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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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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07: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八章 嚇著

      打定了主意,周少瑾的心就定了下來。

  等到平橋街的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跟李氏說了一聲,帶著春晚去了九如巷的嘉樹堂。

  關老太太看到了她非常的高興,拉著她的手問:「你今天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就是沒什麼事,所以過來看看您和大舅母。」周少瑾看著郭老夫人怎麼跟人寒暄,也學會了場面上的話。

  關老太太聽了就更高興了,不僅讓丫鬟端了很多她喜歡吃的茶點,還留她住幾天:「……畹香居還給你們姐妹留著,服侍的丫鬟婆子也都還在,首飾什麼的用你大舅母的就成了,你連件衣服都不用帶。」

  周少瑾高高興興地應了,道:「太太說,等姐姐回了門,就帶我一起回保定府去。我正好趁著這幾天進府來陪陪您好大舅母。」

  關老太太一愣,道:「周太太要帶你回保定府?」

  「是啊!」周少瑾笑道,「姐姐嫁了,我也大了,卻又不好一個人住在平橋街,所以太太說讓我跟著她回保定府。父親一直在外做官,我這麼多年都沒有陪父親好好說說話,也跟跟父親住些日子。」她說著,話鋒一轉,道,「外祖母,我聽說保定府大慈閣的醬菜很有名,我到時候給您帶點回來嚐嚐。」

  關老太太見周少瑾說起回保定府的事一派歡喜,想著自己養了她一回,她的心裡到底還是覺得自己的父母親,心裡就有些不樂意,後來又見她說話像個孩子似的,還要給她帶了醬菜回來,好像她去只是小住幾天就回來的,心裡又覺得舒暢了些。

  她笑吟吟地道:「那少瑾願不願繼續陪著外祖母呢?」

  周少瑾心裡「咯噔」一下。

  她之所以沒有看見關老太太就開門見山地提出想把自己放在畹香居的東西搬到平橋街去,就是怕關老太太覺得她薄涼,可沒想到這話說圓滿了,事情卻出了紕漏——關老太太竟然要把留在九如巷,那豈不是鐵了心要把她嫁給程詣啊!

  可她一句旁的話也不敢說,只能裝不知道。

  「我當然願意啊!」周少瑾硬著頭皮違心地道,「不過父親那裡……」

  關老太太立刻笑道:「你父親那裡,自我來說。我是怕你見你姐姐出了閣,不願意跟我這個孤老太太,所以特意問問你。」

  這苦肉計都用上了,周少瑾越發覺得關老太太留自己的目的不簡單。

  「好啊!」她笑著答道,心裡卻盤算著一回去就給父親寫封信,然後快馬加鞭地送去父親那裡,太太李氏那裡也得打聲招呼,別不知道情況把她給賣了。

  關老太太很滿意周少瑾的乖巧貼心。

  周少瑾卻如坐針墊,恨不得驟然間長出對翅膀來飛回去,哪裡聽得進去關老太太的嘮叨,等聽到關老太太說已叫了丫鬟去請沔大太太過來的時候,她就更坐不住了,找了個機會起身道:「外祖母,大舅母如果忙著,我們還是別打擾了。我先去寒碧山房給郭老夫人問個安,再回來和大舅母說說話。」

  關老太太有意把周少瑾放在長房教養,自然樂見周少瑾和郭老夫人親近。她笑著點頭,叮嚀周少瑾:「老夫人很喜歡你,你不在的時候,寒碧山房也很冷清,你過去了,好好地跟老夫人說會兒話,若是老夫人留了你午膳,就就用了午膳再回來,你大舅母通常下午的時候都沒有什麼事。」

  周少瑾有些驚訝關老太太對長房的親暱,可她自己也有意在長房多待會,沒有多想就笑著應了,三步並做兩步地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但她沒有去正房,而是悄悄地繞了個圈,直接去了聽鸝館。

  春日陽光正好,清風坐門檻上曬著太陽和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小道童說著話。

  那小道童穿著件青綢道袍,皮膚白淨,眉目秀麗,像哪家的小公子,不像是服侍人的人,卻面生的得很。

  難道池舅舅又收了小廝?

  周少瑾在心裡嘀咕。

  清風正對著那小道童說得眉飛鳳舞,根本沒有註意到周遭的動靜,倒是那面生的小道童發現了周少瑾,他拐了拐清風,小聲地道:「有人來了!」清風這才打住話題,扭過來頭來。

  看見是周少瑾,他神色微生有些不自在地站了起來,道:「二表小姐,您過來了?不知道您這是要找誰?」

  周少瑾道:「池舅舅在嗎?我池舅舅!」

  清風道:「龍虎山的張天師過來,四老爺正在和張天師說話。」言下之間是讓她等著。

  周少瑾沒有想以自己的運氣這麼不好。

  她看了那小道童一眼。

  小道童忙上給周少瑾行禮,自然介紹道:「我是天師身邊的道童善與。二表小姐好!」

  非常的有禮貌。

  周少瑾笑著朝她福了福,對清風道:「那我去書房等池舅舅​​好了。」

  按禮,她來寒碧山房應該先去拜訪郭老夫人,可關老太太的話卻讓她心急如焚,她在沒有見到程池之前根本就沒有辦法陪著郭老夫人說話。

  她怕自己站在這裡碰到了碧玉等人,不願意在門外等著。

  清風卻攔了她,道:「四老爺在和張天師就在書房!」

  這原本是件小事,也許是因為她每次來清風都沒有個好臉色給她,也許是看到關老太太那自信的笑容,而程池承諾會幫她解決她和程詣的事卻一直沒有什麼消息,種種的負面情緒讓周少瑾突然間覺得煩躁起來,道:「清風,上門就是客。就算池舅舅有客人,我想見池舅舅,願意在外面候著,你憑什麼要這樣攔著我而不是安排個落腳的地方給我?就算池舅舅不願意見我,趕了我走,你也應該去請了池舅舅示下再給我臉色看也不遲吧?雖人都說宰相的門房七品的官,你這還只是宰相的姻親我看就擺上了七品官的譜,你也挺行的啊!」

  清風的臉一下子漲成了紫紅色,他指著周少瑾「你」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周少瑾卻是看也沒再看她一眼,冷著個臉就進了聽鸝館,直接去了集螢那裡。

  誰知道集螢卻不在家。

  服侍集螢的小丫鬟告訴周少瑾:「四爺讓集螢姑娘去給誰送信去了,已經走了三天了。」

  周少瑾頓時覺得心裡不是個滋味。

  池舅舅見不著,集螢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她怎麼這麼不順利啊!

  她站在集螢住的廂房的冬青樹前,悶悶地揪著冬青樹的葉子。

  「這是怎麼了?」她的耳邊陡然想起了程池帶笑的聲音,「把我的樹都快弄死了。」

  「池舅舅!」周少瑾又驚又喜地回頭,就看見程池穿著件青蓮色的素面杭綢道袍身長玉立地站在走廊裡,「您不是在和那個什麼張天師說話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說著,她心裡湧入無限的委屈,不禁眼睛一紅,嘟著嘴道,「池舅舅,您欺負我,您的小道童也欺負我,我以後再也不相信您了!」

  這小丫頭怎麼每次跟他說話都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程池被噎的半晌都沒有說話,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道:「你在這裡胡說些什麼呢?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我的小道童又怎麼欺負你了?」

  周少瑾紅著臉道:「您明明說了會幫我打消外祖母把我和詣表哥湊作堆的念頭的,可今天外祖母見到我,卻說要跟我爹說,把我留在嘉樹堂。我不要留在嘉樹堂,我也不要嫁給詣表哥!」

  程池皺眉,眉宇間透著些許的慍色,冷冽地道:「四嬸都對你說了些什麼?」

  這是個與周少瑾平時所見截然不同的程池,周少瑾心中生怯,小聲地把關老太太說的話告訴了程池。

  程池又好氣又好笑。

  真是個欺軟怕硬的。

  剛才還朝著他發脾氣,他面色微變,她就像嚇著的小貓似的警惕地望著他,他動作略大一點她就要逃跑似的。

  「過來!」他站在走廊裡朝著她低聲道。

  「哦!」周少瑾小心翼翼地繞過欄杆,從旁邊的台階上了走廊,慢慢地在程池的面前站定。

  程池伸出手去,從她頭上揪下片葉子,道:「去哪裡玩了?連頭髮上沾了樹葉都不知道!」

  周少瑾困惑地望著程池的上的葉子,道:「我,我哪也沒去啊?就從門口走到了這裡……」

  程池把葉子丟在了一旁的樹叢裡,道:「以後走路小心點!」

  周少瑾乖乖地點頭。

  程池輕聲道:「把你留在九如巷,是我的意思!」

  「啊!」周少瑾睜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盛滿了詫異,像個小孩子。

  程池忍不住就笑了起來,聲音更加柔和起來:「你所說的事事關重大,我有很多事想不明白,需要問你。但你和我接觸多了,不免讓人起疑,若是因此有人懷疑你的遭遇,那就是我的不是了——你為了程家才把這麼重新的秘密告訴我的,我卻不能庇護你……我思來想後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藉了四嬸的名義把你留在嘉樹堂,然後由我母親教養你一段時間。等過兩年,你大些了,事情也理得差不多了,再由我母親出面給你說門親事……你上次跟我說你的事的時候,我就有了這個打算。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說。你只管安心搬回畹香居就是了。最多半個月,我就把你接來寒碧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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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07: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九章 離別

      讓她留在九如巷,還搬到長房去住,這件事竟然是池舅舅的主意!

      周少瑾愣愣地望著程池,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程池很是意外。

      他沒有想到周少瑾會抗拒這件事。

      在他看來,這是最好的安排了。

      既可以像周少瑾希望的那樣挽救程家,又可以讓周少瑾擺脫四房,隨心所欲地過日子。

      但周少瑾肯定不是怕被連累。

      離程家出事還有十一年,那個時候周少瑾早嫁了。出嫁女是不被定罪的。她既然重生了一回,肯定知道這些。

      不然她也不會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了。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她不想和程許見面。

      念頭一閃而過,程池不由抿了抿嘴。

      前世,程許到底幹了什麼事?

      他到底要不要揭開周少瑾心底的這個傷疤呢?

      向來果斷的程池陡然間猶豫不決起來。

      周少瑾卻低下了頭,小聲道:「池舅舅,我要想跟著繼母回保定去。您若是有什麼想問我的,可以趁著我還在金陵的時候問我,也可以寫信去保定,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您放心好了!」

      她纖長的睫毛投在眼瞼上,留下淡淡的陰影,溫馴得像隻小綿羊。

      程池突然間心生不忍。

      這是程家的事,她做了她應該做的,也做了她不應該做的,他又何苦把她拖下水去呢?

      正如她所說的,如果他真的想知道什麼,大可以寫信或是派人去問她,不一定非要住在長房。

      他低聲道:「少瑾,這件事是池舅舅考慮的不周到。你說得很對。你這麼多年跟著你姐姐住在九如巷,應該很想家了。現在你姐姐出嫁了,你也應該回去你和父親團聚。多陪陪你父親和繼母了!」

      周少瑾抬起頭來,驚愕地望著程池。

      她以為自己會花很大的功夫說服程池。甚至有可能要把自己前世的一些悲慘經歷告訴池舅舅,池舅舅才會讓她跟著繼母回保定府。

      可讓她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她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池舅舅就答應讓她去保定府了。

      「您……」她迷茫地看著程池,好像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似的。

      程池不禁笑了起來。

      這小丫頭,可怎麼得了,傻成這個樣子,別讓人賣了還給人數錢才好。

      他道:「我讓商嬤嬤陪你回保定府吧!」

      「什麼?」周少瑾眨了幾下眼睛。這才明白程池的意思。她忙搖手,道:「這怎麼能行呢?商嬤嬤走了,誰服侍您啊!」說到這裡,她又想到了一件事,著急地道:「池舅舅,老夫人肯定已經同意讓我住到寒碧山房裡來吧?我這一走,您可怎麼向老夫人解釋啊!」

      程池笑道:「你這個時候才擔心這個?剛才幹什麼去了?」

      周少瑾不由內疚起來。

      池舅舅都是為了她好,是她自己有心結,所以才不願意住到長房來的。

      她赧然地望著程池,清澈的眼裡盛滿了愧疚。

      這小丫頭。一雙眼睛像會說話似的。

      程池笑道:「好了,好了,你也別不好意思了。你不是說相信池舅舅的嗎?我既然能讓母親同意教養你。也能讓四嬸打消接你進府的主意。你就安安心心回去等消息好了。」

      最啊!

