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小黑明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蔡東藩]民國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1
發表於 2015-9-6 23:37: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回     爭魯案外交失敗 攻梁閣內哄開場



  卻說梁閣由奉張保舉,本為洛陽所忌疾,況梁有財神之名,財神為奉派所用,奉方有財神,洛方只得請天殺星下凡。洛吳怎不起鄰厚我薄之感?爰趁魯案機會,拍出一電,聲討梁閣。電文大旨,說:
  害莫大於賣國,奸莫甚於媚外,一錯鑄成,萬劫不復。
  自魯案問題發生,展至數年,經過數閣,幸賴我人民呼籲匡救,卒未斷送外人。膠濟鐵路為魯案最要關鍵,華會開幕經月,我代表壇坫力爭,不獲已而順人民請求,籌款贖路,訂發行債票,分十二年贖回,但三年後得一次贖清之辦法。外部訓條,債票盡華人購買,避去借款形式,免受種種束縛,果能由是贖回該路,即與外人斷絕關係,亦未始非救急之策。乃行將定議,梁士貽投機而起,突竊閣揆,日代表忽變態度,推翻前議,一面由東京訓令駐華日使,向外交部要求,借日本款,用人由日推薦,外部電知華會代表,復電稱:請俟與英、美接洽後再答。當此一發千鈞之際,梁士貽不問利害,不顧輿情,不經外部,逕自面復,竟允日使要求,借日款贖路,並訓令駐美各代表遵照,是該路仍歸日人經營,更益之以數千萬債權,舉歷任內閣所不忍為不敢為者,梁士貽乃悍然為之。舉曩昔經年累月人民之所呼號,代表之所爭持者,咸視為兒戲。犧牲國脈,斷送路權,何厚於外人?何仇於祖國?縱梁士貽勾援結黨,賣國媚外,甘為李克用、張邦昌而弗恤。我全國父老兄弟,亦斷不忍坐視宗邦淪入異族。祛害除奸,義無反顧,惟有群策群力,奮起直追,迅電華會代表,堅持原案。……
  此電發於十一年一月五日,對於梁閣,可謂攻訐得體無完膚。電發後,直系各督軍省長,如蘇之齊燮元、王瑚,鄂之蕭耀南、劉恩源,陝之馮玉祥、劉震華,魯之田中玉,贑之陳光遠、楊慶鋆等,以及附直之河南趙倜,安徽馬聯甲等,也一致通電,響應吳氏,於是奉天老張,乃也拍電中央,為梁閣辯護。略謂:
  作霖上次到京,隨曹使之後,促成內閣,誠以華會關頭,內閣一日不成,國本一日不固,故勉為贊襄。乃以膠濟問題,梁內閣甫經宣佈進行,而吳使竟不加諒解,肆意譏彈,歌日通電,其措詞是否失當,姑不具論,毋亦因愛國熱忱,迫而出此,亦未可知。惟若不問是非,輒加攻擊,試問當局者將何所措手?國事何望?應請主持正論,宣佈國人,俾當局者得以從容展布,克竟全功。……
  老張此電,不但替梁閣辯護,簡直指駁吳氏,於是內閣問題,方才揭破真相,完全變成直奉問題。拍合一筆。此後吳氏為貫徹本人主張起見,聯絡各省,繼續攻訐,非將梁閣推翻,誓不干休。最厲害的說話,是限梁閣於七日內去職,分明與哀的美敦書無二。而老張方面,為保持勢力維持顏面計,聯絡浙督盧永祥,亦扶助梁閣。盧氏已先有電到京,詞旨較為婉轉。至奉張續電,則仍闡發前電之意,惟臨了處,也有以武力擁梁的說話。其詞道:
  竊維時局蜩螗,必須群策群力,和衷共濟,扶持而匡救之,方足以支將傾之大廈,挽既倒之狂瀾。作霖前此到京,誠危急存亡之秋也。外有華府之會議,內有交行之恐慌,而積欠京外各軍隊之餉項,並院部各衙門之薪俸,多至十餘月,少亦數月不等,甚至囚糧亦不發放,京畿重地,軍政法學各界,釀成此等奇荒,不但各國之所無,抑亦從來所未有。當此新舊年關,相繼並至,人心惶駭,危險萬分,誰秉國鈞,孰執其咎?事實具在,可為痛心。作霖蒿目時艱,不忍坐視,故承鈞座之意,隨曹使而周旋,贊成組閣,以期挽救乎國家接濟之交行,以冀維持夫市面。凡此為國為民之念,當在共聞共見之中。而對於梁君個人,對於交通銀行,平日既無所謂異議,臨時亦絕無絲毫成見。乃國事方在進行,而違言竟至紛起。夫以膠濟鐵路問題,關乎國家權利,籌款贖回,自是唯一無二之辦法。若代表力爭於華府,而梁閣退讓於京師,天地不容,神人共怒,吳使並各督責其賣國,夫亦誰曰不宜,但事必察其有無,情必審其虛實,如果實有其事,即加以嚴譴,梁閣尚有何辭?
  倘事屬子虛,或系誤會,則鍛鍊周內以入人罪,不特有傷鈞座之威德,且何以服天下之人心?況國務之有總理,為全國政令所從出,事煩責重,勝任必難,鈞座特簡賢能,當如何鄭重枚卜?若進退之間,同於傳舍,使海內人民,視堂堂揆席,一若無足輕重,則國事前途,何堪設想?今梁閣是否罷免,非作霖所敢妄議,繼任者能否賢於梁閣,亦非作霖所能預知。假令繼任產出之後,復有人焉,以莫須有之事出而吹求,又將何以處之?竊恐內閣永無完固成立之日,而國家將陷入無政府之地位,國運且以此告終,是直以愛國之熱誠,轉而為禍國之導線,以演出亡國之慘劇。
  試問與賣國之結果,其相去有何差別也?作霖受鈞座恩遇垂二十年,始終擁護中央,不忍使神州陸沉之慘劇,由鈞座而身經之。應請鈞座將內閣總理梁士貽,關於膠濟路案,有無賣國行為,其內容究竟如何,宜宣示國人,以安眾心。
  如其有之,作霖不敏,竊願為國驅除,盡法懲治。如並無其事,則言者無罪,聞者足戒,亦請明白宣示,以彰公道。
  至用人行政,鈞座自有權衡,應如何以善其後?作霖不敢妄贊一詞矣。抑作霖尤有進者:國家危弱,至斯已極,內閣關係鄭重,早在洞鑒,伏願鈞座採納盧督軍主張有電所陳,「賣國在所必誅,愛國必以其道」二語,不致令以為國除奸為名者,反為巧宦生機會。尤伏願鈞座,飭紀整綱,淵衷獨斷,使天下有真公理,然後國家有真人才。倘彰癉不明,是非不辨,國民人心不死,愛國必有其人。作霖疾惡素嚴,當仁不讓,亦必隨賢哲之後,而為吾民請命也。臨電不勝屏營待命之至。諸公愛國熱誠,素所敬佩,敬祈俯賜明教,幸甚!
  此電語氣極銳,而措詞卻稍為和婉,聞出某名士手筆。惟奉派內部,也有擁梁與聯直兩派,大概老成一派,謂:「直、奉一家,則國事大定,民生可息,若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不但非國家之福,於奉方也未必有利。自是正論。況梁、葉輩為舊交通系之首領,已往成績,在人耳目,名譽既不見佳,何必被他利用,輕啟戰端,為國人所詬病。」主此說者,以察哈爾都統張景惠最為有力,附和者亦頗不少。無奈作霖正在盛怒頭上,又素來瞧不起吳子玉,說他是後起的小輩,不配干預大政。壞事在此。一面梁、葉等人,復造作蜚言,說:「吳氏練兵籌餉,目的專為對奉,司馬之心,路人皆見,此次反對梁某,可知非為魯案,實恐梁某助奉,為虎添翼,實於他的勢力,加上一個重大打擊,名為對梁,實即對奉,照此情形,奉、洛前途,終必出於一戰。也是真話。與其姑息養癰,何如乘機撲滅。現在吳氏所苦,在餉不在兵,一經開戰,某籌主持中央,可以扣其軍餉,而對於奉派,則儘量供給,是不待兵刃相接,而勝負已分。只怕未必。大帥誠欲剪除吳氏,正宜趁此時機,趕緊動手,若稽延時日,一再讓步,吳氏勢力既張,羽翼愈盛,固非國家之福,而奉方尤屬吃虧,那時再行追悔,只怕無濟於事了。」張氏聽兩方說來,均有情理,終以梁閣為自己推薦,若憑吳氏一電,遽令下台,本人面子上,實在下不去。而且洛吳謀奉之心,早已顯露,將來之事,誠如梁等所言,終必出於一戰,不如及早圖之為妙。於是不顧一切,竟將上電拍發,一面召集各軍事長官,大開會議,決心派兵進關,並通知參謀處籌設兵站,準備軍械,且令興業銀行盡先撥洋二十萬元,充作軍費,一面簡搜師徒,調出兩師團六混成旅,整裝秣馬,擦掌磨拳,專候張氏命令,立刻出發。
  這時最為難的,卻有兩人:一個是高踞白宮的徐大總統,一個是雄鎮四省的曹經略使。原因梁氏組閣,先得徐之同意,此時自不能不設法維持,且現在庫空如洗,除了梁氏,誰也沒有這等大膽,敢輕易嘗試這內閣的風味。而且靳氏下台,雖有許多原因,其實還是吃金融界的擠軋。而左右金融界者,仍為舊交系梁、葉等人,若去梁而另用他人,梁氏意不能甘,勢必再以金融勢力倒閣。真是小人。如此循環報復,不但年關無法過渡,而且政治糾紛,愈演愈烈,自己這把總統交椅,也萬萬坐不下去了。所以為本人威信和體面計,為政局前途計,除了追隨奉張、維持梁閣外,實無比較妥當的法子。但吳氏兵多將廣,素負戰名,也斷不能不設計敷衍。徐氏本人和吳氏本無交誼,調停兩字,也覺為難,想來想去,仍惟求救於曹三。曹和奉張原有姻親,而無大惡感,對於吳氏之劍拔弩張,志在挑戰,也覺太過激烈。但吳氏為本人愛將,本人以吳氏為靈魂,向來吳氏所作所言,自己從不加以反對。又因吳氏反梁,本為魯案,題目極其正大,也未便加以制止,所以輕易不好講話,可是魯案因中代表否認曾受梁閣讓步的訓令,美國的輿論,也非常注意,以為美總統政策之能否成功,全看山東問題的能否解決。所以當時華盛頓的空氣,也頗為緊張,因此美國人也有出任調停的。英人也希望華會早日結束,加入調停,所以中日代表在二月四日五日六日,接連開了三天會議,方才議定了幾條大綱。還算運氣。第一條,估定山東鐵路的總價值,依照德國的估價為五千三百四十萬六千一百四十一金馬克,分十五年還清。第二條,規定在款子未償清之前,須任日人為運輸總管和總會計。第三條,規定鐵路財政細則由中、日主管人員在六個月內協定。當時簽字的,中國全權代表是王寵惠、顧維鈞、施肇基三人,日代表加藤幣原和植原兩人,美國是國務卿休士和專門委員馬萊、皮爾三人,英國是貝爾福和專門委員林森格、惠生等三人。簽字都用英文,全文在十一年一月三十一日方才簽約,照錄如下:
  第一條 膠州租地。(一)日本以前屬德國膠州租地,交還中國。(二)中日政府各派委員會同清理,移交膠州租地行政及公產等項事宜,並解決一切需乎清理之事。在本條約發生效力後,中日委員應立即齊集。(三)上述移交及清理應趕速辦理完竣,無論如何,不能遲至本條約發生效力六個月以後。(四)日本政府願將膠州租地行政機關之案卷,為移交上及後日行政所必要者,交付中國。此項交付在交付膠州灣土地後行之。
  第二條 公產。(一)日本政府允以膠州租地內一切公產,包括土地建築工程設置等等,無論前屬德有或日本管有期內所購得建造者,一律交給中國,惟本條第三款所列者不在此限。(二)移交公產,中國不予任何項賠償,惟(甲)日本官廳所購置建造者,(乙)日官所改修擴增者不在此限。屬於(甲)(乙)兩項者,中國政府,應按日本政府所支出之實費,斟酌繼續損耗成數,酌給相當賠費。(三)膠州租地內此等公產,其屬於設立日本領事館所需要者,日本政府得保留之。日人社會所特需之學校寺院墓地等項,亦准日人社會保留之。此條詳細事宜,由本條約所規定之中日委員聯合辦理。
  第三條 日本軍隊。日本軍隊連同駐防膠濟沿路之日本憲兵,應於中國派有兵警接防鐵路時,趕即撤退。中國兵警之接防,日軍之撤退,可以分段為之。分段撤除日期,應由中日得力官員協訂。日軍之全部撤清,應趕於簽訂本條約之三個月內為之,無論如何,不能遲至簽訂本條約之六個月以後。青島日守備隊,應於移交膠州租地行政權時,同時撤清。萬一不及,至遲亦不能過移交行政權之三十日以外。
  第四條 海關。(一)本條約發生效力後,青島海關即完全成為中國海關之一部分。(二)一千九百十五年八月六日中日所訂青島海關臨時合同,本條約發生效力後應即廢止。
  第五條 膠濟鐵路。日本以膠濟鐵路支路,及一切附屬財產如碼頭貨棧等項,交還中國。中國以上述鐵路財產之確實價值,貼還日本。德人所留鐵路財產之確實價值,現估定為五千四百萬金馬克,中國於貼還此數而外,並貼還日本管路時期中之重大增修實費,惟須酌除損耗計算。
  上述之碼頭等項產業,除為日人所增修者外,交還時不須貼費。日人曾作重大之增修者,中日政府各派委員三人共同組成鐵路委員會按照上所規定,評定鐵路財產價值,並辦理移交此等財產事宜。此項移交,應趕速完成之,無論如何,皆當在本條約發生效力之九個月以內。中國在此項移交完成時,同時應以貼還日本之國庫證券交給日本。此項證券,以此項鐵路財產為擔保,分期十五年清償,但在發行此券滿五年後,中國得一次清償之,惟須於六個月前預為通知。在此項國庫證券完全贖回之前,中國應選任一日人為事務長,一日人為會計長,會同中國會計長共同辦事。此項日員,統歸中國局長指揮管轄監察,有相當理由時得免其職。上述國庫證券之詳細條款,另定之。本條所列諸事,須由中日當局協定者,應趕速協訂之。至遲當以本條約發生效力後六個月內為限。
  第六條 膠濟支路。高徐、濟順兩支路之讓權,歸國際新銀團接受,其餘件由中國政府及銀團自定之。
  第七條 礦山。淄川、坊子、金嶺鎮礦山之採礦權,前由中國許與德國者,移交於中國政府特許之公司接辦。日人在此公司之股本,不得超過中國股本之數。此等辦法條件,由中日委員協定之。此項委員,在本條約發生效力後應即齊集。
  第八條 開放前屬德國之租地。日本政府表示無意設立日本專管或公共居留地於青島。中國政府表示願公開前屬德國之膠州租地全部,准外人在此區域以內,自由居住經營工商業,及其他合法職業。凡外人在此區域合法公道取得之權利,無論在德國租借時期或日本軍事佔領時期取得者,皆尊重之。日人所得此等權利之效力與地位問題,由中日聯合委員協定之。
  第九條 鹽場。製鹽在中國為政府官業,日本公司日本人沿膠州灣所經營之鹽場,統由中國政府備價收回。惟日人對於此等鹽場所出者得購買相當數量。另定相當辦法辦理之。商訂此等辦法並實行移交鹽場由中日委員趕速辦理,至遲須本條約發生效力之六個月內竣事。
  第十條 海電。日本表示凡前屬德人之青島至煙台及青島至上海間海電權利之益,均歸中國。惟此兩線中有一部分為日本利用,作青島佐世保間之海線者,不在此例。青島佐世保海電之辦法,由中日委員協定之,惟須尊重現在有效之中外條約。
  第十一條 無線電台。青島、濟南之日本無線電台,應在該兩處日軍撤退時交給中國,中國給以相當賠償,其數由中日委員協訂之。
  附約如下:(按附約電文缺一項)
  (一)日本表示放棄德國依據一千八百九十八年三月中德條約所取得之供給人才資本材料之優先權。
  (二)電燈、電話等事業,概皆交還中國,電燈、屠宰場、洗衣廠在市政機關成立時交還。按中國公司法酌立公司辦理,歸市政機關監督管理。
  (三)電話事業交還中國政府。中國政府對於電話之擴張改進,有關公益者,外人如有請求,中國政府當酌量允行。
  (四)中國政府表示凡道路、溝洫、自來水、公園、衛生設備等項公共工程,由日政府交還中國政府者,青島外僑得舉相當代表襄理。
  (五)中國政府表示中國海關總稅務司,准許青島日商用日文向海關陳述,並依此趨向選用職員。
  (六)膠濟鐵路中日委員會,對於條約應行協訂之事宜,如不能協訂者,應由兩國政府以外交手續訂之。在決定此等事時,必須參酌三國專門技師之同意。
  (七)日本政府表示膠濟支線之煙濰鐵路,可由中國自行建築,若用外資,國際新銀團可以承借。
  山東交涉,到了此時,方算告一段落,到六月二日,方才正式換文。此是後話,按下不提。
  卻說曹錕見魯案問題已經解決,方才有些允許出作調人之意。恰好曹鍈也來向曹錕關說,曹錕這時又礙於兄弟之情,只得派王承斌出關調停。這時徐世昌也托張景惠向奉張說和,兩人便同向張作霖竭力斡旋。恰巧吳佩孚也派車慶雲出關接洽,和議空氣,一時充滿。此之謂回光返照。正是:
  弱國無外交,世事憑強力。
  未知是否成為事實,且看下回分解。
  民國成立以來,內閣軍閥,往往利用外交為內爭之武器,此等計劃,在外國亦有之。然外人利用外交,決不失本國之體面,而吾國則不但丟臉,抑且喪失主權,於是引起戰事,互相攻擊,而人民又受其累。誠所謂內訌外患交迫之秋也。當此時代,惟有人民自身力量,還能震懾外人,魯案即其明證。若信任政府,倚賴軍閥,是直召亡而已,愛國云乎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2
發表於 2015-9-6 23:38: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回     強調停弟兄翻臉 爭權利姻婭失歡



  卻說關外調人麇集,和平空氣,瀰漫沈遼。誰知張作霖受了梁、葉迷惑,以為有了倒吳的計劃,所以不肯答應。而且新近得了廣東和浙江方面的聯絡,已經訂立三角同盟。據傳三角同盟的內容,是以孫中山先生為總統,段祺瑞為副總統,梁士貽為總理,段芝貴督直,吳佩孚免去直、魯、豫巡閱副使職,專任兩湖巡閱。此事即使實現,亦非久長之計,因奉張與洛吳都是黷武派,中山先生豈能作他傀儡?且以先生之明,深知奉張作用,亦未必真肯登台也。條件的內容,曹錕也有些接洽,不過是否實在,卻未可知。張作霖有了這些援助,愈加膽壯氣豪,便決定用武力解決。到了二月中旬,梁士貽續假,張作霖便把原駐札在關內軍糧城地方的奉軍,一律調出關外,以示決絕。明明要派兵進關,卻先把原在關內之兵,調出關外,此正所謂欲取姑與、欲前先卻之法,局外人視之,真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仙丹。這一來,嚇得徐世昌十分不安,立刻派遣孟恩遠趕出關去調解。曹錕也仍派王承斌出關,要求張作霖,不要把奉軍調出關去,誰知兩人到了關外,孟恩遠竟連說話的機會也得不到,王承斌雖竭力向張氏挽留,也毫無效果。
  這時吳佩孚因兵力散在陝西、兩湖,準備未周,所以十分靜默,並且屢次通電闢謠,說本人和奉張,決不開戰。欲蓋彌彰。徐世昌則鑒於國民不滿梁氏,樂得去梁以媚吳,又因這時已由梁閣問題,而變為張、吳的本身問題,梁氏去留,反倒無關大計,所以在二月二十五日,拍發了一個通電,表示去梁士貽,而改任鮑貴卿組閣,因鮑張有親,對直方也有好感,或能消弭戰禍,也未可知。其實這等計劃,並沒多大效力。威信不孚,而徒欲借親情以資聯絡,寧有濟乎?卻偏有張景惠、秦華、王承斌、曹銳、孟恩遠這些人,竭力的拉攏。至於鮑貴卿呢,因為雙方一經開火,自己的總理,便沒了希望,更是起勁,也跟著張景惠這班人,去向張作霖懇情。一半為公,一半也帶著探探老張對自己的意思如何。誰知老張毫不客氣,依然表示強項。鮑貴卿這時彷彿兜頭澆了一杓冷水,再也不敢妄想做什麼總理,立刻便謝絕了徐世昌。
  這時曹銳也在奉天,他對於吳佩孚,本來有些妒忌,所以挽留奉軍的意思,十分誠懇,非但希望他不要撤出關外,並且要他增加實力,以保衛京、津治安。奉張因提出幾個條件:第一,梁士貽復職﹔第二,吳氏免職﹔第三,段芝貴督直﹔第四,京、津地方完全划歸奉軍屯駐。一廂情願,此老亦未免過分。果然把中山先生一說丟置腦後,可見此公非真能崇仰先生者。曹銳滿口應承,當時回到保定,曹錕見了這條件,卻也有些不高興道:「我現做著直、魯、豫巡閱使,直督應當由我支配,京、津是我的地盤,怎的讓他屯兵,倒不許我乾涉?這不僅是倒子玉,簡直是和我下不去了。」此語卻不懵懂。曹銳道:「當時我也是這樣想,後來仔細研究了一下,方才悟到雨亭這兩個條件,一半倒是為著哥的好。」曹錕道:「奇了!這種條件,怎說倒是為我呢?」曹銳道:「三哥試想!直系的兵權,差不多全在子玉手裡,真可謂巧言如簧。但曹三畢竟不是小孩,豈能如此容易上當?現在要免他的職,如何肯依?假使翻過臉來,連三哥也不認了,三哥豈不要吃他的虧?要是奉軍駐札在京、津一帶,子玉肯聽三哥的命令便罷,假使不服從時,我們便可派京、津的奉軍,去剿除他,卻不爽利。」真是哄孩子語,於此可見曹四不但不知愛國愛民,簡直對於乃兄,亦不惜廉價拍賣。曹錕想了一想道:「且等我斟酌斟酌再說罷!」曹銳不敢多說,就此擱過不談。
  那時張作霖和吳佩孚,均各扣留車輛,預備運兵。雙方的情形,更是漸次露骨。各位調人,均已無力進言,一個個敬謝不敏,只得去請出幾位老前輩來。兩位是屬於奉方的,趙爾巽、張錫鑒,一位是直方的,王士珍。還有張紹曾、王占元、孟恩遠三位,這幾位先生,倒好象專作和事佬的,可惜成績很不高明。也附著他們三位的驥尾,拍了一個調停的電報,給張作霖和曹錕,原電曰:
  比年國家多故,政潮迭起,其間主持國是,共維大局實兩公之力為多。近以閣題發生,悠悠之口,遂多揣測。又值雙方軍隊,有換防調防之舉,杯蛇市虎,益啟驚疑,道路汹汹,幾謂戰禍即在眉睫。其實奉軍入關,據聞仲帥原經同意,雨帥復有奉、直一家,當與曹使商定最後安全辦法之諫電。兩公和平之主旨,可見一斑。況就大局言之,膠澳接收伊始,正吾國積極整理內政之時,兩公任重兼圻,躬負時望,固不肯作內爭之導線,重殘國脈,遺笑外人。即以私意言之,兩公昔同患難,誼屬至親,亦不忍為一人一系之犧牲,自殘手足。事理至顯,無待煩言。現在京、津人情,震動已極,糧食金融,均呈險象,斷非空言所能喻解。非得兩公大有力者躬親晤商,不足杜意外之風謠,定將來之國是。弟等息影林泉,驚心世變,思維匹夫有責之義,重抱棟榱崩折之憂,竊欲於排難解紛之餘,更進為長治久安之計,擬請兩公約日同蒞天津,一堂敘晤,消除隔閡,披剖公誠。一面聯電各省,進行統一,弟等雖衰朽殘年,亦當不憚馳驅,赴津相候,本其一得之見,借為貢獻之資。愛國愛友,人同此心,迫切陳詞,敬祈明教。兩公如以弟等謬論為然,並請雙方將前線軍隊,先行約退。其後方續進之兵,務祈中止前進,以安人心而維市面。至於電報傳論,暫請一概不聞不問,專務遠大,是所切禱!
