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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莫霖]生死都要與你相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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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0 00:19:14 |倒序瀏覽 | x 1
生死都要與你相隨 作者:莫霖

一直以來,她都是個認命的人,從不強求些什麼,
即使從小爹娘對她不疼不愛、責備怒罵,甚至在逃難時輕易的舍棄了她,
她也從不怨懟,因為命運不能抗拒,或許她注定該這麼苦吧……
就在她彷徨無依之時,老天爺卻讓她凄涼的人生轉了個彎──
太後娘娘微服視災,心憐這小女孩孤苦伶仃,決定帶她回宮!
命運的轉變這麼大,讓她有點迷糊了,但她仍是安分的過著日子,
專心伺候太後娘娘,偶爾偷閑讀書,這樣平和的生活讓她既感恩又滿足,
若是一輩子都這麼度過,也算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但在遇到那個教她讀書寫字、陪她說話玩耍,甚至奮不顧身保護她的少年之後,
她向來如止水般的心不禁動搖了……少女的一縷芳心就此系在他身上,
兩人之間的感情也隨著歲月流逝而日益加深,還悄悄的私定了終身;
可就在他奉命出征、以便贏取功名好回來迎娶她之時,卻驚傳他為國捐軀!
接到這個噩耗,對命運總是隨波逐流的她,這回不認命了!
若是兩人生前無法廝守,那她決定到地府去與他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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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0 00:19:39
楔子

  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盡管她知道,這將是她此生最後一段路……

  官道上隊伍綿延數裡長,所有人的面容都是一個樣,那就是哀戚;哀戚中或許還帶著一點緊繃與不安,從眼神就可看出端倪。

  她走在隊伍最中央,左右無人,獨留她一人踽踽而行,無人膽敢與她並肩……今天,這段路,她注定要自己一個人走。

  能陪著她走到終點的都不是活人,她要去的地方只收死人……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她一身重孝,粗麻倉促裁成的斬衰服在身,一條苴绖系腰,一條絞帶捆膝,足踏菅屨,頭頂則以箭笄簪發,粗布捆包。

  她帶孝走在這群送葬隊伍中,卻不是為了今天要下葬的人帶孝;眾人皆悲,唯她獨醒,只有她知道自己是為誰而悲,知道自己是要走向何處。

  她努力抬起頭,振作精神,想要看清楚眼前的路,更想再看看那萬裡無雲的晴空,當作是最後的憑吊。

  可是……這不是個大晴天嗎?可這天怎麼白得一片茫然?舉目望去,一點蒼穹的蔚藍也入不了眼,能見到的就是白……

  白色的明旌、白色的紙錢,靈輴上懸掛的白布幔,白色的孝服,白成了一片,白到她分不清楚這個世界上是否還有別種顏色,茫了她的眼。

  「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王爺,奴才陪著呢……」

  不知站在隊伍何處的人跟著一喊,眾人連忙應和,高呼著。

  她聽著,心頓時一酸──貴賤如雲泥,王爺薨逝,成千上萬人跟著送葬,而……他命斷異鄉,連收屍、下葬了沒都不知……

  死的人一了百了,從此無知無感,卻苦了活著的人心心念念,只求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心寶姑娘,您還好吧?」一旁有個年約五旬的人關心問著。

  她搖搖頭,沒有回話,拄著杖,繼續一步一步走著;見她不言不語,那人心裡一嘆,眼眶也紅了,卻不敢再說,趕緊跟著。

  隊伍最前頭是由數百人組成的明旌隊,白如雪的明旌上,用藍墨寫著字;接著是亡主的靈輴,上頭托著一口巨棺,以上好的柳州楠木制成,通體呈暗紅色,仿若一刀見血,令人不忍直視。

  而在靈輴與明旌隊中間是一輛兩輪拖車,以駿馬拉拖,拖車平台上放置著亡者的神主。神主高聳,幾乎入天,上頭以藍墨刻印著幾個大字,像征著亡者這一生經歷的榮華富貴、權勢入雲;但這些都在人咽氣後,轉眼煙消雲散。

  大順朝攝政王睿王劉祺之靈位……

  隊伍繼續浩浩蕩蕩前進,她始終看著前方,偶爾抬頭,依舊只見到那一片蒼茫的白,但是她始終不再看向身後。

  似想忘卻,似想不再眷戀……

  她身後還運著許多一般的棺木,數量之多,綿延不絕,幾乎一眼難以望盡。她不回頭看,但她知道,那些躺在棺木裡的人就是她的下場。

  終於,隊伍來到距離墓地前一裡處停住,她抬頭一看,似乎也有點訝異;現場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每個人都驚恐不已。

  紙錢不再灑,風也像是停住了一樣,讓明旌與白幔都不再飄動;她心裡終於有了一絲恐懼的感覺。

  最前頭出現了數人,雖身著縞素,但明顯不是送葬隊伍。其中一人手持某物,對著眾人朗聲。「睿王接旨。」

  「皇上聖旨親臨,家父不能跪迎,由臣子代接。」繼承睿王爵位之新睿王跪地放聲哭喊,後頭眾人全數下跪,連她也不例外。

  「攝政王睿王公忠體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佐我朝兩帝四十載,功蓋滿京。如今睿王薨逝,朕同感悲痛,令滿朝文武,悉同帶孝,略盡哀意。睿王一生為國為朝殫精竭慮,朕贈謚忠賢,親王一爵世襲不替。欽此。」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新的睿王一身斬衰孝服,上前領旨。

  可宣旨的人似乎還沒有離開之意,又從身後之人手中所捧之托盤取來另一聖旨。「心寶姑娘,有旨意。」

  她一驚,趕緊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趕上前來,就在睿王的靈輴旁跪下;這時,新睿王略微側頭看了她一眼。

  「心寶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心寶隨英平公主嫁入睿王府,即為王府之人。今睿王薨逝,心寶以臣子之義,甘願殉葬,女子忠魂,令人折服。朕封心寶為天朝女戶,名聲永流,萬古垂芳。」

  「心寶叩謝皇上,謝皇上……成全。」領旨,眼眶淚水幾乎湧出,將聖旨緊緊握在手中,再度跪地叩首,「心寶叩別皇上,心寶去了……」

  新睿王也跪在地上,哭聲高喊,「家父此後再不能為皇上效忠,臣代家父給皇上謝罪……代家父給皇上拜別……」

  一陣哭喊,終於,前頭一名引領送葬隊伍的人再度高喊,「起──」

  靈輴再動,拖負著睿王神主的拖車也向前進,沒多久,送葬隊伍進了墓地,心寶也跟著走了進去。

  眾人浩浩蕩蕩,從最前頭的靈輴到後頭那一具又一具棺木,全部進了墓地;又過了好久,至少半個時辰。當然,心寶也跟著進去了。

  就在隊伍的最後頭,數十個朝廷裡跟著來的官員想要一起進入,卻被睿王府派出的人擋下。「禮部的幾位大人,就在此留步吧!」

  「這怎麼行?我們怎麼可以不進去呢?」

  「就是啊!禮部掌管的就是朝中的大、小禮儀,睿王雖是異姓王,但也封為親王,親王的葬禮,禮部怎麼可以不參加?」

  睿王府的人嚴肅說著,「後頭的部分就不麻煩禮部的幾位大人了,咱們睿王府的人會處理好的。」

  「這……這不合禮制啊!」

  朝中上下,上至皇帝、太後、皇後、皇妃,下到六部各衙門的官員,只要是二品以上大員,其身後事禮部全權負責,怎麼知道現在大如曾任攝政王的睿王薨逝,禮部就碰不得了呢?

  「各位大人一路送,已是仁至義盡,盡了分了,還是早點回去歇著吧!」

  「可是皇上下令要各衙門的官員一同來送,給睿王哭臨,咱們這麼多官員,不跟著進去,怎麼哭臨?」

  「要哭,就在這裡哭吧!」

  「你……」

  睿王府的人話才一說完,後頭就有人來喚;他沒再理這群官員,或者說他是心裡有自信──這睿王的墓地,沒人帶頭,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走。

  看著那人離去,一群大人各個義憤填膺。

  「我說這睿王生前權大勢大,連他家的奴才都跟著狗眼看人低。」

  「好啦!好歹今兒個是睿王下葬,皇上說過了,今天的喪儀要尊之、崇之,在這個節骨眼上誰敢跟他們爭?況且死者為大,少說幾句吧!」

  一名官員看著送葬隊伍頓時一空,望著前方那一望無際的景況,心裡難掩好奇,「這睿王的墓到底是怎麼樣啊?」

  問話的人是工部官員,說來汗顏,這睿王的墓,負責營造宮廷與各衙門建物的工部竟然看都沒看過,只聽睿王薨逝,王府臨時修了座墳,就不知這墳長得怎樣?

  「還能怎樣?咱們大順朝開國一百多年,王爺的墓就那樣,還能怎樣?」顯然對此疑問不以為然。

  又一個大人嘆氣說著,「現在怎麼辦?真要在這哭臨啊?」

  數十個各衙門的官員你看我、我看你,還真是為難──皇帝旨意已下,誰敢不遵?可一群讀書人在此跪地哭臨,還真是難看。

  這外頭的景像,一路往內走去的人都沒看到,當然心寶也沒看到,她很專心,專心走著她人生這最後一段路。

  一路上,她走過了神道,無心瞥過那兩旁的石像生與華表,好像又走過了好幾裡的路,這一路上,眼前似乎望也望不到盡頭。

  走了許久,送葬隊伍已經不再有哭泣聲,沉厚的凝滯感將現場氛圍緊緊包覆住,每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或許是因為送葬氣氛本來就凝重,更或許還有別的原因,一種害怕被看穿、被揭發的恐怖氣氛。

  終於,眼前看到了建築物,那是一座由漢白玉石雕制而成的石牌坊,穿越這座牌坊,前方又是一段漫無盡頭的長路。

  眾人步行的速度加快了,滾輪推動著靈輴,迅速向前進,過了許久,送葬隊伍來到了又一座碑樓,這是神功聖德碑。

  再往內走,可以看見一座氣派豪華的建物,名為隆恩殿,裡頭擺設奢華,顯見富家氣息,可是心寶無心察看。

  最後,眾人穿越了方城明樓,來到了寶城,接著來到地下墓室的入口處。睿王的靈柩卸下,往墓室內運,一具一具的棺木也往內運。

  心寶知道,這就是她的終點了……

  「心寶姑娘,請進吧!」

  她看著四周,終於了然,她一切都弄懂了,臉上不禁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原來啊……原來啊……

  她走進地宮,不再看向身後,走進墓室──此後,她不用期待外面世界有多麼的熱鬧,她只需要安安靜靜的在這裡,等著走向人生的終點。

  後頭,地宮朱紅大門關閉,門軸轉動的聲音很沉,沉到令人毛骨悚然。一堵幾乎觸到地宮頂部的巨大石牆被不知道什麼東西一勾,撞上地宮大門,由內堵住了門,成為最佳屏障,讓外頭的人再也別想開門進來,裡頭的人也別想出去!

  她不會出去的……

  他已經不在了,她就算出去,還有什麼好期待的呢?

  就在這裡等著吧!

  她說過,她不害怕,一點都不害怕,生既無歡,死又何懼?

  醒之,等我,心寶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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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0 00:20:06
第一章

  命運之事難以言喻!明明前一刻生死難蔔,處於飢寒交迫之境的人,竟在一瞬間峰回路轉,鹹魚翻身,旁人稱羨,說她命好運也好。

  真是這樣嗎?

  多年來,她一直這樣問自己──那個在官道旁乞討的她,跟在皇宮中不愁吃穿的她,到底哪一個好?

