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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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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3 22:15: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八章 問話

      程家會被滿門抄斬?

  開什麼玩笑?

  程家向來獨善其身,大哥更是小心謹慎,從不能與諸皇子和皇孫之間的事,程家怎麼會惹此大禍!

  程池向來是個泰山崩於前而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聞言也不由得滿臉驚愕。

  誰這麼大的口氣?

  預言?

  占卜?

  可就算是龍虎山的掌教也不敢這麼拍著胸說自己知道誰能登基,不然龍虎的掌​​教又何必隔幾年就進京朝聖,想著法子給皇上留下個好印象。

  周少瑾是從誰那裡聽說了還是有人告訴她這麼說的呢?

  那對方的​​用意是什麼呢?

  人無利不早。

  可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程池都猜不出對方的用意,這讓習慣掌控一切而且也可以掌握一切的程池腦子有片刻的混亂。

  而周少瑾卻鬆了口氣。

  一直接來鯁在她喉頭的話,她終於說出了口。

  雖然這不在她的計劃之類,也不是最好的時機,可她到底說出了口。

  至於以後怎樣,池舅舅會不會從此對她嗤之以鼻……就交給老天爺來裁定吧!

  但不管怎樣,她以後恐怕再也難去寒碧山房了,再也難以見到對她面冷心熱,慈愛有加的郭老夫人了……

  周少瑾眼眶微濕,她轉身就朝外跑去。

  程池回過神來,氣得不行,站起來就喝了一聲「你給我回來「。

  周少瑾身子微頓,還是大著膽子「哐當「一聲拉開了門閂。

  「周少瑾!「程池咬著牙道,語氣裡充滿了濃濃的示警的味道。

  周少瑾嚇得手一抖。

  商嬤嬤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

  她端著個托盤,托盤上放著幾碟子點心,笑盈盈地對著她道:「二表小姐,您怎麼知道我要給您上點心?您還是快回屋坐了吧!這點小事哪裡就輪得到您動手呢?「說著,一股柔韌的勁風朝她撲過來。

  周少瑾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跌跌撞撞地連退了好幾步又像被什麼東西拽住了似的站穩了腳跟。

  完了!完了!

  她心裡卻隱約地知道,自己是逃不走了的。

  周少瑾下意識地醒呼了一聲,躲到了掛鸚鵡綠杭綢帳子的落地罩旁,睜大了眼睛靜氣屏息地望著程池,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盛滿驚恐。

  程池臉色鐵青。

  商嬤嬤張大了嘴巴。

  程四爺,什麼時候被人這樣的對待過!

  這簡直……像惡霸強搶良家婦女後的場景……

  四爺,應該很氣憤吧?

  不過,四爺也應該覺得很丟臉吧?

  念頭閃過,商嬤嬤忙低下了頭,眼睛珠子也不敢亂瞄一下,放下托盤就飛一般地逃出了書房,出去的時候還體貼地把書房的門給關上了。

  周少瑾被關門的聲音嚇得又是一抖。

  這下她算是徹底的完了!

  池舅舅肯定會刨根問底般地把事情的經過都問個清清楚楚的。

  她該怎麼辦?

  周少瑾望著程池,動也不敢動一下。

  程池氣得心角隱隱作痛。

  這小丫頭片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他是老虎嗎?

  她就怕他怕成這個樣子?

  他氣得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趟,心裡的火氣這才略略消散了些,指了身邊的太師椅,淡淡地道了聲「坐「。

  周少瑾像只被逼到牆角的小貓,帶著幾分警惕地打量著程池。

  程池嘴角都擰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這是什麼表情?

  可他也知道,越是像周少瑾這樣看似軟弱的人,一旦拿定主意,越不不容易開口說話。

  他轉身連喝了幾口茶,這才面色暄和地走到那張離周少瑾最後的太師椅上坐下,溫聲地問她:「你相信我嗎?」

  周少瑾沒有回答。

  自己相信他嗎?

  要相信他嗎?

  她望著程池。

  程池神色溫和,靜靜地坐在那裡,無限的耐心,彷彿可以等到天老地荒似的。

  周少瑾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坐在三支軒的涼亭裡,什麼也沒有問,神色自若地吩咐她沏茶;她想到她在寒碧山記裡抄經書時,他悄無聲息地站在她的身後,面帶微笑地誇她的字寫得好;她想那天走火,面對隔岸喧囂的呼喊,他卻什麼也沒有問地打發了秦子安……

  她為什麼不相信他?

  她又憑什麼不相信他?

  至少,他在自己說出程家會被滿門抄斬的時候沒有把自己當成瘋子或是以為自己被鬼怪附了體,而是想辦法問出事情的緣由。

  周少瑾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程池鬆了口氣。

  也就是說,不是她不相信自己,只是她所經歷的事太過驚世駭俗或是太過匪夷所思,她怕他不相信而已。

  程池的表情越發的溫和了,他溫文地笑道:「少瑾,你別害怕。這裡是聽鸝館,服侍的都是忠於我的人,別說是我們是關著書房的門私底下說的話了,就是你在聽鸝館大聲嚷嚷說出來的話,沒有我點頭,半個字也傳不出去的。你相信嗎?」

  她當然相信。

  周少瑾點頭。

  程池眼底閃過一絲滿意地笑意,道:「你剛才說,丙午年,也就是十一年之後,皇上會駕崩,繼位的是四皇子;丁未年正月初一,也就是次年,會改元號『天順』。戊申年,也就是天順二年的正月,程家莫名其妙地就被滿門抄斬了……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誰告訴你的?或者是你從哪裡聽到的?」

  這三個答案周少瑾都不能選。

  她如果回答是自己「想」的,池舅舅肯定會問她是怎麼「想」,為了求證,說不定還會讓她幫著郭老夫人找前兩天放失了方向的南珠耳環……

  她如果回答是別人告訴她的,或是聽誰說的,接下來池舅舅肯定要她交人……她沒人可交,也不能冤枉別人。

  周少瑾低著頭,沒有做聲。

  程池想了想,柔聲道:「少瑾,那我換個法子問你。你​​要是覺得我說對了,你就點點頭。你要是覺得我說錯了,你就搖搖頭。好不好。」

  周少瑾心中惶恐。

  如果池舅舅猜對了怎麼辦?

  她抬瞼看了程池一眼。

  程池認真望著她,表情真誠。

  周少瑾暗暗叫苦。

  程池卻覺得自己方法用對了。

  不然周少瑾怎麼會很擔心的樣子,分明是怕自己猜對了。

  他向她保證:「不管是誰,我都不生氣,好不好?」

  周少瑾心裡像被人捶了一拳似的,眼淚唰地一下就落了下來。

  她生平最怕別人生她的氣了。

  池舅舅卻一語中矢。

  程池看著不由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這孩子,只怕是被嚇壞了。

  他輕聲道:「這件事是不是與二房的老祖宗有關?」

  周少瑾下意思地搖了搖頭。

  程池道:「與程識有關?」

  周少瑾搖頭。

  程池道:「那與程證有關?」

  周少瑾又搖了搖頭。

  程池笑道:「難道與程誥有關?我看他們幾兄弟裡面,你和程誥、程詣的關係最好了。」

  周少瑾臉色一紅。

  她想到了自己和程詣之間的事……還求了池舅舅幫忙。

  「才不是!」她喃喃地道。

  程池的心又鬆了鬆。

  願意說話就好。

  怕就怕她固執起來,打定了主意不開口。

  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更為輕快,道:「我覺得也不可能是你沔大舅舅,他這個人,老實、本份,就算是大智若愚,也不可能藏這麼深。」他做出一副沉思的樣子,道,「五房,那就更不可能了,難道是你父親?可這麼大的事,他又怎麼會告訴你……難道你父親喜歡你更甚於你姐姐,所以才事無鉅細地都告訴你,好讓你以後嫁了人可以用這些事拿捏住你丈夫……」

  程池看似在思考,實際上卻一直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周少瑾。

  周少瑾有些懵。

  她沒有想到看上去嚴肅冷靜的池舅舅胡思亂想起來可以這樣的天馬行空。

  周少瑾表情和緩下來,正想搖頭,誰知道程池卻陡然朝她過來,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雙眸,沉聲道:「是不是程許!這件事與程許有關!」

  他的聲音是那麼肯定,好像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經過,而程許這個名字又是如此的敏感,猝不及防間,程周少瑾心神大亂,情不自禁地大聲反駁道:「不,不是他,和他沒有關係!」

  可聲音未落,周少瑾就呆住了。

  她的聲音高亢而又尖銳,帶著欲蓋彌彰慌亂,讓人一聽就覺得她這是在掩耳盜鈴。

  程池的聲音卻比她還要道,厲聲問她:「那你為什麼那麼怕程許?他到底做了什麼事?像你這麼大的女孩子,不都想嫁程許這樣的少年郎嗎?為什麼獨獨你對他避之如蛇?你敢說你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沒有,沒有!」程池質問是那麼的尖銳,和她一直壓在心底的那個聲音彷彿重合在了一起,周少瑾好像又回到了程家的祠堂,面對著程家眾人或迴避或鄙視或失望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中,「我沒有,我沒有!」她大聲的辯斥,臉色蒼白,淚水止不住下落。

  程池很是驚訝。

  他不過是試一試周少瑾,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

  也就是說,程許真的曾經對她做過什麼……

  程池望著搖搖欲墜地靠在落地罩旁,好像下一息就要崩潰了似的周少瑾,心痛就像投入心湖的石子,一圈圈地蕩漾開來。

  他上前抓住了周少瑾的胳膊,好像這樣,她就能在他的攙扶下不會倒下去似的。

  可誰知道周少瑾卻淒聲尖叫了起來,一面叫,還一面拍打著他的手:「你別碰我!你別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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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解惑

      程池大怒。

  有黃理的事在前,周少瑾所說的事又精準到了年月日,他壓根就不相信程家或是程家的姻親裡有這樣的能人,他所說的話,所有的事從頭到尾不過是希望能讓周少瑾放下心結,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就算不能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從她的嘴裡套出幾句話來也好。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套出來的竟然是程許!

  這個他寄於了無限希望的侄子。

  為了這個侄兒,他甚至拒絕了母親讓他指導程語的提議。

  這個小畜生!

  程池緊緊固住了周少瑾的胳膊,盡量地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沐如春風地道:「少瑾,你別怕,我是程子川!」

  周少瑾卻被魔魘了一樣,尖叫著踏打他。

  商嬤嬤衝了進來:「四爺……」

  程池的目光如刀光般地掠了過去:「給我出去!」

  商嬤嬤膽戰心驚地退了下去。

  周少瑾掙扎得更厲害了。

  程池沒有辦法,把她禁錮在了他的懷裡,沉聲地提醒著她:「少瑾,我是程子川,是你的池舅舅……」

  如是我聞的香味淡雅清新,像開在山野邊的無名小花,既有花的芬芳又有草的清新。

  周少瑾漸漸地安靜下來。

  程池鬆了口氣,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安撫小嬰兒一樣的安撫著她:「別怕,別怕!」

  周少瑾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正無助地依偎在程池的胸前。

  她一個激靈,伸手推著程池。

  誰知道程池卻比她想像的更有力量,她不僅沒能推開程池,反而讓程池誤會她的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緊緊地抱著她不停地輕聲安慰她:「別怕,我是池舅舅!別怕……」

  原來池舅舅只是在安慰她。

  周少瑾整個人都鬆懈下來。

  程池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慢慢地放鬆了禁錮周少瑾的手臂。

  這小丫頭看著柔柔軟軟的,鬧騰起來卻像個小貓似的又抓又撓的,她要是再這麼下去,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少瑾!」程池忍不住像安撫小動物似的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道:「你說過相信我的,你現在還相信我嗎?」

  她當然相信池舅舅的能力。

  不然前世他也不會能從法場救走程許,今生她也不會找他幫著給程涇遞話了!

  周少瑾點頭。

  那就好!

  程池抿了抿嘴,溫聲道:「那好,少瑾,你告訴你,除了程許,程輅和程舉是不是也有份?」

  周少瑾毛骨悚然。

  她還什麼都沒有說,池舅舅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若是她和盤說出前世的事,那還有什麼事能瞞得過池舅舅!

