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小黑明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蔡東藩]民國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1
發表於 2015-9-6 08:19: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回     乘俄亂徐樹錚籌邊 拒德約陸徵祥通電



  卻說錢能訓辭去總理,當由徐總統下令照准,其餘閣員,亦曾連帶辭職,徐總統卻不加批答,且令財政總長龔心湛,代任國務總理。所有內務總長一職,本由錢能訓兼職,此時錢亦辭免,因特使司法總長朱深兼署,此外俱仍舊貫。惟幣制局總裁陸宗輿,既已免去,後任乃是李思浩。大學校長蔡元培,不願回京,改任胡仁源署理。內外風潮,總算少平。駐京英法日意美五國公使,以為風潮少靖,正當把上海的和會,繼續進行,特由英使朱爾典氏,作為五國總代表,向徐政府提出說帖云:
  茲由英、法、日本、意、美五國公使,對於上海和會停頓,致生中國國內糾葛,遲緩解決之情,深系不平之念,故擬聲明其所希望,重行開會,以使會議之舉,可以盡前妥為了結之意。查雙方之目的,現既彼此說明,則似可早達於與各方公平,及與中國並國民共同利益相宜解決之方法,此時未及其時,而各本公使望無論何方面,必不以何方法而允重開戰事。各國公使陳述此意時,並欲向中國國民及政府,聲明其各本國政府與各本國國民存友睦良好之忱,且對於中國能恢復統一國內和好之狀。
  並中國政府能完全施行其欲達國民普遍幸福所組織之權。屆時各本國政府及國民,當必滿意歡迎也。
  徐總統接著說帖,免不得長歎數聲。看官須知徐總統本意,原是極端求和,不過因總代表朱啟鈐,赴滬數月,毫無頭緒,雖由南方不肯讓步,終致無成,就中亦為安福派作梗,陰受牽制,所以老徐聞到「議和」二字,不能不一再唏噓。安福作梗,已見一百七回中。安福派中的首領,名目上為段合肥,實是小徐背後捉刀,獨力造成。故一個徐樹錚,實足概括安福全部。徐樹錚的意見,欲派選本系中人,作為議和總代表,故當和議停頓後,即密囑心腹,向總統府中進言,老徐含糊答應。及五國公使說帖,遞入總統府,遂使老徐躊躇再四,默思派一別員,仍歸無效,不若將計就計,使安福系中推舉一人,叫他前去一試,如能妥協和議,原是不必說了,否則亦使他親嘗艱苦,免得橫生枝節,多來饒舌。當下授意段派,即令推薦妥員。偏有一位眾議院議長王揖唐,願當此任,徐總統毫不遲疑,即派令南下。
  徐樹錚又因南北停戰,無從逞威,段合肥又不得秉政,內乏奧援,必且失職,乃更想出一條大名目來,居然欲效漢終軍請纓故事。自從民國二年,俄人嗾使外蒙獨立,迫我承認,中國政府因內亂未平,不遑兼顧,只好放棄一部分主權,聽令自治,事見前文。蹉跎至四五年,雖尚有駐庫辦事員住著,但已徒有虛名,不能監制外蒙。外蒙惟借俄人為援,抵抗中國。至俄國革命,已失保護外蒙的能力,西伯利亞一帶,亂黨蠭起,且屢與外蒙為難,外蒙王公,頗悔從前錯誤,復思內向。小徐得了此信,樂得趁這機會,博取功勞,乃即呈入條陳,自請防邊。徐總統以小徐好事,在內多患,還是調他出去,較為安靜,因即准如所請,特令為西北籌邊使。這西北籌邊使的官名,乃是民國以來所創見,當時議定籌邊使職權,頒行如下:
  (一)政府因規劃西北邊務,並振興各地方事業,特設西北籌邊使。
  (二)西北籌邊使,由大總統特任,籌辦西北各地方交通,墾牧,林礦,硝鹽,商業,教育,兵衛事宜。所有派駐該地各軍隊,統歸節制指揮。
  關於前項事宜,都護使應商承籌邊使襄助一切,其邊事長官佐理員等,應並受節制。
  (三)西北籌邊使,辦理前條事宜,其有境地毗連,關涉奉天、黑龍江、甘肅、新疆各省,及其在熱河、察哈爾、綏遠各特別行政區域內者,應與各該省軍政民政最高長官,及各都統妥商辦理。
  (四)西北籌邊使施行第二條各項事宜時,應與各盟旗盟長札薩克妥商辦理。
  (五)西北籌邊使設置公署,其地址由西北籌邊使選定呈報。
  (六)西北籌邊使公署之編製,由西北籌邊使擬定呈報。
  (七)本官制自公佈日施行。
  小徐既任籌邊使,尚以為權力未足,再向中央要求,欲兼充西北邊防總司令。徐總統拗他不過,索性也下一任命,使他如願以償。予取予求的徐樹錚,方握虎符,擁獸旄,威風凜凜,馳往塞外去了。摹寫有致。
  且說青島交涉,終未定奪,簽約不簽約兩問題,各執一詞,亦難解決。山東紳民,前曾在省城演武廳中,特開國民請願大會,要求省長代電中央,請將青島及路礦等,由和會公判,直接交還,並請懲辦禍首,撤除非法密約。當經省長代為轉電政府,政府擱置不答。嗣因日本恃強欺弱,陸專使等不能爭回主權,乃再由山東省議會、省教育會、省商會、農會、報界聯合會、學生聯合會、濟南商會等七團體,公舉代表八十五人,入京呈遞請願書。書中總旨分三大綱:(一)系巴黎和約,關於山東三條,必須拒絕簽字。(二)系高徐、順濟鐵路草約,必須廢除。(三)系賣國奸人,必須一律嚴懲。六月二十日,各代表亦皆到京,即至總統府中,要求謁見大總統。徐總統未允接見,各代表待至傍晚,方才散去。次日,又往總統府,堅求面謁。乃由龔代總理心湛,朱總長深,出來相見。各代表振振有詞,定要親見總統。龔代總理等,謂既有請願書,且俟總統閱後,再行定奪。各代表始遞交請願書,由龔代總理轉遞進去。既而徐總統也親蒞居仁堂,傳見各代表,各代表才得面陳民意,迫請總統代為主張。徐總統慰諭數語,教他出外候批,各代表乃一並退出。及國務院發出請願書批示,語帶游移,未見切實,各代表因復詣國務院,謁見龔代總理,聲稱奉閱批語,尚涉含糊,公民等名為代表,實不能歸見父老,應請將原批收回,確實示明。龔代總理無語可駁,當允於二日內另行批復,各代表乃再出外守候。過了兩日,國務院總算踐言,發出批語如下:
  據來呈均悉。該代表等關懷桑梓,注重國權,所述特為痛切。此次歐會和約,政府以關於山東問題各條,最為重要,迭經電飭專使,悉力爭持,近據專使等電述保留一節,尚在多方進行,所有各代表等陳請,不能保留即拒絕簽字等情,昨亦經電達專使,遵照在案。國家領土主權,斷難絲毫放棄,政府與國民主張,初無二致,無論如何,必將膠澳設法收回,此則夙具決心,可為國民正告者也。所稱高徐、順濟路約一節,查該路原系草約,自必多方磋議,力圖收回,斷不續訂正約,以慰群望。至中日二十一條密約,及高徐、順濟路約,經過情形,案牘具在,前經擇要宣佈。共和國家,一切措施,悉當准諸法律,必有確實證據,乃受法律制裁。政府與國家利益,人民疾苦,無日不在注念之中,乃以國家多艱,致該代表等遠涉京師,有妨本業,殊深軫念。其各歸告父老子弟,俾曉然於外交真相,及政府維持國權之苦心,各持鎮靜,勿滋疑慮!此批。
  各代表見了批示,比前批較為切實,雖未能盡如所求,也算得了三分之二,因各陸續出都,還鄉去訖。未幾,復由北京各團體公推代表五百餘人,排隊舉旗,亦赴總統府請願,備有公呈,要求三款:(一)不保留山東和約,決不應簽字。(二)決定廢除高徐、順濟兩路草約。(三)立即恢復南北和會。徐總統聞報,又遣龔代總理,及教育次長傅岳棻,接見北京各代表。各代表求見總統,到晚未出,大眾不肯散歸,並在新華門外露宿一宵。翌日,始由徐總統召見,並即由國務院發出批詞,略云:「所陳三事,政府具有決心,亟應竭力進行,慰從眾望。艱難困苦,當與國人共勉」等語。於是眾代表不復多言,相率退歸,靜候解決。
  到了七月二日,政府接到巴黎來電,乃是協約國對德和約,已經議決,即在凡爾賽宮正式簽字。獨中國專使,因山東問題,未得和約保留,只好拒絕簽字,所以來電聲明。先是各國代表,共至巴黎,開議對德條約,德亦派出代表議和,總代表為藍超伯爵,餘為內閣閣員藍斯堡、吉斯白資,暨國會議長萊勒特,華白公司經理美爾恰,國際法學家休剋金等,並至巴黎,共同談判。協約國疊經磋磨,公定對德議和草約十餘件,統計得八千字,大致可分為數綱:(一)割讓和約指定的土地,(二)放棄歐洲以外一切殖民地及權利,(三)承認波蘭、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各國獨立,(四)減少常備兵額,與所有軍艦,不得沿用徵兵制,及潛水艇,軍用飛機,(五)懲罰前德皇威廉第二,(六)賠償各國損失全數為墨銀五百萬萬圓,(七)協約國商貨,得自由通過德國境內,尚有著名鐵道運河水道等,歸協約國管轄,(八)德國承認國際同盟,但一時不能加入,所有一切代管地,與國際公有地,均由國際同盟掌管。此外尚有細件,不及備載。此屬西史範圍,故從略敘。德國代表,當然不肯承認,提出抗議。旋經協約國再加修改,不過就割讓土地部分間,稍從變換,餘皆不肯更動。會長克勒孟沙,且嚴詞語德國代表道:「今無庸再來嘵嘵,大小各國,因汝德人違背公道,非常酷待,所以結成團體,各派代表到此。汝國若再不從,恐要與汝國大決算了。」可憐德國代表藍超伯爵等,無由申說,不得已電告本國,請示定奪。戰敗國原是如此,但亦統由德人自取。德國新大總統愛培爾德,及內閣總理施特曼,俱不願允此和約。施特曼內閣,遂全體辭職,就是議和總代表藍超伯爵,亦連同告辭,乃由巴浮氏重組內閣,另派外交總長慕勒氏,殖民總長貝爾氏,繼為議和代表。終因勢孤力屈,抗不過協約國的威稜,且將協約國議案,付諸國會表決,投票結果,願簽字的二百二十八票,不願簽字的,只一百三十八票,大多數通過和約,電致議和總代表,勉強簽約。德既簽字,與會諸國代表,皆相繼簽字。惟中國代表陸徵祥等,均不出席,聲明為山東問題的障礙,礙難簽約,一面報告中央。文云:
  和約簽字,我國對於山東問題,自五月二十六日正式通知大會,依據五月六日,祥在會中所宣言維持保留去後,迭向各方竭力進行,迭經電呈在案。此事我國節節退讓,最初主張注入約內,不允﹔改附約後,又不允﹔
  改在約外,又不允﹔改為僅用聲明,不用保留字樣,又不允﹔不得已改為臨時分函聲明,不能因簽字而有妨將來提請重議云云。豈知直至今日午時,完全被拒。此事於我國領土完全,及前途安危,關係至巨,祥等所以始終不敢放鬆者,固欲使此問題,留一線生機,亦免使所提他項希望條件,生不祥影響。不料大會專斷至此,竟不稍顧我國纖微體面,易勝憤慨!弱國交涉,始爭終讓,幾成慣例,此次若再隱忍簽字,我國前途,將更無外交之可言。內省既覺不安,即征諸外人論調,亦群謂中國決無可以簽字之理,詳審商榷,不得已當時不往簽字,當即備函通知會長,聲明保存我政府對於德約最後決定之權等語,姑留餘地。竊惟祥等猥以菲材,謬膺重任,來歐半載,事與願違,內疚神明,外慚清議,自此以往,利害得失,尚難逆睹,要皆由祥等之奉職無狀,致貽我政府主座及全國之憂。乞即明令開去祥外交總長委員長,及廷、鈞等差缺,一並交付懲戒。並一面迅即另簡大員,籌辦對於德奧和約補救事宜,不勝待罪之至!
  這電自六月二十八日,由巴黎發出,是日即協約國對德和約共同簽字的期間,途中不知何故淹留,至七月二日方才接到。政府正在著忙,會議善後辦法,忽又接到陸專使續電云:「德約我國既未簽字,中德戰事狀態,法律上可認為繼續有效,擬請迅咨國會建議,宣告中德戰事告終,通過後即用明令發表,逾速逾妙,幸勿遲延!」政府因即復電云:
  事勢變遷,並聲明亦不能辦到,政府同深憤慨。德約既未簽字,所謂保存我政府最後決定之權,保存後究應如何辦理?此事於國家利害,關係至為巨要。該全權委員等責職所在,不能不熟思審處別求補救,未便以引咎虛文,遽行卸職。至所擬咨由國會建議,宣告中德戰爭狀態告終,俟通過後,明令發表一節,片面宣佈,究竟有無效力?抑或外交有此先例?所有對德種種關係,將來如何結束,統望熟籌詳復。再奧約必須簽字,務即照辦。
  重洋遙隔,一電往還,未能朝發夕至,免不得有稽遲情形。政府恐國民因此憤激,再起風潮,故不待陸專使等答復,便即由徐總統下令道:
  巴黎會議對德和約,關係至巨,迭經電飭各全權委員審慎從事,頃據全權委員陸徵祥等,六月二十八日電稱:「我國對於山東問題,自通知大會宣言維持保留後,最初主張,注入約內,不允﹔改附約後,又不允﹔改在約外,又不允﹔改為僅用聲明,不用保留字樣,又不允﹔
  改為臨時分函聲明,不能因簽字而有妨將來提請重議,又復完全被拒。不得已當時不往簽字,備函通知會長,聲明保存我政府對於德約最後決定之權」等語。披覽之餘,良深慨惋。此次膠澳問題,以我國與日、德間三國之關係,提出和會,數月以來,乃以種種關係,不克達我最初希望,曠覽友邦之大勢,反省我國之內情,言之痛心,至為危懼。惟究此項問題之由來,誠非一朝一夕之故,亦非今日決定簽字與不簽字,即可作為終結。現在對德和約,既未簽字,而和會折衝,勢不能詘然中止,此後對外問題,益增繁重,尤不能不重視協約各友邦之善意。國家利害所在,如何而謀挽濟,國際地位所系,如何而策安全,亟待熟思審處,妥籌解決。凡我國人,須知圜海大同,國交至重,不能遺世以獨立,要在因時以制宜,各當秉愛國之誠,率循正軌,持以鎮靜,勿事囂張,俾政府與各全權委員等,得以悉心籌劃,竭力進行。庶幾上下一體,共濟艱危,我國家前途無窮之望,實係於此。用告有眾,咸使週知!此令。
  這令下後,嗣接陸專使復電,除奧約應該簽字外,仍執前議,政府乃照來電進行。小子有詩歎道:
  對外全憑後盾多,徒持公理漫言和。
  試看炎日天驕甚,瘏口無成恨若何?
  欲知後來對日情事,容至下回續敘。
  小徐才識,未嘗不卓絕一時,惜乎其心術之不堪告人也。彼欲效戰國策士之行,為縱橫捭闔之謀,不知彼時七國分峙,各私其私,策士猶得乘勢而操縱之,今豈猶是戰國時耶?明明為共和政體,而乃專事破壞,不願和平,至南北停戰以後,即起攫西北邊防使一席,名曰防邊,實仍欲把持軍權耳。民國有小徐,欲求安寧難矣。陸徵祥等之出使巴黎,參入和會,始終欲保留膠澳,不肯簽字,較諸曹、章、陸諸人,較為得體。然至於舌敝唇焦,卒不能挽回萬一,豈不可歎!優勝劣敗,已成公例,奈何軍閥家猶專知內哄,不顧大局耶?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2
發表於 2015-9-6 08:1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回     罷參戰改設機關 撤自治收回藩屬



  卻說山東問題,未曾解決,國民當然不服,屢有排日舉動。山東齊魯大學生,常在通商要港,調查日貨出入,不許華商販售。一日,見有車夫運糧,輸往海口,學生疑他私濟日人,趨往過問。偏被日人瞧見,號召日警,竟將學生拘去。事為學商各界聞知,即聚集數千人,共至省長公署,請向日本領事交涉。當由省長派員勸慰,許即轉告日領,索回學生。大眾待至晚間,未見釋歸,又向省長署中要求,直至次日始得將學生放歸,眾始散去。嗣又有鄉民數千人,因日人在膠濟鐵路橋洞旁,抽收人畜經過稅,亦至省長公署,要請與日人理論。經省長婉言勸導,教他少安毋躁,待政府解決青島問題,自不至有此等情事。鄉民無可奈何,只好退歸。惟排斥日貨,始終未懈。不但山東如是,各省亦皆如是。駐京日使,專用強力壓迫我國政府,嚴行禁止,政府不得不通電各省,但說是:「陸專使拒絕簽字,正當統籌全局,亟謀補救,各省排斥日貨,徒然意氣用事,反損友邦感情,務希責成軍警,實力制止」等語。各省長官,雖亦照式曉示,惟國民不買日貨,乃是交易自由,並非犯法,所以禁令屢申,也是徒然。政府也不過虛循故事。既而上海租界內,有懸掛日皇形像,當眾指詈等情。四川重慶境內,日本領事宴請中國官紳,轎夫馬弁,群集領事署門,用泥土塗抹門首的菊花徽章。兩事又經日使提出,請中國政府設法消弭,並查辦犯人,嚴行懲罰云云。政府也只好通電各省,申諭人民,毋得再犯友邦國徽及君主肖像。此外尚有各種交涉,不勝枚舉。惟巴黎和會中陸專使等,對德條約,已不簽字。接連是對奧條約,亦由協約國與奧使議定,迫令承認。奧使倫納爾等,起初也極力抗辯,終因兵敗國危,無能為力,沒奈何忍辱簽字。協約國當然簽約,陸專使等對著奧國,沒甚關礙,也即簽字。奧約與德約略同,無非是割讓土地,裁損軍隊,放棄歐洲以外一切權利,承認匈牙利獨立,奧、匈本聯邦國,至此匈始獨立。及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新建諸國,並賠償各國戰爭損失等情。中國專使既經簽字,便即電達中央,時已為九月中旬了。徐總統乃連下二令道:
  我中華民國於六年八月十四日,宣告對德國立於戰爭地位,主旨在乎擁護公法,維持人道,阻遏戰禍,促進和平。自加入戰團以來,一切均與協約各國,取同一之態度。現在歐戰告終,對德和約,業經協約各國全權委員,於本年六月二十八日,在巴黎簽字,各國對德戰事狀態,即於是日告終。我國因約內關於山東三款,未能贊同,故拒絕簽字,但其餘各款,我國固與協約各國,始終一致承認。協約各國對德戰事狀態,既已終了,我國為協約國之一,對德地位,當然相同。茲經提交國會議決,應即宣告我中華民國對於德國戰事狀態,一律終止。凡我有眾,咸使聞知!此令。
  對德戰事狀態終止,業於九月十五日佈告在案,茲據專使陸徵祥電稱,奧約已於九月十日經我國簽字等語,是對德、奧戰爭狀態,業已完全解除。惟宣戰後對德、奧人民所訂各項章程,非有廢止或修改之明文,仍應繼續有效。此令。
  還有廣東軍政府,比徐總統佔先一著,也對德宣告和平,文云:
  自歐戰發生,德人以潛艇封鎖戰略,加危害於中立國,我國對德警告無效,繼以絕交,終與美國一致宣戰,當即聲明所有中、德兩國從前所訂一切條約合同協約,皆因兩國立於戰爭地位,一律廢止。去年十一月十一日我協約國與德國訂休戰條約,隨開和平會議於巴黎,我國亦派專員出席與會,惟對於和約中關係山東問題三款外,其他條款,及中、德關係各款,我國均悉表示贊成。今因我專使提出保留山東無效,未簽字於和約,此係我國保全主權,萬不獲已之舉。對於協約各國實非常抱歉。而對於德國恢復和平之意,則亦與協約各國相同,並不因未簽字而有所變易。我中華民國希望各友邦對於山東問題三款,再加考量,為公道正義之主張,而為東亞和平永久的保障,實所馨香禱祝者也。特此通告!
