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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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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0 23:35: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二樁

      周少瑾道:「爹爹可知道這件事?他老人家怎麼說?」

  周初瑾道:「爹爹早已經知道了。還是他老人家讓馬富山告訴我的,說是怕我們兩姐妹不知道輕重,以為還可以和那程輅虛與委蛇結果卻被他反咬一口,讓我們都離他遠的。至於其他的,就沒有說了。」

  周少瑾道:「姐姐,你覺得想辦法除了程輅的功名怎樣?」

  「除了程輅的功名?」周初瑾喃喃地道,想了一會,道,「你覺得除了他的功名他就能安份嗎?」

  怎麼可能!

  若是他被除了功名就能安分,上輩子就會處心積慮地找到她,還哄她和他私奔,一點也不顧及幫過他的岳父和為他生兒育女的岳母了。

  「這只能說是第一步。」周少瑾道,「沒有了功名,他就只能依附程家,到時候我們就可慢慢地收拾他了。可若是讓他取得了舉人身份,以他的心性,只會做出更喪心病狂的事出來,到時候恐怕不僅僅是指使人下毒毒死個人這麼簡單了。」

  周初瑾道:「那我們就讓馬富山去趟保定府好了,正好接了太太回來,別人問起來也有個藉口。」

  周少瑾很是和讚同,將給姐姐的琉璃簪釵拿給姐姐,道:「這是給你帶去廖家賞人的。」

  「你還是自己留著吧!」周初瑾執意不要。

  姐妹倆推搡了良久,周初瑾才想了想笑著接受了。

  之後兩姊妹睡在了一張床上,周少瑾講去普陀山的一些細節,比如說裕泰寧波分號王掌櫃怎麼機靈,杭州分號的掌櫃又怎麼精明,金山寺如何的雄偉,中泠泉水沏出來的太平猴魁又是如何清冽芬芳……點點滴滴的,全是郭老夫人和程池對她的好。

  周初瑾聽著,笑著摸了摸周少瑾的青絲,姐妹倆的動靜越來越小,漸漸進入了夢鄉,第二天被春晚叫起來的時候,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的。

  兩姐妹忙梳洗了一番,帶著給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及僕婦們的賞賜去了嘉樹堂。

  程詣還在浦口,程沔特意帶著程誥早了點過來,待見過周少瑾,問過話知道她一路平安之後,就帶著程誥去了外院。

  關老太太就笑呵呵地向周少謹解釋道:「他如今偶爾也跟著你沔大舅舅學點庶務。」

  程誥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九月,不管他下場有沒有取得秀才的功名,這婚事都要辦好。

  周少瑾安撫關老太太:「您就放心好了,誥表哥一定會雙喜臨門的。」

  前世,程誥也的確考取了秀才。

  關老太太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把禮物拿出來。

  梳篦和琉璃簪釵大家都很喜歡,紅珊瑚飾品卻讓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猶豫了:「這麼好的品相,實在是難得,還是你自己留著以後戴吧!」

  生了女兒的,通常會從女兒落地的那刻起就開始給女兒攢嫁妝。

  周少瑾沒滿周歲母親就病逝了,後來又寄居在九如巷,關老太太待她再了也比較隔著血緣關係,不好給她拿主意,等到摸清楚了周鎮真正的心意,開始給周少瑾準備嫁妝,也就是這兩三年的事,她反而不如周初瑾——莊氏自嫁到周家就開始幫周初瑾準備嫁妝。而準備嫁妝最難的是有時候你要什麼有錢也買不到。

  周少瑾笑道:「這是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出門,你就收下好了。以後我若是再遇到了這樣的好東西,肯定留下來不讓您知道!」

  關老太太大笑,道:「要不你給郭老夫人送去好了!這次你能跟著出門,多虧有郭老夫人。」

  「這是我買給你和大舅母的,」周少瑾笑道,「郭老夫人那裡我以後再想辦法報答她老人家就是了。」

  關老太太見她態度堅定,朝著沔大太太使了個眼色,道:「那我們就收下了。」

  周少瑾笑盈盈地點頭,待把梳篦琉璃珠花等送給似兒等人之後,她起身告辭:「雖說宋夫人那裡自有郭老夫人款待,可我和她在船上相處了這些日子,她來九如巷做客,我不能盡地主之誼,怎麼也要去打個招呼才是。」

  「是極,是極。」關老太太非常的支持,道,「宋夫人那裡你自己看著辦。若是要請到家裡來做客,你直管下帖子,到時候我來作陪,銀子也從公中出,不要擔心什麼,失了儀態,讓人覺得小家子氣。」

  周少瑾謝過了外祖母,邀了周初瑾同去,並道:「這一路上宋夫人對我很是照顧,因為知道郭老夫人是怎麼安排,不好請了大舅母同去,姐姐卻要出門幫我向宋夫人道個謝才是。」

  宋夫人是閣老的夫​​人,誰不想巴結?可她畢竟是長房的客人,哪些人能和她說上話,也得長房的說了算。若是長房沒有同意她就帶了沔大太太過去給宋夫人問安,不免有撬長房牆角的嫌棄,但周初瑾就不同了,一來她是周少瑾的姐姐,二來她只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人微言輕,宋夫人不會把她放在眼裡。

  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都懂這個道理,兩人不僅沒有責怪周少瑾,還覺得周少瑾想得很周到,親自讓廚讓做了幾個四房比較拿手的點心讓周初瑾帶去了宋夫人歇息的客房。

  而宋夫人聽說周少瑾和姐姐帶了點心來看她,忙吩咐丫鬟把人請進來。

  在她看來,周少瑾才是被郭老夫人放在心上的晚輩,加上她心裡很喜歡周少瑾,覺得在九如巷這個陌生的地方周少瑾才是了的熟人,不僅高興地留下了她們帶過來的點心,還在周初瑾向她道謝的時候好好地誇獎了周少瑾一通。

  周初瑾見周少瑾得了讚揚,自然是喜出望外,越看宋夫人越覺得宋夫人和藹可親,奉承著宋夫人說話,把個宋夫人高興的從頭笑到了尾,最後問周少瑾:「我聽郭老夫人身邊的呂嬤嬤說,郭老夫人決定明天去雞鳴寺吃齋飯,你也會去吧?」

  「還不知道能不有跟著去。」周少瑾笑道,「我原準備去給老夫人請了安再來探望您的,可姐姐非要過來跟您說一聲『多謝』,我就帶著姐姐先過來了。還沒有去給老夫人問安呢!」

  「那你快去問問。」宋夫人笑道,「森哥兒昨天晚上還跟我說,原以為到了你家就能天天見著你了,誰知道你們住的居然這樣遠,還不如在船上的時候方便呢!」

  周少瑾嘻嘻地笑。

  有小丫鬟通稟,說碧玉過來了。

  大家都有些意外,宋夫人讓小丫鬟帶了她進來。

  碧玉看見周少瑾就「哎喲」了一聲,道:「可找著您了!要不是遇到了沔大太太,我這腿可都得跑細了——老夫人一睜開眼睛就吩咐奴婢去請二表小姐,我去了畹香居,結果說您去了嘉樹堂,我趕去嘉樹堂,老安人已經開始做早課,幾個丫鬟只知道您來了長房,卻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個院,我又趕回寒碧山房,結果說您根本就沒去過,我只好又往嘉樹堂去,天見可憐地讓我遇到了沔大太太,不然我這會還在老安人的小佛堂外面等呢!」說完,她上前給宋夫人行禮,道:「奴婢一時心急,讓您看笑話了。」

  這周家二小姐果然是郭老夫人喜歡的。

  宋夫人在心裡暗忖,笑道:「碧玉姑娘不必客氣。二表小姐,你快跟著碧玉姑娘去老夫人那裡看看吧,說不定老夫人有什麼急事找你呢!」

  周少瑾匆匆辭了宋夫人,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郭老夫人正要用早膳,笑道:「你吃過沒有?今天廚房裡做了菊花粥,你要不要添點。」

  周少瑾婉言謝絕了。

  郭老夫人也不勉強,把今天在聽雨軒宴請宋夫人,明天請宋夫人去遊雞鳴山的安排告訴了周少瑾,道:「……你和宋夫人熟。你跟你外祖母說一聲,宋夫人在金陵城的這幾天,就由你陪在宋夫人身邊好了。」

  周少瑾笑著應允,把帶著姐姐去給宋夫人道謝的事告訴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聽說周初瑾和宋夫人頗談得來,笑道:「讓你姐姐一併陪在宋夫人身邊好了。你姐姐的話雖然也少,卻比你多。」

  周少瑾訕訕然地笑,回去稟了關老太太。

  關老太太喜出望外。

  他們四房的兩個丫頭幫著郭老夫人出面招待宋閣老的夫人,這是多大的榮耀啊!也說明他們四房的兩個丫頭在待人處世、交際應酬上都是上了一定檔次,拿得出手的。

  她忙叫了涇大太太來,問周少瑾要不要做幾件新衣裳。

  周少瑾笑道:「現在做衣服也來不及了,何況我和姐姐還有很多沒有穿著新衣裳呢!」

  關老太太又問起宋夫人的愛好,忌諱之類的,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個多時辰,要不是長房那邊的丫鬟來催關老太太聽雨軒那邊的宴席要開始了,她還會繼續問下去。

  周少瑾和周初瑾上前服侍關老太太更衣。

  關老太太連連搖手,道著「不用」,讓她們快回去重新梳洗梳洗,和她一道去聽雨軒。

  周氏姐妹只好回了畹香居。

  沔大太太就笑道:「您把她們倆姐妹支走了可是有話跟我說?」

  「就你機靈。」關老太太笑道,「我尋思著那紅珊瑚首飾我們就先幫少瑾收著,以後她出嫁,給她添箱好了,既不用辜負了這孩子的一片孝心,也算是我們的一個片心意。」

  「您倒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沔大太太笑道,「不僅如此,我覺得我們也得開始幫少瑾準備嫁妝了。就是她的婚事,您覺得我們要不要跟姑老爺透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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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0 23:35: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三樁

      關老太太想了想,道:「誥哥兒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的九月初十,聽廖家的口氣,廖姑爺要參加秋諱,想在明年的三月、四月和五月之間選個日子,過幾天就要派人來商定具體的日子,這一年辦兩樁婚事,雖然先出後進是件好事,可我看還是等到辦完了誥哥兒的婚事,少瑾又大了一歲,我們再和姑老爺坐下來好好說說少瑾和詣哥兒的事比較好。」

      沔大太太向來尊敬婆婆的決定,笑道:「那個時候手邊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我們也可以分出精力來。還是您想的周到。」

      關老太太微微地笑,還想說什麼,周氏姐妹已經換了身衣服走了過來。她忙朝著兒媳婦使了個眼色,兩人笑打住了話題,帶著周氏姐妹去了聽雨軒。

      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已經到齊了,正圍著宋夫人說話。

      周少瑾見姜氏神色自若,沒有一點坑女兒的後悔和焦慮,不由心中暗嘆。

      也不知道姜氏是沒有意識事情的嚴重性還是姜氏已有了萬全之策應對程程笳的婚事。反觀程笳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蔫地跟在母親的身邊,就算是笑眼底也透著幾分傷心,她不禁為程笳難過起來。

      宴席開始後,周少瑾被安排在了郭老夫人和宋夫人這樣桌,因作陪的還有唐老安人、李老安人等長輩,周少瑾幾乎沒怎麼吃東西,全在照顧她們的了,就這樣,識大奶奶鄭氏看著心裡卻不是滋味。

      原以為程笙去了京城小字輩裡就應該由她出頭了,沒想到郭老夫人又抬出了個周少瑾。郭老夫人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呢?

