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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楊柳岸]將門女的秀色田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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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8 20:22:33
第三百二十章 付影

    景陽公主府,位於西北角的廢棄的小院之中。景陽公主與駙馬出現在發現屍體的屋中。

    顧石頭挑開遮住死者半張臉的帽子,退開。

    看清死者的臉,景陽公主和顧駙馬的臉色相當難看。不是因為他們在關心死者,而是這個人根本沒有理由會出現在他們府中,更不應該死在他們府中。他們公主府,遇上說不清、道不明的大麻煩了。

    顧駙馬嘆了口氣,閃身擋在景陽公主身前,「景陽,你回去歇著,待我弄清了情況,我們二人便一同進宮面聖。」

    景陽公主搖頭,「事關重大,我不能回去歇著,我們要一同解決。」然後轉過臉,看著一旁的顧石頭,「說吧,把你了解到的都說出來。」

    不多時,景陽公主與駙馬出來,立在院中。

    景陽公主眉宇間透著凜冽之氣,「來人,召集今天白日當值的所有護衛到前院空地上,看管起來。」「管家,召集府中所有奴才到東偏院。拿著花名冊,給本公主一個一個查,一個一個審。本公主最恨那些吃裡扒外的。敢在背後陰我景陽,誰借他的膽子?」

    得令的人匆匆離去,而包紮過傷口的一身三等宮女裝束的女子引起了景陽公主的注意。景陽公主沉著臉,「你是哪個宮的?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那三等宮女裝束的女子沒有一點嚇到的模樣,反倒大方地走上前來,一抱拳,「付影見過公主。」

    景陽公主一愣,仔細端詳眼前的女子。

    付影眉目舒朗地立在那裡任景陽公主打量。雖然左臂上的箭傷不輕,但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雖是女子,她的皮膚卻不是白皙的,而是那種常年在戶外做事之人的小麥色。再有,她天生不喜歡塗脂抹粉,因此誰也別想從她身上聞到任何的脂粉味兒。她是個子相對高挑的女子,自小與刀劍為伍,性子似男子,但身材該大的地方大、該翹的地方翹,是個灑脫勁兒能讓男子汗顏、凹凸有致的身材能讓女人妒忌的另類女子。她的相貌不能說漂亮,該說英氣。只是,如此英氣的女子臉上有個瑕疵,那就是左臉偏下一點的位置長了個指甲蓋兒大小的黑痣。

    景陽公主眼中閃過光亮,面帶喜色「真的是你!」下一刻語氣一轉,帶著不滿,「做什麼往臉上點了這麼難看的痣?因這痣,一時沒認出來,本公主可不會向你道歉。一走便是兩年,明明答應了要時不時回來看本公主的,卻從未兌現過你的承諾。」

    付影哈哈大笑起來,笑罷,一臉無辜地說道,「公主,這不能怪付影。要怪,就怪公子。只因付影犯了個小錯,公子便罰付影去當了商隊的鏢師,兩年不曾回京。這不,公子又有事要差遣了,前日才將我召回京。」

    景陽公主並不懷疑她的話,只是盯著她身上的裝束,「為何是這種打扮?」

    付影正了臉色,「公主,借一步說話。」

    兩個人走至無人的角落,付影才開口,「今日會出現在公主的府上,完全是個意外。前日回京的話是真,公子有事差遣也是真。公子原要我休息幾日才去做事的,我便想著難得有時間,正好可以看看公主。但,昨日無意中發現了蹊蹺事。」到了此處,她把自己的聲音壓到最低,「昨日想著從一品齋買些點心,再來看公主的。只是,從一品齋出來,一個姑娘匆促經過時撞了我。那姑娘掉了東西走掉了。我喊她,她都沒聽見。我把那姑娘掉的東西揀了起來,這才發現,那是出宮的腰牌。我原也沒多想,但腰牌的份量還是清楚的,便去追那姑娘,只為把腰牌還她。沒想到,這一追,卻聽到了可疑之事。」

    景陽公主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那姑娘是宮女,她出宮來是在私下召集人手。她的要求是,男子要有點身手,姑娘要力氣大且能打人。人數不限,多多益善。最後,她找的中人為她推薦了四男三女。中人介紹說,這四男三女打架個個是不要命的狠角色,身後又是沒有牽掛的,只要給的銀子足,什麼事都敢幹。她似乎滿意,拿出一袋銀子給中人,說要兩男兩女,並約好讓這四人在明日辰時到達與景陽公主府相隔兩條街的巷子裡等。」

    景陽公主心中一動,「為何要提我的公主府?」

    「對方就是提了景陽公主府,我才會介入,想要搞清楚對方是不是要對公主不利。我把那腰牌隨手丟到宮女離開的路上,故意讓她揀回去。回頭,我就抓了那中人。因而,今日辰時出現在約定地點的,是兩男三女。多出來的那一個就是我。那宮女來領人,中人讓宮女從三女中自己挑兩個走。中人還特意點我,說我的身手是其中最好的。那宮女沒有挑,把我們三個都領走了,而後讓我們換上低等宮女、太監的衣裳等待。看太陽的位置,差不多在午時與未時之間,我們跟在六公主的車馬之後,被帶進了你的府邸。」

    景陽公主的面色變得冷凝。三年多前,她遇刺,雖有驚無險,可彥兒擔心她,便把付影送到她身邊。她痴迷於劍舞。付影擅長的兵器就是劍,且又是女子的身份,接觸起來忌諱自然就少了許多。於是,她起了與付影結交的心思。付影是個性格爽利的女子,有一套劍法舞出來飄逸出塵,剛中帶柔、柔中帶剛,瀟灑到極致。付影見她喜歡,便毫無保留地教給了她。而且付影又是有真本事的,同其他護衛一起把她這個公主保護的滴水不漏。最後刺客之事解決,她和付影成了朋友。如今付影告訴她的這些,她深信不疑。

    付影見景陽公主沒有任何懷疑她的神色,這才繼續說事,「進了公主府,我們這幾個假宮女、假太監便被宮女帶開了,而後見了一個名為香蘋的丫鬟。香蘋似乎與那宮女很熟,一路暢通無阻地直接將我們帶到了公主府的深處,和一位嬤嬤匯合。唉!我萬萬沒想到,會以那樣的方式見到古小姐。還好,我躲的及時,沒讓古小姐看見我。」

    景陽公主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你都看到了什麼?」今日六公主不請自來,她本就起了懷疑之心。沒想到,這裡邊果然有問題。

    付影便把自己所知的講了出來。

    是香蘋引來了古小姐。而後嬤嬤帶著假宮女、假太監的五人組堵了古小姐的去路,並二話不說要把古小姐抓走。當時古小姐還喊那嬤嬤為容嬤嬤。她雖不知容嬤嬤是誰,也不知古小姐的身份,可看到小歡,她心裡升起一個很荒謬的想法,那就是不能給這位古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趁人不注意,本就躲在人後的她退開,藏了起來。

    她和小歡是公子手下唯二的女護衛。對公子而言,唯有重要的人遇到麻煩,公子才會派她們出任務。而且,她和小歡不會同時出任務。一個被分派任務時,另一個肯定會守著山莊。如今,本該守著山莊的小歡出現在此地,明顯是在保護古小姐。她雖被召回,可沒有被派回山莊,而是召到了京城。這個古小姐,對公子而言不一般。這部分內容,她自是不會說給景陽公主聽。朋友歸朋友,她不會把主子的底細透露給朋友知道。

    在她躲起來的時候,聽從嬤嬤的命令,兩個假宮女、兩個假太監與古小姐的人動了手。之後來了公主府的六個護衛,他們把小歡和容嬤嬤放走了,其餘人全部關了起來。門上了鎖,奇怪的是六個護衛全都走了,沒一個人留下來守著。

    她覺得一切都蹊蹺的厲害。堂堂公主府,此處本該當值的丫鬟、婆子都去了哪裡?她猶豫著要不要把古小姐放出來的時候,就見古小姐和丫鬟開窗逃出來了。不過,中間有些驚險,這主僕二人是放倒了追擊的一個假宮女才逃脫的。她見周圍沒人,便現身。來到打開的窗子前,她一下就聞出了迷香的氣味,便立刻摀住口鼻,跟在了古小姐主僕的身後。古小姐躲進了廢棄的院子裡,不見出來。她忍了又忍,最終接近此院,並翻進了院裡,準備表明身份,把古小姐帶出來。

    可她注意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那半開的門,自門中飄出的極淡的血腥味。她當時嚇壞了,以為是古小姐出事了,這才不管不顧地取了藏在裙子裡的劍闖了進去。地上倒著胸口插了匕首的男子,她與蒙了面紗的女刺客打了起來。關鍵時候有兩支箭羽破窗射入,她打掉了一支箭,接了女刺客一劍,因而沒能躲開另一支箭。

    她追到院中,便見關古小姐她們的公主府的一名護衛趕來。她以為是幫手來了,沒想到卻是個助女刺客逃脫的叛徒。她受了傷,沒辦法以一敵二,讓人給跑了。這就是她所知的全部。她原要跟著公子離開的,顧石頭卻告訴她,說是公子吩咐下了,她得留下將事情的經過稟明公主,而後才能去見公子。

    聽罷這些,景陽公主氣的渾身哆嗦。有人把她的公主府當成殺人場地,又有人竟敢在她的公主府中試圖抓走古青舒,豈有此理!

    公子交待的事情已經辦好,付影和顧石頭告別了景陽公主,趕回舒苑。洪威正好護送青陽、青灝回來。顧石頭丟下付影,跑到馬車前要抱青陽青灝下來。

    青陽鼓了小臉,「石頭哥哥,小陽長大了,不能讓人抱了,那樣很丟臉。」

    顧石頭聞言,立刻一臉失望地蔫了。

    青灝看他失望的樣子,靦腆地一笑,伸了雙手給他,「石頭哥哥。」

    顧石頭見了,立刻笑咧了嘴,一把就把青灝抱下了馬車。

    青陽小大人地搖頭,踩著小廝擺下的馬凳下車。

    顧石頭笑的跟個傻子似的,「兩位少爺這是去了哪裡?」

    青陽不答。

    青灝則告訴他,「我們去長公主府玩兒了。周管家拿了好多好玩兒的東西給我們。對了,還有管事大娘,她做了好多點心給我們吃,還問姐姐的口味,然後做了一籃子的點心給姐姐。」

    青陽回頭,「我們站在鞦韆上,管家伯伯給我們推的高高的,跟飛起來了一樣。」

    顧石頭忙道,「少爺喜歡站在鞦韆上玩兒,沒問題。過會兒就做個鞦韆,石頭給少爺推鞦韆,推的一定比管家還好。」

    青陽和青灝聞言,立刻一左一右地圍住了顧石頭,並一臉崇拜地盯著他,「真的給我們做鞦韆?」

    「真的,真的,石頭這就去做。」看著他們閃亮的眼,顧石頭早把向公子匯報的事情給忘了。他樂顛顛地帶著青陽和青灝找做鞦韆的材料去了。

    付影看的下巴差點掉了地。她從不知道,除了公子以外,世上還有人能讓顧石頭如此賣力討好的。她張嘴要喊顧石頭回來。

    洪威卻道,「別喊了。這個時候,除了公子,誰也別想叫回他。」「對了,你是?」她見付影穿著宮中三等宮女的衣裳,可是又突兀地出現在舒苑門口,有些奇怪。

    付影忙說道,「我姓付,是跟著顧大人來見公子的。」

    洪威看了眼已經走遠的顧石頭的背影,「付姑娘,請跟我來。」

    當了娘的付影也不解釋,道了謝,跟著洪威去見周伯彥。

    周伯彥的書房之中,付影將昨日無意中發現的事,因關心景陽公主的安危而混進對方之中,之後到達景陽公主府後發生的一切,一一向周伯彥稟明。

    周伯彥面色深沉地問付影,「你確定那嬤嬤叫容嬤嬤?」

    付影忙道,「古小姐當時喊的便是容嬤嬤。」

    周伯彥又問,「死者的面容,你可看清了?」

    「屬下進門便與蒙了面紗的女子交了手,來不及看死者的長相。」

    周伯彥一臉平淡地說道,「那是平伯侯。朝廷派出的官兵將平伯侯府圍的水洩不通,任何人不得出入。本該困在府中的平伯侯出現在了景陽公主府,還被人給殺了。景陽公主遇上大麻煩了。」

    付影一驚,一時無言。

    周伯彥緩了臉色,「你的傷勢如何?」

    付影忙答,「沒傷到骨頭,只是傷了皮肉,將養幾日便可痊癒。」

    周伯彥點了點頭,起身,「跟我來。」他帶著付影出了書房,背了手不緊不慢地走著。走了一段路,他邁步走入秋院。

    小歡正在院中練劍。自從護衛身份公開後,她有空便在院中練劍,不再躲到別處去偷偷練了。當然了,她這樣,也有自己的一點小心思。是希望小姐能看到她的實力,然後帶她離京。能夠早早地跟在未來主母的身邊,挺好。她以前疑惑過,公子為什麼要培養女護衛?並且只培養兩個?

    她聽人說過,有些權貴也會培養女護衛,但護衛之名只是個幌子,最後那些女護衛全成了主子的女人,還是沒名沒份的那種。公子培養她們的目的明顯不同。公子一直嚴格要求她們、訓練她們,看她們的眼光和看男護衛沒什麼不同。

    公子看著冰冷,但對她們姐妹一直很好,她們二人的待遇和其他男護衛無二。她十二三歲的年紀上曾對公子有過幻想。付影姐姐察覺了,警告她早死了那份心思。付影姐姐說,她們只能是護衛,絕不會成為公子的女人。她有些不信。後來,付影姐姐到了婚嫁年齡,有了心上人。公子二話不說成全了付影姐姐,允許她嫁人生子。那時,她終於明白,付影姐姐的話是對的,再不敢妄想。

    那天,公子叫她過去說話。問她,若是古小姐選中了她,她願不願意隨古小姐回鄉。又說,付影也一樣。若是古小姐選中的是付影,他同樣會這樣問。那時她明白了,她和付影姐姐存在的原因。公子培養她們多年,就是為了今天。她們要保護的人,只是公子要娶的女子。

    此刻,見到公子走進秋院,她立刻收劍問安。

    周伯彥看了她一眼,「小姐可是醒著?」從公主府回來,青舒沐浴過後,躺著躺著便睡著了。因這他才會如此問。

    小歡忙答,「醒著,此刻正在屋中做女紅。」

    周伯彥頷首,「帶路。」

    屋中外廳,青舒一手拿了繡花繃子,一手拿著繡花針,坐在軟榻上出神。她的腳下,擺著取暖用的火盆。

    小魚連喚幾聲,青舒都沒能回神。

    周伯彥示意小魚退下,然後走至軟榻前,坐到了青舒身側。他伸手,把青舒手中的繡花針和繡花繃子取了,遞給了小歡。

    青舒這才回神,只是有些不在狀況內。她側過臉盯著他,慢了好幾拍問道,「你怎麼來了?」

    周伯彥示意付影上前,然後對青舒說道,「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付影。」

    「付影見過古小姐。」

    青舒一臉歉意地笑了一下,這才打量付影。此刻的付影還沒擦掉臉上點的黑痣,如此突兀的存在,讓她呆了一下。

    小歡背過身去,摀嘴偷笑。

    周伯彥握著青舒的手,也沒有點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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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睹淚思人

    付影感覺到屋中的氣氛有些古怪。古小姐的神情更是奇怪。先是看她看呆了,緊接著眼中透出歉意之色來。這是怎麼回事?