  另外又拍了一個電報給吳佩孚,詞意大略相類。各方接了這幾個電報,也並沒有什麼表示,在吳佩孚一方,因見各方面情形,愈迫愈緊,知道非一戰不能解決,便親自趕到保定,來見曹錕,請曹錕召集一個會議,付之公決。曹錕也正想借會議來決定和戰,便於四月十一日,召集全體軍官,開軍事會議於保定。吳佩孚、曹銳、曹鍈、張福來、王承斌、馮玉祥、張之江等重要高級軍官,均各列席。由曹錕親自主席,吳佩孚、張福來等都主張作戰,曹銳和曹鍈都主張議和。討論了許多時候,還沒解決。曹錕意存猶豫,張福來憤然說道:「老帥願意仍作直系領袖,不受他人節制呢?還是願作別人的附庸?如其願做直系領袖,不受他人節制,除卻努力作戰,更有何法?如其願作奉派附庸,也不必更說什麼和不和,我們立刻投降了他們,豈不省事?」倒是他爽快。眾人聽了這幾句話,都不禁失色。曹銳、曹鍈大怒,一齊起立道:「你是什麼人,敢說這反叛的話?難道不怕槍斃嗎?」說著,都拔出手槍來。何至槍斃。曹四、曹七一味媚張,媚張即所以倒吳也。王承斌慌忙勸住。馮玉祥也起立道:「張氏通日賣國,舉國痛恨,非聲罪致討,不足以蔽其辜。如不戰而和,恐怕全國痛恨之心,將轉移到我們身上來了。到了那時,老帥身敗名裂,恐怕悔之晚矣。」馮氏善治軍,明大體,而勇於有為,只此數言,公義私情,兩面均到。曹錕之意稍動,回頭看張國熔、吳心田、張錫元等諸將時,只見他們也一齊起立道:「非一戰不足以盡守土之責,非驅張不足以安國家,謝天下,請老帥下令,我們情願率領部曲,決一死戰。」吳佩孚也道:「將士之氣如此,請老帥弗再猶豫!」曹錕見眾人都如此說,也有些醒悟,那曹銳、曹鍈卻依舊揎拳擄臂的,在那裡和眾人爭論。曹錕見兩位老弟如此,自覺不好意思,只得放出哥哥樣子,把他們喝退,二人都氣忿忿的走了。
  曹銳久任直隸省長,因在氣頭上,便要提出辭職,經幕僚再三相勸,方才改辭職為請假,所有職務,都由警務處長楊以德代理。這裡吳佩孚等見曹銳、曹鍈已去,便從新討論作戰計劃,先由他解釋現在的形勢道:「我們以前所以不敢立刻決裂者,第一,因為兵力都散在陝、鄂,二則恐怕粤中出兵攻擾江西、福建,使兩省自顧不暇,無力牽制浙江。那時盧永祥之兵,得聯絡馬聯甲舊部,擾我後方。更有趙杰首鼠兩端,亦可從河南響應奉方,為我們心腹之患。現在粤中孫、陳分裂,決無暇對外,閩、贑便可以專力對付浙江,浙江也決不敢輕易出兵了。馬聯甲舊部,沒有盧氏援應,也就不敢妄動。至於趙杰,我已用優勢的兵力,將他監視,料他也決不敢明白表示態度,何況陝西、湖北之兵,現已集中河南,陝西方面,已決意暫棄,如不能一戰,哪裡去抵補陝西的損失?再則我們財力不足,餉彈匱乏,不易久持,敵方有日本為後援,又經過多年的積蓄,倒皖時,又得了許多軍資,餉械都極充足,利於持久,情勢確然如此。恐怕日子愈久,局勢便要愈壞了。」張福來也道:「不說別的,單說他們以前教梁士貽不要發餉給我們,使我們軍士無糧,自己溃散的毒計,也無非注意在這上頭。吳帥也為這上頭,萬萬不能再忍。總之他們雖利於持久,我們偏要立刻作戰,一鼓作氣的戰敗他們,方為上計。」曹錕道:「急急應戰,是不生問題了。現在你們且說應戰的計划給我聽。」吳佩孚見曹錕已經決定主張,便將進兵的計劃,詳細說了一遍。又道:「如此作戰,使敵方處於三麵包圍之中,即使一時不能根本消滅,也不怕他們不捲甲而逃。老帥放心,這是有把握的。」此時確有把握,不道將來沒把握的日子有咧。所以君子戒好戰而慎用兵。曹氏大喜,便立刻下令,吳佩孚為總司令,張國熔為東路司令,王承斌為西路司令,馮玉祥為後方司令,所有直系各人部隊,都聽吳佩孚節制。會議決定之後,便各秣馬厲兵,急急前進。
  這時張作霖的兵,已經從四月九日起,以保衛京畿為名,不絕的向關內輸送。明明說退,暗暗輸進,真令人瞧不透葫蘆中藏甚妙藥。奉軍原在關內的一師三混成旅,都集中在軍糧城一帶,到了四月初,張作相又率領二十七二十八兩師入關,札在獨流南面,四月十日,奉軍暫編第七旅,又入關駐札津浦路良王莊,衛隊旅亦進駐津浦路一帶。四月十五日,奉軍又進兵兩旅,駐札塘沽、天津一帶。次日,李景林又率領萬餘人開到獨流。第二日張作霖又令炮兵四營帶了五十四門大炮,進駐馬廠,輜重兵進駐蘆台。四月二十日,又派馬隊進駐通州。逐步寫來,羅羅清疏。一時大軍雲集,弄得人民東逃西散,恐慌異常。直軍第二十六師這時駐札馬廠,原系曹鍈所部,那曹鍈因曹錕不聽他們之言,反加叱責,心中十分氣憤,所以在四月十七那天,探得奉軍將要前進,便不等命令,竟自退回保定。有此兄弟,有此部屬,曹三之不失敗者天也。這一來,不覺把吳佩孚激的大怒,立刻稟明曹錕,要將他撤換懲辦。正是:
  兄弟鬩牆,外御其侮。
  蝸角紛爭,惟利是務。
  未知曹鍈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人謂奉、直戰爭起於梁閣,固也。然不用梁而用直方所薦之人,則張氏對之,必不滿意,亦猶洛吳之於梁閣也。即不然,而用雙方均有關係,或兩不相干之人,則結果仍不能討雙方之好。靳氏前車,亦可借鑒。總之身為總統,而無用人之權,弊之所及,往往如此,於藩鎮又何責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3
發表於 2015-9-7 01:30: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回     啟爭端兵車絡繹 肆辯論函電交馳



  卻說曹鍈退回保定,吳佩孚大怒,立刻回明曹錕,要依法懲辦。曹錕也很不以曹鍈為然,惟因礙於手足之情,只好馬虎一點,僅免去曹鍈二十六師師長職,委張國熔繼任。吳佩孚見內部一切已妥,便即分遣軍隊,向北前進。這時直方的軍隊,有王承斌所轄的二十三師,原駐保定附近,張國熔的二十六師,回駐馬廠之南,張福來的二十四師,在四月中開駐涿州,第十、第十五兩混成旅第二、第三兩補充團,本來駐在高碑店,也由吳佩孚令調北上,至琉璃河駐紮,其餘如第三師和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三混成旅,都奉調北上,進駐涿州、良鄉、清河等處。馮玉祥一方面,有馮玉祥自統轄的第十一師,胡景翼的暫編十一師,吳心田的第七師,劉鎮華的鎮嵩軍,張之江的第二十二混成旅,張錫元的一旅,陝西陸軍第一、第二兩混成旅,也都出潼關進駐鄭州一帶,軍勢非常壯盛。上回寫奉方派兵,此處紀直派遣將,遙遙對照,熱鬧中卻極整齊。前衛哨兵,和奉軍愈接愈近,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吳佩孚自己在保定指揮調度,也覺十分勤勞。一天,正在軍書旁午之間,忽然接到張作霖四月十九日發出的一通電報道:
  民國肇造,已逾十年,東北紛爭,西南俶擾,兵戈水火,民不聊生,大好河山,自為分裂。黨爭借口,以法律事實為標題,軍閥弄權,據土地人民為私有。擾攘不已,安望治平?誰生厲階?至今為梗。況自華府會議以後,已為友邦視線所集,鬩牆未息,外侮頻來。匹夫橫行,昔人所恥,作霖不敏,惄焉心搗。戎馬半生,飽經憂患,數年內亂,無絲毫權利之心,一秉至誠,唯國家人民是念。睹邪說暴行之日甚,覺榱崩棟折之堪虞。竊謂統一無期,則國家永無寧日,障礙不去,則統一終屬無期。是以簡率師徒,入關屯駐,期以武力為統一之後盾。凡有害民病國,結黨營私,亂政干紀,剽劫國帑者,均視為統一和平之障礙物,願即執殳先驅,與眾共棄。此心此志,海內賢達,諒必具有同情。至於統一進行,如何公開會議,如何確定制度,當由全國之耆年碩德,政治名流,共同討論,非霖之愚,所能妄參末議,但以國利民福為心,或有起靡振頹之望。作霖此舉,悉本於良心主宰,愛國熱誠,共謀統一者為同志,破壞統一者為仇讎,決不背公義而庇護一人一黨,亦決不挾私忿而仇視一黨一人。耿耿此心,天日共鑒。倘使統一完成,國事寧息,甚願解甲歸田,享此共和幸福。惟國難未平,匹夫有責,披堅執銳,所不敢辭。兵發在途,遠道傳聞,恐多誤會,用特披瀝奉告,敬希鑒察是幸!
  吳佩孚見了這個電報,笑道:「胡賊欲以武力統一中國,可謂太不知自量。自古說,『兵凶戰危』,照他這樣好武黷兵,豈有不敗之理?」可謂知言,然何以後日又蹈張之覆轍乎?因吩咐秘書白堅武道:「咱們不必理他,那天直隸省議會不是也有一個電報嗎?你只做一個回答省議會的電報,表明我們的態度就得啦。」那秘書便起了一個草稿,送給佩孚復核。佩孚看那電文道:
  接直隸省議會電:以「奉軍入關,謠言紛起,將見兵戈,民情惶恐,紛紛來會,懇代請命,務懇雙方捐除成見,免啟釁端,本會代表三千萬人民,九頓首以請」等語。當復一電,文曰:「兵凶戰危,自古為戒。餘獨何心,敢背斯義。佩孚攻擊梁氏,純為其禍國媚外而發,並無他種作用,孰是孰非,具有公論。至對於奉軍,佩孚上月蒸日通電,業已明白表示,是否退讓,昭昭在人耳目。乃直軍未越雷池一步,而奉軍大舉入關,節節進逼,孰為和平,尤為共見共聞之事。貴會愛重和平,竭誠勸告,佩孚與曹巡閱使,均極端贊同。但奉軍不入關,戰事無從而生。諸君企望和平,應請要求奉軍一律退出關外。直軍以禮讓為先,對於奉軍向無畛域之見,現雙方既處於嫌疑,並應要求將駐京奉軍司令部同時撤消,以謀永久之和平。至京師及近畿治安,自有各機關負責,無庸奉軍越俎。從此各盡守土之責,各奉中央號令,直軍決不出關尋釁。否則我直軍忍無可忍,至不得已時,惟有出於自衛之一途。戰事應由何方負責,諸君明哲,必能辨之。抑佩孚更有言者:年來中央政局,均由奉張把持,佩孚向不干涉,即曹巡閱使亦從無絕對之主張。此次梁氏恃有奉張保鑣,遂不惜禍國媚外,倒行逆施。
  梁氏如此,而為之保鑣者,猶不許人民之呼籲,他人之訐發,專與國民心理背道而馳,誰縱天驕,而壹意孤行若是?
  諸君應知中國之分裂,自洪憲始,洪憲帝制之主張,以梁氏為渠魁。丙辰以來,國庫負債,增至十餘萬萬,人民一身不足以負擔,已貽及於子孫矣,乃猶以為未足,必庇護此禍國殃民之蟊賊,使實施其最後之拍賣,至不惜以兵威相迫脅,推其居心,直以國家為私產,人民為豬仔,必將此一線生機,根本鏟除而後已。夫以人民之膏血養兵,復以所養之兵,保護民賊,為殃民之後盾。事之不平,孰有甚於此者?諸君代表直省三千萬人民請命,佩孚竊願代表全國四萬萬人請命也。敢布區區,惟諸君垂教焉。」等語,謹聞。
  看畢笑道:「這電文很合我的意思,就教他們趕緊拍出去罷。張胡的電文,也不用我復他,不如請老帥回他幾句就得了。」談笑從容,與張胡之劍拔弩張不同,勝負之數,已兆於此。因又回顧參謀道:「咱們的兵,差不多已調齊了,應該趕緊決戰才是。我想另外擬一個電稿,拍給江蘇、江西、湖北、山東、河南、陝西各督和煥章,叫他們跟我連名拍一個通電,催張胡立刻和我們決戰,你看對不對?」參謀秘書等都唯唯稱是。佩孚便又教白秘書擬了一個電報道:
  慨自軍閥肆虐,盜匪橫行,殃民亂國,盜名欺世,不曰去障礙,即曰謀統一,究竟統一誰謀,障礙誰屬?孰以法律事實為標題?孰據土地人民為私有?弄權者何人?鬩牆者安在?中外具瞻,全國共觀,當必有能辨之者。是故道義之言,以盜匪之口發之,則天下見其邪,邪者不見其正。大誥之篇,入於王莽之筆,則為奸說。統一之言,出諸盜匪之口,則為欺世。言道義而行盜匪,自以為舉世可欺,聽其言而觀其行,殊不知肺肝如見,事實具在,欲蓋彌彰,徒形其心勞日拙也。佩孚等忝列戎行,以身許國,比年來去國鋤奸,止戈定亂,無非為謀和平求統一耳。區區此心,中外共見。無論朝野耆碩,南北名流,如有嘉謨嘉猷而可以促進和平者,無不降心以從。其有借口謀統一而先破統一,托詞去障礙而自為障礙者,佩孚等外體友邦勸告之誠,內拯國民水火之痛,惟有盡我天職,扶持正義。彼以武力為後盾,我以公理為前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試問害民病國者何人?結黨營私者何人?亂政乾紀,剽劫國帑者又何人?輿論即為裁制,功罪自有定評。蟊賊不除,永無寧日。為民國保莊嚴,為華族存人格,凡我袍澤,責任所在,除暴安民,義無反顧。取布腹心,惟海內察之!
