人看見她家小姐。

    青舒心道一聲壞了。

    這時候,韋鐵鎚突然喊了一聲,「小姐,小的看見了,剛剛蕭小姐被蕭少爺的一個隨從打暈,然後被丟進鋪子裡去了。」

    「什麼?」青舒睜大杏眸大喊一句。

    「你說什麼?」蕭知縣眼睛瞪老大,一臉的不信。

    「拔了他舌頭。」蕭遠一臉陰狠地盯著多嘴的韋鐵鎚下令。

    三個聲音同時響起,前兩者是不信,而後者明顯給了前兩者答案。

    蕭知縣罵了一句畜生,隨手招了兩個衙役往鋪子裡面衝。這時候後院的火已經蔓延到了鋪子裡,裡面的濃煙嗆的人受不了。他們一邊咳嗽,一邊盡量放低身體,蕭知縣喊著蕭媛的名字,衙役們喊著蕭小姐。蕭媛的貼身大丫鬟趁別人不注意,也衝進去找人。

    另一頭,因為蕭遠的隨從要對韋鐵鎚下手,寧四他們便護著受傷的韋鐵鎚,和蕭遠的人打到了一處。

    韋鐵鎚捂著疼痛的傷口喊,「蕭小姐是從左數第二個窗子被丟進去的,從那邊找,快。」

    如此一來,外頭的衙役們便衝到了左數第二個窗子前,一邊喊話給裡面找人的聽,一邊半蹲下,盡量不吸入濃煙的情況下,伸了棍子進去探。沒幾下,衙役大喊,「在這裡,人在這裡,大人,就在這窗下。」

    正亂的不可開交的時候,蕭正軍蕭大人行色匆忙地帶著一隊人趕到。蕭正軍從馬車內下來,見到著火的鋪面、哭喊的男女及路邊纏鬥的亂象,眉頭緊皺,「怎麼回事?」

    常年跟隨他的老管事上前,大喊一聲:「住手,都住手。」

    這一聲對蕭府人特別管用,只見蕭遠的隨從們鼻青臉腫地後退,想要退出戰圈兒。古府這邊一切都聽青舒的,青舒不發話,沒人停,照樣拳頭揮出去、大腳踢出去。

    這麼一來戰事不能停歇,繼續打。

    蕭正軍陰沉著臉,示意自己的老管事用武力製服。

    見蕭正軍帶來的人要上前動手,臉上帶著烏青的青舒提了長槍迎上,小娟緊隨其側,古元河扭著蕭遠的胳膊緊跟在後頭。

    蕭府來人齊齊驚呼少爺。

    青舒一臉煞氣地下令,「跪下。」

    蕭遠自然不肯跪,剛喊一句「爹救我」,小娟便從後頭一踹,噗通一聲,蕭遠被踹跪到了地上,疼的直吸氣。

    蕭府老管事剛喊一句放肆,青舒便用槍尖抵在了蕭遠的脖子上,一臉殺氣地盯著蕭正軍,「子不教,父之過。你不會教養兒子,本姑娘今日便代你教上一教。」

    蕭正軍面色泛青,「放肆,還不拿下。」

    「住手,不得傷人。」剛從窗子裡爬出來的蕭知縣喊罷,猛烈的咳嗽起來。

    大家循聲看去,這才注意到圍攏在一起的衙役們正從冒著濃煙的窗子裡往外拉人,而且旁邊的地上還有一個看不出模樣的女子抱著另一名看不出模樣的女子哭。

    蕭知縣的袍子燒焦了一角,臉上也東一塊兒西地塊兒地黑。他咳嗽一陣才緩過氣,由一名衙役攙扶著,指著蕭正希的鼻子罵,「沒錯,子不教,父之過。是你,全是你,養出了一個敗類,教出了一個欲弒親妹的畜生,咳咳……」