      池舅舅最厲害了。

      他三語兩句就瞞過了老夫人,前世還劫了法場,自然也有辦法讓外祖母收回成命。

      她可以跟著繼母去保定府了。

      她也可以擺脫前世的命運了。

      周少瑾雀躍地向程池道謝,精緻的眉眼彎成了月牙兒。

      有這麼高興嗎?

      程池心中一沉。

      不過是放了她回去,她就能歡快地像隻放出了籠的小鳥似的。

      事情恐怕比較他想像的還要不堪。

      而她不說,誰又能想到她曾經有過那樣的痛苦?

      他忍不住道:「少瑾,你恨嗎?」

      周少瑾沒懂。

      程池道:「你看著那些曾經傷害過你的人,你恨過嗎?」

      周少瑾沉默地垂了眼瞼,低低地道:「當然會恨啊!我有時候看見他們。巴不得他們去參加宴會的時候失足掉到了湖裡,被大家看熱鬧;或者是志得意滿的在大家面前表現時候用錯了典故。丟了臉,落下個不學無術的名聲……可他們今生又沒有欺負。我總不能因​​為前世的記憶就去報復他們吧?有時候我想想,也會覺得自己很委屈,覺得很憤恨……」她說著,想到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她也如願以償地報答了林世晟,還把把程家這個大包袱甩給了池舅舅……她又抬瞼慢慢地露出個笑容來。

      程池生平第一次知道了為什麼別人形容心疼的時候會用「心如刀割」這個詞。

      程許怎麼就狠得下心來傷害周少瑾?

      他在心裡冷笑。

      看樣子,他應該多關注一下自己的這個侄兒才是。

      程池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可周少瑾卻沒有註意到,她笑盈盈地問程池:「池舅舅,您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程池沒懂。

      周少瑾就有些得意,道:「池舅舅,您不說有什麼事就問我嗎?您有什麼話現在就可以問我,我當著您的面回答,肯定比寫信或是派人去問要清楚詳細!」

      程池看她那小人得意的樣兒,強忍著笑意正色地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程家為什麼會被抄家?」

      周少瑾的臉頓時脹得通紅,喃喃地道:「這個,這個不算……」

      「你不是說當面問你你回答的比較清楚詳細嗎?」程池肅然地道。

      「我,我,我……」周少瑾磕磕巴巴的,臉像紅霞似的。

      「逗你玩的呢!」程池笑道,「我現在腦子還有點糊。暫時還沒有什麼要問你的。」

      周少瑾鬆了口氣,訕然地朝著程池笑。

      這傻丫頭!

      程池跟著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溫煦,卻又帶著些許的克制。顯得溫文而又謙和。

      池舅舅笑的時候可真好看!

      周少瑾懵懵懂懂地想,問程池:「池舅舅。您路過保定府的時候會到我們家去做客嗎?」話音未落,她就感覺到自己的這句話問得不好,又忙道:「您路過保定府的時候,一定得去我們家做客。我到時候會學做很多的點心,您去了,我就做給您吃!」

      程池點頭,笑道:「到時候我一定去你們家做客!」

      周少瑾聞言笑彎了眉眼。

      這樣就能歡喜起來。

      程池直搖頭。

      周少瑾一下子跳了起來,急急地道:「糟了。糟了,我來的時候還沒有給老夫人問安呢!」

      這眼看到了中午,她這個時候去給郭老夫人請安,不免有蹭飯的嫌疑。

      程池就笑道:「那正好留下來用午膳!」

      「池舅舅!」周少瑾睜大了眼睛睜著他。

      程池哈哈大笑。

      周少瑾氣結。

      程池笑道:「快去吧!再磨蹭下去,就可以直接坐到桌子旁邊了。」

      周少瑾跺了跺腳,一溜煙地跑去了寒碧山房的正房。

      郭老夫人已經聽說周少瑾進了府,因為一直沒有看見周少瑾的影子,她還以為周少瑾被關老太太留下來用午膳了,所以看見周少瑾的時候她有點驚訝,道:「你用過午膳了沒有?」

      周少瑾只好厚著臉皮道:「我想吃您的小廚房做的炸響鈴。」

      郭老夫人特別的高興。吩咐碧玉:「快去吩咐廚房裡做二表小姐做個炸響鈴。」又問她,「你還想吃什麼?」

      周少瑾怎麼好意思再點菜,嬌笑道:「就喜歡吃你小廚房裡做得這道菜。」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和她坐在羅漢床上說話:「你這些日子在家裡做什麼呢?怎麼突然來了九如巷?太太在家可好?你看我明天請她吃飯她得閒嗎?」

      池舅舅已經說了這件事交給他來辦,她裝聾作啞就行了。

      周少瑾笑道:「原本想在家裡做針線的,可又靜不下心來,就來看看您和外祖母了。家裡原本就沒有請幾桌客,收拾了這幾天,太太也閒了下來。我回去就幫您問問太太,看她明天有沒有什麼安排!」

      郭老夫人直點頭,道:「你去見過你池舅舅了嗎?」

      周少瑾很是心虛,又不想騙郭老夫人。道:「聽說池舅舅有客人,是龍虎山的張天師!」

      郭老夫人笑道:「張天師叫張承玉。是你舅舅的好友。他有些年沒來了,應該是要出師修行了。所以來看看你池舅舅。承玉喜歡占卜,你池舅舅喜歡星相,倆個人有時候說起話來沒完沒了的,一天一夜都不闔眼。」

      周少瑾愕然。

      張天師還沒有走嗎?

      那池舅舅怎麼會在集螢住的地方出現呢?

      周少瑾遲疑問郭老夫人道:「張天師什麼時候走?」

      她想去見見程池。

      哪怕什麼也不說,讓程池知道她領了他的情也好啊!

      「應該會過了浴佛節再走吧?」郭老夫人笑著猜測道,「那年他就在我們家過了端午節才走的。」

      周少瑾嘴角翕翕,最終什麼也沒有說,扶著郭老夫人去擺飯的宴息室。

      誰知道她們剛坐定,珍珠進來稟道:「張天師來給您辭行!」

      郭老夫人嚇了一大跳,忙道:「怎麼這個時候要走?用過午膳了嗎?」

      珍珠笑道:「說是張天師這次是隨著他的師叔出門歷練,少則三年,多則五年才能回來。所以走之前特意來府上拜訪的。四老爺已經安排張天師用過午膳了。」

      郭老夫人放下心來,吩咐碧玉請了張天師進來。

      周少瑾卻混混沌沌地想著,她這一去保定,豈不是也有好幾年會見不到池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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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08: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章 無常

      春日正午的陽光照在碧紗櫥裡,映得滿室清涼。

  周少瑾安安靜靜地坐在碧紗櫥裡,神情有些恍惚地聽著郭老夫人和張承玉說著話,壓根就沒有想到看看龍虎山鼎鼎大名的張天師長得什麼模樣。

  池舅舅藉著外祖母的名義把她弄到寒碧山房來,隔著房頭,還礙著她的名聲,應該花了很大的力氣吧?

  可她說不想去池舅舅就答應了,什麼話也沒有說,還讓她相信他,「我既然能讓母親同意教養你,也能讓四嬸打消接你進府的主意」,可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她想起前世的事。

  那個時候她一心一意地依賴著姐姐,有什麼事去找姐姐,姐姐也是這麼說。可今生她才知道,她給姐姐惹下了多少麻煩,姐姐又為了她的事傷了多少的腦筋。

  她在池舅舅面前,好像有點像在前世的姐姐面前似的。

  什麼事都丟給他解決。

  一聽說沒她什麼事了,她就如釋重負般高興得忘乎所以。卻不曾仔細地想過自己這麼做會不會給池舅舅惹什麼麻煩,讓他怎樣的為難。

  她是不是為自己想的太多了。

  特別是池舅舅還對她這麼好。

  不僅相信了她的話,還由著她跟著繼母回保定府,讓她「安安心心回去等消息好了」。

  正如池舅舅問她的,「程家為什麼會抄家」,連她這個重生了的人都不知道,更何況池舅舅這個只是從她的嘴裡道聽途說的人呢?

  要不,她還是留在寒碧山房?

  至少她可以幫著池舅舅理一理思路。

  池舅舅不是說了嗎?他現在腦子有點糊,暫時還沒有什麼要問她的。以池舅舅的性子,這幾乎就是在說他現在有些束手無​​策……

  她還是回九如巷好了!

  可程許……

  周少瑾的指頭擰在了一起,可心裡卻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她:你不是說要改變嗎?說要變得堅強起來,不再像前世那樣只知道依賴別人,那為什麼要逃避呢?那些事不是還沒有發生嗎?剛剛重生的時候,你立下志願,一要報答林世晟,二要把程家的結局告訴程涇。立下這志願的時候,你不也覺得困難重重,兩件事像兩座山一樣壓在你的心裡嗎?可現在呢?林世晟已經和沐姨娘成了親,程家的事也告訴了什麼事也難不倒的池舅舅,可見什麼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鼓足了勇氣去做。

  程許前世是欺負了你,可今生不是還沒有發生嗎?

  從前你只是一個人,現在有池舅舅,又有郭老夫人、外祖母的庇護,難道都不能避免和改變這件事的發生嗎?

  前世,你過得不好,自己也是有責任的。今生,難道還像前世似的隨波遂流嗎?

  周少瑾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她一定要堅強起來。

  不能總指望著別人幫她。

  哪怕這個人是池舅舅。

  她也不可以成為池舅舅的負擔。

  想到這裡,周少瑾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在碧紗櫥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兩趟,聽到郭老老夫人吩咐碧玉送客的聲音,她的心情這才平靜下來。

  那就這麼決定了。

  她會按照池舅舅之前的決定搬到寒碧山房裡來的,也會求池舅舅不讓程許跑到寒碧山房裡來的。

  等程許發現向來把他捧在手心裡的祖母不是他想見就能見的,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周少瑾這麼想想都覺得心情舒暢了很多。

  現在最要緊的是把自己的決定告訴池舅​​舅。

  不過,池舅舅會不會惱她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沒有個主意啊!

  周少瑾苦惱地想著,直到吃飯的時候心情還是有些忐忑。

  郭老夫人看在眼裡,卻什麼也沒有說。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正是心思多的時候,衣服上多了個褶子都要苦惱半天,不必理會,過幾個時辰身邊有其他的事發生就會忘了。

  她笑著讓碧玉給周少瑾布菜:「今天的鰣魚做得好,你嚐嚐。」

  這才三月,寒碧山房的菜譜上已有了鰣魚。

  寒碧山房的飯菜可真好!

  她要是在這裡住上兩年,不知道回去之後會不會不習慣啊!

  周少瑾胡思亂想,小聲地問:「池舅舅不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他去送張承玉了。」郭老夫人笑道,「就算是回來吃飯,那也是午後的事了。」

  周少瑾點頭,直到用過午膳,陪著郭老夫人喝了杯茶,郭老夫人面露倦色要去休息,程池還沒有回來。

  她只好起身告辭,回了嘉樹堂。

  關老太太笑著問她:「郭老夫人都說了些什麼?」

  周少瑾道:「問太太明天有沒有空,若是有空,就請她吃飯。」

  關老太太看著時辰不早了,道:「那今天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後記得給我也回個信。」

  周少瑾沒有立刻就走,而是問關老太太:「我想留在嘉樹堂,您能跟我爹爹說說嗎?」

  關老太太喜出望外,忙道:「你放心,我已差了人去給你父親送信,最多這兩天就有消息了。」

  周少瑾鬆了口氣。

  還好沒有拒絕池舅舅。

  若是父親同意她留在九如巷,她要回保定府,池舅舅得花多少功夫啊!