  這電報拍出去後,不一日,馮玉祥和江西的陳光遠,江蘇的齊燮元,陝西的劉鎮華,河南的趙倜,山東的田中玉,湖北的蕭耀南,都紛紛復電贊同,這通電便於四月二十一日發了出去。一面分配兵力,這時直軍動員的已有十二萬人,在洛陽的是陸軍第三師,在琉璃河的是第九師,在隴海東的是十一師,在洛、鄭間的有第二十和二十四兩師,二十三師在涿州、良鄉一帶,二十五師在武勝關,二十六師在德州、保定一帶,第五混成旅在鄭州、山東一帶,十二、十三、十四三混成旅在保定、涿州等處,一、二、三、四四補充團在涿州、良鄉等處,共計有八師五混成旅三團的兵力。吳佩孚因決定以洛陽為根據地,大隊集中鄭州,分作三路進兵:第一路沿京漢路向保定前進,迎擊長辛店一路的奉軍,以京、津為目的地﹔第二路側重隴海路,聯絡江蘇的兵力,以防制安徽馬聯甲的舊部和浙江盧永祥的襲擊,卻又分出一支沿津浦路北上,和東路張國熔聯絡,攻擊奉軍的根據地﹔第三路是馮玉祥的部隊和陝軍,集中鄭、洛一帶,堅守根據地,兼為各方援兵。
  調度已畢,忽又接得間諜報告說:「奉軍因戰線太長,業已改變戰略,大隊集中軍糧城,總司令部設於落垡,總司令由張作霖自己兼任,副總司令是孫烈臣,東路軍在京奉、津浦一帶,向靜海前進,又分為三梯隊:東路第一梯隊司令張作相,率領的軍隊,就是自己的二十七師,集中廊房﹔東路第二梯隊司令是張學良,率領的軍隊,除卻自己的第三旅外,還有一個第四混成旅,集中靜海﹔東路第三梯隊司令李景林,所領的軍隊,除自己的第七旅外,還有一個第八旅,向馬廠前進。西路軍沿京漢路前進,兵力也分為三個梯隊:第一梯隊司令是張景惠,率領暫編奉軍第一師,集中南苑﹔第十六師師長鄒芬,率領自己的一部分步兵,和第六混成旅,集中長辛店﹔第二混成旅長鄭殿升,率領本部兵馬和第九混成旅為第三梯隊,向蘆溝橋前進。永定河一帶,還有援軍甚眾,據聞有五個補充旅、九個混成旅之多。總算兵力,有十二萬五千人,都打著鎮威軍的旗號,向南方前進。」此處又將雙方兵力,作個總結,因事實煩復,不如此不能醒目也。吳佩孚見奉軍已改變戰略,自己也不得不將直軍的佈置,略為更動。正在沉吟斟酌之中,忽然曹錕又送來一個回答張作霖的電稿,令吳佩孚斟酌。吳佩孚只得先展開那通電報看道:
  民國肇建,戰禍頻仍,國本飄搖,民生凋敝。華府會議以來,內政外交,艱難倍昔,存亡之機,間不容髮。國內一舉一動,皆為世界所注目。近者奉軍隊伍,無故入關,既無中央明令,又不知會地方官長,長驅直入,環布京、津。
  錕以事出倉卒,恐有誤會,是以竭力容忍,多方遷讓,乃陸續進行,有加無已,鐵路左右,星羅棋佈,如小站、馬廠、大沽、新城、朝宗橋、惠豐橋、燒煙盆、良王莊、獨流、楊柳青、王慶坪、靜海以及長辛店等處,皆據險列戍,以致人民棄徒,行旅斷絕,海內驚疑,友邦駭怪。錕有守土安民之責,何詞以謝國家?何顏以對人民耶?向者國家多故,兵爭迭起,人民痛苦,不堪言喻。設兵事無端再起,不惟我父老子弟,慘遭鋒鏑,國基傾覆,即在目前。言念及此,痛心切骨。頃據張巡閱使皓日通電,謂:「統一無期,則國家永無寧日,障礙不去,則統一終屬無期,是以簡率師徒,入關屯兵,期以武力為統一之後盾。」錕愚竊謂:統一專以和平為主乾,萬不可以武力為標準。方今人心厭亂已極,主張武力,必失人心,人心既失,則統一無期,可以斷言。皓電又謂:「統一進行,如何公開會議,如何確定制度,當由全國耆年碩德,政治名流,公同討論。」似此則解決糾紛,必須聽之公論,若以武力督迫其後,則公論將為武力所指揮,海內人心,豈能悅服?總之張巡閱使若以和平為統一之主乾,此正錕數年來抱定之宗旨,在今日尤為極端贊同。尤望張巡閱使迅令入關隊伍,仍回關外原防,靜聽國內耆年碩德政治名流之相與公同討論。若以武力為統一之後盾,則前此持武力統一主義者,不乏其人,覆轍相尋,可為殷鑒,錕決不敢贊同,抑更不願張巡閱使之持此宗旨也。錕老矣!一介武夫,於國家大計,何敢輕於主張?諸公愛國之誠,謀國之忠,遠倍於錕,迫切陳詞,佇候明教。
  吳佩孚見措辭很妥當,便命回覆老帥,照此拍發,不必再有什麼更改了。一面便繼續調撥兵馬,自己的總司令部,設在保定,自不必說。依照前次的軍事會議,命張國熔為東路司令,率領本部的二十六師,葛豪的十二混成旅,彭壽莘的十四混成旅,董政國的十三混成旅,吳佩孚自己的第三師的一旅,防守子牙河、大城、任邱等處。命王承斌為西路司令,率領本部的二十三師,張福來的二十四師,孫岳的十五混成旅,張克瑤的第一混成旅,吳佩孚自己所部第三師的一部分,和直隸陸軍三個混成旅,防守固安、琉璃河一帶。命馮玉祥為後方司令,率領閻治堂所轄的兩師,並河南、湖北各一師,一混成旅,保守鄭、絡,為各方呼應。佈置既畢,忽接大總統徐世昌來了一道命令,正是:
  方看軍將紛紜去,又見調和命令來。
  未知命令中說的什麼話,且看下文分解。
  奉、直初戰,直勝奉敗,吳氏所持理由,亦頗合國人心理,故奉、直並列,而文字上則暗暗以吳為主,張為賓,非作者有私於吳,以作者為國民一份子,不得不以國民之是非為是非也。夫使吳氏能於一戰勝奉之後,善保其兵凶戰危之言,息事寧人,愛民愛國,扶助政府,處處向軌道上走去,則令譽益彰,民情愛戴,安知今日之吳佩孚,不猶曩時之華盛頓也?乃一戰而驕,欲以力征經營天下,卒之旋踵之間,一敗塗地,本人且不免為民國之罪人,不亦大可哀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4
發表於 2015-9-7 07:58: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回     警告頻施使團作對 空言無補總統為難



  卻說奉、直戰事愈迫愈緊的時候,其中最著急的,要算河南北數千萬小百姓,因禁不住軍隊的攪擾摧殘,少不得奔走呼號,求免兵燹之苦。此外便是大總統徐世昌,因自己地位關系,倒也確實有些著急。軍閥政客之言和平者,大率類此。還有各國公使,恐怕戰事影響治安,累及外人,接連向外交部遞了三個警告書,第一個警告,是四月十四日提出的,內容是:
  外交團頃悉中國武裝軍隊擬佔據秦皇島火車站,又塘沽警察長六號通知,該處奉軍司令官擬佔據該處火車站。查一九○一年條約第九條,中政府讓與各國駐兵某某數處之權利,以期維持北京至海通道。各公使以此係一種專獨權利,故中國武裝軍隊,如佔據此種地點,即系破壞上述條約之規定。本公使聲明此層時,又鑒於華盛頓會議第六號議決案之關於駐華軍隊問題,應同時請貴總長嚴重注意於因此破壞條約舉動而發生之結果。並希將此種結果,警告有關係之司令部為盼!
  第二個警告是四月二十日提出的,大約說:
  外交團曾於一九二○年七月八日,以領銜公使名義,致照會於外交總長,茲特抄附於此,應請貴總長注意。因中國北部及北京城附近,現有中國軍隊調動,外交團特再聲明,必將堅持上述照會之條件,並向貴總長為最嚴重之申告。如因亂事致外僑生命財產,遭受損失,中國政府負其責任。為此外交團盼望中國政府,應有極嚴厲之設備,以杜武裝軍隊攬入北京,及用飛機由空中襲擊京城之事。為此照請貴總長查照。
   第三個警告,也是四月二十日送出的,大概說:
  茲因中國各省軍隊調動一事,外交團認為應請中國政府注意本公使一九二一年八月三十日致貴總長之照會。該照會內開:「外交團特向中國政府提出警告。年來每次內戰,必受外人多少訕笑責備,真是自取其辱。凡外人所受損失,無論其出於軍隊之行動,或因其放棄責任所致,定唯該管區之上級軍官是問。各國必堅持請中國政府責令該上級軍官,個人單獨負其責任。」等因。茲特再為聲明此態度,相應照請查照。
  徐世昌一則逼於外人的警告,二則逼於國民的責備,怕外交團警告是真,怕國民責備是假。在無可如何之中,只得下了一道命令道:
  近日直隸、奉天等處軍隊移調,遂致近畿一帶,人情惶惑,閭閻騷動,糧食騰踴。商民呼籲,情急詞哀。迭據曹錕、張作霖等電呈聲明移調軍隊情形,覽之深為惄然。國家養兵,所以衛民,非以擾民也,比歲以政局未能統一之故,庶政多有闕失,民生久傷憔悴,力謀拯救之不遑,何忍斲傷而不已?本大總統德薄能鮮,不能為國為民,共謀福利,而區區蘄向和平之願,則歷久不渝。該巡閱使等相從宣力有年,為國家柱石之寄,應知有所舉動,民具爾瞻,大之為國家元氣所關,小之亦地方治安所系。念生民之塗炭,矢報國之忠誠,自有正道可由,豈待兵戎相見?特頒明令著即各將近日移調軍隊,凡兩方接近地點,一律撤退。
  對於國家要政,盡可切實敷陳,以求至中至當之歸。其各協恭匡濟,奠定邦基,有厚望焉!此令。
  按自民國六年以後,歷任總統的命令,久已不出都門。現當奉、直雙方,兵連禍結之時,這等一紙空言,還有什麼效力?此老亦自取其辱。何況這時奉、直雖然反對,至於痛惡徐氏之心,卻不謀而合,不約而同,奉方想擁出段祺瑞,直方想捧起黎黃陂,為後文黃陂復職伏線。各有各的計劃,誰還顧到徐大總統四個字兒?這命令下後的第二天,兩軍不但不肯撤退,而且愈加接近,同時張作霖宣戰的電報也到了,大約說:
  竊以國事糾紛,數年不解,作霖僻處關外,一切均聽北洋團體中諸領袖之主張,向使同心合力,無論前年衡陽一役,可以乘勝促統一之速成,即不然,而團體固結,不自摧殘,亦可成美洲十三洲之局。乃一人為梗,大局益棼,至今日而愈烈,長此相持,不特全國商民受其痛苦,即外人商業停頓,亦復虧損甚鉅,嘖有煩言。作霖所以隱忍不言者,誠不欲使一般自私自利之徒,借口污蔑也,不料因此竟無故招謗,遂擬將國內奉軍,悉數調回,乃蒙大總統派鮑總長到奉挽留,曹省長親來,亦以保衛京、津,不可撤回為請。而駐軍地點商會挽留之電,相繼而至,萬不得已,始有入關換防,酌增軍隊,與曹使協謀統一之舉。又以華府會議,適有中、交兩行擠現之事,共管之聲浪益高,國勢之欺危益甚,作霖又不惜以巨款救濟之,所以犧牲一切,以維持國家者,自問可告無罪。若再統一無期,則神州陸沉,可立而待,因一面為京畿之保障,一面促統一之進行,所有進兵宗旨暨詳情,業於皓日漾日通告海內。凡有血氣者,睹情形之危迫,痛喪亂之頻成,應如何破除私見,共同挽救。乃吳佩孚者狡黠性成,殃民禍國,醉心利祿,反覆無常,頓衡陽之兵,乾法亂紀,致成慎於死,賣友欺心,決金口之隄,直以民命為草芥,截鐵路之款,儼同強盜之橫行。蔑視外交,則劫奪鹽款,不顧國土,則賄賣銅山。逐王使於荊、襄,首破壞北洋團體,騙各方之款項,專鼓動大局風潮。盤踞洛陽,甘作中原之梗,弄兵湘、鄂,顯為蠶食之謀。迫脅中、交兩行,掠人民之血本,勒捐武漢商會,竭闤闠之脂膏。塗炭生靈,較闖、獻為更甚,強梁罪狀,比安、史而尤浮。惟利是圖,無惡不作,實破壞和平之妖孽,障礙統一之神奸。天地之所不容,神人之所共怒。作霖當仁不讓,嫉惡如仇,猶復忍耐含容,但得和平統一,不願以干戈相見。不意曹使養電,吳氏馬電,相繼逼迫,甘為戎首,宣戰前來,自不能不簡率師徒,相與周旋,以勵相我國家。事定之後,所有統一辦法,謹當隨同大總統及各省軍民長官之後,與海內耆年碩德,政治名流,開會討論公決。作霖本天良之主宰,掬誠悃以宣言,既不敢存爭權爭利之野心,亦絕無為一人一黨之成見。皇天後土,共鑒血忱。作霖不敢以一人欺天下,披瀝以聞,伏維公鑒!
  張作霖這一個通電發出後,第二天夜裡,西路便在長辛店開火了。接著東路馬廠,中路固安,也一齊發生激戰。吳佩孚因見戰事重心在西路,便親赴長辛店督戰。前敵指揮董政國,見總司令親來,格外猛烈進攻,士氣也倍覺勇壯。奉軍張景惠見直軍勇猛,傳令炮兵隊用排炮掃射,卻不料吳佩孚早已有了準備,教軍士們都埋伏在樹林之中。那炮火雖烈,卻也不能怎樣加直軍以損害。雙方鏖戰了一日一夜,奉軍把所有的炮彈,已完全放完,此次戰役,西人觀戰,皆謂各國戰爭,從無用炮火如奉軍此次之厲害者,可見奉軍致敗之因,而其炮火之猛烈亦可見。後方接濟又沒有到,炮火便突然稀少起來。吳佩孚因向董政國道:「敵方的炮火已盡,我們不乘此機會進攻,更待何時?」董政國得令,便命掌號兵士,吹起衝鋒號來。一時間直軍都奮勇而進,奉軍死命敵住,雙方又戰夠多時。奉方看看抵敵不住,兵心已見慌張。直軍見敵軍陣線將破,加倍奮勇,奉軍正要退卻,恰好張作霖因恐張景惠有失,派遣梁朝棟帶同大隊援軍趕到,奉軍聲勢頓壯。梁朝棟令兵士用機關槍向直軍掃射,直軍死傷甚多。吳佩孚傳令急退,奉軍乘勢追趕,追到良鄉相近,直軍早已退進城去。
  奉軍想過去抄擊,不料剛到城邊,忽然地雷炸發,把奉軍炸死了好幾百,傷的更眾。以吳氏之勇,安得輕易退卻,此中顯然有詐,而奉軍不知,冒昧追襲,宜有此役,此用兵所以貴知彼知己也。張景惠慌忙傳令,退回長辛店。吳佩孚見奉軍退去,正想反攻,恰巧援軍趕到,不覺大喜,立即傳令進攻,想不到奉軍大隊援軍,又從側面攻擊過來。吳佩孚因喚董政國道:「敵軍氣勢正盛,炮火又烈,我們且暫時退回良鄉,再設計破他罷!」又退兵,卻是奇怪。董政國雖不知他什麼意思,只是軍令所在,怎敢違抗,自然遵令而退,改取守勢。張景惠乘勢進逼,吳佩孚又傳令退軍涿州。
  這時恰好王承斌從中路趕到,原來王承斌雖是西路司令,因吳佩孚在西路督戰,所以兼顧中路。這時聽說西路屢退,連夜趕來。吳佩孚見了承斌,便笑道:「我軍正待勝敵,你來幹什麼?」從容談笑,指揮若定,以此作戰,安得不勝?王承斌怔了一怔,不覺也笑道:「特來慶賀。」吳佩孚不覺大笑,因握著王承斌的手道:「你道我何故屢退?因我探得敵軍的軍實彈械,都在三家店,所以詐退誘敵,一面卻分兵去三家店,焚燒他的輜重,使他救應不及。我們再從正面向前急攻,豈有不能破敵之理?現在你來恰好,可代我當住正面,我自己領兵去破三家店。」此公畢竟多謀。承斌十分佩服,自己率領士兵,和張景惠接戰,卻讓吳佩孚去打三家店。
  張景惠以為直軍屢敗之餘,涿州必然旦夕可下,進攻得十分猛烈。王承斌也是直方一員戰將,自然竭力抵抗,不讓奉軍得一些便宜。支持了兩日,忽見奉軍急退,知道吳佩孚攻擊三家店已經得手,張景惠要回去救援,故此急退,便傳令追擊。奉軍支持不住,不覺大敗,仍然退回長辛店。王承斌克復良鄉,正要前進,忽見北面遠遠有一彪隊伍到來,十分疑訝,連忙著人哨探,方知是吳總司令的軍隊,從三家店回來,不覺十分驚疑。兩人見了面,承斌便問三家店事情如何?吳佩孚道:「我軍已圍三家店,正要攻下,卻不防敵軍第二十七師全部從豐台開來,我軍兩面受敵,損失不少咧。攻三家店之計雖未售,而勝張景惠之計則已償,可謂一半成功。1且喜良鄉已經克復,我軍正好乘此戰勝之威,分作三路進攻,以防敵軍夾擊。」商議已定,便命董政國率領本部隊伍為左翼,進攻三家店,王承斌為右翼,進攻豐台,自己擔任中鋒,進攻長辛店。
  這時張景惠率領一師之眾,扼守長辛店,忽報吳佩孚親自督隊進攻,便和梁朝棟、鄒芬奮勇抵抗。梁朝棟更是奮不顧身,指揮兵士衝擊,想不到炮火無情,忽然一顆子彈飛來,向梁朝棟的前心穿進,自背後穿出,梁朝棟一聲阿呀,就此哀哉尚饗。主將一死,隊伍自亂,此中不無天意。吳佩孚乘勢衝鋒,奉軍紛紛溃退。張景惠止遏不住,只得拍馬而走。鄒芬還想死戰,不料左股也中了一彈,也便負傷而逃。直軍大獲全勝,占了長辛店。第一次直、奉戰爭,此次亦係戰爭最烈之事。張景惠退到蘆溝橋扎住,查點將士,梁朝棟已死,鄒芬帶傷,其餘士兵死傷的更多,十分傷感憤激,因又抽調了幾旅援軍,誓死要奪回長辛店。真是一人拚死,萬夫莫當,一場惡戰,果然把直軍擊退,克復長辛。吳佩孚退了幾十里路,到大灰場扎住,探聽左翼,還在相持之中,不能抽調,自己軍隊又少,怎生支持得住?若從別處調兵,又恐遠水救不得近火,正在徘徊無計,忽報馮玉祥率領本部隊伍到來,此中不無天意。不覺大喜。馮玉祥見了佩孚,動問戰事情形,佩孚說了一遍,玉祥沉吟了一會道:「敵軍驍勇,非用抄襲之計不能勝,如敵軍來攻,請總司令在對面抵抗,我率領所部,從側面抄過去夾擊,可好嗎?」吳佩孚大喜道:「如用抄襲之計,最好從榆垡過去,可惜那裡的地勢,我還不甚熟悉,最好你替我在這裡應付一切,讓我到榆垡察看形勢,再作計較。」馮玉祥允諾。吳佩孚便至榆垡察看了一回,回到大灰場,雙方已戰了一日,這時剛才休息。吳佩孚因對馮玉祥道:「榆垡形勢很好,如由此渡河,包圍奉軍,必勝無疑,只可惜王承斌已由我派去援助中路張福來,上文只言左翼尚在相持之中,不及右翼,初疑漏筆,讀此始恍然。一時不克調回,再則奉軍炮火太烈,我軍進攻亦很不容易,不知煥章可有萬全之策麼?」正是:
  欲使三軍能勝敵,全須大將出奇謀。
  未知馮玉祥如何決策破敵,且看下回分解。
  奉勝則必去徐而擁段,直勝亦必去徐而擁黎,故直、奉之戰,無論孰勝,皆於徐不利,灼然可見也。徐既明知之,故處心積慮,必使奉、直免於一戰,庶己得於均勢之下,保留其地位,故其調停之念,實出至誠,然而私也。事勢至此,竭忠誠之心,未必可以感人,況以公言濟其私,而欲使悍將驕兵,俯首受命,寧非癡人說夢乎?徐氏素稱圓滑,圓滑之極,往往弄得兩不討好,一敗塗地,可笑亦正可憐也已。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5
發表於 2015-9-7 07:58: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回     唱凱旋終息戰禍 說法統又起政潮



  卻說吳佩孚問馮玉祥有什麼計策破敵?馮玉祥想了一想道:「奉軍炮火雖烈,然不能持久,我們不妨以計誘之,可令我帶來之老弱殘兵為先鋒,敵人見了,必然輕進,等他們身入重地,炮彈不繼,然後請大帥抄襲到他背後去,那時敵人前後不能救應,必然大敗,我們乘勢進攻,就可以復奪長辛了。」吳佩孚稱善,當下依計而行。此時能用馮氏,後來又不能合作,何也?兩軍交綏,奉軍見直軍人甚少,戰鬥力又弱,果然仗著炮火之威,拚命前進,一點不作準備。直軍且戰且退,已退了好幾十里。這邊吳佩孚抄到奉軍背後,前後夾攻,奉軍大敗,急急衝出重圍,逃奔豐台。吳佩孚克復了長辛店,不想張作霖又加派了幾旅救兵,使張景惠重奪長辛。吳佩孚奮勇抵禦,一日之間,屢進屢退,長辛店得而復失者九次,終究因吳、馮二人都是武勇絕倫的大將,張景惠抵當不住,仍復敗退。恰好奉軍中路失敗,許蘭洲陣亡,張作相雖稱善戰,終究不是王承斌、張福來的敵手,因此節節敗退,西路也被牽動,不能復戰。張景惠只得率領本部第一師,和第二十八師退往南苑,被駐京的一、九兩師遣散。
  還有奉軍東路,初時雖屢次得利,連占大城、青縣、霸縣等處,無奈因張學良受傷,不能猛進,等到西路戰事失敗的消息到後,士無鬥志,俱各溃散。李景林只得率領全軍二萬餘人,退保良王莊、獨流等處。不料直軍進占落垡,乘勢進攻,李景林支持不住,只得溃退,中途又遇直軍用炮火截擊,損失甚重,等到退回山海關時,已所餘無幾。張作霖見戰事已一敗塗地,民國以來,戰事往往一敗即溃,此非訓練不精,實緣無主義之戰,兵心不服,故勝則要功而猛進,敗則一溃而難收,軍閥家猶恃其武力,不知覺悟,可哀也。只得把司令部移到灤州,以圖再舉。以開平為第一道防線,令李景林扼守,古冶為第二道防線,令張作相防守,灤州為第三道防線,張作霖自己防守,昌樂為第四道防線,令孫烈臣扼守。一面收拾殘軍,一面補充軍實。
  吳佩孚探得消息,便也集中兵力,以胥吾莊為第一道防線,由彭壽莘擔任,蘆台為第二道防線,令穆旅擔任,軍糧城為第三道防線,由王承斌擔任。前鋒和奉軍小接觸了幾次,陣陣勝利,灤州附近的地方,倒也佔領了不少,一面又由海軍總司令杜錫珪截擊奉軍的歸路。原來杜錫珪本不決定助吳,後因薩鎮冰南下,說蔣拯北上討奉。蔣拯欣然答應,所以海軍便加入了直方。前此奉方張宗昌想率兵乘艦,由青島登陸,海軍也曾幫助田中玉迎擊,一面由田中玉通告日本,禁止奉軍登陸。張宗昌的計策,方才完全失敗。所以我國的海軍力雖然很薄弱,然而在內戰時,卻也很有些用處。薄弱的海軍,偏有利於內戰,此二句言之痛心。閒話休提。
  再說張作霖在沒有戰敗以前,知道徐世昌屈伏於直軍武力之下,與自己必無利益,便已通電獨立,東三省政事,由東省人民自主,不受政府節制,與長江及西南各省取一致行動,一面又暗地聯絡河南趙倜、趙杰兄弟,教他們獨立。趙倜因河南的直軍尚多,恐怕畫虎不成反類犬,一時不敢輕動,但是又怕將來直軍戰敗,對不住奉方,不好見面。左思右想,只得宣告中立,以免得罪一方。不想剛在宣告中立的一日,奉軍便已敗退軍糧城,趙倜十分懊悔,惟恐吳佩孚要和自己下不去,正在惶惑無主的時候,忽接報告說:「中央查辦奉、直戰爭中罪魁的命令已下。」打落水狗。趙倜不知查辦的是些什麼人,急忙要來一看,卻有兩道命令,第一道是敕令奉軍出關的,原文道:
  前以直隸、奉天等處,軍隊移調,至近畿一帶,迭經令飭分別飭退,乃延不遵行,竟至激成戰鬥。近數日來,槍炮之聲,不間晝夜,難民傷兵,絡繹於道。閭閻震驚,生靈塗炭,兵凶戰危,言之痛心。特再申令,著即嚴飭所部,停止攻擊。奉天軍隊,即日撤出關外,直隸各軍,亦應退回原駐各地點,均候中央命令解決,務各凜遵!此令。
   第二道命令,才是查辦罪魁的,原文道:
  此次近畿發生戰事,殘害生靈,折傷軍士,皆由於葉恭綽等構煽醞釀而成。禍國殃民,實屬罪無可逭。葉恭綽、梁士貽、張弧,均著即行褫職,並褫奪勛位勛章,逮交法庭,依法訊辦!此令。
  趙倜看完,把命令一擲,歎了口氣道:「事無曲直,兵敗即罪,葉、梁等都是奉方的人,使直方戰敗,恐怕都是功臣了。」此公忽然作此公論,令人發笑。他話雖如此說,卻已知奉方不足恃,竭力想和直派聯絡,因恐趙杰不知進退,有些意外的舉動,以致挽回不來,便急忙拍了個電報給趙杰,教他不要妄動,想不到趙杰在前一天已經闖下了一場大禍。原來靳雲鶚的軍隊,原駐鄭州,因直、奉大戰,形勢吃緊,所以開拔北上助戰,料不到剛到和尚橋地方,便遇著趙杰的軍隊,一陣邀擊,靳雲鶚出其不意,如何抵敵得住?抵抗了一陣,便敗退待援。等到趙倜電報到時,已經不及。那靳雲鶚敗至武勝關後,立即電告曹錕、吳佩孚以及直系各督軍乞援。吳佩孚見了這電報,便批交馮玉祥相機辦理。其餘田中玉、陳光遠、張文生、齊燮元等,也分電馮玉祥和趙倜,願出任調停。那馮玉祥知道趙氏兄弟已為奉方所收買,決不肯善罷干休,所以一面請趙倜制止趙杰進攻,一面派兵救援靳雲鶚。那趙倜見事已決裂,因和左右商議道:「馮玉祥如果真心調停,就不該派兵前來,這顯然已不放心我了。卻也聰明。要是由他削平老二,我的勢力愈孤,他必然再行大舉攻我,那時悔之何及。倒不如乘他不防,暗地在半路襲擊,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豈不強如坐以待斃?」一廂情願,所謂知己而不知人也。左右也都慫慂他用武力解決,趙倜意決,便派兵埋伏在中牟附近,專等馮玉祥的軍隊廝殺。馮玉祥原是近代智勇名將,如何不防?此所謂知彼知己也。他一面派兵前進,一方早已另派精銳,繞出中牟之後,以備萬一。趙軍如何知道?一見馮軍,便槍炮齊發,不防馮軍的別動隊,從後包抄過來,兩面夾攻,趙軍抵當不住,敗回開封。這時曹錕、吳佩孚還不曾知道趙倜邀擊馮軍的事情,所以在電呈徐世昌的時候,並不曾說及。那徐世昌已在直軍全權支配之下,見了電報,自然巴結,當即下了一個命令道:
  據直、魯、豫巡閱使曹錕電呈:「據駐鄭旅長靳雲鶚、王如蔚等報稱:『河南第一師師長趙杰,率領所部,襲攻鄭州,職旅迫不得已,竭力抵禦。』等情。查鄭防向由該兩旅駐守,趙杰竟敢聲言驅逐,逕行襲擊,已電飭該旅長等,固守原防,弗得輕進,請即將趙杰褫奪官勛,並免去本兼各職,交河南督軍,依法訊辦。」等語。豫省地方緊要,該師長趙杰身為將領,豈容任意稱兵,擾亂防境,著即行褫奪官職,並勛位勛章,交河南督軍趙倜,依法訊辦,以肅軍紀。此令。
  這命令剛才發表,趙倜截擊馮玉祥的報告又到,徐世昌只得也下令查辦。改任馮玉祥為河南督軍,遞遺陝西督軍缺,由劉鎮華兼署。查辦張作霖的命令,也在同日頒布。蒙疆經略使、東三省巡閱使等職,一律裁撤。並調吳俊升為奉天督軍,馮德麟為黑龍江督軍,袁金鎧為奉天省長,史紀常為黑龍江省長,至於河南方面,趙倜、趙杰的實力已完全消滅,自然毫無抵抗,逃之夭夭。所晦氣的,只有開封商民,未免又要搜刮些盤費,給他使用,這原是近來普通之事,倒也用不著大驚小怪的。極沉痛語,偏作趣話,作者未免忍心。丟下這邊。
  再說張作霖雖然戰敗,在東三省的實力,並未消滅。奉方屢僕屢起,雖曰人謀,要亦地勢使然。徐總統一紙公文如何中用?不到一天,東三省的省議會商會農會工會等團體領袖,因要巴結張胡,立刻發電,否認張作霖免職命令,那吳俊升、馮德麟、袁金鎧、史紀常等,自不消說,當然也通電否認。可是張胡在灤州一方面,因前鋒屢敗,海軍又圖謀襲擊後方,不敢逗留,支持了幾日,便退出灤州。直軍乘勢佔領古冶、開平、窪爾裡等處,因吳佩孚此時目光,已從軍事移到政治方面,也不大舉進攻。倘能從此不用武力,豈不大妙?初時曹錕想請王士珍出來組閣,曾由曹錕領銜,和吳佩孚、田中玉、陳光遠、李厚基、蕭耀南、齊燮元、馮玉祥、劉鎮華、陸洪濤等聯名請王士珍出山,收拾時局。王士珍雖非絕意功名的人,因鑒於時局的糾紛,並未全解,吳佩孚又尚有別種作用,辭謝不允。吳佩孚因和左右商議,擁護黎元洪出山,以恢復法統為名,庶幾可以號召天下。舊參議院議長王家襄,眾議院議長吳景濂,見國會有復活的希望,自然歡喜。這班議員先生,也陰乾得可憐了。他們在吳佩孚門下,活動已久,此時見他要恢復法統,王家襄便竭力攛掇道:「南北的分裂,實起於法統問題,大帥主張恢復法統,實是謀國的不二妙計。國會恢復,黃陂復職,南方護法的目的已達,當然只好歸命中央,那時統一中國的首功,除了大帥,誰還當得上?便算美國華盛頓的功勞,也不過如此罷咧。」吳景濂也道:「大帥在戰前本已想奉黃陂復位,因為外交團恐怕增加一重糾紛,表示反對,大帥才沒有實行。現在奉軍已一敗塗地,中央的事情,只要大帥一開口,誰還敢說半個不字?何況恢復法統,原是為國為民,並不是為自己謀利益,國民正求之不得呢。大帥果肯做這樣的義舉,全國人民,竭力擁護還不夠,誰還肯反對嗎?」吳佩孚道:「我早已想過,恢復法統有兩件最重要的,一件是恢復國會,一件是請黃陂復職,只不知先做哪件才好。」吳景濂道:「這不用說,自然要先恢復國會。自然公的地位頂要緊,一笑。總統是由國會產生的,不恢復國會,總統便沒根據了。」吳佩孚道:「這件事,我已示意長江上游總司令孫馨遠,請他做個發起人,他已拍過一次通電,你們見過沒有?」王家襄道:「我是吳議長向我說的,卻不曾見過原電。」吳佩孚便把孫傳芳的原電找出來,遞給王家襄,王家襄接來看道:
  鞏固民國,宜先統一,南北統一之破裂,既以法律問題為厲階,統一之歸來,即當以恢復法統為捷徑。應請黎黃陂復位,召集六年舊國全,速制憲典,共選副座,非常政府,原由護法而興,法統既復,異幟可消,倘有擾亂之徒,應在共棄之列。
  家襄看完電文道:「這也奇怪,馨遠這電報,說得很切實,為什麼竟一些響應也沒有?」吳佩孚道:「這也無怪其然。你想我們內部自己也沒決定確當辦法,怎樣有人注意?既你們兩位都贊成先復國會,等我稟命老帥,和各省督軍,聯名發一個通電,徵求國民對於恢復國會的意見就是了。」吳景濂笑道:「這是好事,誰肯不贊成?何必征及別人意見。」此公向來專擅。老毛病至今不改。吳佩孚道:「話雖如此說,做總不能這樣做。而且我主張發電時,還不能單說恢復國會,須要夾在召集新國會和國民會議聯省自治一起說,方才不落痕跡。」王家襄、吳景濂都唯唯稱是。王家襄又道:「北方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南方的事情,也須注意才好。在事實必有此語,在文章亦不可不有此伏筆。聽說廣東政府已下令,教李烈鈞等實行攻贑,大帥也該電飭老陳加緊準備才好。」吳佩孚道:「不打緊,南政府免了陳炯明的職,陳炯明難道就此罷手不成?你看著,不要多久,廣東必然發生內爭,那時他們對內還沒工夫,還能打江西嗎?」吳氏料事雪亮,不愧能人。吳景濂忙答道:「大帥是料敵如神的,當然不得有錯,我們哪裡見得到呢。」家襄忙道:「你我要是見得到此,雖不能和大帥一般威震四海,也不致沒沒無聞了。」說得吳氏哈哈大笑。兩個恭維得不要臉。一個竟居之不疑,都不是真正人才。彼此商議了一回。吳、王方才辭出,在一處商議道:「大帥不肯單提恢復國會,恐怕將來還有變卦,我們須要上緊設法才好。」兩人商量多時,便決定再去見曹錕,請他先准議員自行集會。曹錕問子玉的意見怎樣?吳景濂道:「吳大帥非常贊成,不過要我們先稟明老帥,老帥不答應,他是不敢教我們做的。」曹錕聽了這話,歡喜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倆原是不分彼此的。曹三一生做事,昏聵無能,偏能深信吳子玉,不可謂非絕大本領。既他這樣說,你們只管先去集會便得,何必再來問我。」吳、王兩人得了這兩句話,十分歡喜,便又同去見吳佩孚,說老帥教我們先行集會。堂堂議長,一味奔走權門,諂媚軍閥,如此國民代表,辱沒煞人。正是:
  反覆全憑能拍馬,縱橫應得學吹牛。
  未知吳佩孚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當奉、直初戰之時,實粤中北伐之好機會也。乃陳炯明天良喪盡,叛國叛黨,並叛身受提挈之中山先生,以致坐失事機,久羈革命,不免為吳佩孚所笑,此傖傖之肉,其足食乎?此中山先生所以深致恨於陳氏,蓋非為私憤,而實為革命前途悲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6
發表於 2015-9-7 07:58: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四回     徐東海被迫下野 黎黃陂受擁上台



  卻說吳景濂、王家襄對吳佩孚說曹錕叫他們先行集會,吳佩孚聽說是老帥的意見,自然沒有話說,叫他們到天津去自行召集了。這時李烈鈞、許崇智、梁鴻楷、黃大偉等,奉了廣東革命政府的命令,誓師北伐,可惜已遲。江西省內,被他們攻克的地方,已經不少。吳佩孚雖明知他們必有內爭,也不敢十分大意,便根據陳光遠告急的電報,請政府令蔡成勛為援贑總司令,率領本部軍隊南下。不過這種事情,吳佩孚並不怎樣放在心上,驕氣深矣。他所注意的,仍在政治方面。恰好孫傳芳因五月十五的電報,無人注意,又打了一個電報給孫中山和徐世昌,原電大約道:
  自法統破裂,政局分崩,南則集合舊國會議員,選舉孫大總統,組織廣東政府,以資號召,北則改選新國會議員,選舉徐大總統,依據北京政府,以為抵制。誰為合法?
  誰為違法?天下後世,自有公論。惟長此南北背馳,各走極端,連年內爭,視同敵國,鬩牆煮豆,禍亂相尋,民生凋弊,國本動搖,顛覆危亡,迫在眉睫。推原禍始,何莫非解散國會,破壞法律,階之厲也。傳芳刪日通電,主張恢復法統,促進統一,救亡圖存,別無長策,近得各方復電,多數贊同。人之愛國,同此心理,既得正軌,進行無阻。統一之期,殆將不遠。惟念法律神聖,不容假借,事實障礙,應早化除。廣東孫大總統,原於護法,法統已復,功成身退,有何留連?北京徐大總統,新會選出,舊會召集,新會無憑,連帶問題,同時失效。所望兩先生體天之德,視民如傷,敝屣尊榮,及時引退,中國幸甚!