  看官閱過上文,應知中國與德、奧宣戰本由段祺瑞首先主張,所以段祺瑞辭去總理,名為下野,實是仍任參戰督辦。德、奧約定易戰為和,參戰處應該撤銷,所有參戰處辦事人員,統皆敘功,段祺瑞得受勛一位殊榮。惟段派不願就此閒散,當然預先籌劃,以便改設機關。徐樹錚出任邊防,就是保持權力的先聲,好在俄、蒙交涉屢次發生,中國不能不積極籌備,小徐已做了前驅,中央應特任一督辦大員,作為小徐的援應。督辦大員的資格,當然非老段莫屬了。於是由政府下令道:
  現在歐戰告竣,所有督辦參戰事務處,應即裁撤。惟沿邊一帶,地方不靖,時虞激黨滋擾,綏疆固圉,極關重要,著即改設督辦邊防事務處,特置大員,居中策應,以資控馭而赴事機。其參戰處未盡各事,並歸該處繼續辦理,借資收束。此令。
  這令後面,便是特任段祺瑞督辦邊防事務。好一篇改頭換面的大文章,仍由段老一手做去。倚段奉段的人物,也得聯蟬辦事,權力依然,可喜可賀。語語生芒。先是俄國內亂,不遑外顧,西伯利亞一帶,新舊各黨,互生抵觸,亂匪亦乘勢蠭起,隨處滋擾。我國除蒙古外,如吉林、黑龍江、新疆各界,均與俄境毗連,免不得為彼所逼,時有戒心。吉黑兩省督軍省長,屢次致電中央,請派海軍艦隊,馳往松花江為駐防計。當經海軍部提出議案,咨交國務會議,國務員一體贊成,並援前清咸豐八年瑷琿條約作為證據。查瑷琿條約,為中、俄兩國所協定,內載:「黑龍江、松花江左岸,由額爾古納河至松花江口,為俄羅斯國屬地﹔右岸順江流至烏蘇裡河,為大清國屬地。由烏蘇裡河往彼至海所有之地,此地如同接連兩國交界明定其間地方,為大清國、俄羅斯國共管之地。由黑龍江、松花江、烏蘇裡河,此後只准大清國、俄羅斯國行船,各別外國船隻不准由此江、河行走」等語。據此約文,既稱由烏蘇裡河往彼至海,如同連接,是我船由海溯江,在黑龍江、松花江流域中,雖經過俄屬江流,也是依據條約行事。況條約載明,只准中、俄兩國行船,不准各別外國船隻行走,是中國船隻,顯然可行。現在俄亂方亟,不暇顧及邊境治安,我國若籌辦黑龍江防,正是目前急務。且黨匪所至,中、俄商民,並皆罹殃,如果我國江防成立,不但華民免禍,就是俄民也受益不淺。俄政府應該歡迎,不至抗議。國務員執此理由,因即決議進行,由海軍部派出王崇文為吉黑江防籌辦處處長,並飭海軍總司令,調駛利綏、利捷、利通、利川、江亨、靖安等六艦,由滬北往鬆、黑二江駐防。各艦駛至海參崴,俄人提出抗議,不容中國艦隊上駛,經海軍代表林建章,與外交委員劉鏡人等,一再理論,始得放行前進。將抵松花江口,暫泊達達島,又為俄官所阻,不能逕入。達達島地曠人稀,無從購取煤糧,俄人且截斷各艦的運輸,幾至坐困。林建章等一面與俄人交涉,一面自由駛入廟街,擬尋一避冷港內,寄泊御寒。不料西伯利亞俄軍,竟不分皂白,放起炮來,連聲轟響,向中國艦隊激射。艦隊慌忙退避,已有弁目三人受傷,當即拍電到京,一再告急。政府先已照會俄使,依照瑷琿條約,與他辯論。俄使倒也說不出理由,但言:「本使只能隨本國政潮,從權辦理,中國若據瑷琿條約,亦可自行上駛,各行其是。」照此口脗,也是由俄國內亂,故從柔軟。政府得了此信,卻放心了一半,至是接到告急電文,復向俄使嚴重責問,書面寫著:
  查瑷琿條約第一條第二項,載明中、俄船隻,得以駛入松花江等,不受限制。中、俄在鬆、黑權利,原屬平等,今俄艦炮擊吾艦,殊出意外,應請從速允許我艦江亨、利捷、利綏、利川四艘,安全通過,否則吾國不得不執相當之對付,將以同樣手段,加之貴國鬆、黑兩江之艦艇。亦希速電海參崴當事者,以短小之時間,為滿意之答復,是所至盼。不意中國亦有此強硬之公文!
  除此責問書外,又電駐海參崴高等委員,與俄新政府直接交涉。其實俄政府尚徒擁虛名,未能統馭全國,就是駐京俄使傳電通告,也沒有確實表示。中國駛往松花江的艦隊,只能暫避兵鋒,退駐下流,靜待解決便了。會駐庫辦事大員都護使陳毅,報稱外蒙古王公,情願取消自治,歸附中華,這真算是民國難得的機會。政府自然去電獎勵,並飭外交部蒙藏院等機關,會同商酌辦理。陳毅復派屬員王仁詡到京,面陳一切情形。原來外蒙自受俄人唆使後,名為自治,實不啻為俄人保護國,俄人屢給借款,盤剝外蒙,外蒙已不堪凌逼,自知為俄所欺,苦難悔約。及俄國革命亂黨,又屢次入境,騷擾益甚。外蒙自治官府,乃復向中國乞援,當由外蒙親王巴特瑪多爾濟領銜,呈請取消自治,凡歷年所借款項歸俄、蒙雙方交涉,應由中央逐年歸還若干。餘如各王公等年俸,亦請中央承認等語。陳毅以為所損有限,所得實多,便替他慇懃呈報。還有西北籌邊使徐樹錚,正欲借此圖功,可巧得了這個消息,乃是天上飛來的幸事,急忙電呈中央,說是:「外蒙歸化,懷德畏威,應速加慰撫」等語。明明是自己吹牛。徐總統連接呈文,因即頒發明令道:
  據都護使駐紮庫倫辦事大員陳毅,電呈外蒙官府王公喇嘛等合詞請願呈文,內稱:「外蒙自前清康熙以來,即隸屬於中國,喁喁向化,二百餘年,上自王公,下至庶民,均各安居無事。自道光年間,變更舊制,有拂蒙情,遂生嫌怨。迨至前清末年,行政官吏穢污,眾心益滋怒怨。當斯之時,外人乘隙煽惑,遂肇獨立之舉。嗣經協定條約,外蒙自治告成,中國空獲宗主權之名,而外蒙官府喪失利權,迄今自治數載,未見完全效果,追念既往之事,令人誠有可歎者也。近來俄國內亂無秩,亂黨侵境,俄人既無統一之政府,自無保護條約之能力,現已不能管轄其屬地,而布裡雅特等,任意勾通土匪,結黨糾伙,迭次派人到庫,催逼歸從,擬行統一全蒙,獨立為國。種種煽惑,形甚迫切。攘奪中國宗主權,破壞外蒙自治權,於本外蒙有害無利。本官府洞悉此情,該布匪等,以為我不服從之故,將行出兵侵疆,有恐嚇強從之勢。且唐努烏梁海,向系中國所屬區域,始則俄之白黨,強行侵占,拒擊我中蒙官軍,既而紅黨復進,以致無法辦理。外蒙人民生計,向來最稱薄弱,財款支絀,無力整頓,槍乏兵弱,極為困難。中央政府雖經擔任種種困難,兼負保護之責,乃振興事業,尚未實行。現值內政外交,處於危險,已達極點,以故本官府窺知現時局況,召集王公喇嘛等,屢開會議,討論前途利害安危問題,冀期進行。咸謂近來中、蒙感情敦篤,日益親密,嫌怨悉泯,同心同德,計圖人民久安之途,均各情願取消自治,仍復前清舊制。凡於紮薩克之權,仍行直接中央,權限劃一。所有平治內政,防禦外患,均賴中央竭力扶救。當將議決情形,轉報博克多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汗時,業經贊成。惟期中國關於外蒙內部權限,均照蒙地情形,持平議定,則於將來振興事務,及一切規則,並於中央政府統一權,兩無抵觸,自與蒙情相合。人民萬世慶安,於外蒙有益,即為國家之福。五族共和,共享幸福,是我外蒙官民共所祈禱者也。再前訂中、蒙、俄三方條約,及俄、蒙商務專條,並中、俄聲明文件,原為外蒙而訂也。今既自己情願取消自治,前訂條件,當然概無效力。其俄人在蒙營商事宜,將來俄新政府成立後,應由中央政府負責,另行議訂,以篤邦誼而挽回利權」等語。並據西北籌邊使徐樹錚,呈同前情,核閱來呈,情詞懇摯,具見博克多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汗及王公喇嘛等,聲明五族一家之誼。同心愛國,出自至誠,應即俯如所請,以順蒙情。所有外蒙博克多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汗應受之尊崇,與四盟應享之利益,一如舊制。中央應當優為待遇,俾同享共和幸福,垂於無窮,本大總統有厚望焉!
  同日又加封外蒙古呼圖克圖汗,令文有云:
  外蒙古博克多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汗,贊助取消自治,為外蒙謀永久治安,仁心哲術,深堪嘉尚,著加封為外蒙古翊善輔化博克多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汗,以昭殊勩。此令!
  兩令既下,又由外交部照會駐京俄使,通報外蒙取消自治,凡前訂中、俄、蒙條約及俄、蒙商約,並中、俄聲明文件,一概停止效力,且將外蒙取消自治,仍復舊制各情形通告駐京各願贊成,但因本國內情非常擾亂,實不能顧及外蒙,自己僑寓中國,赤手空拳,徒靠著三寸舌根,究有甚麼用處,所以暫從容忍,俟新政府穩固後再與中國交涉。那西北籌邊使徐樹錚,尚在內蒙駐節,至此且受命為冊封專使,得與副使恩華、李垣,睥睨自若,馳往庫倫去了。小子有詩詠道:
  本是無功冀有功,一麾出使竟稱雄。
  此君慣使刁鑽計,如此機心亦太工。
  欲知小徐赴庫情形,且至下回敘明。
  參戰處成立以後,將及二年,未聞有如何大舉,故外人時有不滿意之論調。然使當時無段氏之主張,列入參戰地位,則巴黎和議,中國當然不能列席,此後之外交困難,固不僅青島問題已也。即斯以觀,段氏不得謂無功,但段氏生平之誤,在信任一小徐。小徐因參戰之將罷,亟倡議邊防,彼若為段氏效忠,而不知其處心積慮,無非為自己之權力起見。陳毅之取消外蒙自治,功已垂成,而小徐即起而乘之,欲奪陳毅之功為己有,巧固巧矣,亦知「人有千算,天教一算」之俚諺否耶?試觀俄羅斯歷來猖獗,謀攫外蒙,迫我認約,曾幾何時,而國亂如糜,不遑兼顧,國且如是,況一人一身乎?小徐,小徐,汝謂己智,果何智之足雲?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3
發表於 2015-9-6 08:20: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一回     易總理徐靳合謀 宴代表李王異議



  卻說徐樹錚出任邊防,無非為徼功起見,及外蒙取銷自治,又得受中央任命,做了一個冊封專使,便與副使恩華、李垣等,馳赴庫倫。駐庫辦事員陳毅,也知小徐此來,不懷好意,但不得不出郊相迎。就是外蒙王公,既已歸附中央,理應歡迎專使,相偕出迓,執禮頗恭。小徐昂然前來,意氣揚揚,及與陳毅等相遇,乃下馬晤談,略道寒暄,便即上馬入庫倫城,當下將冊書授與外蒙呼圖克圖。呼圖克圖依禮接受,擺宴接風,皆意中事,不消細敘。散宴後,小徐出寓陳毅公館,便作色與語道:「汝亦曾知我徐某的聲名否?汝在庫倫多年,沒甚建樹,今我奉使到此,為汝成立功勞,並非越俎代謀,汝勿疑我有他意,暫請汝勿與外界通問,俟我辦理告竣,自當南歸,否則與汝不利,汝宜留意。」驕態如繪。陳毅聽了,也覺憤不可遏,但默思小徐凶橫,未可與爭,不如虛與周旋,還可敷衍過去,俟他復命,便可無事,因此含糊應允,聽令小徐辦理。小徐也樂得張威,即借庫倫為行轅,安居起來。嗣是邊防情事,均歸小徐主張,陳毅毫無權力,不過虛有職位罷了。
  是時財政總長兼代國務總理龔心湛,因為財政支絀,不敷分撥,屢受各方指摘,情願卸去職任,免得當衝。乃即遞上辭呈,襆被出都。徐總統無從挽留,只好准令免職,改任他人。向例總理缺席,當由外交、內務兩總長代任,外交總長陸徵祥赴歐未回,內務總長田文烈,因病乞假,當然不能任命,挨次輪流,應歸陸軍總長靳雲鵬權代。靳為段合肥門生,資望尚淺,全靠老段一手提拔,始得累躋顯階,官至陸軍總長,特授勛二位。老徐本陰忌段氏,如何肯令靳雲鵬接手?他卻另有一種意見,以為靳系武夫,頭腦簡單,容易就我約束,且靳為新進後輩,駕馭更易,若優加待遇,使他知感,當可引為己用,樂效指揮。就中尚有兩件利益:一是使安福國會不致違言﹔二是使曹錕、張作霖互相聯應。原來靳為段派嫡系,本與安福部同情,好在靳氏兒女,新近與曹、張兩軍閥聯姻。曹、張兩派本非段系,將來靳得重用,曹、張自必樂從,兩方擁護,靳亦可乘勢自展,免受段派牽掣。為靳氏計,為自己計,真是一舉兩得的計策。當即將靳氏提出,咨交國會。府秘書長吳笈孫,草定咨文,呈與老徐。徐總統閱後,復親自援筆,把靳雲鵬三字下,加寫「才大心細,能負責任」兩考語,然後再令吳笈孫繕正,蓋過了印,著人齎交參眾兩院。院中投票表決,得大多數同意,因即通過。已如老徐所料之第一著。徐遂任命靳雲鵬兼代國務總理,所有財政總長遺缺,便命次長李思浩攝行。既而川、粤、湘、贑四省經略使曹錕,東三省巡閱使張作霖,果有電文到京,力保靳氏,略云:「國家政治,須由內閣負責,龔代閣已經告退,聞已奉中央明令,著靳總長兼代。靳總長心地光明,操行穩健,令他代龔,眾望允孚,即請令靳總長正式組閣,俾當內憂外患時候,付托得人」云云。老徐第二著所料又復中式。徐總統覽到此電,免不得撚髯微笑,遂令靳雲鵬正式就任,竟為國務總理。
  靳既受命登台,可巧廣東軍政府有電到京,請取消八年公債,略謂:「八年公債條例,聞已公佈,額定二萬萬,取田賦為擔保品,得將所領債券,隨時抵押賣買,某報中載有券額八十萬圓,已抵於某國商人,每百圓只抵三十圓,是直接為內債,間接即系外債,輾轉抵押,自速危亡。況公債發行,抵及田賦,尤為世界所未有。全國人士,已一律反對,異口同聲,請即取消明令,用孚輿情,並盼速復」等語。靳雲鵬接電後,即復電與軍政府,說是:「八年公債,系維持財政現狀,所稱押與某國一節,並無此事,幸勿誤信。」這電既拍發出去,靳氏更通報老徐,且談及財政奇窘,未易支持。徐總統亦皺眉道:「這都是軍閥家的禍祟,試想近年軍餉,日增一日,政府所入有限,怎能分供許多將弁?今日借外債,明日借內債,一大半為了武夫。如果武人有愛國心,固防息爭,倒也不必說了。更可恨的,是吃了國家的糧餉,暗謀自己的權力,南爭北戰,鬧得一塌糊塗,如此過去,怎麼了?怎麼了呢!」靳雲鵬答道:「看來非裁兵節餉不成。」徐總統道:「我亦嘗這般想,但必須由軍閥倡起,方不至政府為難,若單靠政府提議,恐這般軍閥家,又來與政府反對了。」靳雲鵬應了一個「是」字。徐總統復接入道:「目前曹、張兩使,電呈到來,並言君才能大任,我看此事非君莫成,請君電告曹、張,煩他做個發起人,當容易收效哩。」雲鵬復應聲稱是,因即告退自去,電致曹、張,如法辦理。果然曹、張代為幫忙,分電各省督軍省長,願裁減軍額二成,為節餉計。僅減去二成軍額,所獲幾何?各省督軍省長,聞是兩大帥發起,當然贊成,便推曹、張為領袖,聯名進呈,大綱就是「裁兵節餉」四大字。徐總統喜如所望,因即下令道:
  軍興以來,徵調頻繁,各省經制軍隊,不敷分佈,因之招募日廣,餉需驟增,本年度概算支出之數,超過歲入甚巨,實以兵餉為大宗。此外各軍積欠之餉,為數尚多。當此民窮財匱,措注為艱,即息借外資,亦屬一時權宜之計,將來還本償息,莫非取諸民間,紓須臾之急,適以增無窮之累。抑且治軍之道,餉源為重,久饑之卒,循撫良難,統馭設有稍疏,則事變或難盡弭。本大總統受任伊始,力導和平,實發於為民請命之誠。現大局雖未底定,而停戰久已實行,徒養不急之兵,虛耗有盡之餉,非所以奠民生,固邦本也。至若軍餉支出,悉資賦稅,比來國家多故,百業不興,農成商通之數,已遜承平,益以整理失宜,歲入銳減,長此以往,固有餉源,涸可立待,被兵省份,更無論矣。本大總統興念及茲,夙夜祗懼,計惟有裁減兵額,清釐稅收,救弊補偏,暫資調節。茲據四川、廣東、湖南、江西四省經略使直隸督軍曹錕,東三省巡閱使奉天督軍兼署省長張作霖,長江巡閱使安徽督軍倪嗣衝,江蘇督軍李純,湖北督軍王占元,江西督軍陳光遠,署浙江督軍盧永祥,時浙督楊善德病歿,由淞滬護軍使盧永祥升調。署吉林督軍鮑貴卿,吉督孟恩遠調京,鮑由黑督調任。黑龍江督軍孫烈臣,繼鮑後任。山東督軍張樹元,山西督軍閻錫山,河南督軍兼署省長趙倜,湖南督軍兼署省長張敬堯,福建督軍兼署省長李厚基,陝西督軍陳樹藩,甘肅省長兼署督軍張廣建,新疆省長兼署督軍楊增新,熱河都統薑桂題,察哈爾都統田中玉,綏遠都統蔡成勛,江蘇省長齊耀琳,安徽省長呂調元,湖北省長何佩溶,浙江省長齊耀珊,江西省長戚揚,山東省長屈映光,陝西省長劉鎮華,直隸省長曹銳,長江上游總司令吳光新等,聯名電呈,稱:「中央財政奇絀,軍費實居巨額,如各省徒責難於中央,於義未安,於事無濟。權宜濟變,勢不外開源節流兩端。如就軍隊裁減二成,以之鎮懾地方,尚可敷用,約計歲省二千萬圓,一面由中央責成各省,督飭財政廳,於丁漕稅契各項,暨一切雜捐,切實整頓,涓滴歸公,增入之款,亦當有二千萬圓左右,確定用途,暫充軍餉。一俟和平就緒,裁兵之議,首先實行」等語。該督軍等明於大計,兼顧統籌,體國之忱,良深嘉許。所擬裁減軍額二成及整頓賦稅各辦法,簡要易行,與中央計劃正合。即著各該管官署,會同各該督軍省長總司令等,妥速籌議,確定計劃,剋日施行。經此次裁減之後,並應認真訓練,以期餉不虛糜。至於清釐賦稅,首重得人,著責成財政部暨各省長官,於督征經征官吏,嚴為遴選,仍隨時留心考核,切實糾察,以祛積弊。總期兵無冗額,士可宿飽,減輕閭閻之疾苦,培養國家之元氣,本總統實嘉賴焉。將此通令知之。此令!