  她竟然……不知道答案……

  心寶,原不是她的本名,事實上,她也沒有本名。她出生時,家中唯一的男丁,也就是她的哥哥,染病喪命;重男輕女的爹娘傷心不已,心裡更是篤定認為,一定是剛出生的她帶來禍害。

  於是她的爹娘為她取名殤兒,除了這個不太好聽的小名之外,她沒有本名……一來紀念哥哥,二來也注定了她在本生家庭的悲慘命運。

  心寶從來不怪爹娘,任憑爹娘使喚才五歲多的她負擔繁重的家務,甚至一個小女娃必須幫著爹操持農務,耕作家中的那一口田。

  那時的她,雖然得不到爹娘的愛,每每面對的都是爹娘的責備與怒罵,但她知道,那只是因為爹娘太思念哥哥了,不能怪爹娘,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是村裡唯一的讀書人李師傅教她的。

  話說,連她的名字,那個筆畫多又難寫的「殤」字也是李師傅教的。雖然李師傅教她寫這個字時,一直皺著眉頭,說哪有爹娘把女兒的名字取成這樣……

  不過李師傅也稱贊她,說他沒看過像她這樣聰穎的女娃,才五、六歲就學會寫這麼多字,假以時日,說不定她也能成為個名聞青史的詠絮才。

  七歲前的生活又忙又累,但至少知道家在哪裡;七歲之後,一切都變了,就好像命中注定的一樣,一瞬間天崩地裂,人沒有力量能夠抵抗命運。

  她七歲那一年,世道差,北方的干旱讓農地難耕,而聽說南方卻是洪澇遍地,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隨處可聞有人餓死。

  她原本住在京城東方一個靠近山腳的小村落,後來因為干旱實在太嚴重了,爹娘決定棄田而走,另覓生路。

  可是因為身邊的糧食與盤纏有限,他們竟然在半路上丟下了她,只因為娘剛生下了她的弟弟。在兩相抉擇下,這個決定做得似乎毫不為難。

  她永遠記得那一刻的心情,站在路上,盡管心裡害怕,但是她不哭也不鬧。她能體諒,爹娘本來就不喜歡她,現在多了弟弟,這個家就更無她容身之處!

  人是不能抗拒命運的……

  流離失所的人很多,人潮幾乎塞滿了官道兩側,她一個七歲的小女娃走在人群中,腳步比別人慢,可是竟然一點都不突兀,好像也沒有人在乎,為什麼這麼小的孩子也會無家可歸。

  她就跟著一群人,走了好遠一段路,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裡,有時,她也跟著就在路邊乞討,向偶爾會來官道上施放賑糧的京城大戶人家要點吃喝。

  終於他們走到了天子腳下,原來人群往這裡移動,是因為這裡搭起了個棚子,官府在這裡放糧,施粥給災民們喝。

  聽有些災民說,朝廷已經大開天下所有糧倉,盡量賑濟災民,顯然朝廷至少還有心要解決問題,不會放萬千子民自生自滅。

  只是大家也都說,當今皇上體弱多病、臥病在床,無法理政,靠著一班大臣撐起朝政,未來還是一片茫然。

  這些她都不懂,她太小了,只知道那一碗熱騰騰的粥讓她第一次覺得原來活著是這種感覺,原來李師傅說人是鐵、飯是鋼,鐵不跟鋼鬥,是這個道理……

  她喝完,站起身卻看到棚子內外許多老人家躺在地上,餓了好長一段時間,又走了這麼遠的路,恐怕是走不到大鍋前去領那一碗粥了。

  她看著,心一緊,捧著自己的碗,跑到發粥的鍋前,對著發粥的人說:「那裡的爺爺、奶奶都走不過來……」

  後頭有人叫喊著,要她不准插隊,被發粥的人狠狠一瞪,所有人頓時不敢吭聲;一旁負責主持賑濟的官員看到,心裡一沉思。

  「我……我可以幫忙送。」她自告奮勇。

  「妳吃飽了嗎?」官員還是要她先顧自己。

  她用力點頭,那官員再想了想,下令,「再開一鍋,讓小女娃幫忙送……總不能走這麼遠的路,最後死在粥棚,那太冤了。」

  於是她開始在棚子內穿梭,捧著一碗又一碗熱騰騰的粥,送去給棚內外那些倒在地上的災民。

  一碗接著一碗,從早到晚,她幾乎不停。她瘦弱的身軀就在人群間穿梭,看到有老人家無法走上前來,就主動幫忙端。

  許多老人家看到,痛哭流涕的接過,大口大口唏哩呼嚕喝著粥,一聲感謝都說不清楚……當然,也有人倒在地上,沒再醒過來,那一碗熱騰騰的粥,終究沒能發揮救命的作用。

  從到粥棚那天,她就一直重復著這些動作;旁人都看在眼裡,心想這女娃這麼小,卻是這麼的善良,真是難得。

  當然,這樣的畫面也看在來人的眼裡──那是名年約的五旬的中年婦女,雖然卸下了一身慣穿的華服,但氣勢不減。

  她是來巡視的,以當今皇上的親生母親,皇太後的地位,來巡視賑濟的狀況。她的兒子雖然是皇上,可是起不了一點作用,臥病在床已經許久,動彈不得,當然也管不了天下事。

  「娘娘,要不要宣……」

  「宣什麼?哀家是來巡視的,不是來擾民的。」皇太後看著粥棚的景況,心裡一陣哀戚,「況且是朝廷的錯,朝廷沒有做好,皇帝沒有做好……」

  所以她抱著萬分歉疚的心情,出現在這裡。她下令不搞排場,輕轎就動身出宮,除了身旁的公公,跟來的侍衛只有區區五人。

  本來太後是不管事的,但皇上重病倒臥之後,她被迫站到前面來。女子拋頭露面是大忌,那她也是為了祖宗江山而犯忌。

  太後就站在一旁看著,沒人宣太後駕到,也就沒人理她,她自然可以仔細觀察。所幸發粥的官員認真努力,盡量滿足災民需求。

  人群間,太後看到了那個小女孩──那個在人群間穿梭送粥的小女孩,她看見小女孩正在照顧一名老奶奶喝粥。

  喝著喝著,老奶奶竟然噎到,粥塊就梗在喉間,咳也咳不出來,老奶奶一張臉都漲紅了,痛苦萬分。

  那個小女孩連忙拍著老奶奶的背,甚至用力拍打,終於讓老人家將喉嚨裡的東西咳了出來。頓時,老人家哭著,小女孩也哭著,結束了一場驚魂。

  太後看著,看出了神,她的眼神不曾離開過那個七歲小女孩,始終緊緊盯著她,隔著遠遠的,她清楚看見小女孩那張臉,看見小女孩一身衣服破破爛爛。「把她叫過來。」

  「娘娘,您說誰?」

  「把那個女娃叫過來。」

  眾侍衛你看我、我看你,太後都說話了,不做不行,那名公公於是動身,到人群裡去找那個小女孩。

  過了一會兒,公公把小女娃帶來了;女孩站定在太後跟前,有點不解,也有點害怕,怯生生的看著眼前的人。

  「妳叫什麼名字?」

  眼前的女人威儀十足,她問話讓人不知不覺就主動回答。「殤兒,我叫作殤兒。」

  「殤兒?這什麼名字,難聽。」

  小女孩不敢說話,太後娘娘繼續問:「妳怎麼會在這裡?妳的爹娘呢?」

  「他們養不起我,就把我丟了。」

  一怒,「什麼話,這什麼父母?養不起就丟了?」氣憤難平。

  「不能怪爹娘,我還有個弟弟,當然要先照顧弟弟……」

  太後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這女孩是個服從命運的女孩,卻是讓人心疼,讓人反而想幫她扭轉命運。「妳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您要喝粥嗎?」

  笑著搖搖頭,「粥給我喝浪費了,要給需要的人喝。」對著她揮揮手,要她走近自己,好看清楚這女孩。

  果然,眉清目秀,雖然臉上沾了灰塵髒污,但那細細的彎眉、小巧的唇,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

  可是讓太後一個念頭就做出決定的,並不是小女孩的清秀容貌,而是小女孩的那一顆心。「我是當今皇上的娘親。」

  小女孩想了想,不懂,皇上很大,那皇上的娘是不是更大,比皇上還大?

  「不懂沒關系,聽著,殤……哀家真不喜歡妳那個名字,」想了想,「哀家給妳個新名字,從今爾後,妳就叫作心寶。」是她太後心上的寶。

  「是。」她溫順的接受。

  「心寶,哀家帶妳回去,以後妳就住在宮裡,跟哀家一起住。」

  從那一刻起,她……也就是心寶,就被太後收留了。她不知道是什麼緣分,會讓她跟這些皇親國戚攀上關系,從此錦衣玉食、飛黃騰達。

  但是她從不覺得自己好運──命與運,她完全無力操控,只能接受擺布,是好是壞,只能接受。

  她乖乖的跟著走,離開了粥棚。離去時,那跟著太後來的公公,眼神裡略藏憂心,不時看著主子。

  「娘娘……」回宮時多帶了個人,怎麼解釋?

  「哀家知道你要問什麼,為什麼要帶她回宮……良心,因為她有良心,這宮裡的人、朝中的人,現在最缺的就是良心!」

  以七歲這年,為她的人生畫下界限──殤兒不再是殤兒,現在剩下的就是心寶。她服從命運,接受往後人生的一切安排。

  被爹娘拋棄不過才隔了幾個月,她就找到了新落腳的地方,而且還是天下最重要的地方,是皇上跟太後娘娘的家,是宮裡。

  她住進了宮裡,被太後娘娘帶到了她老人家的寢宮明翠宮。她看得瞠目結舌,聽李師傅說,宮裡就如同仙境一般,那種生活是凡人無法想像的,看著這裡的一切,她的腦袋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麼。

  「心寶,以後妳就住在明翠宮,有什麼需要,這幾個嬤嬤,妳可以找她們……」

  「那……那我……」

  「什麼我啊我的?」一個嬤嬤叮嚀著,「在太後面前,不要開口閉口就是我。」

  「算啦!心寶不懂,別這樣要求她。」太後愈看她就愈是喜歡,人與人之間,真的講緣分,「心寶,妳想說什麼?」

  「我住在這裡,要做什麼呢?」

  「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玩就去玩。」

  心寶一臉迷惘,甚至有點為難──以前在家裡時,她每天都要做家事,累得團團轉;現在卻說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感覺很奇怪。

  太後這樣說並不太妥,一旁的老嬤嬤也跑到太後耳邊咬耳朵,說心寶不是皇上、太後的螟蛉義女,又沒有皇室爵位,留她在宮裡總得讓她做點事,以免落人口實,這樣對甫入宮的心寶姑娘也比較有利。

  太後心想,「好!心寶,從今以後,妳要做的事,就是伺候哀家一個人。」

  「我……」覺得不對,「心寶知道了。」

  那是她的新生活,也是她的新任務,伺候太後娘娘娘。

  幾個嬤嬤叮嚀她,要她無微不至的伺候著娘娘,也好心的教導她,讓她迅速適應宮中生活。

  說是無微不至的伺候,但是心寶覺得,太後娘娘對她真的太好了,很多時候她想服侍,卻被娘娘擋下,反而要她去休息,或去做自己的事。

  從此,她卸下了那一身粗布衣裳,雖然不是皇室女眷,名義上仍然是婢女,但太後娘娘還是賜給她許多的新衣服,穿上這些衣裳,乍看之下,她還真像是皇上的哪個公主,或是王爺的哪個郡主。

  心寶很快的適應了宮裡的生活,雖然各種禮節、遇到主子時的應對進退,學習起來讓人覺得很繁瑣,但是想起太後娘娘這麼好心的把她帶進宮,只為了給她一個可以棲息的地方,心寶就覺得自己不可以辜負娘娘的好意,不能給娘娘丟臉。

  最重要的是,心寶的個性莫名的成熟,她很能適應宮裡這種需要點心機的生活,雖然她不會用心機害人,但至少她聽得懂別人說話的語氣是嘲諷還是別有玄機,小小七歲的她,竟然聽得懂。

  在宮裡頭最讓人感到快樂的,就是太後娘娘准她去藏經閣找書來看,宮裡她最喜歡的也就是藏經閣。

  藏經閣的管事也知道有她這號人物,起初她想要找書看時,那管事還有點不屑,想說一個小女娃,大字也不識幾個,但後來發現心寶識字,甚至還讀得懂簡單的三字經,很是訝異。

  於是,管事開始找適合她的書給她看,她興高采烈的拿著書,沒跑多遠,就在藏經閣東側那一片桃花樹林裡,找了棵樹,就坐在地上的石頭上翻著書。

  管事給她的書是四書中的論語,當然,論語很難,七歲的她不一定看得懂,無法掌握字裡行間的意義,可是她喜歡看字,然後小小的手指在空中揮畫著,學著寫字,甚至她還拿起樹枝,以土地為紙,練習寫字。

  「學而時習之……」一字一字的寫在地上,「人不知而不……不……這是什麼字?」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一旁傳來聲音,「那個字是慍。」

  心寶抬起頭,看見了一個男生,身著棕灰色軍服,腳踏戰靴,身材頗為高大,但面容卻顯得清秀,略帶一絲稚嫩。

  那個男生腰間還掛了一把刀,看起來頗為嚇人,如果不是他臉上帶著笑容,心寶大概當場轉身就跑了。

  「妳叫什麼名字?」那男生大方問著,看著眼前這個七歲小女孩。她有點支支吾吾,不知怎的,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我叫殤兒……」