  她身子僵直。

  抱著她的程池立刻感覺到了她的情緒。

  他眼底閃過一絲戾氣,聲音卻更加的溫柔了:「少瑾,你別怕,你只管跟我說實話……程許是不是拿了你什麼東西,所以你才沒有辦法脫身了……」

  周少瑾愕然。

  池舅舅怎麼會往這方面想?

  但當年的事,也和這差不多,只是比這嚴重多了!

  可就算是這樣,池舅舅也會覺得她沒有錯嗎?

  也會站在她這邊幫她嗎?

  周少瑾緊緊地抓住了程池的衣襟。

  也就是說,自己猜對了!

  程池心裡頓時心裡的火苗蹭蹭蹭地直冒,讓他半晌沒有說話,就怕自己開口嚇著了本已像驚弓之鳥的周少瑾。

  過了一會,他才輕輕地撫了撫周少瑾的青絲,柔聲道:「少瑾,你放心好了,我會幫你把東西拿回來,保證不讓別人知道。不過,你得告訴我是什麼東西……」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妥,道,「要不,你寫給我也行……」

  周少瑾眼眶立刻就濕潤了。

  在她說出那樣危言聳聽的話之後,在她做出了那樣歇斯底里的事之後,池舅舅不僅沒有把她當成怪物,沒有把他推出去,反而像從前一樣的關心她,庇護她……也許這個世上,沒有誰比池舅舅待她更好的了!

  她抓著程池的衣襟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很快就打濕了程池的衣襟。

  程池神色微黯。

  小丫頭本就是個沒什麼心機的人,被人這樣的威脅,暗地裡還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委屈。難怪程許走後她顯得開朗了很多,跟著他和母親去普陀山的時候更是歡快的像隻小鳥……能夠暫時離開程家,離開九如巷,她肯定很高興吧!

  不過,程許再荒唐,也不可做出威脅小姑娘的事……

  程池想到了程輅。

  有段時間程許和程輅走很近,或者就是那段時間程許有了變化也說不定!

  周少瑾之所以針對程輅,會不會也與這件事有關呢?

  可就算是這樣,程家被滿門抄斬、四皇子最後會一登大寶這些事又是誰告訴周少瑾,那人有什麼用意,他還是一無所知。

  望著哭得傷心難過的周少瑾,程池決定這件還是緩緩的解決為好。

  反正這些消息於程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悄聲地勸著周少瑾:「好了,別哭了!你再哭下去,我這件衣服就沒用了。這是我今年做的新衣服,你好歹也要讓我穿兩次啊!」

  聽程池這麼一說,周少瑾的心情莫名地就好起來。

  她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我的女紅也很好的,大不了我給池舅舅做身新衣裳好了!」

  小孩子的眼淚真像三月的雨,來的快去得也快。

  這才兩句話的功夫,她就像從前似的開始在自己面前沒大沒小起來。

  不過,這是樣也好。

  至少好哄。

  這樣是攤上像程笙那樣刁鑽的,他就只能擺出長輩的譜來了。

  程池心情大好,放開了周少瑾,道:「不難過了?」

  如果池舅舅能相信她所說的,她就徹底地不難過了。

  周少瑾還是點了點頭。

  程池開始以程許的字來稱呼程許:「程嘉善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了。你的事,多半是程輅慫恿他做的。你得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才行!」

  周少瑾呆呆地望著他,眼裡全是欽倆,答非所問地道:「為什麼您覺得不是程舉呢?」

  「他還沒有這個本事和能力指使程嘉善。」程池淡淡地道,「嘉善雖然有些不諳世事,可他骨子裡卻非常的傲氣,程舉一出身低微的紈絝子弟,怎麼可能讓和嘉善說得上話。就更談不上慫恿了。」

  如果自己前世有池舅舅一半的聰明,事情應該是另一種結局吧?

  周少瑾默然。

  程池還以為她是想起了程輅的恩怨,道:「少瑾,好了,他以後再也不會威脅到你了——我已經跟吳知府和林教諭打過招呼了,今天的歲考,他肯定過不了關。在吳知府走之前,肯定會除了他的襴衫。以後他就沒有了資本興風作浪。」

  沒想到程池的動作這麼快,周少瑾忙向程池道謝。

  程池就笑著指了指書案上的筆墨,悄聲道:「把要我找的東西寫下來。」

  周少瑾低下了頭。

  程池輕聲道:「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話跟我說?」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氣,道:「池舅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您說。他們沒有拿走我什麼東西,我也沒有被他們威脅,我,我只是不知道怎麼跟您說好了……」她說完,抬頭望著程池,臉上滿是迷茫,「我不知道我現在是在做夢,還是從前發現的事是在做夢。或者兩個都不是夢……」她語氣微頓,沉聲道,「我,我好像重活了一遍似的。」

  程池震驚地望著周少瑾,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周少瑾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把前世所經歷的事選擇性說了一部分。這其中當然也就省輅了她和程輅、程許的事。

  程池靜靜地聽著,表情時而冷峻,時而嚴肅,時而沉入短暫的思索,直到周少瑾把話說完了,他這才皺著眉道:「你是說,你知道以後十一年裡會發生些什麼?」

  周少瑾不想讓程池誤會,解釋道:「我知道的都是我與我自己有關的事,其他的事並不知道。」

  她觀察著程池的神色。

  程池泰然自若地思索了片刻,沉吟道:「你這算是什麼?預言?先知?我記得我有一次碰到過個人,他總說他通陽明,能看見鬼魂的樣子……難道你也是這樣的?」

  周少瑾張大了嘴巴。

  池舅舅,就這樣接受了她的異樣?

  沒有詫異,沒有懷疑,沒有慌亂,沒有驚恐,就這樣自自然然地接受了她所說的話。

  這算不算是一種相信呢?

  周少瑾一陣激動,忙道:「這不是預言,也不是先知。不管是預言也好,先知也好,都是知道了其中某些重要的事,可我卻是像流水似的,日子一天接著一天過,做女紅被針扎了手的痛苦,喝湯被燙了舌頭的感覺,京城冬天的寒冷……我都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得到。」

  程池瞥了她一眼,道:「那沐、林兩家是誰和你有關係?是什麼關係?」

  周少瑾覺得這個能說,道:「林世晟是我前世的丈夫!」

  程池不由挑了挑​​眉,道:「前夫?」

  「算是吧!」周少瑾想了想道。

  程池道:「他對你很好?所以你今生要報答他?」

  周少瑾「嗯」了一聲,卻不敢和程池多說。

  她怕刨出她從前的事來。

  可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程池意有所指地笑道:「什麼樣的恩情能讓你一直惦記著?難道你前世搶了沐家姑娘的婚事不成?」

  「怎麼會!」周少瑾才反駁道,「沐小姐和林世晟自幼訂婚,如果不是這場禍事,他們也就順順利利地成親了。可林世晟一直惦記著沐小姐,所以沐家小姐只能為妾……我自然要幫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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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詢問

      程池聞言皺了皺眉,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周少瑾低頭道:「是前年的三月二十。我在湖邊跌了一跤,醒過來睜開眼睛卻回到了十二歲的時候……」

  程池點了點頭。

  這就和懷山說的對上了。

  他瞥了周少瑾一眼,道:「那你怎麼管起林、沐兩家的事來?是林家和你有關係還是沐家和你有關係?」

  所以的事情就是因它而起,周少瑾知道這是個沒有辦法迴避的話題。

  她不由輕聲道:「林世晟,前世是我的夫婿!」

  程池挑了挑眉,道:「前夫?」

  算是吧……

  周少瑾臉脹得通紅。

  程池卻道:「難道你搶了沐家大小姐的婚事,然後沐家大小姐又因為沐家的事淪落成了官妓,你很內疚,所以想幫他們?」

  「什麼會!」周少瑾聞言急得跳腳,道,「我是那種人嗎?我怎麼會去搶別人的婚事?人家沐家大小姐自幼就和林世晟訂了親,如果不是這場禍事,他們早就順利地成了親。但林世晟一直對沐家大小姐念念不忘,後來找了個機會納了沐家大小姐為妾……我不過是想幫他們一把而已!」

  有這樣相幫的嗎?

  前世自己的丈夫納了青梅竹馬的心上人為小妾,做為嫡妻,她不僅不妒忌,不心酸,還想辦法撮合自己的丈夫娶了小妾……況且周家是正正經經的讀書人出身,又怎麼會和行伍出行的林世晟結了親家的?而且還是遠嫁到了京城!

  程池似笑非笑地瞥了周少瑾一眼,道:「你們是假夫妻吧?」

  「不是!」周少瑾下意識地反駁道,「我們不是假夫妻!」

  程池一個字也不相信,道:「你怎麼會嫁到京城去?」

  周少瑾有片刻的遲疑,悄聲道:「我姐夫做得媒。」

  不是關老太太也不是周鎮做得媒,而是廖紹棠做得媒。

  這本身就是件很耐人尋味的事。

  程池想到剛才他拽周少瑾時周少瑾的反應,還有他提到程許時她抵觸……他不由神色一肅,正色地道:「少瑾,在你所說的前世裡,程許是不是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她為什麼會離開程家,為什麼會遠嫁!

  周少瑾表情微凝。

  池舅舅,到底還是發現了!

  可那麼羞辱的事,在池舅舅面前,她怎麼開得了口?

  她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身子忍不住發起抖來。

  程池看了大為不忍。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他又何必反覆地提起來讓她覺得痛苦呢?

  他不禁上前輕柔地摸了摸周少瑾的頭,溫聲道:「如果覺得心裡不舒服,你就別想了。你不也說,那是前生的事嗎?今生你好好的,就不要想前世那些讓人不高興的事了。嗯?」

  周少瑾幾乎是感激地望了程池一眼。

  她真的是不想再去提從前了。

  犯下錯誤需要懲罰的人不知道,她這個受害者卻不停地受傷害!

  她乖乖地點頭。

  程池看著,在心裡悄悄地嘆了口氣。

  就算是前世的事,但那些曾經感受過的痛苦卻不會因為時光的流逝而消失不見。它不過是被藏在了角落裡而已。

  這小丫頭,乖順得讓人心痛!

  只是不知道前世程許到底做了些什麼?

  是不是已經墜落到了無藥可救了?

  既然她的背後沒有人,那有些事他就得問清楚了。

  程池指了不遠處的羅漢床,道:「少瑾,你還沒有告訴我程家為什麼會被抄家呢?我們坐下來說話好不好?」

  周少瑾連忙點頭。

  兩人羅漢床前一左一右地坐下。

  周少瑾斟酌著把當時的情景告訴了程池。

  程池注意到周少瑾在她自己所說的前世裡,是一個人獨自住在林家位於大興的田莊裡的。

  他道:「那這件事最好是問你姐夫廖紹棠了?可廖紹棠卻沒有預知的能力,根本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周少瑾赧然。

  她說了,等於沒說。

  程池細細地問周初瑾是什麼時候到田莊的,又是什麼時候走的,在田莊逗留了多長的時候,和她都說了些什麼話,林世晟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什麼時候給她報得信……事無鉅細,問得非常詳細。

  周少瑾知道程池是想從中找出些蛛絲馬跡來,回話的非常慎重。

  程池聽後陷入了沉思。

  周少瑾大氣不敢出的坐在他的身邊,直到他神色緩和,這才小心翼翼地道:「池舅舅,還有一件事……前世,是黃理做了禮部尚書,沐大人的事,今年年底才會發現……現在涇舅舅做了禮部尚書,沐大人的事提前暴發了……我,我不知道事情還會不會和前世一模一樣。」

  這一點程池還真沒有想到。

  他到現在還是半信半疑的,覺得周少瑾應該是有預知能力而不是什麼重新活了一回。

  程池沉默了一會,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母親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不知道為什麼,程池雖然面色如常,可周少瑾就是能感受到他心底悲痛。

  她斟酌道:「好像是丙午年……而且老夫人和長房的二老太爺是前後腳走的……我當時在京城,先聽到二老太爺去世的消息,然後聽到老夫人去世的消息… …老夫人應該走在了二老太爺的前頭……」

  「聽說?」程池面色不虞,​​道,「你嫁到京城之後和我母親、我都沒有什麼來往嗎?」

  以他和母親的性格,周少瑾若真是被程許欺負了,他們一定會盡力地補償她的,甚至會讓二哥收了她為乾女兒,為她撐腰的。

  可聽她的口吻,自己和母親卻對她不聞不問的……在周少瑾眼中的前世裡,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呢?