    這會兒才認出人的蕭正軍一臉怒色地罵,「你說的什麼混帳話。」

    蕭知縣咳嗽的沒辦法說話,青舒決定替他說。

    「確實是你養出了一個敗類。」啪的一聲,她用槍桿子打在了蕭遠的左臉上。

    蕭遠大叫一聲,不僅左臉多了一道青紫,嘴角立刻溢出血絲。

    蕭府人見了要衝上來,青舒再次用槍尖抵住蕭遠的脖子,「來,儘管過來,本姑娘不介意先宰了他。」

    這時候古府與蕭府的纏鬥結束,左右一分,蕭府人去了蕭府那邊,古府的自然圍著青舒形成護衛之姿。

    青舒說道:「堵住他的嘴,本姑娘不愛聽他嚎。」

    旁邊有人從地上揀了一塊兒燒焦的破布,塞進了蕭遠的嘴裡。

    青舒不緊不慢地說道:「先是蕭媛帶了大批人手闖入我的鋪子裡,打人、砸鋪子,要強搶鋪子。接著是蕭遠帶人來行凶,潑油燒鋪子的同時,趁著大亂之時,將蕭媛打昏扔進著火的鋪子裡。嘖嘖嘖……蕭大人,若是大安朝的官員都像您這樣任子女為所欲為,若是大安朝的官員都像您這樣教養子女,除了你們當官的,其他人是不是都不用活了?」

    蕭正希對此聞之色變,「簡直是信口雌黃。」

    青舒側過臉,看看火光沖天的三家鋪子,又看看因失了鋪子而哭的肝腸寸斷的雜貨舖和米舖的東家、東家娘子他們,一臉悲戚地大聲道:「他們何錯之有?你蕭家居然喪心病狂地燒了他們賴以生存的鋪子。我何錯之有?你蕭家犯了眼紅病,為搶豆子、為搶方子,竟敢砸鋪子、傷人還不夠,還一把火燒了我的鋪子。我和他們,何錯之有?」

    古府眾人一齊喊,「何錯之有?」

    青舒:「我原想,讓你蕭家賠償損失便罷。不曾想,這個畜生居然燒了我們三家鋪子。你們蕭家實在欺人太甚,這事,本姑娘若不討回一個公道來,絕不罷休。」

    蕭府老管事似乎得到了某項指示,上前幾步,「這位姑娘,不要激動,有事慢慢說。是非曲直,暫且不說。如今先安撫眾人,請了大夫診治傷者最為要緊。至於姑娘所說的那些事,過後老爺自然會查問清楚,到時,若事情屬實,老爺自然會給姑娘一個說法。」

    青舒冷冷地盯著他,不說話。

    蕭府老管事若無其事地一揮手,「全部帶走。」

    青舒冷笑一聲,「全部帶走?你要把誰全部帶走?」

    蕭府老管事不悅,「蕭府人自然由蕭府帶走,難道姑娘還想強留不成?」

    青舒斂下怒意,「真的要帶走?」

    蕭府老管事:「自然是要帶走。」

    「那好,我讓一步。我刺他一槍,」說話的時候,拿槍尖戳了被堵著嘴的蕭遠一下,「你們可以帶走一個人。你們商量一下,到底要帶走多少人,我也好數數到底該刺他多少槍。」

    蕭府老管事目露凶兆,「姑娘為何如此無禮?」

    青舒覺得自己也跟他們廢話夠了,不想再浪費口水,於是槍尖一挪,抬了腳往跪地的蕭遠肚子上便是一踹。

    蕭遠被堵了嘴按跪在地上,胳膊又被古元河擰著,他疼的額頭冒汗卻只能唔唔地叫。

    蕭府老管事急紅了老臉,「你放肆。」

    小娟扯了蕭遠的頭髮,讓蕭遠跪直。

    青舒滿意地點頭,又是一腳踹過去,沒有猶豫,沒有喜怒,似乎只為踹人而踹人。

    「夠了。」蕭正希忍無可忍,終於說話了。

    夠了?不夠。青舒又是一腳踹過去,疼的蕭遠差點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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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神秘御史

    蕭正希的目光沉了沉,竟一反常態地斂了臉上的怒色,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地問道:「姑娘是何人?姑娘可知濫用私刑的後果?」

    青舒早膩煩了和蕭家人廢話,吩咐大家盯牢蕭遠,自己卻走到了一旁,先是扶了米舖的東家娘子起來,再扶了雜貨舖的東家娘子起來,承諾道:「兩位放心,冤有頭、債有主,我定會為你們討回一個公道。先別哭,你們盤算盤算,鋪子和鋪子裡的貨物大概值多少銀子,各種損失是多少,列好一份單子明日送到古府去,三家鋪子的賠償銀,我會一起討回來。」

    聽了這話,兩個婦人像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激動地問青舒是不是真的,她們是不是真能拿到賠償銀等等。