  「原來就是妳,妳就是被太後娘娘帶進宮的那個女娃?」男生一笑,「可是娘娘已經給妳賜名了,妳就叫做心寶,別再提自己的本名,知道嗎?而且妳的本名一點都不好聽。」

  「我知道。」

  男孩蹲下身,「妳在看什麼書?論語!妳識字?」

  用力點頭,心寶笑得好開心,「李師傅教過我,只是我會的字不多。」

  「那妳會寫妳的名字嗎?」

  心寶先是一笑,又搖搖頭,「我不會寫寶。」

  少年接過她手中的樹枝,在地上寫了個寶字;心寶仔仔細細看著,看得津津有味,也拿起樹枝照寫一遍,才看過一次,她就學會了。

  少年再寫,「我叫向群,字醒之……」

  「省我會寫。」她在地上寫了個反省的省。

  他失笑,「不是反省的省,是清醒的醒。」在地上寫了個醒字。

  「群這個名是我爺爺取的,我家世代都是武官,是個閑散貴族,爺爺跟爹在部隊裡都不得志,爺爺覺得我們武官只會打仗不會做人,所以要我與同道群之;不過爹說,眾人皆醉我獨醒,要我記得保持清醒,別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心寶聽得津津有味,臉上不禁露出笑容;向群看著她笑了,心裡不知為何也有點開心。

  「你的名字好好聽。」

  「妳也不錯啊!心寶、心寶,太後娘娘拿妳當心頭的寶。」

  小女孩又是一笑,向群也笑了,一種嶄新的友誼在兩人之間建立了起來。

  這時,向群又問:「心寶,妳幾歲?」

  「我七歲。」

  「好小喔……我十二歲,不過妳不能跟別人說我幾歲喔!」

  「為什麼?」

  「我現在在少兵營,少兵營規定十四歲才能入營,我謊報年齡,因為我想要早點進去當兵。」

  看看他,心寶好訝異,「你看起來好高喔……」

  說他有十六歲她都相信,至少高了她不知道幾個頭;更別提他的身形強壯,一點都沒有孩子的樣子。

  向群摸摸自己的頭,很不好意思──少兵營訓練嚴格,每天都是操練,入營的都是武官後代子孫。所以朝廷戲稱「少兵營,大將營」,這些少兵以後都是朝廷軍隊的棟梁。

  心寶笑了,兩個剛認識的孩子聊得很開心,向群甚至還教心寶寫字,在地上寫了好多的字。一時間,風吹桃花林,花瓣滿天飛舞,就在他們身邊穿梭來去,泥香與花香混合。

  就在此時,一旁傳來了呼喊,「心寶。」

  兩個孩子一抬頭,頓時一愣,心寶趕緊起身,抱著書來到跟前。「心寶給太後娘娘請安。」小女孩做這些動作,格外惹人憐。

  太後笑得很開心,「進宮才幾個月,這些禮數妳都學會了,幾個嬤嬤教得好啊!」邊說邊牽起心寶的手。

  向群看著,趕緊單膝跪下,「少兵營少兵向群給太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就是二皇子說的那個向群?」

  向群一驚,原來娘娘知道他,「正是奴才。」

  太後看了向群一眼,又看見身邊的心寶也看著向群,心裡不禁感到一陣趣味,但她沒多說什麼,她知道自己是太後,隨便說什麼都會讓別人嚇死,還是不說為妙。

  於是她帶走了心寶,卻帶不走向群與心寶這兩個孩子在彼此心中留下的深刻印像……

  心寶進宮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就是向群,她常常跑去藏經閣找書看,然後就在閣樓東側的桃花林裡坐在石頭上看書,在地上練寫字。

  說也奇怪,每次沒過多久,向群就會出現,然後陪她一起練寫字、一起聊天,一起說說笑笑。

  太後知道這件事,但也沒說什麼,就當作不知道,讓心寶去做她想做的事、看她想看的書、見她想見的人……

  但是這種平和安寧的氛圍很快就消失了,心寶不知道她面臨了進宮以來最大的一次衝擊,雖然這件事情跟她無關,但宮裡上下──上到太後,下到像她這樣負責服侍太後的人,都受到了影響!

  臥病多年的皇上駕崩了……

  大皇子即位為帝,可是大皇子聽說跟向群年紀一樣大,才十二歲,還在讀書學習的階段,根本不可能理政。

  太後娘娘轉眼成為太皇太後,大皇子的母妃成為皇太後。而聽說,為了輔佐幼主,太皇太後指派異姓的睿王劉祺為攝政王,在幼主二十弱冠前掌理朝政。

  但是只有心寶知道娘娘心裡的哀痛,那時候她年紀太小,只能陪在娘娘身邊,偶爾聽娘娘說些她聽也聽不懂的話,讓娘娘內心的情緒有處可宣泄。

  娘娘說,有了攝政王,可以興國,也可能轉眼間大權旁落;可現在,新皇帝年幼,根本無力執政,而女子不干政也是祖宗鐵訓……

  睿王謙恭,懂得進退,但聽說,只是聽說,那睿王好享樂,府邸修築得大若宮殿;睿王的心能不能安於攝政,會不會另有所圖……

  心寶一個字都聽不懂,雖然她知道,就是因為她聽不懂,所以娘娘才會跟她說這些,但是她可以感覺到太皇太後的憂心。

  那天,太皇太後帶著皇太後,兩人乘鳳輦來到了睿王府,當然心寶也跟著。

  此外,向群跟著同袍,隨著長官一同護駕,算是給幾個少兵第一次亮相建功的機會。

  一路上,坐在鳳輦內的太皇太後心情緊繃,甚至愈靠近睿王府,臉色愈沉──她們現在是孤兒寡母,非靠睿王不可,不管願意不願意,她們都應該來這一趟。「心寶。」

  「娘娘。」

  「妳知道嗎?咱們現在得悶著,等會兒對著睿王,我這太皇太後也得低頭,畢竟是咱們求人家幫忙理這個天下的。」

  「娘娘……」

  臉上一陣苦笑,「知道妳聽不懂,但總想找個人說。」

  「心寶聽,心寶笨笨的,但是心寶會聽。」

  太皇太後摸摸她的頭,「妳不笨,相反的,妳太聰明了,在這宮裡,笨就是聰明,聰明就是笨。」

  轉眼來到了睿王府,睿王府大開正門,所有奴僕跪在門口親迎兩位太後,其中睿王也跪著。

  太皇太後與皇太後先下車,由睿王領著進入;心寶沒跟著,只能待在後頭──出門前嬤嬤囑咐過她,在明翠宮,太皇太後疼她,那是一回事;出了宮,奴才們就得保持距離,不輕慢也不怠慢。

  心寶知道,所以她刻意留在後頭,不跟在娘娘身邊。

  這時,她看見了向群,那個高大的男孩,他就站在一旁,看著四周,像是守衛一樣,但是他也看見了她。

  向群竟然對她眨眨眼,她不禁一笑,趕緊進入睿王府。

  這時少兵營的人也跟著進入王府,接著王府的朱紅大門關閉──貴客來訪,王府不得不閉門接待。

  兩位太後被安置在正廳,接受睿王府上下奉茶跪拜,與睿王交談;心寶則跟著向群還有其它宮裡來的公公、嬤嬤,一同到偏廳休息。

  心寶在四周看著,看著睿王府的壯闊華麗,不禁覺得眩目,這裡的奢華幾乎不下於宮殿。

  就在此時,心寶不知道絆到了什麼東西,跌倒在地,身邊頓時傳來哈哈大笑聲,一群孩子跑了出來,帶頭的那個人笑得猖狂──他就是睿王的長子。

  「笨蛋,走路不看路,當然會跌個狗吃屎。」

  心寶想站起來,卻覺得膝蓋疼痛,無法直立──她是被絆倒的,睿王的大世子拉了線,設了陷阱,故意把她絆倒,以便取樂。

  一旁有個大約九歲、十歲的男孩,臉色有點擔心,「大哥,不要這樣好不好?把人弄受傷了怎麼辦?」這是睿王的三世子。

  「你少啰唆,還輪得到你教訓我!」這個庶出的三弟,他早就看不爽了。

  或許是被教訓,心裡很不開心,大世子上前踢踹了心寶幾下,讓心寶更痛,只是她忍著不哭,怕哭聲驚動正殿裡的人。

  但有人看不過去,衝上前就將大世子推倒在地──那就是向群,他看見心寶被欺負這一幕,氣不打一處上來,更忍不住滿腔怒火,上前就給對方好看。

  「你……你誰啊?你好大膽,竟敢動我,我是世子,將來就是睿王……」

  「我管你是誰,欺負弱小就該死!」

  「要命……造反啊!」一名女聲驚呼著,她正是睿王妃,看著自己兒子被一個穿著兵服的少年壓著打,震驚到不能言語。

  一旁睿王府的侍衛將人拉開,將向群壓在地上。

  方才在正廳,太皇太後說要與睿王密談,連她這個睿王正妃都趕了出來,一點地位也沒有,讓她難以吞忍,再看到自己兒子被欺負這一幕,更是憤怒難平。「給我好好教訓他,竟敢以下犯上。」

  來人拿出鞭子,對著向群就是抽打;向群被壓在地上,手腳都在踩住,動彈不得,只得任由一鞭又一鞭打在背上。

  心寶看著,眼眶又濕又紅,不知哪來的勇氣,衝上前把壓住向群的侍衛推開;侍衛果被撞開,但是她也吃了好幾鞭。

  向群心又驚又痛,不敢相信這脆弱的娃兒竟然上前救他,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為她擋住鞭子攻擊。

  「兩個一起打,都打死好了!」

  兩人咬牙忍受,但是鞭子掃風的銳利聲響還是驚動了正廳的兩位太後,還有睿王。

  三人原本辟室密談,談的正是睿王攝政之事,太皇太後原先還想,今天非得給睿王一個下馬威,好讓他知道,就算他是攝政王,但上頭終究還有皇帝。

  三人一起走出正廳,旁人一看到,立刻上前攙扶,一起步下台階,走進花園裡,就看見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皇太後看到都傻了,「天啊!這是在做什麼?」

  太皇太後看見了心寶被向群緊緊保護著,以免被鞭子揮到,她頓時大怒,「給我住手!再敢揮鞭,我要你的命!」

  眾人跪地,幾個揮鞭的侍衛高聲求饒。

  睿王妃也跪地,但是她很不滿,「娘娘,世子被這名叛逆少兵攻擊,我才下令侍衛動手教訓。」

  睿王笑著,「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兵,兩位娘娘不要驚慌,交給下人去處置就可以了。」

  「處置!怎麼處置?」太皇太後說得很嚴重,「這個心寶是我的人,宮裡上下誰不知道?她的名字還是我給的,要打她,那就是打我;要處置她,那就是處置我!」

  睿王一驚,知道太皇太後是故意找事由,一時間不知如何言語。

  太皇太後看著睿王妃,「是妳下令打的?」

  睿王妃一驚,「臣妾只下令打這少兵……是這娃兒自己要跑進來的。」

  太皇太後看著,「向群,為什麼要打世子?」

  向群忍傷,振起身,雙膝完全跪地,「回娘娘的話,世子故意絆倒心寶姑娘,讓心寶姑娘受傷,奴才看不過去,才會與世子衝突,奴才以下犯上,自知理虧,請娘娘懲處,但此事與心寶姑娘完全無關。」

  太皇太後更加大怒,臉色一片蒼白;皇太後趕緊上前攙扶住她,「母後,小心身體,別太激動了。」

  太皇太後蒼白的臉看著睿王,聰明如睿王當下了然,頓時跪倒在地,「奴才教子、持家不嚴,請娘娘恕罪。」

  「攝政王,哀家帶人來你睿王府,不是要給你的人欺凌的!」

  睿王更驚,太皇太後話都說到這當頭了,甚至直喊他攝政王,他非得認了這個錯不可──畢竟他雖是攝政王,但朝中還是信服太皇太後,還是拿皇家當正統。「奴才該死,請娘娘降罪。」

  睿王妃還是不服,跪地高喊,「可是世子被這小兵打啊!我只是不小心傷到了個奴才……」

  「奴才?」太皇太後痛聲說著,「你家睿王在我面前也自稱奴才呢!怎麼?我可以想打就打嗎?」

  睿王高聲怒吼,「閉嘴!還不向太皇太後謝罪!」他痛斥著王妃,痛斥她竟不懂眼前的局勢,膽敢頂撞,簡直是火上加油。

  世子有錯在先,況且太皇太後儼然已把心寶姑娘當成自己的延伸,傷到心寶姑娘就是傷到太皇太後,現在不但如此,恐怕連這個少兵,他們也動不得了。

  說穿了,這還是太皇太後的下馬威──對他這個攝政王的下馬威!若非現在情勢比人強,他何須如此卑躬屈膝?