  他忍不住道:「我那個時候在幹什麼?」

  周少瑾猶豫了片刻,道:「我在九如巷的時候,並不認識池舅舅。我最後一次聽到您的消息,是壬寅年,也就是至德二十五年……」

  那是她出嫁後的第三年,程許卻依舊糾纏不清,每年她的生辰都會跪在姐姐的大門口,是池舅舅出現之後把他給拽走了。

  之後程許就再也沒有出現。

  對了,她還忘記了一件事。

  周少瑾忙補充道:「之後就是天順二年,您劫法場,只救走了程許一個人……」

  程池心頭大震。

  重新審視周少瑾的話。

  按照他的計劃,他今年會把程家的庶務全都交出去,二年之後離開九如巷,再三年,徹底地和程家斷決關係……那一年,正好是至德二十五年。

  他自知這想法太過驚世駭俗,除了他自己,他連懷山和秦子平等人都沒有說,周少瑾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還有劫法場的事。

  照周少瑾說的,程家被滿門抄斬是他隱退之後的第六年,他身邊最多也就跟著幾個像懷山、商嬤嬤這樣的心腹,就算是有心劫法場,估計最多也就能救出一、兩個人來,在那種情況下,以自己的性格,的確會優先考慮身為嫡長子嫡長孫的程許。

  也就是說,周少瑾說的全是事實。

  她的確是重新活了一遍。

  而程許,恐怕不僅僅是欺負了周少瑾這麼簡單了。

  周少瑾應該是和程家鬧翻了!

  只是這個時候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他今天已經問了很多小丫鬟難堪到不知道怎麼回答的話了。

  還是以後有機會了再慢慢打聽好了。

  怎麼也不能讓她像前世那樣被程許給欺負了。

  程池問周少瑾:「二房的老祖宗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他的語氣已由輕快的調侃轉為鄭重。

  周少瑾立刻就感覺到了。

  她難掩心中的激盪,忙道:「癸卯年,也就是至德二十六年。」

  母親到底熬過了那個老頭子!

  程池心中蕩漾著股無言的悲涼。

  他問周少瑾:「重生的事,還有誰知道?」

  「只有您知道!」周少瑾苦笑道,「姐姐不相信,我也怕​​嚇著姐姐。」

  程池道:「她是閨閣弱質女子,又是讀書人,自然沒有辦法接受這些怪力亂神的事。」

  可池舅舅您怎麼就接受了呢?

  周少瑾很想問一句,可話到嘴邊,她又怕破壞了彼此間的氣氛,把這句話給咽了下去,決定找個機會再好好地問問池舅舅。

  這件事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復雜!

  程池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走著步子。

  周少瑾知道的事不多,卻件件都是直指要害。而且聽她的語氣,她重生之後改變了很多事,這些事又變化了前世的結局,很多事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怎樣的轉變,怎樣的發展。這就得他和她坐下來仔細地分析。而周初瑾出嫁之後,周少瑾有可會隨著李氏去保定府……

  程池瞬間就做出了一個決定。

  只是還沒有等他徵求周少瑾的想法,門外就傳來商嬤嬤略帶幾分焦灼的聲音:「四爺,老夫人身邊的碧玉姑娘過來了。說是老夫人知道二表小姐過來了,奉了老夫人之命,請二表小姐過去說話……」

  這是誰在母親面前嚼舌根了嗎?

  程池臉色有些不好看。

  周少瑾汗顏,不敢看程池。

  她來的時候曾經囑咐過春晚,如果她半個時辰還沒有回畹香居,春晚就到寒碧山房的老夫人那裡去找她。

  雖然做母親的都會向著兒子,可在郭老夫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情況下,她也會有機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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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3 22:16: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一章 首飾

      程池當然沒有往周少瑾身上想。

  既然母親讓人請了周少瑾過去,他再留周少瑾就不合適了。

  他對周少瑾道:「你會不會自己整理衣飾?要不要我讓南屏來幫幫你。」

  周少瑾臉色一紅。

  她剛才又哭又鬧的,只怕早已衣飾凌亂。這樣走出去,被那些婦僕看見了還不得對她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的。

  「我自己也能行!」周少瑾忙道。

  程池鬆了口氣。

  周少瑾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像哄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今天你對我說的話最好誰也別說,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你下棋輸了,又被我說了幾句,心裡不舒服。這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你又有這樣的奇遇,萬一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被人利用是小,就怕有些人心胸狹窄,想讓你為他一人所用,把你關起來讓我們都找不到,那就麻煩了。」

  重生的事像塊大石頭似的壓在周少瑾的胸口,她生怕被別人發現當成怪物,可沒有想到,自己的經歷在池舅舅的眼裡卻能媲美和氏璧。

  周少瑾突然間覺得自己的際遇也不是那麼糟糕了。

  她連連點頭:「我誰也不會說的。」

  程池見她一副不知道深淺的樣子,還是有些不放心,繼​​續嚇唬她道:「你要因此被人捉走了​​,我也不管你了。知道嗎?」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的。

  池舅舅還真當她是小孩子。

  不過,被人這樣當成小孩子的感覺……也挺好的。

  她忙保證道:「除了池舅舅,我一定誰也不說。」

  程池這才略略放心,指了裡間,道:「去整整衣飾,我們這就去老夫人那裡。」

  周少瑾有些好奇地進了裡間。

  裡間是個小小的休憩室。靠牆放著張小小的填漆床,掛了白色的細布帳子。臨窗是張大書桌,除了文房四寶還用羨陽缽養了盆君子蘭,多寶閣架子上不是放著書就是放著各種大大小小的捲軸。

  不知道那捲軸裡是畫還是池舅舅在船上說的什麼輿圖。

  周少瑾很想打開看看。

  她回頭朝外間瞥去,正巧看見了程池藍灰色的素面杭綢袍子的一角。

  周少瑾失望地嘆了口氣。

  回頭看見了床頭的鏡架。

  那鏡架的架子是紫檀木做的,正中鑲了張團扇大小的西洋鏡,照得人纖毫畢露。

  周少瑾嘟了嘟嘴。

  池舅舅好奢侈。

  鏡架上竟然鑲的是西洋鏡。

  她站在西洋鏡前左右打量著自己的臉。

  皮膚光潔如玉,沒有什麼小癤子也沒有什麼傷痕,就是眼睛紅紅的,還有點腫。

  周少瑾赧然地笑了笑,對著鏡子重新整理了妝飾,出了裡間。

  程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了件青竹色的細佈道袍,寬袖大袍,頗有些道風仙骨的味道。

  周少瑾小聲道:「池舅舅,那年您真上了龍虎山的第一炷香嗎?那豈不是沒有在家裡過年?」

  「是啊!」程池不以為意地笑道,「你不是說之前都沒有怎麼看見我嗎?我常年在外面到處跑。」他說著,推開了書房的門。

  周少瑾連忙跟上。

  商嬤嬤和碧玉都在外面等。

  碧玉還好,只是奉了老夫人之命來請周少瑾過去,商嬤嬤卻隱隱約約聽到了些許的動靜,見周少瑾全鬚全尾,面帶微笑的走了出來,她不由地長舒了口氣。

  程池一面跟著碧玉往上房去,一面問她:「老夫人在做什麼呢?」

  碧玉笑道:「老夫人在清點從前的首飾呢!說是有什麼東西她老人家自己都不記得了。趁著這幾天天氣好,拿出來看看。」

  周少瑾摸汗。

  別人是曬書,曬衣裳,老夫人卻是曬首飾……

  程池顯然和周少瑾想一塊去了,道:「我記得廟裡要曬經書的,是幾月份?你們不妨陪著老夫人出去走走。」

  碧玉笑道:「六月初六曬書。這還早著點。」

  程池見她說話穩重,不卑不亢的,就多看了她一眼。

  碧玉忙恭敬地低下了頭。

  程池臉上閃過一絲​​滿意的神情,進了郭老夫人住的上房。

  郭老夫還真的在曬首飾。

  窗邊的羅漢床、窗台、茶几、太師椅上都滿擺了各種各樣的裝首飾的匣子,還有些就那樣堆在地上,屋裡珠光寶氣,金碧輝煌。

  看見周少瑾和程池進來,郭老夫人朝著他們招手笑道:「你們來的正好,快幫我看看,哪些首飾好看,哪些首飾不好看。」

  周少瑾奇道:「您要重新打首飾嗎?」

  郭老夫人笑道:「先把不好看的、過時了的挑出來放到一邊,是賞人還是重新打我還沒有拿定主意呢!」

  周少瑾見旁邊敞開的匣子裡放著枚赤金仙桃獻壽的長簪,道:「這個也不要了嗎?」

  「不要了。」郭老夫人道,「幾十年的老款式了,除了金子的成色好一點,做工樣子都過時了。」

  周少瑾見那簪子雕工精細,襯著仙桃的幾片葉子脈絡清晰可見,十分逼真,不免有些可惜,拿起來看了看。

  這些年流行金鑲玉和累絲,那簪子是實心的,戴著也沉,的確過時了。

  郭老夫人笑道:「你很喜歡嗎?」

  周少瑾忙道:「我不太喜歡這種厚實的首飾。」

  她可是親自領教過郭老夫人的大方,她怕郭老夫人一時興起,把這支簪子賞給了自己。

  郭老夫人頷首道:「你們小姑娘家的確都不怎麼喜歡這樣的首飾。」她想了想,吩咐瑪瑙,「你去把我那支月滿西樓的分心找出來給二表小姐。」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想拒絕,又怕郭老夫人只是給自己看看,自己自做多情了,只好笑道:「是您珍藏的嗎?」

  「珍藏談不上。」郭老夫人道,「雖也是早年的老物件了,卻是宮裡出來的,這麼多年我也沒有看見第二支。」

  說話間,瑪瑙捧著個紅漆描金月季花的匣子走了進來。

  郭老夫人打開了匣子,對周少瑾道:「你看!」

  周少瑾大為驚訝。

  那月滿西樓分心是赤金打造的,少說也有十二、三兩。分心的中間是瓊樓玉宇般重重疊疊的宮殿,宮殿的背面是半輪明月,左邊是棵桂花樹,樹下蹲著隻小兔子。小兔子自不必說,神態活靈活現,彷彿真的一般。那桂花樹的樹葉卻薄如箔紙,一片片地掛在枝頭,手一動,樹葉籟籟作響,光華四射,精美絕倫。

  「真漂亮!」她讚道。

  郭老夫人把匣子往她手裡一塞,道:「既然覺得漂亮,就拿去玩去吧!」

  「這怎麼能行!」周少瑾道,「我一來就奪您所好……」

  「這算什麼所好。」郭老夫人笑道,「也只有你們這些小姑娘喜歡這些東西了。」然後道,「你也別跟我客氣。我還有更好的東西,那是我準備閉眼的時候才拿出來的。讓你們這些小丫頭都惦記著,聽說我不行了就飛奔著回來準備分我的東西。」

  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來,收下了那支月滿西樓的分心。

  程池就道:「娘,你是不是給我個地方坐坐。」

  珍珠幾個忙進來收拾東西。

  郭老夫人卻手一揮,道:「還是我挪個地方吧?這要是讓你們收拾了,我等會又不記得那些東西放哪裡了。」

  周少瑾就虛扶著郭老夫人去旁邊的宴息室。

  郭老夫人問周少瑾:「你怎麼過來了?」

  周少瑾就照著程池吩咐的道:「我過來和池舅舅下棋的。」

  郭老夫人就拖長了嗓子「哦」了一聲。

  周少瑾很是心虛,眼瞼微垂。

  程池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小丫頭片子怎麼會聰明起來連他是生氣還是高興都看得出來,笨起來別人問她什麼就說什麼呢?

  她過來找他下棋,按禮是要先去給母親請安的。她沒有給母親請安就去了自己的聽鸝館,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母親她是被他叫去的嗎?她這麼回答,不是明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慾蓋彌彰嗎?