  不過,她今天沒有遇到池舅舅,池舅舅行事又雷厲風行,怕就怕她前一刻說要回保定府,後一刻池舅舅就開始想辦法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寫封信給父親好了。

  周少瑾見過沔大太太之後就回了家。

  李氏聽說郭老夫人要請她吃飯,意外之餘不免有些歡喜。

  她在金陵人生地不熟的,又惦記著留在家裡的小女兒,日子實在是有些難熬。能去九如巷做客,既可以討好周鎮,又可以解悶,一舉兩得。

  李氏差了李嬤嬤提了幾匣子點心去了九如巷。

  周少瑾則和李氏說著體己話:「……聽外祖母的意思,是想讓我繼續住在九如巷。若是外祖母開了口,父親一定不好回絕,畢竟養恩重於生恩。我恐怕不能隨著您回保定府了。」

  她滿臉的遺憾。

  李氏訝然,又覺得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當年若不是關老太太堅持,周少瑾姐妹就去了南昌府。

  在這件事上沒有她說話的份。

  她討好地笑道:「老安人把你們姐妹當掌上明珠似的,捨不得也是常情。二小姐不妨安心地在九如巷再住些日子,等到過年的時候,我派人接了二小姐回家團圓。」

  周少瑾也的確想去保定府探望父親。

  她笑著稱「好」,和繼母說起了妹妹周幼瑾:「長得像誰?會不會走路了?我上次給她做的衣裳她能穿嗎?我想再給她做幾件冬衣,您看衣服的尺碼要不要放幾寸……」

  等到李嬤嬤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周少瑾和李氏親親切​​切地在那裡說話,若不是隔著輩份,倒像對姐妹似的。

  ※

  第二天,周少瑾和李氏去寒碧山房做客。

  唐老安人、李老人、洪氏、姜氏等人都出面陪客,家裡請了長高班裡的高惠珠來唱折子戲,四宜樓熱熱鬧鬧的,服侍的婦僕路過都會放慢了腳步聽幾句。

  周少瑾卻被程笳拉到了四宜樓的點心房裡說話:「……你說,我到底怎麼回李敬啊?」

  「我怎麼知道啊!」周少瑾道,見不時有僕婦從點心房的門前路過,道,「我們去四院樓外面說話好了,這樣子避在門後若是有人躲在哪裡我們一樣也看不到。還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在院子裡說話,來往的人群一目了然。」

  「好啊!」程笳道,「少瑾,我發現你越來越行了,這樣的主意都能想得出來。」

  周少瑾微微一愣。

  這好像是池舅舅的主意。

  她今天一天都沒有看見池舅舅,聽南屏說,池舅舅送了張承玉之後就直接去了藻園。他今天要是不回來,她就碰不到他的人了!

  周少瑾心不在焉地和程笳在四宜樓前的石拱橋上,聽著程笳嘮叨:「他派了人來問我,可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好?我娘肯定是不會同意的。我也不知道敬表哥為什麼會看中我?他說其他的事他來辦,可誰知道他會跟我母親說些什麼?若是我母親誤會我和他之間有什麼,我還有什麼臉活在這世上?還怎麼能立足做人……」

  「這事是有點讓人覺得心裡不安。」周少瑾等她說完,這才道,「我看你還是慎重些的好!」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池舅舅,不動聲色間就達到了目的的。

  不過,池舅舅去藻園幹什麼啊?

  為什麼還不回來?

  她還要和他商量留在九如巷的事呢!

  周少瑾抬手就折了根石榴樹的樹枝,揪起樹枝上嫩綠的葉子來。

  「少瑾,」程笳睜大了眼睛望著她,「你怎麼折起樹枝來了?我從前折了樹枝做花環你都要囉嗦我半天的,怎麼你今天自己折起樹枝來?」

  周少瑾頓時臉上紅辣辣的,含含糊糊地道:「我也替你煩心嘛!要不你再找個人問問?」

  程笳神色一黯,道:「這件事我除了你還能跟誰說嗎?」

  周少瑾立刻想到了一個人選。

  她道:「要不,我們找集瑩商量去?」她把集螢砍了前未婚夫一條胳膊的事告訴了程笳,「……她這麼厲害,你不如讓她幫你去查查李敬的底!」

  程笳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拽著周少瑾就往聽鸝館跑。

  周少瑾忙道:「你慢些,你慢些,集螢不在家!」

  程笳失望地停住了腳步。

  姜氏在四宜樓的二樓朝著程笳招手,示意她上樓去。

  程笳耷拉著腦袋回了四宜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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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心急

      周少瑾則耷拉著腦袋回了平橋街。

      池舅舅一直都沒有出現。

      李氏卻很興奮,和周少瑾道:「沒想到沂大太太竟然是九江洪家的姑娘!洪家的家風是出名的嚴正,家裡的姑娘公子們都很成氣。我聽沂大太太那口氣,她娘家有個侄兒,因父母相繼去世,今年二十歲還沒有訂親,人品很好,書也讀得好。正巧我三哥有個女兒,今年十五歲,正要說婆家。你說,我幫他們做媒成嗎?」

      周少瑾這才想起來,李氏也是江西人。但李家是商賈,洪家是讀書人,李氏仰慕洪家也就能理解了。

      她覺得什麼事都要試一試才知道結果,可沂大太太是二房的人,周家卻是四房的姻親,她又決定以後和長房站在一邊,若周家和二房扯上了關係,這件事會變得很複雜。

      但她看著李氏一副興致勃勃的面孔,不好潑了她的冷水,笑道:「這件事我也不太懂,我覺得還是應該問問父親——就是要說媒,也由父親出面比較好。」

      見周少瑾沒有反對,李氏的情緒更高了,她笑道:「那就照二小姐說的辦。」又有些感慨地道,「我沒有想到二小姐會同意。」

      周少瑾奇道:「我為什麼不同意啊!」

      李氏道:「二小姐您是不知道,我們李家雖也是積善之家,卻比不得那些出了讀書人的寒門小戶,每每逢到什麼事,總是我們李家吃虧。若是家裡的侄女能嫁到讀書人家,以後李家的子弟讀書也就能到好一點的私塾,說不定我們李家也能出個讀書人呢!」

      這也許是李氏嫁給父親的原因之一吧!

      周少瑾思忖著,卻不好繼續這個話題。她笑道:「父親肯定也希望李家好啊,這樣幼瑾又多了能依靠的人啊!」

      李氏笑瞇瞇地點頭,道:「老爺是個很好的!」

      她的話說得非常的真誠。顯然對周鎮很滿意。

      周少瑾窘然,又和李氏說了幾句話。就回了上房。

      沒有了姐姐,三闊帶兩個耳房的上房就顯得有些空蕩。

      她一個人坐在豆大的燈光前勾了半幅觀世音持瓶像,聽著打了三更鼓,這才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管花房的餘嬤嬤來問她:「您親自種的那株雙色牡丹是不是要搬到保定去?都結了花苞,這幾天應該就要開了。若是開在路上就可惜了。」

      周少瑾想了想,去花房挑了幾盆花,吩咐春晚和余嬤嬤去趟寒碧山房:「雙色牡丹送給郭老夫人。惠蘭則送給池舅舅。」又想著不能送了郭老夫人不送關老太太,又道,「君子蘭送到外祖母那裡去。」

      她想知道池舅舅回來了沒有。

      改變主意的事得盡快告訴池舅舅,免得池舅舅做了安排她這邊又有變了卦。

      周少瑾心裡急起來。

      可春晚回來卻告訴她,四老爺還沒有回來。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周少瑾隱隱覺得程池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麼簡單,只是管著程家的庶務,和人做做生意。

      她想到傳說死在漕幫手裡的二房老太爺程勵。

      周少瑾叫了樊祺進來,悄聲道:「你知道四老爺的藻園在什麼地方嗎?」

      十四歲的樊祺開始長個子,長得比周少瑾高了半個頭,笑的時候像個頑皮的孩子。可正色的時候青澀的臉上卻有著同齡人少有的穩重內斂。

      他恭敬地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幫二小姐打聽。」

      進府兩年,周少瑾只要他做過一件事。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那時候怎麼就那麼大的膽子。而當他知道沐家大小姐因為提前嫁給了林家大爺而逃過了一劫,並救了自己的弟弟妹妹的時候。他對周少瑾有種莫名的敬畏,總覺得這個看上去花般嬌美的二小姐很不簡單。

      因有這樣的態度,前世樊祺才能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依舊置辦了一份能令他衣食無憂的產業吧?

      周少瑾想著,道:「聽說四老爺去了藻園,你幫我給四老爺帶個信,說我有要緊的事找他。」

      樊祺一句話也沒有多問,應聲退了下去。

      晚上,樊祺回來道:「四老爺不在藻園。」

      周少瑾臉色微變,道:「那有沒有回九如巷?」

      樊祺低聲道:「也不在九如巷。」

      周少瑾一夜沒闔眼。翌日天還沒有亮就起了床,準備去寒碧山房看看。不曾想用過早膳。家裡卻收到了周鎮的回信。

      李氏告訴她:「……你父親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保定府。」

      周鎮回的是李氏最初寫給他的那封信。

      周少瑾現在哪裡心情管這些,她只想盡快地找到程池。但這封信卻正好給了她去九如巷的藉口。

      李氏對程家了解的越多,就越覺得程家樹大根深,丈夫希望她能和程家的人交好不是沒有道理的。

      她以為周少瑾是想拿了這信封給關老太太看,好讓關老太太同意自己回保定府。

      李氏不由柔聲叮囑她:「你別硬來。若是關老安人的臉色不好看,你就什麼也別說了,直接回來。免得壞了你和老安人的情份。其他的事我會想辦法的!」

      周少瑾謝了李氏。

      只是沒等她出門,小廝氣喘吁籲地送來了周鎮的第二封信。

      李氏和周少瑾忙湊在一起拆了信。

      周鎮的口氣全變了。

      他讓周少瑾留在九如巷陪伴關老太太,還讓周少瑾:「不管大事小事都要聽外祖母的教誨,你外祖母對你疼愛有加,她留你是為了你好。你以後長大就明白了。」

      也不知道父親知不知道外祖母有意把她許配給詣表哥的事?