    青舒點頭,「今日發生的事,知縣大人和縣輔大人可是親眼看到的,誰也抵賴不了。再說,我已經派人去了錦陽城請知府大人為我們做主。等到明日知府大人一到,蕭家再張狂,他也不敢不賠。」至於蕭遠,她定要送他去蹲大牢。一個對親妹妹都下得去毒手的人,若讓他繼續在外逍遙,那可太危險了。

    兩位東家娘子一邊說謝,一邊哭。

    青舒又勸了幾句,讓她們趕緊跟著男人回家去,說繼續呆在這裡太危險。等兩個鋪子的東家帶著各自的娘子與伙計們走後,青舒揉了揉眉心,吩咐寧四趕緊看看其他鋪子有沒有受到牽連。

    寧四直接回道:「小姐放心,左右的其他鋪子聽到動靜及時地搬離了東西,往牆上和屋壁上潑了足夠的水,不會被波及。再說,出了這麼大的事,衙門是不敢撤人的,他們會派人盯著,直到全熄。」

    青舒看了看天色,太陽就要落山了,再看看還在燒著的鋪子,「清點一下人數,帶上傷員和抓獲的蕭府人等,回府。」鋪子都燒了,已經不需要守著了。她得把分散的人聚攏到一起,做下一步的打算。

    「小姐,蕭小姐要如何安排?」寧四是聽了蕭媛的哭聲,才想起還有這麼一號人,請示青舒這人是丟下還是帶走。

    蕭媛先前只是昏迷,她的昏迷主要是被人打暈的緣故。後來被丟進了鋪子,卻因是躺在地上,又救的及時,因此並沒有吸入太多的煙塵,所以人沒有什麼大礙。這會兒她被貼身丫鬟搖醒了,想到自己差點就死了,於是哭的很大聲。

    青舒掃了一眼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蕭媛主僕二人,「帶走。」

    寧四迅速做出安排,古府眾人帶著傷員並押著抓獲的蕭府人等想走,可蕭府老管事帶人攔了去路,定要他們將蕭府眾人留下。

    青舒哪裡肯,眼看就要再打起來,只聽街頭馬蹄聲漸起,伴著甩響的鞭聲,少女清脆中帶著怒氣的聲音自蕭正希等人身後傳來,「是哪個不長眼的欺負舒姐姐,受死吧!」

    青舒聞聲愕然,這聲音……怎麼會這麼耳熟?不過她立刻又搖頭,覺得根本不可能。

    蕭府護衛們回頭,就見一名身穿嫩黃色錦衣的少女騎著白馬飛馳而來,而少女手中的長鞭似靈蛇一般在空中揮動著,並劃破了空氣啪啪直響。而少女的後邊,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騎著一匹棗紅馬,手中也拿了一根鞭子在揮舞著。再之後,是一名身穿白色錦袍的年輕公子,正帶著五六名騎馬的護衛任身下的坐騎不緊不慢地行進著。

    眼見少女衝過來了,一名護衛大喝出聲,「來者何人?竟敢驚了鹽運使大人的駕,還不下馬請罪?」

    少女拉了韁繩,讓馬慢下來的同時笑的一臉快意,「哈哈……本姑娘連正一品的官都不懼,更何況是小小的從四品的鹽運使!識相的趕緊讓路,若敢再多言,本姑娘定要你嚐嚐這鞭子的滋味。」說話間,少女已到了近前,白馬長嘶著,揚起前蹄人立而起,很是威風。

    有人當時變色,「這是戰馬。」

    躲在蕭知縣後頭的白縣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傻了一般嘴裡喃喃自語起來,「完了,全完了,有一個耍長槍的姑奶奶不夠,又來了一個騎戰馬的小姐,沒了,完了……」

    不必看人,到這時青舒便已確定來者為誰。雖然心中疑惑不解,卻也知道不是追問緣由的時候,便淡淡地勸誡蕭府之人說道:「讓開,不想自找麻煩,就別惹這位小姐。在京城,別說你一個從四品的官,就是那三品、二品的,見了她都是要躲的。你們覺得你們蕭家的希公子和蓉小姐在京城很風光,可見了她,還不是照樣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灰溜溜地逃的遠遠的。」她的話是誇張了一些,但也離事實相去不遠。

