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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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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8 18:11: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八章又見

  廖紹棠只在保定府衙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啟程去了天津。

  他將走水路回鎮江過年。

  周少瑾端了熱氣騰騰的冰糖紅豆湯到書房,問周鎮:「姐夫和您都說了些什麼?」

  望著穿著粉色淨面杭綢褙子,亭亭如荷的女兒,周鎮的笑意就從心裡溢了出來。

  他打趣周少瑾:「你姐夫跟我說了很多事,你想知道什麼?」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我想知道姐夫會不會把姐姐接到京城去?這樣我就可以經常去看姐姐了。」

  周鎮笑道:「你姐夫這麼急的趕過來,除了告訴我程家的事,還想和我商量商量你姐姐的事。廖家這幾年鬧出來的事比較多,既有族人的私心,也與廖大老爺這個宗主不能服眾有很大的關係。廖大太太和你姐姐都只是內宅婦人,有些事就算是有心也無力,有時候還會受廖大老爺的牽連。你姐夫的意思,想等你姐姐生了孩子之外就帶她們母子進京,又怕孩子太小你姐姐帶不住,想到回去之後商量是不是把廖大太太也一併請到京裡來,既可以照顧你姐姐,又可以堵住廖家那些人的嘴。我讓他回去商量初瑾。如果初瑾覺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比較吃力,那就請了廖大太太和你姐姐一起到京城裡照顧孩子;若是你姐姐覺得能力可以,廖大太太畢竟是宗婦,離開本家的時間太長,落到族中長輩的眼裡,那也是不孝。這件事他要平衡好。」

  周少瑾咯咯直笑,道:「爹爹,你好狡猾哦!」

  姐姐那麼能幹,又有一群僕婦服侍,怎麼會連個孩子都照顧不了。

  爹爹這麼說,分明是不贊成廖大太太和姐姐一起進京。

  周鎮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了名「鬼機靈」,然後嘆道:「主要是廖家現在太亂了,如果廖大太太不幫你姐姐擋擋,你姐姐的日子不好過。等過幾年,廖大太太的年紀大了,你姐夫又能獨擋一面了,再把廖大太太接過來也不遲。現在卻早了點。」

  周少瑾連連點頭。

  妻以夫為貴。

  接了廖大太太來,廖大老爺也隔三岔五的來京中小住,然後廖家的三姑六舅進京也都來拜訪廖大老爺和廖大太太,廖家的事還是會麻煩姐夫和姐姐。現在姐夫還沒金榜題名,在家裡說話沒有份量,那些事姐夫也不能幫著解決,只會吵得人心煩。

  前世,周少瑾就領教過。

  有一次,姐姐沒有辦法了,曾躲在她的田莊裡裝病。

  這一世,周少瑾希望姐姐能先生幾個健健康康的小孩子,養好了身體,現去和廖家的那些爭鬥。

  父女倆在書房裡說了半天的話,直到照磨司的譚典史有公求見周鎮,周少瑾才回到內院。

  但她剛踏進院子,就看見李氏正送了黃太太從堂廳裡出來。

  看見周少瑾,黃太太熱情地迎了上來,道:「二小姐去了哪裡?明天王鄉紳家裡請了大家賞花,二小姐也一道去吧。這麼漂亮的人,關在家裡不讓看看,真真是暴殄天物。」

  周少瑾暗暗皺眉。

  她不喜歡別人拿她的相貌說事。

  但她還是微笑著跟黃太太打了個招呼這才回了廂房。

  不一會,李氏過來,道:「你不想去嗎?」

  「不想去。」周少瑾道,「我喜歡待在家裡,不喜歡出門。」

  李氏見那窗台上擺著一對憨態可拘的不倒翁,茶几上的茶瓶裡斜斜地插著幾隻茶花,炕頭上的針線筐裡露出半截給周幼瑾繡的兜兜。她隱隱有些明白周少瑾的性子,釋然地地笑道:「我知道了。那我就去回絕了王鄉紳家。」