    青舒會有歉意之色,是在怪自己見到人家臉上有難看的黑痣時呆住了。她覺得,這樣很不禮貌,於是忙打招呼道,「你好!我叫古青舒。」

    付影愣了。她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小姐。見到她的第一句是你好,然後是報上自己的名字,很奇怪,有點像是地位平等的兩個人在對話一樣,。

    周伯彥淡淡一笑,對付影說道,「你下去吧!好好養傷。」然後對小歡說道,「給她安排房間。過後去趟客棧,幫她把行裝取回來。」

    付影和小歡應了,雙雙退下。

    青舒的眉宇間染上輕愁之色,又開始出神。

    看她這樣,本要離去的周伯彥放心不下,「阿舒,你有心事?」

    青舒聞聲轉過臉,「你……」她話說一半,咬唇不語。

    周伯彥也不催她,默默地看著她。

    須臾,青舒再次開口,對跟前伺候的小魚說道,「守住門,別讓任何人進來,我與公子有要事相談。」

    小魚答應一聲,忙出去守門。

    青舒從軟榻上起身,「進裡邊說話。」等兩個人進了里間,她站在他面前,並抬頭盯著他的臉低聲問道,「你還在查你爹娘的事,是不是?」

    周伯彥覺得意外,說道,「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做你喜歡做的事就成。其他的,不要擔心,我會看著辦的。景陽公主府發生的事,我自會查明,給你討個說法。」

    她搖了搖頭,偎在他身前,雙手環在他的腰上,「我很害怕。」

    他眼中閃過心疼之色,摟緊她,「阿舒,別怕。以後,我誰也不信了。」他信任十三王爺,因此想在十三王府弄個詩會讓阿舒高興,可他辦砸了。他信任景陽公主,所以帶阿舒參加景陽公主府的全魚宴。同樣的,他又辦砸了。 「以後,我會緊緊盯著你,再不讓你遇上這種事了。若我有事必須走開,我會讓付影和付歡寸步不離地跟著你。」一個女護衛不夠,他要把付影、付歡都放到阿舒身邊。

    「聽我說。躲起來之後,我,我無意間聽到隔壁有一男一女正在爭執。男的叫女人紫衣,問主子何時救他這樣的話。女的喊男的平伯侯,說是主子讓等,不能急這樣的。他們說到什麼黎妃的,至於是哪個黎,我也不確定。」

    他大驚,「你說什麼?」

    她吸了吸鼻子,「聽那意思,爭執中的男人是平伯侯,而女子叫紫衣。那紫衣指責平伯侯,說是平伯侯勾結皇后,把黎妃弄出宮之類的,還有就是平伯侯和黎妃之間有那種關係。平伯侯就說,若是主子不救他全府老小性命,便要公開周駙馬、長公主之死的真相,還提到一個楚丞相。紫衣不受威脅,應該是當場殺人滅口了。」

    到了此時,他終於明白阿舒為什麼那麼害怕了。女子之中,阿舒算是膽大的。今日見到他的那一刻,她卻哭了。她哭,原來是太過害怕所致。他輕拍她的背,「阿舒,別想這事,忘掉它,通通忘掉它。」

    「我忘不掉,根本忘不掉。你趕緊查,查那個叫紫衣的。紫衣的主子估計就是害死你爹娘的元兇。平伯侯還說,他們的主子還派人追殺過你。他死前說的話斷斷續續的,大概意思是他留了後手,提到了你,還提到一句忠武將軍的女兒這樣的話。我想聽清楚,可他,他話說一半,沒了動靜。他到底想說忠武將軍的女兒什麼?我沒能聽到。你說,他到底想說我什麼?為何會提到我爹和我?」

    「阿舒,別想了,不要再想了。他會提到你,因為你是我重視的女子,僅此而已。」

    她淚眼朦朧地仰臉看他,「真的?」

    「真的。很明顯的事,你是被我連累的,才會被人提到。」他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誰讓你是我重視的女子呢!既是我的敵人,一定會關注我的一舉一動,自然會知道你。」

    她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於是不好意思地抹著眼淚,低語,「對不起,是我想太多了。」

    他忙拿出自己的手帕,「我來。」

    她輕輕說了句不用,接過他的手帕,退開幾步,低頭擦眼淚。

    他有意轉移她的注意力,於是打趣道,「在我面前眼淚鼻涕的哭,若是我嫌棄你了可怎麼辦?」

    她微紅著眼眶反問,「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流鼻涕了?」然後把他的手帕丟到他身上,「拿去,本姑娘只負責用,不負責洗。你儘管嫌棄好了。」

    他笑著抓住就要掉地的手帕,「不嫌棄,不嫌棄,我會好好收起來,每晚睡前指定要拿出來睹物思人一番。」

    她嗔他一眼,「少貧嘴。什麼睹物思人的?那是你的帕子。」

    他把帕子往袖子裡塞,說道,「是我的帕子不假,可上邊沾了你的眼淚。那就換個說法,睹淚思人,如何?」

    她說道,「不許胡說。」然後嘆了口氣,「我們的行程,怕是又要推後了?」

    他不解地看著她,「為何要推後?」

    「你不查那個紫衣了?」

    聞言,他答道,「阿舒,我查了多年也查不出個結果來。找到仇人有多難,可見一斑。即便現在得了紫衣這個線索,根據以往的經驗,恐怕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什麼進展。再者,我離開了,敵人放鬆了警惕性,更容易露出破綻來,不是嗎?」

    她懂了他的意思,「明日照常啟程,是嗎?」

    「對。近來京中正值多事之秋,我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你好好歇著,養足了精神,好趕路。我還有些事情沒有交待完,得抓緊時間了。」

    她點頭,「我沒事了。你去忙吧!」

    「晚上再來看你。」他說罷,不等她拒絕便走了。

    青舒跟出來,目送他出了秋院,這才問小魚,「少爺還沒回來?」

    小魚忙答,「回小姐,少爺們回來了,這會兒正跟顧石頭玩兒。」

    青舒失笑,「來了一趟京城,越來越貪玩兒了。回去後可得讓他們收收心了。抓緊時間收拾東西,明日我們可是要回鄉的。」

    「是,小姐。」

    青舒進屋去,在地上走了走,什麼也不想幹,整個人倦倦的。她嘆了口氣,走過去,在床上躺了下來。如今看來,當年的事陰謀重重,且背後的勢力非常強大。否則,周伯彥追查多年,為何還找不到真相!查不出仇人!她很擔心,周伯彥表面上很平靜,心里肯定正相反。遇上這種事,任誰都平靜不了。

    天黑了,周伯彥依然把自己關在書房之中。顧石頭和洪威一臉擔心地守在外頭,卻不敢扣門。公子說要想事情,不許任何人打擾。他們知道公子的脾氣,擔心公子的身體,卻又不敢驚擾公子,只能等公子自己出來了。

    此時,如意酒樓的地下密室之中,周伯彥端坐在書案之後。書案前,則站著一高一矮兩個黑衣人。

    高個子正在匯報事情,「回公子,景陽公主和駙馬未時末入宮,酉時初方出宮。入宮後,公主讓駙馬去面聖,自己則去了皇后的宮殿。據傳出的可靠消息稱,公主今日的火氣不小,當著皇后的面掌摑了六公主,並一劍刺死了伺候六公主的一名嬤嬤。之後,公主去了太后娘娘的宮殿。公主今日很反常,竟是在太后娘娘的宮殿中大發雷霆,最後被太后娘娘罰跪。後,聖上駕到,讓駙馬帶著公主出宮了。」

    周伯彥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之色,「死的可是容嬤嬤?」

    「是。」

    周伯彥一揮手,「退下吧!」

    高個子恭敬地退出密室,被守在門外的黑衣人之一送出了秘道。

    周伯彥看向矮個子。

    矮個子立刻匯報起來,「平伯侯府沒什麼動靜,相當安靜。屬下找到三爺的落腳處了。怕驚動他、讓他跑了,屬下沒有露面,已經安排人暗中監視他了。到目前為止,他沒跟任何人接頭,一直躲在屋子裡。他的日常所需之物,全由房主替他採買。房主的底細屬下已經摸過了,沒發現什麼不妥的地方。」

    周伯彥以指輕扣桌面,須臾,「盯緊了他。一定要查出他到底在替誰賣命。」

    這三爺本是平伯侯的人,一直對平伯侯忠心不二。一次刺殺行動之後,他身受重傷,搭檔卻棄他而去獨自領了兩個人的賞賜。他昏倒在路邊,被行經的黎夫人所救。黎夫人悉心照料他,卻不問他的來處。他傷愈,沒有留下只言片語離開了,回到了平伯侯身邊。

    後來,二爺(即鐘鸝)派人殺了黎海棠,而執行任務的就是曾經棄他而去的那個搭檔。他收到消息趕去阻止時,一切都晚了。黎海棠慘死,黎夫人傷心欲絕地要給女兒報仇。他便給了黎夫人承諾,他會替黎海棠報仇。一次任務中,刺殺目標成功後,他將搭檔斬殺。之後,他開始計劃殺掉二爺。

    他很理智,知道憑自己的力量殺不了二爺,於是叛離平伯侯,選擇和周伯彥合作。周伯彥信守承諾,審問過二爺後,把二爺交給了他。他帶走了二爺,消失無蹤。

    時隔多日,他突然出現在京城,把二爺拋屍於鍾太師府前。而二爺的死狀竟是與當初的黎海棠一模一樣。

    這讓周伯彥立刻想到,一定是三爺幹的。只是,三爺會殺死二爺他不覺得奇怪,奇怪的是三爺會把屍體丟到太師府前。此舉不再是單純的為黎海棠報仇。打擊鐘太師府、讓皇家丟臉,二者皆有。三爺沒有理由會這麼幹,唯一的解釋是,三爺有了新主子,三爺在替新主子做事。

    打擊鐘太師府,還要讓皇家丟臉,策劃這一切的人到底是誰?這個人怎麼會知道二爺的底細?二爺是鍾鸝,曾經的鸝妃一點,恐怕世上沒幾個人知道才是。

    事情說完了,周伯彥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回到舒苑的書房之中。當他推開書房門走出來時,洪威和顧石頭才放下心來。

    「公子,您餓了吧?要不要先用膳?」顧石頭盡責地問道。

    周伯彥說道,「還真是餓了,準備吧!」

    顧石頭聽了,忙去傳晚膳。

    用罷晚膳,周伯彥回到夏院。臨進院門時轉過身,走到了秋院門前。見秋院院門緊閉,知道是上鎖了,他回頭,進了自己的夏院。

    顧石頭正在為他鋪床。

    他便在地上來回踱步,「晚上小姐的胃口如何?」

    「還成。聽小歡說,小姐吃了一碗白米飯,吃了些菜,心情似乎不錯。」

    他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顧石頭搔了搔頭,「公子,您是不是想小姐了?要不,您過去看看?」

    他數落道,「休得胡言。」

    顧石頭不敢大聲說話,於是咕噥一句,「明明想去的緊,還不承認!」

    他當沒聽見,走了出去。在院中轉了兩圈兒,竟是翻牆進了秋院。

    小歡聽到動靜出來察看。見是公子,她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縮回自己房間去了。

    周伯彥伸手敲開了門。他不理會小魚驚愕的神色,徑自進屋。走至內室門外,他咳嗽一聲,對著門說道,「睹淚思人之事,我們再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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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話別

    青舒已經躺下了。聽到門外的聲音,她霍地坐起來,急道,「不許進來,聽到沒有,不許進來。」然後著急拿衣裳穿。

    立在門外的周伯彥摸摸鼻子,沒有推門進去,卻也立在那裡沒有離開的意思。

    小魚一向是懼周伯彥的冷氣場的,從不敢太過靠近。於是,她離的周伯彥遠遠的,「請公子坐下稍等。」這是在委婉地要求周伯彥離那道門遠一些。

    周伯彥沒動。

    小魚不敢再說話,忐忑地立在那裡。

    大不一會兒,門開了。青舒穿戴整齊地出來,但頭髮明顯是來不及梳的,只是隨手攏到了一起,垂在她的左胸前。見到他的人,她立刻嗔了他一眼,「大晚上的不睡覺,幹嘛闖進我屋裡來?」

    周伯彥看她臉色很好,很有精神頭的樣子,安心一笑,「沒事,就是想看看你。好了,人也見到了,我也放心。你休息吧,我這就回了。」說罷,他背著單手走了。

    青舒怔了怔,自他身後問道,「你在搞什麼鬼?」

    周伯彥沒有回頭,擺了擺手,「早些歇著。」

    青舒被他弄的一頭霧水,搖了搖頭,吩咐小魚閂好門,又進去躺著了。

    這一夜,青舒他們睡的還算安穩。但有些人卻是夜不能寐,或坐或躺地直到天亮。

    夜不能寐的人,景陽公主是其一。她下午酉時從宮裡回來,一直不說話,就那麼呆坐著,直坐到天黑。後來,她命人上酒,然後猛給自己灌酒,誰也勸不住。顧駙馬愁的不行,勸說不了,便陪在一邊坐著。她喝掉三斤裝的整整一壇子的酒,醉了之後什麼也不說,只是倒在駙馬懷裡哭。