      用過午膳喝過茶,郭老夫人帶著宋夫人參觀九如巷。

      周少瑾在一旁陪著。

      長房的古樸大方。二房的高雅秀麗,三房的富麗堂皇,四房的簡單樸素,五房的珠光寶氣,都讓宋夫人讚不絕口,這才感受到了程家家底的厚重。

      晚膳依舊是周少瑾在主桌作陪。

      用過飯,她們去四宜樓聽夜戲。

      雖已是冬天。但四處掛著暖簾。點著燈籠,粉色的夾竹樓、白色的玉簪花、大紅的石榴花競相綻放,讓人疑是在春天。

      宋夫人忍不住道:「都說江南的世家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我今天親眼看見這才相信。」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我們也是託了你的福。你要是不來,我們就算是想找個藉口這麼聚聚都不成。」

      「看來我應該常來走動走動才是。」宋夫人開玩笑道。

      姜氏接了話:「這是冬天。你春天來的時候有春天的景緻,夏天來的時候有夏天的景緻。就怕您不來。」

      「若是來了閒,我一定來看望老夫人。」宋夫人微笑著道,大家在太師椅上坐下。

      碧玉送了戲單子請宋夫人點戲。

      宋夫人推脫了幾次都沒能推脫,點了齣「遊園驚夢」。郭老夫人點的是「四郎探母」,有了這兩出只怕就要戲到半夜,唐老安人和李老安人等很有眼色的沒有點戲。

      戲台上就「鏗鏗鏘鏘」地開了鑼。

      周少瑾把小丫鬟捧上來的茶和點心擺在了宋夫人的茶几邊。開始還給宋夫人解釋一下這戲是哪個戲班唱的,旦角是誰。青衣是誰,都唱過些什麼戲,在金陵城梨園界的地位如何,等到戲漸入佳境,宋夫人也聽得如痴如醉之後,她重新給宋夫人換過茶點,悄然朝著坐在不遠處玩的指甲的程笳使了個眼色,下了樓。

      不一會,程笳也下了樓。

      她板著臉問周少瑾:「幹什麼?」

      可能還在為那天周少瑾敷衍她而生氣。

      周少瑾拉了拉她的手。

      她面色微霽,道路:「有什麼事你就直說。你若是想安慰就不必了。反正我已經這樣了,再怎麼也不會比這個時候更差了,我也不怕你笑話了……」語氣卻和緩了很多。

      周少瑾笑。

      程笳總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她柔聲道:「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程笳黯然。低了頭道:「我也不知道。娘說,過些日子大家就不記得了。可我這樣地被人議論,心裡……卻很煩!」

      周少瑾理解。

      她輕輕地拍了拍程笳的手,道:「你晚上來我屋裡吧!我帶了很多東西給你。」

      程笳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回到了樓上。

      可當她在畹香居看到周少瑾買給她的禮物時,人一下子活了過來:「少瑾,你在哪裡買的這些東西?好漂亮!你怎麼不多買點回來?還有這套梳篦,繪的居然是遊園驚夢……他們可真敢想啊!」她逼問周少瑾:「你肯定也給阿朱和顧家十七姐買了禮物回來的,你快給我看看,我要看看你送給她們的都是些什麼花色的。」

      周少瑾沒有辦法,只好把送給阿朱她們的東西都拿出來給程笳看。

      程笳一會兒拿了琉璃簪釵看,一會拿著梳篦看,最後問周少瑾:「你能不能只送她們簪釵,把這幾套梳篦都送給我?」

      「當然不行啊!」周少瑾笑道,「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梳篦,早知道我就應該多帶幾套回來了。不過,我聽池舅舅身邊的人說,我們金陵城有家叫『花想容』的鋪子就是專門賣常州梳篦的,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哪天我們去那裡逛逛好了。」

      程笳這放手。

      不過,相比之前她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接下來的幾天,周少瑾和姐姐周初瑾在郭老夫人的帶領下,陪著宋夫人走遍了金陵城的山山水水,周氏姐妹雖然是金陵人士,可閨閣嚴格,卻沒有機會像這樣遊玩過,這次親歷那些在書看上看到的景色,說起來還是沾了宋夫人的光。

      但這樣天天在外面遊玩也很累。等到宋夫人面露倦色,郭老夫人建議在家裡開個茶會,把宋夫人介紹給金陵城中的貴婦人:「……你正好趁這個機會認識些人。」

      宋夫人覺得郭老夫人安排周到妥貼之極,連聲應「好」。

      郭老夫人就讓周少瑾和周初瑾姐妹幫著安排茶會的事。

      周初瑾在沔大太太的指點下已經可以獨立主持四房的中饋,這些事自然不在話下,和四房的宴會相比,長房的宴會不過是在規格上高一點而已。但長房有的是銀子。周初瑾沒有了束縛,也就沒有了什麼為難之處。

      周少瑾卻找了個機會去聽鸝館。

      程池和集螢都不在,南屏在給程池趕製春裳。

      周少瑾很是失望。

      南屏笑著問周少瑾:「二表小姐可是有什麼事?」

      周少瑾道:「也沒什麼事。就是過來看看。池舅舅和集瑩姑娘去了哪裡?」

      南屏笑著讓小丫鬟給周少瑾上了茶,道:「說是誰過壽,四爺領著集螢姑娘去拜壽了。要不我打發小丫鬟到秦管事那裡問一聲,看四老爺去給誰拜壽了……」

      周少瑾不好意思打聽。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順口問問。」

      南屏並沒有起疑。而是笑道:「二表小姐來的正是時候,我想給四爺的道袍鑲個芽邊,正拿不定主意用什麼顏色好,二表小姐快幫我看看。」

      周少瑾欣然應允。

      南屏給程池做的是件淺灰色的淞江三棱細佈道袍。準備或鑲了白色或鑲了褐色芽邊。

      周少瑾道:「能不能鑲深灰色!」

      「鑲深灰色?」南屏愕然,思考了半晌,不由擊掌。滿臉驚喜地道,「二表小姐高見!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鑲同色的。我這就去找個顏色深點細布過來配​​配色。」

      周少瑾莞爾。

      這樣的鑲邊方法要到七、八年之後才會在揚州傳開來。

      兩人在那裡對比了半天。最後決定用深灰色的細紗淺淺地鑲一道。

      「肯定很好看。」南屏滿足地道,「我覺得也可以用在女裝上。」

      周少瑾很喜歡這種鑲邊,聞言笑道:「那我也試試。」

      南屏很感興趣,道:「二表小姐的衣裳或是做好了,讓我也開開眼界。」

      周少瑾笑道:「這又不是什麼難事,你到時候只管去看好了。」

      她們正說著,外面一陣輕微的響動,有小丫鬟跑進來道:「南屏姑娘,二表小姐,四老爺回來了。」

      周少瑾和南屏迎了出去。

      天氣已經有些冷了,但程池依舊穿著秋裳。雖然腰間緊扎布腰帶勾勒出他的好身材,可看上去卻讓人覺得有些冷。

      周少瑾忍不住道:「您怎麼不多穿件衣服,今天早上起的可是北風!」

      程池有些意外,道:「你怎麼過來了?今天不用陪宋夫人嗎?」

      周少瑾訕然,道:「老夫人說要辦個茶會,讓我和姐姐一起協辦,姐姐向來能幹,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跑過來……準備和池舅舅您下幾盤棋的… …」

      這小丫頭,又打什麼鬼主意!

      所謂的下棋別人不知道她心裡還不明白嗎?那是下棋嗎?那不過是演戲給母親看罷了。如今母親忙著招待宋夫人,哪裡有空理會他!他們犯得著再在一起下棋嗎?

      程池對周少瑾道:「你跟我來!」

      率先往書院去。

      周少瑾見他神情嚴肅冷峻,心裡有些打鼓,悄聲地問跟著他回來的集螢:「他在外面沒有受氣吧?」

      集螢翻了個白眼,道:「我只看見他給別人氣受,沒看見過別人給他氣受。」

      「哦!」周少瑾忐忑不安地跟著程池去了書房。

      程池大咧咧地在大案書後面的太師椅上坐定,問周少瑾:「說吧!又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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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送禮

      有事?!

  她能有什麼事?

  周少瑾想了想。

  她想讓涇大舅舅或是渭二舅舅指點指點姐夫廖紹棠的製藝,可那也得等到明天姐夫下場中了舉人再說,至於現在……她還真沒有什麼事!

  周少瑾搖了搖頭,道:「我沒什麼事啊!」

  程池不由忍氣凝視了她片刻,道:「那你來找我幹什麼?」

  周少瑾坦白地道:「您那天不是一聲不吭就走了嗎?我還以為過兩天就會再見到您,結果家裡這麼熱鬧,我卻一直都沒有看見您,所以特意過來看看您。沒想到您竟然出去給人拜壽去了!不知道是哪家的老太爺過壽?好玩嗎?顧六爺有沒有和您一起去啊?我前幾天讓人把給顧家十七小姐買的禮物送了過去,顧家十七小姐接到東西很高興,回送了我兩匹洋漳絨,說是顧六爺前些日子送的。顧六爺這些日子去了福州嗎?」

  這丫頭怎麼這麼多話?

  他問一句,她就有十句等著他。

  而且根本不知道重點在哪裡……

  程池道:「誰跟你說漳絨在福州了?最好的漳絨出自我們丹陽,離金陵城不過百餘里。」

  周少瑾「哦」了一聲。

  她又不是問漳絨出自哪裡?她是想看看池舅舅這幾天都是怎麼過的?郭老夫人忙著招待宋夫人,肯定沒人管他的事了。他在船上的時候起了興致,看書能看一夜!

  周少瑾道:「池舅舅,您這些日子都在幹什麼啊?老夫人也沒空照顧您,您自己沒事的時候就出去走走唄!要不然可以搬去藻園住些日子啊!那邊不是您的別院嗎?景緻應該非常的好吧!也免得天天悶在屋裡看書、打譜。」

  這小丫頭片子,翻了天了,竟然管起他的事來了!

  程池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聽說上次你陪著宋夫人去靈谷寺的時候人家宋夫人穩穩妥妥地上了轎子,你卻走丟了!」

  周少瑾臉一紅,道:「池舅舅怎麼知道的?」

  她從前也去過靈谷寺,可沒想到的是,她跟著關老太太去靈谷寺和跟著郭老夫人去靈谷寺卻是兩種完全截然不同的待遇——跟著關老太太去靈谷,不過是去大殿寶殿上香,到偏殿聽佛理,到廂房吃齋飯。可沒有想到跟著郭老夫人,靈谷寺的主持竟然對他們開放了一代名僧寶誌的墓塔。她這才知道原來靈谷寺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去處。

  這都不說,那寶誌大和尚的墓塔前的誌公殿內有一塊黑色的石碑,碑上除了有畫聖吳道子給寶誌所繪的畫像,詩聖李白給作的像讚之外,還有大書法家顏真卿親手書寫的碑文,她當時看著就有些挪不開腳步了,又見靈谷寺從主持到知客都圍著郭老夫人和宋夫人在轉,她就悄悄地向寺裡的小沙彌討明紙把石碑上碑文給拓了下來……結果等她拓完了碑文,天也暗了,郭老夫人和宋夫人也不見了,嚇了她一跳,要不是商嬤嬤及時找過來,那天她恐怕就要鬧笑話了。

  程池的眼角跳了跳。

  這小丫頭答得可真輕鬆!

  要不是看在她是九如巷程家的女眷又是跟著母親同去的,就憑她拓了寶公塔的碑文,靈谷寺就能把她留在靈谷寺裡!

  不然母親也不會急急地讓他趕去靈谷寺了。

  還好除了這件事她也沒有出什麼大錯,母親也只是覺得她無知無畏,什麼也沒有說。

  只是還沒有等他說話,周少瑾已滿臉興奮地走了過來,站在他的大書案前笑盈盈地喊了聲「池舅舅」,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商嬤嬤告訴您的!我竟然看見了顏書聖的真跡了。池舅舅,那是顏真卿的真跡嗎?靈谷寺的主持大師說是。不過寺廟裡的人當著香客多半喜歡誇大事實。但寶公塔裡的那石碑就算是假的,那字雄秀端莊,方中見圓,渾厚強勁,也肯定是哪位大師的手書,能拓回來天天觀摩,也不枉此行了!」

  是啊!

  程池在心中暗忖。

  我付給了靈谷寺一千兩銀子的香油錢,你當然不枉此行了。

  周少瑾卻睜大了眼睛,猶豫道:「池舅舅,您不高興嗎?」

  或者是從小就練就了一副七情六欲都不上臉的本領,程池直覺地反駁道:「我沒有不高興。」

  真的嗎?