  「那倒不必。」周少瑾笑道,「我不去,您去就是了。以後這種事還多著,您總不能一味的遷就我,我就是待在家裡也不安心。」

  李氏含含糊糊地道:「等我商量了老爺再說吧!」

  周少瑾卻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的。

  她也不想認識誰,覺得現在這樣過日子挺好的。

  周鎮卻覺得她應該多認識幾個人,勸她去參加王鄉家的賞花會。

  周少瑾有些不高興,道:「我在家裡帶著幼瑾。」

  周鎮立刻就改了口,道:「你不想去就是不去好了。」

  周少瑾這才展顏。

  周鎮笑著直搖頭。

  周少瑾卻想著個故人,道:「爹,您知道保定范家吧?良國公府家的大小姐嫁到了保定范家,我想去看看她,您幫我問問唄!」

  周鎮應了。

  誰知道當天晚上周幼瑾卻發起熱來,燒得小臉紅彤彤的,哭個不停。

  周少瑾嚇得不得了。

  前世她這個妹妹可是夭折了的。

  她敬畏地跪神龕前給周幼瑾祈福。

  兩天之後,周幼瑾痊癒了。

  周少瑾鬆了口氣,決定去大悲閣上香。

  她為周幼瑾祈福的事周​​鎮是知道的,尋思著她可能是在周幼瑾病的時候在菩薩面前許下了什麼,要去還願。也不攔著她,派了護衛婆子護著她去大悲閣。

  李氏十分感動,紅著眼睛拉著周少瑾的手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周少瑾也不是會安慰人,笑了笑,就回了廂房。

  但到了那一天,卻下起了大雪。

  雪花如絮,大片大片地落下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屋頂就白了。

  李氏遲疑道:「這麼大的雪,二小姐還是改日現去上香吧!」

  「沒事。」周少瑾笑道,「越是刮風下雪的日子越是要去——菩薩這才知道我們的誠意。」

  李氏不好攔她。

  在公堂的周鎮知道只說了句「路上要小心」,然後加派兩個護衛。

  一行人冒雪到了大悲閣。

  或許是風雪太大的緣故,廟裡沒有什麼人。

  周少瑾虔誠地跪在菩薩面前上了三炷香,捐助十兩銀子的香油錢。

  知客和尚領了她去功德薄前。

  有四、五個男子迎面走來。

  她低下頭,避到了一旁。

  那些人說著話,和她擦身而過。

  她聽到有人說「追到了這裡,就不見了」。

  然後有個聽起來很耳熟的聲音道:「他不是常在李二那小子的店裡落腳嗎?你派人盯著點……」

  說話的人語氣很凶狠,周少瑾忍不住抬頭瞟了一眼。

  她頓時如朝雷擊,慌慌張張地低下了頭,直到群人走遠了,這才​​在功德薄上留了個姓,匆匆地回馬車。

  「商嬤嬤,」她拉商嬤嬤在馬車裡坐下,低聲道,「我遇到那個叫蕭鎮海的了,他還說什麼跟丟了人,讓人盯著個叫李二的店……」

  商嬤嬤雖然極力掩飾,但臉色還是一變,道:「二小姐,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周少瑾忙吩咐車夫快點趕回去,隨後對商嬤嬤道:「你要是有事就先走,我這邊有護衛護著。父親那裡,我就說我讓廟裡的師傅做法事,把你留在了那裡。」說完,她叮囑道,「佛前是不能打誑語的。你辦完了事,記得去廟裡做場法事。」隨後她掏出兩張十兩的銀票遞給商嬤嬤,「一張你自己用,一張給廟裡做法事。」

  商嬤嬤望著她焦急的面孔,心裡五味俱陳,沉默了片刻,接過了她手中銀票,低聲道:「四爺吩咐我無論何時都不能離開二小姐。等我把二小姐送回了府再出去也不遲。」

  周少瑾想到那次那個叫蕭鎮海看自己的目光就覺得害怕,但她還是道:「事有輕重緩急,嬤嬤你去做你的事好了。我這裡有護衛護著,又是爹爹的治下,不會有事的。」

  但商嬤嬤還是把她送到了衙門的大門口這才離開。

  周少瑾不由長長地籲了口氣。

  當值婆子聽到動靜立刻迎了上來,獻殷勤地道:「二小姐,金陵九如巷來人了。說是什麼四老爺來著。我看著十分年輕,哪裡像個老爺?大人卻對那四老爺十分的客氣……」

  四老爺?