    不知過了多久,她哭著哭著便沒了動靜。顧駙馬以為她睡著了,便想扶她到床上去躺著。可是,顧駙馬一動,她也動了。她紅著眼睛繼續呆坐起來。

    顧駙馬終究是沒忍住,「景陽,有些事,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為了我們四個兒子平安無事,我們便做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安分守己的閒人吧!」

    景陽公主再次落淚,有些歇斯底里地喊,「權勢真的有那麼重要嗎?為了權勢,連骨肉親情都要利用,她的心到底是怎麼長的?是石頭做的不成?」

    顧駙馬當場變色,緊緊地抱住她,並在她耳邊低語,「別說,不要說。景陽,想想長公主的下場,好好想想。想想我們的四個兒子,我們得為他們著想。」

    景陽公主的哭聲立刻止住了,卻是咬牙切齒地自牙縫裡擠出一句,「別把我和長公主那個傻子相提並論。」

    顧駙馬無言,只是嘆了口氣。

    景陽公主又道,「她是自私自利的賤人,一切只為自己,沒人性的,傻子。不顧親兒死活不說,還害死了大駙馬。她死了活該。到死,我都不會原諒她對彥兒所做的蠢事。」

    顧駙馬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景陽公主推開駙馬的手,再不曾說話,一直呆坐到天亮。

    皇后的宮殿。鐘皇后躺在鳳床之上,一直睜眼到天亮。她恨,恨景陽公主動了她的六公主,恨皇帝,更恨太后。她貴為一國之母,卻還要看景陽公主的臉色,居然親眼看著六公主被景陽公主甩巴掌。她如何能不恨?暗中領導她私人力量的鐘鸝死了,對她而言這是個很大的損失。若是沒有失去鐘鸝,景陽公主敢如此侮辱她,她定要鐘鸝給景陽公主點顏色看看。

    太后的宮殿。深夜裡,黑暗之中,太后娘娘坐在床上。

    床前地上,跪著一個黑衣人。

    詭異的沉默持續了很久,太后娘娘才徐徐開口,「紫衣何在?」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聲音沙啞地說道,「據紫衣大人講,有個不知死活的留了後手,留了一封密信給祖籍的老奴。那人交待老奴,若他出事,密信務必要交到彥公子手中。紫衣大人非常重視此事,已經著手去追查密信之事了。」

    太后的聲音倒是聽不出喜怒來,「盯住她。若她再敢擅自行動,壞哀家的事,即刻將她抓回來。去吧!」

    「是。」黑衣人答應著,從地上起來,迅速離開。

    太后娘娘憊賴地躺了下來。她面朝外、側身躺著,閉上眼睛說話,「一個一個的,翅膀硬了,不把哀家放眼裡了。」

    有個佝僂著背的嬤嬤站在離床不遠的暗影之中,「娘娘放寬了心。公主府中發生了命案,公主因太過生氣,從而忘記了控制火氣,才會對娘娘言行無狀,惹娘娘傷心。待公主冷靜了,自會知錯,前來向娘娘請罪。」

    太后並不接這話題,「六公主是怎麼招惹上景陽的?」

    「回娘娘。六公主今日在景陽公主府做了些事情,壞了景陽公主的全魚宴。」

    太后不說話了,閉上眼睛躺著,像睡著了一樣。

    第二日一早,皇后娘娘與各宮妃子過來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坐在首位,眼皮都未抬,便把各宮的妃嬪全數打發了,只留皇后一人說話。

    太后娘娘慢條斯理地問道,「皇后,這些年,哀家待你如何?」

    皇后誠惶誠恐狀地答,「太后娘娘對臣妾恩重如山。」

    太后滿意地頷首,「皇后可是對景陽不滿?」

    皇后心道:老妖婆,就知道你會來這一手。她一臉惶恐狀地答,「景陽性子爽直又是個會哄人開心的,臣妾喜歡著呢,哪裡會不滿!」

    「既如此,昨日到底怎麼了?」

    皇后的臉上爬上愁色,「回太后,實在是六公主太過心軟,對下頭的奴才放縱了些。因這,有個奴才動了小心思,竟是在景陽公主府向一位小姐尋事,惹了景陽不快。臣妾已經教訓過六公主了。六公主知錯了,擇日便會向景陽道歉,請求景陽的原諒。也不知景陽今日心情好些沒有?」她太了解太后了,因此並不提景陽掌摑六公主,並當眾刺死容嬤嬤一事。

    大概是滿意這個回答,太后跳過了這個話題,「皇帝近來公務繁忙,朝中之事夠他勞心費神了。你可得拿起事兒來,將宮中一應事物管理的井井有條,千萬別出些妖蛾子,讓皇帝分心。」

    「是。」

    太后的思緒跳躍性太強,「皇后,你可怨哀家?」

    皇后微低了頭,「太后娘娘對臣妾有再造之恩,臣妾感激都來不及,哪有怨恨一說?若不是太后娘娘看得起,臣妾只是個小小的妃子,哪裡有稱後並執掌鳳印的可能!」

    又說了一些話,太后滿意了,這才放皇后回去。出了太后的宮殿,皇后坐在鳳攆之上,恨的牙跟癢。她貴為皇后,執掌鳳印,卻不能主宰后宮之事。她既要受制於太后,還被迫被人剝奪了管理后宮的一半權力。她是大安史上當的最窩囊的一位皇后。

    舒苑。人們進進出出的忙活著。古府的丁管事等人各各一臉喜色地將行裝往馬車上搬。周管家親自跟著,指揮人幫忙搬東西。

    周伯彥天不亮就出府去了,留話說辰時一定準時回來,要青舒不必擔心。

    馬車裝好了,辰時還未到。青舒帶著青陽和青灝坐在屋中等。等周伯彥回來,人到齊了,大家好出發。

    這時,洛府的五輛馬車到了。其中只有兩輛馬車是坐人的,另三輛馬車是用來載貨的。載貨的馬車上裝滿了東西,不用說,全是洛府給洛小榮準備的一應物品。

    洛小榮有些落寞地站在那裡,乖巧地聽著大哥、二哥的訓話。臨出門前,送行的祖母紅了眼眶,娘親抱著她無聲地哭。於是,本有些雀躍的他心里便難受了起來。

    這邊洛小榮兄弟三人正在話別,門房來報,芸郡主過來了。

    青舒聽了,帶著青陽和青灝到前院見客。外邊冷,青舒招呼芸郡主到前院的會客廳坐。

    芸郡主不肯,就站在外頭。她一臉不捨地看著青舒,命人將兩口箱子抬下來。 「舒姐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能接受。」

    青舒推託不受。

    芸郡主說道,「只是些首飾和幾匹布料,算不得精貴,姐姐收著吧!當個念想。」隨後她又加了一句,「姐姐答應的驚喜,不要忘記了。」

    青舒笑,一臉神秘地將包的嚴實的一個小布包交到芸郡主手中,「回府再看,這會兒千萬不能打開。」

    芸郡主自小布包外頭摸了摸,臉上笑開了花。她一臉寶貝地把小布包抱緊,丫鬟幫忙拿她都不給。

    緊接著,已為人婦的步語嫣和古清秋來了。步語嫣當眾抱住青舒不放,「舒姐姐,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見。回去了,記得要想我!」

    青舒笑答,「那是當然。」

    她們誰也不提進屋去,就在外頭圍在一起說笑起來。

    陸續的,有人或捧了一匣子的東西過來,或帶了一口箱子過來。裡面裝的全是送給青舒姐弟三人的禮物。步府的是步五親自送來的。古府的是步語嫣和古清秋帶過來的。徐副將的府上派了管家送東西。意外的是,周清漪也來了。

    眼瞅著就要辰時了,周伯彥終於回來了,還帶回來載滿兩馬車的貨物。

    古瑞星跟在周伯彥後頭來的。見到青舒,他乖乖喊了聲姐,然後不顧眾人打趣的目光,牽著步語嫣的手站到旁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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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城門遇刺

    舒苑門大開,一隊車馬在錦衣護衛及古府護衛、家丁的簇擁下,緩緩駛出來。六王府的馬車和古大將軍府上的馬車綴在後頭,洛家兩兄弟騎馬跟在洛小榮的馬車左右。步五和古瑞星二人則是騎馬與周伯彥並肩而行,走在最前頭。

    古瑞星不死心地又問身邊的周伯彥,「我說,我可是你的屬下,你真要丟下我自己走?」

    周伯彥的臉上沒有任何不耐煩的神色,淡然回道,「這個問題,你已經問我八百遍了。」

    古瑞星都要抓狂了,「不說私人交情,只說公事。你是御史,而我是專門負責替你做事的,是你的屬下。你這御史出門辦事,而我這個屬下卻要被你留在京中休息,是何道理?」他氣不過,側過臉盯著步五,「五哥幫我評評理,有他這樣幹的嗎?」

    步五笑了笑,「你們兄弟倆的事,我不摻合。」他這是明顯要置身事外。

    古瑞星窒了窒,只得繼續與周伯彥說道,「大人,大哥,算我求你了,收回成命,成嗎?」

    周伯彥目不斜視地穩坐馬背上,「閉嘴。若不是你小子新婚燕爾,想在你娘子麵前給你留幾分顏面,我一早將你揣下馬背了。一個大男人,怎麼比女人還聒噪?」

    古瑞星立時被堵的沒詞兒。

    周伯彥又道,「安生地在京城呆著,多陪你娘子幾日。等我從南邊辦完事情回來,自有你忙的時候。」

    古瑞星見事情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嘆了口氣,決定不再浪費口舌。

    見他們事情談妥了,步五才過來和他們說話。

    再說青舒乘坐的馬車。步語嫣和芸郡主堅持要送青舒出城。所以,她們倆個擠在青舒的馬車裡,正在跟青舒說話。

    得知青舒把摔人的招式教給了芸郡主,步語嫣語氣泛酸地問道,「舒姐姐,你摔人那招儿怎麼不教給我?」

    青舒打趣她說道,「教給你,你家相公不得埋怨死我!」「郡主,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芸郡主笑著附和,「是這麼個道理。」然後一臉戲謔地盯著步語嫣「哪日你們夫妻鬧彆扭了,你一時生氣就把相公給摔了。到時候,你相公可不就是會埋怨舒姐姐嗎?」

    步語嫣抬了手,作勢要打人,「不許胡說。誰說學了那招儿是要摔自己相公的?」

    芸郡主躲到了青舒身後去,「這可不是胡說。過後,你們夫妻又和好了,指不定連你也要埋怨舒姐姐的,怪舒姐姐把你從溫順討喜的小娘子變成了凶悍娘子。哈哈……」

    「胡說,我怎麼可能會埋怨舒姐姐?」步語嫣說著,過來要抓芸郡主。

    青舒擋住了,一本正經地說道,「芸郡主說的沒錯。哪日你們夫妻吵架,一言不合你動了手,把你相公給摔了。你相公覺得沒面子,肯定跟你置氣。而你呢,過後後悔了,心疼你相公心疼到半死,恨不能時光倒流,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時,你肯定不怪自己的一時衝動,反而會怪我教了你粗魯的招數,怪我毀了你在你家相公心中的美好形象。到時候,我可是要冤死了。」

    步語嫣羞的雙頰緋紅,「你們倆個,太壞了。」說著,就撲了過來。

    一下子,她們三個人打鬧成了一團,咯咯的笑聲透過車壁傳了出去。

    一隊人不疾不徐地走著,終於到了南城門。離別的時間到了。

    步語嫣抓著青舒的右手,一臉的不捨,「下次來京,一定要多呆些時日。」

    青舒笑著答應,「好。」

    芸郡主抓著青舒的左手,眼泛水光,「我……我會想你的。」

    青舒故作輕鬆地說道,「其實,離別並不是什麼壞事,不需要傷心。有離別,才有重逢,不是嗎?來,笑一個。語嫣、郡主,不許哭。誰要哭,我可是要笑話誰的!來嘛,笑一個,笑一個。我這是回鄉,你們要笑臉送我才對。」

    「哼!以後再有了好東西,一定不能忘了我。聽到沒有?」步語嫣半撒嬌、半威脅地說道。

    青舒滿口答應,「好,好,好。」

    她們三個在馬車裡話別的時候,一隊人出了南城門。

    周伯彥抬手,作了個停的動作,「所有車馬,靠邊停。」芸郡主想送青舒到南城門,他默許了。若是芸郡主想繼續送,他不允。在城內無事,若是出了城,芸郡主送人回程的路上要有半分差池,他都沒法兒向六王爺交待。

    車夫的動作很快,須臾之間就把所有馬車停好了。周伯彥一示意,六王府的總管及護衛小隊長一臉感激地看了周伯彥一眼,移過去請郡主下車,要請郡主坐回王府的馬車裡去。

    芸郡主和步語嫣走下青舒的馬車。

    青舒跟下來,面帶微笑地道再見,並催她們,「別捨不得了。外邊冷,快些上車。」

    步語嫣一把抱住青舒,「我會很想你的。」

    芸郡主嘟嘴,有些吃味地說道,「我也要。」

    旁邊,周伯彥伸手一拍古瑞星的肩膀,「你們只能送到這裡。」他又看了看步五,「都回去吧!但有一樣,你們得先一路護送芸郡主回六王府,而後才能各自回去。」

    「明白,你放心吧!」古瑞星說道。

    「那就再此別過了。」步五說道。

    突然,有兩人同時大喝出聲。

    「什麼人?快保護公子。」洪威大喊之餘,迅速拔劍。

    「保護小姐。」杜護衛大喝一聲,卻沒有離開青陽和青灝乘坐的那輛馬車。任何時候,他都不能自亂陣腳。小姐給他的任務是: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首先要保護的少爺們。

    這二人剛出聲示警,就有人回應了。錦衣護衛和古府護衛的反應最快,他們一邊亮自己的武器,一邊警戒起來。其他各府的也不賴,只是反應比前兩波人馬慢了幾拍而已。

    可是,變故來的如此突然。說時遲,那時快,從杜護衛、洪威示警到變故發生,一切只在幾個眨眼之間。

    破空而來的箭羽比他們的速度更快,直奔青舒的胸口。

    「阿舒。」周伯彥驚恐地大吼,跳下馬要衝過來。

    洛三洛護衛一把撞開青舒,只來得及橫劍擋在身前。勢如破竹的一箭正射到洛三橫在身前的劍上。劍斷的同時,洛三整個人向後一翻,箭頭擦著他的衣裳自他的肚腹處射過去,往後飛,並勢弱地射到城牆根下,顫了兩顫。