  睿王確實有心,總有一天要扭轉乾坤,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但現在不行──先帝剛崩逝,如果傳出這孤兒寡母在睿王府受辱,天下人會怎麼看他這個攝政王?

  背信忘義,欺凌孤兒寡母,這罵名不只可能讓他從此難以立身,甚至更不要妄想什麼大業鴻圖。

  忍……「奴才該死,世子傷人在先,王妃頂撞娘娘,罪該萬死,奴才自請處分,將內人與世子送內務府議處,望太皇太後息怒。」

  「請太皇太後息怒。」眾人呼喊。

  太皇太後還是很激動,或許看見心寶被欺負是個原因,更或許是因為想起了這往後的日子,想起眼前這個人將把持朝政。

  現在這個時機下馬威也不知對,還是不對?只是剛好看見了心寶被欺侮,有了這個借口……說來慚愧,她也只是在利用心寶而已。

  可是心寶好像都知道,她含著淚來到太皇太後跟前,跪地磕頭,「娘娘,心寶不對,請娘娘不要生氣,不要傷了身體。」

  心寶就是這樣善良,自己被欺侮了,甚至還為別人求饒,請娘娘饒了向群、饒了世子、饒了王妃……

  突然太皇太後不知道自己這樣將心寶帶回宮裡是對,還是不對?她只是想要有個人陪伴,有個有良心的人可以跟她說話,就把她帶了回來,這樣對還是不對?

  心寶跪在地上,回過頭,看了全身傷痕累累的向群一眼,得到了他給的安撫眼神,彷佛是在告訴她,我沒事。

  那一瞬間,她稚嫩的心異常跳動,她不解,不解自己為何會如此反應。

  如果問她進宮對不對,她也沒有答案──她服從命運,接受命運安排,該往哪走就往哪走。

  該生、該死;該愛、該恨,一切都有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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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0 00:20:34
第二章

  從那一刻起,她……也就是心寶,就被太後收留了。她不知道是什麼緣分,會讓她跟這些皇親國戚攀上關系,從此錦衣玉食、飛黃騰達。

  但是她從不覺得自己好運──命與運,她完全無力操控,只能接受擺布,是好是壞,只能接受。

  她乖乖的跟著走,離開了粥棚。離去時,那跟著太後來的公公,眼神裡略藏憂心,不時看著主子。

  「娘娘……」回宮時多帶了個人,怎麼解釋?

  「哀家知道你要問什麼,為什麼要帶她回宮……良心,因為她有良心,這宮裡的人、朝中的人,現在最缺的就是良心!」

  以七歲這年,為她的人生畫下界限──殤兒不再是殤兒,現在剩下的就是心寶。她服從命運,接受往後人生的一切安排。

  被爹娘拋棄不過才隔了幾個月,她就找到了新落腳的地方,而且還是天下最重要的地方,是皇上跟太後娘娘的家,是宮裡。

  她住進了宮裡,被太後娘娘帶到了她老人家的寢宮明翠宮。她看得瞠目結舌,聽李師傅說,宮裡就如同仙境一般,那種生活是凡人無法想像的,看著這裡的一切,她的腦袋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麼。

  「心寶,以後你就住在明翠宮,有什麼需要,這幾個嬤嬤,你可以找她們……」

  「那……那我……」

  「什麼我啊我的?」一個嬤嬤叮嚀著,「在太後面前,不要開口閉口就是我。」

  「算啦!心寶不懂,別這樣要求她。」太後愈看她就愈是喜歡,人與人之間,真的講緣分,「心寶,你想說什麼?」

  「我住在這裡,要做什麼呢?」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玩就去玩。」

  心寶一臉迷惘,甚至有點為難──以前在家裡時,她每天都要做家事,累得團團轉;現在卻說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感覺很奇怪。

  太後這樣說並不太妥,一旁的老嬤嬤也跑到太後耳邊咬耳朵,說心寶不是皇上、太後的螟蛉義女,又沒有皇室爵位,留她在宮裡總得讓她做點事,以免落人口實,這樣對甫入宮的心寶姑娘也比較有利。

  太後心想,「好!心寶,從今以後,你要做的事,就是伺候哀家一個人。」

  「我……」覺得不對,「心寶知道了。」

  那是她的新生活,也是她的新任務,伺候太後娘娘娘。

  幾個嬤嬤叮嚀她,要她無微不至的伺候著娘娘,也好心的教導她,讓她迅速適應宮中生活。

  說是無微不至的伺候,但是心寶覺得,太後娘娘對她真的太好了,很多時候她想服侍,卻被娘娘擋下,反而要她去休息,或去做自己的事。

  從此,她卸下了那一身粗布衣裳,雖然不是皇室女眷,名義上仍然是婢女,但太後娘娘還是賜給她許多的新衣服,穿上這些衣裳,乍看之下,她還真像是皇上的哪個公主,或是王爺的哪個郡主。

  心寶很快的適應了宮裡的生活,雖然各種禮節、遇到主子時的應對進退,學習起來讓人覺得很繁瑣,但是想起太後娘娘這麼好心的把她帶進宮,只為了給她一個可以棲息的地方,心寶就覺得自己不可以辜負娘娘的好意,不能給娘娘丟臉。

  最重要的是,心寶的個性莫名的成熟,她很能適應宮裡這種需要點心機的生活,雖然她不會用心機害人,但至少她聽得懂別人說話的語氣是嘲諷還是別有玄機,小小七歲的她,竟然聽得懂。

  在宮裡頭最讓人感到快樂的,就是太後娘娘准她去藏經閣找書來看,宮裡她最喜歡的也就是藏經閣。

  藏經閣的管事也知道有她這號人物,起初她想要找書看時,那管事還有點不屑,想說一個小女娃,大字也不識幾個,但後來發現心寶識字,甚至還讀得懂簡單的三字經,很是訝異。

  於是,管事開始找適合她的書給她看,她興高采烈的拿著書,沒跑多遠,就在藏經閣東側那一片桃花樹林裡,找了棵樹,就坐在地上的石頭上翻著書。

  管事給她的書是四書中的論語,當然,論語很難,七歲的她不一定看得懂,無法掌握字裡行間的意義,可是她喜歡看字,然後小小的手指在空中揮畫著,學著寫字,甚至她還拿起樹枝,以土地為紙,練習寫字。

  「學而時習之……」一字一字的寫在地上,「人不知而不……不……這是什麼字?」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一旁傳來聲音,「那個字是慍。」

  心寶抬起頭,看見了一個男生,身著棕灰色軍服,腳踏戰靴,身材頗為高大,但面容卻顯得清秀,略帶一絲稚嫩。

  那個男生腰間還掛了一把刀,看起來頗為嚇人,如果不是他臉上帶著笑容,心寶大概當場轉身就跑了。

  「你叫什麼名字?」那男生大方問著,看著眼前這個七歲小女孩。她有點支支吾吾,不知怎的,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我叫殤兒……」

  「原來就是你,你就是被太後娘娘帶進宮的那個女娃?」男生一笑,「可是娘娘已經給你賜名了,你就叫做心寶,別再提自己的本名,知道嗎?而且你的本名一點都不好聽。」

  「我知道。」

  男孩蹲下身,「你在看什麼書?論語!你識字?」

  用力點頭,心寶笑得好開心,「李師傅教過我,只是我會的字不多。」

  「那你會寫你的名字嗎?」

  心寶先是一笑,又搖搖頭,「我不會寫寶。」

  少年接過她手中的樹枝,在地上寫了個寶字;心寶仔仔細細看著,看得津津有味,也拿起樹枝照寫一遍,才看過一次,她就學會了。

  少年再寫,「我叫向群,字醒之……」

  「省我會寫。」她在地上寫了個反省的省。

  他失笑,「不是反省的省,是清醒的醒。」在地上寫了個醒字。

  「群這個名是我爺爺取的,我家世代都是武官,是個閑散貴族,爺爺跟爹在部隊裡都不得志,爺爺覺得我們武官只會打仗不會做人,所以要我與同道群之;不過爹說,眾人皆醉我獨醒,要我記得保持清醒,別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心寶聽得津津有味,臉上不禁露出笑容;向群看著她笑了,心裡不知為何也有點開心。

  「你的名字好好聽。」

  「你也不錯啊!心寶、心寶,太後娘娘拿你當心頭的寶。」

  小女孩又是一笑,向群也笑了,一種嶄新的友誼在兩人之間建立了起來。

  這時,向群又問:「心寶,你幾歲?」

  「我七歲。」

  「好小喔……我十二歲,不過你不能跟別人說我幾歲喔!」

  「為什麼?」

  「我現在在少兵營,少兵營規定十四歲才能入營,我謊報年齡,因為我想要早點進去當兵。」

  看看他,心寶好訝異,「你看起來好高喔……」

  說他有十六歲她都相信,至少高了她不知道幾個頭;更別提他的身形強壯,一點都沒有孩子的樣子。

  向群摸摸自己的頭,很不好意思──少兵營訓練嚴格,每天都是操練,入營的都是武官後代子孫。所以朝廷戲稱「少兵營,大將營」,這些少兵以後都是朝廷軍隊的棟梁。

  心寶笑了,兩個剛認識的孩子聊得很開心,向群甚至還教心寶寫字,在地上寫了好多的字。一時間,風吹桃花林,花瓣滿天飛舞,就在他們身邊穿梭來去,泥香與花香混合。

  就在此時,一旁傳來了呼喊,「心寶。」

  兩個孩子一抬頭,頓時一愣,心寶趕緊起身,抱著書來到跟前。「心寶給太後娘娘請安。」小女孩做這些動作,格外惹人憐。

  太後笑得很開心,「進宮才幾個月,這些禮數你都學會了,幾個嬤嬤教得好啊!」邊說邊牽起心寶的手。

  向群看著,趕緊單膝跪下,「少兵營少兵向群給太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就是二皇子說的那個向群?」

  向群一驚,原來娘娘知道他,「正是奴才。」

  太後看了向群一眼,又看見身邊的心寶也看著向群,心裡不禁感到一陣趣味,但她沒多說什麼,她知道自己是太後,隨便說什麼都會讓別人嚇死,還是不說為妙。

  於是她帶走了心寶,卻帶不走向群與心寶這兩個孩子在彼此心中留下的深刻印像……

  心寶進宮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就是向群,她常常跑去藏經閣找書看,然後就在閣樓東側的桃花林裡坐在石頭上看書,在地上練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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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0 00:20:53
第三章

  說也奇怪,每次沒過多久,向群就會出現,然後陪她一起練寫字、一起聊天,一起說說笑笑。

  太後知道這件事,但也沒說什麼,就當作不知道,讓心寶去做她想做的事、看她想看的書、見她想見的人……

  但是這種平和安寧的氛圍很快就消失了,心寶不知道她面臨了進宮以來最大的一次衝擊,雖然這件事情跟她無關,但宮裡上下──上到太後,下到像她這樣負責服侍太後的人,都受到了影響!