  母親就是不懷疑也要懷疑了。

  他扶了扶額頭。

  郭老夫人卻像根本沒有聽出來似的,笑著說起了其他的事:「家裡都準備得怎樣了?廖家的人到了嗎?上次說給你繼母接風洗程的沒能辦成,你回去跟你繼母說一聲,等她忙完了這陣子,我請她到家裡來聽評書。」

  周少瑾笑著替李氏道了謝。

  碧玉笑著走了進來,道:「老夫人,顧家的大太太和九太太過來了。」

  顧家的九太太,指的是顧清和的太太。

  她的母親和郭老夫人是表姐妹。

  郭老夫人就對周少瑾和程池道:「你們去下棋吧!等會也不用和我來道別了。我看顧家的大太太和九太太過來只怕是有要緊的事。」

  程池和周少瑾退了下去。

  郭老夫人吩咐碧玉:「請了顧家的大太太和九太太到花廳裡坐。」

  寒碧山房的花廳和程池住的聽鸝館一南一北,就算是走錯,顧家的女眷也不可能碰到周少瑾和程池。

  程池就拿了張銀票給周少瑾,道:「這是我給您姐姐的順禮,你回去也有個搪塞的藉口。」

  周少瑾打開一看,二百兩。

  一般人隨禮多則二、三十兩,少則幾兩。

  這也太多了點吧?

  不過,就這樣隨手掏給她,肯定是臨時想起來的。

  周少瑾在心裡哼哼道,想起程池屋裡鏡架上鑲著的西洋鏡,笑盈盈地把銀票裝進了荷包裡,道:「那我就替我姐姐謝謝池舅舅了!」

  然後給程池屈膝行禮,帶著春晚回了平橋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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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胡謅

      程池望著周少瑾漸行漸遠的背景在心裡直嘀咕。

  這小丫頭片子,一點也不客氣,收了他二百兩銀子,連句場面上的客氣話都沒有。

  不過,算了,以後兩人還要相處,也就不和她計較這些了。

  他轉身準備回聽鸝館。

  翡翠卻氣喘吁籲地跑了過來:「四老爺,老夫人請您過去說話。」

  程池奇道:「老夫人不是有客人嗎?」

  翡翠笑道:「奴婢也不知道。老夫人讓奴婢來傳話,奴婢就來傳話了。」

  程池想了想,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郭老夫人換了件玄色的仙鶴紋的褙子,原來的纂兒重新梳了個圓髻,戴了根通體無暇的白色和田玉簪子,端坐在羅漢床上喝著茶,珍珠領著幾個小丫鬟在收拾靶鏡、帕子。

  老人家指了指自己的對面,道:「坐下來說話——喝什麼茶?」

  這就是要長談的意思了。

  程池笑道:「顧家的兩位太太不是等著您嗎?您不先去見了客人?」

  郭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瞥了兒子一眼,道:「客人哪有你重要啊!我都不知道你收拾起自家的小侄女來了。」

  程池看了眼一屋子的人,撩了袍子就閒閒地坐在了郭老夫人的對面,吩咐珍珠:「那就給我沏杯碧螺春。這春天到了,最好是喝點綠茶消消火。」

  珍珠笑著上了茶點,領著屋裡的小丫鬟退了下去。

  郭老夫人站起來轉身拿起多寶閣閣子裡的一柄玉如意就朝程池打去:「你都做了些什麼?把人家小姑娘嚇得跑到我這裡來求援!嗯!」

  程池斜著身子一躲,那玉如意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娘,我都這麼大了,您怎麼還這樣?出了事就打自家的孩子,也不問青紅皂白的!」他一面咧著嘴揉著肩膀,一面道,「她是我侄女,我能把她怎樣了?」又道,「她找您求援了?是怎麼找您求得援?」

  周少瑾從頭到尾都和他在一起,除非她來之前就有了準備。

  一想到這個可能,程池心裡的火苗又竄了起來。

  他還沒有找她算賬,她倒好,先把狀告到了他娘這裡來了。

  這小丫頭,不收拾收拾她,她以後還不得上房揭瓦啊!

  那邊郭老夫人打了兒子,氣也消了,坐下來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程池沒準備把周少瑾的事告訴任何一個人,這其中也包括自己的母親郭老夫人。

  他又素來知道謊言的最高境界就是十句真一句假,何況他又有事求母親,因而轉眼間就有了說詞:「上次大哥和黃理爭禮部尚書的事,我曾經給大哥派過信,這件事您應該知道。」

  郭老夫人點了點頭。

  程池道:「話是通過少瑾那丫頭傳過來的,得了信的人卻是周大成。」

  大成是周鎮的字。

  郭老夫人神色一肅,身子坐得更直了,正色道:「那周大成是什麼意思?」

  程池道:「我回來的時候聽丫鬟說您準備過幾天和四嬸一起去平橋街給周家大小姐添箱,想著少瑾那丫頭一路陪著我們去了趟普陀山,後來杭州分號的給她送東西,她也是先問過我的意思之後再行事,頗為乖巧懂事,就想著私下也隨份禮。但又不知道周鎮是出於什麼目的讓少瑾給我遞的這個話,我就趁機把少瑾叫了過來,原想套套她的話,沒想到卻問出些陳年舊事,把她給惹哭了。」

  說到這裡,他懊惱道:「我看她也不小了,怎麼哭起來像個孩子似的。弄得我好生狼狽。偏生您進門就給我一如意,還好我這是在寒碧山房,若是換了個地方,還以不知道傳出什麼話來呢!」

  郭老夫人還是有些懷疑,道:「那少瑾的丫鬟為何找到我這裡來了?」

  「我說您疑心重,您還不承認。」程池氣得血往頭上直湧,可當著母親的面,卻是一點異樣也不敢露,道,「我不是怕別人誤會嗎?所以讓您身邊的翡翠和商嬤嬤一起過去請的少瑾。她的丫鬟不找到您這裡來難道還找到我那裡去?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應該避什麼嫌的。橫豎我是她表舅舅,找她問個事,又能有個什麼事?」

  郭老夫人狐疑地打量著自己的小兒子,道:「是嗎?」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現在找了周少瑾過來問問。」程池信誓旦旦地道,「我好心還辦成了壞事!」

  「你的話有道理。」郭老夫人讚同道,「我從你嘴裡是聽不到一句真話的,只能哪天問少瑾。」

  程池出了一身冷汗。

  那小丫頭笨得要死,這一問還不得破綻百出啊!

  有破綻也沒什麼,重要的是把他白白送給周大成的這份人情也會弄沒了——有了這份人情,她還愁沒辦法在長房站住腳啊!

  看樣子得讓人去給周少瑾送個信,別說漏了嘴才是。

  程池在心裡琢磨著,嘴上對郭老夫人道:「娘,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我想讓您出面,把少瑾養您屋裡。」

  郭老夫人眉頭微蹙。

  這是件極不好辦的事。

  先不說周少瑾從小是在四房長大的,若是她從四房接了周少瑾到寒碧山房,有奪人之好的嫌疑,別人不免說她仗勢欺人。若是周少瑾同意到她屋裡來,那就更麻煩了。別人會說她忘恩負義,沒有良心。

  可兒子向來不是那不經腦子就隨意開口的人,她道:「你先把其中的緣由說給我聽,我仔細想想。」

  在程池相信周少瑾的經歷之後,他就做了這個決定。

  周少瑾的性格太軟弱了,把她就這樣放在外面,他實在是不放心。

  至少,要護著她長大點,嫁個穩妥的丈夫才行。

  至於理由,程池早就想好了。

  他道:「娘,您想想,周大成為何要藉著少瑾把黃理和大哥爭禮部尚書的事告訴我們?只怕是顧忌著四房吧?說起來周大成和四房的關係十分的融洽,他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我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您也知道我的性格,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我們不妨先向周大示好,把少瑾名正言順地接過來。等到時候和周大成說話的時候,底氣也足一些。不然平白受了他這麼大的恩惠,我心裡總有點不踏實。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

  郭老夫人聽著有些不悅,道:「四郎,我看你這幾年在外面,心思是不是有些活潑過頭了?不管那周大成是什麼用意,我們當初既然接受了,之後就要承​​擔相應的義務,不然就應該拒絕別人才是!這樣挾持別家的女兒,算是怎麼一回事?我不同意!」

  「娘!」程池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笑道,「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

  郭老夫人豎了耳朵。

  程池道:「實際上我也是有點小私心的。少瑾這丫頭,乖巧懂事又十分的活潑可愛,自笙丫頭去了京城之後,您身邊就沒有個相伴的人。笙丫頭的婚事又定在了今年的五月,她嫁的又是山東聊城彭家的兒子,以後只怕您想見她一面都難。今天我問這丫頭的時候,這丫頭不是哭了嗎?聽那口氣,好像是她從她繼母那裡知道,她姐姐出嫁之後,她父親還想讓她繼續留在程家。她想想就覺得有些傷心。我倒是想問問那小丫頭到底怎麼了,可她除了哭就什麼也不說。我也不好多問,正手足無措的時候,您讓人來請她,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麼脫身呢!」

  郭老夫人是很喜歡周少瑾的,聞言道:「你是懷疑有人給那小丫頭氣受?」

  程池笑道:「我們這樣的人家,多的是察顏觀色的高手,也多的是人喜歡捧高踩低,少瑾不管怎麼說,到底是寄養在四房的,我們家二品、三品甚至是一品的大員沒少出,指不定有些人會以為四品的知府沒什麼了不起的。」

  郭老夫人就想到了丈夫去世,兩個兒子那時候都已經是進士了,只因為丁憂在家,二房推波助瀾,有些人就鼠目寸光以為他們這個房頭也就這樣了,明裡暗裡沒少給她使絆子,何況周少瑾這樣的小丫頭,又是在內院大宅裡,身邊一群不認字的婦孺……

  「也行!」郭老夫人立刻做出了決定,「詣哥兒的婚事推遲一步。先把少瑾接過來,再說詣哥兒的婚事。」

  程池已經明白母親要怎麼做了,但他尋思著不如捧母親幾句,這樣一來說不定母親對這件事會更積極,等周少瑾搬過來了之後看周少瑾也更順眼。

  他困惑道:「您的意思是?」

  「你四嬸不是想把少瑾留在家裡嗎?」郭老夫人道,「這瓜田李下的。本來沒有什麼的,到底也變成有什麼了。但把少瑾送去保定府,你四嬸肯定不放心把少瑾交給李氏扶養,若是讓她回周家,那還不如讓她跟著李氏去保定府,至少保定府有長輩照顧,在平橋街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只要跟你四嬸透個音,說願意教養少瑾,你四嬸肯定會歡天喜地把人給我送過來。」

  程池笑道:「這內宅的事還是您門精啊!我剛才還在想,這件事只怕會讓您為難,沒想到你這轉眼就想出個主意來了。可惜大嫂性子太強,她若是好生生地跟在你身邊學學,嘉善又何至於變成今天的樣子!」

  郭老夫人不解道:「我平時說嘉善不行,你不是還幫他說話的嗎?怎麼今天卻全變了!莫非嘉善做了什麼不妥當的事?或者是你大嫂腦子一熱,又幹了什麼好事?你可不能瞞著我!」

  遠在京城的袁氏莫名其妙地就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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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添箱

      程池忙保證:「若是大嫂那邊出了什麼事,我怎麼會瞞著您呢?我還指望著您給我收拾殘局呢!」

  郭老夫人滿意地笑了笑。

  程池忙趁機告辭,道:「我約了十三行的二當家,準備明天和十三行聯手做幾筆海上賣買。如今景德鎮那邊有家民窯出了種新瓷,準備燒幾窯賣到西洋去。」

  這是正事。

  郭老夫人忙道:「快去,快去。可別耽擱了時間。」

  「有什麼耽擱不耽擱的,」程池不以為然地笑道,「他們若是不願意等,多的是人家想等。您還怕我的買賣黃了不成?」

  郭老夫人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厲害!」

  母子倆閒聊了幾句,程池才起身出了上房。

  可他一走出上房就抹了抹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

  跟他母親說話,他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比對付申敏之、萬童之類的人還要讓人心力憔悴……還是跟周少瑾說話好,他說什麼她就相什麼,不用花什麼心思。

  不過,這丫頭片子竟然敢到他娘面前告他的狀,他怎麼也得給她個教訓才是。

  程池摸了摸下巴,往聽鸝館去。

  懷山道:「四爺,您不是說要去見十三行的二當家嗎?」

  「我就是說說而已,你怎麼就相了?」程池沒好氣地道,「十三行現在和我那位二叔祖打得火熱,我去幹什麼?給二叔祖漲臉啊!」

  懷山道:「那,那我們去哪裡?回了聽鸝館,等會若是老夫人問起來,我們怎麼回答?」

  「老夫人有客人。」程池沒好氣地道,「她沒空管我。」

  懷山「哦」了一聲。

  程池就納悶了,懷山也跟了他十幾年了,怎麼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是敷衍還是不得已都聽不出來,那小丫頭片子怎麼就一摸一個準呢?