    嗖、嗖,緊接著又是兩聲破空而來的箭羽聲。

    被撞開的青舒撞倒了身邊的小魚,在小歡的幫忙下才勉強穩住自己,剛站好,這第二支箭和第三支箭先後就來了。第一支直奔青舒的眉心處,第二支直奔青舒的心口位置。

    小歡急忙要推開青舒,可是芸郡主的幾個丫鬟尖叫著抱頭亂跑,竟是從側面把小歡一下給撞開了。小歡要穩住自己,可亂跑的丫鬟絆了她一下,害的她踉蹌四五步才穩住自己。

    洛三根本來不及救青舒第二次。青舒本人也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一名鷹衛提劍沖上來,目的明確,以身擋箭。

    噗噗兩聲,利器射入人體的聲音格外刺耳。

    場面頓時就亂了,但沒有亂成一鍋粥。有人喊著公子,有人喊著郡主,有人喊著小姐,還有丫鬟更加瘋狂的尖叫聲。眾護衛已經圍攏過來了,以身體為牆,擋在主子們前頭。

    古瑞星和洪威帶了幾個自己人和守城門的官兵去追擊放冷箭的敵人,剩下的多數人都留下來保護各自的主子,自然也有人跑進城去請大夫了。

    此刻,周伯彥的一身錦衣沾滿了灰土,懷裡正緊緊地摟著青舒倒在地上。小歡和小魚圍了過去,喊著小姐。

    以身擋箭的鷹衛立在那裡,右肩插著一支箭,左手卻緊緊地抓著箭尾,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在鷹衛身後,胸口中箭的芸郡主倒在地上。而她的幾個丫鬟,正在不停地尖叫,關鍵時刻竟是沒一個能指望的。

    步五幾步搶上來,面色鐵青地大吼一句,「閉嘴,都閉嘴。」而後大喊,「快,快去請大夫。」

    被小杏拉到旁邊的步語嫣這才回過神來。她蒼白著臉色跑上前來,「舒姐姐,郡主,舒姐姐,郡主。」

    步五沉聲下令,「步家人聽令,全力保護好小姐。」又道,「語嫣,你退開,保護好自己。」

    周伯彥抱著已經昏迷的青舒站起來,聲音冰冷地下令,「對偷襲者格殺勿論,不要活口。」

    昏倒的青舒有周伯彥照應,還有丫鬟、護衛環衛。為主子擋箭的鷹衛由同伴照應。

    而芸郡主身邊,護衛們喊著郡主,卻不敢碰芸郡主一根汗毛。丫鬟個個除了尖叫沒什麼用處。

    步五沉著臉幾步過來,蹲到地上,低頭看芸郡主的傷勢。看箭的位置,應該沒有傷及心肺等重要部位,但箭頭已全部沒入,傷勢依然不輕。 「郡主,請不要睡過去,堅持一下。」

    芸郡主本來要完全合上的眼皮,顫了顫,竟是爭開了一半。她盯著步五的臉,眼角溢出淚來,「步,步,飛鵠……」

    「郡主,不要說話,省些力氣。大夫馬上就到,會好的,沒事的,會沒事的。」步五頓了頓,放緩了聲音,「相信我,我雖不是武將,但家中兄弟全是。我對傷勢還是有此了解的。郡主的傷勢痛是痛了點兒,但很快就能好,不會有事的。」

    周伯彥抱著青舒走了過來。他低頭,大概看過芸郡主的傷勢後,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五哥,麻煩你把郡主抱起來,我們得回城找大夫。」

    步五沒有推辭,「郡主,您忍著些。」說罷,小心地把芸郡主抱了起來。

    芸郡主痛的面色慘白,眼睛卻盯著步五的臉不放。她看上去很虛弱,可又堅持著不讓眼皮合上,「步……飛鵠,舒姐……姐,沒事吧?」

    「郡主,不要說話,請省些力氣。」步五跟在周伯彥身邊,要把人往馬車上送。

    「郡主放心,阿舒沒事,只是昏過去了。」周伯彥從旁作答。

    因這場遇刺事件,周伯彥帶著剛出城的眾人返回城裡,第一時間找到名醫,先給傷者止血。

    在城門口芸郡主遇刺,生死不明。這種震撼性的消息一下就震動了朝野。

    周伯彥派人火速進宮請太醫,同時派人通知六王府。他沒有把芸郡主送回六王府,而是直接帶回了舒苑。

    六王爺收到消息跑來時,芸郡主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大夫說,芸郡主的傷沒有傷及心肺,但也不能大意。只要熬過了今晚,便無性命之憂。

    六王爺疼愛兒女是真的。只見他暴跳如雷地喊打喊殺,要為女兒報仇。他抓住人便問,是那個天殺的傷了他的寶貝郡主。他還揪周伯彥的衣領,「彥兒,說,說,是哪個天殺的幹的?你是幹什麼的?怎能讓芸兒受傷?說啊?」

    周伯彥的臉上冰寒一片,「我告訴六王舅誰是幕後人,六王舅就敢找那人算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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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駭浪將起

    六王爺沒有立刻聽出周伯彥的言外之意,氣的開始罵老子了,「老子天生護短,老子才不管別人說什麼。哪個傷了老子的寶貝女兒,老子非剁了哪個烏龜王八不可。」

    周伯彥一臉陰鬱地轉過臉,盯著屋中的某一點,眼中有某種光亮明滅不定。

    六王爺暴躁的很。他不接受周伯彥的這種態度,於是抓住周伯彥的肩膀,強硬地讓周伯彥轉過臉來。他抬了另一隻手,指著周伯彥的鼻子,「你小子,說,到底是哪個烏龜王八幹的?你是不是在外邊惹了什麼仇家?」

    周伯彥的神色依然陰鬱的很,說話的聲音低低的,聽上去有幾分淒涼之感,「六王舅,爹娘相繼去世之後,我幾番遇襲之後,關於爹娘的死我發現了許多疑點。我便明白了,這世上,我有個仇家。而這個仇家不是我主動招惹的。即便我不尋仇,我的仇家也不准備放過我。」

    聞言,六王爺指人鼻子的手指一僵。

    周伯彥再次轉過臉,淡漠地說道,「我爹死了,罪名歸到了武氏一族身上。我娘死了,罪名還是歸到了武氏一族身上。可聰明人都知道,武氏是有罪,可也只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所有的罪名,都由武氏頂了,而真正的幕後操縱者根本沒有浮出水面。」

    六王爺脊背一寒,無力地放下手,低頭不語。

    周伯彥又說道,「六王舅,我知道你不是草包。有些事,你心裡明鏡似的,比任何人看的都清楚。當年的事,你有所察覺,可你無力阻止。你左右為難,最終冒險送了封密信給我爹。因為那封密信,我爹娘才會帶著我離京,想去西昌國避禍。遺憾的是,他們沒能走出棲霞關,沒能踏入西昌國的邊界。」

    如今想想,即便爹娘當時踏入了西昌國的邊界又如何?在自己的國家都無法安身立命,到了他國命運便完全掌握在了他人手中。已經登基的皇帝舅舅都保不住他們,當時還只是個皇子的耶律灝真如何能護得住他們?再者,若不是為了他,爹怎會同意投奔耶律灝真!爹和耶律灝真的關係如此尷尬,西昌國實在不是個好選擇。

    他轉過臉,看著六王爺陰沉的臉,「六王舅,郡主的這一箭不會白挨。我不能動那位,不代表不能收拾那位身邊的走狗。」

    六王爺偏過臉,垂在身側的手有些抖。

    「紫衣。」周伯彥說出這個名字,然後攥緊拳頭,「我要除掉她。」「這些事,六王舅不必摻合進來。您鬧您的,我做我的。我欠郡主的,我自會替郡主報了此仇。」郡主本不必受傷,可她捨身擋在了阿舒身前,把鷹衛擋露的那一箭用自己的身體擋了下來。她有恩於阿舒,就是有恩於他。他欠她一次。

    六王爺幾次想說什麼,終沒能說出口,呆怔地立在那裡。過得片刻,他突然大吼一句,「周伯彥,若是芸兒有個三長兩短,老子定不饒你。你小子,查,給本王仔細地查,若是抓不到兇手,本王定要剁了你。」他吼完,一甩袖子,往外走。走到緊閉的門前,他抬腳就揣。碰的一聲,門板顫了兩顫。 「破門都跟本王作對,他娘的。」他一邊罵,一邊火大地大力拽開門走了。

    周伯彥一臉冷然地盯著大開的門,想著心事。他心中一直以來只有一個仇家。這些年來皇子也罷、京中名門公子也好,每當他回京,總有人挑釁於他。只要對方做的不太過分,他根本不予理會。因為與爹娘的血海深仇比起來,那些根本不算什麼。害死爹娘的這個仇家,讓他年少失怙,令他形單影只地在外漂泊。他起初一無所知,只當全是武氏一族謀反之過。

    但,他遠在它鄉卻無緣無故地遇到刺客。他疑惑,他便會想,想許多事,想刺客出現的理由。他憶起許多。憶起曾經偷聽到的一些話;憶起將偷聽的事告訴爹時,爹凝重的臉色及警告他不許說出去的種種。疑雲襲上心頭,他不得不開始追查。只是,他追查,便會死人。他越是追查,相關之人便會死越多。對方或許以為這樣能夠震懾住他,並掩埋真相。可對方越是如此,越是在告訴他,他追查的方向是正確的,他離真相不遠了。

    如今,仇家是誰,他心中已經有數。是青舒幫他找到了突破口,從古葉氏那里為他找到了紫衣這個名字。

    紫衣,多年前在宮中當值時是蕭妃(後來的蕭貴妃,如今關在冷宮之中)身邊的大宮女。後到了規定的年紀,她獲得恩准,被放出了宮。這是表面上的。實際上,紫衣一直是太后的人。

    他會知道,是小時既淘氣又貪玩,一次在宮中與當時的小皇子們玩捉迷藏時,無意間趁人不注意跑進了冷宮之中。冷宮中雜草叢生,又密又高,別說是孩子,就是大人躲在裡頭都不容易被發現。

    紫衣和彩霞(當時太后身邊的二等宮女)在冷宮碰頭。她們不知他躲在草叢裡,兩個人開始說事。彩霞前來,是在向紫衣交待任務。彩霞說太后不允許蕭妃懷龍種,當前不允許蕭家坐大,因此要紫衣往蕭妃的飲食中加點東西,並給了紫衣一個小小的紙包。紫衣說先前太后交待的事已有些眉目了,不日便會有結果。而後,她們一前一後地離去。

    當時他還小,哪裡懂宮闈中的齷齪事。玩兒夠了,傍晚被送回了長公主府,他炫耀自己能藏的本事,將無意間偷聽到的事說給爹娘聽。娘當即發火兒,要他罰跪。爹不允,但也表現的很生氣,帶他回屋,跟他講道理,不允許他再進宮去,讓他忘記聽到的事。

    當晚,他睡在爹的屋中。睡的正熟,卻被瓷器碎裂的聲音吵醒。他赤腳下地,扒著門探頭往外看。爹娘正在外間吵架。正確的說,是娘在吵,而爹悶不吭聲地坐著。娘怨爹太過縱容他,沒有管教好他,說他遲早會給公主府惹來殺身之禍。娘還說若是太后知道紫衣的身份曝光了,她只會置身事外,絕不替他收拾爛攤子。

    爹還是不吭聲,娘便砸東西。他害怕,退後時撞到東西,弄出了聲響。娘發現了他,衝過來抓住他,抓的他很疼。當時,娘看他的眼神很可怕,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一樣。爹搶上來,護住他,只說了兩句話:我們父子二人明日便離京。公主嫌我們父子礙眼,而我不想公主的風流韻事污了彥兒的耳朵。

    爹說這話時的表情,說這話時雲淡風輕的語氣,他至今未曾忘記。等他理解了爹話中的含義,聽到了關於娘的風流韻事的各種風言風語時,他痛苦徬徨過,他覺得在人前抬不起頭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牢牢記住了紫衣和彩霞這兩個名字,以及這二人是太后心腹這點。爹娘出事後,他在外邊漂泊之時,紫衣曾在他身邊出現過,不止一次。

    所以,當阿舒給他「紫衣」這個名字時,他想到了曾經那些追查到一半便會斷掉的線索,立時明白了。他所尋的仇人不是別人,正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他不明白,太后為何容不下他的爹娘,為何容不下他?他的娘可是長公主,是太后的親生女兒。太后如何下得了手?

    猜出仇人是誰之後,他存著僥倖心理去查一些事。結果一一印證了他的猜測。他得面對事實,根本不能自欺欺人。

    他覺得很可笑。多年前,皇帝想方設法要保護長姐與姐夫性命,最終以失敗告終;同時,暗地裡太后絞盡腦汁要害死自己的女兒女婿,最終獲得了成功。這真是太過諷刺了。皇帝與太后的權利角逐犧牲了他爹娘,還是他爹娘礙了太后什麼事而被滅口?

    如今想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太后的控制欲極強。她貪戀權勢,她想掌控一切,包括皇帝。可皇帝登基後,娘全力輔佐皇帝。新帝的帝王氣度和娘的風頭很快就蓋過了太后。同時,太后被逼無奈,將伸進朝堂的手不得不收回去。這麼看,娘便成了太后權勢路上的絆腳石。太后要除掉娘,就說得通了。

    只是,還有兩個疑點。

    第一個疑點。太后和他娘是最親密的母女,娘所做的許多事都是太后授意的。包括助太子登基,包括後來輔佐新帝控制整個朝堂等等。這對母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反目的?是什麼讓她們反目的?

    第二個疑點。夭折的楚風也好,出生便被追殺的灝也罷,他們的共同之處便是同一個娘生的,是長公主生的。他也是長公主的兒子,他也曾幾次遇刺。長公主不愛自己的兒子,任何一個都不愛。同時,有人容不下長公主所生的兒子,不管這兒子姓什麼?為什麼?若此事也是太后所為,那麼,太后對付長公主之事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謀。理由呢?