  臥病多年的皇上駕崩了……

  大皇子即位為帝,可是大皇子聽說跟向群年紀一樣大,才十二歲,還在讀書學習的階段,根本不可能理政。

  太後娘娘轉眼成為太皇太後,大皇子的母妃成為皇太後。而聽說,為了輔佐幼主,太皇太後指派異姓的睿王劉祺為攝政王,在幼主二十弱冠前掌理朝政。

  但是只有心寶知道娘娘心裡的哀痛,那時候她年紀太小,只能陪在娘娘身邊,偶爾聽娘娘說些她聽也聽不懂的話,讓娘娘內心的情緒有處可宣泄。

  娘娘說,有了攝政王,可以興國,也可能轉眼間大權旁落;可現在,新皇帝年幼,根本無力執政,而女子不干政也是祖宗鐵訓……

  睿王謙恭,懂得進退,但聽說,只是聽說,那睿王好享樂,府邸修築得大若宮殿;睿王的心能不能安於攝政,會不會另有所圖……

  心寶一個字都聽不懂,雖然她知道,就是因為她聽不懂,所以娘娘才會跟她說這些,但是她可以感覺到太皇太後的憂心。

  那天,太皇太後帶著皇太後,兩人乘鳳輦來到了睿王府,當然心寶也跟著。

  此外,向群跟著同袍,隨著長官一同護駕,算是給幾個少兵第一次亮相建功的機會。

  一路上,坐在鳳輦內的太皇太後心情緊繃,甚至愈靠近睿王府,臉色愈沉──她們現在是孤兒寡母,非靠睿王不可,不管願意不願意,她們都應該來這一趟。「心寶。」

  「娘娘。」

  「你知道嗎?咱們現在得悶著,等會兒對著睿王,我這太皇太後也得低頭,畢竟是咱們求人家幫忙理這個天下的。」

  「娘娘……」

  臉上一陣苦笑,「知道你聽不懂,但總想找個人說。」

  「心寶聽,心寶笨笨的,但是心寶會聽。」

  太皇太後摸摸她的頭,「你不笨,相反的,你太聰明了,在這宮裡,笨就是聰明,聰明就是笨。」

  轉眼來到了睿王府,睿王府大開正門,所有奴僕跪在門口親迎兩位太後,其中睿王也跪著。

  太皇太後與皇太後先下車,由睿王領著進入;心寶沒跟著,只能待在後頭──出門前嬤嬤囑咐過她,在明翠宮,太皇太後疼她,那是一回事;出了宮,奴才們就得保持距離,不輕慢也不怠慢。

  心寶知道,所以她刻意留在後頭,不跟在娘娘身邊。

  這時,她看見了向群,那個高大的男孩,他就站在一旁,看著四周,像是守衛一樣,但是他也看見了她。

  向群竟然對她眨眨眼,她不禁一笑,趕緊進入睿王府。

  這時少兵營的人也跟著進入王府,接著王府的朱紅大門關閉──貴客來訪,王府不得不閉門接待。

  兩位太後被安置在正廳,接受睿王府上下奉茶跪拜,與睿王交談;心寶則跟著向群還有其它宮裡來的公公、嬤嬤,一同到偏廳休息。

  心寶在四周看著,看著睿王府的壯闊華麗,不禁覺得眩目,這裡的奢華幾乎不下於宮殿。

  就在此時,心寶不知道絆到了什麼東西,跌倒在地,身邊頓時傳來哈哈大笑聲,一群孩子跑了出來,帶頭的那個人笑得猖狂──他就是睿王的長子。

  「笨蛋,走路不看路,當然會跌個狗吃屎。」

  心寶想站起來,卻覺得膝蓋疼痛,無法直立──她是被絆倒的,睿王的大世子拉了線,設了陷阱,故意把她絆倒,以便取樂。

  一旁有個大約九歲、十歲的男孩,臉色有點擔心,「大哥,不要這樣好不好?把人弄受傷了怎麼辦?」這是睿王的三世子。

  「你少啰唆,還輪得到你教訓我!」這個庶出的三弟,他早就看不爽了。

  或許是被教訓,心裡很不開心,大世子上前踢踹了心寶幾下,讓心寶更痛,只是她忍著不哭,怕哭聲驚動正殿裡的人。

  但有人看不過去,衝上前就將大世子推倒在地──那就是向群,他看見心寶被欺負這一幕,氣不打一處上來,更忍不住滿腔怒火,上前就給對方好看。

  「你……你誰啊?你好大膽,竟敢動我,我是世子,將來就是睿王……」

  「我管你是誰,欺負弱小就該死!」

  「要命……造反啊!」一名女聲驚呼著,她正是睿王妃,看著自己兒子被一個穿著兵服的少年壓著打,震驚到不能言語。

  一旁睿王府的侍衛將人拉開,將向群壓在地上。

  方才在正廳,太皇太後說要與睿王密談,連她這個睿王正妃都趕了出來,一點地位也沒有,讓她難以吞忍,再看到自己兒子被欺負這一幕,更是憤怒難平。「給我好好教訓他,竟敢以下犯上。」

  來人拿出鞭子,對著向群就是抽打;向群被壓在地上,手腳都在踩住,動彈不得,只得任由一鞭又一鞭打在背上。

  心寶看著,眼眶又濕又紅,不知哪來的勇氣,衝上前把壓住向群的侍衛推開;侍衛果被撞開,但是她也吃了好幾鞭。

  向群心又驚又痛,不敢相信這脆弱的娃兒竟然上前救他,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為她擋住鞭子攻擊。

  「兩個一起打,都打死好了!」

  兩人咬牙忍受,但是鞭子掃風的銳利聲響還是驚動了正廳的兩位太後,還有睿王。

  三人原本辟室密談,談的正是睿王攝政之事,太皇太後原先還想,今天非得給睿王一個下馬威,好讓他知道,就算他是攝政王,但上頭終究還有皇帝。

  三人一起走出正廳,旁人一看到,立刻上前攙扶,一起步下台階,走進花園裡,就看見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皇太後看到都傻了,「天啊!這是在做什麼?」

  太皇太後看見了心寶被向群緊緊保護著,以免被鞭子揮到,她頓時大怒,「給我住手!再敢揮鞭,我要你的命!」

  眾人跪地,幾個揮鞭的侍衛高聲求饒。

  睿王妃也跪地,但是她很不滿,「娘娘,世子被這名叛逆少兵攻擊,我才下令侍衛動手教訓。」

  睿王笑著,「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兵,兩位娘娘不要驚慌,交給下人去處置就可以了。」

  「處置!怎麼處置?」太皇太後說得很嚴重,「這個心寶是我的人,宮裡上下誰不知道?她的名字還是我給的,要打她,那就是打我;要處置她,那就是處置我!」

  睿王一驚,知道太皇太後是故意找事由,一時間不知如何言語。

  太皇太後看著睿王妃,「是你下令打的?」

  睿王妃一驚,「臣妾只下令打這少兵……是這娃兒自己要跑進來的。」

  太皇太後看著,「向群,為什麼要打世子?」

  向群忍傷,振起身,雙膝完全跪地,「回娘娘的話,世子故意絆倒心寶姑娘,讓心寶姑娘受傷,奴才看不過去,才會與世子衝突,奴才以下犯上,自知理虧,請娘娘懲處,但此事與心寶姑娘完全無關。」

  太皇太後更加大怒,臉色一片蒼白;皇太後趕緊上前攙扶住她,「母後,小心身體,別太激動了。」

  太皇太後蒼白的臉看著睿王,聰明如睿王當下了然,頓時跪倒在地,「奴才教子、持家不嚴,請娘娘恕罪。」

  「攝政王,哀家帶人來你睿王府,不是要給你的人欺凌的!」

  睿王更驚,太皇太後話都說到這當頭了,甚至直喊他攝政王,他非得認了這個錯不可──畢竟他雖是攝政王,但朝中還是信服太皇太後,還是拿皇家當正統。「奴才該死,請娘娘降罪。」

  睿王妃還是不服,跪地高喊,「可是世子被這小兵打啊!我只是不小心傷到了個奴才……」

  「奴才?」太皇太後痛聲說著,「你家睿王在我面前也自稱奴才呢!怎麼?我可以想打就打嗎?」

  睿王高聲怒吼,「閉嘴!還不向太皇太後謝罪!」他痛斥著王妃,痛斥她竟不懂眼前的局勢,膽敢頂撞,簡直是火上加油。

  世子有錯在先,況且太皇太後儼然已把心寶姑娘當成自己的延伸,傷到心寶姑娘就是傷到太皇太後,現在不但如此,恐怕連這個少兵,他們也動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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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說穿了,這還是太皇太後的下馬威──對他這個攝政王的下馬威!若非現在情勢比人強,他何須如此卑躬屈膝?

  睿王確實有心,總有一天要扭轉乾坤,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但現在不行──先帝剛崩逝,如果傳出這孤兒寡母在睿王府受辱,天下人會怎麼看他這個攝政王?

  背信忘義,欺凌孤兒寡母,這罵名不只可能讓他從此難以立身,甚至更不要妄想什麼大業鴻圖。

  忍……「奴才該死,世子傷人在先,王妃頂撞娘娘,罪該萬死,奴才自請處分,將內人與世子送內務府議處,望太皇太後息怒。」

  「請太皇太後息怒。」眾人呼喊。

  太皇太後還是很激動,或許看見心寶被欺負是個原因,更或許是因為想起了這往後的日子,想起眼前這個人將把持朝政。

  現在這個時機下馬威也不知對,還是不對?只是剛好看見了心寶被欺侮,有了這個借口……說來慚愧,她也只是在利用心寶而已。

  可是心寶好像都知道,她含著淚來到太皇太後跟前,跪地磕頭,「娘娘,心寶不對,請娘娘不要生氣,不要傷了身體。」

  心寶就是這樣善良,自己被欺侮了,甚至還為別人求饒,請娘娘饒了向群、饒了世子、饒了王妃……

  突然太皇太後不知道自己這樣將心寶帶回宮裡是對,還是不對?她只是想要有個人陪伴,有個有良心的人可以跟她說話,就把她帶了回來,這樣對還是不對?

  心寶跪在地上,回過頭,看了全身傷痕累累的向群一眼,得到了他給的安撫眼神,彷佛是在告訴她,我沒事。

  那一瞬間,她稚嫩的心異常跳動,她不解,不解自己為何會如此反應。

  如果問她進宮對不對,她也沒有答案──她服從命運,接受命運安排,該往哪走就往哪走。

  該生、該死;該愛、該恨,一切都有定數……

  【第二章】

  心寶其實一直都想不通,太皇太後為什麼要收留她,給了她一個超乎想像的童年生活,不只吃飽穿暖,更是錦衣玉食;不只活得像人,更活得有尊嚴。

  因為在旁人眼中,她心寶是太皇太後的人,每個人看到她都會恭恭敬敬的喊她一聲心寶姑娘。

  八歲那年在睿王府,太皇太後為了她,幾乎與攝政王睿王杠上,此後宮裡內外、朝廷上下,幾乎所有人這麼認為——她是太皇太後的人!

  她好命,她何德何能,她施了什麼妖術,蠱惑了太皇太後的心……眾口悠悠,人言可畏,一人一點口水,幾乎可以把她淹死了。

  可是她並不在乎,她只知道,太皇太後將她帶進宮,讓她可以過得像個人,就為了這一點,太皇太後就是她的恩人。

  她發過誓,此生都要在她老人家跟前盡心伺候,絕對不能有一點馬虎。而且隨著她慢慢長大以後,只有她能體會太皇太後為了維持這個朝局的苦心——一方面要拉攏睿王,一方面要牽制睿王。

  一個女人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彈精竭慮了……

  整整九年——從心寶七歲到十六歲,她陪在太皇太後身邊整整九年,直到她老人家駕崩,都是她陪在身邊照料著。

  就算到了她晚年,整個人開始神智不清,情緒更顯暴躁,也是心寶陪在身邊,不曾想過要離開。

  甚至到太皇太後去世前,更是臥病在床,不曾下床過,也是由她來酣身擦澡、整理梳妝,甚至晚上就睡在她老人家床前。

  多年來,她就在明翠宮深居簡出、盡心服侍;她這些行為開始在宮裡傳開,連皇上都知道,明翠宮的心寶對太皇太後的翠心。

  可惜後來她老人家還是辭世了,喪禮比照帝喪,辦得隆重莊嚴——這個撐過三任皇帝的女人,就這樣熄滅了人生的燭火。

  太皇太後逝後,她到太後娘娘的跟前,開始伺候起太後,一段新生活就此展開,不過就跟太皇太後在世的時候一樣,她只需要伺候太後娘娘,其他空閑的時間,她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畢竟從太皇太後那裡來的人,誰也不敢太過苛待。

  某日午後,她趁隙抱著從藏經閣借來的書,要趕緊還給看管藏經閣的老公公,以免拖累人家。

  匆忙趕到藏經閣,還了書,不過公公又借了幾本給她,她笑著}阪下,手裡又是滿滿的書。

  離開藏經閣,她本想直接走回明翠宮,可是她經過一片桃樹林,不自覺的停下腳步,因為風吹樹林,花瓣紛飛,美景引人入勝。

  她看著那景色,幾乎入迷,忽然間,她又看見那一棵大樹,還有大樹下的石頭,她笑了笑,往前走去。

  來到樹下,就這樣坐在石頭上,心寶享受著微風,翻看著書;她好訝異,公公竟然拿這種書給她看……不過她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但是就在她看到字裡行間的某個字時,心裡一愣,她抬起頭,看看四周,好似在想著什麼,她拿起竹子,在土地上亂畫著,畫著畫著,竟然下意識的寫出了字……

  醒……

  「這個醒是指我的字嗎?」

  心寶一驚,趕緊並起腳,想用她腳上那雙不算大的繡花鞋,將泥土地上的字擋住,然後一抬頭,看向來人。

  那人正是向群,他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了她頭頂的光線,一張英俊好看的臉孔就這樣懸在她的眼前。

  他笑著,就這樣坐在她身旁的的另一塊石頭上,心寶則是急到臉都紅了,不停想要擋住地上的字。

  「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我踩在腳底下呢?」

  一愣,又趕緊把腳挪開,可是這一挪,她更懊惱,「我……」

  向群大笑,也拿起樹枝在地上寫了個寶字,大大的寶字跟她寫的醒字並列。

  「有寶也有醒,這樣就互不相欠了。」

  心寶笑了,笑得很開心,向群也是,他拿起樹枝又在地上寫了字;他寫,她也跟著寫,就好像是在地上對話一樣。

  最近忙啥?