  周少瑾目不轉眼地盯著程池,好像要從他臉上細微的表情中辨別真偽似的。

  程池生平第一次覺得有些不自在。

  小丫頭的眼睛黑白分明,彷彿盛著一泓清泉,他能從她的雙眼中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倒影……

  程池不由自主地在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

  明明知道這小丫頭片子是個不開竅的,他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他快刀斬麻亂,道:「既然你沒什麼事,那就回去吧!我娘不是讓你協理你姐姐舉辦詩會嗎​​?你這樣走開恐怕什麼也學不到吧?」

  池舅舅肯定有些不高興。

  不然他肯定是「趕」自己走而不是「勸」自己走。

  池舅舅行事有個特點。

  那就是他越不高興的時候就待人越客氣,心情越好的時候待人就越隨意。

  周少瑾抿了嘴笑,問程池:「您明天還要去參加壽宴嗎?」

  有的時候壽宴會擺兩三天,只有其中一天是正式的宴請。

  程池道:「不去!」

  「那我明天來陪池舅舅下棋吧?」

  不用寬慰母親,程池實在是沒有耐心陪個小孩子掰手腕子。

  「我明天不想下棋。」

  「那您教我下棋好了。」

  「我不想教你。」

  「那您看著我打譜好了!」

  「你會打譜嗎?」

  「不會。」周少瑾大言不慚地道,「所以我才要跟著您學啊!」

  「你們沈大娘幹什麼去了?」

  「她沒有您教得好。」周少瑾道,「她教了我半天我也沒有看清楚棋譜,可您只教了我幾天,我就能看得懂簡單的定式了。」

  「我明天沒空!」

  「我又不是要您守在我身邊。」周少瑾道,「我就是在您的書房打打譜,不懂的​​時候問您,您應我一聲就是了……」

  他不知道她還是個牛皮糖!

  程池氣極而笑,正要訓斥她兩句,懷山垂著眼瞼走了進來,低聲道:「四爺,裕泰杭州分號那邊送了些花木過來了,說是給二表小姐的……」

  周少瑾愕然,道:「給我的?」

  懷山不敢抬頭看程池的臉,恭聲道:「是啊!說上次二表小姐讚他們分號裡養的花好,他們當時就給二表小姐掏了幾盆好花,只是二表小姐停留的時候太短了,那些花木又不是換盆的時候,怕直接送給二表小姐有個什麼閃失的,就把花暫時養在了苗五師傅那裡。這不,前些日子苗五師傅說這些花能搬動了,杭州分號那邊就特意讓人送了過來。」

  「啊!」周少瑾走的時候沒有收到花,早就忘了這件事,沒想到杭州分號的千里迢迢的把花給了過來。

  她朝程池望去。

  程池眼底閃過一絲慍色。

  這些真是有勁沒處使了。

  想到這麼個主意巴結他。

  送花就送花好了,為了在他面前討好買乖,當時不把花送到船上,事隔一些日子了再派專人送過來……不過,他既然有意在裕泰最好的時候把裕泰賣個好價錢,裕泰是好是壞就與他沒有關係了。

  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口氣。

  周少瑾打了個寒顫。

  池舅舅肯定氣壞了!

  她朝著懷山擺手:「我不要,你去跟他們說,我不能要。」

  懷山當然不會聽她的,拿了眼角的餘光飛快地睃著程池。

  誰知道程池卻面色如常,甚至帶著些許的溫煦,笑道:「送都送來了,就收下吧!」

  懷山只覺得指尖發涼。

  四老爺可是越生氣表現得越和顏悅色。

  他戰戰兢兢地應「是」,小聲地道:「送花的是王太太,她說,想進府給二表小姐問個安……」

  「行啊!」程池淡淡地道,「你跟去呂嬤嬤說一聲,讓她安排安排就是了。」

  懷山一溜煙地跑了。

  程池輕輕地叩了叩大書案。

  或者他真不是個管事的人。

  別人都覺得建個票號,從歙縣的那幫人口裡奪食不簡單,可他不過是略施手段就建成了裕泰票號。但裕泰票號建起來了,他卻沒有了什麼興趣,現在又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母親在寧波分號贊桂花樹好,第二天杭州分號就知道了,還敢派人往給他身邊的人送花,可見這些事不是一天兩天了……

  也許到了把裕泰票號賣出去的時候了。

  之前他還有些遲疑,想著給九如巷留點東西,現在看來卻是留不住了。

  不過這樣也好,沒有了銀子,說不定他們還能安分些。

  程池打定了主意,抬頭卻看見周少瑾低眉順眼,屏氣凝神,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像個被嚇壞了的小媳婦似的。

  他訝然道:「你怎麼還沒有走?」

  周少瑾如釋重負,雀躍道:「那我可以走了?」

  這小丫頭片子又想到哪裡去了?

  程池點頭。

  周少瑾露出了個璀璨的笑容,忙道:「池舅舅,我真的沒有要他們送花。等他們把花送來了我先收下,然後再給您送過來。」她說完,拔腿就往外跑。

  程池喊了聲「回來」。

  周少瑾轉身,但沒等程池開口已道:「池舅舅,那個王太太來給我請安,我要給多少賞錢才不算失禮啊!她是掌櫃太太又不是哪家的貼身嬤嬤!」

  程池被她帶歪了,冷笑道:「她既然把她當僕婦,那你就把她當僕婦好了!」

  周少瑾聽懂了,笑瞇瞇地點頭,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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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指點

      程池不由撫額。

  自己不是應該藉機斥責那小丫頭片子一頓,讓她以後安分點嗎?怎麼最後卻順著那小丫頭的話告訴她應該怎麼打賞起來。

  周少瑾卻如逃脫升天般的直奔周初瑾所在的耳房。

  池舅舅發起脾氣來可真嚇人!

  難怪集螢她們都怕他,原來是因為自己沒有見到過池舅舅發脾氣的時候。

  以後池舅舅若是再發脾氣,自己還是離他遠點的好。

  周少瑾拍了拍胸,均了均氣息,這才笑著進了耳房,把裕泰杭州分號的人給她送花的事告訴了姐姐,並道:「池舅舅也知道了,還讓我像尋常的僕婦那樣打賞王太太。」

  周初瑾道:「這樣不好吧?怎麼也應該給雙份才是。」

  「有什麼不好的!」周少瑾不以為然地道,「這可是池舅舅說的。反正他們送花給我也不過是為了討好池舅舅,我的態度怎樣對他們根本就無所謂,我只管照著池舅舅說的做就是了。」

  她不敢把程池生氣的事告訴姐姐,怕姐姐訓斥她,以後不准她再去找池舅舅。

  周初瑾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一時間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道:「要我陪著你一起見那個王太太嗎?」

  周初瑾想了想,道:「還是我自己去吧!王太太主要還是來探池舅舅口氣的,免得她見以了你打起你的主意來,讓池舅舅誤會我們狐假虎威。」

  看杭州分號院子中間那新植的桂花樹就知道這些人有多精明了。

  周初瑾點頭。

  周少瑾回了畹香居,換了件衣裳,重新梳了個頭,呂嬤嬤親自陪著王太太過來了。

  王太太見周少瑾烏黑的青絲只是簡單的挽了個纂兒,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玫瑰紫二色金比甲,只在耳朵上墜了對蓮子米大小的南珠耳朵,看上去隨意大方又不失雍容華貴,和船上的精緻矜持又大不相同,好像此時要顯得更自在些。

  或者是因為這是她自幼生活的地方吧!

  王太太猜測著,笑盈盈地屈膝給周少瑾行了禮。

  丫鬟上了茶點。

  周少瑾客氣道:「還請王太太代我多謝你們分號的大掌櫃,禮輕人意重,這分禮可太貴重了,不說別的,就憑這幾千里的路,這個人情我就領了。」

  如果不是為了讓你領這個人情,他們又何必把花從杭州府送到這裡來呢?當時豈不把花木往她的船上一送就不完了吧?

  王太太腹誹著,臉上卻全是笑,道:「二表小姐客氣了,早就應該把花木送給你帶走的,誰知道苗五那裡又培育出一盆十八學士,就是為了等這盆十八學士,所以才耽擱的。還好苗五師傅的手藝了解,那花在路上已結了花蕾。為了保持這盆十八學士春節的時候能開,我們掌櫃的還請了苗五師傅的大弟子同行照顧這花。等會只怕還要叮囑你們家花房的管事幾聲。」

  又弄了盤十八學士!

  周少瑾暗暗咋舌,對杭州分號的掌櫃佩服不已,笑著向王太太道了謝,吩咐小丫鬟去請了花房的管事過來。

  王太太就趁機道:「我們掌櫃的聽說明年大爺要下場,尋思著是不是早點在苗五師傅那裡再定幾盆十八學士。到時候來拜年的人見了也算是個吉祥事了!」

  這位掌櫃考慮得可真是周到!

  周少瑾笑道:「這件事可得問問池舅舅才是,這畢竟是你們的主意。」

  王太太聞言大喜。

  他們做了這麼多,無非是想在程池心裡留個好印象。而他們之所以決定在周少瑾的身上打開缺口就是覺得周少瑾年紀小,遇到這樣事肯定會請長輩出主意的,這樣一來他們既試探了程池的態度,進可攻退可守,又找了個給他們說好話的人。

  王太太對周少瑾謝了又謝,說起了另外幾盆花:「……那墨菊雖過了花期,卻帶了苗過來,等到明天春天發了芽,還可以分出幾盆來送人;一盆大一品,一盆六角大紅都已是含苞欲放。又想著快過年了,各色的水仙、蘭花也都送了些來。保證二表小姐屋裡花團錦簇的,漂亮極了。」說完,她面露難色。

  她這是等著自己去接話吧?

  周少瑾裝作沒有看見的,笑著請她喝茶:「這是我們本地的雨花茶,你嚐嚐味道如何?」

  王太太只好喝了口茶,讚揚了半天。

  春晚進來稟道:「苗五師傅的大弟子已經把話和花房的管事說清楚了,花房的管事如今親自指使著小廝在搬花。」

  周少瑾點頭,笑盈盈地春晚道:「王太太你也認識。我在聽雨軒那邊還有差事。她難得來一次,你就陪著王太太在金陵城裡轉轉吧。要馬車還是要轎子,直管吩咐下去就是了。」

  春晚笑上前給王太太行禮,恭聲地應「是」。

  王太太大急,也顧不得什麼了,忙道:「二表小姐,我們既然來了,也不好不去給老夫人問個安,還有幾盆水仙和蘭花是特意送給老夫人的。」

  周少瑾嗔道:「你怎麼不早說!你看哪幾盆花是送給老夫人,我這就讓小廝分出來,等會送過去。」

  王太太就道:「那老夫人那裡……」

  周少瑾訝然,道:「你剛才不是遇到了呂嬤嬤嗎?怎麼?老夫人那邊你還沒有去嗎?」

  「聽說宋閣老的夫人在府上做客,所以……」王太太欲言又止。

  周少瑾沉吟道:「老夫人那邊的事向來都是呂嬤嬤作主的,若是這樣,我這邊倒不了幫你拿主意!」

  王太太滿目期盼地望了周少瑾。

  周少瑾暗暗嘆氣。

  池舅舅和郭老夫人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別說她沒有資格去改變什麼,就算她有資格,​​也不會違背池舅舅和郭老夫人的意願。

  她只問哪幾盆花是送給郭老夫人的。

  王太太不掩其失望。

  碧桃匆匆走了進來,低聲在周少瑾耳邊道:「笳小姐過來了!」

  畹香居對程笳來說就是菜園子門,她想進就進,想出就出,什麼時候需要這樣隱蔽的通稟了?

  周少瑾心中微跳,面上卻不顯,笑著叮囑了春晚幾句「要好生盡盡地主之誼」,就和碧桃去了書房。

  程笳正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獨自垂淚。

  看見周少瑾進來,她立刻站了起來,氣憤地道:「你說可笑不可笑!我程笳再落魄,也不至於做個商人婦,那李家的表哥,就是李敬,竟然拿二萬兩銀子做聘禮,說要娶了我去……難道我就只值那兩萬兩銀子?他也太小瞧我們九如巷程家了!難道我們程家會賣女兒不成?」

  會!

  周少瑾默然。

  程家為了銀子的確會把你賣了!