      周少瑾覺得自己的處境就像條千穿萬孔的破船,到處漏水,池舅舅再不出現,她就要被水淹沒了。

      關老太太卻叫王嬤嬤過來請她們去嘉樹堂說話。

      送走了王嬤嬤,李氏沉吟道:「老安人難道是想和我們說把你留下來的事?」

      周少瑾也猜是這樣的。

      兩人重新梳洗一番,去了嘉樹堂。

      關老太太拉著周少瑾的手和李氏寒暄了半晌才進入正題:「按理說。你對少瑾像親生母親一樣,初瑾出嫁後,少瑾應該回去和你生活在一起。可你也知道。少瑾是我從小帶大的,我實在是捨不得。好在姑老爺是個細緻的。聽說我要把少瑾留下就同意了……」

      李氏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在這個時間和關太太計較。不管關老太太說什麼她都笑瞇瞇地應好,等到李氏和周少瑾從嘉樹堂出來,關老太太對李氏的印像大為改觀,還私底下對王嬤嬤道:「姑老爺娶的這位新太太也是個玲瓏通透之人,說話不費勁。」

      王嬤嬤笑著應「是」。

      周少瑾則長長地透了口氣。

      她總算把自己留在了嘉樹堂。

      接下來,就得把池舅舅找出來了。

      在側門的轎廳停下,周少瑾對李氏道:「我想去趟寒碧山房才好。我昨天給郭老夫人送了盆花去……此時才覺得不對勁,我想去探探老夫人的口風。」

      李氏對寒碧山房那滿眼綠色記憶深刻。

      「你怎麼會送盆花去給郭老夫人?」她催促周少瑾道,「你快去看看!我在這裡等你。」

      「你還是先回去吧!」周少瑾道,「我怕郭老夫人留了我說話。」

      李氏略一思忖,道:「也好,免得我在這裡等得你著急,你去了寒碧山房靜下心來,好好地和郭老夫人說說話,可別引起什麼誤會就好。」

      周少瑾連連點頭,送走了李氏就急步去了寒碧山房。

      碧玉幾個正打了水給放在院子中間的那株雙色牡丹清洗葉片。

      見周少瑾來了都紛紛地和她打招呼:「沒想到二表小姐居然養出了株雙色牡丹。聽說雙色牡丹除了像我們府裡那樣一個顏色一半的還有一個枝頭開出兩朵不顏色的牡丹花的。二表小姐這個是哪一種?」

      周少瑾忙悄聲道:「你們小點聲音!我這是一個枝頭開出兩朵不同顏色的牡丹花。因覺得稀罕,就送了過來,卻忘了老夫人是不養花的。池舅舅在家嗎?我還送了盆惠蘭給池舅舅。也不知道有沒有出錯?」

      她嘆著,碧玉等七嘴八舌地安慰著她。

      「說雙色牡丹有不同的開法就是老夫人告訴我們的,要是老夫人生了氣,又怎麼會跟我們說這些呢?你想得太多了!」

      「你送過來的惠蘭老夫人也看了半天,還誇你的惠蘭養得好。還讓花房的人空出一塊地方養惠蘭,過年的時候用來待客。」

      「早啊!你別擔心,老夫人沒有生氣。」

      周少瑾安下心來,佯裝無意地道:「那池舅舅呢?他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碧玉笑道,「四老爺去了藻園還沒有回來。聽秦子平說,四老爺說金陵城的夏天太熱了。藻園卻在石灰山,不僅景緻優美。而且清爽涼快,是個避暑的好地方。只是這幾年都沒有人過去住了,一些房屋都陳舊了,四老爺想把那邊修繕一番,請了杭州那邊過來的工匠去看房子,要把那邊大修呢!」她說著,壓低了嗓子悄聲地告訴周少瑾,「說不定到時候我們也能跟著過去避暑呢!」

      可池舅舅根本就不在藻園啊!

      池舅舅身邊不是懷山在服侍嗎?怎麼報信的人卻是秦子平!

      秦子安又去了哪裡呢?

      周少瑾心浮氣躁,卻不敢流露出一絲的異樣。

      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和郭老夫人說了半天的話,這才滿身疲倦地回到了平橋街。

      之後的幾天,她想盡了辦法打聽程池的去向,程池卻像消失了般不知道去了哪裡,而不管是郭老夫人還是其他的人,沒有一個人發現程池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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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見到

      怎麼會這樣?

      周少瑾誰都不敢問。

      她怕因為自己的追問讓別人發現了程池的異樣,又怕這是程池佈的一個局,郭老夫人的沉默就是為了配合程池,而她貿貿然的行事卻破壞了程池的佈局。

      可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呢?

      要是根本不是她所想的,池舅舅實際上遇到了什麼危險的事怎麼辦?

      周少瑾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眼看著姐姐都要回門了,程池還沒有消息。

      這下子周少瑾徹底地慌了。

      池舅舅答應過她的事從來都沒有失言過。

      他說過,她要是不願意留在九如巷,他會想辦法讓外祖母同意她去保定府的。

      姐姐回門後,她的去留就得定下來了。

      池舅舅還不知道她改變了主意,若是這個時候還不動手就晚了。

      他肯定是遇到了什麼事……說不定還是攸關生死的事!

      周少瑾急得在屋裡團團地轉,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決定去寒碧山房看看——如果郭老夫人知道這件事,又不動如山,說明池舅舅沒有危險;如果郭老夫人不知道這件事,就算是拼了這條性命,她也要和郭老夫人一起把池舅舅找出來。

      她匆匆換了件衣服就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郭老夫人有客人。

      周少瑾奇道:「是誰?」

      瑪瑙悄聲告訴她:「是顧九太太。」

      周少瑾就更奇怪了。

      顧家還在守孝期,顧九太太不是應該在家裡守孝嗎?顧清各就算是因為起復之事要求程涇,以顧家和程家的交情,他也不必讓自己的太太這樣和程家套近乎啊?落在有心人眼裡那可就是不孝了。

      瑪瑙看了看四周,聲音壓得更低了,道:「好像顧家有人提出來分家。九太太肯定是不答應的。想請了老夫人出面說項。」

      顧家以教書育人起家,兄友弟恭、子孝母慈、夫義妻賢,家風清正。自顧青鴻之後就沒有鬧過糾紛,更不要說分家了。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道:「那可是醜聞。」

      「誰說不是。」瑪瑙嘆道,「估計老夫人此刻也很頭痛。不過,我們操不了這心。二表小姐,您是先到茶房裡等會?還是讓我這會就稟了老夫人。」

      她要說的事更是辛秘。

      周少瑾道:「我還是去茶房裡等著吧!」

      瑪瑙笑著領她去了茶房,吩咐小丫鬟把她慣用的坐墊拿了出來,問了她喝什麼茶,親自去沏了茶,端了盤茶點過來。

      周少瑾連聲道謝。客氣道:「怎麼好意思讓你親自給我沏茶!」

      瑪瑙笑道:「二表小姐是個寬和的人,就算是小丫鬟做得不如您的意,您也從來不說,我可是誠​​心請了您到茶房裡喝茶,怎麼能讓您將就呢!」

      周少瑾赧然。

      瑪瑙就陪著她說起閒話來:「……您有幾天沒來碧寒山房了,您都在家裡幹什麼呢?我有件事一直想問您,可每次遇到您您都在忙大表小姐的事,我也沒機會!」

      周少瑾笑道:「是什麼事啊?你可以讓小丫鬟帶個信給我。」

      「那怎麼能成呢?」瑪瑙臉色微紅地道,「年前您不是賞了我們每個人一個紅包嗎?我就是想問問那裝紅包的絡子叫什麼名字?是誰打的?我也想跟著學學……」

      周少瑾笑了起來。

      那是前世她在大興的田莊沒什麼事自己琢磨出來的,打的時候長了。反而比其他的絡子更順手些。

      「是我自己打的。丫鬟們閒著無事,看著像梅花似的,就取了個名叫『一剪梅』。你要是覺得好看。我讓春晚教你。」

      瑪瑙喜出望外,起身給周少瑾續了杯茶。

      有小丫鬟跑進來找她:「瑪瑙姑娘,碧玉姑娘說,老夫人傳出話來,把『丁』字庫裡的『春』字房的那套黃楊木的酒盅拿出來,老夫人要送了顧九太太。」

      瑪瑙不好意思地朝著周少瑾笑。

      周少瑾忙道:「你快去忙你的吧?我在這裡等老夫人就是了。」

      瑪瑙道:「那好,我吩咐小丫鬟們一聲,老夫人那邊一有動靜就來告訴您。」

      周少瑾笑著頷首。

      瑪瑙匆匆跟著來報信的小丫鬟出了茶房。

      周少瑾一個人坐在茶房裡,又開始東想西想的。

      按理說。老夫人是個十分精明強幹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池舅舅不見了!就算是一時因為別的事太忙沒有查覺。這麼長的時間了,連她都知道了。她老人家不可能不知道啊!

      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她早就應該來問老夫人了。

      老夫人是池舅舅的母親,不可能對他有什麼壞心事。

      就算是池舅舅出了什麼事,有老夫人幫著找,總比她一個人暗中折騰的好。

      可萬一老夫人甚麼也不知道,她該怎麼辦呢?

      池舅舅反復交待過她,讓她對誰也不能說出自己重生的經歷,甚至為了幫她保守這個秘密,池舅舅還想了一套說辭瞞過了老夫人。

      可她沒池舅舅這本事啊!

      若是她被郭老夫人看穿了,她又怎麼跟池舅舅交待啊?

      一想到池舅舅會因此而為難,周少瑾心裡就像揣了個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沒有個主意。

      她坐在茶房的玫瑰椅上絞著手指頭。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只是這陣喧嘩聲來得很短暫,很快周圍就恢復了平靜。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若是平時,周少瑾根本就不會關心,可今天她心事重重,又怕是郭老夫人送了顧九太太出門而小丫鬟忘記了告訴她,她猶豫了一會,撩了簾子就出了茶房。

      誰知道正好有人路過茶房。

      而且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帶著淡淡的香味。很好聞。

      猝不及防間,她避之不及,差一點就撞到了那個人的身上。

      那人也很是意外。忙退後幾步。

      兩人定睛一看,周少瑾又驚又喜地叫了起來:「池舅舅!」

      彷彿什麼珍貴的寶貝失而復得般。她心情激動,急急地道:「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您可還好?您出去怎麼也不跟家裡的人說一聲啊?我這幾天都擔心死了!」

      程池微微地笑。

      衣飾整潔,笑容儒雅,目光明亮,如果不是這幾天周少瑾一直找不到人,看他的樣子她肯定會以為他不過是去前院走了一趟。

      或者是看到程池像個沒事人一樣,而自己卻一直擔驚受怕的,周少瑾莫名地有種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遇到了自家的大人般的傷心起來。她的眼淚止不住地簌簌落下:「池舅舅,您怎麼才回來啊!我找了您好多天……」

      程池一愣。

      他雖然沒有刻意地隱藏行蹤,可無心的人肯定不會發現。

      周少瑾想辦法找他了嗎?

      程池面露歉意,溫聲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答應過你的事不會忘記的。你姐姐還有五、六天就回來了,我記得呢!你放心好了。快別哭了,小心眼睛又腫了……」

      他不說這話還好,他這麼一說,周少瑾覺得更委屈了。

      她又不是因為去保定府的事才怕他不回來的,她是怕他像二房的老太爺程勵似的死在了外面,好長時間才被人發現。死的時候連個裝殮的人都沒有……

      周少瑾的眼淚落得更急了:「家裡的人都沒有發現你不見了……懷山也沒有消息……老夫人好像也不知道的……我又不敢問別人……怕你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悄悄的出去了,要瞞著九如巷的人……又怕你在外面遇到了什麼危險……我嚇得要死,你還說這種話……」

      她不停地擦著眼淚。

      程池神色複雜。

      不是為了自己去保定府的事。而是擔心他悄無聲息地出了事……

      有多少年沒有人這樣擔心他了?

      程池沉默了半晌,這才慢慢地走了過來。

      「少瑾,別哭了!」他柔聲勸道,「你看你的樣子,像個掉進泥塘裡的小花貓似的……」

      她這幾天吃不好睡不著的,他卻說她像個掉進泥塘裡的小花貓……

      周少瑾委屈的不能自己。

      池舅舅怎麼能這樣說她?

      誰不想在別人面前光鮮靚麗。

      可她這麼的擔心,讓她佯裝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她實在是做不到。

      反正池舅舅已經覺得她像掉進泥塘里的小花貓似的了,她又何必在這裡強裝沒事泥?

      周少瑾一扭頭。進了茶房。

      程池望著晃動的門簾子,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這小丫頭片子。竟然敢甩臉給他。

      不過……看在她挺擔心他的份上……就算了!

      程池想了想,跟著進了茶房。

      周少瑾正趴在茶房臨窗的桌子上小聲地抽泣。

      「少瑾!少瑾!」程池尷尬地喊了兩聲。

      周少瑾不想理他。

      程池靜靜地在她身邊站了會。輕聲道:「少瑾,別哭了,我以後出去告訴你一聲就是了!」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的。

      池舅舅一個大男人,出門哪有給婦孺交待的道理!

      周少瑾是從小讀著《女誡》長大的,講的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池舅舅不會是誤會她這樣是逼著他答應以後都要向她備報去向吧?

