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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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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09: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八章 重回

      「啊!」周少瑾愣住。

      郭老夫人這是要讓她去看程詣出醜啊!

      難怪碧玉朝著她眨眼睛了。

      但郭老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周少瑾有些不明白。

      想問問郭老夫人,郭老夫人卻神色威嚴地拉著她往外走,她只好把心裡的那些困惑都暫時拋到了腦後,跟著郭老夫人去了嘉樹堂。

      看見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關老太太非常的驚訝,特別是看見周少瑾過來,關老太太眼底閃過一絲窘然,有些不敢看周少瑾般的扭過去頭,吩咐丫鬟上茶點,然後回頭問郭老夫人:「您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郭老夫人若有所指地笑道:「你也知道,笙丫頭的婚期就定在了今年的十月初十。我叫了少瑾進府給笙丫頭畫幾幅花樣子,結果聽說詣哥兒受了家法,少瑾就有些坐不住了。我就陪著她過來了。等見過了詣哥兒,再隨我一塊回去——笙丫頭的花樣子這才開了個頭。」說完,挑了挑眉。

      關老太太恍然大悟。

      她之所以沒有去接周少瑾就是怕周少瑾知道了詣哥兒的荒唐,從而瞧不起詣哥兒。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郭老夫人正巧接了周少瑾去寒碧山房畫花樣子,聽說了詣哥兒受了家法的事。郭老夫人猜出了四房的用意,見周少瑾聽說詣哥兒受了家法臥床不起要來探望詣哥兒,怕周少瑾從那些僕婦那裡聽到些許的隻言片語,所以這才陪了周少瑾過去,等會再陪了周少瑾出府。免得有話傳到了周少瑾的耳朵裡。

      郭老夫人是知道四房想把周少瑾留在家裡的,她這是在幫四房呢!

      關老太太頓時感激地看了郭老夫人一眼。

      郭老夫人就算:「詣哥兒這孩子也太頑皮,怎麼就又惹得沔大侄兒不高興了?我看沔大侄兒對孩子們也太苛刻了些,這個時候的男孩子,不頑皮不闖禍的。那都是木頭疙瘩,就算書讀得再好也就是個七品縣令的命。雖說是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可你也要勸勸沔大侄兒才是。什麼事情都是欲速而不達。」

      就是幫著詣哥兒在周少瑾面前說好呢!

      關老太太不由暗暗慶幸,心裡像六月天裡喝了碗冰鎮的綠豆湯似的,忙道:「您這話說的有道理。這次實在是把他爹氣得夠嗆,下手重了些。」

      郭老夫人就道:「不過。沔大侄兒為何要罰詣哥兒?」

      關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說出來都是些小事——他爹爹讓他讀書,他又跑出去玩去了。」

      郭老夫人笑道:「這也是你們家,管孩子管得嚴,這若是別人家,只怕也就是呵斥幾句的事了。」

      關老太太笑道:「玉不琢不成器!男孩子是要養家糊口。支應門庭的,還是管得嚴些的好。」

      郭老夫人就關心地問道:「那傷勢怎樣了?」

      「都是些皮肉傷。」關老太太笑道,「也就是讓他長長記性。」

      郭老夫人長吁了口氣,沉吟道:「四郎帶著他那個叫集螢的婢女去了藻園,我那邊也冷清下來……少瑾,你繼母什麼時候啟程回保定府?我聽你外祖母說,你父親同意讓繼續留在九如巷了。正巧我那邊請了二十幾個針線上的好手在給笙丫頭趕製嫁妝,還想請你幫忙看著點。你不如去陪陪我好了?等過了夏天再搬回嘉樹堂過中秋節也不遲。」又道。「詣哥兒那裡,你也暫時別過去瞧他了,他是男孩子。免得傷自尊,你的心意到了就行了。」

      關老太太正為這件事犯愁,郭老夫人的提議如雪中送炭,而且寒碧山房避靜偏遠,鮮少有人去,周少瑾住在那裡。以郭老夫人的心情,如果有什麼流言蜚語傳出來。沒有郭老夫人點頭,寒碧山房裡的人別說是私下議論了。就是多說一句都是不行的。

      「少瑾,你覺得這個主意怎樣?」沒等周少瑾開口說話,關老太太已道,「你妹妹年紀,還少不了母親的照顧,你繼母只怕早已歸心似箭了。」

      話說到此時,兩位老太太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周少瑾多多少少也有些明白了。

      她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道郭老夫人這是反對她嫁給程詣呢?還是受了池舅舅的委託,瞅准了這次機會名正言順地讓外祖母同意她搬到長房去?

      第二天,她由李氏陪著收拾箱籠,搬去了寒碧山房的浮翠閣。

      周少瑾一進門就看見牆角的石榴樹。

      她立刻就想起了她第一次到寒碧山房裡看到了那幾株大紅色的石榴樹。

      原來浮翠閣就在郭老夫人的上院隔壁啊!

      那離池舅舅也不遠。

      周少瑾望著三闊帶耳房、紅柱綠紗的廂房,院子中間的葡萄架,葡萄架下的石桌石凳,立刻就喜歡了這住處。

      春晚卻困惑地道:「小姐,這門口要是種上兩株玉蘭花,就簡直和我們住的畹香居一模一樣了。」

      周少瑾定睛一看,還真有那麼點像。

      她不由笑道:「看來我們和這浮翠閣還有點緣分。」

      大家都哈哈地笑。

      房子早已打清乾淨,春晚指使著丫頭婆子按照周少瑾的習慣擺放著她慣用的東西,周少瑾則陪著李氏去了寒碧山房的上房。

      關老太太早就過來了,正陪著郭老夫人說著話,等到周少瑾和李氏給她們行了禮,關老太太忙對周少瑾道:「你大舅母本來準備和我一起過來的,誰知道臨出門的時候有婆子過來示下,她只好留下來自己先過來了。」

      恐怕是要照顧程詣脫不開身吧!

      李氏忙笑著稱「不要客氣」,丫鬟端了錦杌過來。

      周少瑾和李氏坐了下來。

      關老太太歉意地對李氏道:「原本應該接了少瑾回畹香居住的,可我那邊正在給誥哥兒修繕新房,到現在也沒有完工。內院有人出人進的。有些亂,所以就託了郭老夫人,讓少瑾暫時在這裡住幾天。」

      李氏沒有起疑,笑著和關老太太應酬道:「二小姐在九如巷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二小姐就托您們照顧了。」

      「這是應該的!」關老太太和李氏寒暄了半天,這才打住了話題。

      郭老夫人原本要留李氏用午膳的。李氏一心想早點回保定府去,心想早點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笑著婉言拒絕了,道:「……之前就看好了黃曆,後天就要啟程了。家裡還有很多事要交待……等走的那天再來向老夫人和老安人辭行。」

      關老太太見她執意要去,也不好強留。讓呂嬤嬤送了李氏出門。

      郭老夫人就像摘下了一直戴在臉上的面具似的,不僅表情變得慈愛起來,說話也緩和了不少:「四弟妹,那你就留下來午膳好了。」

      關老太太沒有客氣,在寒碧山房用了午膳。叮囑了周少瑾一番諸如「畹香居一直給你留著,你要是實在是想外祖母了,就回來小住幾天」之類的話,這才回起身告辭。

      只是關老太太一走,郭老夫人也面露倦意。

      周少瑾就催了郭老夫人去歇息,並道:「等會我過來陪你說話。」

      郭老夫人笑瞇瞇地頷首,由珍珠服侍著進了內室。

      周少瑾回了浮翠閣。

      春晚喜滋滋地告訴她:「二小姐,西間耳房是間小佛堂。」

      周少瑾一聽就更喜歡。道:「走,我們去看看!」

      春晚陪著周少瑾去了耳房。

      小佛堂地方雖然不大,但供盆果碟。香燭幔帳置辦得十分整齊,供俸菩薩像的地方卻空著,長案下還擺放著幾個白茅草編織而成的團蒲。

      春晚道:「二小姐,我們要不要請個菩薩回來?」

      周少瑾卻有些猶豫:「這裡畢竟是程家……我還是找個機會問問老夫人吧!」

      春晚點頭。

      碧桃笑著走了進來,道:「二小姐,屋子已經收拾好了。您要不要歇個午覺。」

      周少瑾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先去聽鸝館看看!」

      她搬進來還沒有看見池舅舅。

      不知道池舅舅知不知道她搬了進來?

      春晚和碧桃都以為周少瑾是去找集螢。俱有些義憤填膺地道:「二小姐,您應該好生安慰安慰集​​螢姑娘。詣二爺這次做得太不應該了。」

      周少瑾笑著應了,去了聽鸝館。

      聽鸝館靜悄悄的,只有南屏在,她告訴周少瑾:「四爺去了淮安,說是今年的鹽引快出來了,集螢跟著去了淮安。」

      周少瑾很是失望。

      原來郭老夫人說的不全是推脫之詞。

      這個池舅舅,到底去幹什麼了呢?

      她勉強和南屏說了幾句話,就回了浮翠閣。

      碧玉站在廡廊上和春晚說著話,一旁還站著小檀。

      聽到動靜,碧玉上前行了福禮,小檀卻行了磕頭禮。

      周少瑾訝然。

      碧玉就指了小檀,笑道:「老夫人說,從前您過來的時候是小檀服侍,依舊把小檀撥到你名下,等過兩天牙行裡送人來,您再好好地挑幾個看上去機靈過人的。

      「替我多謝老夫人了!」周少瑾想了想,笑道,「小檀我就收下了,其他的還請老夫人不必著急,我帶過來的人手足以夠矣。」接著請了她們去屋裡喝茶。

      小檀還有些躊躇,碧玉卻依舊像從前那樣笑盈盈地進了屋。

      周少瑾暗中點頭,覺得碧玉不愧疚是大丫鬟之首。

      晚上,周少瑾陪著郭老夫人用得晚膳。

      兩人雖然沒有說話,但餐桌上多了一個,感覺熱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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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10: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九章 搬家

      八寶豆腐、紅燒獅子頭、糟燴鞭筍、龍井蝦仁、糖醋排骨、清湯魚圓……滿滿一桌子的菜,全以清淡為主,且大多數都是周少瑾喜歡吃的,特別是那紅燒獅子頭,個頂個的只有四喜丸子那麼大,正是她吩咐畹香居小廚房給她做的。

  這是特意為她做的嗎?

  「老夫人……」周少瑾拿著筷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郭老夫人示意在旁邊布菜的珍珠夾了個紅燒獅子頭放在了周少瑾的碗裡,笑道:「你以後還要在寒碧山房過幾年,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你都要開口跟我說才是。不然受委屈的只會是自己。知道嗎?」

  周少瑾連連點頭。

  郭老夫人就笑著指了指她的碗,柔聲道:「快吃吧!我還讓廚房做了水晶糕,過了今天,你想吃什麼你自己寫了單子去小廚房。等會我還準備和你一起去浮翠閣看看呢!也不知道她們收拾得怎樣?」

  「屋子打掃得很乾淨。」周少瑾笑道,「春晚她們下午就把東西都擺了出來。等會我正好陪著你消消食。」

  郭老夫人滿意地笑了起來。

  她親手帶大了三個孫女。程箏持重,萬事都不用她操心;程簫內斂,有什麼心事都藏在心底;程笙活潑,可又太活潑了,有時候吵得她頭痛。周少瑾卻介於三人之間,正好。

  吃不言睡不語。

  用過晚膳,周少瑾扶著郭老夫人去了浮翠閣。

  黑漆家具,落地罩掛著油綠色的杭綢帳子,甜白瓷的花觚,粉彩茶盅,臨窗的大書案前還放著瓶插著玉蘭花汝窯梅瓶。

  郭老夫人有些意外。

  那甜白瓷和粉彩都是這兩年才時興起來的,老一輩的人嫌它們沒有底蘊,太過簡單或是花俏的,可小一輩的卻喜歡它們輕快明瑟。

  她雖囑咐呂嬤嬤要好生地款待周少瑾,卻沒有說怎樣的款待,照著呂嬤嬤眼光,多半是會開了庫房把家中比較貴重的玉石盆景、景泰藍瓷器拿出來待客的。

  這種穩重又不失明亮的陳設絕不可能是呂嬤嬤的手筆。

  可當著周少瑾的面她卻不好多問。

  在浮翠閣的宴息室坐了一會,郭老夫人就起身告辭了。

  周少瑾一直把郭老夫人送到了門口才折回去。

  郭老夫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上房。

  在郭老夫人身邊服侍的呂嬤嬤見郭老夫人剛才還好好的,看了眼周少瑾的住處情緒就有些低落起來,她心裡不由很是忐忑,見珍珠扶著郭老夫人羅漢床上坐下,她忙接過了小丫鬟捧的茶,親手遞到了郭老夫人面前。