  沒忙什麼。

  好久沒見你。

  我初五才來過,哪有好久?

  向群突然把樹枝丟在地上,「我們都見到面了,有話干嘛不當面說啊?」

  心寶也笑了,向群看她抱著書,不禁一問:「這次讀了什麼書?」

  心寶翻開讓他看書皮,向群不禁訝異,「藏經閣借這種書給你看?」

  《賢正朝軍機奏折摘錄》、《賢正朝玄宮營造實錄》……這種可以說都是宮裡的機密啊!

  心寶不好意思的笑著,「我也很訝異,可是看了以後,覺得還滿有趣的。」

  「經過這些年,你已經可以看這種文章了。」向群由衷佩服,她現在才十七歲,就能閱讀宮裡收藏的官方文書,實在難得。

  「很多字都是你教我的。」

  向群挑挑眉,心裡竟然為了她這句話而開懷,他整個人就坐在石頭上,伸伸懶腰;心寶看著他,眼前的他與她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還是一身寒鐵戎衣,腳踏戰靴,配劍在身,可是身材比當年更為高大——

  二十二歲的他,已經不再是孩子了。

  「你最近好嗎?」

  他笑著,「日子過得安逸,這樣算好嗎?」

  現在的他正是天子衛隊的成員,離開少兵營後,他就在宮裡的衛隊當差,負責保護天予。

  在旁人看來這是閑差,可是這不是他要的未來,他不想在宮裡當個看門的,他……想到前線打仗去。

  向群的想法,心寶都懂,「不要急,流石埋不住美玉,布袋藏不住針錐,總會有脫穎而出的一天。」她這樣安慰著他。

  向群看著她,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可是這話由她口中說出,聽起來特別讓人開心。

  「我習武,投入少兵營就是為了想要振興向家過去的光榮,爺爺跟爹一直告訴我,向家還能不能振作,就看我了!如果我一輩子都待在宮裡當侍衛,沒有機會到前線去建立戰功,我拿什麼振興向家?」向群淡淡說著。

  但是心寶可以感覺到他內心隱藏的渴望與激動。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她讀過一句話,男兒志在遠方,怎麼男兒跟女兒的心有這麼大的差別?她總想安於命運,而他卻是志在前線沙場。

  「爹說,過了他那一代,向家就不再是貴族了;我的未來,還有向家的未來,都要靠我自己去闖……」

  「醒之……」

  向群揮揮手,「不說這個了,真要我現在上戰場,我心裡也有牽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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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牽掛?」

  他看著她,緊緊凝視著她——這個牽掛竟然就是眼前的她,眼前這個女孩——

  時間流逝如梭,她竟在轉眼間長成這般亭亭玉立。

  心寶發現他看著自己,心想他口裡的牽掛,她頓時臉一紅,不知該如何言語。

  她的臉紅,他也看在眼裡,心想這或許不是他一心付諸流水,而是兩心相往。

  心寶趕緊回過神,輕輕咳嗽,順道穩住自己的思緒,「醒之,武官保家衛國是使命,可是戰爭畢竟殘酷,不只將士,連尋常百姓都要受害。」

  「所以我們這些武官才要上戰場保家衛國啊!」

  「對,可是戰火分不清誰是兵、誰是民,一有戰事,怕是軍民都逃不過。」心寶還是把心裡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醒之,我知道你想建功,但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向群聽著,心裡像是被撞擊到了一樣,他看著她,好訝異這番話竟然是從她的口中說出。

  「對不起,醒之,我說這些的目的不是要潑你冷水……」

  「不!你說得很好……至少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向群很慚愧,「我太急了,急到好像一點人性都沒有……」

  「才不會呢!」心寶臉略紅,「至少當年在睿王府,是你救了我啊!」

  向群笑著,摸摸自己的頭,也很不好意思——長年都待在軍營,面對的都是男人,現在碰到自己喜歡的女生,他還真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

  他們聊著天、談著心,愈說愈深入、愈談愈貼心,說著說著,向群竟然站起身,要表演一套拳法給她看。

  他扎穩馬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出拳,每一拳都虎虎生風,顯見已扎下深厚的根基;每一套拳路、每一次回旋踢,都顯出出拳者的臂力過人。

  心寶帶著微笑專心看著,她如此欣賞的表情讓向群更是打得起勁,簡直停不下來;不過他心裡自己知道,若非她,他在其他人面前,才不願意這樣像耍猴戲一般展現自己的武藝。

  但是她可以,如果是她要看,那他願意。

  不遠處,幾個人站在那裡看著這對男女,尤其是看著心寶。

  「母後、你看,那是心寶姐姐耶!」

  來人正是皇太後,她看著眼前的畫面,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轉身就帶著眾人離開,不打擾桃樹林裡的小倆口。

  一個時辰之後,心寶才匆匆忙忙的趕回明翠宮,她自己很緊張,她很少這樣在外面拖這麼久不回去,實在是這一次,她與向群聊天相處得太開心了。

  向群……醒之……唉!她的心怎麼變成這樣……

  她可以嗎……

  進了明翠宮,一名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立刻朝她跑來。她是英平公主,是當今皇上的麼妹,小了心寶三、四歲。「心寶姐姐,我跟母後剛剛有看到喔……」

  英平公主與心寶感情不錯,或許是因為在宮裡只有心寶與她年齡最接近,所以英平最愛纏著心寶。

  在英平年紀大到可以分宮出去獨立一戶前,這段時間她還是跟心寶與太後一起住在明翠宮。

  心寶聽著,心不禁漏跳一拍,「公主跟娘娘……看到什麼呢?」

  「看到你跟向群大哥在一起啊……」

  臉瞬間紅透,心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時,太後從一旁的門走了進來,一旁跟著許多宮女。「英平,趙師傅交代的習作你做完了沒?明幾個御書房再傳來你交不出習作的消息,母後可不會就這麼算了!」

  英平嘟著嘴,福了福身子,趕緊離開,臨走前還給心寶一個眼神,讓心寶知道太後也已經看到她跟向群在一起的畫面。

  太後坐在主位上,「你們也都下去吧!心寶留下來,哀家有話跟心寶說。」

  頓時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下心寶與太後。

  心寶深呼吸,上前在太後跟前也是一福,請安問好。「心寶給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干歲千千歲。」

  太後和顏悅色的看著心寶,「其實……這麼多年來,哀家好像也從來都沒問過你是怎麼想的?」

  「娘娘是指什麼昵?」

  太後看著她,眼神裡有著說不出的復雜情緒,「心寶,你知道嗎?母後當年帶你進宮的時候,哀家其實是對你心存懷疑的,但是經過這些年,看著你這樣不離不棄的照顧著母後,直到她老人家駕崩,現在又陪在哀家身邊……哀家現在終於可以體會當年母後為什麼會這麼疼你了。」

  因為這個女孩擁有最成熟的性情與最深沉的心機,可是卻從來沒有害人之心——你可以跟她說一切的心底話,卻不用害怕她泄漏出去來害自己。

  「娘娘也是辛苦,相較之下,心寶不算什麼。」

  事實上,這個太後比太皇太後的疑心更重、更難伺候,她心寶並不是一開始就被太後接受。

  想想太後也是可憐,她年紀比太皇太後更輕,如何能夠抵抗一班權臣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為幼主保住一線生機,就為了這點,她必須強硬。

  太後揮揮手,「那都過去了,皇帝已經二十二歲,睿王結束攝政,哀家的心願已了,再也不用擔心了。」

  心寶點點頭。

  太後這時拉過她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身旁,趁著四周無人,與太後一同坐在主位上。

  「娘娘,心寶不敢。」

  「沒有旁人,你就坐著,這樣好說體己話。」

  心寶只好坐著,看著太後握著她的手;太後也看著她,「心寶,你十七了吧?有沒有想過未來昵?」

  搖搖頭,「當年太皇太後帶回心寶,心寶就是宮裡的人了,未來……心寶沒有想過。」

  話說如此,但講到未來時,腦中不免想起了某個男人的臉孔。

  「你就是這樣,難怪當年哀家很難相信你!哪有人願意做牛做馬的奉獻,不求回報呢?」

  「娘娘,心寶進宮前被親生爹娘拋棄,流浪了兩個月,才有機會喝到一碗救命粥,更因此才有機會蒙太皇太後娘娘伸出援手,與其說心寶在奉獻,不如說心寶是在回報。」

  她這一番說詞,讓太後好生欣慰,可就因為如此,她更不能什麼都不做。「母後駕崩前,留了一道懿旨,要哀家好生照料你,所以哀家必須為你設想往後的路。」

  聲音一轉,轉趨嘆息,「哀家也已經五十好幾了,這些年身體更差,早晚會追隨母後而去,在這之前,哀家必須完成母後的遺願。」

  「娘娘身體健康……」

  「好了!別說哀家的事,哀家想了又想,又問過皇帝,想說……給你封個郡主之位,然後讓某個親王收養你……皇上也提議干脆由哀家來收養你,這樣就是公主,兩條路都好,你可以選一個,看你想不想離宮……」

  心寶急忙搖頭,「娘娘,千萬不要。」

  「為什麼不要?」

  這麼天大的好事,不管是封為郡主,被親王所收養;甚至是被她這個太後收養,成為公主,都是一等一的榮耀,將來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諸臣所見皆須跪地朝拜,她竟然說不要?

  「娘娘,請三思,不管是郡主,還是公主,皆為皇室名位,國家神器,心寶承受不起,請娘娘三思。」

  「這是理由嗎?」太後有點不悅,「你得給我一個說服得了哀豕的理由,否則哀家不接受你的拒絕。」

  「娘娘……」

  「母後懿旨說,要哀家好生照料你,這不只是哀家的意思,更是母後生前的懿旨,你要違抗旨意嗎?」

  「心寶不敢。」

  「那就接受,這不是壞事,也不是在害你。」

  心寶起身,跪地向太後磕頭,「娘娘,心寶有沒有選擇的余地?能不能向以前一樣,給心寶選擇的余地?」

  她的說話帶著泣音,太後一愣,很是訝異——怎敢相信要封為郡主、甚至是公主,這等大事、這般榮耀,竟讓她如此為難?

  「當郡主、公主,有什麼不好?你……」想起那桃樹林的一幕,「是為了那個向群嗎?」

  那個向群只是個天子衛隊軍官,難道心寶為了怕自己變成郡主,甚至是公主後,一夕問地位天差地遠,會無法跟向群在一起嗎?