  看官!你道各省督軍省長,聯名呈請,果真是為國節財,通曉大計麼?從前袁項城時代,只有一班國民黨,與袁項城死做對頭。後來項城一死,北洋軍系,遂分作兩派,一是皖系,一是直系。皖系就是段派,與民黨不協,常欲挾一武力主義,剗除民黨,所以南北紛爭,連年不解。直系本是馮河間為首,馮既下野,資格最崇的要算曹錕。錕嘗與馮聯合一氣,嗣經徐東海從中調停,乃偶或助段,但終為直系中人,不過為片面周旋,究未願向段結好。再加出一位張大帥來,據住關東三省,獨抱一大蒙滿主義,既不聯直,又不聯皖,前次為小徐誘動,謀取副總統一席,所以助段逼馮。及馮去徐來,副總統仍然沒份,累得張大帥空望一場,於是心下怪及小徐,更未免猜及老段。閱者看過前文,當知前因後果。三派鼎立,爾詐我虞,哪裡肯協力同心,經營國是?各省督軍省長,如徐總統通令中所述,有直派的,有皖派的,有奉派的,彼此牽率入呈,無非表面上賣個虛名,粉飾大局,其實暗中傾軋,入主出奴,就是叫他實行裁兵,他亦未必從令。軍閥家的威力,全靠著許多丘八老爺,若逐漸裁減,威力何存?所以他的呈文,簡直是有口無心,隨說隨忘的。
  惟這位老總統徐世昌,本來是翰苑出身,夙嫻文藝,及出任東三省總督,始得躬膺節鉞,結識了若干武夫。到了受任總統,逆料國民心理,厭亂惡兵,因此力主和平,提倡文治,如前清宿儒顏習齋、李■兩師生,並令入祀文廟,且就公府旁舍,辟前清太僕寺舊址,設立四存學會。四存名義,就是顏習齋所講的存人、存性、存禮、存治四綱。有時政務少閒,或邀入樊樊山、易實甫、嚴范蓀等遺老,評風吟月,飲酒賦詩,立了一個晚晴簃詩社,作為消遣。夾敘一段徐氏文治,也是忙中補筆。無如尚文的古調獨彈,如何普及?尚武的積重難返,相率爭權。老徐非不聰明,乃欲運用一靈敏手腕,駕馭武人。惟段派因老徐上台,全是安福部推戴,應居監督地位,故老徐有所舉動,往往為所鈐制。就是南北和議的決裂,也是為此。
  後任北方總代表的,乃是王揖唐。見一百零九回。揖唐生平行事,多為輿論所不容,他敢貿然南下,實由小徐許為暗助,極力慫慂,所以直任不辭。偏偏滬上士商,不待揖唐到滬,便已群起反抗,登報相訾。揖唐視若無睹,道出江寧,入見江蘇督軍李純。李為東道主人,自然開筵相待,酒過數巡,揖唐談及議和方略,並乞代為疏通。說了數語,未見答辭,揖唐不禁發急道:「公曾始終主和,奈何今日反噤若寒蟬,不肯以周行見示?」李純才微微笑道:「鳳凰已鳴,我何妨且作寒蟬。」揖唐聽了,越覺莫名其妙。原來揖唐出京時,曾由熊希齡編成一篇俳優詞,隱譏揖唐。希齡常因地得名,時人號為熊鳳凰,故李純亦援此相嘲。獨揖唐尚且未悟,更欲絮問。李純直言道:「熊鳳凰已說過了,敢是君尚未聞麼?」兩語說出,揖唐也不覺自慚。還虧面上已略有酒容,尚得遮蓋過去。與其獻丑,何如藏拙。李純自覺所言過甚,因復接入道:「今欲議和,並非真正難事,總教北方諸公,果無賣國行為,且能推誠相與,便容易就緒了。」揖唐勉強相答道:「我公久鎮南疆,為南方空氣所鼓蕩,故所言若是。其實北方,也自有苦衷,公或未能悉知哩。」李純又不禁憤憤道:「人生在世,但求問心無愧,純一武夫,知有正義罷了,他非敢知。公奉命南來,必有成竹在胸,得能和議早成,純亦得安享和平,感公厚賜哩。」滿腹牢騷,借此流露。揖唐乃不便多言,再勉飲了數觥,當即別去。
  一到滬上,通衢大市,均有譏笑揖唐的揭帖,煌煌表示。揖唐非無耳目,也自覺進退兩難,默思當今時勢,錢可通靈,從前收買政黨,包辦國會,哪一件不是金錢做出?此番來滬議和,仍可用著故智,倚仗錢神,於是揮金如土,各處賄托。好在小徐亦密派心腹,運動南方領袖孫中山,及南方總代表唐少川,陽為說合,陰圖反間,叫他與岑、陸諸人分張一幟,免為所制。那時南方七總裁,也分粤、滇、桂三派,貌合神離暗存黨見,一經小徐設法浸潤,唐總代表,卻也略被聳動,欲與王揖唐聚首言和。一日,王、唐兩人相遇席上,宴會周旋,各通款曲,惟終未及和議事件。兩方分代表中亦有數人預席,互相驚異,竊竊私議。及散席後,南代表對了唐紹儀,各有違言,多說是:「魚行包辦,何足議和,王有魚行包辦的綽號。我輩若與開議,便是自失聲價了。」唐總代表雖有和意,究竟不好違眾,乃向廣東軍政府,電告辭職。從此和議聲浪,又變成一番畫餅了。小子有詩歎道:
  五洲和會猶成議,一國軍人反好爭。
  南北紛紜無定局,難堪只是我蒼生。
  內憂未已,外釁又生,種種事變,待至下回再表。
  龔、靳同為段派中人,龔去而靳代,猶一段派也,但徐之用靳,恰含有一大命意,經本回直書其隱,乃知用靳之際,與用龔不同。錢內閣之倒,段派實排擠之,龔之起而暫代,原為徐之一番作用,非本意也。未幾而易靳之令下,當時謂去一段派,來一段派,本是同根,何必參換,而亦安知老徐之別有智謀耶?裁兵節餉一事,為靳氏登台後之政策,實由老徐授意而成。果能軍閥同心,逐漸進行,寧非一時至計,惜乎其言未顧行也。王揖唐之南下議和,本為老徐請君入甕之策,而彼則有挾而來,盛裝南下,李督軍之面加規勉,猶不失為忠厚人本色,實則黑幕重重,李氏固尚未洞悉也。彼此詐力相尚,國家寧能有豸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4
發表於 2015-9-6 16:39: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二回     領事官袒凶調艦隊 特別區歸附進呈文



  卻說各省抵制日貨,一致進行,再接再厲。閩省學生,亦常至各商家調查貨品,見有日貨,便即毀去。日本曾與前清訂約,有福建全省,不得讓與外人的條文,因此日人視全閩為勢力範圍,格外注意。僑居閩中的日商,因來貨躉積,不能銷售,已是忿懑得很﹔更聞中國學生檢查嚴密,越加憤恨,遂邀集數十人,持械尋釁。民國八年十一月十六日下午,遊行城市,適遇學生等排斥日貨,便即下手行兇,擊傷學生七人。站崗警察,急往彈壓,他竟不服解勸,當場取出手槍,撲通一聲,立將警察一人擊倒,彈中要害,嗚呼畢命。還有路人趨過,命該遭晦,也為流彈所傷。警察見已擾事,索性大吹警笛,號召許多同事,分頭拿捕,拘住兇手三名,一叫作福田原藏,一叫作興津良郎,一叫作山本小四郎,當即押往交涉署,由交涉員轉送日本領事署,並將事實電達政府,請向駐京日使,嚴行交涉。駐閩日本領事,袒護兇手,反電請本國政府,派艦至閩,保護僑民。日政府不問情由,即調發軍艦來華。真是強權世界。閩人大嘩,又由交涉員電告中央。政府連得急電,便令外交部照會日使,提出抗議。日使總算親到外交部公署,聲明閩案交涉,已奉本國訓令,決定先派專員,赴閩調查真相,以便開始談判。此項專員,除由外務省遴派一名外,並由駐京日使館加派一名,會同前往。所有本國軍艦,已經出發,礙難中止。惟艦隊上陸,已有電商阻云云。外交部只好依從,惟亦派出部員王鴻年、沈覲扆等,赴閩調查。
  為此一番釁隙,北京中學以上各校學生,全體告假,出外遊行演講,謂:「日人無端殺人,蔑理已甚,應喚起全國同胞,一體拒日。」各省學生,先後響應,並皆遊行演講,表示決心。就是閩省學生,前已發行《學術週刊》,提倡愛國,至此復宣佈戒嚴,示與日人決絕。官廳恐他釀成大禍,即取締《學術週刊》,勒令停止,並將報社發封。各學生等,遂皆罷課,風潮沿及濟南。濟南學生聯合會,正為著青島問題,常懷憤激。此次聞閩中又生交涉,越覺不平,擬開國民大會,並山東全省學生聯合會大會,誓抗日本。事被官廳阻止,也一律罷課,且擬遊行演講,致與軍警發生衝突。有好幾個學生,被毆受傷。學生以日人無理,尚有可原,軍警同為國民,乃甘心作倀,實屬可惡,決計與他大開交涉。官廳卻也知屈,特浼教育會代作調人,允許學生要求,始得和平解決。惟閩中一案,明明是曲在日人,日領事恃強違理,非但不肯將兇手抵命,反去電請軍艦,來閩示威。一經日政府派員調查,也覺得福田原藏等,所為不合,獨未肯宣付懲戒,反令日艦,游弋閩江,逗留不歸。中國外交部迭次抗爭,乃始下令撤退,並在東京、北京、福州三處,聲明一種理由,略云:
  帝國政府,曩因福州事變突發之結果,該地形勢極為險惡,深恐對於我國僑民,仍頻加迫害,僑民毆傷學生,擊死警察,反說閩人要迫害僑民,理由安在?特不得已派遣軍艦,前赴該地,以膺我僑民保護之責。惟最近按報告雲,該地情狀,漸歸平穩,當無上述之懸念。帝國政府深加考量,特於此際決定先行撤退該地之帝國軍艦,此由帝國政府考察實際情況,自進而所決行者也。帝國政府中心,切望中國官廳對於各地秩序之維持,與我僑民之保護,更加一層充分之盡瘁,幸勿再生事態,使帝國政府為保護我僑民利益之被迫害,再至不得已而派軍艦焉。
  看這口脗,好似日僑並未犯罪,全然為閩人所欺凌﹔並咎及中國官廳,不肯極力保護,所以派艦來華,為自護計。好一種強詞奪理,是己非人!最後還說出再派軍艦一語,明明是張皇威力,預示恫嚇。中國雖弱,人心未死,瞧到這般語意,難道就俯首帖耳,聽他架誣嗎?各省民氣,激昂如故,就是外交部亦調查確實,再向駐京日使,提出撤領、懲凶、賠償、道歉四項,要他履行。日使一味延宕,反謂:「我國各省官吏,不肯取締排日人民,應該罷斥,並須由政府保證,永遠不排日貨。」兩方面各執一詞,茫無結果,時已為民國八年終期了。
  政府東借西掇,勉過年關,正要預備賀歲,忽聞前代總統馮國璋病歿京邸,大眾記念舊情,免不得親去弔奠。就是徐總統也派員致賻,素車白馬,稱盛一時。原來馮下野後,仍常往來京師,猝然抱病,不及歸鄉,遂致在京逝世。馮雖無甚功業,究竟代理總統一年,故特敘其終。越二日,即系民國九年元旦,政府停止辦公數日,一經銷假,便由駐京日使遞到公文,大略如下:
  聯合國對德講和條約,業於本月十日交換批准,凡在該批准約文上署名之各國間,完全發生效力。日本依該講和條約第四編第八款,關於山東條約,即第一百五十六條乃至第一百五十八條之規定,由日本政府完全繼承膠州灣租借權,及德意志在山東所享有之一切利權。日本政府確信中國政府對於繼承上列權利一節,必定予以承認。蓋以大正四年五月二十五日所締結之中日條約中,關於山東省部分之第一條,曾有明文規定云:中國政府允諾日後日本國政府擬向德國政府協定之所有關於山東省依據條約,或其他關係於中國政府享有一切權利利益讓與等項處分,概行承認故也。以上權利,交還中國政府。至關於此事,大正四年五月二十五日兩國所交還膠州灣換文中,曾言明:日本政府於現下之戰役終結後,膠州灣租借地,全然歸日本國自由處分之時,於下開條件之下,將該租借地交還中國。(一)以膠州灣全部開放為商港。(二)在日本國政府指定之地區,設置日本專管租界。(三)如列國希望共同租界,可另行設置。(四)此外關於德國之營造物,及財產之處分,並其他之條件手續等,於實行交還之先,日本政府應行協定。是以日本政府為決定交還關於膠州灣租借地,及其他在山東各種權利之具體的手續起見,提議中、日間從速開始交涉,深信必得中國政府之允諾也。
  公文中既雲交還,又雲繼承德國舊有一切權利,是明明欲佔領膠澳,不過塗飾人目,以為日本承受權利,乃是一個租借權,並非絕對的領土權。然試問向人假物,輾轉借用,原物未歸故主,但聲明由何人所借,便好算得交還嗎?此時外交總長陸徵祥等,尚在巴黎,因為保加利亞、匈牙利、土耳其諸國,和議尚未就緒,所以留待簽字,不得遽歸。外交部次長陳箓,當將日使來文,提交國務會議。國務員樂得推諉,統說待陸總長回國,再定辦法,因此把來文暫行擱起,不即答復。廣東軍政府,聞悉此事,也電致北京,反對山東問題,由中、日直接交涉,文云:
  迭據報載,日使向北京政府交涉聲明協約國對德條約,已發生效力,日政府自己完全繼承租借膠州權,並德國在山東各種權利等語。查我國拒絕簽字和約,正當此點。如果謬然承認,則前此舉國呼號拒絕簽約之功,隳於一旦。即友邦之表同情於我者,至此亦失希望,後患何堪設想?如果日使有提出上列各節情事,亟應否認,並一面妥籌方法。再查此案我國正擬提出萬國聯盟申訴,去年盛傳日使向北京政府直接交涉,當即電詢,旋准尊處電復:「青島問題,關係至重,斷不敢掉以輕心,現在並無直接交涉之事」等語。此時更宜堅持初旨,求最後勝利。究竟現在日使有無提出?尊處如何對付?國脈主權所關,國人惴惴,特電奉詢,統盼示復!
  南北政府,雖似對峙,惟為對外起見,仍然主張聯絡,所以對德和約,也嘗以不簽字為正當。前次通電聲明,與北京政府論調相同,至此更反對中、日直接交涉,一再致電。當由北京政府答復,決計堅持。待到一月二十五日,外交總長陸徵祥自歐洲乘輪回京,謁見徐總統,報稱德奧和約經過情形,尚有餘事未了,留同僚顧維鈞等在歐辦理。徐總統慰勞有加,並與談及山東交涉。陸總長亦謂:「不便與議,只好徐待時機,再行解決。」於是日使提案,仍復懸擱不理。
  惟西北邊防,日益吃緊,俄國新舊二黨,屢在西伯利亞境內,交戰不休。政府已將防邊護路各要件,迭經討論,適值陸總長回國,因再公開會議,決定辦法。從前西伯利亞鐵路,接入黑龍江、吉林兩省,為俄人所築,吉黑境內,稱為中東鐵路,鐵路總辦,當然歸俄人主任。西伯利亞有亂,免不得順道長驅,突入黑吉,故政府時為擔憂。自經陸總長列席議決,即由外交部名義,備具正式公文,向協約國正式申明:(一)中東路屬我國領土全權,不容第二國施行統治權。(二)俄員霍爾瓦特,僅為鐵路坐辦,無擔負國家統治之權能。(三)按照鐵路合同,公司俄員及沿線僑居中外人民,應由我國完全保護。除這三事宣告各國外,又分電奉天、吉林、黑龍江、新疆四省督軍,及現駐庫倫西北籌邊使徐樹錚等,令他厚集軍隊,極力防邊。籌備的款,實行護路﹔並應監視中東路總辦霍爾瓦特,勿任有逾軌舉動。種種辦法,無非是思患預防的要著。可巧呼倫貝爾特別區域,亦恐俄亂擾入,願將特別區域的名目取消,歸屬中政府指揮。這呼倫貝爾地方,本在黑龍江西北,向屬黑龍江省管轄,自俄人垂涎此地,硬要中國與他定約,承認呼倫貝爾為特別區域,以便逐漸染指。及俄亂一起,該地總管協領,自知站立不住,乃與暫護呼倫貝爾副都統貴福熟商,托使電請中央。貴福乃先咨呈東三省巡閱使張作霖,暨黑龍江督軍孫烈臣,間接傳遞呈文,到了京師。與外蒙情形相似。徐總統當然欣慰,便即下令道:
  據東三省巡閱使張作霖,黑龍江督軍孫烈臣,呈稱:
  「據暫護呼倫貝爾副都統貴福咨呈:竊查呼倫貝爾,向屬中國完全領土,隸黑龍江省管轄,自改置特別區域以來,政治迄未發達,自非悉聽中央政府主持,不足以臻治理。
  茲據全旗總管協領左右兩廳廳長幫辦等會議多次,僉謂取消特別區域,並取消中俄會訂條件,實為萬世永賴之圖,因推左廳廳長成德,右廳廳長巴嘎巴迪,索倫左翼總管榮安,索倫右翼總管凌陞等,代表全體,吁懇轉電中央,准將呼倫貝爾特別區域取消,以後一切政治,聽候中央政府核定。其中華民國四年中俄會訂呼倫貝爾條件,原為特別區域而設,今既自願取消特別區域,則該條件當然無效,應請一並作廢,伏乞鑒核轉呈」等語。核閱來呈,情詞懇摯,具見深明大義,應即俯如所請,以順群情。所有善後一切事宜,著該使等會商主管各部院,察酌情形,分別妥籌,呈候核定施行。總期五族一家,咸沾樂利,用廣國家大同之化,本大總統有厚望焉!此令。
  令下數日,又任命貴福為呼倫貝爾副都統,張奎武為呼倫貝爾鎮守使,鍾毓督辦呼倫貝爾善後事宜。嗣復經黑龍江督軍孫烈臣電達中央,請援照舊制,設立呼倫、臚濱兩縣,並改吉拉林設治局為室韋縣,當由政府交與內務部核辦。從前光緒三十四年間,原設呼倫、臚濱兩府,及吉拉林設治局,局址系唐時室韋國故都,因以名縣。內務部看到黑督呈文,並沒有甚麼關礙,當然贊同,即復呈總統府核准,下一指令,飭照呼倫貝爾原管區域,設置呼倫、臚濱、室韋三縣,統歸呼倫貝爾善後督辦管轄,這且不必細表。
  惟俄國新舊交爭,兩邊設立政府,新黨占住俄都彼得格勒,仍在歐洲東北原境。舊黨失去舊都,移居西伯利亞,組織臨時政府,暫就鄂穆斯克地方為住址,旋又遷至伊爾庫次克。偏新黨節節取,舊黨屢戰屢敗,幾至不支,再經伊爾庫次克境內的社會黨,目睹舊黨失勢,竟與新黨過激派聯絡,驟起革命,推翻舊政府。舊政府領袖柯爾恰克將軍等,統皆逃散,不能成軍。俄國新政府既占優勢,自謂划除一切階級,以農人為本位,故號為勞農政府。且因俄都彼得格勒偏據歐洲,改就俄國從前舊都莫斯科為根據地,一面聲告各國,除舊有土地外,不致相侵。協約各國,本皆派兵至海參崴,出次西伯利亞,防禦俄亂。事見前文。美國因俄新政府既已聲明,不侵外人,當即將西伯利亞駐屯軍,全數撤回。獨日本政府不願撤兵,反且增兵,別寓深意。遂牒告美國政府,略謂:「日本處境,與美國不同。就俄國過激派現勢觀察,實足危及日本安全,故日政府決定增派五千補充隊,駐防西伯利亞東端」雲雲。美國也不暇理論,撤兵自去。獨中國前與日本協商,訂定中日軍事協定條件,所派軍隊,不能自由往返,屢經廣東軍政府通電反對,國務院乃電復廣東,內稱:「軍事協定,原為防止德、奧起見,現在各國駐俄軍隊,業經分起撤退,我國軍隊自當與各國一致行動,待至全隊撤回,即為軍事協定終止的期間。」但日本不肯退軍,中國亦當被牽制,甚至日本二次宣言,謂西伯利亞的政局,影響波及滿洲、朝鮮,危及日本僑民,所以不便撤兵。已視滿洲為朝鮮第二了!必待滿洲、朝鮮,脫除危險,日僑生命財產,可得安全,並由俄政府擔保交通自由,方好撤回西伯利亞屯兵。中政府得聞宣言,也覺不能容忍,即由外交部出與抗議,略云:
  貴國關於西伯利亞撤退之時機,有滿洲、朝鮮並稱之名詞,查朝鮮系與日合邦者,本國不應過問,而滿洲系東三省,系吾國行省之一部,豈容有此連續之記載?實屬蔑視吾國主權,特此抗議!