  郭老夫人喝了茶,遣了珍珠等人,問她:「二表小姐的住處,是你親自佈置的嗎?」

  原來是為這件事。

  呂嬤嬤鬆了口氣。

  她剛開始的時候也覺得有些寒酸,可秦子平說了,這是四老爺的主意,她也就隨他們去折騰了。

  「不是。」呂嬤嬤笑道,「是四爺身邊的秦總事的主意。」

  郭老夫人皺了皺眉,打發了呂嬤嬤,一個人坐在那裡發了會呆,這才喊了珍珠進來服侍她歇息。

  周少瑾卻高興地在床上打了個滾。

  這床她也很喜歡。

  是小小的填漆床,床頭放有很多的小抽屜,可以放很多東西。

  還有褥子,墊了很多層,躺上去軟軟的,就像躺在雲層裡。不像畹香居的床,硬硬的,說是睡了對身體好,可她就是喜歡軟軟的床,前世她搬去大興的田莊之後就一口氣讓人彈了四床棉褥,全都鋪在炕上。

  春晚看了捂了嘴直笑,道:「二小姐,您留在畹香居的那些花要搬過來嗎?」

  周少瑾就有點犯愁起來。

  原本她想,花都是很嬌貴的東西,姐姐出嫁之後她若是能留在嘉樹堂,也就別折騰那些花了,若是要跟著李氏去保定,她把留在九如巷的搬走是名正言順的事。

  現在可好了,她住進了寒碧山房,有些東西卻留在了畹香居,剛剛外祖母還讓她過些日子回畹香居住幾天,這話音還沒有落了,她就去畹香居搬東西……不免給人薄涼之感。

  早知道如此,當初就應該把那幾盆花都搬回平橋街的。

  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只有以後瞅著機會再慢慢地搬了。」周少瑾無奈地道。

  春晚笑著應了,幫著周少瑾卸了簪環。

  周少瑾一夜無夢睡到了天亮。

  郭老夫人那邊已經有了動靜。

  她忙穿衣起床。

  春晚笑道:「二小姐別急!您還沒有醒的時候珍珠姑娘奉了老夫人之命過來傳話了,說讓你不必晨昏定省,每日巳正(注:上午十點)陪著她老人家去佛堂念兩卷經就行了。」

  「那怎麼能行呢!」周少瑾還是催著春晚幫她梳洗。

  春晚笑道:「我也問過碧玉和珍珠姑娘了,說從前笙小姐在的時候就是這樣。還說,老夫人這些年偶爾會早上醒來躺在床上想半天的心思,想必也是不想有人打擾。我看二小姐還是照著老夫人的意思每天去陪她老人念兩卷經好了。」

  初來乍到,也不知道郭老夫人的話是真是假,但既然碧玉和珍珠都這麼說了,她還是乖乖聽話好了。

  周少瑾整個人都鬆懈下來。

  春晚就拿了個大紅色灑金的單子給她:「二小姐,您看!這是今天一大早廚房裡送過來的。說按著慣例準備的,我們想吃什麼照著這單子一勾就是了,若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菜這單子上又沒有的,就讓你派個人去跟小廚房裡說一聲,他們把菜譜換一換。」

  周少瑾打開一看,她最喜歡的針錦豆腐撈和水晶糕都在單子上。

  她不禁拿著單子看了看。

  連個褶都沒有,顯然是新的了。

  這應該不是郭老夫人安排的吧?

  郭老夫人當然會待她好,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不可能仔細到這個份上。

  難道是呂嬤嬤?

  可那些甜白瓷和粉彩應該都是新買的,她應該沒有這麼大的權力才是。

  難道……是池舅舅!

  也不可能!

  池舅舅根本不在家,她搬進來了他都不知道。而且關老太太之所以這麼爽快地答應她搬過來,完全是因為突然發生了程詣那件事……也不知道程詣當時和集螢都說了些什麼?居然把集螢氣成那樣。還好被打得人是程詣,若是二房、三房或是五房的人,就算集螢是池舅舅的婢女,就算集螢沒有錯,只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等集螢回來了她得提醒提醒集螢才是。

  周少瑾在心裡琢磨著,用過了早膳,就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郭老夫人正拿著個眼鏡歪在羅漢床上看書。

  周少瑾笑道:「我幫您讀吧?」

  前世,她常看見沐姨娘幫林世晟的母親讀書,原本不贊同林世晟納沐姨娘為妾的林母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被沐姨娘攻陷的。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著,把書遞給了周少瑾。

  周少瑾一看,竟然是本遊記,自己也來了興致,坐在郭老夫人身邊繪聲繪色地讀了起來。

  她的聲音甜糯又不失婉轉,非常的好聽。

  早晨霞光灑落在她的身上,像給她鍍上了一層金粉似的,那恬靜的表情又讓她比平日裡看著更顯柔美。

  真是個美人!

  也不知道誰有福氣娶了去!

  郭老夫人在心裡暗讚了一聲。

  呂嬤嬤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周少瑾忙打住了話題,放下書就站了起來,對郭老夫人道:「我去給您重新沏壺茶。」

  「不用了。茶還熱著。」郭老夫人說完,問呂嬤嬤,「你有什麼事?」

  這就是不用避著周少瑾的意思。

  周少瑾很是感動。

  郭老夫人並沒有把她當外人。

  呂嬤嬤卻心中一凜,道:「良國公府那邊下喜帖過來了。」

  良國公世子爺朱鵬舉和劉家的大小姐婚期定在了五月十五。

  郭老夫人想了想,道:「那你就幫我備兩分禮,一份送到良國公府去,一份送到劉家。各家二十兩銀子就行了。」

  這麼少!

  當初施香出閣,郭老夫人都拿了二十兩銀子給施香添箱。

  周少瑾訝然。

  郭老夫人就道:「良國公府和劉家都與程家有往來,你池舅舅和良國公府世子爺的關係也不錯,良國公世子爺弦續,你池舅舅肯定是要送份大禮的,我這邊反成了點綴。但你池舅舅和劉家沒什麼交情,加上劉家是嫁女兒,你池舅舅又沒在成親,就不必給劉家大小姐添箱了。我出面應個景就成了。」

  周少瑾受教。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起了身準備去佛堂念經。

  周少瑾服侍著郭老夫人更了衣。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周少瑾非常的好奇。

  郭老夫人卻臉色一沉,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珍珠沒等郭老夫人說話已撩簾而出,等到郭老夫人的話音落下,她又急急地折了回來,臉色有些蒼白地道:「老夫人,是五房的汶大太太,不知道為什麼事由身邊的嬤嬤扶著哭鬧著闖了進來。」

  郭老夫人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珍珠遲疑道:「老夫人,您看要您要不要先去佛堂,已經到了念經的時候了!」

  這是讓郭老夫人避一避。

  只是還沒有等郭老夫人回答,汶大太太已經一頭扎了進來,跪在郭老夫人的面前抱著郭老夫人腿就哭了起來:「大伯母,您可得為我做主啊!您的汶侄兒他,他要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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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10: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章 吵架

      屋裡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呂嬤嬤更是不等郭老夫人開口就上前攜了汶大太太:「您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的?老夫人年紀已高,已經不起大悲大怒了。還請汶大太太起來說話。」

      她話說得客氣,可眼底卻閃過一絲不屑地朝著周圍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碧玉等人回過神來,瑪瑙去叫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婦人進來,碧玉幾個則七手八腳地上前把汶大太太又是拉又是攙的拽了起來。

      郭老夫人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周少瑾忙扶了郭老夫人在一旁的羅漢床上坐下。

      呂嬤嬤則哄了汶大太太去了耳房梳洗,扶汶大太太過來的婆子則被留了下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郭老夫人沉著臉問那婆子。

      那婆子嚇得人直哆嗦,磕磕巴巴地道:「那邊生了個兒子,我們家大老爺整天的不著家。大太太就尋思著想早點給諾大爺說個媳婦,看來看去,就相中了娘家的一個侄女。兩家都已經請了媒人,就等著挑個好日子去說媒了,不知道誰把這件事告訴了大老爺。大老爺跑到上房就把大太太給呵斥了一番……」她說著,有些怯懦地望了郭老夫人一眼,見郭老夫人一直面無表情地聽著,這才繼續道,「大太太就和大老爺吵起來了。大老爺一時興起,拔了牆上掛著劍就要殺了大太​​太……大太太沒有法子,就逃到您這裡來了。指望著您給大太太做主,能保住性命……」

      郭老夫人聽著,不耐地抿了抿嘴。有些疲倦地道:「他們夫妻吵架,你既然能扶了汶侄媳婦跑到我這裡來,想必也是汶侄媳婦身邊貼己的人。你不勸著你們大太太和大老爺也就罷了,見到了我竟然還滿嘴的胡言,你莫非當我這裡是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說就說,想鬧就鬧?呂嬤嬤,你把這婆子給我架下去打三十大板了再問話!」

      呂嬤嬤恭聲應「是」。

      那婆子已人如篩糖,跪在地上「咚咚咚」磕著頭。一面磕,還一面道:「老夫人,奴婢是不敢說啊!我一個下人,怎麼敢非議太太老爺的事!」

      郭老夫人沒有說話。

      呂嬤嬤冷笑道:「非議?你也知道是非議!怎麼當著別人的面不敢,當著我們老夫人的面就敢了?我們老夫人是什麼人?豈是你們這些歪心斜眼的人能唬弄的!」

      她說著。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已架住了那婆子。

      那婆子嚇得大叫,道:「老夫人,老夫人,您饒了我吧!是大老爺,大老爺看中了外面那位的侄女,說是要給諾大爺說親,我們家大太太怎麼能應允,就吵了起來……」

      郭老夫人閉了閉眼睛。一副不願意聽她胡言亂語的樣子。

      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把她往外架。

      她大聲地求饒,還衝著周少瑾喊了起來:「二表小姐,求求您幫老婆子說句話。我一輩子都記得您得大恩!」

      站在旁邊也能被拖下水。

      這算不算是禍從天降。

      周少瑾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原本只是臉色有些不好看的郭老夫人卻雷霆震怒,一掌拍在了身邊的茶几上,喝道:「我說五房好好的日子怎麼就過成這個樣子呢?原來都是你們這些老貨在從中攪和。好好的姐兒站在這裡,也是你們能大喝大叫的。給我把她的嘴堵上,打完三十大板就叫了人牙子進來給我賣了。」

      屋裡的人都嚇得臉色發白,包括周少瑾在內。

      她從來沒有看見郭老夫人發這麼大的脾氣。

      可郭老夫人猶不解氣似的。道:「若是牽出什麼枝枝葉葉的,全都給我賣了。」

      程家可是積善之家。不興那種一不高興就主子就對下人喊打喊賣的。

      可見這次是真把老夫人惹火了。

      呂嬤嬤背心裡冒著汗誠惶誠恐地應著「是」,汶大太太卻披頭散髮地從旁邊的耳房衝了出來。

「大伯母。大伯母,」她說著就在給郭老夫人跪下,剛剛經過事的碧玉等人早已有了經驗,沒等她跪下就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汶大太太,汶大太太也顧得這些,哭著對郭老夫人道,「您就饒了她吧!這麼多年,若不是有這些老僕陪著我,我早就被大老爺給氣死了!她不說,那也是顧著我的體面……」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周少瑾的身上,「若是她說錯了話,我給替她給您陪不是了。」又柔聲哀求道,「少瑾,你就看在你從小是在九如巷長大的,就替汶大舅母求個情吧?」

      這事怎麼又繞到自己身上來了?