  「娘娘……」

  太後好難相信,「封了郡主,公主後,你想跟誰在一起,皇上一道旨意就成。甚至連二皇子你也可以選,當個皇子妃,將來就是親王妃,還怕沒有那一個向群?」

  「娘娘,心寶知道,宮闈不能動心,所以心寶罪該萬死。」

  「什麼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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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沒有說,或者說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只知道,每次見面她都期待,期待見他的人、聽他的聲,望著他的容貌。

  可是她不會說的,她什麼都不能說——她人在哪裡自己心裡最清楚,醒之的目標與雄心抱負更是讓她知道自己不該用這點兒女私情來煩他。

  太後亂了,不知該怎麼辦,半晌不語,心寶這時又重重磕頭。

  「心寶,有話就說。」

  「娘娘,如果心寶能求,請給心寶八個字,此外心寶再不奢求,余願足矣。」

  「你……你說說看。」

  「請娘娘給心寶八個字,」生死由我、來去由我「。」

  「什麼?」

  「就這八個字,懇請娘娘恩准。」

  太後訝異到了極點,看著眼前那跪地的纖瘦女孩竟有這麼大的決心,視富貴如浮雲,把名利看做草芥。

  這樣的人讓太後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一個無法以富貴收買,用名利留下的人,是這個世上最勇敢、最無懼的人。

  此刻,哪怕是在她面前搬出嚴刑峻罰、使出疾言厲色,也如同清風拂山、明月照江,難以動搖她的心志。

  這樣的人,該拿她怎麼辦?太後嘆口氣,重重的嘆口氣。

  就只有心寶能讓她屈服,只有心寶能讓她氣餒,仿佛再多的利誘威逼都沒用,心寶依舊不動如山。「哀家該拿你怎麼辦?是要……干脆幫你向向群提親嗎?」

  心寶搖頭,「請娘娘不要替心寶擔心,更不要向向群提及此事;他背負著振興家業的使命,此刻不應為此事煩心。」

  「你怎麼想,都是為了別人。」

  「請娘娘恩准。」

  「哀家要想想,哀家要好好想想。」

  「謝娘娘。」心寶的意志堅決,完全不受動搖——富貴榮華本不屬她,無所謂可不可拋,更無所謂可不可惜。

  只有醒之,讓她想望……敢想卻不敢望……

  當然,太後與皇帝沒有讓心寶失望——畢竟當年跟在太皇太後身邊時,太皇太後總讓心寶可以決定許多事情,這攸關未來的幸福也應由心寶自己決定。

  這一道太後的懿旨,連同皇帝的聖旨給了心寶,上頭寫著——准生死由之、來去由之……

  此後,直到太後兩年後駕崩,都沒有人知道那兩道懿旨與聖旨的事,也沒有人知道那天在明翠宮,心寶坦言動心的事。

  太後駕崩後,皇帝准英平公主自立一宮,搬進了明秀宮。心寶為了照顧如同妹妹一般的公主,跟著住進了明秀宮。

  除孝這一年,心寶已經二十一歲了——進宮整整十四年,度過了女子如花般的少女時期,她毫無怨尤,留在宮中繼續消磨她的青春與人生。

  她說過她的命是太皇太後與太後娘娘所救,這一生她別無懸念、更無旁騖,她只有一心,就是報恩、盡忠。

  宮裡都知道心寶這號人物,知道她侍奉兩位太後直到百年,其間親侍湯藥、擦澡沐浴,兩老逝後服喪守孝,人盡皆知,連皇帝都對她敬佩三分、感念不已。

  現在她的人生新目標就是英平——在英平下嫁之前,她都會守在公主身邊,沒有自己、沒有私心。

  而那個男人,聽說終於有機會出征——北方與異族之間打了幾次小仗,凱旋而歸、小有戰功,已是一名屬將,效力於某大將麾下。

  她與他還是偶爾會在桃樹林相見,相見卻從未相約,每一次見面都是偶然;雖有期待,雖然有盼望,卻從未開口相約。

  他們都不知道對方的心是何反應,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隨著每次見面都不斷悸動。

  那天,皇城內熱鬧非凡,城門大開,似乎准備迎接貴客;宮女與太監們忙得不可開交,不過這氣氛不算緊張,應該算是喜氣洋洋。

  明秀宮內,心寶還在幫英平公主整理著書案前的書;而英平公主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玩了。

  心寶只能嘆息——英平公主其實個性很好,只是稍微貪玩了一點,難怪太後在去世前,不斷叮囑要她幫忙盯著英平公主,別讓她像脫韁野馬一樣。

  心寶整理完書,離開書房,看見了個宮女就拉來問:「有見到公主嗎?」

  宮女態度恭敬,「回心寶姑娘的話,一早就沒看見公主了。」

  「這樣啊……好!你去忙吧!」心寶才想到明秀宮外去找人,沒料到在宮外的小樹林看見英平公主,竟與一名年輕男子牽著手,狀似親密,他們都沒看見心寶。

  心寶一愣,沒有貿然出聲打擾對方,她縮了縮腳步,轉過身對著宮門內喊著,「我到外頭去找公主,你們趕緊幫公主准備禮服。」這喊話當然是對外頭的人說。

  公主當然聽見了心寶的聲音,嚇了一跳,但是反應快,迅速放開那男子的手,趕緊上前,「心寶姐姐,你怎麼在這裡……」拉過一旁的人,「你快點自我介紹啊!」

  「哦!在不是睿王的三世子,見過心寶姑娘。」

  心寶笑了笑,「心寶承受不起,應該是心寶給世子請安。」

  「不敢。」

  「今兒個宮裡給睿王爺暖壽,祝賀王爺福壽雙全。」

  「謝過心寶姑娘的金口,在下一定親口將心寶姑娘的祝賀轉達給家父。」

  英平公主覺得好煩,「干嘛講話要這麼生分?」

  「公主,世子這是守禮有節,公主要多學著點。」

  「知道了啦!心寶姐姐,你知道等一下壽宴上有什麼表演嗎?」

  心寶拉著英平公主,「不管有什麼表演,公主現在的裝扮都不能參加,趕緊隨心寶換裝吧!」話沒說完,就被拉進去更衣。

  更完衣後,公主就趕緊與三世子去正殿參加壽宴;當然,心寶沒有參加——她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當然不可能參加。

  正殿壽宴上,年紀與向群一樣大的皇帝坐在正位上,但是基於睿王擔任了攝政王多年,皇帝因此帶著老睿王坐在自己身旁,以表敬祟。

  西半邊則是睿王府的人,以及朝中文武大臣;東半邊則是皇室的人,包括公主、郡主,親王、貴婦。

  其中有幾個人坐在東邊的人群中最是顯眼,除了皇帝的弟弟二皇子外,還有兩個年輕男人——一個是向群,另一個則是皇帝身邊的年輕策士,名字叫做裴策,字慎謀,小了向群一歲,年約二十五。

  朝裡最近在傳,皇帝身邊除了本來就是以習武出身的二皇子外,多出了一文一武的裴慎謀與向醒之,儼然是在培植自己的人。

  聽說睿王雖然不當攝政王了,但朝中六部,內閣軍機,多是睿王的人,其中掌管兵權的兵部,更是由睿王的長世子所掌……

  這其中或有玄機……

  皇帝看著壽宴場面,對著睿王說:「攝政王為國盡忠職守,我朝才能從災荒中重新振作,攝政王居功厥偉。」

  「皇上知人善任,群臣齊心協力,這不是奴才一個人的功勞,實在不敢當。」

  「今天朕特別為攝政王暖壽,諸多表演都是宮中悉心規劃,請攝政王欣賞。」

  「奴才不敢。」睿王年近七旬,說話略顯氣弱,但宮廷的應對進退之道,他了然於胸。

  於是正殿前方的戲台上開始了表演節目,從傳統戲曲到宮廷樂曲演奏,到舞蹈班子獻藝,一幕又一幕、一場又一場,讓眾人眼花撩亂。

  席間,皇帝與睿王彼此敬酒,眾人慶祝,好不熱絡——這場為攝政王祝壽的壽宴,恐怕連皇帝的壽宴都沒這麼大排場,算是給足了睿王面子。

  過了不知多久,表演活動都結束了,眾人依舊意猶未盡,顯然還不想結束;皇帝想了想,下令由衛隊派人比武獻藝,兩兩一組,點到為止。

  於是又是一段精采的武術表演,天子衛隊成員就像是搭配好了一樣,拳來拳往、刀光劍影,鏗鏘聲四起,但僅止於表演,當然不能見血。

  睿王像是被點燃了興致一樣,看得直鼓掌叫好,算是今天最讓他開心的表演,皇帝也看得興致盎然。

  衛隊的表演都結束了,但睿王似乎還在興頭上,這時,睿王的長世子站起身,主動表示也想參與比武獻藝。

  目前擔任兵部尚書的長世子也是習武出身,他對著皇帝與睿王一拱手,「皇上,奴才看著覺得技癢,也想在皇上與父王面前獻醜,請皇上恩准。」

  「這……」

  睿王笑著,「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皇上,派個高手給他長長見識吧!」

  「皇上,奴才可以指定對手嗎?」

  「你想指定誰?」

  長世子一臉志得意滿,手指揮向站在席間東側的向群,「向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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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向群縱身一躍,來到皇帝跟前,屈膝跪地,「奴才給皇上請安。」

  「向群,世子挑你。」

  「承蒙世子不棄,奴才願接受挑戰。」

  「好!」皇帝手一揮,「君子之爭,點到為止,去吧!」

  向群又是一躍,來到了場中央,與睿王府的長世子彼此相望——這個長世子就是當年在睿王府欺負心寶的那個渾小予。

  坐在席間的英平公主看著,覺得興致盎然,趕緊呼來後頭的宮女,「你趕緊回去稟報心寶姐姐,就說向群大哥要上場比武了。」

  宮女領命離去。

  三世子笑看著她,「你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對著他吐吐舌頭,隨眾人看著台上的好戲——只見向群先是對著長世子一拱手作揖,先表敬意,畢竟眼前的人是睿王府的長世子,將來也就是睿王。

  不過長世子倒是理都不理他,顯然他只想要報當年被他打的仇,把這個向群叫上來,就算他武功比自己高,也絕不敢在皇上與王爺面前造次。

  果然,向群才一抬頭,就看見裴策對著他使了個眼色——多年深交好友,他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點到為止,以守代攻……

  長世子率先出拳,一拳奮力擊向向群;向群迅速躲過,甚至還抓住了對手的手肘,然後向前一推,讓長世子幾乎止不住衝勢,幾乎向前跌去。

  「混帳!」長世子憤怒,覺得自己出的第一拳沒打到向群也就算了,還差點跌個狗吃屎,他迅速回過身,繼續攻向向群。

  向群只是閃躲,沒有出手,每一拳幾乎都不曾上身,屢屢撲空,高下立判;向群甚至還氣定神閑,相較之下,長世子就顯得氣喘吁吁了。

  皇帝看了好興致,倒是一旁的睿王看著有點不悅,雖然勉強壓抑,但眼神裡確實透露著不太高興的情緒。

  一旁的二皇子甚至還火上加油,「這……長世子是不是看不清楚啊?怎麼每一拳都打不到?」

  眾人竊笑,睿王爺更悶,就在這時,長世子憤怒到快爆發,也不再出拳,衝到一旁的守衛前,抽出守衛的配劍,將劍指向向群。

  眾人驚呼——對手無劍,怎可攻擊?但皇帝、二皇子,還有裴策都知道,就算是手無寸鐵,對手有劍,向群也一定不會輸。

  果然,向群沒有要到旁邊取劍的舉動,只是繼續閃躲,讓長世子的攻勢屢屢揮空,一劍在手竟全無用武之地。

  此時,長世子一個攻勢,揮劍要向向群刺去;但向群借力使力,輕輕一推,讓長世子往旁邊一摔。

  這時,裴策還是抓起了向群的配劍,拋給了他:向群一把接住,「長世子,承讓了,如果還要再比,就比吧!」

  兩人頓時刀光劍影,劍身互撞,鏗鏘聲不絕予耳。甚至兩人還施展輕功,離開台上,在眾人眼前飛梭來去,非比出個高下不可。

  就在此時,一名女子的身影從角落竄出,形色匆忙慌亂,似乎滿是擔心,又滿是期待——那人正是心寶。

  才一靠近正殿角落,她立刻就看見兩人在眼前飛梭來去,彼此鬥劍;但也在此時,長世子似乎看見了心寶,一劍就朝她飛刺過來。

  不知是攻勢衝勁難擋,還是故意,心寶自已闖入比武場合,本就是她的不對,現在劍勢朝她而來,難以閃躲,真要受傷,也只得認命。

  向群也看到了,他一驚,原先閃躲的動作收住,轉而朝前奔去,擋在心寶面前;長世子的劍就這樣劃過向群的左手臂,向群怒吼一聲,揮劍一砍,長世子的劍斷裂。

  長世子吃痛,接著向群收劍,卻出掌一擊,將長世子打回了台上,摔落在皇帝與睿王面前;然後他抱著左手臂跪地——用手也擋不住那不斷流出的鮮血!