  她見碧桃很有眼色地急急地退了下去,還細心地幫她們關上了書房的門,就親自給倒了杯茶遞給了程笳。

  前世發生的事重演了。

  只不過前世李敬拿了五萬兩銀子,今生只拿了二萬兩。

  前世程笳已無路可走,今生程家還沒有以放棄程家的地步。

  李敬根本不可能成功。

  周少瑾問她:「你到底是氣李敬拿了二萬兩銀子要娶你還是氣李敬要娶你?」

  程笳不解,道:「這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啊!」周少瑾淡淡地道,「你若只是氣李敬拿了二萬兩銀子做聘金,那就說明你根本不介意嫁給李敬,只是氣他不夠尊敬你,想拿銀子砸你。你若是氣李敬要娶你,那你多半是介意李敬的身份地位,所以不願意嫁給他……」

  程笳陷入了沉思。

  周少瑾雖然希望李敬能像前世那樣庇護程笳,可前世程笳是被迫嫁​​給李敬的,她心裡怎麼想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今生,她不會主動插手這件事的。

  「我,我也不知道。」向來磊落的程笳卻一反常態,思索了半天,喃喃地道,「反正,我不想嫁給李敬。」

  周少瑾笑著又問了一遍:「是因為李敬是商賈嗎?」

  「那倒不是。」程笳道,「我們家要不是搭著長房和二房,不也一樣被人瞧不起。我若真是嫁了李敬,我就是低嫁,他們家誰敢給我臉色看?我若是嫁個讀書人家,說不定陪嫁越多越讓人瞧不起。最後那些人用了我的嫁妝還嫌棄我出身低呢!反正,我不想嫁人!」

  那就看李敬能不能打動程笳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勸了程笳半天:「……兩萬兩銀子!你看整個金陵城,有誰家的姑娘得到過兩萬兩銀子的聘禮?你現在的身價肯定又漲了!你就知足了吧!」

  程笳「扑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你既然這麼羨慕,你怎麼不嫁?再這樣說我,我可要翻臉了。」

  周少瑾瞇著眼睛笑,好不容易把程笳勸走了。

  但李敬這兩萬兩銀子的聘金還是很快在金陵城中流傳開來。

  周少瑾之前還有些擔心這風會越演越烈,對程笳不利。誰知道良國公世子爺居然續娶官街梅府,也就是孫家三小姐的夫家,嫌棄孫家三小姐嫁妝不豐厚借了孫家二千兩銀子不還打起了官司的劉家大老爺的長女。

  滿金陵城的人眼睛都落在了地上。

  一時間街頭巷尾都說著這件事,李敬的那兩萬兩銀子也就隨風而散,很快淹沒在了眾人的議論聲中。

  周少瑾鬆了口氣。

  黃宜君奉了宋老先生之命來接宋夫人:「……再不啟程回京城,就趕不上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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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送別

      宋夫人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在九如巷住了快一個月了。

  她忙吩咐貼身的嬤嬤收拾東西,去向郭老夫人辭行。

  郭老夫人沒有強留她,只是拉著她的手反覆地叮囑她一路上要小心,若是得了閒,就帶著孩子來金陵城小住云云,語氣十分的親切。

  宋夫人不禁淚如雨下。

  在和郭老夫人相處的這些日子裡,郭老夫人不僅告訴了她很多官宦人家的趣聞軼事,還告訴了她很多待人處事的道理,讓她受益非淺。

  宋夫人哽咽著點頭,對郭老夫人道:「您老人家一定要保重身體,若是去京城一定要告訴我一聲,讓我給您接風洗塵。」

  「放心。」郭老夫人呵呵笑道,「我去京城,肯定去打擾你。」

  而宋森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回京城了,立刻跑到了周少瑾居住的畹香居,抱著周少瑾不放手:「周姐姐,周姐姐,你隨我一起回京城吧!等過了年,我再送你回來。」

  「那可不行。」周少瑾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你想和你爹爹一起過年,我也想和我姐姐一起過年啊!等哪天姐姐有空了,就去京城看你!」

  宋森眼睛一亮,要和周少瑾拉勾,並道:「拉了勾,就一百年不能變了!」

  周少瑾笑著和他拉了勾。

  宋森這才放心地走了。

  周少瑾望著宋森嚴雀躍的背景微笑著搖頭。

  來接宋夫人的黃宜君則被二房的老祖宗叫去問話了,至於說了些什麼,大家都不知道,但從黃宜君進去的時候誠惶誠恐,出來的時候神采飛揚就可以看得出來,程敘多半是讚揚了他一番。

  周少瑾有些擔心,去找程池:「您說,這樣好嗎?」

  程池在看賬本。

  一面聽她說話,一面打著算盤。

  算盤珠子被拔得劈裡啪啦直響,他的眼睛一直看著賬本,周少瑾說話的時間一直懷疑程池根本沒有聽她說話。

  可她的話音剛落,程池就道:「有什麼不好的?我若是當著你的面誇獎你學富五車,才高八斗,明天下場肯定能中舉人,你相信了。但那可能嗎?」

  周少瑾反駁道:「有什麼不可能的?這世上之所以有很多不敢想就敢做就是因為覺得不可能……」

  程池抬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繼續低頭看著他的賬本,道:「首先你是個女的,其次你連個秀才都不是,怎麼可能參加秋闈……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上當受騙?就是因為像你這樣不動腦筋的人太多了。」

  他說話的時候另一隻手依舊在打算盤,那算盤珠子甚至連聲音都沒有亂一下。

  周少瑾為之氣結,道:「我們說的是黃公子,又不是說的是我!」

  「道理是一樣的。」程池翻了一頁賬本,淡淡地道,「所以你根本就不必糾結這些事,他願意相信就讓他相信好了。二房的老祖宗又不是神仙,能點石成金!」

  這倒也是哦!

  周少瑾赧然,覺得自己的確是有點大驚小怪了。

  她道:「我是來看看南屏姑娘的春衫做得怎樣了。既然無意間碰到了您,少不得要問一聲。您既然覺得沒事,那我就放心了。」

  無意間碰到了他……這可真是巧啊,竟然會在他的書房裡無意間碰到了他……

  程池的手一抖,算盤珠子的聲音亂了。

  周少瑾好驚奇啊,睜大了眼睛大聲道:「池舅舅,你的算盤珠子亂了!」

  屋子裡頓時靜謐了幾息,才重新響起「劈裡啪啦」的珠算聲和程池清冷卻顯得泰然自若的聲音:「你不是說你無意間碰到了我嗎?你現在難道沒什麼事了?」

  「當然不是了!」周少瑾耳朵紅紅的,想了想,還是低聲道,「池舅舅,您說,那良國公世子爺怎麼就會和劉家聯了姻的?劉家現在的名聲很差的。」

  程池默然。

  周少瑾訕然。

  自己問池舅舅這種事情,的確有點不合適。

  她忙解釋道:「池舅舅,我實在是太好奇了。可又不好問別人,今天好不容易碰到您了,所以……」

  「所以就隨口問了問!」程池淡然接著她的話道。

  這藉口是有點爛!

  不過,能用​​來做藉口就行了。

  周少瑾忙不迭地點頭。

  程池道:「難道良國公府的名聲就很好嗎?」

  這是什麼意思?

  周少瑾不明白。

  但程池已經低頭去看賬冊了。

  周少瑾只好悻悻然地說了句「那我去找南屏姑娘了」,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程池看了看算盤上的數字,又看了看手中的賬冊,「啪」地一聲合上了賬冊,癱坐在了太師椅上。

  算了半天,卻被那小丫頭片子幾句給攪合了……

  他有些煩躁地高聲喊著「懷山」,道:「以後我算賬的時候你不要讓別人進來!」

  這個別人……是指二表小姐嗎?

  前幾年在淞江分號查賬的時候,就算是淞江分號的大掌櫃在一旁從頭哀號到尾,四爺的賬目可也沒有錯一個字。

  他不由飛快地睃了程池一眼。

  程池正皺著眉,滿臉不悅地坐那裡。

  他如釋重負。

  四爺的脾氣,越是不高興就越表現的風輕雲淡。

  他恭聲應「是」,為周少瑾都鬆了口氣。

  一路小跑的周少瑾卻漸漸地慢了下來。

  池舅舅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良國公府的名聲也不好……那是在良國公世子朱鵬舉那樣涼薄地對待髮妻之後才在金陵城裡的那些富貴人家中傳出來的,與劉家有什麼關係呢?

  她想著,猝然停下了腳步。

  是啊!

  朱家這樣的涼薄,好人家又怎麼會把女兒嫁給他呢?

  官街梅府劉家還有個綽號叫「劉百萬」,同指劉家有百萬家財。那劉家大小姐既然是劉家大老爺的長女,又攀的是良國公府這樣的親事,肯定嫁妝不菲!

  周少瑾興奮起來,和碧桃去了程笳住的如意館。

  三房的人看見她笑得皮笑肉不笑的。

  周少瑾又有些後悔起來。

  還好程笳趿著鞋就跑了出來,拽著她就往內室去。一面走,還一面道:「你來怎麼不讓小丫鬟們事先來跟我說一聲,我也好親自去迎了你。」又道,「你別和那些逢高踩低的傢伙們一般見識,他們要是有點眼力,早就當了管事的嬤嬤了,又怎麼會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在這裡混呢?」

  程笳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苛刻。

  周少瑾扑哧一聲笑,悄悄地把朱鵬舉為什麼會娶劉家小姐的事告訴了程笳。

  程笳驚叫:「真的嗎?真的嗎?你不會弄錯了吧?」

  「肯定是真的了!」周少瑾覺得程池肯定不會猜錯,非常肯定地道,「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向阿朱打聽打聽。」

  程笳眼睛珠子直轉,真的派人去打聽。

  劉家小姐的陪嫁是二萬兩銀子。

  程笳聽聞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跑去畹香居對著周少瑾直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是怎麼知道的?」

  周少瑾怎麼會告訴她呢?

  她鄙夷道:「你就不能動腦筋想想啊!」

  程笳嘿嘿地笑。

  周少瑾突然覺得程池這樣說自己的時候他一定很爽快。

  因為她這麼說程笳的時候就覺得很爽快。

  她抿了嘴笑。

  程笳就寫了封信給顧家十七姑,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結果宋夫人走的那天,顧家十七姑陪著顧家大太太來給宋夫人送行,長輩們在一旁寒暄的時候,她堵著程笳追問:「你是怎麼知道的?阿朱怎麼會告訴你這些?」

  「你傻啊!」程笳笑道,「阿朱當然不會告訴我這些了。可孫家三小姐,如今的劉家七奶奶卻會告訴我啊!」

  「你這個鬼機靈!」顧十七姑狠狠地拍了拍程笳。

  程笳痛得直咧嘴,心裡卻十分的痛快。

  周少瑾在旁邊直笑,也覺得程笳非常的聰明。

  等送走了宋夫人,程家各房頭就開始準備年節禮了。

  長房大老爺程涇寫了封信回來,說他今年剛剛入閣,人情客往比較多,明天程許又要參加秋闈了,想留了袁氏在京城打點府裡的庶務,照顧程許。

  郭老夫人收到信,冷笑著打信拍在了茶几上。

  當時周少瑾給郭老夫人做了兩件冬天穿在裡面的坎肩,正巧拿過來給郭老夫人試試大小。見狀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郭老夫人忙安慰她:「沒事,沒事。和你不相干。這坎肩做得很好,大小也合適,可見是用了心思的,我很喜歡。正好正月裡和那些老太太們打牌穿。」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您不是在發我的脾氣,是我的膽子太小了。」

  郭老夫人看著她站在那半開的十八學士旁,顏色比那茶還要嬌麗幾份,心中一軟,笑道:「你這幾天沒去找你池舅舅下棋嗎?」

  「沒有。」周少瑾道,「我看沔大舅舅每天都忙著和那些田莊裡的莊頭、鋪子裡的大掌櫃算賬,池舅舅管著整個九如巷的庶務,肯定也很忙。我就沒有過去。」

  郭老夫人聞言面色更和煦了,讓呂嬤嬤把程涇派人從京都送來的點心拿了兩匣子給她,道:「說是什麼宮中的貢品,你帶回去和你姐姐嘗嘗。」

  周少瑾笑著道謝,出了上房。

  郭老夫人就嘆道:「她還不如一個孩子。那孩子看見自己舅舅很忙都知道不要去打擾四郎,她倒好,不想回來就不想回來,我也知道沒哪個媳婦喜歡撇了自己的丈夫孩子守著個孤寡的婆婆,她難道就不能自己跟我說一聲。老大也是個趴耳朵,聽不得媳婦三句,我看他就是入了閣也就是跟在別人的身後搖旗吶喊,難有說話算數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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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婚期

      郭老夫人斥責程涇和袁氏,呂嬤嬤怎敢多言。

  她裝著沒有聽到似的笑著問道:「那今天的年夜飯還是擺在上房嗎?」

  程家的規矩,小年各房在各房擺團年飯,大年三十全都在聽雨軒吃團年飯,呂嬤嬤所說的年夜飯,是指小年夜的年夜飯。

  郭老夫人卻不放過這個話題,道:「這邊只有我和四郎過年,擺哪裡都行。倒是大太太那邊,你派個人去說一聲,既然京中的事務繁多,大老爺又指望著她幫著打點,就讓她留在京城好了,至於各家的年節禮,也就拜託她多操操心,一併送了吧!我們這邊就只管金陵城的幾家老親戚好了。」

  呂嬤嬤恭聲應是,等著郭老夫人繼續示下,誰知道郭老夫人卻摘茶盅來喝了一口氣,道:「聽說開了春周家太太要從保定來?你去打聽打聽,什麼時候到。到時候少不得要請周家太太過來吃個便飯。」

  周家太太?