      周少瑾目瞪口呆。

      郭老夫人站起來就「呸」了汶大太太一聲,厲聲道:「你還有臉說!五房亂成這樣,都是你弄出來的……」

      汶大太太可不敢背這樣的錯,沒等郭老夫人的話說完,她就哭了起來:「大伯母,您不幫我就算了,還把這過錯推到了我身上,我……我… …我死了算了!」說完,就要朝旁邊的柱子撞。

      碧玉幾個死死地拽著她。

      郭老夫人很是不齒,道:「她要死,你們就讓她死好了!正好給外面的那個挪地方!」

      汶大太太一聽,像抽筋似的癱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郭老夫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伸手讓周少瑾扶了自己,就往內室去。

      汶大太太一看慌了禮,嘶聲嘶力竭地喊了聲「大伯母」,哭道:「我是有口無心,您就原諒我這一回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滿屋的僕婦都低下了頭,像沒有聽見沒有看見似的,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只聽得見汶大太太的抽泣聲。

      郭老夫人不由嘆了口氣,道:「你說你們剛成親那會。是這個樣子嗎?你服侍完了你婆婆用膳,你回去後汶大侄兒還給你揉腿。可你看你現在?哪個男人不像孩子似的,要人哄著。可你倒好,聽那些老貨攛綴,非要和汶大侄兒鬥出個輸贏來。汶大侄兒讓著你。您就聽那些老貨的,說他是怕你。你也是,就鬧得越發的歡騰。你看,他現在怕不怕你?你再看你身邊的那些人,哪個不藏了私房銀在外面買屋買地?」

      汶大太太滿臉的震驚,淚珠掛在臉上。忘記了哭泣,喃喃地道:「有些也是我,是我賞的!」

      「那是!」郭老夫人毫不客氣地道,「你們倆口子要不是這麼鬧騰,他們能得那麼多的賞賜嗎?我說五房亂成這樣。都是你弄出來的,你還不承認。」

      汶大太太聽著嘴角翕翕,還欲說什麼,郭老夫人已道:「你也不用跟在我面前打馬虎眼了。你實話實話,你到底說了些什麼,惹得汶大侄兒要殺了你?汶大侄兒又不是得了失心風,一言不合,連自己的嫡妻都要殺。」

      「我。我什麼也沒有說。」汶大太太目光閃爍。

      郭老夫人淡淡地道:「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好了!」說完,抬腳就要走。

      瑪瑙卻飛奔而來:「老夫人。汶大老爺過來了!」

      郭老夫人眉頭微蹙。

      汶大太太聞言麻利地站了起來,像兔子似的攛到了郭老夫人的身後,嚷道:「大伯母,您看!您看!他居然追到這裡來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程汶已怒氣沖沖地提了把寒光四射的寶劍沖了進來。

      周少瑾駭然,想也沒想地把郭老夫人擋在了身後。

      郭老夫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把周少瑾拉到了身後。

      程汶卻「哐當」一聲把寶劍丟在了地上,朝著郭老夫人推金山倒玉柱般乾脆利落地跪了下去:「大伯母。你可得為我作主啊!」說完,他橫眉怒目地指了汶大太太。「這賤婦,她竟然敢辱罵先父先母!我這次要是不休了她,枉為人子!」

      汶大太太從郭老夫人身後探出頭來,厲聲道:「你說話要有憑據!我什麼時候辱罵公公婆婆了?你為了讓諾哥兒娶那賤婦的侄女就這樣信口雌黃地辱沒我… …大伯母,您可得為我做主啊!」

      程汶也喊「大伯母」,道:「那家不過是和那女人是一個姓,她就說那姑娘是那女人的侄女……她就是想把自己的侄女嫁進來。大伯母,您也看到了,她就是個亂家的種子,我怎麼能讓諾哥兒再娶個她這樣的女人進門,壞了我五房子嗣呢?」

      「你說什麼呢?」汶大太太不依地跳了出來,道,「我怎麼亂家了?我娘家又怎麼惹著你了……」

      兩人在那裡吵成了一團。

      郭老夫人拉著周少瑾就出了廳堂,也不管身後程汶兩口子的呼喊,直接去了浮翠閣。

      周少瑾服侍郭老夫人在宴息室坐下,親自沏了六安瓜片端過來。

      郭老夫人接過茶盅,苦笑道:「程家的男人實際上都有副好脾氣,可惜汶侄媳婦用錯的法子!」

      周少瑾安慰老人家道:「她今天聽了您的一席話,以後肯定會好好反省的。」

      「但願如此吧!」郭老夫人一點也不看好五房,可有些話,卻不好跟周少瑾說,她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

      周少瑾就笑道:「老夫人,我給您讀佛經吧?」

      讀著佛經,心就靜了,心靜了,就沒了煩惱。

      郭老夫人有些意外。

      經過這麼一陣喧囂,周少瑾還能守住本​​心……

      她不禁大感興致地笑著道了句「好啊」。

      周少瑾拿了本《阿彌陀佛》,興致勃勃地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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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10: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一章 接管

    程汶夫妻最終是被秦子安出面把兩個人「送」回了五房。

  可經此一鬧,從五房經過四房再到長房,九如巷就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的了。

  二房的老祖宗程敘出面把程汶呵斥了一頓,汶大太太也沒有落下,被送到了長房的寒碧山房來。按程敘的意思,郭老夫人最好把《女誡》找出來告訴汶大太太讀兩遍。

  郭老夫人冷笑,任由汶大太太跪在廡廊下,吩咐翡翠去把那《女誡》讀兩遍。

  汶大太太不管怎麼說也是主子,哪就輪得到她這個做僕婦的糟賤呢?

  翡翠嚇得臉都白了,目露哀求之色地落在了周少瑾的身上,想周少瑾在郭老夫人面前幫她說句話。

  碧玉眼尖,看著不由在心裡罵了翡翠一聲「糊塗」,忙上前擋住了她的目光,溫順地對郭老夫人道:「老夫人,您看,要不要給汶大太太搬張凳子,雖說這春日的太陽不灸人,可曬在臉上也是容易長雀斑的……」

  郭老夫人一點饒​​恕汶大太太的意思也沒有,沒等碧玉把話說話,已道:「就讓她這樣跪著聽著。連我的婆子都敢打,我要是再不教訓教訓她,只怕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叫什麼了!」

  碧玉趁機就擰了翡翠一下,道:「那我就和翡翠退下了。」

  郭老夫人點頭,面色微霽。

  周少瑾柔聲勸她:「汶大舅母是這個魯莽的勁兒,九如巷都知道。您要是為這個氣壞了身體可不划算,說不定汶大舅母還不知道您在生氣呢!」

  「所以我也懶得和她多說。」郭老夫人見她柔柔順順的,這心又消了幾分,道,「直接給她點顏色看看。」

  可也太簡單粗暴了。

  這讓汶大太太以後可怎麼有臉在長房走動。

  不過,說不定這就是郭老夫人的目的。

  周少思忖著,剝了個李子給郭老夫人。

  那邊碧玉一出了廳堂就對翡翠一陣耳語:「你有什麼事可千萬別拉二表小姐下水了。你沒瞧見昨天汶大太太不過是攀扯了二表小姐一句,老夫人就把汶大太太體己的嬤嬤和那嬤嬤的一家人都賣了——老夫人不喜歡有人打二表小姐的主意。」

  翡翠已隱隱有些感覺了,可她覺得周少瑾是個心善手軟的,若是能主動幫她,郭老夫人應該也不會說什麼。

  現在卻唯有苦笑。

  碧玉向來比她會來事,若是碧玉都看出了些什麼,又把話說通透了,她若是再求周少瑾,碧玉肯定會以為她別有用心,不會再幫她了。

  「那,那我就這樣給汶大太太讀《女誡》?」翡翠想想腿肚子就有點打顫。

  碧玉嗔道:「你怕什麼!既是老夫人吩咐的,出了事老夫人還會把你推出來不成?你看集螢姑娘,把詣二爺打了還不是打了,四房的老安人雖說為人剛正,可到底是自己的孫子,還能真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不成?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四老爺不鬆口,四房又不想把事鬧大了讓別人看笑話。你直管安心地去讀你的《女誡》好了。」

  翡翠不禁喃喃地道:「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應該跟姐姐們那麼刻苦的讀書寫字了。」

  碧玉捂了嘴笑。

  翡翠卻萌生退意,決定等會去找呂嬤嬤拿個主意,早點嫁出去。

  而汶大太太看到翡翠一個體捧著本《女誡》走進來,還抱著幾分僥倖,等到翡翠說明了來意,開始讀《女誡》,她氣得直接就暈了過去。

  郭老夫人讓人用軟轎把汶大太太送去了二房的唐老安人那裡,並道:「沂侄媳婦也是讀書人家出身,就由她幫著給汶侄媳婦讀這《女誡》好了。」

  唐老安人看著氣暈過去的汶大太太,沒有辦法,只好把人安置了客房裡。

  等到汶大太太醒過來,自然是一通哭訴:「……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表小姐,我又沒有說什麼,犯得著把我貼己的嬤嬤都賣了嗎?我敬著她是家裡的長輩一句話也沒有說,可她老人家到好,讓人婢女給我讀《女誡》,我那個時候還跪在廡廊下呢!她老人家可一點也沒有把我當侄媳婦!」

  一點也沒有把她當侄媳婦。

  這句話打動了唐老安人。

  唐老安人就道:「你大伯母就是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何苦去惹她,還把她的守門的婆子給打傷了,這本就是你的不對,你還敢在我這裡胡說八道。不要說是你了,就是我,遇到這個同門的堂嫂,說話行事也要忍讓幾分的。你就別嘔氣了,氣壞的是自己!」說著遞了塊帕子過去讓她擦眼淚,還欲說她幾句,誰知道程語放了學過來問安,唐老夫人只好安撫了她幾句,回了正房。

  程語今年十七歲,和四房的程詣同年,比五房的程諾小一歲。長得蘭芝玉樹般俊秀,特別是一雙微斜的丹鳳眼,和唐老安人一個模子裡印出來似的,讓唐老安人看著就喜歡,加之程語又是次孫,不用支應門庭,唐老安溺愛起來也就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以至於程語在唐老安人面前說話比誰都靈驗,以至於養成了他有些嬌縱又有些不諳世事的性格。

  他笑地上前給唐老安人請了安,就膩到了唐老安人的身邊,問起五房的事來:「……聽說長房的伯祖母讓個丫鬟給汶五嬸嬸讀《女誡》,是真的嗎?汶五嬸也挺可憐的,我聽了都氣得不得了,偏生諾表哥像個沒事人似的,說什麼他雖然不願意娶外面那個女人的侄女,但也不願意娶他的表妹,說是他的表妹和汶五嬸嬸長得像母女似的,他看著就犯悚!」

  唐老安人哭笑不得地打了程語一下,道:「胡說八道!什麼長得像母女似的,就你知道。以後再也不許說這種話了。」

  程語嘻嘻笑。

  唐老安人心中一動。

  二房也正為程語的婚事發愁,那程諾今年也有十八歲了,如果不是程汶倆口子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程諾早就訂了親了……

  她打發程語,叫了長孫媳婦識大奶奶鄭氏,道:「我想給五房的諾哥兒保個媒,你母親家有沒有和她合適的?」

  識大奶奶一時間有些摸不清楚頭腦。

  唐老安人就道:「五房雖弱,可到底也算一個房頭。諾哥兒性子錦軟又懦弱,若是你母親家有那識大體的姑娘,我們不妨給諾哥兒做個媒人。以後有什麼事,二房五房同聲同氣,也是好的。」

  所謂識大體,指的是能拿捏住程諾的人。

  識大奶奶立刻明白過來,她笑道:「這些日子正忙著給二叔相看,倒還沒有留意娘家那邊的姑娘,我等會回去就仔細地打聽打聽。」

  唐老安人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送走了長孫媳婦,一個人在屋裡靜靜地想了想,喊了體己的的嬤嬤進來,道:「你去請梁姨奶奶過來,就說我請她喝茶。」

  公公程敘是鰥夫,她是孀居之人,雖都有了春秋,可來來往往的畢竟不方便,有什麼事,多是讓程敘的小妾梁氏幫著遞話。

  梁姨奶奶很快就過來了。

  唐老安人讓她去跟程敘說:「如今五房這麼鬧騰,只是苦了諾哥兒。我看不如把諾哥兒接到我們這邊來住些日子,給他說門好點的親事,以後有什麼事也好常來常往。」

  程敘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雖然覺得拉攏個程諾的意義不大,但也沒有什麼大礙,又是兒媳婦的意思,也就點頭應了。

  唐老安人就把程諾的那番話告訴了汶大太太:「……說是表妹和你長得一樣,看見表妹就像看見你一樣,心裡很是敬畏。」

  汶大太太一開始還沒有明白話裡的意思,等想明白了頓時臉漲得通紅,說話都磕磕巴巴起來:「我,我也沒有想到……您說,這事該怎麼辦好?反正我不是答應他把外面那個女人的侄女弄進來的,那我成什麼了?」話說到最後,她已厲聲嚷了起來。

  唐老安人沉吟道:「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讓識哥兒她媳婦幫你看看,她這些日子也在幫語哥兒相媳婦。」

  汶大太太還是有些不甘心。

  唐老安人笑道:「諾哥兒的婚事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回去後好好商量商量汶侄兒再也不遲。」

  商量程汶!