  徐世昌接了這電報,還不十分注意,不想第二天又接江蘇督軍齊燮元,來了一個電報道:
  我大總統本以救國之心,出膺艱鉅,頻年以來,艱難乾運,宵旰殷憂,無非以法治為精神,以統一為蘄向。乃不幸值國家之多故,遂因應之俱窮,因國是而召內訌,因內訌而搆兵釁,國人之苦怨愈深,友邦之希望將絕。今則關外之干戈未定,而西南又告警矣。兵連禍結,靡有已時,火熱水深,於今為烈。竊以為種種痛苦,由於統一無期,統一無期,由於國是未定。群疑眾難,責望交叢。曠觀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對於政府,欲其鼎新革故,不得不出於改弦易轍之途,欲其長治久安,不得不謀根本之解決。今則恢復國統,已成國是,萬喙同聲,群情一致。伏思我大總統為民為國,敝屣尊榮,本其素志,倦勤有待,屢聞德音,虛己待賢,匪伊朝夕。若能俯從民意之請願,仍本救國之初心,慷慨宣言,功成身退,既昭德讓,復示大公,進退維公,無善於此。
  徐世昌見了這兩個電報,知道已不是馬虎得過去的事情,便和周自齊商量辦法。周自齊道:「事已至此,總統要不聲不響的過去,是萬萬辦不到的了,不如借著孫傳芳的電報,發一個通電,探探各督軍的意見,各督軍當然不能貿然決定辦法,往返電商,交換意見,必然還要許多日子,捱得一天是一天。我們大可乘此轉圜,現在便說得冠冕些,又怕什麼。」徐世昌見他說得有理,便也發了一個通電道:
  閱孫傳芳勘電,所陳忠言快論,實獲我心。果能如此進行,使億眾一心,悉除逆詐,免斯民塗炭之苦,躋國家磐石之安,政治修明,日臻強盛。鄙人雖居草野,得以餘年而享太平,其樂無窮,勝於今日十倍。況斡旋運數,攙濟危亡,本系鄙人初志。鄙人力不能逮,群賢協謀以成其意,更屬求之而不得之舉。一有合宜辦法,便即束身而退,決無希戀。
  徐世昌發這通電的時候,正是五月三十一日,第二天舊國會的宣言也到了,那宣言的原文道:
  民國憲法未成以前,國家根本組織,厥惟《臨時約法》。依據《臨時約法》,大總統無解散國會之權,則六年六月十二日解散參、眾兩院之令,當然無效。又查《臨時約法》第二十八條,參議院以國會成立之日解散,其職權由國會行之,則國會成立以後,不容再有參議院發生,亦無疑義。乃兩院既經非法解散,旋又組織參議院,循是而有七年之非法國會,以及同年之非法大總統選舉會。徐世昌之任大總統,既系選自非法,大總統選舉會顯屬篡竊行為,應即宣告無效。自今日始,應由國會完全行使職權,再由合法大總統,依法組織政府,護法大業,亦已告成。其西南各省,因護法而成立之一切特別組織,自應於此終結。
  至徐世昌竊位數年,禍國殃民,障礙統一,不忠共和,黷貨營私,種種罪惡,舉國痛心,更無俟同人等一一列舉也。六載分崩,擾攘不止,撥亂反正,惟此一途。凡我國人,同此心理,特此宣言。
  當王、吳二氏率領一百多位議員,發表宣言的時候,馮玉祥和劉鎮華也有電報請徐世昌辭職,把個徐世昌弄得六神無主,坐立不安,正在欲住不能,欲去不捨的時候,一嘗雞肋風味。忽保定方面,派張國淦來京,有要事見總統。世昌十分憂疑,急教請見。兩人見了面,略談了幾句。國淦便開言道:「近日孫馨遠、馮煥章各督軍的電報,和國會的宣言,徐先生都見到嗎?」不稱總統而稱先生,不承認其為總統之意,在於言外,咄咄逼人。世昌訥訥的說道:「都見到,都見到。」國淦道:「既都見到,不知道尊意如何?」世昌勉強笑了一笑道:「我久想辭職,苦於沒有機會,今日能夠脫卸仔肩,是最好沒有的了。就是當初,我也何曾願意負這個鉅責﹔都只為曹、吳兩帥和雨亭極力勸駕,所以勉強上台,這並非個人私言。張先生洞燭事理,想必知道。」國淦道:「已往之事,可不必再提,徐先生既願辭職,不知何日讓出公府?」咄咄逼人。世昌聽了,不覺一怔,接著又笑道:「我也很想早些出京,只恨尚有幾件事情未了,待佈置了再走何如?」國淦道:「曹、吳兩帥吩咐,說得異常響亮。愈速愈好,徐先生倘遲疑不決,多延時日,恐有不利。」一邊卑詞哀告,一邊咄咄逼人。世昌道:「決不過久,一兩日內,必當離京。」至此亦決不能不說此語矣。國淦道:「既然如此,明日再來討取回信。」說畢辭去。
  世昌憂憤交集,無法可施,因想現今掌兵權的,只有京畿衛戍司令王懷慶,彼此還有些交誼,不如請他來商量商量,看有什麼計較,主意打定,便急忙派人把王懷慶請到公府裡,把張國淦的說話,如此如彼的,說了一遍,請他代為想法。王懷慶想了半晌,方才說道:「這件事,直方要人,都已接洽一致,實在已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我看總統還是讓步些,免得惹氣。」世昌見王懷慶也如此說,更覺憂憤,想了一會,又忽然道:「當初並不是我自己願意乾這牢什子的總統,原是他們慫慂我出來的,現在又這樣逼我,其實難忍,此軍閥之傀儡所以不易為也。我偏不走,看他們怎樣奈何我?」王懷慶不做聲,想當初亦在勸駕之列。半晌,方才冷笑道:「我看菊老還是見機些罷。他們原不和你講什麼前情,你要不走,他們老實說,合法總統已經復位,用武力來對付你,你怎樣抵當得住,到那時仍免不了一走,還壞了感情,失了面子,何苦呢!倒不如趁早讓位,倒冠冕得多了。」徐世昌仰首無語,良久,方才歎了一口氣道:「我走後,他們難保不仍要和我為難,為後文伏線。與其走而仍不討好,倒不如現在硬挺了。」王懷慶道:「總統如其果願下野,所有生命財產,我當負保護全責。」世昌默然不語。王懷慶再三相勸,徐世昌方才答應,當日擬好了一道辭職命令道:
  查大總統選舉法第五條內,載大總統因故不能執行職務時,以副總統代理之。又載副總統同時缺位時,由國務院攝行其職務各等語。本大總統現因懷病,宣告辭職,依法應由國務院攝行職務。此令。
  這命令用印發表後,便由王懷慶保護,悄悄出京去了。國務總理周自齊得了這道命令,便也下了一道院令道:
  本日徐大總統宣告辭職,令由國務院依法攝行職務,所有各官署公務,均仍照常進行。京師地方,治安關係重要,應由京畿衛戍總司令督同步軍統領、京兆尹、警察總監妥慎辦理。此令。
   一面,又由閣員聯名致參、眾兩院一電,大略道:
  自齊等遭逢世變,權領部曹,謹舉此權,奉還國會,用尊法統,暫以國民資格,維持一切,聽候接收。
   黎元洪處,也去了一電道:
  國事重要,首座不可虛懸,自齊等暫維現狀,未便久攝,敬請鈞座,即日蒞京視事,並推恩洪明日來津迎迓。
  誰知徐世昌雖去,黎元洪卻並不曾允許復職。原來黎元洪隱居天津,日子已久,自從奉、直交惡,直方要人和舊國會議員,紛紛向他接洽,他門下的政客,也分頭向各方活動。自從恢復法統之呼聲一起,素來冷落的黎宅門口,頓時車馬駢集,十分熱鬧起來。每日催他復職的電報,總有幾十起。吳佩孚的電報尤多。各方的代表和國會議員,汽車馬車,日夜往來不絕。黎氏因怕蹈覆轍,不肯輕易允諾。誰知在這萬眾歡迎的當兒,忽然接到一份出人意外的反對電報,那電報的原文道:
  徐總統冬電,藉悉元首辭職赴津,無任惶惑。大總統對於民國為公僕,對外為政府代表,決不因少數愛憎為進退,亦不容個人便利卸職任。雖約法上代理協行,各有規定,而按諸政治現狀,均有未合。即追溯民國往事,亦苦無先例可援。項城大故,黃陂辭職,河間代任期滿,系在國會解散,復辟亂平以後。以故新舊遞邅,匕鬯不驚。今則南北分馳,四郊多壘,中樞尤破缺不全,既無副座,復無合法之國務院,則約法四十二條大總統選舉法第五條,代行攝行之規定,自不適用。乃僅以假借約法之命令,付諸現內閣,內閣復任意還諸國會,不惟無以對國民,試問此種免職行動,何以見重於友邦?此不得不望吾國民慎重考慮者一也。聞有人建議以恢復法統為言,並請黃陂復位,國人善忘,竟有率爾附和者。永祥等反復思維,殊不得其解。
  蓋既主張法統,則宜持有統系之法律見解,斷不容隨感情為選擇。二三武人之議論,固不足變更法律,二三議員之通電,更不足代表國會。此理既明,則約法之解釋援用,自無聚訟之餘地。約法上只有因故去職,暨不能視事二語,並無辭職條文,則當然黃陂辭職,自不發生法律問題。河間為舊國會選舉之合法總統,則依法代理,應至本任期滿為止,毫無疑議。大總統選舉法,規定任期五年,河間代理期滿,即是黃陂法定任期終了,在法律上,成為公民,早已無任可復,強而行之,則第一步須認河間代理為不法。試問此代理期內之行為,是否有效?想國人決不忍為此一大翻案,再增益國家糾紛。如此則黃陂復位之說,適陷於非法,以黃陂之德望,若將來依法被選,吾儕所馨香禱祝,若此時矯法以梏之,訴諸天良,實有所不忍,此不得不望吾國民慎重考慮者又一也。邇者,民治大進,今非昔比,方寸稍有偏私,肺肝早已共見。偽造民意者,已覆轍相尋,骫法自便者,亦屢試不清。孫帥傳芳刪電:「所謂以一人愛惡為取捨,更張不以其道,前者既失,後亂漸紛」云云,誠屬懲前毖後之論。顧曲形終無直影,收穫先問耕耘,設明知陷阱而故蹈之,於衛國則不仁,於自衛則不智。永祥等怵目橫流,積憂成痗,夙有棟折榱崩之痗,敢有推抱斂手之心?臨崖勒馬,猶有坦途,倘陷深淵,駟追曷及?伏祈海內賢達,准法平情,各抒讜論,本悲憫之素懷,定救亡之大計。寧使多數負一人,勿使一人負多數。永祥等當視力之所及,以盡國民自衛之天職,決不忍坐視四萬萬人民共有之國家,作少數人之孤注也。
  這電報是六月三日,盧永祥從浙江拍發的。其餘如上海護軍使何豐林,以及主張聯省自治的褚輔成、孫洪伊等,也都紛紛表示反對。黎氏本人,因此愈加消極了。這時他門下的政客張耀曾等發起急來,也發了一個通電道:
  約法及總統選舉法之規定,總理在任期中,離職之情形,只有三種:一曰死亡缺位,二曰彈劾去職,三曰因故不能執行職務。三者有一,即為合法離職。三者以外,總統不讓職於他人,他人不得以離職要總統,若其有之,是非法也。黎大總統於六年七月,被逼離職,尚餘任期一年三月有餘,其離職原因,與前述第一第二兩事無關,即與因故不能執行職務,亦屬毫不相涉。蓋我大總統選舉法第五條二項,所謂因故不能執行職務者,本師美憲前例,專指總統精神喪失而言。縱謂文義渾括,強為寬解,則所謂故者,當然依限於總統本身,所謂不能者,當然限於總統自動。譬如總統久罹重病,或因公遠赴異國,援引適用,尚屬可通。至於事故之生,出自他人,不能之原,由於壓迫,如憑借兵威,使總統不能在職,不敢復職者,是私擅廢黜總統耳,非法律上所謂因故不能執行職務也。私擅廢除總統,本為法所不許,即當然不在法定因故不能執行職務之列。藉曰不然,則總統選舉法第五條二項之規定,不啻明詔為副總統者,時時可驅除總統而代之。敗紀獎亂,莫甚於此。立法本意,斷斷不然。故從法律上立論,自民國六年七月黎大總統之離職,推之法定三種原因,無一而當,是其離職,乃事實上之離職,非法律上之離職也。非法律上之離職,故不發生法律上之效力,惟其離職無效,故馮副總統之代理,乃事實上之代理,非法律上之代理也。非法律上之代理,故亦無法律之效力。在昔大法摧毀,事實相尚,舍法言權,夫復何說?今則尊崇法統,萬事資以判斷,而法律上固赫然昭示,黃陂黎公,仍在大總統之位,而其行使職權時間,尚有一年三個月有餘也。黃陂離職無效,一旦障礙既去,當然繼續開會。黃陂繼任應竟其未盡之期,亦猶國會續開,應滿其前此未滿之任。法理彰明,決非曲解,此則願吾人共加注意者也。茲事體大,解釋疑義,權固屬於國會,敷陳常理,責仍在於學人。耀曾依法言法,自信無他,國人崇法護法,諒有同感。
  這電發表,各方的議論愈多,但在時勢情理各方面說起來,黎元洪實有不能不復位之勢。當時黎氏原有這樣一個通電:
  自引咎辭職,蟄處數年,思過不惶,敢有他念,以速官謗?果使摩頂放踵,可利天下,猶可解釋,乃才輕力薄,自覺勿勝,諸公又何愛焉?前車已覆,來日大難,大位之推,如臨冰谷。
  可見他辭意本來很堅,無奈直方各人,已成欲罷不能之勢,如國務院代表高恩洪,京兆尹劉夢庚,商界代表張維鏞、安迪生,曹錕代表熊炳琦,吳佩孚代表李單率,以及各省代表,共四十餘人,都紛紛赴黎宅請黎復職,正是:
  大運忽回春氣象,寒門又似市廛中。
  未知黎氏肯答應否,且看下回分解。
  黃陂起義武昌,首創民國,論革命之功,自屬千秋不朽,即以人格而論,民國十餘年來,自總統以迄軍閥,亦未有潔身自好如黃陂者。故以功業言,以道德論,均不得不為民國完人。惜其才識稍短,不免受人利用,遂以退隱之身,再作一度傀儡,幾致身名兩敗,性命不保。讀史至此,不能不哀黃陂之長厚,而痛恨軍閥政客之無賴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7
發表於 2015-9-7 07:59: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回     受擁戴黎公復職 議撤兵張氏求和



  卻說曹、吳和各團體各省的代表,紛紛赴黎宅請黎元洪復位。黎元洪被逼不過,只得說道:「我亦是中華民國國民一份子,各方迫於救國熱忱,要我出來復職,我亦豈能再事高蹈?但現在國事的癥結,在於各省督軍擁兵自衛,如能廢督裁兵,我自當犧牲個人之前途,以從諸公之後。」措詞卻亦得體。因又發出一個長電,洋洋數千言,不但文辭很佳,意思亦極懇到。原電如下:
  前讀第一屆國會參議院王議長眾議院吳議長等宣言,由合法總統,依法組織政府。並承曹、吳兩巡閱使等十省區冬電,請依法復位,以維國本。曾經復電辭謝,頃復奉齊督軍等十五省區冬電,及海軍薩上將各總司令等江電,京省各議會、教育會、商會等來電,均請旋京復職。又承兩位議長及各省區各團體代表敦促,僉以回覆法統,責無旁貸,眾意所趨,情詞迫至,人非木石,能無動懷?第念元洪對於國會,負疚已深,當時恐京畿喋血,曲徇眾請,國會改選,以救地方,所以紓一時之難,總統辭職,以謝國會,所以嚴萬世之防,亦既引咎避位,昭告國人。方殷思過之心,敢重食言之罪?縱國會諸公,矜而復我,我獨不愧於心歟?抑諸公所以推元洪者,謂其能統一也。十年以還,兵禍不絕,積骸齊阜,流血成川,斷手削足之慘狀,孤兒寡婦之哭聲,扶弔未終,死傷又至。必謂恢復法統,便可立消兵氣,永杜爭端,雖三尺童子,未敢妄信,毋亦為醫者入手之方,而癥結固別有在乎?癥結惟何?督軍制之召亂而已。民軍崛興,首置都督,北方因之,遂成定制。名號屢易,權力未移,千夫所指,久為國病。舉其大害,厥有五端:練兵定額,基於國防,歐戰既終,皆縮軍備,亦實見軍國主義,自促危亡。獨我國積貧,甲於世界,兵額之眾,竟駭聽聞,友邦之勸告不聞,人民之呼籲弗恤。強者擁以益地,弱者倚以負嵎,雖連年以來,或請裁兵,或被繳械,卒之前省後增,此損彼益,一遣一招,糜費更多。
  遣之則兵散為匪,招之則匪聚為兵,勢必至無人不兵,無兵不匪,誰實為之?至於此極,一也。度支原則,出入相權,自擁兵為雄,日事聚斂,始挪省稅,終截國賦,中央以外債為天源,而典質皆絕,文吏以橫征為上選,而羅掘俱窮。弁髦定章,蹂躪豫算,預征至及於數載,重納又限於崇朝。以言節流,則校署空虛,以言開源,則市廛蕭條,賣女鬻兒,禍延數世,怨氣所積,天怒人恫,二也。軍位既尊,爭端遂起,下放其上,時所有聞。婚媾凶終,師友義絕。翻雲覆雨,人道蕩然。或乃暗煽他人,先行內亂,此希後利,彼背前盟,始基不端,部屬離貳。各為雄長,瓜剖豆分,失勢之人,不圖報復,陰結仇敵,濟其欲心。禍亂循環,黨仇百變。秦鏡不能燭其險,禹鼎不能鑄其奸,覆亡相尋,憯不怨悔,宰制一省,復冀兼圻。地過八州,權逾二伯,扼據要塞,侵奪鄰封,猜忌既生,殺機愈烈,始則強與弱爭,繼則強與強爭,終則合眾弱與一強爭,均可泄其私仇,寧以國為孤注。下民何辜,供其荼毒,三也。共和精神,首重民治,吾國地大物博,交通阻滯,雖有中樞,鞭長莫及,匪厲行民治,教育實業,皆難圖功。自督軍制興,濫用威權,干涉政治,囊括賦稅,變更官吏,有利於私者,弊政必留,有害於私者,善政必阻。省長皆其姻婭,議員皆其重儓,官治已難,遑問民治。憂時之士,創為省憲,冀制狂瀾,西南各省,迎合潮流,首易為總司令,復擬易為軍務院,隸屬省長﹔北方明哲,亦有擬改為軍長,直屬中央者。顧按其實際,以為積重難返之勢,今之總司令,固猶昔日之督軍也。異日之省長、軍長,亦猶今之總司令也。易湯沿藥,根本不除,雖有省憲,將焉用之?假聯省自治之名,行藩鎮剽分之實,魚肉我民,而重欺之,孑遺幾何,抑胡太忍,四也。立憲必有政黨,政黨必有政爭,果由軌道,則政爭愈烈,真義愈明,亦復何害。顧大權所集,既在督軍,政黨爭權,遂思憑借。二年之役,則政黨挾督軍為後盾,六年之役,則政黨倚督軍為中心。自是厥後,南與南爭,北與北爭,一省之內,分數區焉,一人之下,分數系焉。政客借實力以自雄,軍人假名流以為重,縱橫捭闔,各戴一尊,使全國人民,涂肝醯腦於三端之下,惡若蛇蠍,畏若虎狼,而反鍵飛箝,方鳴得計,卒至樹倒猻散,城崩狐遷,軍人身徇,政客他適,受其害者,又別有人。斬艾無遺,終於自殺,怒潮推演,可為寒心,五也。其餘諸禍害,尚有不勝枚舉者。元洪當首義之時,原定軍民分治,即行廢督,方其孑身入都,豈不知身入危地,顧欲求國家統一,不得不首解兵柄,為群帥倡。禍患之來,聽之天命,輕車驟出,江河晏然。督軍之無關治安,前事具在。項城不德,帝制自私,利用勸進,授人以柄,荏苒至今,竟成蹠盭。今日國家危亡,已迫眉睫,非即行廢督,無以圖存。