  每次都能在他生氣的時候跑掉……

  程池沉著臉回了聽鸝館。

  周少瑾卻如在龍潭虎穴裡走了一遭似的,出了寒碧山記就大大地透了口氣。

  池舅舅若是知道春晚是受了她的指使才去郭老夫人那時找她的,肯定會生氣的。

  姐姐出嫁之前她還是別來寒碧山房了。

  等到姐姐出嫁,說不定池舅舅的氣也消了。

  雖然這麼想,可周少瑾隱隱覺得,池舅舅肯定很少被人這樣算計,這件事他多半會記很久,就算是姐姐出嫁了,池舅舅也不一定會忘記這件事。

  周少瑾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

  回到平街橋,沔大太太已經走了,李氏正和馬總管商量著周初瑾出閣的事宜,反倒是新娘子周初瑾這個正主子沒什麼事,坐在她屋裡等著她。

  「你這是怎麼了?」見妹妹紅著個眼睛,周初瑾嚇了一大跳,忙拉了她細瞧。

  周少瑾覺得有些說詞還是和程池統一的好,道:「郭老夫人有客人,我就和池舅舅下了一盤棋,結果輸了……」

  周初瑾張大了嘴巴,道:「你輸給池舅舅,這不是很自然的事嗎?你怎麼能把眼睛都哭紅了!池舅舅沒有說你嗎?在長輩面前,你也太嬌氣了!」

  周少瑾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她還對池舅舅又哭又鬧又打又踢的,像個潑婦似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傷著池舅舅。

  說起來池舅舅對她真好,從來都不曾真正的和她計較什麼。

  就是這在郭老夫人面前告狀的事不好收場。

  早知道池舅舅胸懷坦蕩,不畏鬼神,一旦證實她沒有說謊就很快接受了她的遭遇,她又何苦臨走時給春晚留下話來。

  現在好了,池舅舅以誠待她,她卻給自己挖了個坑跳了下去。

  周少瑾很是懊惱。

  周初瑾見了心中一酸,不再說什麼了。

  妹妹從小到大都畏畏縮縮地看人眼色,難得池舅舅對她和風細雨,妹妹在面對池舅舅的時候自然就有些嬌氣了。

  她的語氣情不自禁地和緩起來,道:「郭老夫人叫你去做什麼?」

  「說是過幾天會隨著外祖過來給你添妝,」周少瑾道,「問我你都準備了些什麼?」她說著,把郭老夫人送給她的首飾給姐姐看,「好看吧?是郭老夫人送給我的!你把它也帶過去吧?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精巧的簪子,不過這簪子估計只能把玩,戴在頭上太重了,正好給你擺嫁妝用!」

  新娘嫁妝抬以男方之後,會被擺放在庭院裡給來賀的賓客觀看。

  這個時候正是新娘長臉的時候,當然,也是丟臉的時候。

  周初瑾笑道:「我要這個幹什麼?你自己留著玩吧!何況我的嫁妝單子早就送去了廖家,突然多出件東西,多不好。」

  成親的東西多講究成雙成對。

  周少瑾嘻嘻笑。

  周初瑾拿起簪子來讚歎了一番。

  周少瑾道:「那我留著,以後給外甥女及笄的時候插簪用。」

  周初瑾紅著臉「呸」了她一聲,嘴角微翕就要說周少瑾。

  周少瑾忙從懷裡掏出了個荷包,道:「姐姐,這是池舅舅給的。說是他給你的添箱。」

  周初瑾覺得那荷包怎麼那麼眼熟,卻被周少瑾拿出來的銀票晃了眼,也沒顧得上仔細地瞧瞧那荷包。

  「二百兩銀票!」她道,「怎麼這麼多?」

  周少瑾忙將那荷包塞到了衣袖裡,一面道:「池舅舅說給你的,我就接下了,我不知道是二百兩銀票。」一面在心裡腹誹程池,一點誠意都沒有,還得她想辦法用個荷包裝了,不然看到了赤裸裸的銀票會怎麼想,剛才姐姐的目光就在荷包上停留了一會,如果被姐姐看出來了,她得找池舅舅算賬才是。

  想到這裡,她就偷偷地樂了起來。

  不知道能不能拿這件事倒打池舅舅一耙,說不定池舅舅一內疚,就不追究她告狀的事了。

  只是讓池舅舅內疚,好像有點不容易……

  周少瑾有點分心,周初瑾喊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來。

  周初瑾笑道:「在想什麼呢?神不守舍的?」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道:「我,我在想郭老夫人和外祖母不知道會送什麼給姐姐添箱!」

  「長輩的一片心意,送什麼我都喜歡。」周初瑾說著,李嬤嬤過來了。

  姐妹倆起身讓了李嬤嬤進來。

  李嬤嬤屈膝行了禮,笑道:「太太讓我來給大小姐說一聲,剛才廖家送了信過來,說是明天下午就到,太太讓大小姐準備準備,可能會有婆子進來給您問安。」

  周初瑾紅著臉應了。

  周少瑾見那李嬤嬤好像還有事要跟姐姐說,和李嬤嬤打了個招呼,找了個藉口去了花房。

  雪球在剛剛冒出嫩芽的花圃裡跑來跑去的,給花換盆插枝的媳婦子婆子罵也不敢罵,打也不敢罵,像對著個不懂事的孩子苦口婆心地勸著,雪球跑得就更起勁了,還不時從那些婦人的腳邊攛過,惹得大家一片怨聲載道。

  周少瑾又好氣又好笑。

  大家都把雪球給慣壞了,他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前幾天還拖了她一隻繡鞋到處亂跑。

  她就大喝了聲「雪球」。

  雪球很有眼色,立刻乖乖地跑了過來,在她的腳連摩擦嗚咽著。

  僕婦們紛紛上前給周少瑾行禮。

  周少瑾就蹲下來拍了拍雪球的頭。

  雪球就討好地衝著周少瑾叫了幾聲。

  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僕婦殷勤地笑道:「二小姐,您帶回來的茶梅快開了,要不要幫你搬到屋裡去。」

  周少瑾問她:「還有些什麼花快開了?」

  那僕婦笑道:「丁香、海棠、芍藥都可以開了。」

  周少瑾道:「這幾天家裡的客人多,花也用得多。勞煩你們多費些心。」

  眾人忙稱「不敢」。

  但她們的話也提醒了周少瑾。

  外祖母和郭老夫人過來給姐姐添箱,家裡得收拾得朝氣蓬勃些才好。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在花房裡幫著催花。

  等到九如巷的女眷過來的時候,紅的茶梅、紫的丁香、白的海棠、粉的芍藥,把個周家點綴得花團錦簇,一片生機勃勃。

  二房的唐老安人看了眼據說不喜歡花草的郭老夫人一眼,贊不絕口。

  郭老夫人神色平靜,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關老安人忙出來打圓場,以半個主人的身份請了諸位去花廳裡坐。

  周少瑾忙指使著小丫鬟們上茶點。

  姜氏看著面色紅潤、人比花嬌的周少瑾,想著即將出嫁的周初瑾,心裡很不是滋味。

  翻過年來,程笳又大了一歲,可婚事卻沒個著落,周初瑾嫁給了鎮家廖氏的宗子,廖家不僅沒有嫌棄周初瑾是喪母長女,周初瑾的婆婆還用自己的私房錢在京城買了幢宅子送給了她們。

  姜氏就看了郭老夫人一眼。

  如果她當初多在郭老夫人面前下功夫,是不是程笳的婚事就不會變得如此艱難呢?

  她又看了唐老安人一眼。

  唐老安人正和李氏在說話。

  周少瑾則被程笳拉到了一旁,低聲道:「你想辦法留我在你家過一夜唄!我要話要跟你說。」

  她悄聲道:「我盡量!」

  程笳無奈地點了點頭。

  馬富山家的悄悄地請周少瑾示下:「莊家舅爺過來了,您看?」

  「請個管事好吃好喝地安頓他,」周少瑾道,「等幾位老安人走了,你們再問他來做什麼?若是來送賀禮的,就恭恭敬敬地請他到時候來喝喜酒。若是打秋風的,直接找個綁了,拿了父親的名帖去找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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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3 22:17: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四章 厲行

      馬富山家的聽了心頭一凜。

      她之前有什麼事總是請大小姐示下,二小姐從來不說話的,如今大小姐即將出​​閣,太太又要應酬幾位老安人,她這才來問二小姐的,沒想到二小姐行事如此的乾淨利落。從前自己倒是小瞧了二小姐。

      馬富山家的立馬收起了那若有若無的怠慢,道:「我這就照您的話去做。」

      周少瑾點了點頭。

      有管事的嬤嬤過來道:「二小姐,先前太太說程家可能會來七、八個嬤嬤,十幾個丫鬟,李嬤嬤就把人安排在了流芳閣那邊,可沒想到今天程家來了十幾個嬤嬤,二十幾個丫鬟,地方不夠了……」

      周少瑾之前派人去問過,九如巷那邊說除了關老太太和郭老夫人,其他的長輩都不會過來,可沒想到臨到頭來唐老安人和李老安人都過來了,這樣一來隨過來的人驟然增長了很多,原來安排招待她們午膳的地方就不夠大了。

      她道:「那就把嬤嬤和丫鬟們分開,嬤嬤們依舊安排在流芳閣,丫鬟們就安排在流芳閣旁邊的水榭。好在是春暖花開的天氣,水榭那邊的桃花正開著,在那邊吃飯也別有一番趣味。」

      那嬤嬤如釋重負,露出歡喜的笑容來,道:「還是二小姐想得周到,我這就去吩咐在水榭擺桌子。」

      周少瑾也鬆了口氣。

      還好姐姐吩咐家裡的嬤嬤提前把擺宴席的桌椅都清理了出來,不然今天就算是開在了水榭也沒有椅桌,讓九如巷這樣鐘鳴鼎食之家的僕婦看了,只怕是要笑話周家破落了。

      只是還沒有等她轉身,又有小丫鬟跑了過來,道:「二小姐。馬大娘請您去前廳說話。」

      多半是她的那個好舅舅鬧起來了。

      周少瑾覺得心力憔悴,卻只能去看看。

      她小聲交待了春晚幾聲,跟著小丫鬟去了前廳。

      坐在花廳裡的郭老夫人一直沒有作聲地盯著周少瑾看。

      時間長了。關老太太也就發現了郭老夫人的異樣。

      她笑道:「您這是在看什麼呢?」

      郭老太太就嘆了口氣,道:「你可真是有福氣!少瑾性子溫順又能幹。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不像我,養大了三個孫女,結果年老了一個也不在身邊。」

      關老太太忙笑道:「這可真是印了那句『別人的都是好的』。你看著我含飴弄孫好,我卻羨慕你們房頭的在外做官的多,支應了門庭。可見這世上的事是沒有十全十美的。」

      「可不是!」郭老夫人笑著,見唐老安人和李老人安正對著李氏擺著譜,她低聲道,「少瑾什麼時候去保定?這孩子到底服侍了我一回。她走的時候我怎麼也要賞點好東西給她,讓她留個念想。」

      關老太太目光飛快地睃了四周一眼,見沒有人注意,壓低了聲音道,「我想讓她像從前似的繼續住在九如巷,初瑾嫁了,就該輪到誥哥兒娶媳婦了,到時候何氏也空閒下來,正好教少瑾怎麼打理庶務。」

      郭老夫人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臉上卻閃過一絲不以為然的表情,顯然是不同意關老太太這麼做,卻又不想多管閒事說些什麼。

      關老太太素來佩服郭老夫人的目光。看著心裡不由「咯噔」一下,仔細地想了想自己剛才說的話,實在是不知道哪裡說錯了,不由道:「怎麼?您覺得不妥當?」

      郭老夫人笑道:「也行!畢竟是要嫁到你們家去的,早點適應也好。」語氣十分的勉強。

      關老太太心中更是不安了,嗔道:「我們妯娌這麼多年了,你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的?」非要問個明白。

      郭老夫人這才道:「我是覺得,沔侄媳婦來告訴少瑾庶務,她若是嫁出去還好。若是留在你們家,只怕新媳婦以後知道了。心裡有點難過。再者,詣哥兒和少瑾一塊長大的。別人知道的說是因為少瑾從小就養在程家,不知道的還以為少瑾是童養媳……於少瑾的名聲不好!」

      關老太太驚出一身的汗冷。

      這妯娌間的矛盾有的時候就是因為一件很小的事引起的。

      這繩子要擰成一股才有勁。她原指望著程誥兩兄弟、兩妯娌能互幫相助,讓四房有朝一日能在九如巷說上話的。這要是何風萍和周少瑾因此而有了罅隙,她豈不是弄巧成拙?