    別人只當青舒在誆人,並不相信。青舒見此,冷笑一聲,不再多言。

    這時候後頭的一小隊人便到了。為首的年輕公子長的濃眉大眼、唇紅齒白的,卻並不顯女氣,顯得英武非常。是十足十的美男子一名。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將周圍的一切都納入眼底,然後右手伸進了寬大的左袖之中掏啊掏的,不知道在找什麼。

    少女開始不耐煩起來,「古瑞星你能不能快點兒,怎麼比女子還磨蹭?」若不是出來前她答應過別人不主動出手,早一鞭子甩過去了,才不會這樣乾等,幹著急。

    唇紅齒白的美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古大將軍之子古瑞星。雖然被說成比女子還要磨蹭,古瑞星既不氣,也不惱,更不理她。他一臉淡定地繼續掏啊掏的。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掏啊掏的就是掏不出來任何東西,可還是堅持掏啊掏的。

    少女靈動的眸子裡升騰起怒火,舉了手中的鞭子,「信不信我抽你的?」

    正在自娛自樂地享受著特意製造出的神秘氣氛,卻聽少女來了這麼一句威脅之語,古瑞星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姑奶奶,小的求求你,別老拿鞭子恐嚇小的成不?小的好歹是聖上親命的御史大人的左膀右臂,在外人面前,你就不能留點面子給小的嗎?」

    這話一出,有人倒抽一口氣。這麼年輕的一位公子是聖上親命的御史大人的左膀右臂?御史大人怎麼會出現在輝州?這小姐又是誰?居然敢威脅說要拿鞭子抽御史大人的左膀右臂。

    聽了古瑞星之言,少女卻是不滿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過,她馬上又轉回臉,視線越過眾人的頭頂,落到後邊一人的臉上,笑容燦爛地一邊揮手一邊打著招呼,「舒姐姐,妹妹帶了御史大人的親隨過來,放心,放心,欺負姐姐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蕭府的老管事強壓下心底的不安,一臉笑模樣地看著少女問道:「不知小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

    少女不理他,回頭瞪古瑞星,「你有完沒完?到底要磨蹭到什麼時候?」

    古瑞星慢悠悠地說道:「姑奶奶,行了行了,別催了。」然後咦的一聲,終於從寬大的袖子裡掏出一枚小小印章來。他將印章拿到眼前瞅了瞅,搖頭,塞回袖子裡,「拿錯了。」

    正聚精會神地等待著,想要知道他到底要拿什麼的眾人聽了,有人暗暗磨牙,有人恨不得揍他一拳。實在是,太氣人了。

    古瑞星摸了摸下巴,一臉的深思狀。很快的,他一臉恍然地一拍額頭,「糟糕,怎麼把這事給忘了。」然後伸手向後頭的人,「拿來。」說完還不忘以眾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咕噥,「明知道公子的記性不好,你們一個一個的都不知道提醒公子一聲,安的什麼心吶?」

    騎馬的一名護衛打扮的青年,一臉黑線地解下斜背在身上的藏青色的包袱,然後從包袱裡取出一個長方形的錦盒,雙手捧著一臉恭敬地遞向他。

    古瑞星開始瞪眼睛,「怎麼著,還讓本公子自己動手打開錦盒不成?」

    旁邊的另一個護衛打扮的青年一臉黑線地上前,打開同伴手中的錦盒,雙手捧起明黃色的錦卷遞向前。

    古瑞星也不瞪眼睛了,一臉嚴肅地雙手接了錦卷,解開錦卷上的緞帶,然後將錦卷展開來。

    當蕭府眾人看到展開的錦卷背面的騰龍圖案時,頓時嚇白了臉色。窟通窟通……眨眼前,地上跪倒了一大片。連坐在地上發呆發傻的白縣輔都規規矩矩地跪下磕頭了。

    唯有青舒及青舒身後的古府眾人站著。被古府抓獲的蕭府人也跪了,原因是,主子跪了,他們這些下人下意識地就跟著跪了。

    與前面的蕭府人相比,青舒他們與古瑞星有一定的距離,因此,青舒他們看不清古瑞星手中的錦卷背面上的騰龍圖案。見蕭府的跪下一大片,古府這邊的人面面相覷,見青舒站著不動,他們也跟著站著不動。