    「公子,小姐醒了。」顧石頭風風火火地跑進來稟報。

    周伯彥回神,霍地起身,往青舒屋中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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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暗潮湧動 (上)

    幾個官員貪污賑災銀子被抄家在先,平伯侯有謀反嫌疑而整府被官兵包圍在後,京城氣氛本就緊張。如今,又發生了堂堂郡主在青天白日裡遇刺事件。立時,京中的皇親貴戚及權貴個個噤若寒蟬。他們意識到,京中的緊張氣氛將會到達另一個高度,總感覺有大事、更大的事要發生一樣。

    少數政治嗅覺敏感者,表現的異常沉默。他們嗅聞到了血腥氣味在空中似有若無地飄浮著,只是不知這股血腥氣會從哪個方向、哪個府中開始蔓延而已。

    洛府。洛郭氏跪在洛尚書和洛老夫人腳下哭求,「爹,娘,兒媳求您二老了,讓兒媳將小榮接回府吧!」青舒遇刺,雖然無礙,但她差點嚇破了膽。她的小兒子跟青舒在一起,目前很危險,非常危險。她受不了這種恐懼的氣氛,她得把兒子帶回來,放到自己身邊,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爹,娘,兒媳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接小榮的同時,把青陽和青灝也接過來保護,這樣成嗎?」

    洛尚書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一直沒出聲。

    洛老夫人不高興地繃著臉。她勸也勸過,訓也訓過,可郭氏聽不進去,一直這麼哭求著。

    兩拉老人都不說話,洛郭氏繼續求,「爹、娘,小榮是兒媳的心頭肉,將他遠送他鄉兒媳已是傷心的肝腸寸斷。如今明知小榮有危險,兒媳沒辦法,兒媳一定要將小榮接回來。爹、娘,兒媳求您二老了,求求您二老答應吧!」

    得信兒的洛九茂趕了過來,「郭氏,起來,回屋去。」

    洛郭氏不肯,反過來求他了,「老爺,老爺,小榮也是您的兒,您得救救我們的小榮,救救小榮。」

    洛九茂見爹娘的臉色並不好,呵斥道,「閉嘴。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趕緊向爹娘請罪。」

    洛郭氏大驚,「老爺,您怎能如此狠心?」

    「好了,出去,都出去。」洛尚書睜眼,一臉不勝其擾模樣地趕人,「哪個敢再提接小榮回府,家法伺候。」

    洛九茂忙答應,「爹,再不提了,沒人提,您別生氣。」

    洛郭氏聽了,哭的愈發傷心,卻是再不敢求了。

    洛尚書看二兒媳哭的不像樣,嘆了口氣,「郭氏,不是爹狠心。你要知道,如今的古、洛二府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你提議將小榮接回來,順便接了青陽、青灝過來照顧,看似情深意重,實則實在不像話。」

    洛郭氏不服,「爹……」

    洛尚書一擺手,打斷她的話,「不用解釋。你絕口不提接青舒過來,這已說明了一切。」兩個孫子回來說了,刺客連射三箭,箭箭射向青舒的要害。這說明刺客的目標是青舒,而不是其他人。他的二兒媳便自以為是地提議連同青陽、青灝一起接過來,這樣別人就不會戳他們脊梁骨,說他們洛家關鍵時刻捨棄恩人了。可事實上,把青舒排除在外,這就是捨棄恩人的舉動。

    洛郭氏辯駁不得,低頭,「爹,兒媳也是沒辦法。哪個爹娘不心疼自己的兒女!為了兒女,誰不會自私一回?」

    洛尚書覺得跟郭氏說不清,便看向兒子,「九茂,京城就要變天了。通知下去,全府從上到下,沒事盡量少出門。至於小榮,就讓他留在青舒身邊,這幾天你們誰也別過去了。如今的形勢,做什麼錯什麼,什麼也不做方是上策。」

    左相府。左相慕容恭立在院中,望著皇宮的方向不由嘆了口氣。平伯侯府被圍,他便明白,那二位的皇權之爭再次浮出水面,矛盾又一次激化了。而促使這一切重新上演的,便是彥公子。

    多年前,皇帝登基不久,長公主促使那二位展開了一場表面無波,實則暗潮洶湧的權利之爭。最後,那二位既勝了,亦敗了。但大體來看,天下之主稍微佔了點上風。而長公主,到底是太過兒女情長了些。幡然醒悟時自覺一切為時已晚,選擇了自我了斷,結束了風光而短暫的一生。

    事隔多年,冥冥之中似有天定。大概真應了佛家所言之因果報應一說,長公主的兒子促使一切重新上演。不過,這一次與多年前的那一次大不相同。天下之主明顯佔了上風,再加上推波助瀾者,過程血腥殘酷,但結局只有一個,贏家只能有一個。

    步府。曾經的驃騎大將軍,如今正安享晚年的步忠君,正和三孫子步三在下棋。

    步忠君今年已七十歲。他一生娶一妻二妾,與嫡妻步老夫人生下四子二女(二女中有一人幼時夭折),未有庶出。他是武將,四子年少時便追隨他上了戰場。戰爭是殘酷的,四子有三子在同一場戰役中戰死,只剩老三步峰活著回京。戰死的三子均無後人。活著回來的步峰娶有一妻一妾,並與夫人生有七子一女,無庶出。

    雖然心痛失去了三個兒子,可告老的他有孫子、曾孫子相伴,每日裡非常樂和。若說有什麼遺憾,那便是二孫子和五孫子的婚事遲遲沒有著落。

    一盤棋結束,步三正在收棋盤上的棋子。

    步忠君取了手邊的茶水喝了一口,問道,「秋兒的娘可好些了?」

    步三喜上眉梢地答,「好些了,害喜的反應沒那麼厲害了。」

    步忠君捋著花白的鬍子,「好,好,這就好。」想到二孫子,問道,「你二哥還是不肯成親?」

    一提這事,步三也愁。 「還是不肯答應,說是不想耽誤人家小姐。」

    步忠君的鬍子翹了翹,「這小子,真是個榆木腦袋。朱家小姐等他多年,他卻遲遲不點頭,這要拖到什麼時候?」

    「祖父,您別急,容孫兒再勸勸。」

    步忠君面帶無奈之色地將話題轉到了另一個孫子身上,「你五弟的婚事可有眉目了?」

    「祖父,暫時還沒有眉目。」

    「一個一個的,一點都不讓老人省心!」

    想到爹交待的事,步三硬著頭皮說道,「祖父,爹今日從外邊回來,說是右相拜託了爹一件事。」

    步忠君立刻不高興了,「這混小子,告訴他不要和右相來往了,就是不聽。」

    「祖父,右相有意與我們步府結親。」

    「嗯?」

    「爹說,今日午時右相強拉他去喝酒了。在酒桌上,右相表示非常欣賞五弟,並隱晦地提了幾句,大概意思是府中有年滿十七歲的孫女,賢良淑德、貌美性善。言外之意是,願兩府結成兩姓之好。」

    步忠君哼了一聲,「告訴你爹,祖父寧可讓飛鵠一生不娶,也不會讓右相府的小姐成為我步家媳。」

    步三忙說知道了,心中卻在想著:爹,兒子已經盡力了,別怪兒子。

    步忠君突然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要記住祖父的話。右相此人居心叵測,且奸猾的很,慣常做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虛偽事。這個人,每做一件事前都要掂量一番。有利可圖他才會做,無利可圖的事他從來不幹。」

    「祖父,您的意思是……」

    「你爹是個大老粗,只會打仗,不會看朝堂上的明爭暗鬥,很容易被人繞懵。右相突然有所動作,有意拉攏你爹,定是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他這是在拉攏各方勢力,盡量讓自己保持中立,之後想辦法讓各方勢力互相牽制,他好藉機保全了自己,並混水摸魚地肥了自己的腰包。」

    步五認真地記進心裡,並說道,「祖父,今日上午彥公子一行人在南城門遇刺了。聽說芸郡主傷的頗重,六王爺暴跳如雷地要殺人。至於彥公子,一反他低調的作派,竟是調集了多方人馬在搜查、追捕刺客。以您之見,這二者之間可有聯繫?」

    步忠君捋著花白的鬍子不說話。

    「聽說忠武侯之女遇險,許多百姓模樣的男子手持棍棒聚集到了彥公子的宅園前。那些人聲稱,要日夜保護古小姐。」

    步忠君捋鬍子的動作一頓,感慨起來,「不枉古雲虎善待他們一場。」

    步三不解,「祖父,您在說什麼?」

    步忠君,「錯不了。那些人定是得過古雲虎恩惠的退伍兵丁。唉!可惜了一個奇才。他一手訓練出來的虎狼衛至今無人能超越。如果他沒有英年早逝的話,祖父早兩三年便退下來了,而驃騎大將軍的接棒人非他莫屬。」當年,皇帝是如何的欣賞古雲虎,他們幾個老傢伙可是看的分明。只是,當年的老傢伙一個一個都去了,只剩他一個人。

    他稱讚古雲虎是奇才,不僅是因為古雲虎的軍事才能,還因為古雲虎有一種特別能招將士們喜歡的魅力。如今,他死了多年,他的女兒遇險,居然還有人肯站出來,願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來保護他的女兒。除了他古雲虎,這世上估計無人再能做到這點了。

    舒苑中,青舒守在芸郡主的床邊,親力親為地照顧還沒清醒過來的芸郡主。她何德何能,竟然能讓一位嬌蠻、任性的郡主捨身相救?

    民間名醫、宮中請來的幾位御醫,說法相同。芸郡主所受這一箭,雖然沒有傷及心肝,但因箭頭帶有倒刺又沒入身體太深,郡主又是嬌貴的,好起來並不容易。現如今,失血和箭傷令郡主昏迷不醒。若今晚郡主不燒、明早能醒過來,剩下的就好辦了。可要是郡主燒起來了,明早又醒不過來,那就麻煩了,而且是麻煩大了。

    青陽帶著青灝和洛小榮過來了。他們三個站在內室的門檻之外,由青陽代表發問,「郡主好些了嗎?」

    青舒聞聲回頭,自床邊擺的椅子上站起來,走了過來,「看著還不錯,一定會好起來的。」

    青陽點了點頭,然後把藏在身後的手拿到前頭,使得他手中拿的小冊子現於人前。

    青舒不解,「做什麼?」

    青陽把小冊子塞到青舒手裡,「姐姐,這是你給我們寫的故事冊子。郡主既然喜歡,那就送郡主了。姐姐,你不生氣吧?」

    青舒會心一笑,摸了摸他的頭,「不生氣,姐姐並不生氣。」她回頭,看著床上躺著一動不動的芸郡主,說道,「青陽,郡主愛聽故事呢!你們幾個,過來,都坐到床邊去。把你們知道的故事一一講給郡主聽。覺得講不好的,照著故事冊子讀也可以。」

    洛小榮撲閃著明亮的眼睛問,「姐姐,郡主還在睡,我們講故事,能聽到嗎?」

    青舒,「聽的到的。你給她講,多講幾個,她聽的高興,說不准一會兒就醒了。」

    青陽他們對青舒的話深信不疑,三個人擠到了床前。可他們遇到了問題,那就是誰該講故事給郡主聽。

    青陽小大人似地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立刻有了主意。他先講一個故事,然後青灝講,再之後才是洛小榮。三個人輪一遍就是講三個故事。若郡主還不醒,他們再輪一遍就是了。

    看著三個弟弟排排坐了,一人抱了本故事冊子,按順序認真讀的模樣,青舒看的高興,沉悶的心緒好了一些。

    這時,小歡走過來,在青舒耳邊低語,「小姐,公子進宮去了,要您不要擔心。」

    青舒頷首,守在一邊看青陽他們讀冊子上的故事給芸郡主聽。

    另一邊,周伯彥進了宮。他先去御書房拜見了皇帝,稟報自己剛出城便返回的理由。而後,他去往太后的宮殿。

    小太監稟報過了,太后宣周伯彥入內。

    周伯彥見過禮,並不等太后允許,徑自入座。他的這種行為是否會惹惱太后,他不在乎。 「回太后娘娘,下官出得南城門,突然遇到了刺客。當時芸郡主受了重傷,下官不得不更改行程,返回城中找大夫救治芸郡主。」他的一句下官,是在告訴太后,他們的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太后面有關心之色,「御醫已經稟報過了。快說說,芸兒醒了沒有?」

    「回太后,郡主還未醒。不過,下官卻追查到了刺客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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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暗潮湧動 (中)

    周伯彥說查到了刺客的身份,太后一臉憤怒表情地說道,「該死的刺客,抓到了定要嚴刑拷打,把幕後者吐出來。」

    周伯彥古怪地笑了一下,然後眼露寒光,「回太后娘娘,不用嚴刑拷打,伯彥便知刺客是誰派來的。爹娘死後,每隔一兩年伯彥便會遭遇一次刺殺。如此怪異的事,怎能不引起伯彥的注意!可是,追查多年,一直沒有結果。巧的是,此次來的刺客,伯彥看著那手法並不陌生,發現刺客竟是個相識的人。」

    太后娘娘的眼中沉沉的,有什麼劃過,卻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有人膽敢謀算哀家的孫女與外孫,簡直是大逆不道。彥兒,告訴皇帝,哀家允你挑走百名錦衣護衛追捕刺客。」

    周伯彥立即站起來,「謝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臉上染上點點憂色,「彥兒,去吧!一切要小心,萬不能置自己於危險之中。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哀家如何向景菲交待!」她的話說的情真意切,還拿了帕子出來按了按眼角,「眾公主之中,哀家最疼的是景菲……」她一臉悲傷地當著晚輩的面哽咽起來,「你是景菲留給哀家的唯一念想,你萬不能有事,知道嗎?」