  難道是程池。

  周少瑾的心怦怦亂跳,人也控制不住地面露驚喜,提著裙擺就朝周鎮的書房跑去。

  春晚一愣,追了過去。

  那當值的婆子卻喊道:「二小姐,仔細腳下。我們掃了雪的,抄手游廊鋪著青石磚,被寒風一吹,滑得很……」

  周少瑾哪裡會仔細地聽那婆子都喊了什麼,急急跑到了周鎮的書房門前,伸手就要撩那棉布簾子,誰知道腳低一滑,人就得前溜去。

  她「哎喲」一聲,看著就要撲在門上。

  棉布簾子卻一撩,她撲在了個穿青色祥雲團花杭綢袍子的男子懷裡。

  周少瑾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清香,若有若無。

  「池舅舅!」她高興地跳了起來。

  那溫潤的眉眼,和煦的笑容。

  不是池舅舅還是誰?

  周少瑾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腳下又是一滑。

  她忙抓住了程池衣襟。

  程池笑著抓住了她胳膊。

  周鎮說著話出現在了程池的身後:「……既然來了,怎麼能住到客棧去!東邊的客房還空著……」抬眼看見周少瑾依偎在程池的懷裡,他瞠大了眼睛,張口結舌。

  周少瑾心虛,頓時心亂如麻。

  程池卻鎮定從容,笑道:「站穩了,可別我一放手,你又滑倒了!」

  「不,不會!」周少瑾面紅赤耳,磕磕巴巴地道。

  程池慢慢放開了周少瑾。

  周少瑾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一旁。

  周鎮反應過來,忙道:「怎麼樣?有沒有摔到哪裡?」

  「沒有!」周少瑾臉上火辣辣的,忙證實著程池的清白,「剛才要不是池舅舅拉著我,我就摔地上了。」

  周鎮鬆一口氣,笑著向程池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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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登門

  程池望著雪白的小臉埋在寶藍色四蒂如意紋刻絲斗蓬毛茸茸風兜裡的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來。

  幾天不見,小丫頭的眉眼都舒展開來,有了女子的柔美。

  他和周鎮客氣了幾句,問周少瑾:「下這麼大的雪,怎麼想到去禮佛?」

  周少瑾磕磕巴巴的答不出來。

  好像個頑皮的孩子闖了禍正巧被大人逮住了一般。

  程池的笑容更盛,回頭和周鎮道:「事情大致上就是如此了。周大人胸襟寬廣,子川佩服之餘很是慚愧,回去以後定會好好教導嘉善,不負周大人的寬宏。只是我還有事要辦,住在衙門府裡恐怕有些不便,就不打擾周大人了。」

  周鎮沒有留他,道:「既是如此,我送子川出門好了。」

  周少瑾傻在了那裡。

  池舅舅來了她家不在他們家過夜嗎?

  父親怎麼也不挽留他?

  還有,她在廟裡遇到了蕭鎮海……

  周少瑾的手腳就比腦子快了一步,一把拽住了周池的衣襟,道:「池舅舅,您不是答應了要來探望我的嗎?我剛回來您就要走了……您就在我家住幾天吧?」

  而且這樣一來,蕭鎮海就找不著池舅舅了,退一步萬步說,就算蕭鎮海知道池舅舅在哪裡,他也不敢硬闖知府大衙。

  她又朝父親望去,道,「爹,您留留池舅舅吧?我在九如巷,多虧有池舅舅照應。」

  程池不由在心底無奈地搖頭。

  這小丫頭片子,剛才還說以為她長大了,轉眼間就露了餡。

  有這樣留客的嗎?

  他把蕭家給端了,蕭鎮海領著族中幾個逃出去的長老正要尋他報復呢!他要是在這裡留宿,被蕭鎮海發現,萬一盯上了周家就麻煩了。

  程池笑道:「我還有事。改日再來看你。」

  周鎮看著覺得頭痛。

  程池代表九如巷來為程許的事給他道歉,他看兩個女兒都在九如巷長大,程家處置得當,周少瑾不管是名聲還是本人都沒有受到什麼傷害的份上,沒有和程家計較,按照說程子川應該能感受到他的好意才是。可他一口一個子川兄,程子川卻一口一個周大人,笑容溫文卻從骨子裡透露出幾分疏離冷漠。

  他周大成不是那種沒臉沒皮的人。

  以後再遇到彼此客客氣氣也就是了。

  他也就無意留程子川在家裡小住。

  女兒難聽不出來?