  若猶觀望徘徊,國民以生死所關,亦必起而自謀。恐督軍身受之禍,將不忍言。為大局求解決,為個人策安全,莫甚於此。或謂:「茲事體大,旦夕難行,必須於一省軍事,妥籌收束,徐議更張。」不知陸軍一部,責有專司,各地獨立,師旅皆自有長官統率,與督軍存廢,景向無關。督軍果自行解職,但須收束本署,旬日已足,此外獨立師旅,暫駐原地,直接中央,他日軍制問題,悉聽軍部統籌,全局妥為編製,此不足慮者一。或謂:「師旅直屬,恐餉項無出,激成變端。」不知其軍餉皆取國賦,非損私財,督軍雖廢,國賦自在,且漫無考核之軍事費,先行消滅,比較今日欠餉,或不至若是之巨,此不足慮者二。或謂:「倉卒廢督,恐部屬疑懼,危機立生。」不知督軍易人,黨系不得,恐遭遣散,心懷反側,誠或有之。若督軍既廢,咸轄中央,陸軍部為全國最高機關,昭然大公,何分畛域?萬一他日裁兵,偶然退伍,軍部亦易於安置,何懼投閒?督軍果剴切勸導,當可涣然冰釋,此不足慮者三。或謂:「督軍皆望重功高,國人托命,一旦廢除,殊乖崇報。」不知所廢者制,並非廢人,督軍多首創民國,與同休戚,投艱遺大,重任正多。望崇者,國人必有特別之報酬,功偉者,國人亦有相當之付托。果肯自行解職,國人更感激不暇,寧忍聽其優游?否則民意所趨,發生誤會,恐有不能相諒者。人情莫不去危而就安,避禍而求福,督軍之明,抑豈見不及此?此不足慮者四。或謂:「戰事方劇,兵禍未平,猝言廢督,必至統率無人,益形危險。」不知全軍司令,並非盡倚重督軍。且年來戰爭,皆此省與彼省,此係與彼系耳。即或號召名義,彼善於此,國人皆漠然視之,所謂春秋無義戰也。
  若既求統一,中央當一視同仁,不分畛域,從前誤解,悉可消融﹔萬一怙惡不悛,征伐之權,出自政府,亦覺師直為壯,此不足慮者五。或謂:「中央此時已無政府,稽留時日,牽動外交。」不知閣員攝行,已可負責﹔且法統中絕,已及五年,國人淡然若亡,久儕元洪於編戶,此元洪法律不負咎也。元洪所述,論既至公,事猶易舉,久延不決,責有所歸,此元洪事實之不負責也。況華府會議,外人以友誼勸告,久有成言,各公使旁觀既熟,高義久敦,當必恤此阽危,力為贊助,此不足慮者六。或謂:「總統不負責任,廢督與否,應俟內閣主持。」不知出處之道,不可不慎,量而後入,古有明箴。以今日積弱之政府,號令不出國門,使非督軍自行覺悟,則廢督之事,萬非內閣所能奏功,彼時內閣可引咎辭職,總統何以自處?若督軍自行覺悟,放刀成佛,指顧間耳,嗣後中央行政,亦易措施。此為內閣計,應先決者一。或謂:「東海去位,京畿空虛,一再遲延,恐生他變。」不知國無元首,匪自今始,總統一職,名存實亡,空籍縱久,何關輕重?京畿責任,自有長官,必可以維持秩序,果有其變,元洪無一兵一卒,又何能為?若督軍不廢,他日京畿戰禍,能保其不續見乎?此為地方計,應先決者二。或謂:「督軍愛戴,反欲廢之,以怨報德,非所宜出。」不知督軍請復位者,為有利國家也,元洪請廢督軍,亦為有利國家也,目的既同,肺腑互諒。元洪與各督軍,分同袍澤,情逾骨肉,十年患難,存者幾人?他日共治天下,胥各督軍自賴,既倚重之,必保全之。此為督軍計,應先決者三。督軍諸公,如果力求統一,即請俯聽蒭言,立釋兵柄,上至巡閱,下至護軍,皆刻日解職,侍元洪於都門之下,共籌國是,微特變形易貌之總司令,不能存留,即欲畫分軍區,擴充疆域,變形易貌之巡閱使,尤當杜絕。國會及地方團體,如必欲敦促元洪,亦請先以誠懇之心,為民請命,勸告各督,先令實行。果能各省一致,迅行結束,通告國人,元洪當不避艱險,不計期間,從督軍之後,慨然入都。且願請國會諸公繩以從前解散之罪,以為異日違法者戒。奴隸牛馬,萬劫不復,元洪雖求為平民,且不可得,總統云乎哉?方將老死於津海之濱,不忍與世人相見。白河明月,實式憑之,廢不能遍,圖不能盡,靦然出山,神所弗福。救國者眾人之責,非一人之力也,死無所恨。若眾必欲留國家障礙之官,而以坐視不救之罪,責退職五年之前總統,不其惑歟?諸公公忠謀國,當鑒此心,如以實權為難捨,以虛號為可娛,則解釋法律,正復多端,亦各行其志而已。痛哭陳詞,伏希矜納。黎元洪魚叩。
  通電發後,曹、吳復電,首先贊成,願即廢督裁兵,為天下倡,請黎早日赴京負責。其餘如河南馮玉祥、陝西劉鎮華、湖北蕭耀南和孫傳芳、四川劉湘、山東田中玉、安徽張文生、江西陳光遠、江蘇齊耀珊、海軍杜錫珪、薩鎮冰等,也紛紛復電贊成,此皆所謂今之投機家也。力請黎氏即日晉京。更兼黎派政家,也都紛紛催促,以為機不可失,於是黎元洪在六月十日連發兩電,一電謂:「各督復電允廢督裁兵,謹於十一日入都。」一電謂:「入都暫行攝行大總統職權,俟國會開會,聽候解決。」到了次日,由各省代表人等,奉迎入都,攝行大總統職權,明令撤銷六年六月十二日之解散國會令,兼國務總理署教育總長周自齊、外交總長顏惠慶、內務總長高凌霨、財政總長董康、陸軍總長鮑貴卿、海軍總長李鼎新、司法總長王寵惠、農商總長齊耀珊、署交通總長高恩洪等,均准免去本兼各職。特任顏惠慶為國務總理,兼外交總長,譚延闓署內務總長,董康署財政總長,吳佩孚署陸軍總長,李鼎新署海軍總長,王寵惠署司法總長,黃炎培署教育總長,張國淦署農商總長,高恩洪署交通總長。譚未到前,由張國淦兼代,黃炎培未到前,由高恩洪兼代。一切政事,也很有更張。國內報章騰載,全國歡呼,各省人民,頓時都有一種希望承平之象,以為從此可入統一太平時期。論到黎氏為人,雖則才力不足,卻頗有平民氣象,不說別的,單論公府中的衛隊,以前總有這么二三營陸軍,駐紮白宮內外。到了黎氏復職,便一律裁撤,只用一百多個警察維持。單舉衛隊一事,即為後文公府被圍張本。即此一端,其他也可想見了。此自是持平之論。閒話休提。
  卻說黎氏復職以後,不但直派各督,一致擁戴,便是素持反對,如盧永祥、何豐林等,也都電京承認。這時直、奉戰爭,還未完全解決,東三省省議會聯合會,特電黎氏,主張奉、直停戰,並陳辦法四條:一、請直軍退駐留守營,奉軍即開始撤退出關,於七日內撤盡,以保雙方安全。二、請中央派一雙方都有友誼的大員,並雙方各派公正人,共同監視雙方撤退,以期妥協。三、謂督軍巡閱之廢止,全國一致,東三省不能獨異。四、撤兵後京奉路即恢復原狀。黎氏接到這電報後,一面轉交吳佩孚、曹錕,一面電復東三省,徵求切實意見。那東三省聯合會的電報,原由張作霖授意而發的,得了黎氏復電,自然還去和張作霖商議。
  這時張作霖已改稱東三省保安總司令,他自灤州退出後,因戰爭失敗,影響到東省市面,不但人心恐慌,銀根更十分吃緊,紙幣的折扣,逐漸低落,因此張學良等,主張與直派議和,請英國傳教師德古脫氏運動外交團出來調停。德古脫因張學良也是教徒,當然允許幫忙,想不到外交團反因怕受干涉中國內政嫌疑,大都不肯接受這個提議。張學良無法,只得仍請德古脫以私人資格,介紹自己和直軍直接談判。此時直軍司令部已移至秦皇島,吳佩孚自己卻在保定,陸軍總長一職,也未就任,司令部的事情,完全由彭壽莘在那裡處理,所以德古脫氏先介紹張學良到秦皇島和彭壽莘相會。兩人談了一回,意思非常接近。當下彭壽莘特電陳明吳佩孚,雙方訂定於六月十一日提議具體辦法。學良回去和作霖說明,作霖當時也沒有什麼話說。
  也是活該山海關附近小百姓的災星未退,到了那日,奉、直兩軍又發生一次衝突,奉方偏得一個小小勝利,張宗昌等便攛掇張作霖乘勝反攻。作霖認為妙計,無論別人如何阻止,也不肯聽,立刻加派大隊,大舉進攻。直軍乘戰勝餘威,如何肯伏輸,不消說,當然也是猛烈反攻。奉軍究竟是喪敗之餘,如何抵抗得住?戰了一晝夜,大敗而退。直軍長驅直進,正在得意非常,料不到震天價一聲響,地雷觸發,把前鋒軍士,炸死了幾百,急忙退回陣線。奉軍又乘勢反攻,直軍正抵抗不住,幸喜援軍開到得快,沒有失敗。奉軍也因人數尚少,不能取勝,又添了一師生力軍隊,兩方就此劇戰起來。相持了三日三夜,雙方死傷,均達數千。吳佩孚此時已命張福來回防岳州,聽這個消息,急忙和王承斌同到陣線上來觀察。看了一會,便和王承斌定計道:「如此作戰,損失既多,勝利又不可必,不如派軍隊過九門口,繞到長城北面,攻敵軍之背,敵軍首尾受敵,可獲大利。」王承斌欣然願領兵前往,當日領了本部軍隊,悄悄過了九門口,來到奉軍背後。
  奉軍正和直軍死戰,想不到一陣槍炮,紛紛從背後飛來,只道是自己軍隊倒戈,軍心立刻涣散,紛紛溃退。副總司令孫烈臣,正在親自督隊,見了這情形,知道止遏不住,只得敗退。想不到王承斌的軍隊沿途截擊,不但士兵死傷極多,連自己也身中流彈,不能作戰。張作霖經此大戰,知道已屆非講和不可的時候,只得又叫張學良央求德古脫運動外交團調解。張學良不肯道:「當初原勸父親暫時忍耐,息戰講和,也好養精蓄銳,等他們有隙可尋時,再圖以逸待勞,必然可以報此大仇。父親偏要聽別人的話,要乘勢反攻,才有今日之敗。老張非執拗也,總是不服氣耳。德古脫原和他們約定十一日,商訂具體辦法,我們已失了信,再去求他,如何肯答應?」張作霖變色道:「你是我的兒子,怎敢摘我短處?只好擺出老爹爹架子來了。沒了你,難道我就不能講和不成?」學良碰了一個釘子,只得仍和德古脫去商議。德古脫果然不肯答應,說:「已經失信了一遭,無臉再去見人。」學良回報張作霖,張作霖無法,這才授意東三省省議會聯合會,向北京政府求和。方得到黎氏回電要提出切實辦法,便又回電,願派張學良、孫烈臣為代表,入關講和。吳佩孚便派前線的王承斌和彭壽莘為代表。雙方磋商了幾日,方才訂定和約,划出中立地點,雙方各不駐兵,並請王占元、宋小濂監視撤兵。到了六月二十八日,雙方軍隊,都撤退完畢,直軍調回洛陽,秦皇島的司令部,到七月四日撤消。第二日,京奉路完全通車,一場大戰,就算從此了結。不過換了一個總統,幾個閣員,雙方除卻損折些械彈糧餉和將士的生命而外,也並沒什麼大不了的利益,痛語可作軍閥棒喝。卻冤枉小百姓多負擔了幾千萬的戰債,幾千萬的戰時損失,萬千百條的性命,豈不可歎?沉痛之至。閒話休提。
  卻說吳佩孚自黎氏入京就職後,以為大功告成,南北之爭,就此可免。因此電請孫中山、伍廷芳、李烈鈞等北上,共議國事。正是:
  要決國家大計,端須南北同謀。
  未知中山先生等,究肯北上否,且看下回分解。一場大戰,極五花八門之觀,自有中華民國以來,兵連禍結,未有若斯之盛也。究其開戰之由,與戰事結果,敗者固垂頭喪氣,勝者亦所獲幾何。善夫,作者之言曰:雙方除損兵折將丟械傷財外,都無利益可言,徒然為國家增負擔,為小民毀身家而已。嗟夫!不亦大可已哉!不亦大可已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8
發表於 2015-9-7 08:0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六回     瘸圍公府陳逆干紀 避軍艦總理蒙塵



  卻說孫中山先生在廣西預備對北用兵,屢次電囑陳炯明籌餉,誰知陳炯明此時已暗和吳佩孚通款,不但不肯遵命,而且剋扣餉械,布散流言,惟恐北伐軍不敗。中山雖念他以前的勞績,不忍重懲,但為革命前途起見,又不得不將其停職,所以在四月二十一日那天,護法政府下令,罷免陳炯明廣東省長及粤軍總司令本兼各職,所遺廣東省長一職,以伍廷芳繼任,並將粤軍總司令一職裁撤。陳炯明得了這個命令,便帶領本部軍隊,連夜開到惠州駐紮,自己避到香港去了。第二天中山先生和許崇智、胡漢民等,回到廣州,和伍廷芳諸人說起這件事,彼此嗟歎不已。此時陳炯明雖去,廣州治安,並無變動,更兼中山自己回來佈置了一回,越覺四平八妥。
  有人說陳炯明軍隊,並未解決,恐怕接連北方軍閥,為內顧之憂,須要根本鏟除才好。卻非過慮。中山先生向來是忠厚待人的,聽了這話,便道:「競存雖然根性惡劣,決不至作反噬之事。此之謂以君子之心,測小人之腹。何況其部下不少明理的人,豈有異動?」因又和伍廷芳、廖仲愷等商議:「內部的事情雖多,北伐卻萬不可中止,我意欲即令李協和率師攻贑,你們以為何如?」雖在危急多事之秋,而無一時忘卻北伐,為國之忠,令人感泣。廖仲愷道:「總統日夜憂勤,無非為著護法,想解除北方人民被軍閥壓迫的痛苦,北伐不成功,護法的目的不能貫徹,北方的人民不能解除痛苦,總統的計劃,自是慮得重要。」伍廷芳也很贊成此說。中山大喜,便下令飭李協和攻贑,一面又派許崇智、梁鴻楷兩軍,同時出發,攻擊贑南。許、梁奉令,當即厲兵秣馬,紛紛出動,贑南的守備很弱,如何當得北伐軍的精銳,一見北伐軍的旗號,便相率溃退,因此許、梁兩人,兵不血刃的,得了龍南、虔南兩縣,略為佈置,便繼續推進。
  此時陳炯明部隊,也陸續由桂返粤,到廣州以後,便向護法政府提出要求,一要求恢復陳炯明的廣東省長和粤軍總司令兩職,促其歸國,二罷免胡漢民。中山先生見了這兩項要求,想起陳炯明以前的功績,很覺惋惜,便又令他辦理兩廣軍務,所有兩廣地方軍隊,均准節制調遣。象總統這樣仁慈寬大,若在別人,不知道要如何的感激,知人則哲,惟帝其難。本來知人是最不容易的,但孫先生之於陳競存,卻不能以此相比,因先生非不知陳氏為人者,當時所以收容之故,必有難言之隱,不得已暫以相忍為政耳。誰知陳炯明受了吳佩孚的通款,竟忘了革命的天職,不但不肯就職,而且暗地囑使部將葉舉等通電請孫總統下野,一面派兵圍攻總統府,佔領行政各機關,並派兵進駐韶關,遏阻北伐軍的歸路。孫總統本是仁厚寬大之人,除卻心心念念,在於革命救國外,其餘的事情,不甚放在意中。近因疊報黃大偉佔領崇義,許崇智佔領信豐、南康、贑州,李烈鈞佔領大庾,十分高興,因出師未久,江西已半入護法政府管轄之下,不能沒有統轄的官吏,便下令任命謝遠涵為江西省長,徐元誥為政務廳長。
  後來又據報北政府所派的援贑總司令蔡成勛,雖於六月十三日到南昌,卻和陳光遠不睦,傾軋甚烈。陳光遠憤而辭職,北政府已下令廢除江西督軍,以蔡成勛節制江西全省軍隊。江西省長楊慶鋆原是陳光遠的私人,當然連帶去職。北政府為要見好護法政府起見,不委別人,竟以謝遠涵繼任。也算苦心,一笑。這消息剛好和吳佩孚邀請中山先生北上的電報齊到,中山見了吳佩孚的電報,只付之一笑,並不回答,只催促北伐軍趕緊前進。
  想不到六月十五日的晚上十點鐘,中山正在批閱軍牘,忽然接到一個軍官的電話報告,說今夜粤軍將有變動,請總統趕緊離府。中山不信,原是不肯逆詐工夫。批閱軍牘如故。又過了兩個鐘頭,忽見秘書林直勉匆匆的進來,向中山行了一個禮,便忙忙的說道:「報告總統,今夜消息很不好,請總統趕快離開公府,暫時避一避!」中山等他說完,很從容的說道:「請你先說明白,怎樣一個不好消息?」林直勉道:「據確實的報告,粤軍準定在今夜發動,圍攻公府,請總統趕快暫避。」中山微笑道:「競存便險惡,也決不至做出這種滅倫反常的事情,何況其部下又都是我久共患難的同志,就使競存確有此心,他們也未見得肯助桀為虐。你聽得的,莫非是些謠言罷?」正說著,參軍林樹巍也驚慌失色的走了進來。中山方要詢問,林樹巍已啟口說道:「請總統趕緊離開公府,粤軍要來圍攻公府了。」中山道:「你們不必驚疑,這必是不逞之徒,在那裡造謠,諸君萬一信以為實,反使粤軍生疑,倒是激之成變了。」林直勉道:「粤軍素來蠻不講理,總統決不可以常情度之。如其果有不利於總統時,總統將怎樣辦呢?」中山慨然道:「廣州的警衛軍,我已全部調赴韶關,即此便可見我並沒有一點疑忌彼等之心,就使他們要不利於我,也何必出此下策。自是仁人長者,明哲之見,其如直勉所言,不可以常理度之何?如敢明目張膽,謀叛作亂,以兵力加我,則其罪等於滅倫反常,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何況我身當其衝,豈可不重職守,臨時退縮,屈服於暴力之下,貽笑中外,污辱民國,輕棄我人民付托的重任嗎?性命輕而體制重,先生可謂見大持重。我在今日,惟有為國除暴,討平叛亂,以正國典,生死成敗,非所計也。」其言慷慨,可泣鬼神。林直勉、林樹巍等見先生決心如此,不敢強勸,只得太息而退。
  中山因時候已遲,便也退入私室就寢。誰知剛好睡倒,各處的電話,接連不斷的,都來報告這事,請中山速速離開公府,中山神態鎮定,一些也不變更。到了二點多鐘,粤軍又有軍官潛自出來報告,說:「粤軍各營,炊事已畢,約定兩點鐘出發,並備好現金二十萬,以為謀害總統的賞金。並且約定事成之後,准各營兵士,大放假三日。」按大放假為粤軍大搶劫之暗號。以大搶三天為攻擊先生之報酬,先生足以千古,而陳氏之罪惡不法,上通於天矣。中山聽了這話,還不肯十分相信,正待解說,忽聽一聲很尖厲的號聲,遠遠的飛入耳裡,接著到處也掌起號來,不一刻,號聲由模糊而漸漸清楚,方知粤軍確已發動,因即傳令衛隊,準備防禦,那軍官也告辭而去。這時已有三點多鐘,林直勉、林樹巍等,又來苦勸中山暫離公府。中山厲聲道:「競存果敢謀逆作亂,則戡亂平逆,是我的責任,豈可膽小畏避,放棄職守?萬一力不從心,亦惟有一死殉國,以謝國民,怎說暫避的話?」數言可貫金石,今日讀之,猶覺生氣食虎。第一次慨然,第二次厲聲,其意志愈堅矣。林直勉等再三相勸,中山只是執意不從。樹巍見他堅決如此,知道不是言語所可爭,也不管什麼,便上前挽住中山的手,想用強力扶他老人家出去,一人作倡,人人應和,一時間七手八腳的把一位鎮定不屈的中山先生四面扶住,用力挽出公府。中山先生掙扎不脫,只得和他們同走。先生不屈於強暴凶橫的威勢,卻屈於忠義懇摯的武力,為之一笑。