  這抗議書齎交日使,日使延宕了好幾日,方致一復文,還說:「由中國誤解,或誤譯日文,亦未可知。我帝國宣言中,並述滿洲、朝鮮,不過指摘俄亂影響,始及滿洲,繼及朝鮮,足危害我日本僑民,並無蔑視中國東三省主權。」看官試想,此等辯詞,果有理沒有理麼?正是:
  畢竟野心謀拓土,但誇利口太欺人。
  為了日本種種恃強,遂致中國內地,常有排日風潮,欲知詳情,且看下回便知。
  日人毆傷學生,槍斃警察,尚欲調派軍艦,來華示威,假使易地處此,試問日人將如何辦理乎?夫俄與日本,皆強國也,前清之季,交相憑陵。迨民國紀元,又牽率而來,俄染指於北,日垂涎於東,中政府之受其要挾,窮無所訴,視俄固猶日也。乃俄亂驟起,土宇分崩,外蒙離俄而取消自治,呼倫貝爾亦離俄而取消特別區域,可見強弱無常,暴興者未必不暴僕。況中、日兩國,同文同種,又同處亞東,胡不思唇齒之誼,而屢與中國為難耶?日人日人,其亦可少休也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5
發表於 2015-9-6 16:3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三回     對日使迭開交涉 為魯案公議復書



  卻說各省學潮,迭起不已,大半為了中日交涉,相率爭嘩。一是魯案,一是閩案,兩案俱未解決。天津學生,屢次求見省長,要請轉電政府,與日本嚴重理論。省長不允接見,反派衛隊驅散學生,甚至毆傷數名。天津各校,遂全體罷學。北京各校,亦依次響應,公舉代表,謁見國務總理。靳雲鵬雖未拒絕,但也不過支吾對付。學生等複游行演講,被大隊軍警干涉,驅入天安門嚴守,待至天暮,始得釋放。學生未肯罷休,仍然四處鼓吹,一意排日,有時為軍警拘去,終不少屈。嗣是上海、安慶、杭州各校,亦往往因嚴查日貨,發生衝突,政府不得已下一禁令,不許學生干政,令云:
  近年以來,學潮頹靡,法紀不張,以諸生雋異之姿,動輒聚眾暴行,自由行動,國家作育英髦,期望至切,迭經明令剴切誥誡,申明約束,深冀其濯磨砥礪,勉為異日致用之才,諸生等果知自愛愛國,當亦憬然愧悟。乃據京師警察廳報告,本月四日,京師各校學生,有在前門外排列演說,阻斷交通,並有擊毀車輛毆傷行人情事﹔
  而日前直隸省長,亦有學生包圍公署,擊傷警衛,不服制止之報告,似此擾亂秩序,顯乾法紀,菁莪之選,淪於榛棘,甚為諸生惜之!自來學生干政,例禁綦嚴,誠以向學之年,質性未定,紛心政治,適隳學業,抑且立法行政之責,各有專屬,豈宜以少數學子,挾出位之思,為逾軌之舉?在國家則有妨統馭,在諸生亦自敗修名,在政府雖愛惜諸生,而不能不尊重法律。須知國家生存,全賴法律之維繫,學生同屬國民,即同在法權統治之下,負執行法律之責者,詎能以學生乾法,置之不問?茲特依據法律,再為諄切之申告,自此次明令之後,應即責成教育部,督飭辦學各員,恪遵迭令,認真牖導。凡學生有軼出範圍之舉,立予從嚴制止,總期銷弭未萌,各循矩矱。其有情甘暴棄,希圖煽亂者,查明斥退﹔情節較重,構成犯罪行為者,交由司法官廳,依法懲辦。辦學各員,倘有徇庇縱容,並予撤懲。總之國紀所在,不容凌蔑,政府以國家為重,執法以繩,決無寬貸,其共懍之!此令。
  令下後,又飭京師警察廳,根據自治警察法條例,佈告將北京中等以上學校學生聯合會,暨北京小學以下學校教員聯合會,一體解散。但壓制自壓制,嘩噪自嘩噪,終歸沒有了結。就是日人亦好來尋釁,屢有越境侵權、傷人斃命等事。
  除上文所述閩案外,類舉如下:
  (一)吉省日人越境逮捕韓人交涉。吉林省毗連韓境,韓人嘗謀獨立,被日本軍警制壓,往往竄入吉林省邊境,日人遂屢有越境搜捕等情,經吉林督軍電請政府,特向駐京日使抗議。
  (二)日本軍艦入內河交涉。日本宇治軍艦,攔入江蘇南通天生港,經江蘇長官,電請外交部向駐京日使交涉。
  (三)日兵佔據滿洲裡車站交涉。日本兵隊,佔據滿洲裡車站,四面架機關槍,禁人出入,外交部因向駐京日使,質問理由。
  (四)日人在蘇槍斃兵士交涉。駐蘇陸軍第二師第五團兵士,在虎邱山旅行,被日人射放獵槍,擅將軍士胡宗漢擊斃。當經警察將兇手拘住,解至交涉公署,轉送駐蘇日領事,由交涉員向日交涉。
  (五)海參崴日軍傷害華人交涉。駐海參崴日本軍隊,與俄國新黨軍隊衝突,日軍擊敗俄軍,佔領海參崴及附近各地。我國旅崴僑民,多遭日軍傷害,且被拘去十餘人。
  當由駐崴委員李家鏊,向日軍長官提出抗議。
  (六)海拉爾日捷軍衝突,傷害華兵交涉。中東鐵路附近,日本軍與捷克軍,發生衝突,雙方開槍轟擊。中國護路軍隊在旁守視,致遭流彈擊傷。中國外交部,又不得不與日捷兩軍,抗論曲直。
  (七)日軍佔據哈爾濱華軍營房交涉。日本突調大隊軍士至哈爾濱,占用中國營房多處,經吉林長官請外交部向駐京日使交涉。
  (八)日本在中東路增兵交涉。日本在中東路線一帶,增兵運械,自由行動。中國外交部因向駐京日使提出抗議,要求從速撤退。
  (九)日軍侵犯中東路權交涉。日本軍隊,屢在中東鐵路旁,侵占中國軍站營房,及扣留車輛等事。政府迭接東三省報告,特由外交部向駐京日使提出抗議。
  (十)日人在山東內地設置電桿交涉。日人近在山東高密、古城一帶,擅自設置電桿。山東交涉員,即向駐濟日本領事抗議,日領並不答復。因由山東省長,電請外交部向日使交涉。
  如上所述,統是民國九年五月以前情事,中國雖屢與交涉,往往沒甚效果。惟蘇州槍斃胡宗漢一案,兇犯叫做角間孝二,日本駐蘇領事,也不能硬為辯護,乃正式道歉,且令兇犯賠償恤費,便算了事。胡宗漢總是枉死。至若日、捷軍傷害華兵,當經英、法軍官調停,由日、捷兩軍,撫恤死傷,並向中國道歉,也即銷案。惟山東問題,中政府因全國人民反對中、日直接交涉,所以遲遲不答。駐京日使又奉本國訓令,照會外交部,催促從速開議,內容分三項:(一)謂日本駐德代理公使,已收到關係膠州各種文件,並送達東京。日本繼承德人在山東權利,依照和約,有三強國批准,即生效力,現五國中已有四強國批准。只有美國尚未批准。故從前德人在山東權利,當然由日本繼承,毫無疑義。(二)日本政府本善意與友誼,要求中政府與日本直接交涉,解決山東問題,圖謀雙方利益。不意日政府種種好意,不但中國人不肯原諒,反發生種種排日舉動,日政府不得不切實聲明,如中國依然抱持延宕政策,日本即視此種行為,為默認日本的要求。(三)因上述兩種理由,故日政府請中國政府,速將方針決定,並定期與日本討論,解決山東問題,不容再延。看官!你道這樣的照會,是嚴刻不嚴刻麼?外交部接著,就使陸子欣徵祥字子欣。有專對才,也覺得瞠目結舌,無從應付﹔當下與國務總理靳雲鵬等,共同商議。靳雲鵬取出一篇電文,交與大眾審視,但見紙上寫著,系是湖北督軍王占元領銜,聯名共四十八人。電文略云:
  山東問題,自接收日本通牒以來,疊經各界人士,集合研究,僉以拒絕直接交涉,提交國際聯盟,為唯一之辦法。詎道路傳聞,有與希望相反之趨向。占元等廬墓所在,痛切剝膚,父老責言,似難緘默,敢進危言,幸垂聽焉!外交重要,關係國本,詳慎考慮,誰曰不宜?顧詢謀既已僉同,方針依然未定,逆料鈞座左右,必有謂直接交涉,不至有害,提交聯盟,未必有利,持此說以熒惑聰聽者,此非毫無知識,便是別有肺腸。一言喪邦,莫此為甚!大抵強國與弱國交涉,利在單獨,不利於共同,利在秘密,不利於公開,至弱國外交,則適得其反。
  試問二十年來,我國利權,斷送於密約者幾何?此次彼以甘言誘我,非愛我也。果誠意親善,則宜先將完全主權,逕行交還,並即時撤退軍警,以示退讓,不必斤斤焉為條件磋商矣。故直接交涉,結果必與吾無利,可以斷言。倘慮提交聯盟,未必可恃,在歐會簽字和約之時,或者尚屬疑問,今則德約保留山東之款,已由美參議員通過,且英、法各國,對於保留案,亦表贊同。專欲難成,得道多助,利害明瞭,無待蓍龜。與其為條約之贈與,寧使為強力所占有。與其菁華盡棄,留空殼之地圖,毋寧死力抗爭,作國際之懸案。否則引狼入室,為虎作倀,群情憤激,鋌而走險,禍變之來,將有不忍言者。心所謂危,不敢不告,伏祈俯鑒民意,斷而行之,山東幸甚!國家幸甚!
  大眾看罷,暗想湖北督軍王占元,平時本無甚表白,此次卻獨來領銜,居然有慷慨激昂的情勢,倒也有些奇怪。其實這篇電文,王占元不過被動,那主動力卻是第三師師長吳佩孚。平湘一役,吳氏已露頭角,此次又重現鋒芒。吳本山東蓬萊縣人,幼喪父母,門祚衰微,單靠著兄嫂撫養,始得成人。及入塾讀書,學為時藝,頗有成效。出應童子試,一戰獲售,即入黌宮。後來三試秋闈,偏皆落第,遂發憤改途,投入保定武備學堂,舍文習武。天下無難事,總教有心人,學滿畢業,成績最優,一介書生,忽變為干城上選。當時校中有一教員,便是後來的靳總理,夙垂青眼,特為吹噓,薦諸江北提督王士珍麾下。士珍因情誼難卻,權置幕右,命司傳宣。既而士珍丁艱去任,佩孚隨與俱北,輾轉為第三師營弁,師長非別,就是曹錕。錕實非將才,得吳佩孚為屬校,遇事與商,皆為錕智所未及,因此漸加倚重,由營長薦擢旅長。至曹錕統兵援湘,已密保佩孚署第三師長,任前敵總司令。岳州長沙,依次克復,應推佩孚為首功。錕既北返,受四省經略使職銜,留佩孚駐守湘南,於是佩孚權力所及,不止第三師全部,就是曹錕所有舊僚屬,也悉聽佩孚指揮。佩孚知恩感恩,願為曹氏盡力。但曹系直派,與段派貌合神離,並見前文。佩孚向曹盡忠,當然反對段派。湘督張敬堯,為段氏心腹,竭力主戰,獨佩孚駐防以後,隱承直派意旨,舍戰主和。兩人宗旨,既已不同,更兼長沙收復,功由吳氏,張敬堯後來居上,竟將湘督一席,安然據去,佩孚心實不甘。嗣經段祺瑞意圖籠絡,表薦佩孚為孚威將軍,促赴前敵,佩孚得了一個虛名頭銜,有何用處?越恨段氏使詐,反對益甚。青島交涉,段派或主張讓步,為親日計,佩孚既感念薰蕕,復系情桑梓,所以一意抗日,特聯結同鄉軍吏四五十人,同聲勸阻。靳吳誼關師弟,平時信件,嘗相往還,佩孚對內主和平,對外主強硬,已是說不一說,時有所陳,靳氏豈無感動?怎好專顧那親日派,與日人直接交涉,坐將那青島讓去?故對著日使公文,初主延宕,至此延無可延,宕無可宕,不得不將王占元等一篇大文,取示大眾,表明微旨。大眾原多數拒日,便以為今日要著,莫如復絕,就使有幾個親日派在旁,也只好隨聲附和罷了。乃擬定復文,約略如下:
  關於解決交還青島及其山東善後問題一事,准四月二十六日照開等因。查此事前一月准貴公使面交節略,所述貴國因條約實施之結果,擬為交還青島及膠濟沿線之準備各節,本國政府,均已瞭解。無如中國對於膠濟問題,在巴黎大會之主張,未能貫徹,因之對德和約,並未簽字,自未便依據德約,逕與貴國開議。且全國人民,對於本問題態度之激昂,尤為貴公使所熟悉。本國政府基於以上原因,為顧全中日邦交起見,自不容率爾答復。
  至續准送交改正節略釋文,獲見貴國政府願將膠濟沿線軍隊之撤退,本國政府與該地方官,籌商辦法,從事編製警衛隊以任保護全路之責。又準照開前因,當經本部長將上述本國政府不能遽行與貴國開議各情形,面達在案。惟根據目前事實上之情狀,對德戰爭之狀態,早經終止,所有貴國在膠濟環界內外軍事設施,自無繼續保持之必要。而膠濟沿路之保衛,從速恢復歐戰以前之狀態,實為本國政府及人民所最欣盼,自當於最短之期間,為相當之組織,以接貴國沿路軍隊維持沿路之安寧。此節與解決交還青島問題,純為兩事,想貴國政府必不執定曾否開議,借以遲延其實行之期,致益滋本國人民及世界觀聽之誤會也。貴國政府果願將戰時一切軍事上之設施,從事收束,以為恢復和平之表示,本國政府自當訓令地方官,隨時隨事,與貴國領事官等接洽辦理,相應奉復,即希查照為荷!
  看這復文,便知靳氏是採納吳言,有此決心﹔還有統一南北政策,主張和平解決,也是依從吳議。曾先有通電促和,由小子補錄如下:
  近迭據各方來電,促進和平,具見愛國之誠。一年以來,中央以時局危迫,謀和至切,開誠振導,幾於瘏口嘵音,乃以西南意見殊歧,致未克及時解決,不幸而彼方變亂相尋,且有同室操戈之舉,缺斨破斧,適促淪胥,蒿目艱虞,能無心痛!中央對於西南,則以其同隸中華,誼關袍澤,深冀啟其覺悟,共進祥和,但本素誠,絕無成見。而對於各方,尤願鑒彼糾紛之失,力促統一之成,戮力同心,共圖匡濟。誠以國家利害之切,人民休戚所關,苟一旦未底和平,則一日處於艱險。而以目前國勢而論,外交艱難,計政匱虛,民困既甚,危機四伏,尤在迅圖解決,不容稍事迂迴。中央惓懷大局,但可以利國家福人民者,無不黽勉圖之。而所以積極擘劃,共策進行,仍惟群力之是賴。各軍民長官,匡時幹國,夙深倚任,所冀共體斯情,以時匡翼,庶幾平成早睹,國難以紓。功在邦家,實無涯■!奉諭特達。
  是時北方總代表王揖唐,寓滬多日,借愛儷園為行轅,名為議和專使,實是未曾開談。南方總代表唐紹儀,前已向軍政府辭職,軍政府雖未照准,但南方各分代表,不願與王揖唐開議,所以唐、王兩人,有時或得相晤,不過略有議論,未得公開談判。徐總統與靳總理,一再促和,哪知和議毫無端倪,王揖唐唯逍遙滬瀆,作汗漫遊。一夕,在愛儷園中,忽發現炸彈一顆,幸未爆裂,不致傷人。但王揖唐的三魂六魄,幾被這一顆炸彈,驅向黃浦灘上去了。小子有詩歎道:
  無情鐵彈竟相遺,猶幸餘生尚未糜。
  為語世人休自昧,本來面目要先知。
  王揖唐經這一嚇,勉強按定了神,攝回魂魄,暗想此事必有人主使,想了一番,不禁私歎道:「諒想是他,定歸是他。」
  究竟推測何人?待小子下回報明。
  本回舉中日各案,依次臚敘,僅半年間,而已積案至十,雖似無關巨要,而無在非恃強凌弱之舉。虎邱山及海拉爾兩案,傷斃華民,不過以撫恤道歉了事。夫殺人抵命,中外同揆,若僅以撫恤之微資,道歉之虛文,即可置兇手於不問,彼亦何憚而不再為耶?弱國之外交,已可概見。至若山東問題,既已不簽字於德約,自不能與日人直接交涉。愚夫猶知,寧待吳氏?但吳氏之聯合同鄉,推王占元為領銜,合力電阻,不可謂非愛鄉愛國之熱誠。
  因事屬辭,亦作者之特筆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6
發表於 2015-9-6 16:40: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四回     挑滇釁南方分裂 得俄牒北府生疑



  卻說王揖唐遇著炸彈,僥倖不死,自思前至江寧,曾被江督李純,當面揶揄,此次以炸彈相餉,定是李純主使,遂不加考察,即致書李純,責他有心謀害。李純本無此事,瞧著來書,便怒上加怒,便親筆作復,出以簡詞道:
  公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僕即有恨於公,何至下效無賴之暗殺行為,況並無所憾於公乎?