    青舒一臉莫名地看著古瑞星,眼裡滿滿的問號。

    小娟一頭霧水地摸了摸亂掉的丫鬟髻,小聲提問,「小姐,他們怎麼了?」這個他們自然是指跪了一地的人。

    青舒一點都不在狀況內,她非常不理解,很不理解,低聲回答小娟,「不知道。」

    古瑞星掃過眾人,見前面的阻隔已清除乾淨,便將古青舒上下打量一番,唔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咳、咳……你們誰知道御史大人周大人在哪裡? 」問題丟出後,他慢條斯理地將錦捲捲回去,系上緞帶,放進錦盒中,讓護衛包好,然後接過斜背到了自己的後背上。

    底下靜默一片。

    須臾,蕭正軍一臉鐵青地站起來,「大膽,聖旨豈是爾等能兒戲的。」

    古瑞星一臉嚴肅地道:「誰拿聖旨當兒戲了?儘管報上來,御史大人定會追究到底。」

    蕭正軍詞窮。人家可沒說手裡拿的是聖旨,是他以為那是聖旨,便帶著全府人行了叩拜之禮。

    古瑞星卻是一臉嚴肅認真地左手伸進了右袖中,立刻拿出了一枚巴掌大的印章來,並將印章的刻紋沖向眾人,「在下古瑞星,由聖上親點為御史大人周大人的護衛頭領。御史大人有令,蕭家之女蕭媛恃強凌弱、以權壓人,青天白日膽敢強搶他人鋪面、傷及無辜數人,視大安律法為無物,即刻拿下。」

    蕭正軍灰敗的臉色證明了古瑞星手中之物的份量。那是代表御史身份的官印。

    古瑞星又道:「御史大人有令,蕭家之子蕭遠為惡鄉里,縱妹搶奪他人鋪子不成,縱火燒毀他人鋪子,藐視王法,猖狂之極,罪該一等。縱火之後,蕭遠不思悔過,將親妹打昏扔進起火的鋪子中欲陷害他人,陰險之極、惡毒之極,實乃天理不容,即刻拿下。」

    蕭正軍硬著頭皮道:「大人不能僅聽一面之詞,誰能證明是我兒縱火,而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這時,斜對著風味小食舖的一間鋪門發出輕響,兩個身穿黑色錦衣、腰間配刀的男子架了一個身穿蕭府護衛衣裳的男人出來。

    古瑞星示意蕭正軍看那邊,並說道:「很巧,今日御史大人到了德縣,見蕭知縣行色匆匆地離了縣城,御史大人很是好奇,便一路跟了過來。沒想到,蕭知縣如此匆忙,原來是小小的康溪鎮發生瞭如此重大的案子。蕭遠是如何的張狂,蕭知縣是如何教訓並要阻止蕭遠,接著蕭遠是如何讓人縱火的,御史大人與眾護衛看的一清二楚,並迅速派人將負責縱火的幾人抓獲。」

    蕭正軍面無血色地委頓在地。撞到什麼人手上不好,卻好死不死地撞到了御史的手上。他見了御史的官印,卻見不到御史本人,便有力沒處使、有銀子沒處花,很多事,便由不得他們蕭家了。

    他恨吶!昨日一早兒子與女兒說要去廟裡燒香,夫人也從旁說好話,他這才放了兒女出門。沒想到,過了未時不見他們回府,他便隨口問了一句,卻見夫人目光閃躲似有事隱瞞。他這才發現不對,發了一頓火兒才問出了兒女的真正去向。他立刻招集了人手準備追出來,卻趕上有僚屬找他匯報要務,便耽擱了近兩個時辰。如此一來,他勉強趕在關城門前追出來,卻因天太黑走岔了一段路,浪費了時間,到底來晚了。他悔啊!

    古瑞星搖頭,「蕭大人,你縱子為惡不說,還想助子擺脫罪責,欲搶了被抓獲的府內上下回府,你當大安的律令是擺設不成?」

    聞此一問,蕭正軍立刻打起精神來,「古大人這話嚴重了,在下絕無此意。」

    古瑞星向青舒的方向一抱拳,「古小姐受驚了,請古小姐放心地將蕭府一干人等交給衙門來看押。事出康溪鎮,看押之事自然由康溪鎮縣輔負責。」說到這裡,他面向蕭知縣,「知縣大人,事關重大,請知縣大人留下督導縣輔。」

    蕭知縣面無表情地應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青舒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我憑什麼相信你不是和蕭府沆瀣一氣的?我憑什麼相信你們不會官官相護?」

    古瑞星詞窮。衝著那間開門的鋪子喊,「御史大人,聽到沒有?古小姐問你憑什麼要相信你。」

    青舒一臉詫異地順著古瑞星的視線看過去,眉頭微皺。心裡想著:難道古瑞星口中的御史大人真的在康溪鎮?真的目睹了蕭遠的惡行?如果是真的,他們是何時來的?怎麼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躲到那間鋪子裡去的?這個御史大人,怎麼感覺神出鬼沒的有點嚇人。還是說,大安王朝的所有御史都這樣,都喜歡玩兒神秘!