      可把周少瑾交給李氏教養……若是有什麼偏差,還不是得由他們收拾殘局。

      最重要的是,周少瑾是她看著長大的,乖巧又溫順,又​​正是多思多慮的年紀,要是在保定府住長了,有李氏在她耳朵邊嘀咕,誰知道她會不會對程家疏遠起來?

      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關老太太真誠地問郭老夫人:「那您覺得這件事該怎麼做好?」

      「各有各的不同。」郭老夫人笑道,「這種事誰好替你們家拿主意?」

      關老太太不禁心事重重,直到從平橋街出來回到九如巷的嘉樹堂,心裡還一直在琢磨著這件事。

      沔大太太進來服侍婆婆歇息,關老太太這才拉著兒媳婦的手把郭老夫人的話告訴了沔大太太。

      「不會吧?」沔大太太遲疑道,「風萍應該不是那種人!」

      「這事上的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公。」關老太太聽著兒媳婦語氣猶豫,越發覺得郭老夫人說得對,可讓周少瑾出去過幾年,關老太太又有些不放心,嘆道,「要是那李氏是個讀書識字的就好了,或者是少瑾有個得力人管束就好了。」

      沔大太太笑道:「若是有這樣的人選,姑老爺又何至於把兩位小姐送到九如巷來。」

      「我何嘗不知。」關老太太嘆著氣。

      沔大太太卻眼睛一亮,道:「娘,您說,我們把少瑾交給郭老夫人怎樣?我看郭老夫人很喜歡她,還帶她去了普陀山。郭老夫人應該會同意這件事吧?」

      關老太太想到在平橋街的時候郭老夫人一直盯著周少瑾看,覺得這件事有點譜。

      她道:「這件事我仔細想想。」

      沔大太太不敢再多說。

      關老太太卻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而且這樣對周少瑾也好。

      郭老夫人親自指點過的小姑娘。和京城的程箏一樣的教養,別人看著身價都高一些。

      關老太太帶上了小兒子程沅在任讓人帶回來的廬山雲霧去了寒碧山房。

      郭老夫人和她預備的一樣,知道了她的來意之後。委婉地拒絕了關老太太請求:「……我年紀大了,已經沒有多的精力去再養個小姑娘了!不過。少瑾這孩子我是真的很喜歡,以後她有什麼不懂的,讓她來問我就是了。」

      「她又不七、八歲的小姑娘,又聰明伶俐,哪裡就需要您管頭管腳的呢?」關老太太磨了郭老夫人一上午,郭老夫人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這才道:「只要你們家姑老爺放心,養在我這裡就養在我這裡吧!」

      關老太太大喜。連連向郭老夫人道謝。

       ※

      平橋街,隨著婚期的漸近,向來淡定從容的周初瑾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一會兒要持香把帶去廖家認親的鞋襪再清點一遍,看有沒​​有遺漏的;一會兒吩咐冬晚把請客的菜單拿給她看;一會兒叫了馬富山的進來,問她:「跟過去的婆子你可都交待清楚了?攤嫁妝的時候讓她們無論如何也要看好我那幾盒首飾匣子,裡面有幾件東西可是九如巷老夫人、老安人賞的,都是些老物件,現在有錢也買不到,若是被人摸了去。我以後還有什麼臉回九如巷給幾位老夫人、老安人磕頭。」

      馬富山家的笑道:「您就放心好了!就是我們這邊不盯著,廖家也會派人盯著的——還沒有進門的新媳婦就丟了嫁妝,他們廖家還丟不起這個臉!」

      周初瑾雖然頷首。可眉宇間依舊憂心忡忡的。

      馬富山家的看著她情緒不對,想了又想,去見周少瑾:「大小姐當家慣了,如今突然甩開手,只怕是一時不習慣,家裡的橫豎有太太,二小姐閒的時候不如多去大小姐那裡坐坐。」

      自從添妝的那天周少瑾讓馬富山拿著父親的名帖把莊家舅舅嚇走之後​​,周少瑾的事莫明其妙地就多了起來,不是這個來問擺什麼香就是那個來問用什麼碗。她煩不勝煩,見李氏也忙得團團轉。又都是姐姐出嫁的事宜,只好耐著性子給那些管事的嬤嬤示下。

      如今聽馬富山家的這麼一說。她的心弦頓時就繃了起來,丟下手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去了周初瑾那裡。

      周初瑾屋裡床上、椅上、桌上到處是衣服,她正和持香挑著衣服:「我還是覺得第二天認親的時候應該穿那件大紅色的寶瓶牡丹的褙子好,蝴蝶穿花太輕浮了。可這件蝴蝶穿花是刻絲,又比杭綢好一些……」

      那種患得患失的躊躇,周少瑾還是第一次看見。

      姐姐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她不由得「扑哧」一笑,上前拎了那件大紅色寶瓶牡丹的褙子,道:「姐姐有一萬二千兩銀子的陪嫁,嫁妝單子上可是寫得清清楚楚,你就是穿件細布,廖家的人也只會誇你僕素,勤儉治家。姐姐不必擔心,持重為上。」

      周初瑾恍然。

      這原本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怎麼她就想不到了呢?

      她隱隱覺得自己這些日子太過急燥,索性就留了周少瑾陪她,姐妹倆有事你提醒我,我提醒你,她的心緒慢慢地平靜下來,恢復了原來的精明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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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06: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五章 出閣

      周少瑾見周初瑾恢復平常的心態,不由暗暗為姐姐高興。

  剛嫁進的新媳婦總會遇到諸多挑剔的目光,姐姐越是冷靜,越能從容的面前。

  她放下心來,閒暇的時候開始收拾自己的首飾細軟。

  春晚笑道:「二小姐這是要做什麼呢?家裡這些天有些忙,服侍我們的人我們又不熟知秉性,若是被哪個有心人看見了放在心上可就麻煩了。您還是把這些東西趕緊收拾好了——錢財不外露才是上策!」

  周少瑾道:「等姐姐出了嫁,我們就要隨太太去保定府了,把這些重要的東西先收拾好了,等走的時候也不用慌手慌腳了。」

  春晚嚇了一大跳。

  剛回來的那會二小姐​​還猶豫著是繼續待在程家還是回周家,怎麼轉眼間就尋思跟太太去保定保了?

  她道:「二小姐,可是老爺那邊有什麼信……」

  「不是,不是。」周少瑾笑道,「太太進了門,家裡有了主持中饋的人,我沒有道理再繼續留在程家,自然​​要跟著太太去保定府了!」

  她原來想留在程家,是想通過程池告誡程涇,現在她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再留在金陵就沒有什麼意義。何況按著前世的記憶,今年的秋闈程許會高中解元,然後沒多久,就發生了那件事……她離開金陵,正好避開這件事。

  春晚肯定是要跟著周少瑾走的,只是她生於金陵長於金陵,驟然間聽到要去保定府生活,不免有些捨不得走。

  可這不是她能決定的。

  她只能盡情地隱藏自己低落的情緒,笑道:「二小姐,您定下了走的日子嗎?碧玉姐姐那裡,我想臨行前去給她們辭個行。」

  「這是自然。」周少瑾笑道,「等我們走的時候,肯定是要過去給郭老夫人和碧玉她們辭行的。至於什麼時候走……等我和太太商量了之後再說吧!現在大家都忙著姐姐出閣的事呢!」

  春晚鬆了口氣,默默地開始收拾東西。

  很快,李氏就聽到了風聲。

  只是第二天就是廖家來催嫁的日子,她一個年輕婦人,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的,又是第一次以主婦的身份打理周家的內務,事事都想求好求全,每天忙的腳不沾地,哪有時間坐下來細細地和周少瑾商量去保定府的事,可若是就這樣放任不管,萬一丈夫的意思是讓周少瑾留在程家,她到時候可怎麼跟丈夫交待啊!

  周少瑾翻明年年底就及笄了,到了該說婆家的時候,程家門生故舊多,一把一大把的公子,周初瑾不就是因為這才嫁給了鎮江廖氏做了嫡長媳嗎?

  偏偏這事又不能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的。

  她爭得嘴角都冒了泡。

  李嬤嬤問李氏:「那你到底是希望二小姐跟著您去保定府呢?還是不跟著去?」

  「我當然是希望她跟著去了。」李氏用你是白痴的目光瞥了李嬤嬤一眼,道,「我像菩薩似的把二小姐恭恭敬敬地供上兩年,二小姐就該出嫁了。我既討好了老爺又得了好名聲,這麼好的買賣,我腦子進了水才會不顧她的意願繼續讓她留在程家呢!」

  李嬤嬤不以為意,笑道:「要不,您給老爺寫封信去問問老爺的意思?」

  「還要你教!」李氏道,「我今一早就讓人把信關了驛站。」

  「那您還擔心什麼?」李嬤嬤不解地問。

  李氏道:「你什麼都好,就是見識少了些,行事不免有幾分小家子氣——我不把我的意思跟二小姐說清楚了,若是老爺不同意二小姐去保定府,二小姐如果懷疑是我從中攪和,我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李嬤嬤訕然。

  李氏想了想,第二天送走了廖家來催嫁的人,還是去了周少瑾的屋裡。

  周少瑾正要和春晚商量要不要把家裡的那幾盆花帶去保定,見李氏進來,春晚忙站起身來給本氏端了個錦凳,又親自去捧了茶點進來。

  李氏笑著喝了茶,問周少瑾:「二小姐這在忙什麼呢?明天大小姐就要出閣了,按理呢,應由你們的兄弟背了你大姐出門。可恨我沒無能,沒能給你們生個弟弟。」她說著,眼圈一紅,「我跟關老安人商量之後,就請了九如巷的誥大爺背你姐姐出門。只是那廖家也說了,你雖只能把你姐姐送出閨閣,可這封紅卻不能少了你的,指明了有一份是給你的。等到明天你姐姐在屋裡等著全福人請她出門的時候,你就扶你姐姐一把,廖家的人就知道你是誰了。廖家的人會塞個封紅給你,你接下就是了。等到你添了外甥女,再還回去就是。」

  看樣子廖家給足了周家面子。

  周少瑾聽著也歡喜,見李氏滿臉的疲憊,說完了卻不走,繼續坐在她屋裡喝茶,知道她還有話跟自己說。她的性子本來就喜靜不喜動,如果是平時,李氏就是這樣和她對坐上一天她也可以泰然自若地李氏打著太極,但明天是姐姐出閣的日子,她不希望那天出任何的紕漏,索性把話和李氏挑明了:「太太可還有什麼事囑咐我?」

  李氏正不知道怎麼開口好,周少瑾遞了個梯子過來,她忙順著著話題就接了上去:「我昨天聽說二小姐要和我一起回保定府去,可高興壞了。因今個廖家來催嫁,也沒空和二小姐仔細地說說這事。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主持這麼大的事,今天諸事都順利,我一時興奮得有些睡不著,就過來和二小姐說說話。不知道二小姐……」