  那是為她流的……

  【第三章】

  心寶誤入險境,向群受傷,讓眾人為睿王賀壽的心思頓時不再,一場壽宴氣氛霎時改變,顯得有點詭譎。

  睿王當然起身為長世子的魯莽行動致歉,皇上笑笑說不在意,比武受傷,那是難免,要睿王不要放在心上,但說這話的同時,臉上的表情略顯僵硬,顯然也很擔心。

  宮裡派人將向群送回二皇子的寢宮——二皇子雖已成年,按禮不應繼續住在宮內,所以雖說是寢宮,但其實是坐落在宮廷之外,算是皇帝為這個親弟弟安排靠近宮裡的住所。

  向群就近被送到這裡,躺在床上,傷不算重,但銳利劍鋒還是劃開了好長一道口子,反覆按壓,都無法把血止住。

  向群靠在床頭忍著痛,嘴裡一直說著沒事,但額頭上冒出的冷汗說明了痛楚的感覺很強烈。

  太醫來了,二皇子當然在,裴策也站在一旁,就連英平公主與三世子也都在,甚至連皇上都趕了過來。

  皇帝不要眾人行禮,只要太醫趕緊醫治——顯然皇帝很擔心他的這些左右手,只是看看四周,竟然沒有看見心寶。

  三世子覺得好抱歉,對著向群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向將軍,家兄傷了你,我代他向你賠罪,真是抱歉。」

  向群閉著眼睛,瞬間又張開,眼裡有著一絲驚恐,更有著不滿,「長世子明明看見心寶了……」

  裴策的神情很肅穆,「醒之,比武的時候本來就不應該有人闖進,長世子……」話還沒說完,就被向群打斷。

  「他已經看見心寶了!我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見心寶,還故意使劍去刺,他是故意的!」向群很生氣,大聲怒吼著,眾人都嚇了一跳;當然這一罵,讓傷口更無法愈合,繼續流出鮮血。

  難怪他氣,他親眼看見長世子持劍飛向心寶時眼中的狠勁,況且當時長世子的劍已經偏移,轉過身後直指向心寶,還保有如此衝勢而不減,顯見就是要刺向心寶。

  太醫焦急說著,「向將軍不要再動,這樣傷口更難復原。」

  皇帝看著,挑挑眉,「就算他要刺心寶,你有必要有這麼大的反應嗎?」話說得嚴肅,不過誰都聽得出那語氣中的笑意。

  向群依舊不平,腦袋裡都是方才比武時那令人驚恐的畫面——就差那麼一瞬間,他就無法為心寶擋下那一劍。

  劍只是劃過他的手臂,如果他沒來得及擋下,照當時的衝勢,這把劍恐怕直接就會刺入心寶……

  英平公主左看右看,「心寶人呢?」

  大家也很訝異,心寶竟然不見了!好歹向群也是為了心寶而受傷,事後難道她就這麼離開嗎?

  就在此時,外頭有人衝了進來,那人就是心寶,她氣喘吁吁,全身因疲累而顫抖,一張白淨的臉上沾滿了汗水——原來她跑回明秀宮,想要找可以幫忙治療向群的藥。

  她拿著一個包袱,走到床前,她帶來了藥,是太皇太後留下的;太醫才想接過,可是心寶竟然堅持要親自為向群包扎,於是在皇帝同意下,太醫只好讓開。

  心寶坐在床前,抱著向群那強健的手臂,從包袱裡拿出了一罐紫玉瓶,卸開封口,准備施藥。

  在這之前,她對著向群說:「會有點疼,你忍耐一下。」

  向群看著她,看到她眼裡那水光,那是淚水嗎?他無法思考,只能點點頭,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做任何事情。

  棕黃色的粉末灑在傷口上,果然帶來刺痛感,但還在他能忍受的範圍;向群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皺著眉望著她。

  藥粉果真有效,傷口開始收口,鮮血也不再流出——原來此藥就是太皇太後生前晚年臥病在床時,腿部常有傷勢難愈,用的就是此藥。

  心寶拿起一塊布蓋在傷口上,輕輕壓住;此時向群略感疼痛,但也感受到心寶動作輕輕柔柔的。

  最後心寶拿起干淨的白布,將傷口一圈一圈包住——她的技巧熟練,幾年來常幫太皇太後清理傷勢,因為太皇太後覺得叫太醫既麻煩、又丟臉,所以這些差事都落到了心寶頭上。

  二皇子說笑著,「人家都互望到天荒地老了,皇兄,這裡哪還容得下我們啊?」

  眾人笑著,皇上也覺得打擾人家小倆口太沒意思了,「心寶,向群今晚就交給你照顧了,要好生照料著,知道嗎?」

  心寶站起身,低著頭,福一福身子,「心寶知道了。」

  於是皇帝帶著眾人一同離開,連一度不想離開的英平公主也被三世子帶走了,一時間,這房間內只留下了向群與心寶兩人。

  心寶扶著向群讓他躺下,為他蓋上被子;向群的眼神始終看著她,沒有絲毫移開,望著她眼中晶瑩的水光,那是淚嗎?是淚嗎?「心寶,你……」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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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0 00:22:28
第八章

  聽他喚她,讓她一瞬間心防全毀,淚水竟然就這樣奪眶而出。

  向群感到震驚不已,整個人迅速坐起身,焦急的看著她。「你……你有受傷嗎?」

  搖頭,還是哭個不停;向群不解的問,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心裡的痛楚,只因為她的淚水。

  「對不起,是我害你受傷的。」如果她沒有那麼莽撞的跑去,就不會誤闖比武場地,向群也不會因為要保護她,因此被劍勢波及。

  想起方才在壽宴台前看見向群血流如注、抱臂在地,臉色痛楚萬分,她光想,心就痛到揪在一起。

  向群呼了一口氣,伸出沒受傷的右手臂,輕輕摸摸她的臉,「老天……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受傷在哭……我這是小傷,你不要在意。」

  心寶乖乖的讓他碰觸著自己,嘴裡卻說:「我怎麼可能不在意?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

  向群笑著,一顆心衣停悸動,如果要他說出真心話,憋了好多年、好多年的真心話,那就在現在,告訴她吧……「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擋在你前面保護你……因為我是不可能看著別人傷害你而毫無反應,絕對不可能!」

  他說的話,她信;這一次,還有好多年前的回應,都是他為了救她而受傷,她信啊……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向群凝視著她,心裡澎湃激昂,好像這些年來壓抑的情緒幾乎快要無法隱藏,他伸出右手,從輕撫她的臉,到捧著她的臉,甚至他伸手到後頭,輕輕圈住了她。

  「醒之……」

  「我的名字從你口中說來,真的很好聽……」

  心寶含著淚笑著,向群也笑著。他的手臂圈住她,最後他甚至鼓起勇氣,將她抱進了自己懷裡,讓她靠在自己胸前。

  雖然現在他只有一只手臂能用,但他還是緊緊抱住她,絲毫不放。在這宮裡,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被盯著,就算是宮女,就算是侍衛也是一樣。

  他們每每在宮裡相聚,總是保持距離——他怕自己無法克制的舉動會害了她,讓她在宮裡無法立足。

  天知道,從少年時期的情竇初開,至今內心情意狂奔,天知道他到底壓抑多久了,或許已經久到不能再壓抑了。

  心寶乖乖靠在他懷裡,動也不動,她好像可以聽到他的心跳,鼻間可以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氣味,他的肌膚發燙、身體強健如石,動作卻是溫柔以對。

  「心寶,你知道嗎?我……我好喜歡你。」他以沙啞的聲音訴說著自己的心,他覺得用一句話很難將他多年來的心說盡,可真要到這個時候,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超乎他自己的能力。

  心寶聽到了,臉上還是笑淚交加,她沒有拒絕向群這樣的親昵動作,始終靠在他懷裡。

  「我心亦同……」她輕輕說著,好似耳邊的蚊鳴,沒有專注的聽,恐怕還會沒聽見。

  可是,向群聽見了,或者說,只要是她發自內心的說著,就算再小聲,他都聽得見。

  他好高興,臉上有著傻笑,手抱得更緊了。

  心寶都看到,也都感覺到了,或者說從很早以前開始,她注視的眼神就停留在他身上,一顆心也只關注著他,要不然她也不會一聽到有人說向群要上台比武,她就又緊張、又期待的衝到壽宴台,這才會鬧出今天這樣的事。

  「心寶,我想跟你在一起。」他甚至輕輕吻了她的發,「往後我會努力的,總有一天,我要風風光光的娶你進門,絕對不讓你丟臉。」

  她笑著,淚水還在。如果她的命運讓她可以享有這般美好的幸福,她自然甘心接受,甚至欣喜若狂的接受。

  只希望上天願意給她這樣的幸福,就給她吧!不要反悔、不要收手,不要讓她享受過後又得面臨一場空。

  兩心相許,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卻要花多年光陰來醞釀;但走過來後,一點都不覺得不值得,仿佛能得到眼前這個人就是最好的福報。

  大概所有的人都知道向群與心寶的事,連皇上都一清二楚,時而拿幾句話來消遣向群,卻換來向群的不回應。

  現在這小子心滿意足,哪還會理旁人的閑言閑語啊?

  雖然心寶住在宮裡,他能看見她的時間還是不多,那個一心只想盡忠報恩的傻瓜總是專心跟在英平公主身邊服侍著,但是他還是會找時機去見她,甚至兩人開始相約在藏經閣旁的桃樹林。

  從不期而遇,到兩兩相約,他們化被動為主動,總想為彼此多爭取一點時間。

  但是這樣的相處,卻很快就遇到了大問題——問題雖然不出在他們,卻是一個心寶必須承擔的問題!

  皇帝聖旨,賜婚英平公主與睿王府的三世子。這個三世子品行純厚,好學不倦、個性寬仁,與睿王府的長世子顯然不同。

  雖然三世子是庶出之子,將來不可能繼承睿王之爵,但英雄不怕出身低,現在他在戶部當差,是個小官,但為國效力,有朝一日必能揚眉吐氣。

  最重要的是,英平公主纏著她的皇上哥哥一直說要嫁,就算被皇帝、皇後念不知羞,說地一點女兒家樣子也沒有,公主也不在乎。

  所以皇上只好准了,而這一下嫁可不得了,畢竟是公主,嫁的又是睿王府,朝野都震驚了。

  這一震,不只改變了英平公主的生活,連帶也波及了心寶——她奉了太後的遺囑,要好好照顧英平公主。

  也就是說,她必須隨嫁——英平公主到哪,她就到哪,雖然英平公主說過不要心寶跟著,可是心寶還是堅持。

  到頭來,整件婚事最難擺平的不是公主,也不是睿王,更不是皇上,而是心寶!

  皇帝宣心寶問過話,雖說公主出嫁,婢女隨嫁,這是慣例,但是心寶畢竟不同——只有皇帝知道,當年太後還一度考慮收心寶為義女,她的身份畢竟不同於一般婢女。

  況且皇上有私心——這心寶比較懂事,聰明伶俐反應快;英平嫁入睿王府,先別說這睿王權勢入雲,在皇上心中一直是刺,單看這英平還一副小孩子的模樣,皇上就擔心會不會出什麼亂子,有心寶在英平身邊,皇上也比較放心。

  最後,心寶隨嫁幾乎已成定局。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明秀宮忙著為公主張羅嫁衣,准備各色首飾珠寶,采買各項隨嫁品,忙得沒有時間想自己的事;事實上,她自己也沒什麼事好想,她說過她是宮裡的人,當年更是太皇太後救回來的,她沒有二心,也不能有二心。

  這下子,緊張、不高興的人換成了向群:那天,他奔進了明秀宮,出現在心寶面前。

  心寶很訝異,向群則是直接對著公主單膝跪下,「末將向群擅闖明秀宮,驚擾公主,請公主恕罪。」

  「不會,你要找心寶是不是?」

  「是!請公主將心寶借給末將,末將有話要跟心寶說。」

  當然好,事實上心寶一直在公主耳邊說東說西,說著大婚之日時要注意的事,她都快煩死了,趕快把人帶走,她還求之不得呢!

  於是,向群一把帶走了心寶。

  後頭公主還調皮大喊,「可以去藏經閣旁的桃樹林喔!我派人幫你們把風,絕對不會有人來打擾……」

  可惜向群與心寶都笑不出來——向群拉著心寶,果然來到那片桃樹林,在那棵他們熟悉的桃樹下,向群將心寶圈在樹干與自己的懷中。

  心寶看著他,隱約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她的心裡一沉,不想去想他跟自己,不想去想這隨嫁後見不著他該怎麼辦,可是一見到他,她就覺得心痛很真實,每一次痛楚幾乎讓她無法承受。

  「你要隨嫁?」

  心寶點頭,向群的心更沉——老天!他早該想到心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這些年來,她就是這樣把自己全部奉獻出去,毫無保留,完全不在乎自己。「你心甘情願嗎?」

  「公主要嫁,我就得跟著,太後的遺願就是要我好好照顧公主,所以我不能讓公主一個人嫁過去。」

  向群心煩,想了很久,終於決定告訴她,「心寶,你不懂,你不懂睿王府跟朝廷現在的狀況,皇上對睿王府……」

  心寶搖頭,也打斷了他的話,「醒之,那些朝廷的事我不需要懂!我只知道公主要嫁進睿王府,公主才十八歲,還是個孩子,很多事她需要我在身邊陪著。」

  「你要陪她多久?從太皇太後、太後,到現在的公主,你陪了十五年,你還要陪多久?」向群如同挑戰般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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