    很快的,一名錦衣護衛自鋪子裡出來,走到古瑞星的馬前,對著古瑞星低語了幾句什麼。

    古瑞星嗯了一聲,等護衛返身回到鋪子里後,他無奈地衝旁邊的少女招手,「過來。」

    少女瞪圓了水靈的眸子,「幹什麼?」語氣雖不好,卻是催馬靠近了他。

    他便伸了胳膊輕扯少女的髮帶,對著青舒一笑,「這丫頭就押給你了。你不相信御史大人,難道還不相信這丫頭?」

    少女微惱,一把拍開他的手,碰了碰自己的髮帶,知道沒被扯開系的結,這才安心。她對著青舒一笑,「舒姐姐放心,他真的是御史大人的護衛頭領。還有,還有,御史大人可是鐵面無私的大冰塊兒、悶葫蘆,不會官官相護的。」

    會不會官官相護,與是不是大冰塊兒、是不是悶葫蘆無關好不好。再有,什麼叫這丫頭押給你?青舒一時不解,卻也示意古元河他們將人轉交給衙門的人。

    因為沒了阻礙,兩方很快交接完畢,當蕭遠要被押走的時候,青舒突然衝上前,不顧他人的側目,啪啪啪的一口氣甩了蕭遠四五個耳光。若不是蕭府的下人上來拉開被打蒙的蕭遠,青舒還想甩他幾巴掌,雖然掌心很疼。

    古瑞星抽了抽嘴角,吆喝著跟隨自己的護衛和眾衙役們趕緊把一干人犯押走。

    等蕭府人全部被帶走了,青舒來不及有什麼想法,在一旁等待許久的少女一下撲過來,摟著青舒的脖子,一臉興奮地喊著姐姐、姐姐的。

    青舒一臉黑線地推了她好幾下,沒推開,於是放棄,忍著翻白眼兒的衝動道:「好了,好了,語嫣,快鬆手,你再不鬆開,姐姐我隨時都有可能被你摟斷氣去。」

    剛剛還笑的人,突然又哭了,「舒姐姐真壞,都不回京看語嫣,信還寫的那麼少,壞死了。」

    見她哭,青舒卻是咧嘴一笑,「你不好好在京城呆著,教訓京中的紈絝們,跑到這小地方來幹什麼?」

    步語嫣那個氣,忍不住握拳捶了青舒一下,「好啊,本姑娘千里迢迢地來看你,你一點都不感動,還要打趣人,再不理你了。」說著,沒好氣地一把推開青舒,氣乎乎地背過身去了,氣乎乎地胡亂擦著眼淚。

    青舒向前一步,伸了手自後頭拍步語嫣的腦袋,「乖了,乖了,這麼一個水靈的姑娘來看我,我怎麼可能不高興?走了,小陽還在家等著呢!他啊,可是天天步姐姐長、步姐姐短地念叨你,你不想快點見到他嗎?」說罷,拉了步語嫣走。

    步語嫣一邊被青舒拉著胳膊走,一邊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臉上的淚痕猶存,「哼,用你說,本姑娘已經見過小陽弟弟了。」

    青舒愕然,「你去過府裡了?什麼時候去的?」

    步語嫣立刻將先前的惱意拋到了九霄雲外,恢復跳脫的本性,「去過了。聽小陽說有人欺負你,我要出來幫你,討厭的古管家不讓,小陽也討厭,不讓我過來幫你。哼,等下回去,我一定要捏他鼻子出氣……」