  周少瑾不是個喜歡為難人的人,聞言笑道:「我是這麼想的。可就怕太太和父親另有安排,準備姐姐出閣了再和太太說這件事的,沒想到太太這樣的細心,沒等我開口就先問起來。」

  李氏歡天喜地地道:「那二小姐是準備和我一起回保定府囉?這趕情好。我有了個說話的人,你三妹幼瑾也有了個伴。你父親若是知道了,肯定高興。」

  周少瑾笑了笑。

  父親命中註定是有兒子的。

  等李氏生了兒子,這個家就更像個家了。

  再也不會像前世似一家人四分五裂,各自痛苦了。

  想到這裡,她站了起來,道:「太太等會,我有樣東西送給太太。」

  周少瑾轉身將那塊用黃布包著的,從雷峰塔順回來的磚抱了出來遞給了李氏:「這是我跟著郭老夫人去普陀山露過杭州府裡從雷峰塔求來的,有兩塊,一塊給了姐姐帶去廖家,這塊是送給太太的。說是供在觀世間的腳下,極靈的!」

  李氏一聽就知道是什麼。

  她頓時熱淚盈眶。

  沒能生兒子,是她的一塊心病。

  她對周少瑾姐妹雖好,可那與其說是好,還不如說是一種敬而遠之。

  可沒想到周少瑾對她如此的誠心。

  她心裡又生出些許的不安。

  周少瑾並不需要李氏的感激。

  她這麼做是為了父親。

  姐姐也好,她也好,到了年紀就會嫁人,有自己的日子要過,能陪在父親身邊,陪伴父親終老,照顧父親生活起居的,卻是李氏。她希望李氏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從而對父親再好。

  周少瑾遞了塊帕子給李氏,安慰她道:「太太還年輕,莫急。我聽我乳娘說,有人嫁到她們村子十幾年都沒有孩子,結果突然有一天就懷上了。太太如此善待我們,好人自有好報的。」

  李氏不好意地點頭,卻也不能和周少瑾多說什麼,周少瑾畢竟是個沒出閣的小姑娘。

  兩人說了幾句話,李氏起身告辭。

  周少瑾送了李氏出去。

  迎面卻碰到了李嬤嬤。

  李嬤嬤笑著屈膝給周少瑾行了個禮,對李氏道:「沔大太太從大小姐屋裡出來了。」

  李氏就笑著對周少瑾道:「二小姐快回去吧,夜風涼,二小姐小心受了寒。」

  周少瑾奇道:「大舅母​​這麼晚了還沒有回去,是有什麼事嗎?」

  李氏笑道:「沒事,沒事!你大舅母只是有些話要跟你姐姐說。」語氣頗有些敷衍的味道。

  周少瑾心中不悅,送走了李氏,就去了姐姐那裡。

  誰知道姐姐居然鎖了內室,持香和冬晚都不見蹤影,就幾個小丫鬟在掛著大紅燈籠的廡廊下說著悄悄話。

  她叩門,姐姐嘴裡說著「來了,來了」,可過好一會才給她開門,門打開之後滿臉的通紅,一副很不好意識的樣子。

  周少瑾很是困惑,道:「姐姐,您這是怎麼了?」

  周初瑾摸了摸紅紅的臉,道:「剛才沒有脫衣服就睡了,有點熱。」

  周少瑾很是懷疑。

  李嬤嬤剛才還說大舅母在她屋裡呢!

  周少瑾道:「姐姐,我今天晚上和你睡吧!」

  「好啊!」周初瑾回答的有些不自在,道,「你先回屋去盥洗,我收拾收拾屋子你再過來。」

  周少瑾疑竇重重。

  姐姐可不是這樣的人!

  沔大舅母到底對她說了些什麼?

  可恨她前世只知道畏畏縮縮地躲在姐姐身後,自姐姐定下婚期之後就一直痛不欲生,姐姐出嫁的事全由馬富山和馬富山家操辦的,根本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姐姐不像傷心難過的樣子,這讓周少瑾心裡略微踏實了些。

  「我就在你這裡盥洗好了!」她從周初瑾身邊擠了進去,一面說,一面坐在了姐姐的床上,「我讓春晚把東西拿過來!」

  「好啊!」周初瑾道,神色間有些扭捏。

  周少瑾非常的奇怪,眼角的餘光卻看見姐姐的枕頭下壓著本厚厚的畫冊。

  「這是什麼?」她抽出來看。

  周初瑾卻大叫著撲了過來:「少瑾,這是大舅母給我的……」

  周少瑾已面色緋紅地丟下了畫冊。

  姐妹一時間都傻了眼。

  掉在地上的,是本春宮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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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07: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歡喜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的,短暫的沉默之後,她跳起來就朝外走:「姐姐,我,我等會再來看你!」

      「哦,哦,哦!」向來沉穩大方的周初瑾手足無措地望著落荒而逃般離開自己內室的妹妹,臉比周少瑾還紅。

      而周少瑾直到進了自己的內室,撲在填漆床大紅色的綾被上,臉上的熱氣還沒有散。

      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新娘子出嫁的前夜,家中的女性長輩都會向她講洞房之夜的事。

      前世,她情況特殊,嫁的時候只有姐夫的幾個朋友過來道賀,那還是看在姐夫的面子上,統共擺了四、五桌的酒席。

      新婚的時候,她睡在床上,林世晟睡在地上。周遭都是林世晟的人,也沒有誰嚼根舌。後來她去了大興的田莊,那就更簡單了。田莊上有人輕怠她,被姐姐發現後,林世晟就每個月都去看她一次,隔著道屏風,一個睡在裡間,一個睡在外間。

      想到這些,她心裡微微有些難受。

      她如果能像姐姐這樣熱熱鬧鬧地出嫁該多好啊!

      前世那些痛苦的記憶又在她的腦海裡浮現。

      眼淚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周少瑾蜷縮在被子裡,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醒來,她眼睛腫腫的。

      周少瑾怕人看出端詳來,還吩咐春晚想辦法去煮幾個雞蛋幫她敷眼睛,誰知道沔大太太見了卻攬了她的肩膀笑道:「傻孩子,鎮江離金陵這麼近,你若是想初瑾了,就去鎮江串門去,哭成這個樣子。看了就讓人心疼。」

      她訕訕然地笑。

      眾人善意地微笑。

      就連周初瑾也以為周少瑾是捨不得自己出閣,有些後悔昨天晚上沒有留妹妹住下,拉了周少瑾的手道:「你要記得來看我!你不是說要帶姐姐去普陀山嗎?」

      周少瑾連連點頭。

      周初瑾卻哭了起來。

      周少瑾低聲安慰著姐姐。

      她並沒有不捨的感覺。

      或者是因為她知道姐姐會嫁得很好。不僅遇到了一生的良人,還有了自己的小家。比在程家的時候更幸福。

      給周初瑾擔任全福人的顧家大太太看了不由笑道:「大小姐恭謹謙和,二小姐纖柔溫婉,我原以為二小姐的性子要柔弱些,沒想到事到臨頭反而是大小姐忍不住哭了起來。」

      眾人這才注意到周少瑾的異樣。

      誰家的姐姐出嫁妹妹不哭?

      可周少瑾實在是哭不出來。

      她重生後立下的兩個願望都實現了,又很快能擺脫程許的泥沼,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哭得出來?

      周少瑾只好掩飾道:「大舅母​​和姐姐不都說讓我不要傷心,若是想姐姐了。就去鎮江看姐姐嗎?」

      嫁了人上有公婆下有姑叔旁邊還有妯娌,哪有那麼簡單的?

      但大家還是被她天真的話逗得笑了起來,不僅沖淡了離別悲傷,還平添了些許的喜慶,倒是個意外的收穫。

      李嬤嬤笑著來稟,說廚房裡送熱水來了。

      大家去了旁邊的廂房坐。

      周少瑾陪了過去。

      九如巷的老夫人、老安人都沒有來,姜氏和洪氏也都算是看著周少瑾長大的,氣氛倒也融洽。只有程笳,從頭到尾板著個臉。

      周少瑾唯有嘆氣。

      姜氏對程笳越管越緊了,上次她借了姐姐既然出嫁姐妹們想在一起說說話的藉口想留程笳在平橋街過一晚都未能如願。

      周家的客人並不多。九如巷在金陵卻是赫赫有名,很多人來周家隨禮都是看在九如巷的面子上,全是些熟面孔。周家辦喜事,倒像是程家在辦喜事似的。

      周少瑾見大家相談甚歡,朝著程笳使了個眼色,出了廂房。

      程笳緊接著就跟了過去。

      兩人在院子裡剛剛吐露出新芽的石榴樹前站定。

      周少瑾悄聲問:「你那天找我做什麼?」

      程笳,眼底閃過一絲掙扎矛盾,半晌才低聲道:「那天我陪著母親去甘泉寺上香,見到了敬表哥……他瘦了很多……還問我願,願不願意嫁給他……若是我同意,讓我什麼也不要管。其他的事,他自會想辦法……若是我不願意……他要送給我一個銀項圈。說不好要了我的東西,這是他小時候外祖母送的。他轉送給我,算是給我子女的信物……」說到這裡,程笳臉色紅得像血,「說是如果我生了個女兒,他的兒子任我挑。如果我生了個兒子,就做他的女婿……我,我,我……」

      好大的膽子啊!

      周少瑾聽得兩眼亮晶晶的。

      前世她總跟在程笳的屁股後面跑,程笳雖然和她玩得好,可這種事卻是不會和她說的。

      也不知道前世有沒有這一茬。

      她急切地道:「那,那你是怎麼說的?」

      「我能說什麼啊!」程笳白了周少瑾一眼,「這種事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嗎?」

      周少瑾卻聽著這話裡有話,她笑道:「什麼『你我』,是你好不好!你可別把我給扯了進去。再說了,這種事你大可拒絕,你沒有拒絕,那就是同意了!」

      程笳急起來,道:「誰說我同意了!我壓根就沒有接他的項圈。還說什麼他的兒子任我挑,若他的兒子全是些紈絝子弟,我挑什麼挑啊!」

      周少瑾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道:「可你好像也沒有說不行哦!」

      「我,我,我……」伶牙俐齒的程笳磕磕巴巴,半晌都說不出句話來。

      周少瑾暢歡的低笑。

      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程笳吃癟,覺得心裡很高興。

      程笳就拐了一下周少瑾,道:「我是來找你商量事的,你要是再這樣,你別想我以後再理你。」

      「你不理我也行!」周少瑾一點也不怕。道,「我看你有話以後對誰說!」

      程笳道:「你放心!你若沒空,吳家大小姐有空。我到時候說給她聽去!」

      周少瑾愕然。道:「吳大小姐?吳知府家的大小姐閨名寶璋的那個嗎?」

      「就是她!」程笳不以為意地道,「她自從上次幫二房的耘侄做了幾件得到了識大表嫂讚賞的衣飾之後。就常在程家出入。幾次遇到我都笑盈盈地打招呼,向我賠不是。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和她玩到一塊去了。」

      周少瑾皺眉。

      看來自己決定去保定府是對的。

      她想告誡程笳幾句,只是還沒有等她開口,有小丫鬟跑了來,笑道:「二小姐,四表小姐,大小姐要梳頭了。」

      程笳拉著周少瑾就跑。道:「我們去看看。」又道,「從前都是別人叫你『表小姐』,叫我『小姐』,現在別人叫你『小姐』',叫我『表小姐』,真有意思!」

      周少瑾無語。

      等她們進屋的時候,顧大太太和沔大太太已經開始幫周初瑾梳頭。

      程笳望著穿著大紅嫁衣,面帶嬌羞憧憬的周初瑾,羨慕地道:「初瑾姐姐可真漂亮!」

      周少瑾抿了嘴笑。

      李嬤嬤端了蓮子百合羹進來。

      顧大太太服侍著周初瑾吃了。

      廖家接親的人來了。

      震耳欲聾的鑼鼓炮竹,喧囂複雜的歡聲笑語。讓周家立刻熱鬧起來。

      周初瑾緊緊地拽住了周少瑾的手。

      周少瑾想了想,悄聲對姐姐道:「姐姐,你放心。池舅舅說,他見到過姐夫。姐夫不僅相貌堂堂,而且還學識淵博,是個謙謙君子,見到池舅舅的時候非常的尊重。可見他對這門親事很滿意到。」