  呂嬤嬤想了想才意識郭老夫人所說的人是周少瑾的繼母李氏。

  這可真是難得的體面啊!

  就是二房大太太洪氏娘家來人,老夫人也沒有這樣招待過。

  她不由地打起了精神,笑著應了聲「好」。

  郭老夫人放下了茶盅,道:「那你下去忙去吧!沒什麼事也不用來跟我說了,說來說去也就是那幾件事。」

  呂嬤嬤只好退了下去。

  給袁夫人遞話好說,可這年​​節禮的銀子老夫人可是一個字也沒有提。

  到底是從公中出還是要為難袁夫人一下由袁夫人自己想辦法……這要是會意錯了​​,可是兩邊都不討好的事啊?

  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她簡單真都要愁白頭了。

  周少瑾這邊卻陪著關老太太高高興興地收拾著屋子——程詣明天就要回來了。

  跟著何家老太爺讀了些日子的書,據關老太太說,「懂事多了」。

  周少瑾很懷疑。

  前世四房那麼艱難,程詣還挺樂觀的,今生什麼事都還沒有發生,他能「懂事」才怪呢!

  不過,程誥能回來,她還是很高興的。

  家裡肯定會熱鬧幾分。

  似兒過來請關老太太示下:「您看是掛這個五彩的錦緞簾子還是掛那個青色的細布簾子?」

  關老太太笑道:「這你得問少瑾。他們年輕人和我們的眼光不同,免得到時候詣哥兒回來了又要在私底下抱怨。」

  周少瑾就和老太太說笑道,嗔道:「我看您是要把這責任推到我身上。若是詣表哥回來了看著這屋子佈置的不如意,你正好把我給推出去,說是我幫著佈置的。」

  「就是這個意思。」關老太太呵呵笑,道,「你可要小心點了,別到時候被詣哥兒念叨。」

  周少瑾抿了嘴笑,吩咐似兒:「掛那個五彩的錦緞簾子好了。大過年的,也喜慶些。」

  似兒笑著退了下去。

  有小丫鬟跑了進來,笑著稟道:「老安人,二表小姐,鎮江廖家的人過來送年節禮了。隨行的還有他們的大管事,說是想在年前把大表小姐的婚期定下來。隨行的嬤嬤已經進了正院,正挨著給各房的老安人、太太、奶奶們請安呢!」

  關老太太算了算日子,道:「今天他們倒來得早。這還沒有喝臘八粥呢!」然後對周少瑾道,「你先回去換件衣服,等會也一起見見廖家的嬤嬤,看看她們有沒有其他的話說。」

  廖家看得幾個日子關老太太都派人去重新合過八字了,據說都是好日子,關老太太把這個結果寫信告訴了周鎮。周鎮回信來說一切都由關老太太做主。關老太太就選了三月初九的日子。

  在周少瑾的記憶中,前世關老太太也是選了這個日子。

  說是怕離秋闈的日子太近,怕廖紹棠新婚燕爾分了心。

  可不知道為什麼,廖家卻看中了五月十八那個日子。

  最後說來說去,兩家都退了一步,把周少瑾出閣的日子定在了四月二十四。

  後來廖紹棠落第,廖家覺得應該讓廖紹棠參加秋闈之後才成親的,關老太太毫不示弱,道:「我當初就說應該定在三月初九,那是我們程家找了龍虎山的道士親自看過的日子。是你們堅持要把婚期定在四月二十四,現在又來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這才把廖家的人給壓了下去。

  當時她以為是正常,現在看來,廖家卻不夠有誠意。

  不知道今生廖家是不是還會選了五月十八那個日子。

  周少瑾有些心不在焉地換了件嶄新的桃紅色鑲綠色芽邊的棉褙子,戴了朵上次程池送得南珠珠花去了關老太太屋裡。

  關老太太剛剛梳洗完畢,正由著擬兒在插簪。

  一旁服侍的王嬤嬤忙笑著請了周少瑾坐下,笑容十分的親切慈愛,看她的目光好像在看自己的孫女似的。

  周少瑾不禁暗暗稱奇。

  王嬤嬤為人端方,也因此有古板,像這樣情緒外露,還是她第一次看到。

  難道是因為詣表哥要回來了?

  周少瑾猜測著。

  沒一會,廖家的婆子過來了。

  來的是兩個婆子,其中一個是鍾嬤嬤,另一個是個和鍾嬤嬤差不多年紀的婦人,看上去就是一副唯唯諾諾的老實相,話都有些不敢開口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和程家的應酬是以鐘嬤嬤為主。

  兩人上前給關老太太和周少瑾請了安,互相問候家裡的長輩,鐘嬤嬤就把同行的那位嬤嬤支了出去:「……你去把來時大太太特意交待帶給老安人的那匣子阿膠拿進來。」

  那嬤嬤喃喃應「是」,退了下去。

  鐘嬤嬤就歉意地笑道:「沒辦法,家裡這些日子為了大爺的婚事都快忙翻了天,偏生又遇到了過年,只好讓她跟了我同來。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老安人和二小姐原諒!」

  有長輩在,周少瑾是向來不說話的。

  關老太太則看出這鐘嬤嬤是有事而來,和她應酬了幾句,兩人就心照不宣地進入了主題。

  「我們家大太太說了,既然老安人找人看過了,三月初九的日子最好,那就把婚期定在三月初九好了,等會我們家大管事就照著這個日子和媒人一起商定婚期。」

  關老太太很滿意。

  周少瑾則有些驚訝。

  看樣子,前世還是發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她沉默地聽著,就見那鐘嬤嬤看了她一眼,把方氏用自己的陪嫁給廖紹棠在京城買了個兩進的小院子的事說了,並道:「我們家大太太說了,這是單給大爺的,以後我們家大太太歸天了,陪嫁均分,也有大爺一份的。而且京城宅子裡的家具、陳設、丫鬟、車夫都一一俱全,只等大爺成親了就可以帶著家眷一起去京城讀書了。」

  鎮江廖氏可是個大家庭,若說人口,九如巷程家五個房頭加起來還沒有人家一個房頭多。能成親之後和丈夫出去單過些日子,沒有那些瑣事打擾,夫妻間的感情必能一日千里。

  關老太太喜出望外。

  周少瑾心知肚明。

  這應該就是方氏提出來的條件了。

  只要她能讓姐夫得到程涇或是程渭的指點,她姐姐就能得到方氏這個做婆婆的庇護。

  周少瑾朝著她微笑著點頭。

  鐘嬤嬤機敏不再說什麼,而細細地說起周少瑾的婚事廖家準備請多少客人,置辦多少桌酒席,廖紹棠成親之後每個月會有多少月例等等。

  關老太太越聽越高興,最後鐘嬤嬤起身告辭的時候甚至站起來送了送鐘嬤嬤。

  鐘嬤嬤連聲「不敢」。

  周少瑾笑著主動請纓,代了關老太太送鐘嬤嬤出門。

  鐘嬤嬤見周圍沒人,忙笑道:「二小姐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您只管說,我這就給我們大太太帶話。」

  周少瑾把周初瑾的意思說了。

  當然,她沒有說這是姐姐的意思,只說是自己和父親商量過的結果。

  鐘嬤嬤有些失望,但也覺得周少瑾的話有道理。

  有些人情是越用越少的。

  她笑著道謝,由王嬤嬤陪著去了五房給汶大奶奶問安。

  周少瑾還以為姐姐的婚期還會像前世一樣會有番波折。

  誰知道過了臘八,廖家那邊正式傳來消息,周少瑾和廖紹棠成親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九。

  周少瑾開始一陣歡喜,轉念想到姐夫明天的秋闈會落第頓時又一身冷汗。

  如果姐夫和前世一樣沒考中舉人,那廖家豈會不會把這責任推到姐姐身上!而且外祖母還沒有了藉口為姐姐辯護。

  要不要跟廖家的人說說,就把婚期定在於五月?

  可那也是程家的主意,廖家要為難姐姐他們一樣沒有辦法啊!

  周少瑾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寒碧山房。

  碧玉她們正在除塵,忙請了周少瑾屋裡坐:「小心灰塵都落在了您身上。」

  周少瑾勉強地笑了笑。

  清風從外面走進來,板了臉道:「二表小姐,您是來找四老爺的嗎?四老爺正在屋裡算賬呢!四老爺說了,他算賬的時候誰也不許打擾,就是懷山大叔,如今都在屋外服侍著呢!」

  「哦!」周少瑾應了一聲。

  她也沒準備找池舅舅。

  這種事她和池舅舅說也說不清楚,說不定三下兩下就讓池舅舅給看出端倪來了。她去和池舅舅說,不是沒事找事嗎?

  再說了,池舅舅在算賬的時候她本來就不應該去打擾池舅舅,上次是她不知道,無意間闖了進去……

  周少瑾站在寒碧山房的院子裡看碧玉她們掃了一會塵,就起身告辭了。

  碧玉奇道:「二表小姐過來幹什麼的?」

  程池搬到了寒碧山房住,寒碧山房卻沒有增加人手,大家都忙得團團轉,也沒有人把碧玉的話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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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0 23:36: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四章 過年

      周少瑾一個人回了嘉樹堂。

  一個穿著鸚鵡綠潞綢袍子的半大小子正站在門口的台階上指使著幾個小廝在搬箱籠。

  她定睛一看,那半大的小子竟然是在程詣跟前服侍的三寶。

  周少瑾大吃一驚,道:「三寶,你怎麼在這裡?詣表哥呢?不是說你們明天才回來嗎?」

  「二表小姐!」三寶忙上前給她行了禮,直起身來笑嘻嘻地道,「何家不放心二爺一個人回金陵城,特意派了送節禮的大管事隨行。二爺心裡惦記著老安人、大老爺、太太、大爺和兩位表小姐,雇了輛馬車就飛奔回來了。這不,剛到。去給老安人請安去了。」

  周少瑾愕然,道:「你們,你們是偷跑回來的?」

  「沒有,沒有。」三寶連連擺手,道,「我們怎麼能做那種事呢!我們留了張條子給何家太太。」

  周少瑾急得滿頭大汗,急急就往上房去。

  剛上了台階,她就聽見沔大太太的斥責聲:「你這混賬東西!這是讀得什麼書?居然就這樣跑了回來了!你讓何家太太怎麼想?你還有臉說……」

  周少瑾忙撩了簾子。

  沔大太太正拿著把雞毛撣子追著程詣打呢!