  這書復寄王揖唐,揖唐閱後,尚未釋意,每與賓朋談及,謂李秀山不懷好意,秀山即李純字,見前。從此更與李純有嫌。但前次朱使南下,李純本極力幫忙,恨不見效,此次揖唐代任,派系本與李純不同。況揖唐品格,不滿人意,所以李純原袖手旁觀,坐聽成敗。揖唐孤立無助,又不見南方與議,叫他一個「和」字,從何說起?只好逐日蹉跎,因循過去。
  滬上有猶太人哈同,素號多財,建築一大花園,為消遣地。揖唐在滬無事,便去結納哈同,做了一個新相知,鎮日裡在哈同花園宴飲流連。或謂揖唐到滬,挈一愛女,自與哈同為友,便囑愛女拜哈同為義父,事果屬實,揖唐行狀,更不問可知了。意在言外。
  惟西南各省亦各分派別,滇、粤、桂三派組成軍政府,陽若同盟,暗卻互相疑忌。岑春暄系是桂系,資格最老,陸榮廷亦桂系中人,向為岑屬,當與岑合謀。江督李純,屢次通信老岑,敦勸和議,就是徐總統亦密托要人說合岑、陸。岑、陸頗思取消自主擁戴北方,但粤派首領,為民黨中堅,不願奉徐為中國總統,且經小徐設法離間,使他自排岑、陸,免得直派聯絡西南,厚植勢力,於是西南各派被直、皖兩派分頭運動,也不禁起了私見,各自為謀。中國人之無團結心,可見一斑。心志相離,事變即起。駐粤滇軍第六軍軍長李根源,由雲南督軍唐繼堯,派為建設會議代表,免除軍長職務,所有駐粤滇軍,直隸督軍管轄,並令稟承參謀部長李烈鈞辦理。時廣東督軍為莫榮新,偏與唐繼堯反對,電令滇軍各師旅團長,仍歸李根源統轄指揮。於是滇軍各軍官,一部分服從滇督命令,不屬李根源,一部分服從粤督命令,仍留李根源為統帥。雙方互起衝突,激成戰釁,連日在韶州、始興、英德、四會等處,私鬥不休。唐繼堯接得戰電,不由的憤怒起來,以為駐粤滇軍,應歸滇督處分,莫榮新怎得無端干涉?當即通電西南海陸軍將領,略謂:「留粤滇軍問題,滇省務持慎重。茲據報莫榮新派兵四出,公然開釁,目無滇省,甘為戎首,繼堯不能坐視兩師滇軍,受人侵奪,決取必要手段,特行通電聲討」云云。因派遣乃弟唐繼虞,為援粤總司令,率兵三師,由滇出發。陸榮廷特自廣西出師,駐紮龍州,為莫聲援。
  旋經軍政府總裁岑春暄等,出與調和,方得停戰。惟經此一番齟齬,滇桂兩派,已經決裂。廣東軍政府中,爭潮日烈,政務總裁海軍部長林葆懌,提出辭職,政務總裁外交兼財政部長伍廷芳,亦離粤赴香港,尋且移駐上海。在粤舊國會參議院議長林森,眾議院議長吳景濂,副議長褚輔成,與一部分議員,先後離粤,通電攻擊政務總裁岑春暄,說他潛通北方,有背護法宗旨,特與他脫離關係,另擇地點開會。尚有一部分議員,仍留廣州,照常辦事,並另選主席,代理議長事務。軍政府總裁岑春暄,遂免去外交財政總長伍廷芳職銜,改任陳錦濤為財政部長,溫宗堯為外交部長。且因伍廷芳離粤時,攜去西南所收關稅餘款,未曾交清,軍政府又派員向香港上海法庭,實行起訴,一面咨照留粤議員,續舉政務總裁,得熊克武、溫宗堯、劉顯世三人補充缺數。惟伍廷芳至滬後,與孫文、唐紹儀晤敘,主張另設軍政府,屏斥岑、陸諸人,孫、唐也都贊成,再致電唐繼堯詢明意旨。繼堯已與廣州軍政府反對,寧有不依的道理?隨即復書允洽。廷芳遂與孫文、唐紹儀、唐繼堯聯名,通電聲明道:
  自政務總裁不足法定人數,而廣州無政府。自參眾兩院同時他徙,而廣州無國會。雖其殘餘之眾,濫用名義,呼嘯儔侶,然豈能掩盡天下耳目?即使極其詐術與暴力所至,亦終不出於兩廣,而兩廣人民之心理,初不因此而淹沒。況雲南、貴州、四川,固隨靖國聯軍總司令為進止,閩南、湘南、湘西、鄂西、陝西各處護法區域,亦守義而勿渝。以理以勢,皆明白若此,固知護法團體,決不因一二人之構亂而涣散也。慨自政務會議成立以來,徒因地點在廣,遂為一二人所把持﹔論兵則惟知擁兵自固,論和則惟知攘利分肥,以秘密濟其私,以專橫逞其欲,護法宗旨,久已為所犧牲,猶且假護法之名,行害民之實。煙苗遍地,賭館滿街,吮人民之膏血,以飽驕兵悍將之願,軍行所至,淫掠焚殺,鄉里為墟,非惟國法所不容,直人類所不齒。文等辱與同列,委屈周旋,冀得一當,而終於忍無可忍,夫豈得已?惟既受國民付托之重,自當同心戮力,掃除危難,貫徹主張,前已決議移設軍府,紹儀當受任議和總代表之始,以人心厭亂,外患孔殷,為永久和平計,對北方提出和議八條,尤以宣佈密約,及聲明軍事協定自始無效為要。今繼續任務,俟北方答復,相度進行,廷芳兼長外交財政,去粤之際,所餘關款,妥為管理,以充正當用途。其未收者,亦當妥為交涉。文、繼堯倡率將士,共濟艱難,苟有利於國家,惟力是視,謹共同宣言:自今以後,西南護法各省區,仍屬軍政府之共同組織,對於北方繼續言和,仍以上海為議和地點,由議和總代表準備開議。廣州現在假托名義之機關,已自外於軍政府,其一切命令之行動,及與北方私行接洽,並抵押借款,概屬無效。所有西南鹽餘及關餘各款,均應交於本軍政府,移設未完備之前,一切事宜,委托議和總代表分別接洽辦理,希北方接受此宣言以後,瞭然於西南所在,賡續和議。庶幾國難敉平,大局早日解決。不勝厚望,惟我國人及友邦共鑒之!
  發電以後,即由唐紹儀另行備函,並宣言書繕錄一份,送達北方總代表王揖唐。揖唐正因南方代表,不肯與議,愁悶無聊,既得唐紹儀正式公函,自應歡顏接受,復函道謝。語太挖苦。哪知廣東軍政府,因孫文、唐紹儀、伍廷芳、唐繼堯四人,發表宣言,也即憤憤不平,即開政務會議,免去議和總代表唐紹儀,改派溫宗堯繼任,且電致北京,聲明伍等所有宣言為無效。北京政府,接到此電,又即知照王揖唐,令他且停和議。王揖唐正興高采烈,想與唐紹儀言和,偏又遭此打擊,害得索然無味,真正悶極。但此尚不過王揖唐一人的心理,無足重輕。看官試想南北紛爭,頻年不解,海內人民,哪一個不望和議早成,可以安閒度日?偏是越攪越壞,愈出愈奇。起初只有南北衝突,漸漸的北方分出兩大派,一直一皖,互相暗鬥,遂致北與北爭﹔繼又南方亦分出兩大派,滇粤係為一黨,桂系自為一黨,也是與北方情形相似,爭個你死我活,這真是何苦呢!想是此生不死。還有四川境內,自周道剛為督軍後,被師長劉存厚所扼,憤然去職,竟將位置讓與存厚。存厚繼任,又被師長熊克武等攻訐,退居綿州,成都由熊克武主持。克武得選為廣東軍政府政務總裁,卻有意與岑、陸相連,反對雲南唐繼堯,就是滇軍師長顧品珍,亦為克武所要結,竟與唐繼堯脫離關係,於是川滇相爭,滇與滇又自相爭,五花八門,層出不窮,只苦了各省的小百姓,流離蕩析,靡所定居。大軍閥戰興越豪,小百姓生涯越苦,革命革命,共和共和,最不料攪到這樣地步哩。痛哭流涕之談。話分兩頭。
  且說俄國勞農政府,自徙居莫斯科後,威力漸張,把俄國舊境,壓服了一大半。外交委員喀拉罕,派人至中國外交部送交通牒,請正式恢復邦交,聲明將從前俄羅斯帝國時代,在中國滿洲及他處以侵略手段,取得的土地,一律放棄,並將中東鐵路礦產林業權利,及其他由俄帝國政府,克倫斯基政府,即俄國革命時第一次政府。與霍爾瓦特、謝米諾夫,暨俄國軍人律師資本家所取得各種特權,並俄商在中國內所設一切工廠,俄國官吏牧師委員等,不受中國法庭審判等特權,皆一律放棄,返還中國,不受何種報酬。並拋棄庚子賠款,勿以此款供前俄帝國駐京公使及駐各地領事云云。外交部接著此牒,並呈入總統府及國務總理。徐、靳兩人召集國務員等,開席會議,大眾以舊失權利,忽得返還,正是絕大幸事,但協約國對俄情形,尚未一致,就是俄國勞農政府,亦未經各國公認,中國方與協約國同盟,不便驟允俄牒,單獨訂約。只好將來牒收下,暫不答復,另派特員北往,與來使同赴莫斯科,先覘勞農政府情形,審明虛實,一面探聽協約國對俄態度,再行定議。嗣聞協約國各派代表到了丹麥,與勞農政府代表開議,因亦派駐丹代辦公使曹雲祥為代表,乘便交涉。曹代使復請詳示辦法,政府乃電示曹代使,令他將所定意見,轉告俄國勞農政府的代表。略云:
  中華民國對於俄國勞農政府前日提議將各種權利及租借地歸還中國,以為承認莫斯科新政府之報酬,此種厚意,實感激異常。惟中國為協約國之一,所處地位,不能對俄為單獨行動,如將來協約國能與俄恢復貿易與邦交,則中國政府對於俄政府此種之提議,自當尊崇。希望勞農政府善體此意,並希望即通令西伯利亞及沿海各省之官吏及委員,勿虐待中國人民及沒收其財產,並令伊城即伊犁。及崴埠即海參崴。之勞農政府官吏,對於前日所沒收中國商人之糧食及貨物,以賑濟西伯利亞之饑民,一律予以公平之賠償,以增進中俄國民之友誼,是所至盼!
  過了旬餘,復接曹代使復電,謂已與勞農政府代表接洽,該代表已允斟酌辦理,政府卻也欣慰。這消息傳到滬上,全國各界聯合會等,統皆喜躍異常。從前俄國雄據朔方,屢為我患,所失權利,不可勝計,此次俄國勞農政府,竟肯一律返還,豈非極大機會?當即電達政府,請速解決中俄問題,收回前此已失權利,機不可失,幸勿稽遲等語。徐總統尚在遲疑,將來電暫從擱置。既而海參崴高等委員李家鏊,報稱:「崴埠俄國代表威林斯基,不承認有俄國通牒送達中國,恐就中有欺詐等情」,政府得報,又不禁疑慮叢生,諸多瞻顧。意外之利,卻是可防。偏滬上各界聯合會,疑政府無端延宕,錯過機宜,免不得大聲指摘,歷登報端,且雲政府難恃,不得不自行交涉。存心愛國,也不足怪。風聲傳到京師,政府又恐他激起政潮,急忙通電各省,飭令查禁。一年被蛇咬,三年怕爛稻索。電文如下:
  查前次勞農政府通牒,雖有歸還一切權利之宣言,惟旋據高等委員李家鏊電稱:「詢據該政府代表威林斯基,此事恐有人以欺騙手段,施諸中國,危險莫甚。即使俄國人民,確與中國有特別感情,然必須將來承認統一政府時,各派代表,修改條約,方為正當,想中國政府,亦必酌量出之,弗為所愚」等語。是前通牒,果否可憑,尚屬問題。現在熟加考察,如果該政府實能代表全權,確有前項主張,在我自必迎機商榷,冀挽國權。該全國各界聯合會等,不審內容,率爾表決承受,並有種種陰謀,實屬謬妄。是亦言之太過。除已電飭楊交涉員,時楊晟為上海交涉使。力與法領交涉,想是聯合會機關,在上海法租界內。務令從速解散,並通行查禁外,希即飭屬嚴密偵查,認真防範。遇有此類文件,並應注意扣留,以杜亂源,特此通告!
  話雖如此,但西伯利亞所駐華軍,亦已主張撤回,次第開拔,並向日本聲明,從前中日軍事協定,本為防德起見,並非防俄,現在德事已了,不必屯兵,所有俄日衝突事件,中國軍隊,無與日軍共同動作的義務,所以撤還。日人卻也不加抗辯,自去對付俄人罷了。此外一切中西交涉,如對匈和約、對保和約、對土和約,中國既無甚關係,亦不能自出主張,但隨著協約國方針,共同簽字。且因各國和議終了,多半添設使館,外交部亦呈請增設墨西哥、古巴、瑞典、那威、玻利非亞五國使館,以便交通。旋經徐、靳兩人酌定,特派專使駐紮墨西哥,並兼駐古巴。瑞典、那威亦各派專使分駐,玻利非亞唯派員為一等秘書兼任代辦。當下頒一指令,準此施行。最可憂的是支出日繁,收入日短,平時費用不能不向外人借貸。英、美、法、日見中國屢次借款,特組織對華新銀行團,正式成立,為監督中國財政的雛形。中政府不遑後顧,但管目前,隨他如何進行,總教借款有著,便好媮安旦夕,總有一日破產。得過且過,債多不愁。偏湘省又鬧出一場戰釁,遂致干戈迭起,殺運復開。小子有詩歎道:
  革命如何不革心?仇讎報復日相尋。
  三湘七澤皆愁境,惟有漫天戰霧侵。
  欲知湘省開戰的原因,容待下回續表。
  子輿氏有言:「上下交征利,不奪不饜。」可見利之一字,實為啟爭之媒介。試觀南北之戰,其爭點安在?曰惟為利故。南北之戰未已,而直皖又互生衝突,其爭點安在?曰惟為利故。南方合數省以抗北京,而滇桂又自啟猜嫌,其爭點安在?曰惟為利故。甚矣哉利之誤人,一至於此!無怪先賢之再三誥誡也。彼俄國勞農政府之賚交通牒,願返還舊政府所得之權利,誠足令人生疑,中國軍閥家,方野心勃勃,自爭私利之不遑,彼俄人乃肯舉其所得而棄之,謂非一大異事乎?然俄人豈真甘心喪利,欲取姑與之謀,亦中國所不可不防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7
發表於 2015-9-6 16:40: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五回     張敬堯棄城褫職 吳佩孚臨席摅詞



  卻說張敬堯督湘以後,一切舉措,多違人意,湘省為南北中樞,居民頗傾向南方,不願附北,再加張敬堯自作威福,為眾所譏,所以湘人競欲驅張。就是湘中紳宦熊希齡,亦嘗通電示意,不滿敬堯。敬堯卻恃有段派的奧援,安然坐鎮,居湘三年,無人搖動。只第三師長吳佩孚,久戍湘南,鬱鬱居此,為敬堯做一南門守吏,殊不值得﹔且士卒亦屢有歸志,此時不歸,尚待何時?當下電告曹錕,請他代達中央,准使撤防北返。偏政府因南北和議,未曾告成,礙難照准,遂致吳氏志不得伸,悶上加悶,嗣是與敬堯常有齟齬,且對著段派行為,時相攻擊,種種言動,無非為撤防計劃。跅弛之材,原難駕馭,而況張敬堯。敬堯也忍耐不住,密電政府,保薦張景惠、張宗昌、田樹勛三人,擇一至湘,接辦湘南防務,准吳北返。政府不肯依從,反屢電曹錕,轉慰第三師,教他耐心戍守,借固湘防。
  看官!你想這志大言大的吳佩孚,遭著兩次打擊,還肯低首下心,容忍過去麼?過了數日,即由湘南傳出一篇電文,聲言張敬堯罪狀,力圖攆逐,署名共有數軍,第三師亦燦然列著。明明是吳氏主張。敬堯偶閱報紙,得見此電,且忿且懼,自知兵略不及佩孚,湘南一帶,虧他守著,故得安安穩穩的過了三年,倘若吳氏撤回,南軍必乘隙進攻,轉使自己為難,乃急電中央,取消吳氏撤防的原議。略謂:「佩孚在湘,地方賴以■安,所有湖南各團體,俱不願他撤防,懇請政府下令慰留」云云。政府本不願吳氏撤回,因復電致曹錕,代阻吳軍北返。吳與張既不兩立,恨不即日北還,乃復電政府,仍請曹錕轉達,措詞極為懇切,內稱:「湘鄂一役,幾經劇戰,各將士出死入生,傷亡的原宜憫恤,勞瘁的亦須慰安。迭據各旅長等呈請,或患咯血,或患濕疾,悲慘情狀,目不忍睹。今戍期已久,日望北旋,大有急不能待的狀態。斷非空言撫慰,所能遏止」等語。不使督湘,怎忍久居?政府接著復電,不得已想一變通辦法,准令駐湘吳軍,三成中先撤退一成,以後陸續撤還。吳佩孚又不謂然,以為全部調回與一部調回,範圍雖有廣狹,但總須由他軍接防,何必多費如許手續,遂再電達中央,說是:「戍卒疲苦,萬難再事滯留,准予全部撤回,以慰眾望。」中央尚不欲遽准,復電曹錕,轉飭阻止。哪知吳佩孚已決意撤防,竟不待曹錕後命,便已報明開拔日期,全營北返了。不可謂非跋扈將軍。湘南商民,頗欲竭誠挽留,終歸無效。
  佩孚先遣參謀王伯相北上,料理駐兵地點,旋經伯相復電,謂舊有營房,早被邊防軍占據了去。佩孚不禁大憤,立電曹錕,促令退讓,一面啟程言旋。惟段仇視吳佩孚,說他自由行動,目無中央,因責成內閣總理靳雲鵬,嚴加黜罰。靳、吳有師生關係,免不得隱袒吳氏,師生關係,已見一百十三回中。且自己雖為段派中人,與小徐獨不相協。小徐出閣後,攫得外蒙歸附的功勞,報知老段,老段益加寵愛,嘗語靳雲鵬道:「又錚眼光,究竟比爾遠大,爾勿謂我受制又錚,要想與他為難,須知我讓他出一風頭,實為儲養人才起見,我看現在人物,無過又錚,能使他做成一個偉人,也不枉我一番提拔了。」老段此言,未免失之忠厚。雲鵬聽了,越加怏怏,從此與老段也覺有嫌。再加徐總統引用靳氏,寓有深心,前文已經說過,諒看官當已接洽。見一百十一回。徐、靳兩人,合成一派,本想統一南北,連合南方人士,抵制段系,偏是和議不成,南方亦自相水火,因此靳氏另欲結合吳佩孚,樹作外援。惟段祺瑞資格最老,儼然一太上總統,不但靳氏有所動作,必須報告,就是老徐作事,亦必向府學衚衕請教。府學衚衕,系是段祺瑞住宅,總統府中秘書吳笈孫,逐日往返,亦跑得很不高興,常有怨言,彼徐、靳兩人,怎能不心存芥蒂呢?