    聽了這話,周伯彥淒然一笑,「為了我娘,為了太后娘娘的關愛,伯彥定要活捉刺客的背後之人,紫衣。」

    太后的神色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哀家的外孫豈是任人拿捏的?去吧!」

    周伯彥再不多言,轉身,邁著沉穩的步子離去。

    太后娘娘就像牽掛晚輩的普通長輩一樣,一臉憂色地盯著周伯彥離去,並嘆了口氣,「哀家累了,要躺下歇歇。」

    宮女立刻上前伺候,扶著太后回寢殿,並伺候太后在華貴的大床上躺下來。

    太后一擺手,「下去吧,沒事別吵哀家。」然後一手支頭,閉目養神起來。

    宮女全部退下,並關上門。

    須臾,有個腰背佝僂的老嬤嬤出現在太后的床前,垂手而立。

    太后似有所覺,微睜了眼,「傳令下去,副門主犯下知情不報之罪在先、三番五次忤逆主子之意擅自行動在後,解除副門主之職,以門規處置。」

    腰背佝僂的老嬤嬤沙啞著聲音應了一聲,「是。」而後轉身要走。

    「等等。」太后叫住人,「通知右相,可以行動了。」

    「是,主子。」老嬤嬤又應了,沒有離開,等著主子做下一步的指示。

    「哀家讓你找的人,可是找到了?」

    「回主子,找到了。」

    太后淡淡地問道,「可是確認了身份?」

    「這……」

    「說。」

    「回主子,經過多日搜尋,在崖下找到了一具屍骨。據門主推測,該屍骨應是女子,且是自高處墜落而亡,死了至少有六年之久。屍骨身上有些遺物保存還算完好。如左手腕骨上的玉鐲,只是刮花了,沒有碎。右手腕骨上空空如也,怕是另一支玉鐲在墜落時碰到山石摔碎了。屍骨旁發現的一對金耳環完好無損。還有些衣料碎片,經過常年的風吹雨淋與日頭暴曬,早已失色並破碎。拿去給有經驗的老者看過,老者言不是普通衣料,應是非常名貴。離屍骨一丈左右遠的地方,發現了殘缺不全的玉佩一角。左近雜草中,還發現了一支金釵,樣式與六七年前宮廷中頗流行的樣式相同。根據以上種種,門主的意見是找到了主子要找的人。成大人的意思是,不能斷言,還要再搜尋一番。」

    「呈上來。」

    佝僂的老嬤嬤一愣。

    「發現的首飾,可是帶來了?」

    佝僂的老嬤嬤這下懂了,「回主子,帶來了。」然後忙在身上翻找,很快從身上取了一個小布包出來,捧在手中。

    太后在床上坐了起來,示意拿過來。

    佝僂的老嬤嬤將小布包打開,露出面裡的一隻玉鐲、一對金耳環、一支金釵、幾片碎布片和殘缺的玉佩,雙手捧至太后面前。

    太后不覺晦氣,反倒仔細看躺在小布包中的首飾。突然,她眼泛淚光,一揮手,示意佝僂的老嬤嬤將東西拿開,「看著像是她用過的東西。聽成大人的,再搜尋幾日。若無收穫,讓人撤了。」

    老嬤嬤佝僂著身子,應著,把小布包收了起來。

    太后重新躺回床上,「下去吧!副門主的事,抓緊時間。」她自是不會讓紫衣落入周伯彥之手。

    佝僂的老嬤嬤無聲無息的退下。

    偌大且華麗的屋中只剩太后一人,安靜的讓太后突然生出身在曠野中的錯覺來。她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角有淚珠溢出,順勢滾落。她喃喃自語起來,「景菲,若你乖些,一切聽哀家的,便不會有那許多的傷心事。你怪哀家心思狡詐,一心為皇帝而不顧你的意願,你竟是捨了哀家要獨自去快樂度日。哀家怎能不傷心!為了帝王霸業,為了能讓你皇弟成為傑出的帝王,哀家做了多少事、殺了多少人?你怎能挑撥是非,破壞哀家與皇帝之間的信任?」

    「景菲,你是哀家最寵愛的公主,是令哀家驕傲的公主。你本應伴在哀家左右,陪哀家為皇帝保駕護航,可你……哀家並非鐵石心腸,無論你犯任何過錯,哀家都能原諒,絕不會斬斷你的生路。若是你肯回頭,若是你肯……」

    太后一臉淒楚地坐了起來。她下床,在屋中慢慢地走,一圈兒又一圈兒地走,嘴裡時不時低低地念一聲景菲。華麗的宮殿,一個又一個捨她而去的兒女,個個頭也不回地走掉了,這是為何?

    景菲走了,寧可跳崖也不肯回來與她一同輔佐皇帝。皇帝怨她,將景菲的死全部算到了她的頭上,再不肯好好與她說話。景陽疏遠她,她不派人去宣,景陽根本不會進宮拜見她。老十三原本很聽話,漸漸的,進宮拜見她的次數越來越少,每每命人叫過來,他總是低著頭,一副很怕她的樣子。老六很好,一直很聽話,直來直往的從不跟她玩心眼兒,如今,只因她氣怒之下罵了他一回草包,他再不肯主動進宮請安了。

    十六歲入宮至今,經歷了無數風雨,最終從貴妃一躍為太后,一路的辛酸無人懂。皇帝和她有了隔閡,不再是一條心,處處防備於她。在這寂寞的深宮之中,她居然連一個能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景菲,若是景菲在就好了。皇帝,還是那個聽她話的皇帝就好了。可是,她最在乎的兩個人都傷了她的心,個個背棄了她。她覺得悲哀。悲哀之後,便是不甘。

    她停下圈轉兒的腳步,昂首挺胸地立在那裡。她是大安史上功績最為卓著的太后。她以貴妃之身,綢繆一切,讓兒子成為太子,再一路劈荊斬薊地殺開血路,將兒子扶上帝位。先帝懦弱無能,沒有她,大安便沒有如今的開明君主,沒有如今的康泰盛世。

    她必須掌握一切,必須控制住所有局勢,這樣才能讓皇帝兒子成為大安歷史上最為傑出的帝王。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任何阻礙她前路的人,必須消失。她不是普通的母親,她是天下蒼生的母親,是帝王的母親,她要一切以大局為重,她是對的。

    想到此處,太后覺得堵在心口的鬱結之氣立時消散大半,整個人舒爽了許多。 「來人,請國師。」

    半個時辰後,一位頭髮花白、身穿道袍的老者顫巍巍地被請到了太后的宮殿中。

    老者滿臉的褶子,眼皮子耷拉著,看上去睜眼都有些費勁的樣子。

    太后雍容華貴地坐在首位之上,請了老者入坐後,一臉平易近人地問道,「國師近來可好?」

    老道士眼皮並不抬,「回太后娘娘,貧道只是個普通道士,萬不敢以國師自居。」

    「國師太過謙虛了。國師肩負大安榮辱興衰之命運,乃是大安神使。今日請國師來,哀家有一事要請教。」

    老道士不言語。

    太后也不生氣,自顧自地說道,「有人說,兩年內大安會迎來一位神女。帝王得神女,則一統天下。國師,此等傳言可是真?」這一統天下,自是指打下周邊所有國家,將臨國全部納入大安版圖。

    老道士的眼睛完全閉上了,「回太后,此等傳言當不得真。這是有人在妖言惑眾。」

    太后聽了,眉頭微皺,「國師的意思是,沒有神女?沒有一統天下?」

    「回太后,沒有神女。」至於沒有一統天下這種話,他不敢說。這位太后,笑裡藏刀。一個不甚,便會丟了性命。

    太后不滿,但也無可奈何,讓人送老道士回去。老道士被送出宮不久,便失蹤了。太后聽聞消息,拍案而起,吩咐人趕緊派人去找。

    與此同時,失蹤的老道士在一座廢棄的大宅子裡醒來。周圍沒有一個人,老道士喊了半天也沒人應聲。他卻表現的一點都不緊張的樣子,顫巍巍地在大宅子裡走。他發現,廚房留有米麵等食材,而大宅院的前後門卻是緊閉的。他明白了,這是有人不允許他出去,要他在此處呆一段時間。至於會不會要他性命,不得而知。

    周伯彥正在等消息,有個身穿斗篷不露面容的高大男子出現。男子單膝跪地,「屬下見過公子,事情辦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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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暗潮湧動 (下)

    天色暗了下來。忙活大半天的周伯彥一直沒得空回舒苑,晚飯也來不及吃一口。他心裡盤算著,再進宮一趟,事情就安排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必他出面,各方勢力自會各顯神通地斗上一場。如此,他就可以回去安心陪青舒了。到了宮門近前,他見有幾輛馬車先他一步停在宮門外,且正有身穿官服的幾位大人要邁進宮門。

    馬蹄聲引來這幾位大人的注意。他們回頭,見是周伯彥,竟是個個停下來,一副在等周伯彥的模樣。

    周伯彥的性子雖然清冷,但不是那種高傲而目中無人之輩。他從不在人前失禮。他隔著一段距離下了馬,把韁繩交給了顧石頭,而後大步走至這幾位大人跟前,一揖,「周伯彥見過各位大人。」

    五十多歲的左相慕容恭笑的一臉慈祥,「彥公子此來可是要面聖?」

    周伯彥恭敬地回道,「正是。」

    年近六十的右相左思明一臉欣賞之色地盯著周伯彥,「都說彥公子豐神俊朗,乃是與大安第一才子齊名的第一公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時隔五六年,他這是第一次與周伯彥碰上。

    周伯彥臉上沒有被誇讚的喜色,亦無不悅之色,非常淡然地回道,「多謝右相大人的讚譽。」他面前的這幾位都是大安王朝的重臣,除了常駐邊疆的古大將軍,其他俱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狐狸。在這樣的場合,誰要是信了從他們嘴裡吐出的誇讚之語,那隻能說那個人還太嫩了。

    輔國大將軍古壽,即古瑞星的爹,年近五十卻不顯老態。古銅的膚色,身材高大魁梧且精神頭十足。往那裡一站,武將的氣勢盡顯,威風凜凜的。古瑞星既然是美男子,古壽作為古瑞星的爹,長相那還用說!年輕的時候,古壽也是迷倒無數佳麗的英俊小伙子,膚色和現在的古瑞星一樣白淨的很。是多年來的戰火、硝煙、邊關的風霜褪去了他白淨的膚色,崢嶸的歲月塑造瞭如今沉穩內斂的他。不過,他的沉穩內斂也是分人的。他大掌一抬,大力拍在周伯彥的後背上。

    周伯彥面不改色地喊了聲古伯伯。

    古壽哈哈大笑著收回手掌,「不錯,跟老子想的一樣,長的夠結實。」他評價年輕人的標準和別人不同。在他嘴裡,中肯的評價便是夠結實或夠男人;否定的評價是紙糊的或慫包。因為六小子跟周伯彥要好,他在六小子的婚宴上遠遠的看了周伯彥好幾眼。只是當時太忙,他也沒顧上把人叫到身邊去說話。如今得償所願,他高興的很,笑的肆意。

    頭髮半白、面色紅潤的洛尚書不顧身份,拿小眯縫眼白了古壽一眼,「老了老了,沒輕沒重的。好在彥公子受得住你那一下,換作我家孫兒,早讓你拍散架了。」

    古壽不顧身份開起了玩笑,「我說洛尚書,你這身子再圓下去,可就要被拿到蹴鞠場上當球踢了。」

    洛尚書也不生氣,笑罵一句老不死的,提醒大家該進去了。敢讓皇上久等,活的不耐煩了不成?

    從輩份上論,周伯彥是晚輩。從品級上論,周伯彥可是差著他們一大截。因此,周伯彥請四位大人先行,自己落後幾步跟在他們身後進了宮。來到御書房外,當值的小太監告訴他們,皇帝讓他們暫且等著。御書房外已有先他們到來的幾位大人,兩相、一將和一尚書便過去,與那些大人站在一起等。

    周伯彥沒跟這些大人一起等,而是告辭離去,在華貴妃處找到了皇帝。

    十一公主正坐在皇帝的膝頭上撒嬌。見到周伯彥,十一公主鼓了小臉,自動從皇帝的膝頭滑下來。華貴妃帶著十一公主出去,並把自己殿中伺候的宮女太監全部帶出去。

    皇帝一揮手,隨駕的太監也退下了。屋中只剩舅甥二人。皇帝似乎知道周伯彥因何而來,「佈置好了?」

    周伯彥回道,「佈置好了,只等有人耐不住性子往裡鑽了。」

    皇帝頷首,並說道,「太醫來報,郡主醒了。」

    周伯彥聽了,面露喜色,「太好了,郡主總算是脫離危險了。我這就回去看她。」然後作勢要走。

    皇帝卻道,「急什麼?舅舅問你個事兒。」

    周伯彥停住,「舅舅請問。」

    「楚國九公主的美名傳遍各國,如今楚國有意送九公主至我大安和親。彥兒,你一點都不心動嗎?舅舅知你鍾情於古家小姐。若你喜歡,舅舅作主將楚國九公主賜婚與你,古家小姐則立為側室。你別多心,不是舅舅看低了古家小姐,而是從身份論,公主與臣女的份位必須如此定。名分是給外人看的,你心中偏重誰,關起門來誰知你的家務事。」

    周伯彥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彥兒知舅舅是好意,舅舅恨不能將全天下最好的都送與彥兒。彥兒也知楚國九公主的美名並沒有摻假,她的確擁有閉月羞花之姿,亦是位才智不下於男子的奇女子。只是,彥兒心裡唯有阿舒,即便有仙女下凡,彥兒的心也裝不下了。」

    皇帝不但不生氣,反而笑道,「你這執拗勁兒,也不知隨了誰?你的心意舅舅知道了,自會回了那邊。你且忙去吧!御書房外還有幾隻老狐狸等著舅舅拾掇呢!」若不是楚國那邊點了彥兒的名,他定不會問這種問題。

    周伯彥告退,離宮回舒苑。

    周管家見公子回來,便一路跟前跟後的問,在外邊午膳用的好不好,晚膳用了沒有等等。

    周伯彥不提午膳,只說晚膳還沒用,肚子很餓。

    周管家一臉心疼地絮叨了幾句再忙也不能餓著,然後匆匆跑去了廚房,親自盯著廚子炒菜、煮熱湯麵。

    周伯彥本打算先看過芸郡主,再去青舒那邊的。他進了春院,就見六王爺站在院子裡正在指揮人進進出出的搬東西。他不解,走上前,喊了聲六王舅。

    六王爺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小子,不可靠。本王要住這裡,親自保護芸兒的安全。」

    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傷的,又是為了青舒傷的。周伯彥自然不敢有異議,任六王爺折騰了。他見安頓芸郡主的主屋裡的油燈亮著,問道,「六王舅,郡主這會兒是否醒著?伯彥想進去看看。」

    六王爺一擺手,「明天吧!芸兒剛睡,古小姐也要回去了,你就別進去了。」

    正說著,青舒帶著丫鬟從主屋出來了。於是,周伯彥和青舒拜別了六王爺,一邊走,一邊說話。

    「郡主在午後未時左右清醒過來了,吃了一碗黃米粥,人精神了不少。御醫每隔半個時辰把脈一次,要我們不要擔心,說接下來主要就是慢慢將養的事。」青舒說罷,側過臉,看了他一眼,「六王爺怕我們照顧的不夠精心,從王府調來了兩個婆子、四個丫鬟。六王妃帶著普世子他們也來過,說什麼時候郡主能移動了,什麼時候就把郡主接回王府照顧。」