  程詣看見周少瑾就像看見了救命的稻草似的,一溜煙地就跑到周少瑾身後躲了起來,委屈地衝著沔大太太道:「我這不是這麼長時間沒有看見您和祖母太想念了嗎?您怎麼能下這麼重的手?您看,您把我的胳膊都打紅了。」

  他說著,就要去捋袖子。

  周少瑾側身就要避開。

  程詣卻一把拽住了她,道:「您怎麼能這麼不講義氣!想當初程舉他們笑話你的時候,我可是幫著你揍了他們的!」

  「你還和人打架!」沔大太太早已經氣得發昏,又不好當著周少瑾的面打兒子——萬一周少瑾和兒子的婚事成了,兒子以後在周少瑾面前還有什麼面子可言。她手中的雞毛撣子指著程詣卻對周少瑾道,「少瑾,你快讓開。我今天不打把他打得記住了,他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的!」

  程詣卻把周少瑾推到了母親的面前,叫道:「娘,您打吧!你就打死我好了!我連夜趕回來看您,您就這樣待我?我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要不您把我直接扔大街上好了,也免得我看到您這樣傷心!」

  沔大太太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直道:「少瑾,你快讓開!你快讓開!」

  周少瑾被他們母子倆人隔在中間左右不是人,推來搡去的頭都暈了。

  屋子裡響起了關老太太威嚴的聲音:「你們這是做什麼呢?大過年的也不安生。」

  沔大太太忙放下了雞毛撣子,恭敬地喊了聲「娘」。

  程詣則跑過去抱住了關老安人的胳膊:「祖母,祖母,我可想您了!您這些日子還好嗎?聽說您前些日子去甘泉寺上香,還給我點了盞長明燈,多謝祖母了!我就知道,這家裡您是最喜歡我的人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關老太太皺著眉頭瞪程詣,可臉上的慍色卻消退了不少。

  程詣嬉皮笑臉地道:「祖母,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知道我錯了,我不應該一個人跑回來的,可我已經回來了,又快過年了,您就和我娘說說,讓她不要責罵我了。我保證以後一定改正,好不好?」他撒著嬌。

  關老太太卻道:「你也知道你不對啊!多的都不說了,我已經派管事去了浦口,看能不能趕在何家挖地三尺找你之前把信送到。至於你,立刻給我去跪祠堂去。」

  「祖母!」程詣拉著關老太太的手不放。

  關老太太道:「你現在不去也行——等你老子回來了,可就不是跪祠堂這麼簡單了!」

  程詣聽著打了個寒顫,忙道:「我去,我去!」

  可他一面說,卻一面朝著周少瑾使眼色,示意他幫自己求個情。

  周少瑾只當沒有看見。

  程詣的這性子若是犯事之後沒人教訓他,他就不會放在心上,以後可能還會再​​犯錯。

  「那,那我去換件衣服……」程詣沒有辦法,只好妥協。

  關老太太點了點頭,讓似兒陪著程詣去換衣裳。

  沔大太太小聲地抽泣起來,道著:「我怎麼就養了個這麼讓人操心的東西!」

  關老太太道:「還好有顆辣椒是辣的,不然你哭也沒用。」

  老人家是指程誥優秀,不用沔大太太操心。

  沔大太太這才好受了些。

  掌燈時分,得了信的程沔把程詣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眼看著要過年了,程詣也跪在了祠堂,他也不好說什麼,吩咐家裡的丫鬟小廝:「誰也不許給他送東西吃,讓他就這樣給我餓著,什麼時候知道好歹了,什麼時候起來。」

  眾人噤若寒蟬。

  第二天,程詣回來的消息傳遍了九如巷。

  程舉、程諾紛紛來探望程詣。誰知道程詣被關了起​​來。程舉就慫恿著程諾去求周少瑾。周少瑾才懶得搭理他們。等到程詣從祠堂裡放出來,程舉就當著程詣的面告了周少瑾一狀:「不是說是你的表妹嗎?你待她那麼好,她怎麼一點也不關心你?我讓她去看看你她都不肯。」

  程詣肺都快氣炸了,可當著程舉等人的面,他壓著脾氣為周少瑾說話:「是我爹和我祖母的吩咐,說誰要是給我遞吃的喝的了,或是去看了我,就讓我一直跪到元宵節。」

  「這麼狠啊!」程諾咋舌,說起了近日金陵城的軼事,「你聽說了嗎?良國公世子和劉家大小姐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五月十五。聽人說,那劉家大小姐也不是個善樁,她收拾起丫鬟來那可是殺人不見血的。也不打你,也不罵你,就這樣讓人跪著,直挺挺的跪上幾天,好生生的一個人就得給跪廢了……」

  「真的,真的!」程詣還是第一次聽說良國公世子和劉家大小姐訂親的事,他非常八卦地道,「他們家的大姑奶奶不就是和他們家的大姑爺和離的嗎?他們家肯定有這樣的家風!這要是真的,以後誰敢娶他們的姑娘啊!」

  幾個十六、七歲的小伙子湊在一起說起了金陵城裡的姑娘家。

  程舉坐在一旁眼珠子直轉,就是沒有找到機會進四房的內院。

  可程詣送走了程舉幾個就直衝到了畹香居。

  周少瑾正在做針線。

  在嘉樹堂吃了團圓飯,她就要和姐姐回平橋街了。然後她會一直待在那裡,直到姐姐出嫁。

  就算她能回來,那也是仲春了。

  郭老夫人春天穿的坎肩她才剛剛選好了料子。

  周少瑾想趁著這幾天沒事把坎肩做出來。

  等開了春,郭老夫人就能穿了。

  可沒想到門卻被「啪」地一聲被推開,程詣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道:「我跪在祠堂的時候,你怎麼也不去看看我!要是我被跪廢了,你有什麼好?」

  周少瑾放下手中的針線,冷冷地質問他:「你不是說我們倆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的嗎?怎麼,你這還沒到知天命的年紀,怎麼就把自己說的話給忘了?」

  程詣臉脹得通紅,強做鎮定地道著:「我,我這不是出了快一年的門嗎?你怎麼這麼小氣,還記得這件事……」

  周少瑾道:「你放心,我一輩子都會記得的。你以後就別指望我會幫你了。」

  「你,你真是,黃蜂尾上針,我再也不理你了。」程詣說著,生氣地走了。

  周少瑾莞爾。

  她和他是表兄妹,她自然不會生他的氣。可別人就未必。得讓他知道,這話是不能亂說的。

  過了幾天,給郭老夫人的肩坎做好了。

  周少瑾又做了些米糕一併送去了寒碧山房。

  米糕是送給碧玉她們的。

  因只有程池陪著郭老夫人過年,長房過年頗有些冷清。好在長房的僕婦多,賞賜也重,僕婦臉上都帶著笑,進進出出的,倒也有幾分熱鬧。

  周少瑾一面幫郭老夫人試著肩坎,一面叮囑郭老夫人:「我聽花房的管事說,今年過年會下雪,除了二房的老祖宗,就數您輩份最高了,您就別出去了,讓池舅舅陪著您在家裡打牌或是下棋。有心的,自會來給您老人家拜年;無心的,您也別理會了。別人也不能說什麼。您現在只是天變了肩膀疼嗎?腿疼不疼?要是您腿疼,我給您做兩件護膝吧?很快的。最多兩、三天功夫就做好了。」

  郭老夫人呵呵笑,道:「我的腿腳還好,就是這肩膀有時候受不得風寒。」然後從一旁的小匣子裡拿了荷包遞給了周少瑾,道:「你明天在嘉樹堂用過團年飯就要回家去了吧?這是我給你的壓歲錢,拿好了。」

  周少瑾笑道:「我給您拜年的時候您再給我。」

  郭老夫人笑道:「今年不是特殊嗎?等明年,你來給我拜年的時候我再給你壓歲錢。」

  是啊!

  今年情況特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回九如巷了。

  她道了謝,默默地收下了沉甸甸的紅包。

  郭老夫人就輕聲問她:「不想跟著你父親去保定?」

  周少瑾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她此時的心情非常的複雜!

  她想和父親一起生活,把這些前世的恩怨都拋開,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可她還沒有把程家的事告訴程涇,她又沒辦法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的離開。

  郭老夫人暗暗搖了搖頭,安慰她:「別害怕!保定那地方還挺不錯的。你要是過不慣,還可以回來。」

  周少瑾笑了笑,辭了郭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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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1 22:56: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五章 破壞

      郭老夫人轉過身來,透過鑲嵌著琉璃的窗櫺,正好可以看見周少瑾和碧玉告別的情景。

      望著小姑娘精緻的面孔,溫柔的笑容,她突然覺得一陣心酸。

      保定再好,怎比得過金陵!

      親情再好,在繼母手裡討生活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事,何況小姑娘翻過年就十四歲,到了議親的年紀,這女人嫁人等於是第二次投胎,這麼關鍵的事,卻被操縱在一個和自己沒有絲毫血緣關係也沒有太多感情的人手裡,小姑娘又不傻,怎麼可能像表現出來的這樣平靜安逸呢?

      郭老夫人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待周少瑾的背影漸行漸遠,這才讓小丫鬟叫了碧玉進來,問道:「少瑾都和你們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郭老夫人不是那種事無鉅細都喜歡管的人,陡然間這樣,碧玉有點緊張,幫著周少瑾辯道,「二表小姐說,她這回家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前些日子在寒碧山房抄經書,受了我們不少的照顧,她也沒有別的東西可謝我們的,就親手做了些米糕拿過來給我們嚐嚐。說是當值的時候若是餓了,在茶房裡蒸一蒸就能吃了,很方便。」

      郭老夫人點了點頭,讓她退了下去。

      碧玉心中有些不安,怕自己說錯了話給周少瑾惹了麻煩。

      不曾想到了下午,郭老夫人讓她去請了關老安人過來說話。

      她忐忑地去了嘉樹堂。

      周少瑾姊妹在畹香居收拾東西,她沒能遇到。

      碧玉只好把這些心思都放在心裡,笑著去見了關老安人。

      關老安人雖然想不通郭老夫人有什麼事要見她,但還是很快就穿戴整齊,由擬兒扶著去了寒碧山房。

      郭老夫人親自在門口迎了她進來。兩人分主次坐下,待小丫鬟上了茶點,關了門,郭老夫人這才低聲地道:「你們家大表小姐馬上就要出閣了,二表小姐是走是留,你們家姑老爺可有話遞過來?」

      關老太太知道周少瑾給郭老夫人送坎肩的事,還當郭老夫人有話要對她說。拿了這件事做開場白。忙笑道:「家裡正忙著初瑾和誥哥兒的事,少瑾的事還沒有個定論。」

      「這孩子向來心細。」郭老夫人道,「你們商量初瑾婚事的時候就應該把這孩子去向定下來才是。」

      四房的沔大太太素聞是個妥貼人。怎麼這件事卻辦得這麼馬虎?

      關老太太聽出郭老夫人言辭間的不滿,忙駁解般地把她們的打算告訴了郭老夫人:「平時把她當親外孫女一般,從來沒有想過把她送去保定。尋思著等把初瑾和誥哥兒的婚事辦了,就跟姑老爺提一聲。來個親上加親,把少瑾許配給詣哥兒的……」

      郭老太太忍不住地訝然。

      詣哥兒?!

      四房的二爺!

      她連他長得什麼樣都不記得。可見這孩子很是平庸了。

      四房怎麼就敢打了周少瑾的主意?

      這不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嗎?

      郭老夫人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周少瑾時周少瑾那拘謹沉默的樣子,不禁一陣心痛。

      那她讓這孩子來幫自己抄經書還有什麼意義?

      郭老夫人道:「所以你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送少瑾走?」

      「是啊!」關老太太不知道郭老夫人的想法,笑吟吟地道,「我和她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好歹也把她拉扯大了,她眼看著就要說親了,怎麼把能把她交給別人呢!」

      可跟著你也一樣的讓人不放心啊!

      郭老夫人在心裡暗忖。天人交戰良久,這才露出副可惜的樣子。道:「原來我還想問問你們對少瑾有什麼安排,看來你們早已準備把她留家裡了。我還想著這孩子既然服侍了我一場,我怎麼也要關心關心她的婚事……」說著,郭老夫人舒顏一笑,道,「不過這樣也好,大家都是熟人,知根知底的,這女人嫁人,多半也就是求個安穩。」

      原來是要給少瑾說人家!