      周初瑾微微一愣,抓著周少瑾的手慢慢地鬆了下來。

      周少瑾莞爾。

      很快,喧嘩聲就到了門口,廖家的人送來蓋頭。

      沔大太太則客氣地請來看熱鬧人去廂房坐——廖家的人要來接親了。

      周少瑾則被留在了房裡。

      顧大太太笑著對周初瑾道:「別怕,到時候我會跟過去的。你有什麼事。就讓隨身的丫鬟去找我。」

      周初瑾輕輕地「嗯」了一聲。

      顧大太太扶著周初瑾去了廳堂。

      拜過祖先和生母程賀、繼母莊良玉的牌位之後,又對代表周鎮的空椅子和李氏磕了頭。顧大太太幫周初瑾蓋上了蓋頭,把周少瑾拉到周初瑾的身邊站定後。程誥穿了身嶄新的綠色直裰走了進來,隨後走進來的廖家全福人笑瞇瞇給了周少瑾和程誥各一個大大的封紅。

      「吉時已到!」程誥在相儐的唱喝下背起周初瑾出了廳堂。

      外面就響起了「劈裡啪啦」震天響的爆竹聲。

      原本在廳堂裡看熱鬧的人全都朝外擁去。

      周少瑾捏著大紅的封紅,靜靜地站在廡廊下,看著姐姐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爆竹的硝煙裡,直到再也看不見。

      四周冷清起來。

      「看樣子你姐姐嫁得挺好啊!」陡然有人在她身邊道。

      她轉過身去,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池舅舅,您怎麼在這裡?不是,我是說,您怎麼在內院?您不是應該在外院喝喜酒嗎?」

      程池笑道:「我跟著過來看看。」

      他的確只是過來看看。

      卻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廡廊下泫然欲泣卻嘴角微翹的周少瑾。

      他就走了過來。

      周少瑾眉眼彎彎地點著頭,道:「姐姐嫁得很好!姐夫待她很好!」

      程池挑了挑眉,道:「但子嗣艱難!」

      周少瑾不悅地嘟了嘟嘴,道:「我已經幫姐姐在雷峰塔求了磚回來,姐姐這世肯定會子孫滿堂的!」

      程池挑了挑眉。

      周少瑾氣得不得了,道:「池舅舅,您怎麼能這樣?今天可是我姐姐出閣的日子!」

      程池瞥了她一眼,道:「我說什麼了?」

      就是因為什麼也沒有說她卻偏偏知道他在想什麼才更叫人生氣啊!

      周少瑾跺了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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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07: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七章 圓話

      看周少瑾又氣又惱的樣子,程池強忍著才沒有笑出來,道:「我找你有事!」

      周少瑾忙恭敬地站好。

      池舅舅既然知道了她重生的事,也相信了她所說的話,那找她就不會是小事。

      程池就低聲地把自己怎樣在郭老夫人面前解釋她知道黃理和程涇爭禮部尚書的事告訴了她。

      周少瑾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池舅舅好能掰啊!

      說謊都不打草稿,張口就來。

      她想了兩年多都沒有想到怎麼讓池舅舅相信她的話從而給程涇報個信,池舅舅卻張口就把郭老夫人給說服了。

      這算不算是有蘇秦張儀之才呢?

      周少瑾不禁道:「池舅舅,您可真厲害!連老夫人都騙過了!」

      程池聽著臉都黑了。

      這小丫頭片子說話怎麼這麼糟心呢?

      他低聲喝道:「什麼叫『騙』?這是『謀略』!『謀略』你懂不懂?難道你想讓別人知道你重生的事嗎?難道你就不怕把我母親嚇壞嗎?難道你不怕被那些愚昧的人把你當成怪物似沉塘?」

      周少瑾被嚇得臉色蒼白,連連搖頭。

      可她也知道池舅舅這是為她好……池舅舅說了不能告訴別人,就真的連郭老夫人也瞞了。

      她很是感激。

      程池看著她受了教訓,心裡這才好過了點,道:「你機靈點!若是別人說起這件事,你就這麼說。千萬不要在我娘面前露了馬腳,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周少瑾忙乖乖地保證道,「我答應了您誰都不告訴的,我就誰都不會告訴的。」說完。她想了想,補充道,「我也沒有告訴我姐姐。」

      程池面色微霽。

      周少瑾鬆了口氣。

      池舅舅待她很好。她不想惹池舅舅生氣。

      她柔聲問程池:「您要不要到屋裡去喝杯茶?這裡剛剛放了很多的爆竹,到處是硝煙的味道。聞著有些嗆人!」

      程池正好想和她說收養的事,道:「喝茶就不必了,你們家裡的人都忙著周初瑾出嫁的事,哪裡有人燒水?不過我還有話跟你說,去廳堂裡坐坐也好。這裡的硝煙的味道的確太大了些,廖家應該對這門親事很滿意,爆竹像自家地裡種的似的,放個不停。沒想到我大哥還挺會做媒的!」

      周少瑾抿了嘴笑。正要和程池往廳裡去,程笳卻跑了進來,道:「少瑾,你怎麼站在這裡?我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見了。初瑾姐的花轎就要離開平橋街了,你也不去看一眼……」她說著,聲音戛然而止,詫異地喊了聲「池四叔」,垂手站在那裡,一雙大眼睛卻好奇地看了看周少瑾,又看了看程池。最後把目光定在了周少瑾的身上,滿臉寫著「池四叔怎麼會在這裡」的表情。

      「池舅舅是過來喝喜酒的。」周少瑾微笑道,「在這裡碰上了。就說了幾句話。笳表姐,你找我就是想告訴我姐姐的花轎要出門了嗎?我有意留在這裡的。我怕看到了姐姐的花轎出門會哭起來!」

      「說什麼呢?」程笳上前拽了周少瑾的手,道,「你要是不看會後悔的!」說完,她朝著程池甜甜地笑了笑,道,「池舅舅,您先在這裡站會,我和二表妹去去就來。」然後不由分說地拉著周少瑾就往外走。

      「笳表姐。笳表姐!」周少瑾急道,「我不能就這樣走了。池舅舅還在這裡呢!」

      程笳卻道:「池舅舅那裡讓人管事過來陪著就行了。我們還是快點去大門口吧!剛才幾位太太都哭了起來。」

      算了!

      就算是她不跟著程笳去看熱鬧,以程笳的性子。她都休想單獨地和池舅舅說話了。

      只有等會再找機會問問池舅舅還有什麼話跟她說了!

      周少瑾朝著程池歉意地笑了笑,被程笳跌跌撞撞地拉走了。

      程池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程笳到底晚了一步。

      等她把周少瑾拽到大門口的時候,周初瑾的花轎已經走了,大門口只留滿地的紅紙屑和還瀰漫在空中的硝煙。

      程笳嗔道:「你看你,錯過了吧!」

      周少瑾卻若有所思地嘀咕道:「有些事,你沒有親眼看見,就可以裝沒有發生似的。我沒有看見姐姐出閣,姐姐就好像只是出去串門了似的,過幾天就會回來… …」

      「真是敗給了你!」程笳無奈地道,「你要這樣自欺欺人,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少瑾姐姐什麼時候回門?我想到時候來看她。」

      「一個月之後。」周少瑾和程笳說著話,往廳堂裡去,一路上僕婦們紛紛給她們行禮打招呼,「你那天說要在我們家留宿一晚,你是不是要和我說李敬的事?」

      程笳紅了臉,悄聲道:「我也想聽聽初瑾表姐的意思,等初瑾姐姐回門,你告訴我一聲,我看能不能找個機會陪陪初瑾姐姐!」

      因為兩家隔得遠,原本準備取消的歸寧也在方氏的堅持下改為了一月回門,周初瑾還因此而在家裡住上三天再回去。

      周少瑾輕聲地笑。

      如果不心裡有所動搖,程笳又何必費這麼大的勁一會要聽她的意思,一會要聽姐姐的意思呢?

      程笳漲紅了臉,伸手就去撓周少瑾:「死丫頭,我讓你看笑話!」

      周少瑾笑著轉身避開了程笳的手,疾步地朝廳堂去。

      廳堂卻已人去樓空。

      周少瑾很是失望,問廳堂裡掃地的丫鬟:「程家四老爺呢?」

      小丫鬟根本不知道誰是程家四老爺,道:「二小姐,我來的時候這廳堂裡就沒有人!」

      或許是去了席上。

      周少瑾吩咐小丫鬟去看看程池坐在哪裡?

      小丫鬟應聲而去。

      程笳道:「你何必管他坐在那裡?你還怕他沒有位子坐啊?」

      「怎麼會!」周少瑾道,「我一早就吩咐那些管事留心池舅舅行蹤,給他留個位子了。我只是覺得我們這樣把池舅舅行丟在廳堂不太好。」

      程笳不以為意地道:「你別池四叔當玻璃人似的好不好?他那麼精明厲害,你還怕找不到個吃飯的位置?要是真找不到了。他就白瞎了他『程四爺』的名聲!」

      周少瑾聽著想起自己第一次見程池的情景……她猶豫道:「池舅舅的名聲在外面很響嗎?」

      「哎喲,你讓我說什麼好?」程笳訓著周少瑾,「你好歹也出門應酬應酬。別整天待在家裡,連身邊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像我大哥。就是金陵四公子之一。二房的識大哥,就是大畫師雙溪先生的關門弟子,擅長畫花鳥,在整個江南都小有名氣,曾經有人出五百兩銀子的潤筆費主有了識大哥畫畫。池舅舅是有名的財神爺,誰還會和錢過不去啊!金陵城裡的人誰遇到了他不恭敬地稱一聲『程四爺』!你以為良國公世子爺為什麼和池四叔這麼好?那是因為那年下大雨,沖毀了很多家的房子,皇​​上命良國公府出面幫著官衙維護金陵城的治安。誰知道良國公卻把人手抽調到了良國公府幫自己修房子,被當時的鎮太監給告了。要不是池舅舅出面幫他們周旋,良國公府還不知道會怎樣的?」說到這裡,她有些咬牙切齒起來,「誰知道他們卻打了主意要娶我,我一想到良國公府雖然錦衣玉食卻要過著不保夕的日子就替阿朱都難過起來……」

      周少瑾聽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池舅舅真的像程笳說得那樣,他現在知道了程家的以後的處境,會有什麼舉動呢?

      是去托程池求助呢?還是自己默默開始著手想對策呢?

      送走了賓客,周家漸漸冷清起來。

      李氏望著如收拾殘局般落寂的僕婦,對周少瑾嘆道:「難怪別人都不知願意嫁女兒了。就這熱鬧過後的沉默就能讓人心酸。」

      是啊!

      也不知道池舅舅跑哪裡去了。

      他竟然沒有坐席。

      是有事先前離開了呢?還是出了其他的什麼事?

      周少瑾和李氏應酬了幾句,就藉口太累回了房間。

      春晚幾個正坐在燈下嘀咕,看見周少瑾進來了。幾個人都笑嘻嘻地站了起來。膽子越來越大的碧桃更是笑道:「二小姐,廖家可真大方!給了您兩張『一百兩』的銀票。」

      周少瑾笑了笑,道:「那敢情好!你去讓春晚從我的帳上支五兩銀子,讓廚房給你們治辦桌酒席。」

      大家哄笑著給她道謝。

      周少瑾卻想著程池的事。

      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和自己說什麼?

      怕就就怕是關於她重生的事,派個人去問一聲都不行!

      他走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要送他一程?

      池舅舅在程家向來是悄無聲息不被人注意的那個人,若是到周家做客還如此,那可真對不住他那二百兩銀子的隨禮了!

      周少瑾心裡就像揣了個石頭似的,怎麼也不能安心。

      倒是春晚他們,想到李氏操辦完了周初瑾的回門禮之後就要回保定府了。開始收拾箱籠。

      忙完了周初瑾出嫁事宜的李氏過來看的時候見周少瑾只有幾個箱籠,非常的意外。

      周鎮每年都會給兩個女兒攢嫁妝。周少瑾沒有道理只有這幾個箱籠啊?

      周少瑾笑著解釋道:「之前沒有想那是繼續留在程家還是去保定府,有些東西就沒有帶出來。」話音未落。她已經止不住地笑了起來。

      不怪池舅舅嫌她蠢,她的確有點蠢。

      她完全可以藉著去九如巷收拾箱籠的時候問問池舅舅找她有什麼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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