      她怯生生地從胳膊間露半個臉,磕磕巴巴地道:「不,不用了。您以後只是別讓人找不到人就好……我心裡很害怕……」

      程池滿頭黑線。

      讓她隨時都能找到他可比出門跟她說一聲麻煩多了……可他望著她濕漉漉的眼眸和紅紅的鼻尖,心想,兩人好歹也算是同盟了,讓她能隨時找到自己也是應該……他就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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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解

      周少瑾聞言小​​臉頓時亮了起來,眼睛像寶石般熠熠生輝,道:「真的?」

  程池失笑,拍了一下她的小腦袋,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哎呀!」周少瑾摸著腦袋,害澀地笑了起來。

  程池道:「雨過天晴了?」

  周少瑾紅了臉,然後想起了自己來找程池的目的,忙拉了拉程池的衣袖,低聲道:「池舅舅,我,我還是聽您的,留在九如巷好了!」

  程池非常的意外,思忖了一會,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她還以為池舅舅會高興呢!

  周少瑾不免有些失望,道:「是我想通了!我根本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哪些細枝末節的事會對您有用,不如留下來,幫您理理思路,等您找到了線索,我走的也安心些。」

  程池心情激盪,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噴薄欲出,陌生的讓他覺得不自在。

  這個傻丫頭,受了那麼重的傷害,別人都避之不及,她倒好,自己又跑了回來。

  程池有好一會沒有說話,再開口的時候,聲音略略帶著點嘶啞,道:「程家就算是被抄家,那也是十一年以後的事了,你現在留下來也沒有多大的用處。還是跟著你繼母回保定府去更好。更何況,程許馬上就要回來了,你不是不願意再見到他嗎?」

  周少瑾的指頭絞在了一起,垂瞼道:「我,我會保護我自己的。」她前世像駝鳥似的不去想這件事,今生也一樣。

  她抬起頭,轉移了話題,「正是因為程家被抄是十一年前之後的事,我就更應該留下來了。池舅舅您什麼也不知道,我卻知道之後的十一年間都發生了些什麼大事。不是有句話叫『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嗎?程家覆沒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們從現在就開始查,總比臨到頭來再想辦法收穫更多,更穩妥。」

  程池望著眼前那張因為認真而顯得格外明亮的臉龐,不由地抿了抿嘴,柔聲道:「少瑾,你用了『重生』而不是『做夢』來形像你的遭遇,是不是說,你在前世的日子就像你今生一樣,需要度過每一息,每一刻,每一個時辰?」

  「是啊!」周少瑾不知道程池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問她這些,但她還是很誠實地道,「有的時候會覺得日子特別的漫長,希望是做夢,一睜開眼睛,我就回到了從前,還和春晚在春日的草地上鬥草,還因為姐姐的新衣裳比我多而關在屋裡生悶氣……那時候我想,如果能讓我回到從前該有多好啊……沒想到我有一天真的回到了從前……」

  可惜如池舅舅所說的,每一息,每一刻,每一個時辰她都要一點一滴地熬過來。

  那時候,可真是生不如死卻又不能死。

  她活著,至少可以寄藉姐姐,讓姐姐不必那麼傷心。

  程池嘴角翕了翕,笑道:「所以你也別傷心了!你看,這世上有幾個人像你這樣的幸運。可見菩薩也是憐惜你的。」

  周少瑾笑瞇瞇地點頭,大大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池舅舅平時說話乾淨利落,從來都不曾猶豫遲疑,剛才卻嘴角翕翕之後才開口,他肯定不是想安慰她,而是想問她些什麼,卻又怕她傷心,所以臨時改變了主意。

  她不由咬了咬唇。

  池舅舅,到底想問她什麼呢?

  會不會是與她受辱的事有關?

  如果不是程家最後被滿門抄斬,一個也沒有逃出來,她都要懷疑程家的事是二房和三房暗中爭鬥的結果。

  但她覺得程家被抄家肯定不是簡單的私人怨恩。

  二房和三房就算是再鬧騰,也不可能把整個九如巷給搭進去。

  不過,如果九如巷結局是因為長房和二房爭鬥的結果呢?

  那花園的事,就勢必得告訴程池。

  周少瑾的腦子有點糊。

  程池已道:「少瑾,你應該也有些日子沒有見到你父親了吧?保定那個地方還不錯。你不妨就按照你原來的願望跟著你繼母回保定去,和你父親好好的聚聚,等到明年開春,我再接你回金陵府,陪我母親住些日子……」

  為什麼要讓她去保定住些日子?

  一去一來是很麻煩,很累的。

  不然那些老人家為什麼要說「一生不出門,是個福人」。

  周少瑾困惑地望著程池。

  程池的眼睛清亮得如夜空中不染塵埃的星子,可此時卻有些黯然。

  周少瑾驟然間明白過來。

  八月秋闈。

  為了避開夏季的炎熱,也為了考前讓身體和心情都調整到最好的狀態,程許應該在春季回到九如巷。

  池舅舅,什麼都知道,是不是?

  不管她說,還是不說?

  以池舅舅的聰明和厲害,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她的眼眶又無法自制地濕潤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池舅舅無聲的關懷和細緻體貼,還是因為那些明明已經被壓到了心底卻隨著回憶冒出來的不堪記憶。

  周少瑾低下了頭。

  她不想在池舅舅前面表現的這麼軟弱,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一次次無法控制地失態。

  為了不讓程池發現,她飛快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程池看著明明很傷心卻強忍著不想讓​​人發現的周少瑾,無奈地在心底嘆了口氣。

  他伸出手去,想安慰地拍拍她的頭,可手伸到半空,又覺得不合適。

  她是個柔弱的小姑娘,又不是他那些行走江湖的朋友。

  程池手頓了頓,最後落在了周少瑾的頭頂,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沉聲道:「乖!你聽話。我明年春天再去接你。你好好地在保定府和你父親一起過個年。」說到這裡,他想到了自己的承諾,又道,「我若是路過保定府,一定去你家做客。你可要記得做點心我吃。還要做得好,不好的點心我是不吃的。」

  「池舅舅!」兩世的淚水重如萬鈞,奪眶而出,周少瑾撲到了程池懷裡,抱著他的腰「嗚嗚」地哭了起來,「池舅舅……池舅舅……」

  程池的心裡也有些酸楚。

  無人可述的痛苦最磋磨人的。

  那種孤單和寂寞,是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體驗的。

  「好了,好了,別哭了。」他輕輕地撫著她的青絲,溫柔而耐心。

  周少瑾卻哭得更厲害了。

  程池由著她哭,只是撫慰她的動作更輕柔了。

  周少瑾痛痛快快地哭了個昏天暗地。

  程池心中的狐疑卻越發的深了。

  好不容易等到周少瑾哭夠了,赧然低頭擦著眼淚,他忍不住道:「少瑾,你為什麼沒有嫁給嘉善?」

  少瑾不是那種寒門小戶人家的女兒,周鎮也不是那種賣女求榮的人,出了事程家不可能壓得下去,唯有和稀泥。

  周少瑾知道自己是繞不開這個話題的。

  可只要不讓她親自去口述,她都能夠忍受。

  「我不願意嫁給他!」她聲若蚊蠅地道。

  程池更覺得奇怪了,又怕嚇著她,柔聲道:「你為什麼不願意嫁給他!」

  通常的人遇到這樣的事不都認命了嗎?何況少瑾的性格又是如此的溫順。

  周少瑾低低地道:「袁夫人想娶福建閔氏的姑娘做兒媳婦,我不願意看她的眼色。」

  這個回答讓程池非常驚訝。

  少瑾竟然有這麼倔強的一面……可也聰明的很!

  袁氏是那種越是得不到,越會覺得好的人。

  少瑾的堅持只會讓袁氏鄙視。

  所以少瑾最後嫁給了林世晟,和林世晟做了對假夫妻。

  想到這裡,程池不由沉思起來。

  屋子裡頓時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周少瑾不禁抬瞼朝程池望去。

  程池眉頭微皺,面色冷峻,好像遇到了什麼大難題似的。

  周少瑾心裡有些擔心,輕輕地喊著「池舅舅」。

  程池回過神來,安撫般地朝她笑了笑,然後斟酌道:「少瑾,我在想,程家也算是家大業大,門生故舊遍佈朝野了,新帝要處置程家,唯有用雷厲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程家就地問斬,在京城的,肯定是由大理寺處置,金陵城的婦孺,肯定是由金陵府處置,至於在外為官的,多半是由各衛所就地問斬了……」

  周少瑾看程池的目光盛滿了敬佩。

  池舅舅只是聽了她的隻言片語,就像看見了似的,猜得一點也沒錯!

  她不住地點頭。

  程池卻話鋒一轉,道:「少瑾,你重生的時候,你父親任什麼官職?」

  周少瑾自覺自己沒有程池的智慧,也就不去過多的猜測程池的用意,她只要誠實地回答程池的問題就行了。

  她乖乖地道:「廣東布政使。」

  程池愕然。

  良久,又道:「那你姐夫任什麼官職?」

  周少瑾張了張嘴,像被甩上岸的魚兒,透不過氣來。

  她的姐夫廖紹棠在她重生前是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還兼翰林院的侍講學士。

  三十二歲!

  而廖紹棠是至德二十四年,辛丑科的進士。

  然後他考中了庶吉士,在吏部觀政三年。

  散館後,直接留在吏部做了給事中。

  也就是說,他從一個從七品的至正四品的官員,只花了短短的四年功夫。

  「不,不,不!」周少瑾喃喃地道,一把抓住了程池手,她手如此的有力,讓程池懷疑她是不是連全身的力氣都使了出來,「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姐夫,他人很好的,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廖家早已式微,若是沒有程家在背後支持,姐夫就算是天縱英才,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幾年間就完成了別人一輩子也完不成的積累。

  她之前怎麼從來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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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推理

      難怪當時池舅舅問她「我在幹什麼」。

  因為池舅舅從來都不是那種恃強凌弱的人!

  周少瑾抓著程池的手,有些崩潰地哭了起來:「池舅舅,池舅舅……」

  「少瑾!少瑾!」程池沉聲道,聲音裡有著持重男子特有的穩沉,「你別哭!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心思都藏起來,一​​個人反覆地想來想去,只會走進死胡同。」

  周少瑾何嘗不明白,只是她只要一想到對自己親如胞兄的姐夫有可能是受了程家的恩惠,甚至是有可能用自己做了交易,而姐姐還蒙在鼓裡,為了給姐夫生個兒子求神拜佛,把自己折騰得苦不堪言時,她的心像被刀刺了般的難過。

  「好了,好了!」程池把她摟在了懷裡,低聲道,「不哭了。有話好好和我說,我幫你辦就是了。」

  溫暖的懷抱,如是我聞的香味,程池的承諾,讓周少瑾覺得踏實,慢慢地停止了哭泣,揪著程池的衣襟,小心地把廖紹棠的事告訴了程池。

  程池低低地笑。

  笑聲從胸膛裡透出來,震動著周少瑾的耳膜,這種感覺既新奇,又讓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怦怦亂跳起來,讓她好一會才平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子。

  程池並沒有放在心上。

  任誰像周少瑾這麼痛哭一場,事後估計都會不好意思的。

  他只是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我來問你,你出嫁是誰做的媒?」

  「姐夫。」周少瑾不解地道。

  程池道:「那我再問你,你那個時候幾歲?你姐夫幾歲?在幹什麼?」

  周少瑾茫然地道:「我那個時候十六歲。姐夫……二十三歲,還是個秀才,剛到京城一年,在國子監讀書,平時跟著他一個在大理寺少卿的師兄做些文牘之事……」

  那個時候,廖家有人反對姐夫做宗子。姐夫的日子過得很艱辛。

  幫她和林世晟訂了親之後,她沒有什麼嫁妝,姐姐提出來把自己生母的嫁妝分一半給她做面子的時候,姐夫還幫姐姐瞞著廖家的人。

  她還記得,後來姐夫做了官,用俸祿還了很久,後來還是林世晟拉著他做筆買賣,姐夫才把嫁她時借的銀子還上。

  程池繼續道:「有件事我沒跟你說,不過我想你心裡已經隱約有點印象。若不是你們要去普陀山禮佛,我去年的秋天就會離開程家,不是在冰雪封山的關外落腳,就會在四季如春的廣東落腳,最少也要三、四年之後才會回來,而回來也不會在家裡久待,只是來看看我母親就走。之後會每隔幾年回來看看我母親……」