  汶大太太咬牙切齒,卻知道唐老安人說的是實話。

  她當初想背著程汶給娘家的侄女下定,不過是賭程家要面子,雖然心裡不悅也會認了。如今事情挑開了,她也就不可能私下給程諾訂親了。

  怕就怕識大奶奶介紹給諾哥兒的是語哥兒不要的。

  她訕訕然地道:「那我就回去先和大老爺商量了再說。」

  唐老安人在心裡不屑地笑,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地讓人送了汶大太太回去。

  拍著小兒子睡覺的識大奶奶卻十分的為難。

  五房可以說是上不上,下不下的,這樣的親事是最不好說的。

  她娘家雖然有幾位旁枝的從妹,可若說小小年紀就要主意的,卻沒有一個。

  如果拿捏不住程諾,這門親事也就白做了。

  識大奶奶有些苦惱地翻著這些天她為程語準備的人選,一個頭兩個大。

  她貼身的丫鬟紅蕊端著了碗冰糖燕窩進來,笑道:「大奶奶,您快別費神了,大爺回來看了會心疼的。」

  識大奶奶臉色緋紅。

  程識會和程許一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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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婚事

      寒碧山房裡,郭老夫人正皺著眉頭在問秦守約:「你說有儀這次也和著嘉善一起回來?」

  有儀是二房大爺程識的字。

  秦守約道:「說是二房老祖宗寫了信去,讓他回來準備明年的春闈。」

  郭老夫人冷笑,道:「我倒盼著二房能讀個進士出來,到時候也可以讓他嚐嚐當年我那種傷心欲絕的滋味。」

  秦守約微微低頭,不敢搭腔。

  郭老夫人當然沒有指望著秦守約和她同仇敵愾地說出什麼話來,問道:「嘉善什麼時候到家?」

  秦守約抬頭笑道:「最多也就四、五天的功夫了。」

  郭老夫人點頭,眼底也有了幾分歡喜,道:「他娘不在家,多稼閣那邊還要勞煩你多多費心了。」

  多稼閣是程許住的地方,已經空了快兩年了。他如今從京城回來,那邊雖然常有人打掃,但少了幾分人氣,照著郭老夫人的意思,除了陳設要按照如今流行的樣子佈置之外,還要讓服侍的丫鬟婆子們提前住進去。

  秦守約笑道:「老夫人言重了。不過四老爺的意思,是讓大爺住進藻園去。說是那邊僻靜,正好給大爺讀書。」

  郭老夫人一愣,隨後釋然地笑道:「沒想到他也會管起這些事來。可見是真心要教嘉善讀書了。」說完嘆了口氣,「我一直想讓他和嘉善親近些,他一直冷冷清清的,沒想到現在像突然想通了似的。可好歹總算是讓我這心裡的石頭落下來了。」

  秦守約笑道:「四老爺是外冷內熱的人,他不是不關心大爺,只是不像別人那樣喜歡噓寒問暖罷了。」

  郭老夫人笑著點頭,道:「讓嘉善搬到藻園去住,是子安還是子平給你傳的話?那藻園那邊的事我就不管了,全拜託你們操心了。」

  「您放心!」秦守約道,「是子平給我傳的話。雖說大爺在藻園落腳,可也不能就這樣讓大爺住在藻園,我也會跟過去的。老夫人這邊若是有什麼事,就讓人給我遞個話。子平會留在這邊。」

  郭老夫人又是一愣,笑道:「這也是四郎的安排?」

  秦守約笑道:「是啊!四老爺說趁著這機會,看看是子安適合還是子平適合做秦家的大總管。」

  「這孩子。」郭老夫人笑道,「是不是糊塗了?以後是嘉善當家,秦家的大總管,得和嘉善和得來才行。他既然有心讓子平或是子安留在家裡,應該安排他們去藻園服侍才是,怎麼顛了個,把你送去了藻園,把子平留下來了。」

  秦守約笑道:「四老爺可能還是擔心子平或是子安的能力,倒沒有想到和大爺合不合的事。」

  「也是!」郭老夫人笑道,「秦家對我們長房向來是忠心耿耿的。倒不愁子安或是子平和我嘉善和不和的事。趁著我們兩個老傢伙還活著,讓他們倆個磨練磨練也好。」

  秦守約忙笑道:「看您老人家說的,小的怎麼比得上老夫人……」

  「得了,得了,你也別和我在這裡說這些虛的了,」沒等他把話說完,郭老夫人就打斷了他的話,笑道,「你也是六十出頭的人了,有什麼事就交給下面的人去辦好了。自己要多多保重才是。」

  「多謝老夫人!」秦守約謙遜了一番,這才辭了郭老夫人,安排去藻園的事。

  周少瑾得了消息不由得喜上眉梢。

  她就知道,池舅舅知道她不喜歡程許,不可能一點動靜也沒有。

  不過,把程許去了藻園,離這裡遠遠的……可真是好!

  她放下手中的畫筆,支肘托腮地發起呆來。

  池舅舅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他到底去做什麼了?

  不知道有沒有危險?

  她有好多話要跟他說。

  他行船走馬三分險。回來之後她要不要勸勸他以後少出門……

  周少瑾胡思亂想著,身後突然傳來郭老夫人的聲音:「你這畫的是……觀世圖。你準備繡幅觀世音嗎?」

  猝不及防的,周少瑾嚇了一大跳。

  她忙站了起來,喊了聲「老夫人」。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按了她的肩膀,道:「我是不是嚇著你了?我看著你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喊了你兩聲你都沒有應,就問了一句… …是不是有什麼心思?」

  周少瑾莫名的臉一紅,念頭在心裡轉了無數個,嘴裡卻道:「我準備繡幅觀音圖,也不知道畫得好不好……」

  原來是為這個!

  「畫得好!畫得很好。」郭老夫人笑著拿起明紙來仔細觀看起來,「臉龐圓潤,神態安詳慈悲,線條流暢……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畫畫,而且還畫得這麼好。」

  周少瑾赧然,低聲道:「老夫人繆贊!我,我也就是隨便畫畫。」

  「畫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郭老夫人慈愛地放下了明紙,道,「你有的時候就是對自己少了幾分信心,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才是。」

  周少瑾連連點頭,突然覺得腰都挺直了幾分。

  郭老夫人就問道:「聽說你這幾天一大早都會去嘉樹堂給你外祖母請安,然後去花房看看再趕回來陪我念經?」

  周少瑾解釋道:「外祖母這幾天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樣子,而且我養的幾盆杜鵑花也要開了……」

  郭老夫人笑道:「你院子裡不是養著幾株紅石榴嗎?你要是喜歡,我就讓人在你院子裡給你搭個暖房,把你那些花花草草都移過來。」隨後不等周少瑾說話,又道,「你外祖母為什麼心情不好?詣哥兒不是能下地走路了嗎?莫非是覺得詣哥兒被你舅舅的婢女打了,面子上過不去?」

  周少瑾聞言哪裡還有心情說那幾盆花了,忙道:「我瞧著外祖母倒不是為這件事不高興,好像是沅二舅舅在任上遇到了些事!」

  前世她根本沒有留意,自然也就不知道程沅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是怎麼解決的,今生她也就沒有辦法出主意了。

  郭老夫人笑道:「這算是什麼事?我等會陪你去趟嘉樹堂,正好問問誥哥兒的婚事準備的怎樣了?這誥哥兒一成親,詣哥兒只怕是要單獨住了。是等到詣哥兒成親的時候再重新佈置個宅子?還是趁著誥哥兒成親把兩兄弟住的地方都規整出來?我正好閒著無事,過去和你外祖母說說話。」

  周少瑾求之不得。

  她收了畫筆,和郭老夫人去了嘉樹堂。

  關老太太知道郭老夫人的來意,很是感激,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您也知道,您沅侄兒是同進士出身,今年他換了個上峰,這上峰非常看重出身,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就不怎麼好聽。誥哥兒要成親了,他特意派了幕僚看家裡有沒有什麼事他能幫得上忙的,那幕僚無意間跟您沔侄兒提起來。您沔侄兒有些急,就告訴了我。我已經說過他們了,在這男人在外面行走,哪裡能一翻風順,一句連冤枉的話都不聽的?他若是連這點事都受不住,那就趁早辭官回來算了。」

  沔大舅舅跟外祖母說這件事十之八、九是想外祖母到郭老夫人面前討句話吧?

  周少瑾猜測著,就聽見郭老夫人笑道:「沒事,我去跟您涇大侄子說一聲,看看他這上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關老太太謝了又謝。

  兩人又說了會話,郭老夫人正想問程誥新房的事,似兒跑了進來,看見郭老夫人,又忙垂手立在了一旁。

  郭老夫人就笑了起來,讓周少瑾扶了她,道:「我們去你種花的地方看看?早就知道你會養花,今天我就去開開眼界好了!」

  關老太太老臉通紅,道:「大嫂何必和我這樣見外!似兒,出了什麼事?你怎麼慌慌張張的。」

  似兒知道闖了禍,嚇得臉色煞白,戰戰兢兢地道:「老夫人,剛才我遇到五房那邊的婆子,說二房的識大奶奶做媒,為五房的諾大爺說合吳知府家的長女,汶大太太已經去二房那邊商量諾大爺的婚事去了。」

  吳知府家的長女……那豈不是吳寶璋。

  周少瑾駭然。

  怎麼會這樣?

  前世她可是嫁給了程輅!

  她不由朝兩位老人家望去。

  郭老夫人和關老太太都滿臉的意外,顯然也都沒有想到。還是關老太太身邊服侍的王嬤嬤最先反應過來,笑道:「五房的大爺要訂親了,這可是件好事!」

  的確。總比程汶和汶大奶奶要娶的人靠譜。

  不過,吳寶璋會同意嗎?

  她實在是不喜歡吳寶璋?要不要反對呢?