    兩個久別重逢的小姑娘,就這樣一路絮絮叨叨地走回府。

    府門一開,青陽第一個衝出來,喊著姐姐撲了過來。

    青舒費力地抱住衝出來的小火車頭,笑道:「姐姐回來了,壞人打跑了。」

    青陽剛想歡呼出聲,抬頭便看到青舒的花貓臉,立刻緊張而慌亂地問:「姐姐你受傷了?」他退後,上下打量,見青舒的衣裙髒兮兮的,有幾處還有可疑的暗紅色,嚇的臉都白了,「姐姐,你哪裡受傷了?有血。」

    青舒笑笑,輕刮他的鼻子,「打架哪有不受傷的!放心,姐姐受的都是皮肉之傷,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這血,是別人的。」

    青陽這才鬆了口氣,剛想說什麼,卻被步語嫣給擠開了。他嘟了嘴,「步姐姐,你幹什麼?」

    步語嫣作了個鬼臉,「哼,誰讓你們不理我的。」

    青舒笑,「行了,別鬧了,咱們趕緊進去。」然後向古強交待起來,「安排一下大家的住處,派人去請周大夫過來,對了,受傷的五個客人安排到一間,問清家住哪裡派人去通知一聲,省得讓家里人惦記。」

    古強見青舒好胳膊、好腿地回來了,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便催青舒趕緊回去梳洗,他說接下來的一切都會安排好,讓青舒別操心。

    小娟可是府裡唯一一個跟著青舒去拼命的丫頭,蘇媽媽很是重視,自己帶著小魚伺候青舒梳洗的同時,吩咐丁家妹和鈴蘭過去伺候小娟梳洗。

    小娟哪裡被人伺候過,沐浴的時候丁家妹要幫她搓背,她差點從浴桶裡跳出來,死活不讓丁家妹幫忙。

    鈴蘭手裡拿了一瓶藥膏站在一邊催促小娟,「小娟姐,你快洗,等下水就涼了。還有,我這兒有周大夫給開的藥膏,塗到傷口上不僅好的快,留的疤也不明顯。」

    沐浴的時候青舒一向不習慣身邊留人,平日里小娟和小魚準備好熱水便會退出去。今日蘇媽媽親自盯著,卻是堅持不出去,說要親自確認青舒身上都哪裡有傷才成。青舒那個鬱悶,承諾洗好出去再給蘇媽媽檢查,這才好不容易將蘇媽媽趕出了房間。青舒擔心蘇媽媽會忍不住闖進來,草草的洗過了澡,趕緊從浴桶中出來,抓了搭在屏風上的一件乾淨襦衣裹住身子。感覺身上的水珠被襦衣吸的差不多了,脫掉這件襦衣,從內到外地穿戴起來。

    她的胳膊上和小腿上有幾處磕青的地方,都不嚴重,過幾天自己便會慢慢好。蘇媽媽會如此大驚小怪地非要跟著確認,無非是她臉上的一道青紫和手心裡裂的口子嚇到了蘇媽媽。

    臉上的青紫是在混亂中挨了對方一記的結果。手心裡會裂口子,是她握槍跟人拼命的結果。她知道,自己還是小菜鳥一隻,力氣不夠,槍法勉強有那麼點意思,也就能糊弄糊弄外行人。若不是府裡人護著她,保不齊她的槍早被對方人高馬大的男人們奪了去。

    今日之前她練習槍法,為的是鍛煉身體,增強體質。今日之後她練習槍法,不再僅僅是鍛煉身體、增強體質那麼簡單,她要學會自保的本領。她動了動酸痛的胳膊,繞過屏風去,爬上炕躺下。今日她真的很累,躺下便不想起來了,也懶得理會用布巾裹住的濕髮。

    眼皮很重,她努力撐了片刻,最終沒有撐住,睡著了。

    蘇媽媽和小魚進來,剛絮叨開青舒如何如何不聽勸時,小魚卻噓的一聲,小聲說小姐睡著了。

    蘇媽媽那個心疼,輕手輕腳地爬上炕,為青舒解了剛穿好的外衣,又小心翼翼地打開青舒的手心,往青舒手心裡抹了從周大夫那裡拿的藥膏。

    小魚則拿來好幾個乾布巾,將青舒裹住的濕髮打開,一點一點、慢慢地為青舒擦著頭髮。

    青舒是什麼也不知道,睡的很沉很沉,這一覺直到夜半才醒。她是被餓醒的,其實還想睡,可餓的難受。房中油燈亮著,她迷糊著要坐起來,旁邊伸來一隻秀氣的手扶她。

    她也沒看是誰,「有吃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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