  周少瑾有些明白了。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呆滯的目光中漸漸地有了光亮:「您是說,開始的時候姐夫並沒有想到他會得到程家的支助?」

  程池道:「前世的事我沒有印象,我不知道。不過,以我母親的為人,如果你出了那樣的事,她不可能睛睜睜地看著你就這樣離開。但也有可能你出事的時候正是我離開的時候,她老人家正是傷心的時候,沒有精力也沒有精神去管這些。」他說著,頓了頓,道,「如果現在讓我來處置,如果你和程嘉善不可能在一起了,我最先想到的可能是補償你,讓你一世衣食無憂。」但少瑾寧願和別人做假夫妻也不願意嫁給程許,可見當時的情況鬧得有多僵了,「如果你不接受,可能會想到你父親。但從你的話裡可以聽出來,前世你實際上是受了你姐夫的庇護,你姐夫又只比你大幾歲,又頗有擔當,如果選你姐夫做你的避風巷,那就最合適不過了。」

  他的話像一縷陽光照進了周少瑾沉寂的心裡。

  她的眼睛越來越明亮。

  「池舅舅,您說的不錯!」她有些激動地道,「後來程家倒台了,姐夫居然願意拿了廖家宗子的地位換取姐姐和外甥的平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錯怪了姐夫。」

  程池微笑地點了點頭。

  周少瑾不由拉了程池的衣袖,有些赧然地道:「池舅舅,謝謝你!要不是你,我肯​​定會誤會我姐夫的。」

  她前世的那些美好的感受和回憶也會毀於一旦。

  程池看著她小孩般的模樣兒,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語帶幾分教訓地道:「以後遇到這樣的事要多想想,別動不動就哭,哭又不能解決什麼事。」

  周少瑾紅著臉點頭,忍不住道:「池舅舅,您說,前世我姐夫知不知道他受了您或是老夫人的恩惠呢?」

  程池道:「就算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人活在世上不能除了黑就是白,除了白就是黑,還有灰。他在你和程家鬧翻的時候幫了你,在程家倒台的時候站在了你姐姐和外甥這一邊,他都是個品行高潔之人,這就夠足了。」

  周少瑾這才真正的釋懷,展顏笑了起來。

  程池鬆了口氣,溫聲道:「我讓商嬤嬤打水進來幫你重新梳洗一番。之後你去給我娘問過安之後就回平橋街去。等過幾天我就送你去保定府。」

  池舅舅怎麼還要送她去保定府啊?

  周少瑾不由嘟了嘴,道:「我不去保定府,我要留在九如巷。」說到這裡,她想到程池不在時自己所做的事,又有些得意起來,道,「池舅舅,我父親已經寫了信回來,說讓我留在嘉樹堂,你就是想送我走也沒有辦法了!」

  「是嗎?」程池挑了挑眉。

  周少瑾的心就怦怦怦地跳了幾下。

  「池舅舅,您不能這樣!」她跳了起來,「是您說讓我留九如巷的,您說話又不算話。我不管,我要留在九如巷,您要是送去保定府,我就,我就告訴老夫人去。說你,說你……」

  她磕磕巴巴了半天,不知道拿什麼威脅程池好。

  程池哂笑,道:「我看你也就到我母親面前告我狀的這點本事了!」

  周少瑾雙頰通紅,厚著臉皮道:「這好歹也算是本事就行了!」

  程池哈哈大笑。

  周少瑾就搖著他的衣袖,不停「池舅舅」、「池舅舅」地喊著。

  那聲音又甜又糯,撒嬌似的一直落進程池的心底。

  程池只好道:「我大哥給我寫了封信,程嘉善下個月中旬就要回來了。你的事,我仔細地想過了,只怕還不是那麼的簡單。程嘉善就算是再混蛋,他也不可能欺負你……只怕是真心愛慕你,所以有人針對這件事下了個圈套。」

  重活一世,程嘉善依舊喜歡上了少瑾。

  不然他不會自甘卑微地追著少瑾跑了。

  少瑾也不會為了躲避他一頭鑽進了三支軒了。

  「我這段時間很忙,我怕我護你不周全,讓別人有了可趁之機。」

  他懷疑這件事與二房老祖宗程敘有關。

  而少瑾的身份、地位又是最好的人選。

  如果是程敘親自出手,他又不能時時待在家中,少瑾肯定會像前世一樣吃虧的。

  程池只要一想到周少瑾回答他說「不恨」時的表情,心裡就隱隱作痛。

  「你乖乖聽話去保定府,我……」他也不知道怎麼獎勵她好,想了半天,道,「那我就答應你一件事好了。」

  他的話提醒了周少瑾。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興奮地道:「池舅舅,池舅舅,你忘了吧?我告訴你黃理會和涇大舅舅爭禮部尚書的時候,你就曾經說過,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我不要別的,我就要你答應我讓我留在九如巷。」

  程池一個頭兩個大,道:「這件事不算!換一個!」

  「池舅舅賴皮!」周少瑾就一直圍著他喊「池舅舅」,還趁機保證道:「我和老夫人在一起,寸步也不離,誰來我也不理。」

  程池哭笑不得,道:「碧玉邀你到院子裡踢毽子你也不去?」

  周少瑾就低聲嘀咕道:「程許要中了解元才會有事……您有什麼事?八月份都忙不完嗎?」

  「程嘉善是解元?」程池聽著心中一悸,低聲道,「你敢肯定是程嘉善中了解元之後的事嗎?」

  如果程嘉善中了解元,以他的性格,他肯定走得更坦然。

  周少瑾過了一會才明白他在問什麼。

  「前世是這樣的。」她呢喃道,「可我不知道今生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程池突然道:「如果程嘉善中了解元,那你就留下來。」

  周少瑾眨著眼睛。

  她還以為池舅舅會說「如果程嘉善中了解元,那就送你去保定府」呢?

  怎麼事情和她想像的完全相反啊?

  她忍不住道:「為什麼?」

  程池斜睨了她一眼,道:「上次我大哥問起嘉善的婚事,我大嫂說,程家和閔家的婚事之所以一直拖著,就是為了讓嘉善安心讀書。我從前不太明白這個『安心』二字從何而來。現在總算清楚了。嘉善恐怕以為中了解元就能娶你了,而我大嫂早就和閔家有言在先,自然不能給嘉善訂親了……」

  所以嘉善中了解元之後,明白他要娶的是閔家的姑娘時,才會不顧一切,順水推舟地成全了自己的心願。

  程池的心裡總算好受了一點。

  至少程嘉善還沒有壞到底,壞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周少瑾也有點明白了。

  她緊張地問程池:「那,那您準備怎麼辦?我,我不要嫁程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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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調侃

      程池冷笑,道:「當然是讓程嘉善快點和閔家的姑娘訂親了!」

  只要訂了親,二房的老祖宗的算盤就算落空了。

  九如巷程家五房,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要害的是長房的前途,可不是程家的清譽。

  他不能出仕之後,長房的讓哥兒年紀還小,程嘉善已隱隱有了些許的氣候,又是長子嫡孫,長房的希望多半會落在程嘉善的身上。把程嘉善踩了下去,就等於把長房踩了下去。

  而一直被程嘉善惦記著的少瑾就成了陷害程嘉善的最好工具。

  但如果程嘉善和閔家姑娘的婚事定了下來,退親之類的就會涉及到程家的清譽了,他們也會被拖下水,那他們想陷害程嘉善,就得另想其他的方法,不會再打少瑾的主意了。

  當然,這種也不一定能全都避開。

  因為程嘉善佔著長子嫡孫的名份,製造點醜聞拿捏住程嘉善可能比毀了程嘉善對他們更有用。

  少瑾一定要留在金陵……等到程嘉善發榜,就立刻把程嘉善送到京城去,他們就算再想打程嘉善的主意,那也不會拖累少瑾了。

  程池拿定了主意,道:「那你就留下來吧!」

  「真的!」程少瑾的眼睛亮晶晶的,面色微酡,嬌美的如朵花似的。

  程池沒有想到她會這麼高興,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笑道:「這下你滿意了。」

  周少瑾連連點頭,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兒,又嬌又憨,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程池忍不住摸了摸周少瑾的頭,道:「那我給你的兩個承諾都完成了……以後就不用擔心你會對我提什麼要求了!」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如釋重負。

  周少瑾一下子就睜大了眼睛,道:「我明明只用了一個承諾。」

  程池正色道:「怎麼會是一個?我之前答應幫你做一件事,剛又承諾答應幫你做一件事。可你用了我第二個承諾要求我履行第一個承諾——你一下子用了兩個承諾。」

  「不對,不對。」周少瑾忙道,「你之前答應我的一個承諾我根本就沒有用,是您這次說還會答應我一件事,我就想了之前您給我的那個承諾……」

  「你就要我履行我第一個承諾啊!」程池沒等她說話已道,「所以我答應了!」

  「不是,不是。」周少瑾急急地道,「你一共答應了我兩個承諾。我用的是第一個,第二個還沒有用……」

  「第二個怎麼還沒有用呢?」程池道,「你如果不用第二個承諾,我會答應你第一個承諾嗎?你仔細​​想想?我怎麼會弄錯!」

  是啊!

  池舅舅怎麼會弄錯!

  可事情分明不是這樣的。

  周少瑾的腦子有片刻的模糊。

  程池就趁機摸了摸她的頭髮,低聲道:「好了,我們別再爭辯這些事了!你快去梳洗梳洗好了,顧家的九太太還在寒碧山房做客呢!」

  周少瑾點了點頭,還想和程池說清楚,誰知道程池甩手就走出了茶房。

  「池舅舅!」她追了過去。

  她以後肯定還會求著池舅舅,池舅舅的承諾就很重要了。她不想就這樣糊里糊塗地失去了一個機會。

  程池頭也沒回,朝著她揮了揮手。

  商嬤嬤也笑著從一旁走了出來,道:「二表小姐,我服侍您梳個頭吧!您眼睛都腫了,要不要我去廚房給您拿兩個煮熟了的雞蛋過來?」

  周少瑾一聽,嚇了一大跳。

  原來她的樣子這麼的狼狽了,萬一落在顧家九太太眼裡就不好了。畢竟她可能會在寒碧山房住上很長的一段時間。

  「那你快幫我打盆水來。」周少瑾吩咐商嬤嬤,抬頭已不見了程池的影子。

  她不由跺腳。

  程池則板著臉,一直到了自己的書房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小丫頭片子可真有趣!

  三下兩下就被他給忽悠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特別是他說「我怎麼會弄錯」的時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是不解和困惑……簡直就是不戰而勝。

  怎麼有這麼可愛的小姑娘!

  他的嘴角高高地翹起來怎麼也落不下去,直到懷山進來吞吞吐吐地告訴他:「十三行的二當家說,您瞧得起十三行,願意入股十三行的船隊,十三行十分的榮幸,可這規矩是老祖宗訂下來,刻在紫檀木的匾額上訂在各分號的牆上,想必您也是知道的。所以這入股銀子,卻是要另算的,不能從之前買您船隊的銀子裡扣除……」

  程池的心情依舊很好,難是溫和地道:「既然是店規,我們自然也會遵守。你拿二十萬兩銀子給十三行,算是我的股本。」

  四爺,喜歡的事不就是壞別人的規矩嗎?

  懷山張大了嘴巴望著程池,還是程池問他:「你還有什麼事?」他這才回過神來,忙道:「沒,沒什麼!」

  程池一個眼神瞥過來。

  懷山打了個寒顫,腦子飛快地轉道:「這次十三行下海的平安號的二十一艘船,估計要後年秋天才能回來……」

  行船的風險很大。

  船能平安回來,自然會賺個盆滿缽滿,可船若是回不來,那就血本無歸了。

  上次十三行的船隻行到東瀛,時間短,程池一句話十三行就認了賬,事後送來了收益。這次卻不一樣,不僅船隊的規矩大,時間長,而且風險也大,所以十三行不願意給程池貼本錢。

  可後年秋天,他們早就離開了程家。

  難道四爺還準備繼續和十三行打交道嗎?

  那又何必賣了船隊呢?