  自吳佩孚撤防北返,段派歸責靳雲鵬,雲鵬乃擬托疾辭職,先去謁見段祺瑞,但雲病魔纏擾,不能辦事。祺瑞冷笑道:「果屬有疾,暫時休養,亦無不可,惟不能謂被擠辭職,怨及他人。」語中有刺。雲鵬碰了一鼻子灰,即起身別去。翌日提出辭職書,投入總統府。徐總統方藉靳為助,怎肯批准,只令給假十日,暫委海軍總長薩鎮冰代理。才閱數日,便接湘中警耗,乃是南方譚延闓軍隊,趁著吳佩孚撤防,攻入湘境,連破耒陽、祁陽、安仁防線,占去衡山、衡陽、寶慶等縣。湘督張敬堯,不能抵禦,飛使乞援,斯總理方在假中,薩鎮冰雖然代理,終究是五日京兆,樂得推諉。徐總統本不願張敬堯督湘,只因段派一力助張,沒奈何令他久任,此次敬堯敗報,到了京都,約略一瞧,便令送往府學衚衕,聽候老段解決。段祺瑞當然袒張,擬急派本系中的吳光新,率部援湘,復議陳入,徐總統又遲延了兩天。那張敬堯實是無用,節節敗退,如湘鄉、湘潭、郴州等地方,均先後失守,甚至南軍進逼長沙,敬堯又不能固守,竟把長沙讓去,出走岳州。真是一個老飯桶。看官閱過上文,應知從前北軍南下,費了無數氣力,才得收復長沙,逐走譚延闓,張敬堯乘便入境,攫得湘督一席,全靠吳佩孚替他守門,他始享受了三年的民脂民膏。及吳氏一去,譚延闓乘機報復,他竟不堪一戰,又不能久守,如此闒茸人物,尚算得是段氏門下的健將,段氏的用人智識,也可見一斑了。評論得當。張敬堯即退往岳州,不得已據實呈報,徐總統便即下令褫奪張敬堯職銜,令云:
  迭據湖南督軍兼省長張敬堯等電呈:「譚延闓所部,乘直軍換防之際,先後侵占耒陽、祁陽、安仁防線,並攻陷衡山、衡陽、寶慶等縣,遂由湘鄉、湘潭直逼省城,猶復進攻不已,我軍不得已退出長沙」等語。查自七年十月停戰和議以來,湘省防線,曾經劃定,本極分明,久為中外所共見。此次譚延闓等乘機構釁,迭陷城邑,蓄謀破壞,事實昭然。該督軍有守土之責,自應力營防守,以固湘局,何得節節退縮,置原划防區於不顧?又復擅離省垣,實屬咎有應得。張敬堯著即褫去本兼各職,暫行留任,仍責成督飭所有在湘各軍隊,迅速規復原防。倘再不知奮勉,貽誤地方,張敬堯不能當此重咎也。此令。
  這令既下,再特派王占元為兩湖巡閱使,吳光新為湖南檢閱使,令他會同援湘,收復重鎮。偏南軍得步進步,煞是厲害,譚延闓尚是書生本色,稍諳軍略,未嫻戎馬,獨趙恒惕為南方健將,領兵逐張,橫厲無前,既得佔據長沙,又乘勝進攻岳州。喪師失地的張敬堯,中央方責他奮勉,不意他越加畏縮,一聞南軍進迫,仍舊照著老法兒,逃之夭夭,撒爛污。岳州剩了一座空城,自然被趙恒惕軍占去。敬堯遁入湖北,借寓鄂省嘉魚縣中,再將敗狀入報。於是徐總統又復下令道:
  據暫行留任湖南督軍張敬堯電呈:「南軍進攻不已,退出岳州,暫至嘉魚收集候令」等語。張敬堯前經棄瑕留任,原冀其效力自贖,乃復退出湘境,實屬咎無可逭。
  張敬堯著毋庸留任,所部軍隊,即刻交由兩湖巡閱使王占元接管,切實考核整理。張敬堯於交卸後,迅速來京,聽候查辦。此令。
  查辦查辦,也不過徒有虛名,張敬堯仍羈居湖北,並未赴京。好做傅良佐第二。惟吳光新得超任湖南督軍兼署省長,接管張敬堯後任,去了一個段派,復來了一個段派,仍然是換湯不換藥。吳光新的戰略,亦非真勝過敬堯,岳州長沙,怎能驟然規復?就是駐湘的北方軍隊,亦陸續退出湘省,只湘西一部,尚有第十六師混成旅據守。後來益陽、沅江復被南軍襲入,混成旅長馮玉祥,保守不住,也由常桃退至鄂境。湘南全省,統為南軍所有了。暫作一束。
  第三師師長吳佩孚,撤退北返,令部眾暫駐洛陽,自往保定謁見曹錕,晤談了好幾次,議出了一個大題目來。看官道是什麼問題?原來叫做保定會議。這會議的題目,名為曹錕主席,實是吳佩孚一人主張,曹錕並沒有甚麼能耐,不過倚老賣老,總不能不推他出頭。曹錕的身世履歷,從前未曾詳敘,正應就此補述大略。如曹三爺生平,例應表明略跡。曹錕籍隸天津,表字仲珊,鄉人因他排行第三,呼為曹三爺,略跡已見前文。他家本來單寒,舊業販布,素性椎魯,但嗜酒色。相傳曹錕販布時,每得餘利,即往換酒,既醉,又躑躅街頭,遇有鄉村間少年婦女,不論妍媸,均與調笑。往往有狡童隨著,伺隙竊取錢布等物,曹雖酒醒,亦不與多較。或勸他自加謹護,曹反笑語道:「若輩不過貪我微利,我所失甚微,快意處正自不少,隨他去罷。」後來賄選總統,亦本此意。為了這番言語,遂博得一個曹三傻子諢名。既而舍販賣業,投入軍伍,庸人多厚福,竟得袁項城賞識,說他樸誠忠實,為可用才。嗣是年年超擢,得領偏師。洪憲時代,曹錕已為第三師長,奉袁令往攻雲南。錕逗留漢臯,日擁名妓花寶寶,從溫柔鄉里耽尋幸福,並不聞陷陣摧鋒,袁氏終至失敗。及征湘一役,虧得吳佩孚替他效力,充作前驅,才得一往無前,馬到成功,他卻大唱凱歌,回任四省經略使。好在他亦粗知好歹,識得吳佩孚是健兒身手,好作護符,所以竭誠優待,言聽計從。
  此番吳氏北返,獨倡保定會議,無非欲嶄露頭角,力與段派抗衡,只因名目上不便發表,但借追悼將士的虛詞,號召各省區師旅長官,會集保定。各軍官應召到來,先有八省聯盟代表,開一談話會,議定辦法三條:(一)擁護靳內閣,不反對段合肥。(二)是各省防軍,一律撤回原防地,唯南軍暫從例外。(三)宣佈安福系罪狀,通電政府,請求解散安福部。越日,復於八省外加入五省,成為十三省同盟。總計長江流域七省,除出湖南,黃河流域六省,加入新疆,統已有軍閥聯合,與吳佩孚通同聲氣。孚威將軍的勢力,確是不弱。只京保間謠諑紛紜,安福派更加驚惶,索性造出種種流言,散佈京華。徐總統得此謠傳,也不禁心下大疑,默思直、皖兩派愈爭愈烈,一旦政變發生,與自己大為不利,不如預先浼一調人,從中和解,或得消融惡感,免致變生不測。此老無權無勇,只有調和一法,但獨不憶黎菩薩之召張辮帥麼?此時除直、皖兩派外,要算東三省巡閱使張作霖,雄長三邊好配與直、皖首領扳談,因此發一密電,敦促張雨帥入京,調停時局。張雨帥眼光奕奕,常思染指中原,擴張勢力,既得老徐密電,正好乘機展足,作作生芒。就中尚有一段隱情,乃是復辟禍魁張辮帥,屢向雨帥請求,托他代為斡旋,恢復原狀﹔雨帥也為心動,意欲進京密保,俾洗前愆。為了兩種奢望,遂毅然受命,乘車入都,一進都門即往總統府報到。徐總統當然接見,與談直、皖兩派衝突情形。張作霖不待說畢,便已自任調人,毫不推辭,惟言下已談及張少軒,少軒即張勛字,見前。替他解釋數語。徐總統支吾對付,無非說是直、皖解決,總可替少軒幫忙。於是張雨帥欣然辭出,立赴保定。曹錕聞雨帥遠來,派員出迎,迨彼此相見,握手道故,兩下裡各表慇懃,時已傍晚。曹錕特設盛筵,為張洗塵,陪客就是吳佩孚及各省區代表等人。席間由張作霖提議,勸從和平辦法。曹錕對答數語,尚是模稜兩可的話頭,獨佩孚挺身起座道:「佩孚並未嘗硬要爭戰,不尚和平,但現在國事蜩螗,人心震動,外交失敗,內政不修,正是岌岌可危的時候,乃一班安福派中人物,還是醉生夢死,媚外誤國,但圖一己私利,不顧全國輿論,抵押國土,喪失國權,引狼入室,為虎作倀,同是圓顱方趾的黃、農遺裔,奈何全無心肝,攪到這般地步?試想國已垂亡,家將曷寄?皮且不存,毛將焉附?存亡危急,關係呼吸。我等身為軍人,食國家俸祿,當為國家干城,部下子弟,雖不敢謂久經訓練,有勇知方,惟大義所在,卻是奮不顧身,力捍社稷,岳州、長沙,往事可證。無論何黨何派,如不知愛國,專尚陰謀,就使佩孚知守軍人不干政的名義,不願過問,竊恐部下義憤填胸,並力除奸,一時也無從禁止呢。」語非不是,但已稍涉矜張。作霖聽著,徐徐答道:「吳師長亦太覺性急,事可磋商,何必暴動兵戈,害及生靈。」曹錕亦勸佩孚坐下,從容論議。佩孚乃復還座,且飲且談。再經作霖勸解一番,佩孚終未愜意。到了酒闌席散,復由曹、張兩人與各省代表,商決調停辦法,一是挽留靳總理,二是內閣局部改組,三是撤換王揖唐議和總代表。四、五兩條是安插邊防軍,與對付西南軍。張作霖尚欲有言,佩孚復從旁截止道:「照這辦法,仍屬迂緩,如何能永息政爭?譬如剜肉補瘡,有何益處?愚見謂不從根本解決,終非良策。」作霖道:「如何叫做根本解決?」佩孚道:「不解散安福部,不撤換王揖唐,不罷免徐樹錚,事終難了。佩孚亦誓不承認呢。」作霖道:「王揖唐已擬撤換,餘兩條尚須酌議。」佩孚奮然道:「段合肥的劣跡,惟誤信安福部,安福部的黨魁,就是一徐樹錚。小徐不去,就使解散安福部,也似斬草不除根,一剎那間,仍然是滋蔓難圖了。」作霖見他執拗難言,默然不答。曹錕乃插入道:「夜已深了,且待明日再議罷!」佩孚等因即告退。張作霖便在曹經略使署中,留宿一宵。
  正是:
  亂世難為和事佬,客鄉姑作夢中人。
  一宵易過,旭日又升,欲知次日續議情形,且至下回再表。
  長沙一捷,吳佩孚始露鋒芒,長沙一失,吳佩孚尤關重要。蓋吳佩孚鎮湘三年,而南軍不能動其毫末,一旦撤防北返,即為南軍所攻入。昂然自大之張敬堯,節節敗退,舉長沙、岳州而盡棄之,何勇怯之不同如此乎?然正惟由張敬堯之無用,而吳佩孚之自信也漸深,即其蔑視段派之觀念,亦因此漸進。保定會議,全然為倒段計。雨帥遠來,曹氏接風,吳佩孚以陪座之主人,獨挺身起座,大放厥辭,饒有王景略侃侃而談之慨,彼時之孚威將軍固已目無全虜矣。然張之忌吳,未始不因此伏案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8
發表於 2015-9-6 16:41: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六回     罷小徐直皖開戰釁 顧大局江浙慶和平



  卻說張作霖下榻一宵,越宿起來,已近巳牌,盥洗以後,吃過早點,時將晌午,尚未見曹錕出來。作霖料他有煙霞癖,耐心守候,直至鐘鳴十二下,午膳已進,方見曹老三入門陪客,肴饌等依然豐盛。彼此分賓主坐定,小飲談心。作霖先說及吳佩孚態度,未免過剛,漸漸的談到張辮帥,謂:「帝制罪魁,事過即忘,近或仍作顯官,何必苛待張勛。」卻是說得有理。曹錕與張勛本無惡感,樂得隨口贊成。其實張勛遁居荷蘭使館,靠著徐州會議的約文,抵抗馮、徐。馮、徐恐他露泄機緘,先後未曾過問,所以張辮帥仍得行動自由,逍遙法外。不過他舊有權利,已經喪盡,單靠著從前積蓄,取來使用,斷難久持。因此急奔投路,請托張雨帥設法轉圜。或謂:「從前兩張,曾有婚媾預約。」或謂:「張勛嘗輦巨金出關,為賄托計。」小子依同姓不婚的故例,似乎婚媾一層,未足憑信﹔如兩張的粗豪,恐亦未必拘此。即如輦金一節,亦未曾親眼相見,不便妄斷。只張作霖迴護張勛,乃是確事,就中總有一線情誼,牽結而來。自曹老三贊同張議,作霖卻也欣然,所有談論,愈覺投機。
  待午餐已畢,吳佩孚及各省代表陸續趨集,再行會議。討論了若干時,才議定辦法六條:(一)是留靳雲鵬繼任總理,撤換財政總長李思浩,交通總長曾毓雋,司法總長朱深。(二)是撤換議和總代表王揖唐。(三)是湘事由和會解決。(四)是和會不能解決各條件,應另開國民大會,公同解決。(五)是邊防西北軍,與南方軍隊,並及各省兵額,同時裁減。(六)是開復張勛原官。吳佩孚瞧這六條辦法,尚未滿意。謂必須罷免徐樹錚。作霖道:「待我入京返報,可將小徐罷去,自然最好了。」當下議決散會。作霖復勾留一宵,至次日辭別回京。看官閱此,應不能無疑:孚威將軍吳佩孚,肯容張勛,何故不容徐樹錚?哪知吳佩孚的心理,但主倒段,小徐為段氏第一腹心,綽號為小扇子,所以必欲罷免﹔若張勛與段氏,明系仇讎,何妨令復原官,多一個段家敵手。故張勛開復原官一條,吳氏並無異議。這可見吳氏心理,亦全然為私不為公。
  張作霖既經返京,即將議定辦法六條,面呈徐總統。徐總統閱畢,便語作霖道:「翼青即靳雲鵬表字。定要辭職,我已於昨日批准了。財政、交通、司法三總長當然連帶辭職,可無庸議。此外數條我卻不便作主,須要先通知段合肥,俟他認可,方得照辦。」作霖也知老徐難辦,因即應聲道:「且去與段氏一商何如?」徐總統道:「別人無可差委,仍煩台駕一行。」作霖又慨然承認,起身即去。段祺瑞方出駐團河,由作霖前去晤談,先說了許多和平的套話,然後將議案取閱。段祺瑞瞧了一周,不由的懊惱起來,再經作霖委婉陳詞道:「據吳佩孚意見,定要解散安福部,撤換王揖唐,罷免徐樹錚,作霖亦曾勸解數次,終不得吳氏退步。公為大局起見,何必與後生小子,爭此異點。否則作霖想作調人,看來是徒費跋涉,不能挽回了。」祺瑞作色道:「吳佩孚不過一個師長,卻這般恃勢欺人,他若不服,盡可與我兵戎相見,我也未嘗怕他呢。」作霖聽了此言,說不下去,只好返報老徐。老徐再要他曲為周旋,作霖也出於無奈,再往與段氏婉商。偏段氏態度強硬,一些兒不肯轉風,累得張雨帥奔走數次,毫無效果,乃向徐總統前告別返奉。老徐又苦苦挽留,堅囑作霖設策調停。作霖乃再詣保定,勸曹、吳略示通融。吳佩孚勃然道:「不解散安福部,不撤換王揖唐,事尚可以通融,惟不罷免小徐,誓不承認。」曹錕亦說道:「老段聲名,統被小徐敗壞,難道尚不自知麼?」作霖見兩人言論,與段氏大相反對,遂續述段氏前語,不憚一戰。佩孚更朗聲道:「段氏既雲兵戎相見,想無非靠著東鄰的奧援,恫嚇同胞,我輩乃堂堂中國男兒,願率土著虎賁三千人,鵠候疆場,若稍涉慌張,便不成為直派健兒了。」兩派相爭,純是意氣用事。作霖長歎道:「我原是多此一行。」曹錕便即插口道:「公以為誰曲誰直?」作霖道:「我亦知曲在老段,但我為總統所迫,不得已冒暑馳驅,現雙方同主極端,無法調和,我只好復命中央,指日出關了。」曹錕又道:「事若決裂,還須請公幫忙。」作霖點首道:「決裂就在目前,願公等盡力指麾,待得一勝,那時再需我老張說和,也未可知,我就此告辭了。」隱伏下文。曹錕復把臂挽留,作霖不肯,且笑語道:「我已做了嫌疑犯,還要留我做甚?彼此相印在心,不宜多露形跡呢。」說畢,匆匆告辭,返京復命。徐總統具悉情形,復與作霖密商多時,方才定計。越兩日,即由京城新聞紙上,載出徐樹錚六大罪狀,略述如下:
  (一)禍國殃民。(二)賣國媚外。(三)把持政柄。
  (四)破壞統一。(五)以下殺上。(六)以奴欺主。
  文末署名,為首的系是曹錕,第二人就是張作霖,殿軍乃是江蘇督軍李純。又越日,由徐總統發出三道命令,臚列下方:
  (一)特任徐樹錚為遠威將軍。
  (二)徐樹錚現經任為遠威將軍,應即開去籌邊使,留京供職。西北籌邊使,著李垣暫行護理。
  (三)西北邊防總司令一缺,著即裁撤,其所轄軍隊,由陸軍部接收辦理。
  看官聽說,當時徐樹錚久住庫倫,對著南北用兵,本常注意,既聞湘省失守,正擬密調西北軍,分道援湘,但究因相隔太遠,鞭長莫及,且恐直軍中梗,急切不能通過,未免躊躇,忽又得遼東電報,乃是張作霖應召入都,願作調人,他亦預料一著,只防直、奉兩派相連,壓迫皖系,於是不待中央命令,星夜南回,馳入都門,運動雨帥,願以巨金為壽。並云:「事平以後,定當擁張為副總統。」作霖前次為小徐所紿,怎肯再為所欺?因此拒絕不答。樹錚見運動無效,復慫慂東鄰,阻止奉軍入關,一面唆使東三省鬍匪,擾亂治安,襲擊作霖根據地。種種秘計,卻是厲害。不料事機未密,所遣密使,竟被奉軍查獲,報知作霖。作霖當然大憤,即電告曹錕、李純,聯名痛斥小徐。曹錕正乞奉張為助,巴不得有此一舉。李純亦素恨段派,與曹錕不謀而合,同日復電,並表同情。作霖便發表聲討小徐的電文,並向總統府獻議,請罷免徐樹錚,撤銷西北邊防軍。徐總統尚欲保全皖系面子,但調小徐為遠威將軍,並聞小徐已經來京,仍有留京供職的明文。惟將小徐的兵權,一律撤盡。敘入此段,為下文作一注腳。小徐不禁著忙,急赴團河見段合肥,涕泣陳詞道:「樹錚承督辦謬愛,借款練兵,效力戎行,今總統誤信二三奸人,免樹錚職,是明明欲將我皖系排去,排去皖系,就是排去督辦,樹錚一身不足惜,恐督辦亦將不免了。」膚受之愬。

  段祺瑞被他一激,禁不住怒氣上衝,投袂起座道:「我與東海交好,差不多有數十年,彼時改選總統,我願與河間同時下野,好好把元首位置,讓與了他,哪知他年老昏瞶,竟出此非法舉動,彼既不念舊情,老夫何必多顧,就同他算帳便了。」說至此,即出門上車,一口氣驅入京都,逕至總統府中,見了老徐,說了幾句冷嘲熱諷的話兒,面目上含著怒容,更覺令人可怖。徐總統從容答道:「老大哥何必這般憤怒?又錚籌邊使,本與籌邊督辦,一事兩歧,犯那重牀疊屋的嫌疑,今將又錚調任,無非掩人耳目,暫塞眾謗,一俟物議少平,便當另予位置,目前暫令屈居將軍府,閒散一二月,想亦無妨。」老段聞言,怒仍未解,且反唇相譏道:「曹錕、吳佩孚,擁兵自恣,何勿罷免?乃必罷徐樹錚。」徐總統復道:「曹吳兩人,克復長沙,鎮守湘南,全國輿論,一致推崇,若將他無故罷免,必致輿情反對,說我賞罰不明。況有功加罰,將來如何用人?難道曹、吳等果肯忍受,不致反動麼?」老段見話不投機,悻悻起座道:「總統必欲寵任曹、吳,盡管寵任,休要後悔!」說著,拂袖自去。好似鄉曲武人,但事搶白,不顧體裁。老徐送了幾步,見老段全不回頭,只好歎息而返。
  段祺瑞既出總統府,復回至團河,與小徐商決發兵,即由小徐帶了衛隊,入逼公府,迫令罷斥曹、吳,一面調動邊防軍第一第三第九各師,用段芝貴為總司令,向保定進發,與曹、吳一決雌雄。京、保一帶,戰雲驟起。張作霖聞報,匆匆回奉,也去調兵入關,援應曹、吳。可憐京城內外的百姓,紛紛遷避,一夕數驚,這豈不足殃及池魚,無辜遭害麼?徒喚奈何。