  周少瑾有點犯愁。

  程識住的留聽閣裡,沂大太太洪氏也和周少瑾一樣有些犯愁,她問兒媳婦識大奶奶鄭氏:「這合適嗎?那吳大小姐好歹也是知府家的千金,諾哥兒卻是連個功名都沒有的,又性子懶散,得過且過的……」

  「娘,您就別擔心了。」識大奶奶笑著拉了拉婆婆的手,並肩坐在了羅漢床上,「這件事我也問過寶璋了,她是同意的。她雖是知府的長女,卻幼年喪母,在家的日子並不好過。那吳夫人給她做媒說的不是年紀大了的喪偶的鰥夫,就是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的紈絝子弟,偶爾有幾個讀書人,也都是看中寶璋的身份,想沾吳家光的無德之輩。諾哥兒雖不像其他那麼有擔當,可心底善良,性情溫和,孝順懂事,又有程家庇護,寶璋能嫁了他,仔細地說起來還是寶璋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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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苦惱

      「是嗎?」沂大太太洪氏怎麼想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兒媳婦的話句句在理,她又挑不出什麼錯來。

  識大奶奶是知道的,自己的這位婆婆心思不壞,對人也和善,就有些事不能想那麼明白,見她面露困惑,索性笑道:「當時說這件事的時候,祖母她老人家也在,三個人選中她老人家挑得吳家大小姐,五嬸嬸也願意,吳家那邊就更不用說了,聽媒人說,吳夫人甚麼也沒有問就答應,您就別擔心了。常言說得好,新人娶進門,媒人拋過牆。我們只管牽個線,至於兩家怎麼說,他們以後的日子過得好不好,只能靠他們自己。」

  這話就更有道理了。

  沂大太太洪氏點頭。

  紅蕊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屈膝行禮道:「大太太,大奶奶,吳家大小姐身邊的婆子過來,說是給大少爺和二少爺一人做了身夏衫衣裳,眼看著天氣越來越熱,她又沒空過來,特意差人送了過來。」

  識大奶奶鄭氏若有所指地對沂大太太洪氏笑道:「這姑娘我第一眼看見就知道是個伶俐人,有次我只不過說了句紅蕊幾個在幫耕哥兒、耘哥兒趕製夏裳,她就記在了心裡。」

  沂大太太一聽也覺得這位吳家大小姐不錯,至少是個知道好歹的人。

  「既然你和你祖母都說好,那我就不管了。」沂大太太起身告辭,「等兩家小定的日期定下來了,你再去告訴我一聲就是了。」

  識大奶奶笑盈盈地應「是」,把婆婆送出了門。

  紅蕊這才在識大奶奶耳邊低聲道:「聽說是吳夫人診出了喜脈,吳家大小姐在吳夫人跟前服侍。」

  識大奶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笑道:「這樣也好!娘家靠不住了,就更得靠婆家了。」

  紅蕊但笑不語。

  汶大太太心裡歡喜得很。

  她想把侄女許配給兒子,也是不想讓外面那個女人的侄女進門,可若是捫心自問,吳家大小姐不管是出身還是相貌都比她的侄女高出幾個檔次,特別是當她聽說程汶當著二房老祖宗的面是苦著臉答應的這門親事時,就對這門親事更滿意了。

  「可惜吳家大小姐過來做客的時候我沒有仔細地瞧瞧她。」汶大太太有些遺憾地對貼身的丫鬟湘兒嘆道,「看來這次二房在諾哥兒的婚事上的確是下了大功夫的。」

  程家祖訓,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可程汶開了個頭,像湘兒這樣的大丫鬟不免也有了些心思。聞言笑道:「聽說吳家大小姐和二房的識大奶奶走得很近,識大奶奶對吳家大小姐的品行很了解,您若是想知道什麼,大可去問識大奶奶,」說到這裡,她語氣微頓,又道,「我好像記得吳夫人娘家是姓關來著,最開始吳夫人到金陵的時候和四房的關老安人走得最親近,吳夫人還特意帶了三位吳小姐過來拜訪關老安人,那吳家大小姐更是和周家二表小姐差不多的年紀,當時幾個人還一起玩著。周家二表小姐應該和吳家大小姐也熟。」

  汶大太太聞言就撇了撇嘴,道:「周家二表小姐那裡我們還是少和人家來往為妙。人家現在是郭老夫人的心頭肉,護犢子似的被郭老夫人護著呢!別是我們去問吳家大小姐的事,卻被牽扯出其他的事來,又說是我們不知道輕重,拿了在九如巷做客的表小姐做筏子,惹是生非!」

  湘兒很不以為然。

  你汶大太太怎麼說也是九如巷五房的掌家太太,怎麼就連個寄人籬下的表小姐都不如?有事怕惹了郭老夫人生氣那是應該,怎麼現在連個晚輩都怕起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著這樣的人還能指望什麼?

  她在心裡腹誹著,面上卻不露半點異色,笑道:「大太太說的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想知道吳家大小姐的事,就去問識大奶奶好了。」

  汶大太太也覺得自己這麼樣挺沒意思的,可她只要一想到五房還指望著裕泰票號的分紅過日子,她的腰桿就沒辦法直起來,只能裝糊塗吩咐湘兒:「那你叫了小丫鬟進來服侍我更衣吧!我去聽留閣和識大奶奶說說話。」

  湘兒笑著去喊了小丫鬟進來,等汶大太太梳洗了一番之後,陪著汶大太太往二房去。

  路過四房的時候,倆人看見幾個粗使的婆子在搬花,而且都是些蘭花、茶花、菊花等用羨陽盆裝著的名貴品種。

  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湘兒忙上前問。

  婆子笑道:「是表小姐養的。因誥大爺婚期在即,要修繕新房,家裡常有工匠小廝進出,表小姐怕傷了這些花,就暫時搬去寒碧山房的浮翠閣。」

  汶大太太大驚,道:「郭老夫人難道同意了?」

  那婆子笑道:「奴婢也不知道,是老夫人身邊的碧玉吩咐下來的——她怎麼吩咐,奴婢們就怎麼辦!」

  汶大太太沉默了片刻,沉著臉走了。

  那婆子就不屑地朝著汶大太太的背影幾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

  另外幾個幫忙的婆子都湊了過來,悄聲道:「這位就是五房的汶大太太了?」

  「不是她還是誰!」那婆子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如果我是她,早就搬到別院去住了,哪還有臉這樣青天白日在院子裡到處亂逛,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事似的。」

  汶大太太跪著聽丫鬟讀《女誡》的事早已傳遍了九如巷,略有頭臉的丫鬟、媳婦子、婆子都覺汶大太太這次可丟臉丟到了秦淮河去了,對她居然能忍下這口氣更是不齒,行事就頗有些「柿子專撿軟的捏」的意思,少了從前的恭敬。相反,對寒碧山房的郭老夫人就更敬畏了。

  幾個人不敢怠慢,三下兩下就把那些花都小心翼翼地搬到了板車上,一人拉,兩人護,後面還跟著三個照看的,風風火火地搬去了浮翠閣。

  進門擺盆茶梅,床頭擺盆惠蘭,茶几上擺盆文竹,廡廊下擺盆牡丹……院子裡頓時明亮起來。

  周少瑾站在廳堂裡,滿意地放下了捋起的袖子。

  小檀跑了進來,氣喘吁籲地道:「二表小姐,四老爺回來了!」

  「真的!」周少瑾說著,眼睛一亮,轉身就往聽鸝館去。

  「二表小姐,你是不是先換身衣裳。」小檀道,「你剛才還和婆子一起搬花呢!」

  可惜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周少瑾已經一溜煙地不見。

  小檀跺跺腳,只好跟了過去。

  池舅舅不在的時候聽鸝館就像一灘死水,池舅舅一回來,聽鸝館的如意門大開,抬箱籠的小廝來來往往,還能聽到幾聲鳥雀的啼叫,整個院子都生機勃勃的活了過來。

  周少瑾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廡廊下和懷山說話的程池。

  灰色的粗佈道袍,玄色的粗布鞋子,背手而立,面容冷峻卻豐姿瀟灑,氣宇軒昂。

  池舅舅穿得這麼樸素,可怎麼還是這麼漂亮呢?

  周少瑾在心裡嘀咕著,腳步一滯。

  程池卻像知道她來了似的突然轉頭來,和她的目光在空中碰了個正著。

  他就笑了起來。

  冷峻散去,只有春日陽光般的煦和。

  周少瑾心中生暖,像隻小燕子似的撲了過去。

  程池的笑容就更盛了,低聲對懷山說了兩句話,懷山看了周少瑾一眼,悄聲退下。

  周少瑾在程池的面前站定,嬌俏地嘟了嘴,道:「池舅舅您怎麼現在才回來?」

  程池望著她紅僕僕的臉,還有衣袖邊殘留的泥土,陡然間想起生長在深山老林裡的那些野花,嬌豔無比,卻又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周少瑾有時候就像這樣的花,不管經歷過什麼都能守住本心。

  或許這也是為什麼她能不記前仇的緣故吧!

  他笑道:「我這還沒有站穩腳根,你就知道我回來,我看我不管是回來的早還是回來的晚,你一準就能知道。不過,你來了才幾天,不會就把門房當值的人給收買了吧?」

  「怎麼可能!」周少瑾嬌嗔道,「我不過是讓小檀幫我留心一下,若是池舅舅回來了就立刻告訴我!」

  「哦!」程池抬了抬眉,「所以這不算是通風報信!」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的,爭辯道:「誰讓您神出鬼沒的……」

  「我神出鬼沒的?」程池又抬了抬眉。

  周少瑾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是我說錯了話。池舅舅這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程池哈哈大笑。

  搬箱籠的小廝都偷偷地打量周少瑾。

  周少瑾很是尷尬,又不想就這麼走了,想問問程池去了哪裡,都做了些什麼,又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她想了又想,乾脆問程池:「池舅舅,集螢跟著您一起回來了嗎?我有些日子沒有看見她了,挺想她的。」

  「是嗎?」程池笑了笑,道,「她和我一道回來了,剛回廂房。你要是想去看她,向前往左拐就能看見她住的廂房了。」

  她當然知道集螢住的地方怎麼走?

  但池舅舅怎麼也不問問她來找他幹什麼啊?

  可見並不是十分高興見到自己……也不是,池舅舅剛才見到她的時候還是挺高興的,她能感覺的到,但他沒有她這麼高興,不然為什麼不請她進去屋裡喝茶之類……

  周少瑾的情緒瞬間就有些低落,又有些說不出來的窘然。

  「那我去找集螢了!」她說著,匆匆朝集螢住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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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4 22:11: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佈局

      程池不由撫額。

  真是小孩子,說風就是雨。

  不過,看她那的樣子已經開始養花了,想必在浮翠閣過得還不錯。

  程池一顆心落了地,吩咐商嬤嬤:「二表小姐過來了,你讓人做幾道點心端過去。」

  商嬤嬤笑著應是。

  程池回了書房,去忙自己的事了。

  周少瑾拐了個彎進了集螢等人住的地方,四周就安靜下來。

  她一路無阻地進了集螢住的廂房。

  兩個小丫鬟正在服侍集螢梳洗,而她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出門是很辛苦的事。

  周少瑾不由暗暗訕笑,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應該等集螢歇息一會才過來看她的。

  難怪剛才池舅舅沒有留她喝茶。

  池舅舅還沒有更衣呢!

  這麼一想她心裡莫名的又湧起幾分雀躍來。

  但集螢已經看到了她,笑著轉過身來,道:「你的消息好靈通,我一回來你就知道了。看來老夫人待你不錯。」

  周少瑾一時沒明白。

  集螢扑哧一聲笑,道:「真是傻人有傻福。」然後解釋道,「四爺和郭老夫人一樣,最恨人刺探他們的行蹤,所以我們住進了寒碧山房都有些礙手礙腳的,你卻能隨意進出,四爺那邊我不好說,但​​老夫人肯定對你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然你哪能這樣到處亂跑啊!」

  周少瑾嘿嘿地笑。

  集螢就請她在一旁的羅漢床上坐。

  周少瑾笑道:「我還是等會再來吧!你好好歇歇,我發現你的精神不太好。」

  集螢笑著坐到了她的對面,道:「也沒什麼。讓我去睡我也睡不著,你來了正好陪著我說說話。」

  她的話音剛落,小丫鬟端了茶點過來。

  集螢幫著把茶盅和點心擺到了周少瑾的面前。

  周少瑾見她右手垂落,只用左手,心中一動,道:「你的右手……」

  「沒事。」集螢輕描淡寫地道,「被撞了一下。」

  周少瑾不相信,道:「我看看!」

  集螢不讓,笑道:「大夫剛剛包紮好,你打開一看,我又得看大夫。還是算了吧?不過是些皮外傷,養兩天就好了。」

  「是嗎?」周少瑾說著,抬了抬眉。

  集螢看著一愣,覺得這動作好熟悉,不由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難道還騙你不成?」隨後就轉移了話題,道:「你這麼盯著我,我一回來就找了過來,是想問詣二爺的事吧?」

  周少瑾臉一紅。

  是啊,她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記了?

  之前她不是一直念著集螢快點回來嗎?還說要勸勸集螢的……結果看到集螢只想問她這些到去了哪裡?都幹了些什麼事……

  她忙收斂了思緒,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那麼沉不住氣?」

  集螢可能到現在還耿耿於懷,所以周少瑾一提起來她的火氣就上來,​​氣得柳眉直豎,道:「你那個詣表哥真不是個東西!遇到了居然問我能不能以後服侍他。你池舅舅這個人還不錯,我還以為程家的家教有多好呢,一時間也沒有往別的方面想,還好好地跟他說,我已經服侍你池舅舅了,不可能再去服侍他。他的好意我心領了。沒想到他開口道:我知道讓你服侍我有些委屈了你,可我實在是喜歡你。我們家雖有四十無子不納妾的規矩,可我汶叔父還不是在外面養了一個,家裡的人也沒敢把他怎樣?你如果同意,我就向池四叔討了你,把賣身契還給你,在外面給你置個宅子,買幾個丫鬟婆子服侍你,也好過你在這邊看我池四叔的臉色……你說我怎麼忍得住,當時一腳就把他給踢翻在地……」

  周少瑾狠不得有個地縫讓自己鑽進去。

  詣表哥……他還能不能再蠢一點!