  如果僅從出海的收益來看,從前十三行被他們壓得死死了。要不是十三行的大掌櫃還有點眼光,否則第一船行的位子哪裡就輪得到十三行?四爺這不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嗎?

  程池笑道:「我們暫時不離開程家了。等過些日子我把程家這邊的事理清楚了再說。」

  懷山聞言驚訝得差點就表露出來。

  通常這個時候四爺不是總以一句「我改變了主意」打發他的嗎?怎麼今天跟他解釋起來?到底出了什麼事?四爺像變了個人似的,脾氣好得讓人心裡……很是不安!

  懷山悄悄地觀察著程池,道:「那關外的事……」

  他們派了人在關外看地方,準備在那裡建個山莊。

  「暫時先放一放吧!」程池不以為意地道,「就算離開程家,關外也太遠了點,又很冷。要去就去廣東吧?那邊暖和。」

  但離海太近,不是海盜就是船行,容易被人認出來。

  又是誰說喜歡關外夠寂靜夠冷清的?!

  懷山在心裡嘀咕,想起一件事來,有些擔憂地道:「四爺,您殺了蔣沁,蕭鎮海嚷著要為他報仇呢!您也知道,蕭鎮海這些日子和蔣沁走得很近,蔣沁還在他的碼頭上入了十萬兩銀子的,蔣沁這一死,漕幫十之八九會把銀子要回去。到了嘴裡的肥肉,蕭鎮海怎麼捨得放下?何況蕭鎮海本來就缺銀子,就算是想只怕一時也拿不出十萬兩銀出來。蕭鎮海想給漕幫、給蔣家一個交待,最好的辦法就是這樣嚷著給蔣沁報復,畢竟蔣沁的仇沒有報,漕幫和蔣家的總不好就坐下來置辦蔣沁的後事嗎?我怕蕭鎮海找到金陵來……」

  「哦!」程池笑著應了一聲,道,「我正仇沒藉口收拾他呢!你派人給他遞個話,說蔣沁是我殺的,讓他直接來找我好了!免得他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折騰。」

  蔣沁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又貪財好色,心細如髮,當初蕭鎮海嚷嚷著那小丫頭漂亮的時候,他就有點擔心那小丫頭入了蔣沁的眼,所以這次才會拿蔣沁開刀的。既然蕭鎮海不知死活地要闖進來,他正愁自己這幾年心慈手軟不怎麼和人「講道理」,只殺個漕幫的三當家不足以立威,那就再殺個蕭鎮海祭旗也不錯。

  懷山替蕭鎮海默哀了幾息的功夫,這才道:「我這就去辦!」

  程池點頭。

  想著那小丫頭只怕此刻正氣得跺腳。

  保不定想來想去想明白了會和他再橫的。

  程池決定讓周少瑾找不著他。

  那小丫頭片子肯定氣得杏目圓瞪,雙頰緋紅。

  想到這裡,他的心裡彷彿揚起了一張帆,情緒飛揚。

  他站起身來,對懷山道:「報信的事你安排秦子平去行了。你陪著我去趟織錦坊。」

  那邊也叫府學巷。

  金陵府的府學在那裡。旁邊都是賣古玩的。

  懷山奇道:「四爺要買東西嗎?大可叫了瑯瓏居的人過來,聽說瑯瓏居年前收好幾件寶貝……」

  那些玉石盆景、紫金彌勒佛之類的像少瑾那樣的小丫頭怎麼會喜歡?

  自己這麼調侃了她一番,怎麼也得讓她高興起來才是。

  不過,她好像很喜歡觀世音。

  瑯瓏居應該有上好的觀世音像……等她搬了進來,發現自己住的地方供了尊漂亮的觀世音菩薩,而且還是她的了,肯定很歡喜。

  程池立刻就改變了主意,道:「我們去瑯瓏居。」

  如果買不到好的觀世音像,那就去織錦紡淘點小玩意兒送給她好了。

  程也拔腿就出了聽鸝館。

  那邊周少瑾梳洗好了,腦子也轉了過來,立刻氣得瞪眼,對指使著小丫鬟收拾東西的商嬤嬤道:「我出去一趟就來。」

  商嬤嬤不敢攔她,跟著她身後笑道:「您這是要去哪裡?郭老夫人那邊看時辰也應該說完了?你要不要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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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回門

      商嬤嬤的話音剛落,上房有動靜傳過來。

  碧玉笑盈盈地撩著席子送了個三十四、五歲模樣的婦人走了出來。

  那婦人中等個子,身材豐腴,皮膚白淨,穿了件藍色細布褙子,眉目溫順,神色和藹地請碧玉留步。

  周少瑾猜她應該就是顧家的那位九太太了。

  碧玉連聲「不敢」,抬頭卻看見了周少瑾。

  她朝著周少瑾笑了笑。

  顧九太太很有眼色地就順著碧玉的目光望了過來。

  可能有些意外,她看周少瑾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許的詫異和驚艷,愣了愣才這朝著周少瑾點了點頭,這才由碧玉陪著出了寒碧山房。

  周少瑾進了上房。

  郭老夫人神色有些疲憊,正閉著眼睛由瑪瑙給她老人家按著太陽穴。

  周少瑾忙道:「我來吧!」

  瑪瑙猶豫地看了眼郭老夫人,誰知道郭老夫人卻眼也沒睜地道:「就讓少瑾給我按吧!」

  周少瑾笑著接了瑪瑙的手。

  她沒有留指甲,手指瘦卻不露骨,反而頗為綿柔,按得郭老夫人非常的舒服,過了一會才睜開眼睛笑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周少瑾規規矩矩​​地在錦杌上坐下,道:「來了有一會了,見顧九太太在和您說話,就去了茶房裡喝茶。在那裡遇到了池舅舅,又和池舅舅說了會話。」

  郭老夫人笑道:「難怪你身上隱約有『如是我聞』的香味。」

  周少瑾有些茫然,過了一會才面色緋紅。

  定是她則才撲到池舅舅懷裡時染上的。

  她悄悄地睃了郭老夫人一眼。

  郭老夫正拿著把靶鏡在整理頭髮,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

  周少瑾鬆了口氣,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問郭老夫人:「您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郭老夫人把靶鏡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嘆道:「我就是覺得心裡有些不高興。青鴻先生那樣的人,後代還是為了名利鬧糾紛,我想想都替青鴻先生不值。」

  在船上郭老夫人跟周少瑾講了很多豪門恩怨,她現在多少也能聽得懂郭老夫人的話了。

  把丫鬟捧過來的茶端到了郭老夫的面前,她笑道:「那些說書的女先生不是說,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嗎?時間長了,有誰家能不分宗的?就算是不分宗,那麼多的產業,也多半分被官衙給盯著。只要嫡支門風清,不墜前人的清譽就已經是很好了!」

  郭老夫人點頭,道:「我何嘗不知?只是心裡有些不舒服罷了!」

  周少瑾就笑道:「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吧?花園裡的花都開了,很漂亮的。」

  郭老夫人有些猶豫。

  周少瑾就拉了郭老夫人的手:「您去看看嘛!很好看的。」

  語氣裡帶著幾分撒嬌的味道。

  這讓郭老夫人一下子就起從小在她膝下長大的程笙。

  但周少瑾又不同於程笙。

  程笙的撒嬌的時候帶著些許的嬌縱,周少瑾卻帶著幾分溫婉。

  郭老夫人的心情無端端地就好了起來。

  她扶著周少瑾的手站了起來,笑道:「那好,我們就去花園裡喝茶去!」

  周少瑾抿了嘴笑。

  呂嬤嬤忙低下了頭。

  她怕被人發現她震驚的表現。

  郭老夫人有多少年沒有這樣放鬆自己了?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表小姐就能讓郭老夫人改變主意。

  看來自己從前還是小瞧了周家二小姐。

  她忙指使著小丫鬟帶上帕子、銅壺、坐墊、交凳等物隨著郭老夫人和周少瑾去了花園。

  郭老夫人和周少瑾坐在水榭裡吹著風,喝著茶,吃著點心,和她說起了顧家的事:「……因為許置私房,賺的錢是大家的,家裡出了個讀書的自然沒意見,可沒有讀書的就覺得不公平了。讓我去說,我又能說什麼?這畢竟不是他們顧家的事。」

  周少瑾知道郭老夫人是太煩惱顧家的事了,只是想找個說話的人,並不是要她幫著拿什麼主意,只是在一旁溫順地聽著,偶爾也會因為好奇問問「為什麼」,既然不會讓郭老夫人感覺到冷淡,也不會讓郭老夫人感覺過分的熱情。

  兩個人就在水榭說了一個下午的話。

  商嬤嬤過來了兩次,見周少瑾和郭老夫人笑語盈盈的,不由鬆了口氣。

  這要是讓二表小姐找到了聽鸝館去,發現四爺不在家,心裡肯定會不舒服的。到時候傷腦筋的只會是他們這些身邊服侍的人。

  不知道集螢什麼時候回來?

  二表小姐素來喜歡和集瑩玩,如果集螢在,四爺有什麼事出去了,二表小姐也可以和集螢玩,他們這些人也可以少擔心。

  但近來四爺在江湖大開殺戒不說,還去見了幾年前就已經不聯繫那些江湖巨擘和武林世家,頗有些重戰江湖的味道,集螢要辦的事十之八九與此有關……

  商嬤嬤暗自琢磨著,直到掌燈時分程池才從外面回來。

  他神色愉悅,跟在他身後的懷山抱著人紫檀木的匣子。

  商嬤嬤忙上前行禮。

  程池問她:「二表小姐什麼時候回去的?我走了之後,二表小姐都做了些什麼?」

  「二表小姐是申時(注:下午四點)走的!」商嬤嬤笑道,「您走了之後二表小姐一直在陪著老夫人呢!」

  程池有些意外,道:「沒有過來聽鸝館嗎?」

  「讓春晚姑娘過來問了一聲。」商嬤嬤笑道,「聽說您沒在,就沒再過來了。」

  程池聞言神色更溫和了。

  他就知道,那就小丫頭片子不可能就這樣算了。

  程池遣了商嬤嬤,在書案前打開了帶回來的楠木匣子。

  紅色的漳絨上靜靜地放著尊由通體白色的羊脂玉雕成的觀世音跏跌像。

  圓潤的面龐,安祥的神色,慈悲表情,少瑾肯定會喜歡的!

  他想了想,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可走到半路,他腳步微頓,又折了回去。

  這個時候去和母親商量周少瑾過來之後的住處有點早……

  ※

  回到平橋街的周少瑾卻氣得不行。

  池舅舅剛剛還答應她會在任何時候都讓她找到他的,結果她一轉身她就不見了。

  還有,她還忘記問池舅舅這些天都去幹什麼去了?

  她想到程池和她說的話。

  池舅舅好像很忙似的!

  周少瑾托著腮在窗櫺前坐了良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她才嘆了口氣,喊了春晚服侍她梳洗。

  李氏過來問她要不要宵夜,隨便問起她去寒碧山房的事:「……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周少瑾聽出她話裡有話,不由道:「太太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李氏情緒有些低落,道:「你父親來信了,說我娘家侄女的婚事,還是不提為好。」

  父親是怕和二房成姻親吧?

  周少瑾只好道:「想必是父親有什麼其他的打算吧?等你回了保定,好好地和父親說就是了。」

  「也只好如此了。」李氏嘆道,「你去了長房,如果有合適的人選,就幫我留意一下。」

  周少瑾有些尷尬,但還是答應了。

  李氏的臉上這才有了笑容,道:「那你快休息吧!再過兩天大小姐就要回門,我還在想浴佛節那天怎麼辦呢?」

  「你要是想去寺裡燒炷香就去吧!」周少瑾道,「我在家裡看著就是了。」

  李氏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不去了。

  周少瑾不免有些感慨。

  如果是親生的母親,不要說是浴佛日了,就算是上九日只怕也不會去吧!