      關老太太心裡頓時有些矛盾起來。

      郭老太太出面,那自然非富即貴,品行端良,說不定還是即富且貴……自己的孫子是什麼性子,她心裡再清楚不過了。肯定是比不得郭老太太介紹的人……可若是就這樣把少瑾讓了出來,那詣哥兒怎麼辦呢?少瑾可不僅僅是樣貌好,而且性子也好,又擅長女紅烹飪,是個居家過日子的好孩子……何況郭老夫人說的也對,這女人嫁人不就求個「安穩」嗎?別的她不敢保證,這「安穩」二字卻是敢保證!

      這一刻,剛正的關老太太也沒辦法做到公正無私了。

      她笑嘻嘻地同郭老太太寒暄起來。

      郭老夫人說不出來的失望,又夾雜點痛心。

      少瑾這孩子,可真應了紅顏薄命這句話!

      她無精打采地送走了關老太太,直到晚上程池過來用晚膳,她的心情還很是低落。

      程池看了旁邊服侍的碧玉一眼。

      碧玉找了個郭老夫人沒有注意的機會低聲對程池道:「今天二表小姐過來給老夫人送了坎肩,之後老夫人又找了關老安人過來說話,就一直這樣了!」

      周少瑾!

      她又怎麼了!

      程池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

      他前些日子交待了不讓人隨便打擾,之後就再也沒有看見周少瑾了。

      她難道出了什麼事?

      程池想到那天看見周少瑾,明明是她大大咧咧地闖進了他的書房她卻紅著臉狡辯說她是無意路過的,或者她那個時候就有什麼事找自己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胡說八道了那麼一通?

      他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問郭老夫人:「娘,您今天是怎麼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要不然我回聽鸝館去,等您的氣消了我再來?」

      就算程池這樣逗郭老夫人。郭老夫人也沒有開心,而是搖了搖頭,用過晚膳後和程池去了宴息室說話,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了兒子:「……我手上實在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不然我就搶在你四嬸嬸之前開口了。現在倒好了,我反而不好開口了。」又責怪程池,「我不是說讓你幫看著點嗎?你也不放在心上。讓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孩子就這麼嫁了!」

      程池掩飾不住的驚愕。也顧不上為自己駁解了,道:「我怎麼知道四房那麼早就把她的親事定下來了。她今年不才十三歲嗎?」

      「是啊!」郭老夫人感慨道,「我原只是想問問這孩子的去留。誰知道你四嬸嬸卻給了我這麼句話!我原想你四嬸嬸怎麼也要把這孩子留到及笄。不過,我反過頭來仔細想想也能理解,這孩子沒有了生母,繼母又出身商賈。若是能早點把婚事定下來,她就是去了保定。她繼母也不好把她怎樣,卻也是片好心。只是這詣哥兒……你可有印象?」

      程池搖了搖頭。

      整個九如巷他也就對程識、程讓、程許有印象了。

      郭老夫人就道:「你看,怎麼能讓少瑾嫁了這樣一個人?」

      程池腦海裡浮現出周少瑾頑皮時的神色——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迸射出如星子般璀璨的光芒。得意的就像個偷了魚吃的小貓兒。

      嫁給程詣……是有點可惜!

      他安慰母親道:「這不還沒有定親嗎?您也別著急上火的。大過年的,您若是哪裡不舒坦我們也跟著沒辦法過年了。要不您看這樣行嗎?等過了初六您去各家走走,我到各家走走。您也托您的老姐妹們給留個心,若是找到了合適的人家。也不必和四嬸或是她繼母打招呼,直跟大哥說了,向那周大成提親,周大成若是應了,四嬸也就只能把這心思壓在心底了。到時候再叮囑大哥一聲,他不說,您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這件事?也不算得罪四嬸了。」

      「釜底抽薪。」郭老夫人大贊,道,「你這主意好。就是這人選的事有點難,你可要看清楚了,可別把少瑾推到火坑裡去了。」

      母子倆都沒有想到是否應該先看看程詣,了解一下程詣的為人品性之後再做決定!

      程池道:「再好的人家也得靠她自己去過日子。我只能說給她找學識出眾、相貌堂堂的,至於以後,就看她有沒有這個造化了。」

      郭老太太點頭。

      碧玉在槅扇外聽了個音,嚇了一身的冷汗。

      郭老夫人和四老爺……這是怎麼了?

      常言說得好,寧拆一座廟也不拆一樁姻緣。

      四房的詣二爺的確沒辦法和他們長房的許大爺相提並論,可詣二爺和二表小姐青梅竹馬,自幼一塊長大,關老安人和沔大太太待二表小姐又像親生的一樣,加上九如巷富可敵國,怎麼也不會少了詣二爺和二表小姐的嚼用,正如關老太太所說的,求了個「安穩」,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嗎?

      若是嫁了別人,就算學識出眾,相貌堂堂,家裡外面一堆小妾外室,就是朝廷的封吏大疆也能把人給氣死,那還不如嫁個能老老實實本本份份一起過日子的嗎?

      老夫人也是,既然那麼疼愛二表小姐,為何不問問二表小姐的意思?說不定人家二表小姐就想嫁詣二爺這樣的呢!

      碧玉急得不行,謊稱說肚子疼,讓珍珠幫替了她當值,轉身就往畹香居去了。

      因周初瑾這次出府之後不會再回來,住了十八年的宅子每一樣東西都充滿了記憶,每一個東西都巴不得能帶走,所以需要裝箱的東西也就特別多,兩人忙了一整天,才將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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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家去

      周初瑾環顧著屋子裡大大小小四十幾個箱籠,疲憊地道:「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聲音非常的傷感。

  周少瑾能理解姐姐的心情。

  前世程家給了她那樣的傷害,她離開程家的時候還在黑暗中凝視了九如巷很久。

  「沒關係!」周少瑾溫柔地安慰姐姐,「隔得這麼近,有什麼遺漏的到時候讓馬富山家的回來拿就是了。」

  又不是一輩子不能回來!

  春晚進來稟告:「碧寒山房那邊的碧玉姑娘過來了,說是這幾天事多,明天怕不能送您,過來給您請個安。」

  「她這麼客氣幹什麼?」周少瑾笑著,見姐姐眉眼間還帶著幾分倦色,對周初瑾道:「姐姐,我去看看,你回屋歇會吧!明天一大早還要過去給外祖母請安,外祖母肯定也有許多事要交待你。」

  前世,外祖母就流著眼淚摟著姐姐說了一上午。

  周初瑾笑著點了點頭。

  周少瑾去了書房。

  碧玉看了眼春晚,欲言又止。

  周少瑾遣了春晚。

  碧玉就湊在周少瑾的耳邊一陣低語。

  周少瑾睜大了眼睛,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外祖母和大舅母竟然想讓她和詣表哥……這,這怎麼能行?

  她待詣表哥就像自己的親哥哥一樣,不,重生之後,就覺得他是自己的弟弟了……她怎麼能嫁給自己的哥哥呢?而且詣表哥行事根本就和她走不到一塊去,以後她豈不是要一輩子跟在他身後幫他收拾爛攤子?她,她哪有這個本事啊!

  周少瑾想想就覺得心情都跟著沉重了幾分。

  她一把拽住了碧玉的手,忙道:「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還被蒙在鼓裡呢!外祖母和大舅母的恩情我肯定會報答的,可讓我這樣的去報答外祖母和大舅舅,我,我實在是不行!」

  碧玉沒有想到事情和她想像的完全相反。

  周少瑾從內心講,並不贊同這門親事。

  也就是說,郭老夫人和四老爺是對的!

  碧玉如釋重負,低聲笑道:「二表小姐不怪我多嘴就是。這件事,您還是和周大人商量為好!可別最後得罪了親戚,這麼多年的恩情沒了!」

  「多謝!多謝!」周少瑾再次向碧玉道謝,親自送了碧玉出門。

  第二天早上,周初瑾見周少瑾精神不大好,笑著問她:「昨天碧玉都對你說了些什麼?」

  「哦!」周少瑾掩飾般低頭夾了塊金銀饅頭,道,「想知道我回去之後還回不回來?」

  周初瑾問她:「你的意思呢?」

  這是她們姐妹第一次這麼正式地談論這個話題。

  周少瑾笑道:「我想及笄之後跟著父親去任上。之前還是住在外祖母這邊好了。正好可以盡盡孝道。」

  周初瑾不置可否。

  這件事得商量父親,而父親一直沒有提妹妹的去處,不是有為難之處就是另有打算,還是等李氏來了再說。

  她轉移了話題,說起了那些花木:「春天正是換盆的時候,還是搬回去的好。你若是還回九如巷,再搬過來就是。」

  如果她再回九如巷,恐怕要長住了。

  周少瑾笑著應了,朝著雪球招手。

  雪球躍到她的懷裡。

  她輕輕地捋著雪球的毛,道:「我們回家去了!」

  雪球不明所以地「汪汪」了兩句。

  ※

  和前世一樣,小年夜那天早上,關老太太拉著周初瑾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出來吃團年飯的時候,關老太太和周初瑾的眼睛都是紅紅的,神色間很是傷感。沔大太太勸了半天,關老太太這才收起了戚容,大家高高興興地吃了頓飯,送了周少瑾姐妹出門。

  關老太太是外祖母,又是孀居,她雖然扶養了周初瑾一回,可周初瑾出嫁的時候卻不​​能辭別自己的外祖母,周初瑾想到這是她出嫁之前最後一次見關老太太了,眼淚又忍不住地落了下來,撲在關老太太懷裡怎麼也捨不得走。

  周少瑾和沔大太太在一旁陪著不停地落眼淚。

  程沔到底是男子,理智些,紅著眼睛對著周少瑾揮了揮手,道:「快家去吧!再晚就該宵禁了。又不是見不著。初二你難道不準備來給舅舅拜年不成!」

  「沒有,沒有。」周初瑾擦著眼淚,依依和程家四房的人道別,一路小泣著回了周家。

  周家和周少瑾上次回來時看到的又有些不同了。牆粉得雪白雪白,青色的瓦魚鱗般地排列在屋頂,特別的整齊。進了門,就連竹子都長得格外精神。

  馬富山家的笑道:「尊了老爺的吩咐,大小姐要出閣了,這屋子重新翻修了一回,免得姑爺來接親的時候看不上眼。」

  周初瑾臉色緋紅。

  周少瑾抿著嘴笑,終於鬆了口氣。

  她一路安慰著姐姐,可不管怎麼說姐姐都像春天的雨似的綿綿不斷,她都差點跟著哭了起來。

  持香幾個服侍著周初瑾梳洗,周少瑾則指使著丫鬟婆子把周初瑾準備帶去廖家的一些東西和陪嫁的嫁妝放在一起,等到了吉日好一併送去鎮江。

  碧桃進來稟道:「二小姐,施香姑娘帶著夫婿過來了。說是想給您和大小姐磕個頭。」

  周少瑾有些意外。

  前世施香出府之後可就再也沒有回來。

  她讓小丫鬟帶了施香進來。

  施香的頭髮全都梳了起來,穿件著她從前賞的杭綢夾棉褙子,臉凍得紅彤彤的,已是典型的小婦人模樣,上前給她問安。

  周少瑾笑著問了她出嫁之後的情景,知道她嫁的那戶人家姓盧,她是長媳,婆婆尊重,丈婿體貼,過得很好。這次回來給她問安也不是遇到什麼困難的事,只是聽說她從普陀山回來了,周初瑾出嫁的日子也定了,來給她們磕個頭,盡盡舊僕的禮數。

  她還帶了她婆婆做的一些鹹菜,並道:「……吃了的人都說好,給兩位小姐嚐嚐鮮,也算是我們的一片心意。」

  周少瑾把東西收下了,和施香說了會話,賞了她男人一壺酒,家中的公公婆婆一包糖,幾件尺頭,二兩銀子,留了施香倆口子住了一夜,次日用過午膳才走。

  晚上,馬富山告訴她們姐妹:「程輅回來了!」

  周少瑾姐妹不由皺眉,道:「知道他這一年在岳麓書院過得怎樣?」

  馬富山道:「聽說今年得了個優,在九如巷送去岳麓書院的人裡是成績最好的一個。」

  那就更留不得他了!