  但更讓她擔憂的卻是程詣話裡流露出來的意思——可我汶叔父還不是在外面養了個,家裡的人也沒敢把他怎樣?如果以後程家的人都這麼想,有樣學樣的,那這個家還不得亂成一團麻啊!

  她不由面色一肅,道:「這件事我會告訴我外祖母的。」

  集螢看她這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我把人打了,你外祖母也沒有說什麼,你就別從中攪和了。不管怎麼說,你詣表哥畢竟是她老人家的親孫子。哪有親孫子被人打了做祖母的不心疼的?你外祖母這樣,已經算是很通情達理的了!」

  周少瑾想著這件事只怕還是和池舅舅或是郭老夫人說,他們才會知道自己擔心的是什麼,也就不再往下說了,代程詣給向她道了歉,安撫了集螢幾句,就問起她出門的事了:「……都去了哪裡?我看你這次出門的時候還挺長的?好像還在池舅舅之前?之後你們在一起嗎?」

  集螢笑道:「我和你池舅舅不在一起。你池舅舅去了山東,我回了趟家。後來一起回來的。」

  也就是說集螢根本不知道池舅舅出去幹了些什麼?

  周少瑾有些失望,但還是道:「池舅舅去山東幹什麼啊?」

  「誰知道呢?」集螢道,「可能是閒著無事,過去溜達一圈吧!說起來他也有幾年沒去過山東了。」

  應該不會是閒著無事過去的。

  周少瑾在心裡琢磨著。

  池舅舅已經相信了她的話,以他的脾氣,應該開始調查這件事,怎麼可能是閒著無事呢?

  有沒有可能是池舅舅查出了些什麼呢?

  周少瑾有些坐不住了。

  偏偏小丫鬟送了點心過來。

  集螢奇道:「這是新做的點心嗎?我這邊有現成的茶點。」

  那小丫鬟笑道:「奴婢也不知道。是商嬤嬤吩咐送過來的。」

  周少瑾卻一眼就看見了霽紅瓷小碟裡放著的水晶糕,道:「那就留下來吧!反正也送過來了,我們嚐嚐。

  小丫鬟笑著把點心擺到了茶几上。

  集螢見周少瑾最先吃了水晶糕,笑道:「你喜歡吃水晶糕啊?」

  周少瑾點頭,笑道:「我乳娘說,我從小就喜歡乾淨,有顏色的東西像黑芝麻糊、棗泥糕、綠豆沙一律不吃,只吃白色的像水晶糕、馬蹄糕之類的。馬蹄糕乳娘又怕我吃了不克化,就只讓我吃水晶糕,可能是把口胃給順了過來,我長大之後喜歡吃的就是水晶糕了。」

  「難怪你長得這麼白!」集螢笑著伸了手和周少瑾比,「你看!別人說我白,我看你比我還白!」

  周少瑾咯咯地笑,和集螢一邊喝茶一邊吃點心,說了會話就告辭了。

  集螢可能是太累了,沒送她,等她走後,倒頭就睡了。

  周少瑾一面打量著四周景緻,一面去了前院。

  想必是箱籠已經整理好了,搬箱籠的小廝都已經退了下去,院子裡靜悄悄的,西邊的書房窗櫺大開,她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大書案後面的程池。

  他背脊挺得筆直,雙手自然垂落在太師椅的扶手上,神色肅穆地正說著什麼。

  風吹過樹梢,也吹進了屋裡。

  他面前的賬冊嘩嘩直響。

  懷山、秦子安和另外兩個面生的男子站在大書案前,頭顱微低,正恭敬的聽著。沒有看見秦子平。

  那兩個面生的男子其中一個和秦子安差不多年紀,卻身長玉立,面容姣好,溫文爾雅,和秦子安截然不同。另一個比秦子安略大幾歲的樣子,也長得身材槐梧,但面相忠厚老實,眉宇間平和中正,和秦子安的冷峻又不一樣。

  她來的可真不是時間。

  池舅舅一看就知道在忙。

  周少瑾在心裡嘆了口氣,轉身就要走。

  誰知道屋裡的人卻齊刷刷地朝她望了過來。

  而且個個目光如炬。

  被這麼多男子這樣看著,周少瑾窘然,臉上火辣辣的,匆匆屈膝行了個福禮就要走開,誰知道程池卻站起來走到了窗前,笑著朝她招了招手。

  周少瑾不安地走了過去。

  程池問她:「和集螢說完話了?」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甚至有些嘶啞,可看她的眼神卻依舊溫暖煦和。

  周少瑾心中大定,赧然地點頭。

  程池笑道:「我現在還有事,你自己去玩去吧!我給你帶了件小禮物,已經讓人送到你屋裡去了。」

  像她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似的。

  周少瑾覺得自己有些不滿,可想到程池帶給她的禮物,心卻自有主張地像開了花似的高興起來。

  她笑瞇瞇地點頭,一溜煙​​地跑了。

  程池搖頭,轉身已恢復了肅穆的神色,道:「金沙幫的知情識趣就行了。原來不過向他們示威,這次卻是要讓他們為我所用,手段是必不可少的。若是不服,就滅了,重新再扶持一個幫派。這件事迫在眉睫,必須在明年底要見到成效——從京城到金陵,我要一隻蚊蠅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懷山和秦子安都沒有作聲,那個面容姣好的男子卻有些遲疑道:「四爺,俠以武犯禁。我們這麼大的舉動,幾乎是涉及到了整個北武林,您前幾年又在南武林鬧了一回,只怕不僅會引起南武林的忌憚,還會引起官府的注意的……」

  「這件事你不用管了。」程池冷冷地道,「南武林那邊不用管他們,他們也就敢忌憚忌憚,你讓他們推個人來跟我說句話只怕都沒有願意接了這燙手的山芋。至於官衙那邊,過段時間我會去京城小住些日子。」

  面容姣好的男子鬆了口氣。

  程池的目光就落在了那面相忠厚老實的人身上。

  那人恭身揖禮,咧了嘴一笑,頓時戾氣沖天,陰惻惻地道:「四爺放心,我這邊省得。”

  程池滿意地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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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5 22:34: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五章 爭鬥

      程池雖然想和程家劃清楚界線,可也不願意自己的族人血親被滿門抄斬。

  他望著懷山等人魚貫著走出了書房,陷入了沉思。

  程家被抄斬,肯定是新皇的意思,就算是不是新皇的意思,新皇是受了有心人的慫恿,至少當時皇上是下了決心要滅程家滿門的。

  官衙做事向來有些拖拉,特別是這種涉及到滅門的慘案,都怕「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被問斬的人家有人逃了出來,然後把這賬算到了自己的頭上,給自己在看不見的地方建了個仇家。而據周少瑾所說,程家倒得特別快。甚至家產還沒有被抄殆盡的時候,程家的男丁就全都被斬首了。

  這就有點不合常理了。

  滿門抄斬,在抄斬之前應該先沒收財產。

  可見新皇是要程家的人死。

  什麼事能讓新皇非要程家的人死不可呢?

  程池站了起來,在屋子裡來回地走著。

  以後的新皇是四皇子。

  這位四皇子在幾位皇子裡面素來不起眼,之前程池從來沒有接觸過。

  這次去京城,恐怕得好好地和這位四皇子打打交道了。

  他是什麼秉性?有什麼愛好?程家有可能在哪方面得罪了他或者是惹怒他……程池覺得自己都應該打探一番。特別是在京城的大哥和二哥,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麼?結交的都是些什麼人?甚至包括他們身邊的師爺幕僚,都要查個一清二楚。

  二叔父那邊……也要查。

  這需要大量的人手。

  要不要把丐幫也拉進來。

  他們的消息最靈通了。

  南丐幫是張大牛當家,不知道北丐幫是誰當家?這件事最好還是交給秦子安去做。

  至於去京城小住些日子的事……最好還是等程嘉善和閔家姑娘訂了親之後,少瑾沒有了利用的價值。這樣他在京城也能安心些。

  想到這裡,他重新在書案前坐下,寫了封信讓秦子安送去終南山:「……請雲鶴子道長幫你引見北丐幫的人。」

  秦子安默默地把信收在了衣袖裡。

  程池問他:「集螢的傷怎樣了?」

  「最好這大半年都不要跟人動手。」

  程池頷首,示意他退下。

  懷山在門外求見。

  程池讓他進來。

  懷山道:「剛才商婆子跟我說,我們出門的時候二表小姐經常到聽鸝館來探聽您的消息。二表小姐又天資聰慧,商婆子有些擔心。問能不能把集螢姑娘就留在家裡,讓集螢姑娘陪陪二表小姐,反正集螢姑娘這些日子也不能和人動手……」

  「可以!」沒等他說完,程池已乾脆利落地道,「這次漕幫找計家的麻煩,我原本就不贊成集螢出面,可計家老太爺執意要試一試集螢的身手,我也不好攔著。現在計家既然已經知道了集螢的深線,以後外面的那些事就不要再讓集螢摻和進去了。在家裡好生的修心養性,說不定她的劍術還能突破。」

  「是!」懷山恭敬地應諾,退了下去。

  屋子就安靜下來。

  風吹著樹葉沙沙地響。

  程池走到窗前。

  聽鸝館的樹木枝繁葉茂,油綠、嫩綠、蔥綠、碧綠……各種綠色交織在一起,滿目的清涼。

  他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周少瑾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他屋門口探頭探腦的模樣兒。

  程池的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晚上和那小丫頭一起用晚膳好了。

  再去她住的浮翠閣看看。

  也不知道商嬤嬤有沒有照著他叮囑的那樣佈置浮翠閣。

  他想著,走到一旁的多寶閣格子旁,拿出了個紫檀木的匣子。

  那天從織錦街淘回了這尊觀世音雕像之後他就送去了甘泉寺開光,原準備直接放在小佛堂的,沒想到出了程詣的事,母親趁機把小丫頭接了過來,他沒來得及擺進去。

  等會就送給她好了。

  她肯定很高興。

  程池輕輕地拂了拂紫檀木匣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

  周少瑾三步並作兩步地回了浮翠閣。

  人還沒有進門,就聽見浮翠閣裡一陣歡聲笑語,還夾雜著婉轉的鳥啼。

  周少瑾很是意外。

  寒碧山房沒有養花,就更不會養鳥了。

  她之前去聽鸝館,聽見鳥啼,還以為是哪隻鳥路過,並沒有在意……此時又聽到了鳥啼聲,她不由得心中怦怦亂跳,急步走了過去。

  葡萄架下圍了一堆丫鬟。

  小檀最先發現周少瑾,驚喜地叫了聲「二表小姐」,道:「四老爺出門給您帶了禮物回來!」

  她的話音未落,圍著的小丫鬟們紛紛散開,讓了個道給周少瑾。

  周少瑾一眼就看見了放在石桌上的大紅漆鳥籠。

  鳥籠外面的寶藍色織金罩子被撩了起來,一對黃鸝鳥兒在鳥籠裡蹦來蹦去的,啼叫不止,活潑又可愛。

  「這是池舅舅送給我的禮物?」周少瑾心裡軟綿綿,有些不敢相信地問。

  「是啊!」春晚羨慕地笑道,「是秦總管親自送過來的,不會錯的。」

  周少瑾走近了,兩個黃鸝鳥兒都啼叫著朝她扑騰過來,落在了鳥籠中間的支架上,對著她婉轉地鳴叫起來。

  杏桃驚訝地叫道:「表小姐,它們一定是在對著你唱歌!」

  周少瑾也這麼覺得。

  她好喜歡這禮物,伸出手去隔著籠子的柵欄摸了摸兩個小鳥的頭,兩個小鳥蹦得就更歡實了。

  周少瑾忙道:「你們給它餵了水餵了食沒有?」

  「餵了。」春晚忙指著鳥籠裡的兩個小食盅,「一個是裝食的,一個是裝水的。」

  周少瑾定睛一看,那兩個食盅居然是和田玉雕的。

  她不由訕笑了一聲,道:「你們有誰會養鳥的嗎?」

  春晚抿了嘴笑,道:「四老爺不僅送了鳥給您,還送了個小廝給您。」

  周少瑾睜大了眼睛。

  一個七、八歲年紀的小廝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她的面前,頭也不敢抬地道:「二表小姐,小的奉了四老爺之命,以後就在浮翠閣服侍這對鳥兒了。」