  最終最疼愛她的,還是和她相依為命的姐姐。

  周少瑾精心地準備了席面,等到姐姐回門的那天,更是早早的就起來換了件頗為喜慶又不至於喧賓奪主的桃紅色褙子,烏黑的青絲梳了雙丫髻,戴了程池送給她的南珠珠花,在二門口等著。

  因周鎮不在家,周家只有李氏和周少瑾兩個婦孺,李氏請程家四房來陪客。

  有幾天沒有看見周少瑾的沔大太太笑瞇瞇地打量著她,眼底有著不容錯失的滿意,並道:「初瑾回門是大事,把你詣表哥也叫來了幫忙。今天他就和你沔大舅舅、誥表哥在外面待客。」

  周少瑾頓時就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喃喃地道了謝,周初瑾有轎子到了。

  周少瑾踮起了腳,就看見馬富山家的並四、五個丫鬟婆子簇擁著個穿著大紅色褙子的年輕婦人朝這邊走了過來。

  「姐姐!」周少瑾飛奔過去。

  「少瑾!」周初瑾也喜不自己,一把抓住了周少瑾的手。

  姐妹倆就對著哭了起來。

  「這是幹什麼呢?」沔大太太笑著嗔道,「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快別哭了,隨我去正房坐坐去。你們姐妹倆也好說說話。」

  周初瑾和周少瑾赧然地擦著眼角。

  周少瑾就問周初瑾:「姐夫呢?」

  周初瑾有些驚訝。

  內外有別,雖然是姐妹,周少瑾也不應該問起廖紹棠呢才是。

  但她還是道:「沔大舅舅陪著你姐夫在外院的花廳裡喝茶呢!」

  周少瑾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

  前世姐姐、姐夫把她當自己的妹妹一樣,並不怎麼避嫌,沒想到今生卻有了這樣大的變化。

  這可能就是有得必有失吧?

  她這一世不就遇到了池舅舅。

  但周少瑾很快把這遺憾甩到了腦後,歡歡喜喜地跟挽著姐姐去了正房。

  等小丫鬟們上了茶點,沔大太太和李氏問起周初瑾出嫁後的事來,周少瑾這才知道,周初瑾的婆婆方氏決定不管今年秋闈廖紹棠是否能折桂,方氏都決定送了周初瑾夫妻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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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09: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出事

      李氏聽了很為周初瑾高興:「……保定離京城很近,到時候你就可以常回娘家看看了。」

  周少瑾沒有做聲,等到陪周初瑾去官房的時候低聲問姐姐:「廖家可有什麼變化?這和我們之前說的可不一樣。」

  而且和前世也不一樣。

  前世是姐夫這一科落第之後,方氏和廖家的人經過一番爭鬥,甚至是藉助了程家的力量才讓廖紹棠帶著周初瑾去了京城國子監借讀。廖紹棠和周初瑾也一直住在廖家在京城宅子裡,直到周少瑾重生,他們都沒另謀住處。

  一個是繼母,一個是舅母,怎比得上從小相依為命的妹妹?何況這個妹妹不像從前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周初瑾在繼母和舅母面前報喜不報憂,在自己的妹妹面前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公公私下把公中的錢子拿出去和人做生意,誰知道那人捲了錢跑了,廖家又不敢聲張,只能悄悄地找人,到如今也沒有個音息。」周初瑾眉頭微蹙,一面用澡豆搓著手,一面壓低了聲音道,「要不是因為我和你姐夫的這場婚事,廖家幾房只怕早就撕破了臉。可就算是這樣,這件事遲早也是要爆發的。我婆婆的意思,反正我公公是沒救了,卻不能把我和你姐夫拉扯進去,讓我們早日去京城,以後鎮江老家的事只當不知道的。」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周少瑾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

  難怪前世廖家一直對姐夫不滿,每逢到什麼事就嚷著要換宗子。

  「那你們去了住在哪裡?」她忙道,「姐夫只怕還要等一科,嚼用怎麼辦?」

  前世,廖家在京城的宅子全靠姐夫、姐姐支撐著,他們經濟並不寬裕。姐姐甚至當過首飾。

  周初瑾聽了臉色大變,道:「你怎麼知道你姐夫這一科不成?」

  周少瑾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給縫上。

  習慣了和池舅舅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面對同樣讓她信任和依賴的姐姐,她說話也就失去了平常的戒備之心。

  還好這些日子她遇到的事多了,慢慢也有些應變的能力了。

  「廖家鬧成這個樣子,姐夫怎麼可能安心讀書?」周少瑾道,「我只是覺得姐姐、姐夫既然要去京城,嚼用方面就應該往寬裡計算。」

  周初瑾鬆了口氣,但隨後眉頭又蹙了起來。

  丈夫情緒她心裡有數。

  她也和周少瑾有同樣的擔心,並且覺得丈夫這一科十之八九不會很順利。

  「我們準備住在婆婆送給我們的宅子裡。」周初瑾道,「這樣開銷也小一點。」

  周少瑾點頭,還想給姐姐出幾個主意,有婆子在外面笑道:「大姑奶奶、二小姐,要開席了。」

  姐妹倆只好打住了話題。

  祭拜過周家的祖先之後,她們去了九如巷給關老太太問安。

  程家長房、二房、三房和五房知道了,不僅送了表禮過來,還紛紛地請廖紹堂吃飯。

  這是給廖紹棠,也是給四房和周家的體面,廖紹棠自然不能拒絕。

  接下來的幾天周初瑾和廖紹棠就在九如巷的幾房間出入,連帶著周少瑾和李氏也跟去了幾趟九如巷。

  但周少瑾都沒有看見程池。

  長房宴請,是郭老夫人出的面。

  池舅舅又去幹什麼了?

  不知道她能不能拿這件事說事,讓程池再答應她一件事。

  這樣有什麼事的時候她就能祭出「承諾」這面旗了。

  周少瑾在心裡嘀咕著。

  就沒有仔細地去想自己為什麼希望程池再給自己一個承諾。

  只是這樣一來,周初瑾和廖紹棠就不能如期回鎮江了。

  周初瑾笑道:「沒事!廖家巴不得我們和程家走得近些。」

  周少瑾見廖家那些跟過來服侍的丫鬟、媳婦子、婆子、管事們都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兒,知道姐姐所說不假,遂安下心來。

  等應酬完程家親戚,周初瑾和廖紹棠收拾行李,準備回鎮江。

  周少瑾重生之後,第一次見到了姐夫廖紹棠。

  高高瘦瘦的身材,英俊的臉龐,文質彬彬的舉止,沉穩內斂的氣質,相比記憶中的廖紹棠,多了些青澀,少了持重。

  周少瑾不由抿了嘴笑。

  廖紹棠不知道小姨子笑什麼,眉宇間閃過一絲窘然,和周少瑾說了幾句話就很是不自在地走了。

  周初瑾擰了周少瑾的臉,笑道:「你笑什麼?」

  「沒笑什麼啊!」周少瑾避開了姐姐的手,道,「我看見了姐夫,心裡高興唄!」

  周初瑾臉一紅,悄聲道:「他,他的確待我很好。」

  周少瑾早就知道了,所以壓根就沒有問周初瑾出嫁之後過得好不好。

  周初瑾卻擔心著周少瑾的未來:「你準備跟太太回保定府嗎?」

  周少瑾這才有機會把關老太太希望她留​​下來的事告訴了姐姐。可不知道為什麼,卻把程池讓她搬去長房的消息瞞了下來。

  周初瑾本來就不相信李氏,聞言笑道:「這樣也好。以後我要寄些什麼只管託了程家的管事就行了。」

  周少瑾心裡卻有點發虛,忙轉移了話題,道:「那你去了京城給我帶些京城的蜜餞回來!我早就聽說京城的蜜餞好吃,我還沒有吃過!」

  周初瑾正為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看不到妹妹而難過,沒想到妹妹的心思早已經轉到了吃上面去了。

  她忍俊不禁,道:「一天到倒就惦記著吃!」

  周少瑾嘻嘻笑。

  周初瑾不得不承認,看到這樣開朗活潑的妹妹,她的擔心一下子煙消雲散。

  晚上,周初瑾歇在了周少瑾的屋裡,姐妹倆說了一夜的話,直到天色發白才小憩了一會。

  等到用早膳的時候,姐妹倆的哈欠一個接一個。

  在一旁服侍的持香笑得不行,道:「大奶奶,您堅持一會,到了船上你就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

  持香和前世一樣,回去後就會被許配給了廖紹棠的隨從李四喜。

  冬晚則會嫁給馬賜。

  想到前世這兩對夫妻對自己的照顧,她賞了持香和冬晚各一對金簪子,三十兩銀子,說是她出嫁的時候自己不可喝喜酒了,這是給她們的添箱。

  持香和冬晚臉紅得滴血,羞澀地接了賞賜。

  馬富山家的進來說箱籠已經上了船:「……姑爺等著大姑奶奶啟程。」

  原本還歡歡喜喜周初瑾眼淚陡然間就落了下來。

  周少瑾看著心裡一酸,眼眶也跟著濕潤起來。

  趕過來送周初瑾的李氏忙道:「大姑奶奶,二小姐,姑爺還在外面等著呢!可不能這樣把妝都哭花了。鎮江離金陵也就兩三天的行程,保定離京城那就更近了,今日不過是暫別,以後若是想見,多的是機會。快別哭了!」

  周初瑾畢竟比周少瑾的心性堅強,很快就擦了眼角的淚水,露出笑容來:「少瑾,你有什麼事記得給姐姐寫信,也可以交給馬富山去辦。他精明能幹,忠厚踏實,是個靠得住的人。」

  周少瑾不住地點頭,眼淚朦朧地一直把周初瑾送到了江北橋頭,直到周初瑾的船看不見了,這才低聲地哭了起來。

  春晚和碧桃安慰了她良久,她才收住了眼淚,回了平橋街。

  李氏她已經有三個多月沒有見到女兒了,想女兒想得心都痛了,恨不得立刻就清點了籠箱回保定府,偏偏周少瑾的事還沒有安置好,九如巷那邊又沒有個准信,她頓時心急如焚。

  周少瑾也有些奇怪。

  在她看來,姐姐一走,九如巷的人就應該來接她才是。怎麼會沒有動靜呢?

  她讓春晚把她前些日子給關老太太繡的兩條額帕送去嘉樹堂。

  春晚回來表情有些奇怪,道:「二小姐,詣二爺被沔大老爺行了家法,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呢!我聽似兒那口氣,老安人是想詣二爺能下床了再接您過去。」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忙道:「知道詣二爺是為什麼會被行家法嗎?他的傷勢怎樣​​了?」

  春晚悄聲告訴她:「說是集螢姑娘奉了四老爺之命去給老安人傳話,路上遇到了詣二爺。不知道詣二爺說了幾句什麼話,那集螢姑娘……立刻翻了臉,以下犯上,把詣二爺一腳踹在了地上。」

  「詣二爺氣得不得了,糾集了小廝要去找集螢姑娘算賬。」

  「沔大老爺聽了差點氣昏過去,把詣二爺按在春凳上就打了五十大板。說詣二爺一個爺們,被女人打在了地上還不知羞恥,居然帶了人要去打回來……是個男人都不會如此。要好好地教訓教訓詣二爺。」

  周少瑾張大了嘴巴,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到了晚上才想到應該給程詣送些藥材之類的東西過去,臨睡前又吩咐春晚去開了庫房,包些當歸、天麻之類的藥材明天送過去。

  誰知道她的東西還沒有送過去,郭老夫人派出人接她進府,說是「笙小姐的婚期定下來了,老夫人想請二表小姐進府去指點繡娘給笙小姐繡兩幅屏風」。

  周少瑾讓春晚帶著藥材和她一起去了寒碧山房。

  郭老夫人那裡靜悄悄的,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

  碧玉見到她甚至還朝著她眨了眨眼睛。

  周少瑾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碧玉已撩了簾子請她進去。

  她稀里糊塗的就進了上房。

  郭老夫人正在更衣,周少瑾在宴息室等了一會。

  等到郭老夫人出來攜了她的手就往外走:「聽說詣哥兒有些不好,你既然過來了,也挺擔心的吧?那就隨我過去看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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