  這時路上已佈滿了粤軍的步哨,見了中山一行人,莫不仔細盤詰。幸喜林直勉口才很好,才得通過。剛到財政廳前,粤軍的大隊已經到來,眾人因被盤詰得厲害,不能通過,中山先生只得單身雜在粤軍之中,一同行走。先生向來非常鎮定,臨到大事的時候,更是從容不迫,粤軍只道是自己隊伍中人,並不疑心,比及到了永漢馬路出口,方才脫險,便走到長堤海珠的海軍總司令部。海軍總司令溫樹德聽說中山到來,又驚又喜,驚的是粤軍必然確已發動,喜的是總統幸脫虎口,當下忙忙的迎接到裡面,談了幾句。樹德道:「此地無險可守,萬一叛軍大隊攻擊,必又發生危險,不如到楚豫艦上,召集各艦長,商議一個討賊的計划罷。」中山然其言,便和他一同到楚豫艦上,召集各艦長商議平逆之策,各艦長不消說,自然義憤填膺,誓死擁護。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第三天,有人從公府逃出,向中山陳訴粤軍的殘暴。中山先問五十多個衛隊的情形,那人道:「衛隊在觀音山粤秀樓附近,對抗了三四個鐘頭,叛軍衝鋒十多次,都被衛隊用手機關槍擊退。死傷的數目,總在三四百以上。後來因為子彈缺乏,才被叛軍繳械。還有守衛公府的警衛團,和叛軍抵抗了十多個鐘頭,後來子彈告絕,全被繳械。繳械以後,叛軍又用機關槍掃射,全都被害了。」真可謂竭狠毒之能事,盡殘忍之大觀。中山太息不已,那人又道:「叛軍初時用速射炮注射公府,後來恐總統還在粤秀樓,又用煤油燒斷通公府的橋,以防總統出險。沿路伏著的叛軍更多,專等總統的汽車出來,突出截擊。後來始終沒見總統出府,還仔細搜檢了一回呢。」中山點頭微喟,揮手令退。
  那人去後,忽報外交總長伍廷芳和衛戍司令魏邦平來見。中山立刻傳見,兩人進內見了中山,便議論討平叛逆的事情。中山令魏邦平將所部集中大沙頭,策應海軍進攻陸上的叛軍,恢復廣州防地。魏邦平唯唯遵命,中山又向伍廷芳道:「今天我必須帶領艦隊,討平叛軍,否則中外人士,必定要笑我沒有戡亂之方,而且不知我行蹤所在,更易使革命志士涣散。始終見大持重,不靳靳於小節。假如畏懼暴力,蟄伏黃埔,不盡討賊職守,徒為個人避難苟安之計,將怎樣曉示天下呢?」伍廷芳聽了非常贊服,立刻出艦登陸,通告各國駐粤領事,嚴守中立。
  魏邦平也告辭而去。
  中山當即統率永豐、永翔、楚豫、豫章、同安、廣玉、寶璧各艦出動,由黃埔經過車歪炮台,駛至白鵝潭,當令各艦對大沙頭、白雲山、沙河、觀音山、五層樓等處的粤軍發炮。粤軍因沒有障阻,不能抵抗,死傷的約達六七百人,大部頓時溃走。艦隊沿長堤向東前進,不料魏邦平所部陸軍,竟不能如期策應。粤軍乘勢複合,發炮抵抗。中山知道亂事不能即平,只得暫時率艦回至黃埔,商量第二次進剿方法。那陳炯明見海軍擁護中山,知道不收買海軍,決不能消滅中山的活動能力,便進行運動海軍中立。因海軍正在憤激的時候,急切未見效果,便勒軍廣州城內,實行其大放假的預約,搶掠燒殺,愈久愈烈,甚至白晝姦淫,肆無忌憚。有女子輪奸至五六次之多,腹脹如鼓而死者。殘酷的情形,令人聞之髮指。中山在艦上聽見這些消息,愈加傷感,因陸軍力量薄弱,當即寫信給前敵李協和、許崇智、朱培德、黃大偉、梁鴻楷等,教他們迅速回粤平亂,有「堅守待援,以圖海陸夾攻,殲此叛逆,以彰法典」等語。自己又從楚豫艦移到永豐艦辦公。
  此時各處起義的軍隊頗多,在黃埔一帶的,有徐樹榮、李天德、李安邦等所部約一千多人,軍威稍振。中山正思攻取魚珠、牛山各炮台,為掃滅叛軍的預備。忽然有人進來報說:「伍總長廷芳逝世。」不覺吃了一驚,把手中的筆,跌落地上,因流淚向左右說道:「本月十四日,廖仲愷因赴陳炯明惠州之約,不想被扣石龍,生死未卜,已使我十分傷感,現在伍總長忽棄民眾托付的重任,先我而逝,豈不可傷?」海軍將士聽了,也十分悲憤,誓必討賊。廖仲愷被扣事,亦屬重要,述諸總理口中,亦省筆之法也。並全體填寫誓約,加入中華革命黨,表示服從總統,始終不渝的決心。這時粤軍運動海軍,正在猛進,故各艦中的不良官長,已頗有不穩的舉動,因此也有帶兵來問中山道:「我們官長和叛軍訂立條約,是不是已得到總統的許可?」中山不好明言,又不願追問,只微微點頭而已。此等處不但顯見中山之仁厚寬大,其智慮亦非常人所及。蓋如一追問或明言己所不許,則事必立刻決裂矣。海圻各艦兵士,以此都疑心溫司令有不利中山之舉,要想拒絕司令回艦。中山聞知,再三調解,方才沒有實現。其實這時的海陸軍有顯明從逆的,有態度闇昧,主張中立的,不過尚在醞釀之中,尚未完全成為事實。所以中山惟出以鎮靜,全以至誠示人,大義感人,以期眾人感動,不為賊用。陳炯明此時本在暗中操縱指示叛軍的行動,並不曾公然露面,但是輿論上已唾罵得非常厲害。陳炯明沒法,只得差鍾惶可帶了自己的親筆信,到永豐艦上,晉謁總統,懇求和解。原信道:
  大總統鈞鑒:國事至此,痛心何極!炯雖下野,萬難辭咎。自十六日奉到鈞諭,而省變已作,挽救無及矣。連日焦思苦慮,不得其道而行。惟念十年患難相從,此心未敢絲毫有負鈞座,不圖兵柄現已解除,此正怨尤語也。而事變之來,仍集一身,處境至此,亦雲苦矣。現惟懇請開示一途,俾得遵行,庶北征部隊,免至相戕,保全人道,以召天和。國難方殷,此後圖報,為日正長也。專此即請鈞安。
  陳炯明敬啟。六月二十九日晚。
  中山見了這封信,還沒下什麼斷語,忽然魏邦平來見,中山便把這封信交給他看。魏邦平把信看了一遍道:「看他這封信,也還說得很懇切,或者有些誠意,不知總統可準調解?」中山正色道:「當初宋亡的時候,陸秀夫恐帝受辱,甚至負之投水而死。魏同志!今日之事,不可讓先烈專美於前,我雖才疏,也不敢不以文天祥自勉。宋代之亡,尚有文、陸,明代之亡,也有史可法等,如民國亡的時候,沒有文天祥、陸秀夫這樣的人,怎樣對得住為民國而死的無數同志,作將來國民的模範?既自污民國十一年來莊嚴璨爛的歷史,又自負三十年來效死民國的初心,還成什麼話?」聲裂金石,語驚鬼神。魏邦平見中山說得十分嚴正,不覺勃然變色。正是:
  正語忽聞嚴斧鉞,厚顏應須冷冰霜。
  未知他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以中山先生之仁厚寬大,而竟有利用其仁厚寬大,以逞其乾法亂紀悖逆不道之事者,則信乎叔世人心之不足恃,而君子之不易為也。然而盤根錯節,正以造成偉大人物之偉大歷史,而最後勝利亦終操於偉大人物之手。彼陰賊險狠之小人,徒為名教罪人,天壤魔蠢而已。吾人觀於先生與陳氏之事,乃又覺君子不易為而可為,小人可為而終不可為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9
發表於 2015-9-7 08:00: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回     三軍艦背義離黃浦 陸戰隊附逆陷長洲



  卻說魏邦平聽了中山先生一席說話,不覺變色遜謝。邦平去後,海軍的消息,日漸惡劣,紛傳海圻、海琛、肇和三大艦,將私離黃埔,任聽魚珠、牛山各炮台炮擊各艦,不肯相助。一時人心極為惶恐,中山仍是處之泰然,非常鎮定,在此危疑震撼之秋,吾不屑責陳炯明,又何忍責三艦,先生之意,殆亦如此。因此浮言漸息。過了幾天,鍾惶可又代陳炯明至永豐艦,向中山求和。中山笑道:「陳炯明對我毫無誠意,求和的話,豈能深信?況且本系我的部隊,此次舉動,實是反叛行為,所以他只能向我悔過自首,決不能說求和。」名不正則言不順,先生以正名為言,亦是見大務遠。鍾惶可還待再說,忽然魏邦平派人來見中山,中山傳見,問其來意。來人道:「魏司令對陳炯明願任調停之責,擬定了三個條件,先來請總統的示下。」中山問他怎樣三個條件?來人道:「第一條是逆軍退出省城,第二是恢復政府,第三是請北伐軍停止南下。」中山斟酌了一會,方才答應。鍾惶可見中山已經答應,便和魏邦平派來的代表,一齊告退。
  兩人去後,忽然又有粤軍旅長李雲復派代表姜定邦來見。中山回顧幕僚道:「你們猜李雲復派代表到這裡來,是什麼意思?」秘書張俠夫對道:「大概是求和之意。」中山點頭道:「所見與我略同,就派你代表我見他罷!你跟我多年,說話必能體會我的意思,也不用我囑咐了。」張俠夫應諾,便出來招待姜定邦,問其來意。姜定邦道:「此次事件,實出誤會,陳總司令事前毫未知情,近來知道了這件事,十分愧恨,情願來向總統請罪,務乞張秘書轉達總統海涵,狗對廁坑賭咒。李旅長願以身家性命,擔保陳炯明以後斷無叛逆行為,也請轉達總統。」張俠夫道:「李旅長如果能附義討賊,則總統必嘉獎優容,毫無芥蒂,斷無見罪之意。至陳炯明實為此次事變的禍首,亦即民國的罪魁,如可赦免,那麼反覆無常的叛徒,誰不起而效尤,還有什麼典型法紀可言。」其言亦頗得體。姜定邦再三請張俠夫向總統進言勸解,俠夫道:「轉言斷沒有不可以的,至於答應不答應,總統自有權衡,兄弟也不敢專擅。」定邦笑道:「只要張同志肯向總統善言,兄弟就感激不盡了。」說畢,又再三懇托而去。
  張俠夫回報中山,中山道:「陳炯明請罪,既無誠意,卻偏有許多人來說話,難免別有狡計,我們還當趕緊催促前敵各將士回粤平亂,不可中了他緩兵之計。」林直勉等,這時也在左右,當下插言道:「在目下狀況之中,這回師計劃,實在非常重要而且急迫。聽說溫司令因受敗類何某等挾制,態度非常曖昧,海圻、海琛、肇和三大艦,也受了叛軍運動,不日就要離開黃埔。如三艦果去,則其餘各艦,直對魚珠,都在炮台的監視之下,如炮台發炮射擊,各艦沒有掩護,必然不能再抗,那時前進既為炮台所阻,要繞離黃埔,則海心岡的水勢又淺,各艦決不能通過,那時各艦即不為炮火所毀,也必被他們封鎖,不能活動,束手待斃,總統也須預先佈置才好。」中山微笑道:「我們既抱為國犧牲的決心,死生須當置之度外,方寸既決,叛軍還有什麼法子?種種謠言,何足盡信。處處出之以鎮靜,非抱極大智慧人,何足以語此?在此危疑震撼的時候,我們只有明斷果決,支持這個危局,不必更問其他了。」
  到了晚上,三大艦突然熄燈,人心倍加惶惑。看中山時,依舊起居如常,如屹立之泰山,不可搖動,盡皆歎服,心思也就略為安定,在危難之時,如主帥一有恐懼擾亂現象,則軍心立散。然眾人知此而未必能知戒而鎮定,較上者辦屬出之勉強,中山蓋純粹出之自然,故能成偉業也。單等魏邦平調停的條件實現。到了第二天,陳炯明的部將洪兆麟派陳家鼎拿著親筆信來見中山。信中的意思,大概說:「自己擬與陳炯明同來謝罪,請總統回省,組織政府後,再任陳炯明為總司令。」中山當時便寫了一封回信給洪兆麟,信中所寫,無非責以大義,卻一句也不提及陳炯明。這天,魏邦平又來見,中山問他,逆軍為什麼還不退出廣州?魏邦平頓了一頓,方才說道:「這事還沒有十分接洽妥當,最好請總統發表一個和六月六日相同的宣言,責備陳軍各將領,不該輕舉妄動,那麼陳軍必然根據這個宣言,擁護總統,再組政府。」原來中山先生曾於六月六日在廣州宣言,要求兩件事情:一件是懲辦民國六年亂法的罪魁,二件是實行兵工制,所以魏邦平有此請求。中山因他事出離奇,便道:「魏同志的話,真令我不懂,陳軍甘心叛逆,何必去責備他。如果他們確有悔禍的誠意,我自當另外給他們一條自新之路,可先教他們把廣州附近的軍隊,退出百里之外,以免殃及百姓,把廣州完全交與政府,方才談到別的。」魏邦平默然。半晌,又說道:「現今事機危迫,總統何妨略為遷就一點,庶幾使陳軍有擁護總統的機會,也未始不是民國之福咧。」中山正色道:「如其不能先教逆軍退出廣州,則我也寧甘玉碎,不願瓦全,我系國會選舉出來的總統,決不能做叛軍擁護的總統。請魏同志努力訓練士兵,看我討平叛逆。」魏邦平道:「總統固執如此,恐有後悔。」中山斷然道:「古時帝王殉社稷,總統是應死民國,何悔之有?」先賢云:「臨難毋苟免」,能勵行此語者其惟中山乎?魏邦平乃默然而去。
  次日,林直勉聽了這些話,不覺太息道:「時局危迫如此,竭誠擁護總統者,究有幾人,魏司令不足責也。只不知北伐軍隊,到什麼時候才能南返咧。」正在感歎,忽然有人進來,彷彿很驚遽似的,倒使直勉吃了一驚。急忙看時,原來是林樹巍。樹巍見了直勉,卒然說道:「林同志可知禍在旦夕嗎?」直勉驚訝道:「拯民兄為什麼說這話?」樹巍道:「頃得可靠消息,三大艦決於今日駛離黃埔,留下的盡是些小艦隊,我們前無掩護,後無退路,豈非危機日迫了嗎?」林直勉道:「這消息果然確實嗎?」樹巍正色道:「這事非同兒戲,哪裡有不確實的道理?」林直勉笑道:「此事我早已料到,不過在今日實現,未免太早耳。」說著,便和林樹巍一同來見中山。中山見了林直勉和林樹巍,便拿了一封信及一個手令給他們看。兩人看那封信時,原來是許崇智由南雄發來的。春雲忽展,沉悶略消。
  大略道:
  陳逆叛變,圍攻公府,令人切齒痛恨。北伐各軍,業已集中南雄,指日進攻韶關,誓必討平叛逆。朱總司令所部滇軍,尤為奮勇,業已開拔前進,想叛軍不足當其一擊也。
  讀完,不覺眉頭稍展,說道:「北伐軍回省,叛軍想不日可以討平了。」中山道:「最後勝利,自必在革命軍隊,叛逆的必敗,何消說得。今日果應其言。你們且再看我的手令!」林直勉果然拿起手令一看,原來是令飭各艦由黃埔上游,經海心岡,駛往新造村附近,掩護長洲要塞的,不禁疑訝道:「總統為什麼要下此令?」中山道:「此令還待斟酌,並非即刻就要發表的,你們可不必向人提及。」林樹巍道:「命令沒有發表,我們如何敢泄漏。但總統還沒知道三大艦已變節附逆,要離開黃埔了。」中山泰然道:「我剛也接到這個報告,所以有駛往新造村的決心。」林直勉道:「海心岡的水甚淺,艦隊怎樣通得過?」中山不答,兩人懷疑而退。
  到了晚上,海圻、海琛、肇和三大艦,果然升火起錨,駛離黃埔。中山得報,立刻下手令,教其餘各艦經海心岡駛往新造村附近。各艦長得令,都派人來稟道:「海心岡水淺,如何得過?」中山道:「不必耽心,我自有方法可以通過,否則我怎麼肯下這令?」各艦長只得遵令前進。到了海心岡,果然安然而過,並不覺得水淺。眾皆驚喜,不解其故。我亦不解,讀者將謂中山有何法力矣。中山向他們解釋道:「我當時雖不信三艦即時叛變,然而早已防到退路,軍事勝負,原難一定,深恐一有蹉跌,便被叛軍封鎖,所以暗地時時派人去測量海心岡的深淺,據報總在十五尺以上,所以我毫不在意。當時所以不告你們,恐怕萬一泄漏,為逆軍所知道,在海心岡一帶,增加炮兵截擊,則我們通過時,未免又要多費周折了。」見中山之鎮定,原有計劃,非一般忠厚有餘,智力不足,所可比擬萬一。眾皆歎服。
  中山到長洲後,即傳令長洲要塞司令馬伯麟戒備,以防叛軍襲擊。或請中山駛入省河,乘叛軍之不備而攻之,可獲勝利。中山歎道:「我非不知此舉可以獲勝,但恐累及人民,於心何安?先看此句,則知後文中山之入省河,實出萬不得已,而叛軍之殃民,亦益覺可惡可恨。我們現在所應注意的,是叛軍探知我們離開黃埔,必然派隊來襲擊,不可不防。」正說時,忽然槍炮之聲大作,探報魚珠炮台之叛軍鍾景棠所部,渡河來襲。我要塞司令所部,已出動應戰。眾皆駭然。中山即時出外眺望,並令各艦開炮助戰。鍾部因無掩護,死傷甚眾,紛紛溃退。中山見馬伯麟正在指揮部下追擊,心中甚喜。忽見自己隊伍中飄出幾面白旗來,不覺心中大驚,急忙用望遠鏡仔細審視,只見幾面白旗,在著海軍陸戰隊的隊伍中飛揚。可殺可恨。隊長孫祥夫指揮部下兵士,反身向馬伯麟衝擊。鍾景棠部乘勢反攻,馬伯麟抵禦不住,兵士大半溃散。中山頓足道:「不幸又傷我如許愛國士兵,真是可痛。」說著,便下令教各艦集中新造西方,收容要塞溃兵。
  馬伯麟登永豐艦向中山謝罪。中山撫慰他道:「馬同志忠勇可嘉,使人人皆如馬同志,則叛軍早已討平。今日的敗衄,由於孫祥夫的背叛,馬同志何罪之有?」馬伯麟遜謝。中山又道:「今長洲要塞既失,我欲令各艦攻占車歪炮台,以為海軍根據地,未知馬同志以為如何?」馬伯麟道:「車歪炮台,形勢非常險惡,炮隊密布,要想攻克它果然很難,便想通過也絕不容易,似乎不如把艦隊駛到西江去活動,還比較妥當。」中山笑道:「馬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們如往西江,必須經過牛山、魚珠各炮台,更兼三大艦駐在沙路港口,監視我們各艦行動,便算我們能夠衝過牛山、魚珠,三大艦也必阻止我們通過,到那時我們反而進退兩難了。所以我們這時除出襲取車歪炮台,駛入省河一個計劃之外,更沒有別的妥當方法了。」眾人聽了,方才恍然,盡皆拜服。
  於是中山率領永豐、楚豫、豫章、廣玉、寶璧各艦,由海心岡開到三山江口,已經天色微明,各艦先向車歪炮台粤軍的陣地。粤軍發炮還擊。當時艦隊炮少,粤軍佈置既密,大炮又多,各艦長雖然進攻,而甚為惶恐,進退莫決。中山奮然曰:「民國存亡,在此一舉,今日之事,有進無退。」意氣振山嶽。說完,即令座艦先進,再令各艦繼續往前奮勇衝突。不料艦隊剛到炮台附近,粤軍預先佈置在那裡的兩營野炮隊,立即炮彈齊發,向艦隊注射。艦隊猛攻多時,終因陸上的部隊太少,只攻克東廊一岸。各艦通過時,都受微傷,只有座艦,連中六彈,受傷最重。士兵死傷更多,不能久持,只得直開到白鵝潭,準備召集各艦,以圖再舉。