  京中方擾攘不安,東南亦幾生戰事,險些兒亦飽受虛驚,說將起來,也是與直、皖兩派互生關係。江蘇督軍李純,原是直派,署浙江督軍盧永祥,乃是皖派,永祥本為淞滬護軍使,自調署浙督後,仍念念不忘淞滬,但淞滬系江蘇轄境,李純欲收為己有,獨永祥謂舊有護軍使一職,不歸江蘇節制,應仍划出區域,由自己兼管。這問題互相抵觸,爭論不休。仍然是直皖之爭。吳淞司令榮道一,與李、盧二督俱有師生情誼,特出為調停,漸得兩方諒解,共保旅長何豐林充任。事早就緒,不意中央忽下一明令,特任盧永祥為浙江督軍,裁撤淞滬護軍使,改設淞滬鎮守使,即命何豐林調任。何豐林雖系李督門徒,但得此護軍使一席,全然由盧督幫護,一力造成,若叫他改任鎮守使,是要歸江蘇節制,不但官職上顯有升降,就是盧、何兩人聯絡的作用,亦盡付東流,何豐林原不甘受屈,盧永祥亦豈肯干休?當下由永祥授意豐林,令豐林代發通電道:
  恭讀大總統命令,特授盧永祥為浙江督軍,淞滬護軍使著即裁撤,改設鎮守使,調任何豐林為淞滬鎮守使,此令等因。當此南北爭持之際,國是未定,人心未安,政府失其重心,大局日趨危險,淞滬地方重要,未便驟事更張,除電呈大總統外,現仍以盧永祥兼任淞滬護軍使名義,由豐林代行,維持現狀。謹此電聞,即請查照為荷。
  何豐林復自發一電,轉向中央辭職,文云:
  大總統國務院參陸部鈞鑒:恭讀大總統令,淞滬護軍使一缺,著即裁撤,改設淞滬鎮守使,調任何豐林為淞滬鎮守使此令等因。奉令之下,惶悚莫名。伏念淞滬地方重要,綰轂東南,自民國四年裁並上海、松江兩鎮守使,特設護軍使一職,直隸中央,當時設官分職,用意至為深遠。數年以來,迭經事變,用能本其職權,隨機應付。至去歲盧督調任後,學潮震蕩,工商輟業,人心搖動,閭裡虛驚,豐林一秉成規,倖免意外。現方南北相持,大局未定,忽奉明令,改設鎮守使,職權驟縮,地方既難維持,事機尤多貽誤,對內對外,咸屬非宜。豐林奉職無狀,知難勝任,惟國家官制,必須因地制宜,不能因人而設。惟有退讓賢路,仰懇大總統准予免去淞滬鎮守使一職,以重舊制而維大局,不勝屏營待命之至。
  兩電既發,復囑第四師第十師全體軍官,拍電到京,籲請收回成命,並任何豐林為淞滬護軍使。京中方為了直、皖決裂,兩下裡備戰洶洶,連徐總統俱吉凶未卜,尚有何心顧及東南?一時未及答復,何豐林越疑到李純身上,以為中央命令,定是李督嗾使出來,彼乘直、皖交爭的時候,要想收回淞滬,擴充地盤,所以有此一舉,遂不待探明確信,即電致李督一書,語多憤懑,並有解鈴系鈴、全在吾師等語。一面商令吳淞司令榮道一,亦拍電詰問李純,內有:「同人等群相詰責,無詞應付,私心揣測,亦難索解,非中央欺吾師,即吾師欺學生」云云。當由李純電復何豐林,略謂:「中央命令,如果由兄指使,兄無顏見弟,無顏為人。」語本明白痛快,偏何豐林尚未肯信,聯同浙督盧永祥,暗地戒嚴,密為防禦。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浙滬各軍,既四處分佈,如臨大敵,免不得謠言百出,傳入江蘇。李純也不得不疑,並因直、皖紛爭愈競愈烈,恐滬軍亦趁勢襲擊江蘇,為此先事預防,特派兵分佈蘇州、崑山一帶,並掘毀黃渡至陸家浜一帶鐵道,阻截滬軍。何豐林聞滬寧鐵路被蘇軍拆斷,越覺師出有名,遂也派軍直上,與蘇軍相犄角。彼此列陣相持,摩拳擦掌,專待廝殺。只江蘇一班士紳,已嚇得心驚膽裂,慌忙奔走號召,結合各界團體,呼籲和平。再加外交團保護僑民,力為調解,電文絡繹,送達江浙。李純本無心開戰,對著南北紛爭,尚日日把和平二字,掛諸齒頰,怎有江、浙毗連反致輕自開釁?若盧、何二人目的但在淞滬,得能將淞滬一方,仍歸掌握,此外自無他望。結果是李督讓步,盧、何罷休,總算雙方訂約,江蘇不侵淞滬,淞滬也不犯江蘇,撤退兵備,易戰為和。江浙人民,幸得苟安。後來中央亦收回成命,特任何豐林為淞滬護軍使,這還是李督軍愛惜蒼生的厚惠。小子有詩詠道:
  綰領軍符貴保邦,如何仗戟自相撞?
  罷兵獨為寧人計,贏得仁聲滿大江。
  東南幸不鏖兵,北京難免戰禍,欲知誰勝誰負,且至下回敘明。
  民國戰爭,無一非為私利而起,南北之戰,公乎私乎?顧南方猶得以護法為借口。若直皖之戰,全為私利起見,小徐之欲擴張安福部勢力,私也﹔即吳佩孚之反對小徐,不惜一戰,亦安得謂為非私?一則挑撥段氏,一則煽動曹使,各求逞志而已,與國家之凋敝,民生之痛苦,固視若無睹焉。張雨帥亦好動不好靜,本以調人自居,反致激成戰禍,是豈不可以已乎?若淞滬護軍使一職,貽禍者為袁項城,袁因鄭汝成有功於己,特划淞滬一隅,俾鄭自主。而鄭竟死於非命。及盧何之與李純齟齬,幾至宣戰,微李純之顧全東南大局,甘心讓步,江浙人民,寧有幸乎?國民苦兵革久矣,好戰者民之賊也,主和者民之望也,觀乎江浙之言和,安得不感念夫李督軍?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9
發表於 2015-9-6 16:4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七回     吳司令計敗段芝貴 王督軍誘執吳光新



  卻說徐樹錚帶領衛隊,直入京師,將演逼宮故事,一面至將軍府,強迫各員,聯銜進呈,請即褫奪曹錕、曹鍈、吳佩孚官職,下令拿辦。曹鍈為曹錕第七弟,曾任近畿旅長,故小徐亦列入彈章,並推段祺瑞領銜,呈入總統府,大有咄咄逼人的氣勢。徐總統不便遽從,延擱一宵,未曾批准。那小徐確是厲害,竟率衛隊圍住公府,硬要老徐懲辦曹吳,否則即不認老徐為總統。徐總統無奈,只好下一指令道:
  前以駐湘直軍,疲師久戍,屢次籲請撤防,當經電飭撤回直省,以示體恤。乃該軍行抵豫境,逗留多日,並自行散駐各處,實屬異常荒謬。吳佩孚統轄軍隊,具有責成,似此措置乖方,殊難辭咎,著即開去第三師師長署職,並褫奪陸軍中將原官,暨所得勛位勛章,交陸軍部依法懲辦。其第三師原系中央直轄軍隊,應由部接收,切實整頓。曹錕督率無方,應褫職留任,以觀後效。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中央所以指揮將帥者,即將帥所以控制戎行。近年綱紀不張,各軍事長官,往往遇事輒托便宜,以致軍習日漓,規律因之頹弛。嗣後各路軍隊,務當恪遵中央命令,切實奉行,不得再有違玩,著陸軍部通令遵照。此令。
  看官!你想這道命令,曹吳兩人,尚肯聽受麼?當下由曹錕出面,聯同東三省巡閱使張作霖,長江三督軍李純、王占元,陳光遠等,發一通電,具論老段及小徐罪狀,大略如下:
  自安福部結黨營私,把持政柄,挾其國會多數之勢力,左右政局,而陰謀作用,輒與民意相反,實為禍國之媒,濅成輿論之敵。其尤影響國事者,政爭所及,牽動閣潮,以致中樞更迭不定,庶政未由進行。甚至黨派之後,武力為援,政治中心,益形杌陧。試察其行動之機,則發縱而指使者,多系徐樹錚等主持,恣睢專橫,事實昭然。元首明燭破奸,於是下令開去徐樹錚籌邊使之職,解其兵權,籌紓黨禍,並因靳揆辭職,提出周少樸氏,即周樹模,徐欲用周代靳,已送咨文至眾議院,未得議員同意。方期從容組閣,以文治之精神,奠邦基於永固。詎倏傳驚耗,變出非常,合肥方面,以段芝貴為總司令,派邊防軍,直趨保定,宣言與直軍宣戰,並計定攻蘇攻鄂,攻豫攻贑,強迫元首,下令討伐。近日元首已被其監視,舉動均失其自由,假借弄權,惟出自一二奸人之手。此時政本已搖,發號施令,無非倒行逆施之舉,似此專橫謬妄,實為全國之公敵。夫元首有任免官吏之權,乃因免一徐樹錚,彼竟敢遽行反抗,訴諸武力。以直軍而論,自湘南久戍,奉准撤防,無非藉資休整,備國家禦侮之用,既無軌外之行動,有何討伐之可言?詎合肥欲施其一網打盡之計,是以有觸即發,為徐樹錚之故,為安福部之故,乃不惜包圍元首,直接與曹錕等宣戰,總施攻擊。錕等素以和平為職志,對此釁起蕭牆,無術挽救,迫不得已,惟有秣馬厲兵,共伸義憤。紓元首之坐困,拯大局於瀕危。掃彼妖氛,以靖國難。特此電聞。
  通電喧傳,全國鼎沸。再加張作霖回到奉天,立即派遣重兵,入山海關,也有一篇宣言書,說是:「作霖奉令入都,冒暑遠征,冀作調人,乃我屢重涕而道,人偏充耳勿聞。現聞京畿重地,將作戰場,根本動搖,國何由立?且京奉鐵路關係條約,若有疏虞,定生枝節。用是派兵入關,扶危定亂。如有與我一致,願即引為同袍,否則視為公敵」等語。這是張雨帥獨自出名,與上文聯銜發電的文章,又似情跡不同,未嘗指明討段。其實乃是聰明辦法,留一後來餘地,看官莫要被他瞞過呢。謂予不信,試看後文。
  曹錕得知奉軍入關的消息,料知他前來援應,遂放膽出師,親赴天津,當場行誓眾禮,派吳佩孚為總司令,號各軍為討賊軍,即就天津設大本營,高碑店設司令部,一意與段軍對敵。段軍分四路進兵,第一路統領劉詢,第二路統領曲同豐,第三路統領陳文運,第四路統領魏宗瀚,均歸總司令段芝貴調度。總參謀就是徐樹錚。七月十四日,兩軍相距,不過數裡,刁鬥相聞,兵刃已接,眼見是戰雲四布,無法打銷了。總統府中尚發出通令云:
  民國肇造,於茲九年,兵禍侵尋,小民苦於鋒鏑,流離瑣尾,百業凋殘,群情皇皇,幾有儳焉不可終日之勢。

  本大總統就任之始,有鑒於世界大勢,力主和平,比歲以來,兵戈暫戢,工賈商旅,差得一息之安,猶以統一未即觀成,生業不能全復。今歲江浙諸省,水潦為災,近畿一帶,雨澤稀少,糧食騰踴,訛言明興,眷言民艱,憂心如搗。乃各路軍隊,近因種種誤會,致有移調情事,兵車所至,村裡驚心,饑饉之餘,何堪師旅?本大總統德薄能鮮,膺國民付托之重,惟知愛護國家,保■人民,對於各統兵將帥,皆視若子弟,倚若腹心,不能不剴切申誡。自此次明令之後,所有各路軍隊,均應恪遵命令,一律退駐原防,戮力同心,共維大局,以副本大總統保惠黎元之至意。此令。
  軍閥相爭,勢不兩立,還管甚麼大總統命令?大總統要他撤防,他卻即日開戰,鼕鼕的鼓聲,拍拍的槍聲,就在琉璃河附近一帶發作起來。邊防軍第一師第一團馬隊,與第十三師第一營步軍,進逼直軍第十二團第二營,氣勢甚猛,悍不可當。直軍也不肯退讓,即與交鋒,正在雙方攻擊的時候,忽見直軍步步倒走,退將下去。邊防軍越加奮迅,趁勢追逼,再加總司令段芝貴,性急徼功,下令軍中,並力進擊,不得瞻顧。小段號稱能軍,何並誘敵之謀,尚不知曉?邊防軍自然銳進。哪知直軍退到第一防線,均避入深壕,伏住不動,所有邊防軍射來的槍彈,盡從壕上拋過,一些兒沒有擊中,空將彈子放盡。猛聽得一聲怪響,便有無數彈子,飛向邊防軍擊來,煙塵抖亂,血肉橫飛,邊防軍支撐不住,立即轉身飛奔。直軍返退為攻,統從壕溝中躍出,還擊邊防軍,嚇得邊防軍沒路亂跑,紛紛四散。段芝貴顧命要緊,早已遁去。尚有西北軍第二混成旅,及邊防第三師步兵第二團,由張莊、蔡村、皇后店三路,分攻楊村的直軍防線,激戰多時,統為直軍所敗。楊村系曹鍈駐守,與吳佩孚同日得勝,先聲已播,可喜可賀。獨段芝貴等未免懊恨,向段祺瑞處報告,但言為直軍所襲,因致小挫。祺瑞乃欲鼓勵戎行,特令秘書員草就檄文,佈告中外,略云:
  曹錕、吳佩孚、曹鍈等,目無政府,兵脅元首,圍困京畿,別有陰謀。本上將軍業於本月八日,據實揭劾,請令拿辦,罪惡確鑿,誠屬死有餘辜。九月奉大總統令,曹錕褫職留任,以觀後效,吳佩孚褫職奪官,交部拿辦。
  令下之後,院部又迭電促其撤兵,在政府法外施仁,寬予優容,曹錕等應如何洗心悔罪,自贖末路。不意令電煌煌,該曹錕等不惟置若罔聞,且更分頭派兵北進,不遺餘力。京漢一路,已過涿縣,京奉一路,已過楊村,逼窺張莊。更於兩路之間,作搗虛之計,猛越固安,乘夜渡河,暗襲我軍,是其直犯京師,震驚畿內,已難姑容,而私勾張勛出京,重謀復辟,悖逆尤不可赦。京師為根本重地,使館林立,外商僑民,各國畢屆,稍有驚擾,動至開罪鄰邦,危害國本,何可勝言?更複分派多兵,突入山東境地,竟占黃河岸南之李家廟,嚴修備戰,拆橋毀路,阻絕交通,人心惶惶,有岌焉將墜之懼。本上將軍束髮從戎,與國同其休戚,為國家統兵大員,義難坐視,今經明呈大總統,先盡京漢附近各師旅,編為定國軍,由祺瑞躬親統率,護衛京師,分路進剿,以安政府而保邦交,鋤奸凶而定國是。殲魁釋後,罪止曹錕、吳佩孚、曹鍈三人,其餘概不株連,其中素為祺瑞舊部者,自不至為彼驅役,即彼部屬,但能明順逆,識邪正,自拔來歸,即行錄用。其擒斬曹錕等,獻至軍前者,立予重賞。各地將帥,愛國家,重風義,遘此急難,必有屨及劍及、興起不遑者,祺瑞願從其後,為國家除奸慝,即為民生保安康,是所至盼。為此檄聞。
  同日曹錕亦通電各省,說是開釁原由,當歸邊防軍任咎,略述如下:
  邊防軍稱兵近畿,擾害商民,近仍進行不已,以眾大之兵力,佔據涿州、固安、淶水等處,於寒刪兩日,詩韻有十三寒,十五刪兩韻,電碼即借作十三日十五日之省文。向高碑店方面分路進攻,東路則佔據梁莊、北極廟一帶,向楊村攻擊,炮火猛烈,槍彈如雨。敝軍力為防禦,未及還攻,而彼竟愈逼愈緊,實為有意開釁,事實如此,曲直自在。
  惟有激厲將士,嚴陣以待,固我防圉而衛民生。特電奉聞,諸惟察照。
  兵戈不足,濟以筆舌,兩造各執一是,互爭曲直,這也是習見不鮮的常調,無足深論。公論自在人間,兩造嘵嘵,何足取信?惟戰事既開,勢難收拾,最激烈的是徐樹錚,他以為敵寡我眾,敵弱我強,曹三庸夫,毫不足懼,吳子玉雖號知兵,究竟是個戎馬書生,不慣力戰。西北軍身長膽壯,但藉那靴尖蹴踏,已足踢倒曹吳,不意一戰即挫,前驅溃退,惱得小徐氣衝牛鬥,投袂奮起,自往督軍,就將高碑店戰事,盡交段芝貴主持,親赴楊村一帶,督同三路大軍,進攻曹鍈。一面電致鄂豫魯等省,密令同黨起事,響應京畿。
  湖南督軍吳光新,本是段氏嫡派,得繼張敬堯後任,兼充長江上游總司令,已見前文。蒞鄂已有多日,因見岳州、長沙為南軍所佔據,無隙可乘,不得已寓居湖北。張敬堯奉令查辦,始終不肯到京,尚在湖北潛住。自經徐樹錚密電到鄂,由吳光新接著,遂與張敬堯會商,圖取湖北,助攻直軍,並因舊部趙雲龍駐守河南信陽縣,好教他乘機發難,攻奪河南。當下發一密電,囑告雲龍,約期並舉。鄂督王占元與曹吳聯絡一氣,當然隱忌吳光新,時常派人偵查,防有他變。及直皖戰起,偵察益嚴,所有吳光新暗地舉動,竟被王占元察知,遂借請宴為名,備了柬帖,邀吳入飲。吳光新未曾防著,還道是密謀未泄,樂得擾他一餐,快我老饕。況臨招不赴,乃是官場所忌,並足使王占元生疑,為此貿然前往,怡然入席。主客言歡,觥籌交錯,暢飲了一二小時,已覺酒意微醺。突由王占元問及近畿戰事,究係誰曲誰直?吳光新不覺一驚,勉強對答數語,尚說是時局危疑,不堪言戰。假惺惺。王占元掀髯微笑道:「君亦厭聞戰事麼?如果厭戰,請在敝署留宿數宵,免滋物議。」說著,即起身出外,喚入武士數名,扯出吳光新,驅至一間暗室中,把他軟禁起來。吳光新孤掌難鳴,只好由他處置,惟自悔自歎罷了。得生性命,還是幸事。王占元既拘住吳光新,更派出鄂軍多人,往收吳光新部曲,果然吳軍聞信,乘夜嘩變,當被鄂軍擊退,解散了事。獨張敬堯生得乖巧,已一溜煙似的遁出鄂省,得做了一個漏網魚。占元遂通電曹、吳,曹、吳亦為欣慰。嗣復接得廣東軍政府通電,也是聲討段氏,但見電文中云:
  國賊段祺瑞者,三玷揆席,兩逐元首,舉外債六億萬,魚爛諸華,募私軍五師團,虎視朝左,更復昵嬖徐樹錚,排逐異己,嘯聚安福部,劫持政權。軍事協定,為國民所疾首,而堅執無期延長﹔青島問題,宜盟會之公評,而主張直接交涉﹔國會可去,總統可去,而挑釁煽亂之徐樹錚,必不可去﹔人民生命財產,可以犧牲,國家主權,森林礦產,可以犧牲,而彼輩引外殘內之政會,必不可以犧牲。兇殘如朱溫、董卓,而兼鬻國肥私,媚外如秦檜、李完用,而更擁兵好亂。綜其罪惡,罄竹難書。古人權奸,殆無其極。軍府恭承民意,奮師南服,致討於毀法賣國之段祺瑞,及其黨徒,亦已三稔於茲,不渝此志。徒以世界弭兵,內爭宜戢,周旋壇坫,冀遂澄清。而段祺瑞狼心不化,鷹瞵猶存,嗾使其心腹王揖唐者,把持和局,固護私權,揖盜談廉,言之可丑。始終峻拒,寧有他哉?亂源不清,若和奚裨。吳師長佩孚,久駐南中,洞見癥結,痛心國難,慷慨撤防。直奉諸軍,為民請命,仗義執言,足見為國鋤奸,南北初無二致也。乃段祺瑞怙惡飾過,獎煽奸回,盤踞北都,首搆兵釁,以對南黷武之政策,戕其同袍,以不許對內之邊軍,痛毒畿輔。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但知異己即噬,不惜舉國為仇,故曩諉為南北之爭者,實未徹中邊之論也。道路傳言,僉謂該軍有某國將校,陰為之助,某氏顧問,列席指揮,友邦親善,知必讏言,揣理度情,當不如是。然而敬瑭猶在,終覆唐室,慶父不除,莫平魯難。今者直省諸軍,聲罪致討,大義凜然,為國家振綱紀,為民族爭人格,揮戈北指,薄海風從。軍府頻年討賊,未集全勛,及時鷹揚,義無反顧,是用獎率三軍,與愛國將士,無間南北,並力一向,誅討元凶。其有附逆兵徒,但知自拔,咸與維新。若更徘徊,必貽後悔。維我有眾,壹乃心力。除惡務盡,共建厥勛。褫奸雄之魄,毋或後時,抉郿鄔之藏,相偕飲至。昭告遐邇,盍興乎來!