  周初瑾道:「父親的信還沒有來嗎?」

  馬富山笑道:「應該會讓師爺隨身帶過來吧!」

  周初瑾出閣,周鎮是回不來的。但他除讓李氏回來主持周初瑾的婚禮之外,還派了自己的幕僚李先生和隨從李長貴一起回來。

  姊妹倆只好耐心等待。

  過了元宵節,李氏從保定府趕了回來。

  她沒有帶周幼瑾。

  內宅的事有時候就是東風壓倒西風。

  周初瑾已充分展示她的能力,李氏不免有些戰戰兢兢,她生怕不懂事喜歡哭鬧的女兒惹了周初瑾不高興,索性沒把她帶回來,只說是日夜兼程,周初瑾年紀太小,怕她受不住。

  周少瑾連連點頭,道:「這天氣實在是不好。等幼瑾大了一些了,你有閒的時候可以帶她去京城看姐姐,保定府離京城很近的。」

  周鎮那邊已得了信,知道方氏拿體己的銀子給周初瑾他們買了一個宅子,對方氏這個婆婆很滿意。

  李氏忙笑盈盈地道:「這是大小姐的福氣,我們幼瑾也跟著沾了光,到時候能去京城逛逛了。」

  周初瑾根本無意見周幼瑾,李氏沒有把她帶回來正中她的下懷。

  她笑著和李氏寒暄了幾句,道:「太太還是住在上次住過的書院吧?之前家裡不是沒人嗎?我怕被宵小光顧,母親留下來的東西就全都鎖在了上房……」

  李氏根本不敢和她計較,笑道:「大小姐說到我心坎上去了,大小姐出閣的事千頭萬緒的,我住在書院,正好給那些管事婆子們示下。大小姐也可以安心地準備出閣的事。」

  按禮,姑娘家出閣之後頭次認親,要給夫家的每個人都做雙鞋。當然,也有不講究的,只給公婆或是同胞的叔伯做的。這全看女方家的財力。

  周初瑾當然不會自己做,要了廖家眾人鞋子的大小,正請了針線上的婆子在家裡做鞋。

  可這話誰也不會說穿。

  周初瑾大大方方地道了謝,讓馬富山家的陪著李氏去歇息。

  李氏身邊的李嬤嬤自從知道蘭汀和欣蘭都折在了周初瑾的手裡,在周初瑾面前連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敢有,虛扶著李氏就去了書房。

  持香進來道:「大小姐,馬總管說,李先生要給大小姐問安,請大小姐花廳裡去。」

  周初瑾一點也不意外,笑著對周少瑾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周少瑾沒有多想,以為姐姐是要她做個伴。不曾想去了花廳,在綃紗屏風後坐定,遣了花廳裡服侍的人,相貌尋常,留著把山羊鬍子的李先生卻道:「老爺讓我回來,主要是處置那個程輅的。只是這件事關係到家族興旺,恐怕要事先和程家打個招呼!大人的意思,最好是能請了大舅老爺跟長房的打聲招呼。不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是什麼意思?」

  周鎮讓他找周初瑾幫著引薦程家的人,可他聽說二小姐也和大小姐一起過來了,才臨時加了句「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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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1 22:57: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回府

      跟長房打聲招呼?!

  周初瑾不由朝周少瑾望去。

  周少瑾想也沒想地道:「那我直接去跟池舅舅說一聲吧!何必驚動沔大舅舅——這種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嗎?池舅舅若是知道程輅都做了些什麼事,肯定不會可惜他的。」

  周初瑾覺得妹妹比自己和長房的關係好,此刻又見她毫不為難地就應下,不由暗暗點頭,道:「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周少瑾笑道,「你馬上要出閣了,此時出門不太好。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李先生聽著心裡怦怦跳了兩下。

  照周大人的說法,他的大女兒精明能幹,小女兒乖巧懂事。他這次來金陵要辦的事能得到程家協助最好,萬一得不到程家的協助,也不要和程家發生衝突,畢竟程家讀個秀才出來也不簡單,還是拿稟糧的秀才,那可是以後考舉人,考進士的料子。實在不行了,就請大女兒出面求了四房的沔大老爺幫著和程家周旋,有什麼事也多和大女兒商量,她和程家的關係處理的很好。

  可現在看來,二小姐只怕和程家的關係更好。

  特別是長房。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趁機進府給長房的四老爺磕個頭,從而通過四老爺得到大老爺或是二老爺的推薦……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這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周大人待他也不錯,他跟著周大人,雖不至於飛黃騰達,可也賓主盡歡,頗為逍遙。此時卻為了功名利祿動了貪念,想攀了程家的高枝,素不知程家門客眾多,那高枝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攀上的,說不定高枝沒攀上反而一個跟頭跌下來摔死了。

  他還是好好地跟著周大人為周大人謀劃好了,以周大人的厚道,不僅衣食不愁,以後周大人顯赫了,自己未必就不能求個一官半職的。

  李先生收斂了心思,恭敬地道:「周大人的意思,秀才革職,不外乎考場做弊、品行不端、歲末大考。考場作弊,最簡單,卻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作法——一旦出現考場弊案,金陵的大小官員和眾多士子都會被牽連進去,禮部、都察院都會派人來查,金陵的大小官員為了自清也會抱成了團應付禮部和都察院,一旦禮部和都察院沒能拿出有力的證據證明程輅參加科考的那一科作弊,金陵的大小官員說不定還會反擊,事情只會小事變大事,最後甚至是讓程輅從中得力。」

  「其次是品行不端。」

  「周大人說,以程輅的小心謹慎、能言善辯,估計比考場作弊還要難。」

  「最後就剩下歲末大考了。」

  「程輅的父親程柏之事已由官府定罪。雖有『禍不及子孫』的說法,可也有『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之說。周大人的意思,不妨請把這件事悄悄地告訴長房,再由長房出面暗示給官府和學諭……若是金陵城上上下下的官員對此看法一致,那就再好不過了。」

  李先生說話的時候,周少瑾一直在心裡細細地琢磨。等到李先生說完,周少瑾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這招可真狠!

  由程輅所在的宗族出面說他有才無德,請學諭奪了他的秀才功名,程輅這輩子別說是出仕為官了,就是想做個陶翁也別想得到別人的尊重了,甚至是他的後世子孫也不可能和門第或是底蘊很好的人家聯姻,這個家會因此敗落下來,永遠在社會的最底層掙扎。

  可這也是程輅自找的。

  上輩子發生了什麼事暫且不論,這輩子他們又沒有追究他所做的事,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願意放手。如果她們聽之任之,以後只會是她們倒霉。

  周少瑾硬下心腸來,道:「那我明天就進府去找池舅舅好了。這種事,夜長夢多。何況那程輅已經回了金陵,年前還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親自過來給我們姐妹送年節禮。他也太能裝了。」

  周初瑾連連點頭,讓持香去準備名帖。

  周少瑾輕笑,道:「姐姐,這名帖怎麼準備啊?準備爹爹的名貼嗎?爹爹的人去九如巷不去拜房沔大舅舅反而去拜訪池舅舅,別人肯定會奇怪的。難道還準備我的名帖不成?池舅舅可是兩榜進士出身!」

  她是閨閣女子,名帖只能在內院裡使用。

  周初瑾拍了拍額頭,笑道:「看我,都糊塗了。那就讓持香進府說一聲好了,免得失禮。」又道,「你這樣貿貿然地進府去找池舅舅,會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啊!」

  周少瑾想想也有道理,和姐姐商量道:「要不明天請太太進府去給外祖母請個安,我正好乘著這機會去趟寒碧山房?」

  「這主意好!」周初瑾說著,朝李先生望去,道,「先生以為如何?」

  李先生也覺得這主意好,笑道:「那就有勞兩位小姐了!」

  周初瑾和周少瑾一起去了書房。

  李氏剛剛梳洗完,幾個小丫鬟正在給她絞頭髮,聽說周少瑾姐妹來了,她綰著還濕著的頭髮就出了內室。

  既然已經服了軟,周初瑾對李氏也就客氣起來,忙笑道:「早知道太太的頭髮還濕著,我們就應該晚點來的。」然後喊了小丫鬟拿幾塊乾帕子來,「我來給太太絞頭髮好了!」

  李氏哪裡敢讓她動手,連稱不敢。

  周少瑾也勸:「這南方不比北方。北方有火炕,就是頭髮略有些濕,在屋裡子坐坐也就乾了。南邊是濕冷,您這樣要感冒的。」說著,吩咐碧桃,「去幫太太拿幾乾帕子來。」

  李氏忙道了謝。

  等到小丫鬟上了茶點,碧桃拿了帕子進來,李嬤嬤忙接在了手裡,和李氏的另一個大丫鬟玉蘭幫著李氏絞乾了頭髮,這才退了下去。

  李氏這才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她可是聽說了,那李先生一進府就去見了她們姐妹倆。

  周初瑾隻字沒提程輅,只說是當初處置蘭汀的時候程家幫過忙,如今她既然回了金陵城,於情於理都應該去給關老太太道個謝才是。

  周鎮也沒有把當初發生的事告訴李氏,只是說蘭汀對周初瑾不敬,周初瑾很是奇怪,查出了些陳年的舊事,蘭汀傳了假話,莊氏生前根本就沒有讓她留在周家,更不要說是服侍周鎮了。

  李氏以為這一切都是周初瑾做得手腳,所以才對周初瑾非常的忌憚。因而周初瑾讓她進府給關老太太問安,她壓根就沒有往別的方面想,立刻就答應。

  持香拿著李氏的名帖去了九如巷。

  稍晚,她回來告訴周少瑾:「四老爺這些日子都在家陪著老夫人,哪裡也沒有去!」

  周少瑾笑著點頭,第二天一大早陪著李氏去了嘉樹堂。

  關老太太見到周少瑾非常的高興,對李氏也很熱情。

  她問起周初瑾的情況,知道周初瑾一切都好,這才和李氏說起周初瑾出閣的事:「……你這一路辛苦了!廖家在鎮江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的,周家在金陵城也不是沒有根基的,到了初瑾成親的那天,九如巷的幾位舅母都會過去看看熱鬧的,倒時候就有勞你了!」

  言下之意,是讓李氏風風光光地把周初瑾嫁出去。

  李氏恭敬應喏,說起周家都準備了些什麼。

  周少瑾心裡還有事,好不容易李氏說完了,沔大太太得了信過來相陪,她站了起來,道:「我既然進了府,還是去給老夫人問個安為好!」

  關老太太也覺得應該,忙催了她:「快去快回!等著你用午膳。」

  周少瑾笑瞇瞇的去了寒碧山房。

  碧玉等人看到她都很驚喜,拉著她的手問她怎麼來了。

  周少瑾把李氏進府給關老太太問安的事說了,道:「我尋思著過來看看你們和老夫人。老夫人呢?不會去了佛堂吧?」

  去了佛堂她就只好等著了!

  「沒有,沒有。」碧玉笑道,「新上任的御史宋大人是當朝閣老宋大人的族兄,宋夫人托御史宋夫人帶了些東西給老夫人,老夫人正和御史宋夫人在說話呢!」

  周少瑾聽了抿著嘴笑:「山不轉水轉,沒想到我們府上和宋夫人還挺有緣的!」

  大家低聲地笑。

  珍珠就道:「二表小姐先去茶房裡喝口茶吧!等御史宋夫人一出來我就去給您通稟。」

  「好啊!」周少瑾欣然道,「老夫人的茶房裡總是有很多的好茶和好吃的茶點。」

  她從前在寒碧山房裡抄經書的時候沒有少吃。

  珍珠陪著她去了茶房,打開了櫃子問她要喝什麼茶,並道:「二老爺年前送了些新上市的大紅袍。」

  大紅袍秋茶最好。

  周少瑾大感興趣,道:「那就大紅袍好了。」

  珍珠去燒水。

  周少瑾問她:「你們春節是怎麼過的?集螢她們還好嗎?」

  「我們都挺好的。」珍珠燒了水,用紅漆描金的讚盒裝了茶點端給周少瑾,然後坐下來陪她說話,「大年三十的時候老夫人每人賞了五十文錢,我們這些身邊服侍的則每個賞了一對四分的銀錁子。因袁夫人沒有回來過年,事很少。守過歲之後,老夫人只留了呂嬤嬤在身邊服侍,放了我們的假。我們還跟著瑪瑙去她家串了門,逛了廟會,可有意思了。反倒聽鸝館服侍的人太少,集螢和南屏姑娘都一直在府裡當值,今天一早跟著四老爺出去串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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