  恰好又有永翔、同安各艦來附義討逆,中山甚喜。當時商人恐怕在此開戰,頗生恐慌。稅務司夏竹和西人惠爾來見中山,相見畢,夏竹先問道:「總統來此,是否避難?」中山正容道:「我是中華民國的總統,此地是中華民國的領土,我當然可以自由往來,怎麼說是避難?心能持重,語自得體。你說的什麼話,真使我絲毫不懂了。」題目正大。夏竹支吾道:「並非多問,因此地是通商港,接近沙面,惟恐一旦發生戰事,牽動外國戰艦,發生交涉,所以我請總統不如暫時離開廣州,可以不使商業發生影響。」此輩但知奉承資本家、帝國主義耳,他何所知!中山怫然道:「這話是你所應說的嗎?我生平只知公理和正義,不畏強權,不服暴力,決不怕無理的干涉的。」剛和夏竹卑鄙的心理相反。夏竹默然。惠爾在旁看了,不覺肅然起敬道:「總統真中國人中之愛國奇男子,誰說中國沒有人才呢!我今日才見總統的大無畏精神咧。」真心佩服。夏竹聽了這話,更覺慚愧,便和惠爾一同致敬而退。兩人去後,又有海軍總長湯廷光來信,請求准予調解。中山當時便寫了一封回信,大略說道:
  專制時代,君主尚能死社稷,今日共和國家,總統死民國,分所應爾。如叛徒果有悔禍之心,則和平解決,吾亦所願也。
  第二天,中山正在慰勞海軍將士,忽接湯廷光送來議和條件,完全以敵體相視,並以次日十二點鐘為限。中山毅然令秘書起草,復絕調停。信內有最扼要的幾句話道:
  葉逆等如無悔過痛改的誠意,即如來函所稱,准以明日十二時為限可也。
  各士兵聽了這事,十分憤激,爭著要見中山,情願出死力討賊。中山慰諭道:「昨天各艦通過車歪炮台時,忠勇奮發,殊堪嘉尚。中國海軍,如都能夠象昨天那樣勇往直前,殺敵致果,則前途實有無窮希望。現在雖在危迫之中,還能如此勇敢向義,叛逆之徒,必然被我們討平,不過時間問題。諸君何必急急於一戰咧。」能使軍人如此,先生之德行,豈易多見?各兵士始含憤而退。
  此時又有水上警察廳所轄的廣亨、廣貞兩艦,前來效順。不料開到車歪炮台附近,被粤軍炮火截住,兩艦抵抗了幾個鐘頭,因艦力薄弱,不能通過,只得和東廊附近陸上的各部隊,一齊退到江門。中山得了這消息,正和幕僚談論贊歎,忽然汪精衛來見,中山問他有什麼事?精衛道:「剛才得到一個確實的消息,據說叛軍在韶關大敗,我滇軍確已佔領芙蓉山、帽子峰等要害,推進甚速,所向無敵。……」精衛剛想說下去,忽然張俠夫匆匆進來說道:「奇怪之至!剛來附義的永翔艦,不知如何,又升火要離開這裡了。又不先來稟白一聲,不知是何道理?」精衛道:「我剛進來時,聽說是溫司令來召他去的,不知道是否確實?」張俠夫道:「我們該截留住他,別讓他離開為是。」中山道:「他既稱有溫總司令的命令,且由他去罷,不必阻當。」先生一味從容。又回顧精衛道:「你且說你韶關的消息。」精衛道:「我軍的飛機隊,聽說也已經飛過韶關,在馬霸、河頭等地方拋擲炸彈,命中的很多。現在省城叛黨,都有遁逃的現象,韶關大概指日便可被我軍克復了。」
  正是:
  歲寒方知松柏勁,世平安識忠臣心。
  未知此說究竟可靠與否,且看下回分解。
  智者每流於刻,仁者恒失之愚。中山處事,果敢敏決,待物尤極寬仁,而待物寬仁之中,又常含智計,而果敢敏決之中,亦常含寬仁,如言不究葉、李已往之罪,智計也,而有寬仁在焉,其不泥永翔之行,與含容溫樹德,不欲士兵拒之,寬仁也,而有智計在焉。讀者苟能細細繹之,則雖不能親炙中山,而其兼有智仁勇之偉大人格,亦可於想象中得之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40
發表於 2015-9-7 08:01: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回     離廣州乘桴論時務 到上海護法發宣言



  卻說李烈鈞、許崇智、梁鴻楷、黃大偉、朱培德各部軍隊,在江西的戰事,本來節節勝利,已經佔領贑南各地,蔡成勛雖代陳光遠節制江西軍隊,也無法抵抗。孫中山發信催促回軍平亂的那日,李烈鈞正在猛攻吉安,和沈鴻英的部隊劇戰,以後蔡成勛、周蔭人等部隊,也加入前線,北軍陡然增加了許多生力軍,氣勢大振,因此北伐軍不能長驅直上。好在湖南陸軍第六混成旅長陳嘉祐所部的一旅,也幫著李軍助攻,還能維持個勢均力敵,想不到廣州政局變動的消息傳來,頓時使北伐軍生了內顧之憂,只得撤退回粤。陳氏之肉,真不足食也。周蔭人部乘勢追擊,陳嘉祐部被打得大敗虧輸,因此回不得湖南,只得退入廣東,助北伐軍討伐陳炯明。朱培德、李烈鈞、許崇智等退到邊境,大家商議:我軍一齊撤退,北軍乘勢進逼,則腹背受敵,必難取勝。何況我們餉械的接濟,已經斷絕,勢不能延久,不如留一部分軍隊,堅守贑南,分一部分軍力去討伐陳逆,方有救應。大家便決定先由朱培德、許崇智、黃大偉等部南下,其餘暫留贑南,防北軍追擊。許崇智的部隊擔任中路,進攻仁化,黃大偉擔任東路,進攻始興,朱培德擔任西路,進攻樂昌,雙方劇戰多日,互有勝負。李烈鈞這時正在防守贑州,也和蔡成勛、周蔭人等部劇戰。李烈鈞雖是智勇兼備的軍事家,無奈人數既少,又是久戰的疲卒,餉械又無處籌劃,因此抵抗了半個多月,已是大不容易。便支持不住,被北軍奪了贑州。
  恰好這日聽說許崇智等的軍隊,也吃了敗仗。南雄、始興等處,都被陳炯明佔領,許崇智等殘部,陸續由閩邊退去,知道已不能退到韶關一帶去,便分向湖南、廣東交界的地方退卻了。韶關那面,許崇智、黃大偉兩部軍隊,戰敗退往閩邊,朱培德、陳嘉祐等部,還在仁化、樂昌一帶劇戰,無如子彈缺乏,只得也同時退卻,朱培德退向廣西邊境,陳嘉祐仍回湖南去了。所有北伐部隊,到此總算已完全失敗。大書特書,所以直誅陳氏之罪也。
  這消息傳到廣州,中山還不肯深信,程潛、居正等都請中山離粤,中山不從道:「這種戰報,都出之敵方,豈可盡信?萬一前方並未失敗,而我先離廣州,又將何以對前敵與艦隊之將士?」苦心孤詣。如此者已非一日,到了八月九日那天,各處敗耗,方才證實,中山當即召集各艦艦長,開軍事會議,決定大計。各艦長齊聲道:「贑南既已失陷,南雄又復不保,前方腹背受敵,戰事決難順利。總統株守省河,有損無益,不如暫時到上海去,慢慢的再圖討伐叛逆之計,較為妥當。」中山深知在此無益,便決定離粤赴滬,一面又通告各國領事,說明總統即日離粤的事情,一面又叫人向商輪公司,預定艙位。幕僚一齊諫止道:「總統一身,關係民國存亡,何可行此冒險之事?萬一叛軍有什麼陰謀,豈不危險?」中山侃然道:「我本中華民國之總統,一切當示人以公正偉大,仍是不肯言逃之意,讀之令人起敬。豈可鬼鬼祟祟,學末路政客、失敗軍閥的樣子,秘密動身嗎?」是能見到大處,非專以大言欺人者比。幕僚再三婉諫,總未得中山許可。
  眾人正在為難,恰好英領事托人回報說:「孫總統如果決意離粤,我可派炮艦摩漢號,護送總統往香港,不必另搭商輪。而且明天還有俄國皇后號郵船,由香港往上海,如孫總統往上海,請於下午三點鐘趁摩漢炮艦到香港,我可以電知香港,預備艙位。」眾幕僚聽了,都大喜道:「難得英領事盛意,總統不可辜負了他。」中山沉吟未答,那回報的人道:「英領事此舉,非常誠意,總統無論在邦交上著想,或友誼上著想,都不可辜負他。」中山方才應諾,到了下午三時,帶了幕僚,登摩漢艦離開廣州,艦隊的善後事宜,委托秘書林直勉,和參軍李章達兩人代為辦理,並發恩餉一月,以獎勵官長士兵忠勇勤勞的功績。
  到了四點鐘,摩漢號出發,七時出虎門要塞,中山在船上向眾人說道:「想不到我們今日竟得脫險,一息尚存,此志不懈,民國責任,仍在我們身上,萬萬不可輕棄,負了初心。」讀之令人起敬,還令人下淚。林樹巍道:「總統忠於為國,對於世界政治情形,觀察得尤其透徹,不知道中國究要怎樣才能富強,脫離次殖民地的地位?」中山素來是沉默莊嚴的,此日卻和往日不同,議論風生,很有悲歌慷慨的樣子,當時便回答道:「中國要求自由平等,脫離列強的壓迫,除卻革命而外,自然更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大聲疾呼。至如聯省自治之說,不過是軍閥割據的一種變相,萬萬不可實行,而且是決不能實行的。」張俠夫道:「美利堅、德意志不都是聯邦制嗎?為什麼在他們行之,便可以致富強,在中國便不能實行呢?」中山道:「你們可謂知一不知二。美德各國,本來沒有軍閥割據的事實,而且他們的領土較小,不能單獨存在,所以可行。至於中國,不但土地比世界各國要大,就是人民也比各國為多,假使准許各省自治,則各省無論在財力兵力上以及其他,都可脫離中央而獨立。軍閥假自治之名,行割據之實,決不能免,所以不如分縣自治,較為妥當。因為縣的範圍有限,一鄉一縣的事情,人民容易見到,該興該革的地方,亦容易實行,可以不至如省自治制的大而無當也。」主聯省自治者,未嘗不言之成理,惜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耳。張俠夫道:「總統偉論,我們都明白了。但此是內政問題,若就外交而論,又當聯絡哪一國呢?」中山道:「這也未可執一而論,須看他們的情形。」眾人齊聲道:「請總統不妨把各國的情形,解釋給我們聽聽,看中國該學哪一國?該聯絡哪一國?」中山道:「美國人素重感情,主持人道,法國尊重主權,又尚道義,英國外交,則專重利害,不過它的主張,中正不偏,又能識別是非,主持公理,所以對外態度,總不失其大國之風。現在我國的外交,該學英國公正的態度,美國遠大的規權,法國愛國的精神,即尊重主權,蓋尊重本國之主權,即愛國之表現也。以立我們民國千百年永久之大計。至於在國際地位上言之,和我們中國利害相同,又毫無侵略顧忌,而又能提攜互助,策進兩國利益的,卻只有德國。可惜我國人不明白它的真相,因它大戰失敗,便以為不足齒列,不知道他們的人才學問,都可以資助我國,發展實業,建設國家之用。所以此後我國的外交,對於海軍國,固然應當注重,不過對於歐、亞大陸的俄、德兩國,更不能不特別留意。不可盲從他國,反被別人利用咧。」今日之外交家,應以此語為針言。眾人聽了,都各欣然。彼此往復討論,直到後半夜兩點鐘,方才各自就寢。
  天明六點鐘,摩漢艦已到香港,香港政府即時派人來照料搬過俄國皇后郵船。到了正午十二時,郵船開行。次日,又接到廣州英領事的無線電,報告白鵝潭海軍,和保護人員離粤赴港的情形。中山復電感謝。一行人在郵船住了五天,無非討論些國家世界的事情,和談論廣州的事變而已。到了八月十四上午,郵船開到上海,中山在吳淞口登陸。其時上海各團體代表在岸上歡迎的足有好幾千人,中山聽說他們在風雨中,已鵠候了好幾日,真是難得。十分感謝。落了寓所後,在下半天便召集中華革命黨的同志,討論國會和時局問題,第二天便發表了一個護法宣言。這宣言的稿子,是中山在郵船上決定的。原文道:
  六年以來,國內戰爭,為護法與非法之爭,文不忍艱難創造之民國,隳於非法者之手,倡率同志,奮鬥不息。中間變故迭起,護法事業,蹉跎數載,未有成就,而民國政府,遂以虛懸。國會知非行權無以濟變,故開非常會議,以建立政府之大任,屬之於文。文為貫徹護法計,受而不辭。
  就職以來,激勵將士,出師北向,以與非法者戰。最近數月,贑中告捷,軍勢遠振,而北軍將士,復於此時為尊重護法之表示,文以為北軍將士有此表示,則可使分崩離析之局,歸於一統,故有六月六日之宣言,願與北軍將士提攜,以謹統一之進行。不圖六月十六日,護法首都,突遭兵變,政府毀於炮火,國會遂以流離,出征諸軍,遠在贑中,文僅率軍艦,倉卒應變,而陸地為變兵所據,四面環攻,益以炮壘水雷,進襲不已。文受國會付托之重,護法責任,系於一身,決不屈於暴力,以失所守,故冒險犯難,孤力堅持,至於兩月之久,變兵卒不得逞。而軍艦力竭,株守省河,於事無濟,故以靖亂之任,付之各處援師,而自來上海,與國人共謀統一之進行。回念兩月以來,文武將佐,相從患難,死傷枕藉,故外交總長伍廷芳,為國元老,憂勞之餘,竟以身殉,尤深愴惻。文之不德,統馭無才,以至變生肘腋,咎無可辭。自兵變以來,已不能行使職權,當向國會辭職,而國會流離顛沛之餘,未能集會,無從提出。
  至於此次兵變,文實不知其所由起,據兵變主謀陳炯明及諸從亂者所稱說,其辭皆支離不可究詰。謂護法告成,文當下野耶?六月六日文對於統一計畫,已有宣言,為天下所共見。文受國會付托之重,雖北軍將士有尊重護法之表示,猶必當審察其是非與誠偽,為國家謀長治久安之道,豈有率爾棄職而去之理?陳炯明於政府中為內務總長,陸軍總長,至兵變時,猶為陸軍總長,果有請文下野之意,何妨建議,建議無效,與文脫離,猶將諒之。乃兵變以前,默無所言,事後始為此說,其為飾辭,肺肝如見。按當日事實,陳炯明於六月十五日,已出次石龍,嗾使第二師於昏夜發難,槍擊不已,繼以發炮,繼以縱火,務使政府成為煨燼,而置文於死地。蓋第二師士兵,皆為湘籍,其所深疾,果使謀殺事成,即將歸罪以自掩其謀,而兼去其患。乃文能出險,不如所期,始造為請文下野之言。觀其於文在軍艦時,所上手書,稱大總統如何,可證其欲蓋彌彰已。陳炯明以免職而修怨,葉舉等以飭回防地而謀生變耶?無論以怨望而謀不軌,為法所不容,即以事實言之,文於昨年十月,率師次於桂林,屬陳炯明以後方接濟之任。陳炯明不惟斷絕接濟,且從而阻撓,文待至四月之杪,始不得已改道出師,於陳炯明呈請辭職之時,猶念其前勞,不忍暴其罪狀,仍留陸軍總長之任,慰勉有加,待之豈雲過苛?葉舉等所部,已指定肇、陽、羅、高、雷、欽、廉、梧州、鬱林一帶為其防地,乃輒率所部,進駐省垣,騷擾萬狀。前敵軍心,因以搖動,飭之回防,詎雲激變?可知凡此種種,亦非本懷,徒以平日處心積慮,惟知割據以便私圖,於國事非其所恤,故始而阻撓出師,終而陰謀盤據,不惜倒行逆施,以求一逞。誠所謂苟患失之,無所不至者。且即使陳炯明之對於文積不能平,至於倒戈,則所欲得而甘心者,文一人之生命而已,而人民何與?乃自六月十六日以後,縱兵淫掠,使廣州省會人民之生命財產,悉受蹂躪,至今不戢﹔且縱其凶鋒,及於北江各處,近省各縣,所至洗劫一空。人民何辜,遭此荼毒?言之痛心。向來不法軍隊,於攻城得地之後,為暴於一時,已犯天下之大不韙,今則肆虐至於兩月。護法以來,各省雖有因不幸而遭兵燹,未有如廣東今日所處之酷者。北軍之加兵於西南,軍紀雖弛,有時猶識忌憚。龍濟光、陸榮廷駐軍廣東,雖嘗以騷擾失民心,猶未敢公然縱掠,而此次變兵,則悍然為之。聞其致此之由,以主謀者誘兵為變時,兵怵於亂賊之名,憚不敢應,主謀者窘迫無術,乃以事成縱掠為條件,兵始從之為亂。似此煽揚凶德,汨沒人道,文偶聞野蠻部落為此等事,猶深惡而痛絕之,不圖為此者,即出於同國之人,且出於統率之軍隊,可勝憤慨!文夙以陳炯明久附同志,願為國事馳驅,故以軍事全權付托。今者甘心作亂,縱兵殃民,一至於此。文之任用非人,誠不能辭國人之責督者也。此次兵變,主謀及諸從亂者所為,不惟自絕於同國,且自絕於人類,為國法計,固當誅此罪人,為人道計,亦當去此蟊賊。凡有血氣,當群起以攻,絕其根本,勿使滋蔓。否則流毒所播,效尤踵起,國事愈不可為矣。以上所述,為廣州兵變始末。至於國事,則護法問題,當以合法國會自由集會,行使職權為達到目的,如此則非常之局,自當收束。
  繼此以往,當為民國謀長治久安之道。文於六月六日宣言中所陳工兵計畫,自信為救時良藥,其他如國民經濟問題,則當發展實業,以厚民生,務使家給人足,使得休養生息於競爭之世。如政治問題,則當尊重自治,以發舒民力,惟自治者全國人民共有共治共享之謂,非軍閥托自治之名,陰行割據,所得而借口。凡此犖犖諸端,皆建國之最大方略,文當悉其能力,以求貫徹。自維奔走革命,三十餘年,創立民國,實所躬親。今當本此資格,以為民國盡力。凡忠於民國者,則引為友,不忠於民國者,則引為敵。義之所在,並力以赴。危難非所顧,威力非所畏,務完成中華民國之建設,俾國民皆蒙福利,責任始盡。耿耿此誠,惟國人共鑒之!
  此項宣言發表以後,南北人民,才曉然於廣東兵變之內幕,都痛恨陳炯明,斥為國家之賊,社會之蠹,而對於中山先生的信仰心,卻益發深切堅固,認他宣言的方略,為救國惟一之良猷,即認定先生為現代惟一救世主者。曾幾何時,叛逆者終為世棄,而先生革命大業,不久即告成功。可見民心向背,端的關係匪輕。我人論史至此,惟有引用尚書「作偽作德,勞逸拙休」兩語,為感歎奮勵資料罷了。正是:
  君子樂得為君子,小人何苦為小人。
  南方兵變事,至此告一段落,同時北方也有幾件大事,容俟下回分解。
  民國以來,戰爭靡已,雞蟲得失,蝸角紛持,主事者認為大事,旁觀者久已齒冷。寢至彈雨槍林,都成司空見慣,有識者且置為無足評論之問題。惟有一事,足予吾人以確當之教訓者,則民心向背,可為勝敗之標準,歷試皆驗,無一或爽。故以廣東事變而論,自陳氏背叛,而國人對於中山先生之信仰愈堅,即為革命事業生色不少。是陳氏之所以害先生者,乃適以厚先生耳。小人作祟,雖能逞志一朝,結果每以成全君子之事功。若陳氏所為,不綦然與?不綦然與?嗟夫!彼野心軍閥,可以悟矣。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2:3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