  周少瑾望瞭望跪在地上小廝,又望瞭望那鳥籠裡的和田玉食盅,乾笑了兩聲,道:「你叫什麼名字?起來說話好了!」

  小廝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稟道:「小的就叫小雀,四老爺說,這樣好記!」

  周少瑾語凝。

  正想問問小雀的出身,雪球不知道從哪裡躥了出來,衝著那鳥籠就是一陣狂叫。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

  兩個黃鸝鳥更是嚇得撲通撲通亂撞。

  小雀忙道:「二表小姐,狗和鳥是天敵。我還是幫您把這狗抱走吧!」

  「算了!」周少瑾抱了雪球,道,「你以後注意點,別讓雪球把這鳥嚇著了就是。」

  小雀笑著應「是」。

  周少瑾就讓春晚把鳥籠掛在內室的窗櫺旁。

  春晚笑道:「小鳥不是應該掛在廡廊下嗎?我從前看人養鳥,都是掛在廡廊下的。」

  周少瑾從來沒有養過鳥,不知道。

  但她覺得若是屋子裡有了這兩隻黃鸝鳥,顯得更有生氣。

  那小雀顯然是個極會察顏觀色的人,忙道:「這鳥隨人,養到哪裡都好。二表小姐若是覺得養在內室好,那就養在內室好了。只是要麻煩姐姐平時給它餵食了。」

  小雀這個養鳥的人都說了,春晚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她笑著客氣了幾句「不礙事」、「我定會按時給它們餵食的」的話,把鳥籠掛在了周少瑾內室的窗櫺上。

  周少瑾吩咐春晚把窗櫺打開:「這樣透氣,鳥兒也舒服些。」

  春晚等人又笑著去開窗。

  雪球一直乖乖地趴在周少瑾的懷裡。

  周少瑾見狀就把雪球放在了地上。

  雪球嗚咽著摩擦著周少瑾的裙擺。

  周少瑾咯咯地笑,接過小雀手中的樹枝逗著兩隻黃鸝鳥。

  院子裡是綠色的參天大樹,台階上是盛放的牡丹花,鳥兒歡快地啼鳴,周少瑾的心像開了花似的。

  雪球卻衝過來對著鳥兒又是一陣狂叫。

  周少瑾只好把它抱了起來。

  它安靜下來。

  可只要周少瑾去逗那兩隻鳥,它就汪汪地亂叫,叫得人心驚膽戰,可只要周少瑾把它抱在懷裡,它又安靜了。

  春晚幾個奇道:「雪球不會是在吃醋吧?」

  周少瑾愣住,放下了雪球。

  它又叫了起來。

  如此反復幾遍,還就真的應了春晚的話。

  只要周少瑾不去逗那兩隻鳥,雪球就會乖乖地蹲在一旁望著周少瑾,只要周少瑾去逗那兩隻鳥,它就叫個不停。

  眾人哈哈大笑。

  浮翠閣中笑聲鳥聲狗聲不停於耳。

  郭老夫人笑道:「這是怎麼了?又是狗叫又是鳥鳴的?四郎是不是送了什麼東西去浮翠閣?不然浮翠閣不可能熱鬧成這個樣子?」

  碧玉忙笑道:「聽說是送了兩隻黃鸝鳥。叫得可好聽了。」

  「哦!」郭老夫人來了興致,道,「我們也去看看去。」

  碧玉幾個簇擁著郭老夫人去了浮翠閣。

  浮翠閣裡的人正逗著雪球,個個笑得直不起腰來。

  見郭老夫人來了,周少瑾行過禮之後,忙把雪球和兩隻黃鸝鳥的事講給郭老夫人聽:「……別人逗那兩隻鳥都沒事,就我不能逗,一逗雪球就亂叫,叫得還挺嚇人的。」

  「還有這種事!」郭老夫人呵呵地笑,讓周少瑾抱了雪球,自己去逗鳥。

  雪球垂著眼睛,理也不理郭老夫人。

  等到周少瑾去逗鳥的時候,雪球就不安份了。

  「這可真是有意思!」郭老夫人反復地逗著雪球和兩隻黃鸝鳥,笑得不能自己,「這趕情好,你這狗和鳥鬥上了。」

  周少瑾苦笑,只好把狗交給了小檀,道:「你以後帶著它多出去溜溜。」

  小檀笑盈盈地抱著狗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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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5 22:34: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六章 送禮

      狗和鳥分開了,浮翠閣也終於清靜了。

  周少瑾鬆了口氣,生怕這些喧囂打擾了郭老夫人,親自給郭老夫人續了杯茶,留了郭老夫人晚膳。

  郭老夫人倒是挺喜歡浮翠閣的熱情,笑道:「你池舅舅回來了,我原本準備給他接風洗塵的,我們就在上房用飯好了。」

  這些日子周少瑾除了早膳,中膳和晚膳都是陪著郭老夫人在上房用的,聞言不由臉色微紅,覺得自己剛接了池舅舅的禮物,就把池舅舅給忘了。

  郭老夫人看她的樣子,倒猜出幾分來,笑道:「你和你池舅舅岔著輩份,有些事自然想不到。」

  周少瑾這下子臉更紅了。

  老夫人和池舅舅待她向來寬和,她反倒放縱起自己來,沒有把池舅舅當長輩尊敬,這個毛病得改一改才好。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問起了周少瑾去聽鸝館的事。

  周少瑾這才想起程詣對五房大老爺程汶養外室的評論,「哎呀」了一聲,忙把這件事告訴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神色凝重起來。

  程詣既然調戲集螢,還能有什麼好話。

  當時郭老夫人並沒有問具體的景況。

  她之前以為程汶養外室的事會影響到五房,影響到程諾,可如今看來,這件事的影響遠比她想像中的嚴重。

  郭老夫人想了想,道:「這件事你跟你池舅舅說了嗎?」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的。

  她剛看到池舅舅的時候早把這件事忘到了腦後。

  「沒有。」她喃喃地給自己找藉口,「當時池舅舅有事在忙……」

  郭老夫人知道自己的這個小兒子忙起來是六親不認,誰也不理的,還以為周少瑾是在他那裡碰了壁,不好意思。安慰周少瑾道:「沒事,沒事。你池舅舅就是那個脾氣,你以後有什麼事跟我說就行了。像這次就做得很好。這種事在別人看來是小事,但千里之堤,往往潰於蟻穴。」說著,郭老夫人愛惜拉著周少瑾的手拍了拍,讚道,「你能看出事情的根源,很好,很好!」

  連說了兩個「很好」,把周少瑾臊得不行,只好小聲地請郭老夫人喝茶。

  郭老夫人笑瞇瞇端起了茶盅喝了一口,然後嘆氣道:「這件事只怕你池舅舅早就知道了。不然他也不會讓嘉善去住在藻園了……之後我還覺得你池舅舅對嘉善有些嚴厲,現在看來卻再對不過了。程家『言』字旁的這些爺們,是得整治整治了。」

  周少瑾一愣。

  池舅舅讓程許住到藻園去,真的是郭老夫人說的這個原因嗎?

  念頭閃過,她心裡已是亂糟糟一團,之後郭老夫人說了什麼,她是怎麼回答的,她都沒有什麼印象了,只到郭老夫人派了小丫鬟去給程池傳說,讓程池晚上別出去,留在家裡用晚膳,她這才回過神來。

  小丫鬟回來卻道:「四老爺說,二表小姐既然留了老夫人在浮翠閣,那晚膳就擺在浮翠閣好了。他正好過來看看。」

  自周少瑾搬到浮翠閣,程池還沒有來過。

  人既然是他留在長房的,以他的性子,肯定是要來看看的。

  郭老夫人笑著點頭,吩咐下去。

  春晚幾個立刻忙了起來。

  等到程池過來,浮翠閣的廳堂扇門大開,牆角擺了人高的茶梅,桌子也支好了,筷箸也擺上了桌,一副精心佈置了等著人來開飯的樣子。

  程池看著就滿意了幾分。

  等淨了手,用了晚膳,他就更滿意了。

  雖然都是清淡的杭幫菜,灶上的人卻做得用心,味道很好。

  程池賞了灶上的人。

  郭老夫人見了很開心,笑著對周少瑾道:「你池舅舅有好些年都沒有這樣的興致了,可見你池舅舅這次出門事情很順利。」

  周少瑾心裡還惦記著程許去藻園讀書的緣由,聞言也只是勉強地笑了笑。

  郭老夫人看不出來,程池卻看得分明。

  這小丫頭片子又怎麼了?

  去聽鸝館找他的時候還興高采烈的,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心裡就不舒服起來?

  難道是母親和她說了什麼話?

  程池不動聲色地站了起來,走到了廡廊上,道:「這幾株牡丹養得不錯,我這鳥倒是送對了人!」

  周少瑾忙跟了過去,道:「池舅舅很喜歡嗎?我花房裡還有幾株,等會我讓婆子給您送到您房裡去吧?」

  「不用了。」程池笑道,「我東跑西跑的,常不在家,再好的花養到我那裡少了人氣都凋謝的很快。」

  這倒是。

  不然為什麼說閒人才養花。

  花離開了人就沒精神。

  所以要人常陪著。

  但程池這還是第一次看中周少瑾的東西,周少瑾覺得無論如何也得讓程池想到才行。

  她笑道:「要不你在的時候就把花放在您那裡,您出門的時候就把花搬到我這裡,我替您養著就是了。」

  程池不以為然。

  聽到他們說話的郭老夫人卻覺得好,也出了廳堂,對程池道:「你那裡也的確是要養幾盆花了,這屋子裡有了花,模樣兒都不一樣,有生氣多了。」

  程池沒有說話。

  郭老夫人想起什麼似的,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地消褪。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冷。

  周少瑾不知道為什麼,可她既不願意看見程池難受,也不想郭老夫人難受,就佯裝什麼也沒有感受到似的,嘻嘻笑道:「池舅舅肯定是不喜歡牡丹花。我還養了幾株樹蘭,平時綠茵茵的,開花很小的黃色,星星點點地點綴在綠葉中,很好看的。我等會就讓人給您搬過去。」

  郭老夫人陡然有些慶幸自己答應讓周少瑾住到寒碧山房裡來了。

  這姑娘雖然不像別人那樣百伶百俐的,卻溫順貼心,待人真誠,有她在中間這麼什麼也不知道的亂攪和,讓他們母子之間也不像從前那樣緊張了。

  她笑著鼓勵周少瑾:「那等會你就讓人搬幾株樹蘭去你池舅舅那裡。」又道,「你上次送我的樹蘭就很好。」

  周少瑾笑盈盈地應「是」。

  程池看著心裡有氣。

  這傻丫頭,什麼也不知道,娘跟著說什麼她就應什麼,跟著瞎起哄,哪天總會被人騙得賣了的。

  他懶得和她們多說,在院子裡看了看,見一切都照他說的佈置的,轉身回了廳堂。

  周少瑾請了他去宴息室喝茶。

  程池又趁機看了看書房和小佛堂。

  見那小佛堂的香案上還空著,狀似無意地道:「我記得你是供觀世音的,怎麼沒再供奉了?」

  她說過這話嗎?