    周伯彥沒有異議,說六王爺怎麼安排,他們怎麼配合。

    說話間兩人便進了冬院。青陽、青灝和洛小榮還沒睡。隱約聽到院中有周伯彥的聲音,他們三個爭先恐後地跑出來,喊著哥哥。

    大家進了屋,圍著桌子坐了,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不多時,周管家親自帶人把四個炒菜、一碗熱湯麵送了過來。周伯彥午飯也沒吃,只是用兩塊兒點心墊了一下肚子而已,此刻是真餓。他在青舒他們八隻眼睛的注視下,快速且不失優雅地將送來的面和炒菜吃了個七七八八。

    碗碟撤下,青舒讓青陽、青灝和洛小榮洗漱了,然後看著他們躺進自己的被窩裡,要他們閉上眼睛睡覺。她擔心弟弟們經歷了白天的事,晚上會做噩夢,於是吩咐人屋中的油燈要留一盞,要保證它照明到天亮。她還吩咐伺候的小廝不要睡的太死,多注意少爺們睡的是否安穩。

    這邊安排好了,她和周伯彥從冬院出來,在秋院門口道了晚安。青舒進了自己的秋院,走了六七步,回頭,卻見周伯彥還立在院門前,沒有走。她輕聲細語地問,「你都累了一天了,快些回去歇著。」

    周伯彥看著她的眉眼,想到射向她的箭,心裡一陣後怕,「我不累。外邊冷,你快進屋去。看著你進屋了,我再回去。」

    青舒遲疑了一下,返身走了出來。她立在他身前,抬頭看了他片刻,主動牽了他的手,拽著他往自己院子裡走。

    周伯彥的嘴角現出笑弧,反手握緊她的手,跟著她進了她的屋子。

    平日裡青舒總說晚上喝茶水不好,丫鬟都記住了。小娟端來兩茶碗的開水,小魚伸手從托盤上取下來,給周伯彥和青舒擺上,然後跟小娟一起退了出去。

    待熱氣稍散,青舒抿了兩口開水便罷。

    周伯彥一直在外邊忙,茶水也沒正經喝上,這會兒倒是覺得渴的厲害。他喝了自己那碗水,還把青舒剩的大半茶碗的水也給喝了。

    青舒面上一紅,低聲問他要不要再倒一茶碗水。他說不用,伸手向青舒,意思是讓青舒到他跟前來。

    青舒沒應他,從桌上的果盤中取了一顆橘子,低頭剝了皮,又把果肉一瓣一瓣地剝開,再伸手遞給他。

    他笑,低聲說道,「你餵我。」

    青舒聽了,白了他一眼,「不吃拉倒,我自己吃。」她說著,離開所坐的椅子,走到軟榻跟前,並坐在軟榻上將一個橘瓣放進嘴裡秀秀氣氣地吃。

    他追了過來,挨著她坐了。見她正要把另一個橘瓣放進嘴裡,他忙從中攔截,抓著她的手,把她手裡的橘瓣吃進了自己嘴裡。她又要躲去它處,他忙把人拽了回來,按在腿上,摟著她的腰跟她低語,「若是明日醒來,睜眼你便十八歲了,那該多好。 」

    青舒自然是聽懂了他的意思。她十八歲了,三年孝期就過了,便可以談婚嫁之事了。可是,武木蘭的警告又不能不放在心上。她得滿十九歲才能嫁他。只是不知到那時,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否如今天一般?還要三年,他等的了嗎?

    見她失神,他關心地問道,「怎麼了?」

    她在他的臂彎裡抬頭,盯著他的眉眼,輕聲說道,「遇見你,真好!」

    他聽了,眼睛一亮,「阿舒。」

    她咬了咬唇,把手裡剩下的橘瓣往他嘴邊送。

    他高興的不得了,一個不剩地吃完,要求她再剝給他吃。

    她低聲笑言,「想的美。」然後窩在他懷裡,閉上眼睛再不肯說話了。時間悄然流逝,慢慢的,她的呼吸變得平穩而綿長。她,睡著了。

    她也是平常女子,今日經歷的驚險,說不害怕是假的。再加上芸郡主昏迷著,他又出門去處理刺客事件老半天沒回來,她表面上看著很鎮定、沉穩,實際上很害怕。怕他出去遇到危險;怕芸郡主醒不過來;怕刺客不死心捲土重來……

    她害怕的事情沒有發生。芸郡主醒了,他安全地回來了,刺客暫時沒敢再來。他就在她身邊,她很安心,整個人也放鬆了下來。而緊繃神經的人放鬆下來的結果是,無憂地睡著了。

    周伯彥沒想到她這樣就睡了。有心抱她到內室的床上去,又擔心會驚醒她。就這麼坐著吧,她著涼了怎麼辦?他一時拿不准主意。

    「小姐,公子,天色晚了,各自回房安歇吧!」門外,小娟一臉緊張地提醒。她和小魚可是小姐忠實的丫鬟,自然不想自家小姐壞了名聲。她覺得適時的提醒是必要的,可不能讓公子在小姐房中呆到太晚。

    周伯彥的臉上沒有任何不悅之色,「進來。」

    小娟答應一聲,推門進來。她看到自家小姐被彥公子抱在腿上的模樣,一愣。腦中有相似的情景閃過,她立刻低頭。

    「阿舒累了,睡著了。你們手腳輕些,拿條被子過來,再拿個枕頭。」他想好了,與其把她抱到內室的床上驚醒了她,還不如手腳輕些,把人安置在這張軟榻上。炭盆燒著,被子蓋著,屋裡很暖和,凍不著她。

    小魚不知所措地立在那裡。

    小娟的適應能力卻是不一般。她回神,二話不說進了內室去,很快抱了一條被子、一個枕頭過來。她先把枕頭擺好,然後抱著被子等著。

    周伯彥把青舒抱好,盡量小心地站起來,然後轉過身,再輕手輕腳地把青舒放到軟榻上。青舒不安地動了一下,倒是沒醒。小娟立刻上前,把被子蓋到了青舒身上。

    「炭盆別讓滅了,油燈也別熄。照顧好小姐。」他交待這麼兩句後,也不管小娟和小魚盯著,上手為青舒掖了掖被角。而後,他默默地看了青舒的睡顏片刻,背著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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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靜觀爭鬥

    接下來的幾天裡,周伯彥一直呆在舒苑中,哪裡也沒去,同時還閉門謝客,誰來都不見。不過,他並不清閒,時間排的滿滿的。每日早起第一件事,便是陪青舒、青陽他們晨練。之後,大家一起用過早膳,他用一個時辰來看賬本或公文,再用半個時辰指導青陽他們的功課。如此,一上午的時間便沒了。下午的時間安排是:用半個時辰來指導青陽他們的功課;之後用半個時辰至一個時辰不等的時間來教青舒下棋;而後就是帶著青陽他們練箭法。

    晚上,在冬院擺下兩個棋盤。他和青舒佔據一個棋盤,他繼續教青舒下棋。青陽、青灝和洛小榮三個人則佔據一個棋盤。他們是兩個人下棋,第三個人觀戰,結束一盤三個人一起研究棋局。有不懂的地方,他們自然要找周伯彥請教。

    他們躲在舒苑中過著算得上愜意的平靜日子,外邊的有些人卻是鬥的你死我活。周伯彥足不出戶,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那些事,自有探子及時遞消息給他。除了探子,還有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安榮舟。

    安榮舟每日深夜都要翻牆進來。每當被護衛發現時,他自以為很有創意地舉了一個白布條衝著護衛們晃,還笑的把一口白牙露出來。護衛自是拿他沒折,每日都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得瑟地晃著白布條去公子的院落。到了夏院,他自是不會老實地敲開院門,照樣翻牆,還要撬開周伯彥的屋門進去。

    周伯彥大概是太了解他的惡趣味了,自他闖進來的第二晚起,便不再閂門。等到他闖進了周伯彥的房間,他就像個愛八卦的婦人似的大講特講一番。再簡潔的情報,到了他嘴裡,肯定變成幾千字、甚至上萬字的街頭巷聞。

    如此過了十一天,第十二天的時候,夜裡子時左右天空飄起了雪花。

    安榮舟照樣翻牆進來,拿手指輕輕一推,周伯彥居住的外屋門開了。他撇嘴,嘴裡咕噥,「這小子,又沒閂門,來了賊人可如何是好?」

    顧石頭打著哈欠自耳房出來,「大公子,您也不嫌冷,天天晚上子夜時分翻牆進來。進來就算了,公子給您留門,您還要總抱怨公子沒閂門。推門就進去多方便,您卻非要自己撬開門進去才開心,這是何道理?」

    安榮舟撲打幾下身上的衣裳,一邊往裡走,一邊理直氣壯地說道,「傻小子,你不懂。」

    顧石頭外衣披好,「是,是,是,小的不懂您的高雅愛好。」

    安榮舟摸黑進了內室,拉了把椅子坐了,對著床上躺著不動的人說道,「有酒沒有?給大哥喝兩杯暖暖身子。」

    若這個人不是自己的大哥,周伯彥早把他大卸八塊了。周伯彥其實很想嘆氣,但到底沒有,只是靜躺不動,表明態度不准備理這個大哥。

    安榮舟可不管這些,「我說,有人急的都要上吊了,你怎麼還躲著不出去?」

    周伯彥:……

    安榮舟搓了搓手,「石頭,點心、熱茶都擺上,沒看見大爺我又冷又餓嗎?」外間靜悄悄的,一點聲響都沒有。他扯了嗓門兒喊,「石頭,石頭,顧石頭,你小子,不聽話,皮癢是吧?」

    周伯彥額角的青筋跳了跳,「閉嘴,大晚上吵吵什麼?」打擾他的睡眠無所謂,但要吵醒了隔壁院的青舒,他可是要翻臉的。

    安榮舟眼中閃過得逞的喜色,「你小子,有本事別和大哥說話,繼續無視大哥好了。」他心裡偷笑,古青舒可是這冰塊兒兄弟的軟肋,屢試不爽。

    周伯彥:……

    顧石頭一臉困倦地進來,將一盤點心放到桌上,「大公子,您行行好,讓公子安安穩穩地睡一晚覺,好不好?」

    安榮舟嘿嘿笑,伸手取了點心就吃。他一邊吃,還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話,「大爺我失眠,正所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時候不找兄弟作伴,什麼時候找?」

    顧石頭無語。和著這是大公子自己睡不著,然後就跑來折騰他家公子了。

    周伯彥什麼也沒說,就像沒聽到一樣。

    安榮舟連吃三塊兒點心,催顧石頭上熱茶之餘,八卦時間又開始了。

    「今日京中發生了一件古怪事。大哥跟你說。今日下午,平伯侯府的下人在整理廢棄小院之時,居然發現了失蹤的平伯侯的屍體。大哥覺得這事古怪,跑去看了一下。」

    周伯彥照樣不出聲。

    安榮舟自說自己的,「嘖,嘖,嘖,居然是近距離地被人一刀捅在了心口上,而且死了不少天了。刑部那幫吃閒飯的,現場都沒有看好,不知所雲地狠說了一通,最後什麼也沒說清楚。依我看,平伯侯的屍體被人移動過。對方很高明,基本沒留什麼痕跡,一般人確實注意不到異常。算了,這個話題沒意思。咱們換一個有意思的。」

    「你最近很閒?」周伯彥突然問道。

    安榮舟臉上的輕鬆神色立刻飛走,「不閒,不閒,大哥忙著呢!」開玩笑,他若承認自己很閒,彥弟這個沒人性的指不定會如何奴役他。 「大哥每晚擠出自己寶貴的睡眠時間,為了誰?還不是為了給你送最新消息!鐘太師最近比較衰,兒子偷寡婦被人撞破正沒臉見人呢,今晚孫子逛青樓時還被人打斷了腿。這事就發生在一個時辰前。嘖、嘖、嘖,鐘太師這可真是霉運當頭。這還不算,鐘治,那個五品官職的鐘治,昨兒夜裡喝多了被人打了悶棍,到現在都沒醒過來。鐘太師覺得這是一場陰謀,懷疑是右相左思明在算計太師府。」

    周伯彥沒說話。倒是旁邊的顧石頭聽的來了興致,「怎麼說?」

    安榮舟一臉你很上道兒地拍了拍顧石頭的肩,「左思明的孫子讓鐘太師的孫子給打了,打的傷勢挺重的。鐘太師似乎抓到了左思明的什麼把柄,威逼利誘要讓此事不了了之。左思明被迫答應,但事後不甘心,於是暗中下手,報復鐘太師。對了,突然想到一事。彥弟,你得提醒你大伯周大人一聲,最近還是安份些的好,省得自己怎麼掉腦袋的都不知道。」

    周伯彥冷聲開口,「他做了什麼?」

    「頻繁走動、極力拉攏六部官員不說,正在努力撮合左思明的孫女和步五。」

    他們嘴上不說,心裡都明白,右相左思明是太后的人,步忠君是皇帝的人。步忠君老了不假,告老了不假,但步忠君的影響力還在,目前步家在軍中的威望那是無人能比的。

    右相府和步府結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右相府通過聯姻要把步忠君拉入自己的陣營,即讓步忠君成為太后的人。退一步說,就算步忠君不為太后賣命,可兩家聯姻的事成了,皇帝便不再相信步忠君和步府,這對太后而言相當有利。

    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聰明人都保持中立或裝傻衝愣地盡可能地迴避著。周大人卻往上沖,一下就得罪了皇帝,這是活的不耐煩了。

    周伯彥蹙眉。以前,出於種種原因,皇帝舅舅為了保護他,便讓周大人編了個謊,說他是周大人寄養在外邊的兒子。其實這事兒安排下來,也只能騙騙普通百姓,騙騙那些權貴家的年輕公子小姐,以及一些普通臣子。雖然他基本不在京城呆著,但像丞相、尚書等重臣對他的身份心裡都有數,只是不敢拿出來大肆宣揚罷了。

    他對自己的假身份不怎麼喜歡,即便回京也不怎麼喜歡呆在周府,也不回長公主府,就住在現在的舒苑或景陽公主府。他自知自己的身份根本算不得秘密,所以也沒有刻意做什麼,在京中一向是隨心行事。而後,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的,說他是周大人的兒子不假,但早早過繼給了長公主和周駙馬。因此,長公主和周駙馬死後,他身份尷尬,便被周大人找理由接了回去雲雲。