  據這電文,明明是岑春暄主張,與曹、吳遙相呼應,直派聯合岑、陸,已見一百十四回中。曹、吳大喜,頒示將士,遂令軍心益奮,慷慨臨戎。小子有詩歎道:
  武夫本是國干城,禦侮原應不愛生。
  可惜局中差一著,奮身誤作鬩牆爭。
  欲知兩軍再戰情形,請看下回便知。
  絕交不出惡聲,是謂之君子人。試觀直、皖之爭彼此相詬,無異村嫗鄉童之所為。試思同袍同澤,本有偕作偕行之義務,就使意見不合,偶與絕交,亦當為國家起見,各就本職,守我範圍,豈可自相詆誹,自相攻擊乎?況虛詞架誣,情節支離,徒快一時之意氣,甘作兩造之讏言,本欲欺人,適以欺己。天下耳目,非一手可掩,何苦為此山膏罵豚之伎倆也。彼段芝貴之遭敗,與吳光新之被拘,皆失之躁率,均不足譏,即勝人執人者,亦為君子所不齒。朝為友朋,暮成仇敵,吾不願聞此豆萁相煎之慣劇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20
發表於 2015-9-6 16:42: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八回     鬧京畿兩路喪師 投使館九人避禍



  卻說直、皖兩軍互相角逐,分作東西兩路,西路就是高碑店,東路乃是楊村。徐樹錚率同西北軍,猛攻曹鍈。曹鍈倉猝抵敵,一時措手不及,竟為西北軍所乘,槍似林攢,彈如雨注,不由曹軍不走。曹鍈只好號召兵士,退出楊村。樹錚把楊村占住,很是得意,偏接高碑店戰報,一再敗衄,急得小徐又轉喜為憂。原來段芝貴前次失敗,收合餘軍,再圖大舉。七月十五日晚間,復向高碑店進攻,意欲乘他不備,得一勝仗。直軍也曾防著,出陣接戰。小段見直軍嚴肅,料不可襲,便另生一計,密令部眾散陣四趨,誘入直軍。也欲作誘敵計麼?直軍踴躍直前,向敵陣中殺入。敵陣先散後聚,復一齊裹合攏來,擬把直軍困在垓心。直軍也覺情急,猛力衝突,各自為戰。小段見直軍中計,喜不自禁,便申令軍中,再接再厲,要殺得他片甲不回。誰知陣後忽來了數百人,統執著新式快槍,接連擊射,好似連珠一般,無從趨避。為首的統兵大員,不是別人,正是直軍總司令吳佩孚,小段被他一擾,嚇得方寸已亂,亟欲分兵對敵,偏偏兵不應命,相率溃去。直軍前後夾攻,幾把小段擒住。幸虧小段跨一駿馬,跑走得快,才得逃脫,退至三十里外下營。小段經此兩敗,方知吳佩孚計中有計,不敢輕敵。
  吳佩孚得勝收軍,休息一宵。到了次日的夜間,令第三混成旅旅長蕭耀南與第三補充旅旅長龔漢冶,合力向涿州進攻,再令補充旅旅長彭壽莘,作為後應。邊防軍第一師師長曲同豐,駐守涿州,正與蕭耀南相值,兩軍接觸,即劈劈拍拍的放起槍來。邊防軍屢遭敗仗,未戰先怯,勉強支撐了一小時,看直軍來勢益盛,便想退下。那龔漢冶部下補充旅,正從右邊攻入,衝斷邊防軍,彭壽莘又復繼至,擊斃邊防軍無數,俘獲旅團長以下共五十餘人。曲同豐帶領殘兵,遁入涿州。直軍便至涿州城外安營,再圖進取。詰旦有奉軍到來加入,直軍氣燄益盛,曲軍已失戰鬥的能力,眼見得支持不住,沒奈何派員請和。吳佩孚只准乞降,不得提出和字。曲同豐保命要緊,就使丟掉面子,也不暇顧,只好依吳佩孚所言,與二十九旅旅長張國溶,三十旅旅長齊寶善,帶同殘軍二千餘人,向直軍繳械投降。不愧姓曲。涿州遂由直軍占住。邊防軍第三師師長陳文運,聞得曲軍降敵,竟棄師遁去。蛇無頭不行,兵無主自亂,大都棄械逃生,各走各路。段芝貴亦遁入京師,西路軍完全失敗。
  徐樹錚得此消息,方在憂患,驀聞營外槍聲大震,乃是曹鍈領軍殺到。從來出兵打仗,全靠著一鼓銳氣,銳氣一挫,雖有良將,不能為力。此時曹鍈奮勇殺來,無非為了西路大捷,鼓動士氣,前來奪還楊村。那小徐部下,正因西路覆沒,垂頭喪氣,還有何心接戰?頓時出營四溃。小徐到此,就使鬱憤滿腔,要想拚命一爭,怎奈兵心已散,無可挽回,也惟有行了三十六策中的上策,一溜風跑入都門,竄匿六國飯店中,可巧與小段碰著。「愁人莫對愁人說,說起愁來愁煞人」,想兩人當時情狀,應亦如此,毋容筆下描摹了。這是好戰的報應。段祺瑞迭接敗耗,且憤且慚,當即取過手槍,意欲自戕。幸經左右奪去,勸他入京,求總統下停戰令。祺瑞不得已還都,上書老徐,引咎自劾。徐總統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遂令靳雲鵬、張懷芝等往見曹、吳,商議停戰,一面頒下通令道:
  前以各路軍隊,因彼此誤會,致有移調情事,當經明令一律退駐原防,共維大局。乃據近日報告,戰事迄未中止,群情惶懼,百業蕭條,嗟我黎民,何以堪此?況時方盛暑,各將士躬冒鋒鏑,尤屬可憫。應責成各路將領,迅飭前方,各守防線,停止進攻,聽候命令解決,用副本大總統再三調和之至意!此令。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自段氏四路大軍一齊敗溃,於是魯、豫各省的段派軍官,亦皆瓦解。山東德州方面,本被邊防軍統領馬良攻入,守將商德全退走。嗣由奉軍往援德全,復擊敗邊防軍,奪回德州,馬良當然竄去。就是信陽戍將趙雲龍,率領部下,與河南旅長李奎元激戰,亦為所敗,被逐出境。還有察哈爾都統王廷楨,起應曹吳,入駐康莊,就在居庸關附近,與邊防軍西北軍,一場劇鬥,邊防軍西北軍均皆敗降,解除武裝,老段小徐的計策,無不失敗。段祺瑞自欲解嘲,因電致直、奉、蘇、贑、鄂、豫等省,大略說是:
  頃奉主座電諭:「近日疊接外交團警告,以京師僑民林立,生命財產,極關緊要,戰事如再延長,危險寧堪言狀?應令雙方即日停戰,迅飭前方各守界線,停止進攻,聽候明令解決」等因。祺瑞當即分飭前方將士,一律停止進攻在案。查祺瑞此次編製定國軍,防護京師,蓋以振綱飭紀,並非黷武窮兵,乃因德薄能鮮,措置未宜,致召外人之責言,上勞主座之廑念。撫衷內疚,良深悚惶!查當日即經陳明,設有貽誤,自負其責。現在亟應瀝情自劾,用解愆尤,業已呈請主座,准將督辦邊防事務,管理將軍府事宜各本職,暨陸軍上將本官,即予罷免﹔並將歷奉獎授之勛位勛章,一律撤銷,定國軍名義,亦於即日解除,以謝國人。謹先電聞。
  投井下石,古今同慨,況段氏誤信小徐,組織安福部,黨同伐異,借債興兵,究為輿論所未容,此次一敗塗地,雖然返躬自責,情願去官,畢竟眾怒未消,謗言益甚。江蘇督軍李純,發一通電,有「殲厥渠魁,指日可待,從此魑魅斂跡,日月重光」等語。又有南北海軍將校林葆懌、藍建樞、蔣拯、杜錫珪等,亦通電聲討安福黨人,曆數罪狀,並稱:「南北實力提攜,共濟艱難」云云。最激烈的是吳佩孚,趁這全軍大勝的機會與奉軍同詣京師,駐紮南苑、北苑,請大總統誅戮罪魁。靳雲鵬與張懷芝,到了吳軍,與吳佩孚從容籌商,特提出四大條件:(一)懲辦徐樹錚。(二)解散邊防軍。(三)是解散安福部。(四)是解放新國會。這四條已經中央承認,勸吳即日罷兵。吳佩孚尚未肯干休,再經靳、張兩人苦口調解,才得吳最後答復,謂:「當轉達曹經略,佩孚不便作主」等語。靳、張乃往與曹錕商議。曹錕雖允停戰,惟對著中央承認四事,尚嫌不足。靳、張雖各具三寸舌根,終未能妥為斡旋,只得回京復命。徐總統聞報,默忖多時,想此事非借重奉張,不能排解,因即電召張作霖,再作調人。一面派王懷慶收束近畿軍隊,兼任督辦。懷慶奉令辦理,尚稱得手,所有邊防軍與西北軍,或編入隊伍,或給資遣散,近畿一帶,總算粗安。
  既而張作霖出為調停,與曹、吳商定條件:(一)為解散安福部。(二)為懲辦罪魁十四人。(三)為取消邊防軍與西北軍及其他屬於該兩軍之一切機關。(四)為京畿保衛歸直、奉軍,永遠駐紮,京城以內,由京畿衛戍總司令擔負全責。(五)撤銷安福包辦之和議機關,驅逐王揖唐,另與西南直接辦理和議。(六)解散新舊兩國會,另辦新選舉。這六項為主要條件,尚有先決事件兩項:(一)為政府速將三年以來,所借外債及用途,分佈全國。(二)為褫免京師警察廳總監吳炳湘。議定以後,即由張作霖轉呈徐總統。徐總統非不贊成,但尚欲稍示通融,顧全段氏面目,因復使靳、張二人電復張作霖,托他再為轉圜。作霖乃復與曹、吳磋商,大致仍照前議,惟略改細目罷了。於是中央命令,蟬聯而下,由小子匯錄如下:
  [[七月二十四日大總統令]]
  准財政總長李思浩,司法總長朱深,交通總長曾毓雋免職,令財政次長潘復,司法次長張一鵬,代理部務。
  特任田文烈兼署交通總長。
  准京畿衛戍總司令段芝貴免職,特派王懷慶兼署京畿衛戍總司令。
  [[二十六日大總統令]]
  據兼代國務總理薩鎮冰呈稱:「師長吳佩孚等,所部軍隊,前次在豫暫駐,未能即時回直,證以曹經略使來電,始則因住兵房舍,一時難騰,繼則因鐵路車輛,未能即時應付,並非有意逗留,其情事既有不符,擬請將處分令撤銷」等語。應准將本年七月九日,關於曹錕、吳佩孚處分命令,即行撤銷,交陸軍部查照。
  准京師警察廳總監,兼督辦京都市政事宜吳炳湘免職,令田文烈兼督辦京都市政事宜,殷鴻壽為京師警察廳總監,並會辦京都市政事宜。
  准交通次長姚國楨免職,任命權量兼署交通次長。
  [[二十八日大總統令]]
  准督辦邊防事務,兼管理將軍府事務段祺瑞免職。
  前以沿邊一帶,地方不靖,當經令設督辦邊防事務處,以資控馭,現在屯駐邊外軍隊,業已陸續撤退,該處事務較簡,所有督辦邊防事務處,應即裁撤,其所轄之邊防軍,著陸軍部即日接收,分別遣散,以一軍制而節冗費。此令。
  前有令將西北邊防總司令一缺裁撤,其所轄軍隊,由陸軍部即日接收辦理,所有西北軍名義,應即撤銷,著責成該部迅速收束,妥為遣散,仍將辦理情形,剋日呈復。此令。
  准大理院院長姚震免職,特任董康為大理院院長。
  [[二十九日大總統令]]
  國家大法,所以範圍庶類,偭規干紀,邦有常刑。此次徐樹錚等稱兵畿輔,貽害閭閻,推原禍始,特因所屬西北邊防軍隊,有令交陸軍部接收辦理,始而蓄意把持,抗不交出,繼乃煽動軍隊,遽啟兵端。甚至迫脅建威上將軍段祺瑞,別立定國軍名義,擅調隊伍,占用軍地軍械,逾越法軌,恣逞私圖。曾毓雋、段芝貴等,互結黨援,同惡相濟,或參預密謀,躬親兵事,或多方勾結,圖擾公安,並有濫用職權,侵挪國帑情事,自非從嚴懲辦,何伸國法而昭炯戒?徐樹錚、曾毓雋、段芝貴、丁士源、朱深、王郅隆、梁鴻志、姚震、李思浩、姚國楨等,著分別褫奪官職勛位勛章,由步軍統領、京師警察廳一體嚴緝,務獲依法訊辦。其財政交通等部款項,應責成該部切實徹查,呈候核奪。國家雖政存寬大,而似此情罪顯著,法律具在,斷不能為之曲宥也。此令。
  統觀以上命令,除為曹、吳洗刷外,所有免職各條都是對著段派的關係。惟免職二字,不過去官而止,與身家無甚礙處。至若上文嚴緝禍魁一令,乃是詿犯刑章,將加體罰,這是小徐等人特別畏忌的條件,不得不設法趨避。況直、奉各軍,滿布京畿,一被緝獲,尚有何幸?當下統避匿東交民巷,作為京城裡面的逋逃藪。東交民巷,是各國使館所在地,政府不得過問。就是六國飯店,亦在東交民巷,故小徐、小段先就該飯店藏身。徐總統下此命令,主動力全在曹、吳,他雖然陰忌段派,但教段氏下台、段派失勢,已算是如願以償,不欲再為已甚,所以命令中尚為段氏洗愆,惟罪及小徐等十人。所云緝獲訊辦,無非虛揚威名。看官試回溯民國以來,中央所頒懲辦大員的命令,能有幾人到案,如法辦理麼?這就是致亂原因。獨此次曹、吳主見,本思乘著勝仗罰及老段。上文敘及罪魁十四人,必兼老段在內。旋因徐總統曲為調停,方將老段除出,且把小徐等盡法懲治,聊泄宿忿。
  及聞小徐等避匿使館界內,不能直接往拿,只得浼人疏通各國公使請他驅逐罪魁。各國公使團乃會議辦法,磋商多時,英、美、法三國公使暗中幫助曹、吳,並在會場中發表政見,謂:「此次小徐諸人擾亂京畿,貽害中外人民,不應照國事犯例保護。」國事犯即政治犯,各國公法,有容留國事犯通例。惟日本及意大利國公使,力持異議,所以東交民巷中只有英、美、法三國公使文告,通飭本國僑民不准容留中國男子,如有容留,限令即日遷出。徐樹錚等瞧著告示,禁不住慌張起來。自思六國飯店,乃是各國公共寓所,勢難久居,尚幸日、意兩國無此禁令,留出一條活路,可以投奔,於是徐樹錚、段芝貴、曾毓雋、丁士源、朱深、王郅隆、梁鴻志、姚震、姚國楨等九人,相偕計議,擬往日、意兩公使館乞請保護。轉想日本感情,比意國為厚,不如同去懇求日使,較為妥洽。當下聯袂偕行,共至日使館中,拜會日使。可巧日使未曾外出,得蒙邀入,遂由徐樹錚等當面哀求,仗著幾寸廣長舌,說得日使怦然心動,不由的大發慈悲,力任保護,便令九人居留護衛隊營內,安心避難。好在九人各有私財,預儲日本銀行,一經挪移,依然衣食有著,不致凍餒。獨李思浩生平,常在金融界中,主持辦理,與日人往來更密,他聞懲辦令下,早已營就兔窟,藏身有所,看官不必細猜,想總是借著日本銀行,做了安樂窩呢。小子有詩歎道:
  好兵不戢自焚身,欲丐餘生借外人。
  早識窮途有此苦,何如安命樂天真。
  小徐等既得避匿,眼見中國政府,無從緝獲,只好付作後圖。此外尚有各種命令,容至下回續敘。
  兵志有言:「驕兵必敗」,小段小徐之一再敗衂,正坐此弊。彼吳佩孚方脫穎而出,挾其久練之士卒,與小段小徐相持,小段小徐,徒恃彼西北邊防等軍,即欲以眾凌寡,以強制弱,而不知驕盈之態,已犯兵忌,曹操且熸師赤壁,苻堅尚覆軍淝水,於小段小徐何怪焉?及戰敗以後,遁匿六國飯店中,坐視段合肥之丟除面子,一無善策。放火有餘,收火不足,若輩伎倆,可見一斑。段合肥名為老成,奈何輕為寵信也。英、美、法三國公使,不願容留小徐等人,而日使獨出而保護之,其平日之利用段派,更可知矣。合肥合肥,安能不授人口實乎?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2:3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