  不過,去普陀山敬香的人全都是供觀世音的,而她是去普陀山敬過香的人。

  周少瑾沒有起疑,笑道:「原是我和姐姐一起供的,後來姐姐出嫁,我就讓她帶去了鎮江。」

  程池輕輕地「嗯」了一聲,神色好像變得柔和了幾分似的,道:「正好,我那裡有尊觀世音像,原本這次出京準備送人的,後來沒有用上,等會我讓人拿過來。是請了甘泉寺的主持開的光。」

  周少瑾喜出望外。

  這幾天早上起來要用過早膳之後才能去佛堂給菩薩上香,她既覺少了些許的誠意,又覺得不習慣。

  「多謝池舅舅!」她笑的燦爛如花,把程池的眼睛都閃了一下。

  程池一面吩咐清風去把觀世音雕像拿過來,一面在心裡暗忖:還好把程嘉善安排到了藻園,這要是天天對著周少瑾,他只怕更沒有心思讀書了。

  想到這裡,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叫了周少瑾過去,問她:「程嘉善前世是在多稼閣讀書還是在程家的別院讀書?考前有沒有請哪位先生指點一二?或是曾經拜訪過家裡的哪位舊識長輩?」

  這些周少瑾全都不知道。

  這世池舅舅把程許安排到了藻園讀書,那情況會不會有變化?

  萬一程許沒有拿到解元的頭銜,他和閔家的婚事會不會告吹?

  程許若是和閔家的婚事告吹了,會不會糾纏著自己不放?

  周少瑾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緊張地道:「要不,您還是讓程許回來讀多稼閣讀書?前世他好像一直住在多稼閣的。」

  程池輕蔑地瞥了她一眼,道:「我過幾天還要出去,這才把他挪去藻園的,你倒好,為了他的功名,居然要我把他再弄回來!」

  周少瑾頓時心花怒放,道:「那您是不想讓程許回來才讓他去藻園讀書的?」

  程池望著眉眼彎彎的周少瑾,困惑地道:「那你以為是什麼?」

  「沒以為是什麼,沒以為是什麼。」周少瑾急急地擺著手,笑得更甜的了。

  程池斜睨著她。

  周少瑾不禁在心裡哀嚎。

  池舅舅什麼都好,就是這眼裡容不下沙子,喜歡刨根問底。

  還好她這些日子經歷的事多了,不像從前那樣什麼事都慢半拍的。

  「我這不是擔心他會和閔家的婚事不成嗎?」周少瑾覺得自己到了關鍵的時候還挺有急智的。

  程池道:「閔家要的是個舉人女婿,他只要能考中,閔家就會答應婚事,你操得是哪門子心!」

  周少瑾大喜。

  透過敞開的窗櫺見懷山和秦子平過來了,她一溜煙地跑了:「池舅舅,您還有事,我等會來看您!」

  程池直搖頭。

  這小丫頭片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什麼時候才能穩妥持重些!

  他看著漸行漸近的懷山和秦子平,收斂了心緒,也收斂了情緒,神色變得冷峻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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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5 22:34: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變

      池舅舅說,什麼都不會變!

  他是為了她才讓程許住進藻園的!

  周少瑾的心裡就像揣了隻小鳥似的,覺得自己的腳步都變得輕盈起來。

  甬道邊伸展出來的樹枝掃過她裙裾,她就像被驚擾似的清醒過來。

  她為什麼要跑啊?

  懷山和秦子平找他要事,她大可去找集螢玩啊!

  集螢現在也回來了,而且她也想聽聽集螢出去之後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

  周少瑾很是懊惱,不由停下了腳步,有些氣憤地把那根橫生出來的樹枝折在了手裡,拔起它的葉子來。

  「少瑾,少瑾。」有人悄悄地喊著她的名字。

  周少瑾四處張望,半晌才在一排冬青樹後面發現了程笳的影子。

  「你蹲在這裡做什麼啊?」周少瑾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程笳赧然道:「這不是在寒碧山房嗎?我怕遇到了郭老夫人!」

  「不至於吧!」周少瑾半天才反應過來,道,「郭老夫人人很好的,」她去拉程笳,「你快站起來!你看你這個樣子像什麼?你可是三房的大小姐!」

  程笳訕訕然的笑,順著周少瑾拉她的力道站了起來。

  周少瑾道:「你怎麼會在這裡?」說著,她看了看周圍,「還一個人?」

  「哎喲!」程笳眉宇間帶著幾分不快,道,「你別問了!我就是到你這裡來躲一躲。」

  周少瑾想了想,猜道:「你和瀘大舅母吵架了?」

  程笳有些扭捏地道:「也不算是吵架吧?就是又爭了起來——這不快到端午節了嗎?敬表哥差了人來給家裡送節禮,娘親說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我就隨口說了句『您怎麼能說自己是雞』,我娘大怒,拿著雞毛撣子就要打我,還好我跑得及時,不然這會只怕早就被逮住讓我去跪祠堂了。」說完,她又抱怨道,「敬表哥也真是,往年也不見他來送年節,今年急巴巴地送過來,還不得被我娘嫌棄啊!他還說讓我相信他,我怎麼相信他啊!」

  周少瑾聽著她抱怨的多,怨懟的少,知道她只是要找個人說話了,也不答腔,領送她去了浮翠閣,吩咐碧桃服侍程笳重新梳洗了一番,陪著她去給郭老夫人問安。

  小姑娘家和老年人不僅差著年紀,興趣、愛好也不同。

  周少瑾自幼就和程笳玩得好,郭老夫人樂於見著她繼續和程笳來往。

  老人家笑呵呵地送給了程笳一對金手鐲,還讓她「沒事的時候就過來玩」。

  程笳受寵若驚,從上房一出來就挽了周少瑾的手臂道:「你可真有福氣,竟然能討了郭老夫人的喜歡,我看見她就腿肚子打顫,你要請客才行。」

  話雖然說的有些顛三倒四的,周少瑾卻懂了。

  姐姐出嫁,姐夫包了個大大的封紅給她。

  她現在手裡有錢。

  「你想吃什麼?」周少瑾大包大攬地道,「廚房沒有的,我差了人去買。」

  「我要吃烤肉。」程笳高興極了,毫不客氣地道,「就像關外人那樣,拿了碳火考的肉。」

  那還真得讓人出去買了。

  周少瑾吩咐下去。

  樊祺跑了大半個城,午膳的時候她們吃到了烤肉。

  程笳吃得不已悅乎。

  程池望著缺少了周少瑾的餐桌有些意外,道:「今天少瑾在自己屋裡用飯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郭老夫人笑著由碧玉扶到桌邊坐下,道:「三房的笳丫頭來了,說是要吃什麼烤肉,少瑾派了人去買,這會兒只怕正吃得歡實呢!」

  「這種天氣,吃什麼烤肉啊!」程池不以為然地道,「小心上火!」

  「多半是笳丫頭的主意。」郭老夫人笑道,「少瑾向來乖順,有時候晚上想喝碗銀耳蓮子蓮都不好意思麻煩灶上的婆子,怎麼會吵著吃這種要到外面去買回來的東西。」又道,「她們年紀相當,兩人也都沒有多的兄弟姐妹,能玩到一塊也不錯。以後就是嫁了人,也有個來往的人。」

  程池沒有做聲,在上房用了午膳就回去了。

  程笳和周少瑾躲在床上說著心裡話:「我也不知道我娘是怎麼想的?像個炮竹似的,一點就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話了!還是你好,你繼母遠在保定府,她管不著你。關老安人又那麼喜歡你,因為誥從兄成親要修繕宅子,怕有一時顧不到你,還特意把你託付給郭老夫人。郭老夫人對你也好,看在你的面子上,還賞了我一對金鐲子……」

  周少瑾卻聽得心不在焉。

  程笳就這樣跑了出來,她自然不能讓瀘大舅母擔心。用午膳之前已派了人去跟瀘大舅母說了一聲。不知道瀘大舅母下午會不會來接程笳。

  如果程笳下午回了三房,她是去聽鸝館找集螢玩呢?還是在家裡繡觀世音像呢?

  天氣這樣的好,聽鸝館​​又很蔭涼,歪在集螢屋裡的羅漢床上聽集螢說說外面的事肯定比在家裡繡觀世音有意思。

  想到這裡,她心裡就有些蠢蠢欲動,打斷了還在那裡嘮叨的程笳,道:「你母親肯定是為了你的婚事在苦惱,你就別和她計較這些了。她什麼你溫順地聽著就是了。你越是說話只怕她心裡就越煩。」

  程笳道:「你不知道,我不說話她也能挑出毛病來……」

  周少瑾沒等她說完又道:「那你就避開她好了。」

  程笳坐了起來,道:「怎麼避開她?除了裡昏定省,她每天沒事就跑來看我在幹什麼,好像敬表哥往家裡送東西是我慫恿著他似的。」

  反正是筆糊塗賬!

  周少瑾閉上了眼睛,含含糊糊地道:「我現在睏得很,等會起來了再幫你想。」

  程笳不依推了推她。

  她佯裝睡著了。

  程笳嘆了口氣,只好重新躺了下來。

  周少瑾還就真的睡著了。

  只是迷糊間聽到外面一陣喧嘩。

  周少瑾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程笳已道:「出了什麼事?」像是一直沒有睡著似的。

  春晚滿臉笑容地跑了進來,歡喜地道:「二小姐,笳小姐,許大爺回來了!」

  程許?!

  周少瑾驚得睡夢全無,騰地一下就坐了起來,道:「許大爺到了哪裡?已經進了府嗎?」

  春晚笑著點頭,道:「何止是進了府,已經到了老夫人的上房。說是想給老夫人一個驚喜,所以攔著管事沒讓提前告訴老夫人和四老爺……現在正和老夫人在上房裡說話呢!」

  程笳趿了鞋就要春晚叫了小丫鬟進來給她梳頭,道:「我去見見許從兄。」

  周少瑾卻眉頭直蹙,問春晚:「池舅舅呢?」

  春晚忙叫了小丫鬟進來服侍她們梳洗,道:「四老爺在聽鸝館,聽說許大爺回來了,讓懷山大爺過來傳話,讓他給老夫人問過安之後就去書房,應該是有話跟許大爺說吧!」

  程涇不在,程池就是程許最親近的男性長輩,他回來,除了要給程池請安,還要聽程池訓話。

  但願池舅舅把程許狠狠地教訓一番!

  周少瑾在心裡腹誹著,對興致勃勃地準備去上院看看程許的程笳道:「你自己一個人去上房吧!老夫人這麼長的時候沒有看見許表哥了,肯定有很多的話對他說,我就不去了。等到晚上老夫人給許表哥接風洗塵的時候再去拜見許表哥也不遲。」

  到時候她找個藉口不參加宴請就行了。

  她相信池舅舅肯定有辦法讓她和程許碰不著面的。

  聽周少瑾這麼說,程笳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冒失,沮喪地道:「算了!我也不去了。他上次去杭州府的時候曾經給我帶了很多的梅子酒。」

  周少瑾道:「你不會是為了看看許表哥給你帶了什麼東西吧?」

  程笳嘿嘿地笑。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二表小姐,翠環過來了。」

  周少瑾看了程笳一眼。

  程笳無奈地嘆氣,讓人領了翠環進來。

  翠環給兩人行了禮,道:「二表小姐,小姐,識大爺和許大爺都回來了。太太說讓你快點回去,晚上二房的老祖宗在四季錦裡開家宴,為識大爺和許大爺接風洗塵。」

  程笳哀嚎一聲:「最怕這種家宴了。大哥他們在外面聽老祖宗訓話,我們就在那裡等著菜涼。」

  周少瑾心中一驚。

  不會到時候把她也給叫過去吧?

  送走了程笳,周少瑾讓春晚去聽鸝館一趟:「問問池舅舅在四季錦開家宴的事!」

  春晚還沒有來得及應喏,小檀跑了進來,道:「二表小姐,四老爺說,晚上四季錦那邊要開家宴,老夫人年紀已高,就不過去了,讓你留在家裡陪著老夫人用膳,他和許大爺去四季錦。」

  「好啊!」周少瑾笑得眉眼都彎了。

  她就知道,池舅舅不會把讓她陷入為難的境地的。

  郭老夫人卻有些遲疑地對程池道:「這樣好嗎?要不就讓少瑾和我們一起過去吧?」

  程池冷笑,道:「那種宴請有意思嗎?」

  郭老夫人望著程池的目光陡然間就充滿了鬥志,道:「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留下來。要是那位問起來,你就說跟他說,我不想參加家宴— —什麼藉口也不要找,就這麼說。」

  程池笑了起來,臉上的冰雪消融,聲音出奇的溫和:「娘,你要相信兒子才是。」

  郭老夫人欣慰地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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