    然後又有了傳言。他捨不得長公主、周駙馬留給他的榮華富貴,不喜歡回到親爹身邊,所以賭氣逃家了。太后和皇帝重視長公主是人盡皆知的,因此太后和皇帝愛屋及烏,他即便是長公主和周駙馬過繼的兒子,對他是照樣疼到了心坎兒上,長公主府照樣由他繼承雲雲。各種各樣的猜測及傳言背後,最終總會回到一句話上:在太后和皇帝心裡,他的地位勝過任何一位皇子。

    當他和大伯周大人反目後,又有人私下傳,他的確是長公主和周駙馬的兒子。周大人作為大伯,心疼他失了爹娘,於是想代替他的爹娘疼愛他,才會接他回周府。周大人用心良苦,他卻不感恩,反倒傷了周大人與周夫人的心,忘恩負義地獨自回去享受長公主留下的榮華富貴雲雲。

    京中的風言風語自是影響不到他。因為他基本不在京城呆著。也就是這兩年,他回京的次數多了些。而這兩年內,任何一種傳言入耳,他都當成了耳旁風。

    如今,聽聞大伯周大人捲入了皇帝與太后之間的權利爭奪戰中,他只能暗罵大伯是腦子裡進水了。

    周伯彥連夜寫下一封信,派人秘密送到周夫人手中。而後,他連夜把青舒他們叫醒,讓人迅速套好車馬、行裝裝車,又命人用布包了馬蹄,一行人靜悄悄地離開了舒苑。丑時,他用自己的令牌叫開京城南城門,一行人離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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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措手不及

    周伯彥毫無徵兆地突然離京,而且是選在任何人都沒想到的深夜丑時,可以說是打了各方勢力一個措手不及。皇帝是第一個收到消息的,那時周伯彥的隊伍才剛出城,還沒走出去五里地。

    養心殿。皇帝看著周伯彥讓人送來的信,臉上有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逝。明顯的,對於周伯彥的離開,皇帝事先也是不知情的。

    跟前伺候的洪總管和小祥子頭垂的低低的,負責送信的密探立在陰暗的角落裡等待皇帝的指示。

    洪總管很是不解。按常理,京畿重地,除了皇帝或手持皇帝親令的人誰也叫不開京城城門。皇帝明顯不知情的樣子,肯定沒有事先給彥公子夜間出城令。那麼,彥公子是如何叫開城門的?

    皇帝身穿明黃的里衣坐在那裡,靜默片刻,笑了,「好小子,越來越精了。」而後不知是對誰說的,「自今日起,由你負責為朕和彥公子傳遞消息。告訴他,走可以,可事情也得給朕辦好。若是敢當甩手掌櫃,休想拿到賜婚聖旨。去吧!」

    立在陰暗角落裡的密探悄然退下。

    洪總管和小祥子卻是震驚不已,因為皇帝剛剛的話裡透露了太多震撼性的訊息。一個是,對彥公子叫開城門之事聖上一點都不惱;二一個是,聖上要給彥公子賜婚了;三一個是,聖上對彥公子寄予了某種厚望,此刻的彥公子正身擔重任。

    既然醒了,皇帝無意再睡,命小祥子為自己更衣。而後,他坐到了案前,拿起桌上的奏摺看了起來。

    大概過了兩刻鐘,夜裡在南城門當值的將領之一騎馬飛馳而來。一刻鐘後,該將領跪在皇帝面前,稟報說彥公子手持令牌連夜叫開了南城門,離京了。彥公子雖有隨時可出城的令牌在手,但及時將此事上報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皇帝向跟前伺候的洪總管問過時辰,便知該將領是以最快的速度前來報訊的,中間確實沒有耽擱。 「你做的很好,下去吧!」接著又吩咐小祥子包點心給該將領,表現體恤之情。

    就算是芝麻大點的東西,皇帝賞下意義就會大不同。這是一種肯定,一種恩典。那將領謝恩後,帶著一包的點心離開皇宮,而後騎上馬,飛馳回南城門。

    到了寅時十分,上早朝的時間到了。皇帝身穿明黃的龍袍,頭戴皇冠,登上龍攆,由太監、宮女及侍衛簇擁著前往位於皇宮南部的朝堂。

    待到散朝之時,已是卯時末,天已大亮。小福子接替了小祥子的位置繼續伺候皇帝。小祥子向洪大總管告退。洪大總管微一頷首,示意他可以走了。小祥子回到自己安歇的地方時,屋裡已經有人等了。

    這是個比小祥子大不了幾歲的圓胖太監。聽到門響,他翻動床舖的動作一頓,回頭。見是要等的人回來了,他用尖細的公鴨嗓子問道,「太后問你,昨晚兒上聖上歇在了養心殿,為何沒去李妃處?」

    小祥子卑躬屈膝模樣地低頭答,「回鄒公公,聖上一直看折子到很晚,大總管幾次提醒該歇了,聖上也不為所動。直到亥時過半,聖上才傳小的更衣,在養心殿安歇了。」他的言外之意是,他沒看出聖上不去李妃處的理由。

    圓胖的鄒公公不滿地哼了一聲,舉步往外走。

    小祥子一臉猶豫地留人,「請鄒公公留步。」

    鄒公公停步,回頭,一臉鄙夷之色地盯著小祥子,「何事?有事快說,那邊等著回話呢!」

    小祥子猶猶豫豫湊近了,壓低了聲音說話,「城門營的將領來報,彥公子連夜出城去了。車馬數十輛,隨行人員足有五十。聖上大怒,怒後又賞了來人一包點心。」

    鄒公公聽的很認真,「之後呢?」這可是天大的消息。

    小祥回道,「聖上罵了句侍寵而驕,再沒說話,隨後上了早朝。」

    鄒公公的眼珠子一轉,「之後,聖上的心情如何?」

    「聖上一直喜怒不形於色,小的猜不出。」

    鄒公公一甩袖子,嘴裡咕噥一句廢物,走了。

    小祥子一臉忐忑狀地跟出去,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趕緊把門掩上,閂好。此時,他的嘴邊掛上譏諷的笑弧。

    鄒公公回頭呸了一聲,趕緊回太后那邊去稟報。

    這時候,屋中的小祥子冷笑一聲,就著盆裡的水隨手抹了幾把臉。而後,他走至床前,把鄒公公翻亂的東西整理好,再鋪好被子,合衣躺進了被子裡。

    鄒公公跑回太后的宮殿,把從小祥子那裡聽到的消息添了一點油、加了一點醋報了上去。他告訴珍嬤嬤,彥公子連夜出逃,聖上先是罵彥公子侍寵而驕、目無王法。之後又古怪地不說話等等。珍嬤嬤聽了,立刻進去報備給太后知道。

    太后並不相信。她覺得,這是皇帝和周伯彥在玩兒花樣,在故佈疑陣。當她派人出去調查,探出虛實時,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周伯彥帶著青舒早已走遠,已經出了豐鎮。太后攥緊拳頭,心中暗罵:大意了,竟讓周伯彥給逃了。這對她很不利。周伯彥遠離了爭鬥中心,她想用周侍郎牽制周伯彥的安排就白費了。

    她的原計劃是:鼓動周侍郎四處走動,讓皇帝注意到他,並相信他有異心。他可是周伯彥的大伯。皇帝難免會懷疑這是周伯彥生了異心,並猜測周伯彥是個兩邊都不得罪、兩邊都討好的雙面人,並不忠心。有了懷疑,皇帝和周伯彥再不能一條心了。這對她大大有利。再者,由周侍郎出面撮合右相府的孫女與步忠君府上的孫子,步忠君會誤以為這是周伯彥的意思,是皇帝示意的。步忠君也是聰明人,做事很小心,即便誤會了,也不會立刻答應,可也不會立刻拒絕。如此一來,皇帝又懷疑上步忠君了。

    離間計,對她而言玩兒起來是最得心應手的一計。而這一計裡,周伯彥是關鍵,周伯彥必須呆在京城發揮他的作用。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周伯彥居然逃離了京城。雖然說得到的消息是皇帝對周伯彥的離去很生氣,但具體是不是皇帝與周伯彥共同謀劃的,還需查實。

    關於周伯彥逃離京城的事,太后還來不及想出補救之計來,又一個意外性的消息傳入她的耳朵。

    六王爺進宮,請求皇帝為芸郡主和步五步飛鵠賜婚。理由是,芸郡主受傷當日,是步五步飛鵠及時上前保護芸郡主並把芸郡主抱上馬車的。男女授受不親,即便當時的情況特殊,但郡主的身份高貴,又是男未婚、女未嫁的,步飛鵠理應負這個責,芸郡主理應報這個恩。

    太后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決定阻止此事。她匆忙去御書房,御書房當值的小太監稟報皇帝和六王爺去了御花園。太后趕到御花園,御花園當值的宮女稱六王爺出宮了,而皇帝往西走了。太后一臉鬱鬱地派人去請皇帝,自己則回到了自己的寢殿等。

    可是,左等右等,也見不到皇帝的影兒。派出去的人也沒回來。太后正要發脾氣,胡公公來報,派去請皇上的太監宮女總是晚那麼幾步。他們一直追在皇帝身後,卻一直見不到皇帝的人。今兒的皇帝也有意思,不停地在各宮之間轉,而且轉的毫無規律可言,想要事先到某個宮殿堵皇帝的路都不成。

    皇宮那麼大,妃嬪那麼多,先皇留下的老太妃也有那麼幾位,皇帝轉的又隨心所欲的毫無章法可言。太后想把皇帝請去,真心不容易。捉迷藏式的追逐遊戲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太后氣的摔了一個茶杯,把派出去的人叫了回來。

    這個時候,皇帝卻是在太醫院的藥房裡溜達。

    再說周侍郎周大人。他下了早朝便去兵部做事,午後回到府邸,周夫人就把周伯彥寫的密信轉交給了他。展開信,看到信中寫的內容,他的臉色先是青白交錯的很是憤怒的樣子。而後,他眼底閃過猶疑之色。再之後,卻是後怕。

    「這信何時送來的?」

    這個問題,令周夫人想到不愉快的事,口氣有些不好,「寅時之前。」也就是周侍郎還沒起身,沒上早朝之前。

    「既是一早就送來的,不何不早些拿給本老爺?」

    周夫人自年輕時便是個溫婉的人,只是去年周伯彥反目離去後,她的性子有所變化。但大體來說,她依然是個溫婉、好說話的人。可今早之事令她氣急,於是口氣沖了起來,「糟糠之妻哪比得上美嬌娘?有天大的事發生,妾身哪裡還能將醉在軟玉溫鄉中老爺叫出來!」堂堂夫人,有事去叫老爺,卻被新進側室房裡的奴才給攔了回來。豈有此理!她好說話不假,但不是那種任人騎到脖子上撒野的人。

    周侍郎聽出不對,皺眉。

    周夫人冷笑一聲,「來人,將如意側夫人院中的所有奴才都綁了,帶到前院罰跪。嬤嬤,傳話下去,除了老夫人院子裡不能驚動以外,府中各屋中的主子只要喘氣兒的,立刻到前廳來。」

    周侍郎眉頭都要打結了,「你是做什麼?」

    「做什麼?本夫人今日要告訴所有人,本夫人還沒死,還是你的妻,還沒到任側室、姨娘欺到頭上的地步。」

    周侍郎有些明白了,如果真由著夫人,他也得跟著丟臉。昨晚他是宿在如意側夫人屋中的,起床時間未到,他模糊的聽到院中有爭執聲。當時如意側夫人說無事,他便繼續睡了,也沒在意。如今看夫人架勢,怕是派人去如意院中找他,而如意院中的奴才膽大包天地攔了夫人的人。這才惹惱了夫人。

    其實他錯了。真正惹惱周夫人的,是他自己。他質問周夫人,為何不早些將密信交給他。這才挑起了周夫人壓抑的怒火。

    周夫人今日鐵了心要收拾人,再者對老爺早就失望了的,自然再不會想著給老爺留顏面了。

    當周侍郎收在房裡的一堆鶯鶯燕燕中有名分的齊聚,當嫡出、庶出的子女全部到齊後,一向好說話過頭的周夫人開始立規矩,並當場要求如意側夫人下跪認錯。

    如意側夫人企圖扮柔弱蒙混過關。

    周夫人一拍桌子,「大膽如意,一個側室而已,竟敢與本夫人叫板,辱罵本夫人得力的丫鬟。讓你下跪認錯,你卻找各種理由推脫,簡直不把本夫人放在眼裡。來人,將她拖出去,打十個板子。」

    如意側夫人一聽,一臉暈厥模樣地大喊老爺救命。

    周侍郎臉上掛不住,斥責周夫人的話剛一出口,周老夫人拄著拐杖、由丫鬟扶著進來了。

    周老夫人頭髮已花白,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眾人忙起身問安,她一擺手,聲音不大不小地說道,「反了天了不成?嗯?」然後舉了拐杖便往周侍郎身上打了一下,氣呼呼地罵道,「不孝子,竟敢給自己的夫人當眾難堪。側夫人、姨娘,算個什麼東西?就是你將這些不是東西的給慣的目中無人,竟欺到當家主母身上來。」

    「娘,您誤會了。」周侍郎忙要哄老太太。

    周老夫人根本不理他,對著周夫人點頭,「難為你一直為他著想,唉!」然後輕飄飄地來了一句,「如意側夫人頂撞主母,背後辱罵主母,又幾次暗害主母,實乃惡奴一個。來人,將她拖出去,亂棍打死。」

    「娘。」周侍郎大驚。

    「老夫人饒命……」如意側夫人嚇得委頓在地,開始求饒。

    周夫人淡漠地沒說話。

    如意側夫人被亂棍打死,各房的姨娘面色蒼白地全部老實了。

    書房中,周老夫人看過周伯彥留的密信,舉了拐杖劈頭蓋臉地對著周侍郎一通打。 「蠢貨,蠢貨,上過一次老妖婦的當還不夠嗎?害死了親兄弟還不夠嗎?你這個不長記性的蠢貨。這是要我整個周家陪葬啊!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蠢貨!」剛才在人前,她打的那一下是作作樣子而已,並沒用多大力氣。現在不同,她氣得用上了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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