  可當他看到周少瑾眼眸中流露出來的哀求之意又讓他心裡軟軟的,只好道:「子川,你看,連少瑾也這麼誠心地留你,你就留下來住幾天吧?不然我回了金陵城,怎麼去見關老安人?怎麼去見郭老夫人?」

  周少瑾就朝程池望去。

  一雙妙目烏黑濕潤,如還在嗷嗷待哺的小獸。

  程池敗下陣來。

  原本想收服了蕭鎮海來約束蕭家的人的。

  既然如此,蕭鎮海就算了。

  他笑著對周鎮道:「恭敬不如從命。」

  周鎮眼底閃過一絲訝然。

  程子川對少瑾……倒是真的喜歡!

  那笑容裡就透著溫暖。

  不過,這是好事。

  說明少瑾在九如巷過得很好。

  算了,看在女兒的面子上,他就別和程子川計較這些了。

  周鎮笑喊來了李長貴,吩咐他去給程子川準備客房,並道:「跟太太也說一聲,讓她到義春樓叫桌席面過來,我今天和子川好好地喝幾盅。」

  周少瑾忙道:「池舅舅不吃魚。」

  李長貴恭敬地應了,笑著退了下去。

  周鎮就有點點鬱悶。

  程子川不吃魚,他喜歡吃啊!

  他請程子川到書房裡喝茶。

  程池還沒有開口,周少瑾已嗔道:「爹,您也是的,池舅舅剛剛來,又和你說了半天的話,您不讓他早點回去,喝什麼茶啊?反正池舅舅要在我們家住幾天的,您想和他喝茶,多的是時間。今天就快點讓池舅舅去客房歇了吧,等會還要陪著你喝酒呢!」

  她還要告訴池舅舅蕭鎮海的事呢!

  周少瑾也不理周鎮會說些什麼,拉著程池就往外走,還道:「池舅舅,我陪您去客房。我知道客房在哪裡?」

  很是熱忱。

  程池不由地笑了起來。

  小丫頭比在寒碧山房的時候活潑了很多,可見周鎮和李氏待她很不錯,送她回來是個很正確的決定。

  可這笑容還在眼底,程池的神色微正。

  他看見周鎮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周大成可能不太喜歡少瑾這樣對待自己。

  如果他是周鎮,估計也不喜歡。

  程池穩穩地站在那裡,周少瑾根本拉不動他。

  周少瑾不解地望著程池。

  程池笑道:「少瑾,你也剛從廟裡回來,肯定很累了,早點回房歇息去,有僕婦帶我去客房。」

  「那怎麼能行?」周少瑾笑盈盈地道,「池舅舅可是第一次到我們家來做客,怎麼能讓您一個人去客房呢!」說完,又去拉他。

  周鎮卻很不高興。

  雖說少瑾在九如巷的時候得了長房的照顧,程池犯渾的時候也是程子川幫少瑾解得圍,可少瑾這樣的熱情他還不領情……

  他在心裡冷哼,面上卻不動聲不動水的,笑道:「子川,少瑾說得對。你就把這裡當成你的家似的,想吃什麼喝什麼,只管跟少瑾說。」

  程池自然不會再堅持。

  他若繼續堅持下去,只會讓少瑾沒面子。

  程池笑著道謝,順著周少瑾往外走。

  春晚幾個跟了過來,不遠不近地綴著。

  程池目光微凝,問周少瑾:「怎麼沒看見商嬤嬤?」

  周少瑾就朝程池使了個眼色。

  程池不再問什麼,跟著周少瑾去了客房。

  能住進知府衙門客人非富既貴,客房自然佈置的華美又不失雅緻。

  可這些並沒有讓程池多看一眼。

  他問周少瑾:「商嬤嬤去了哪裡?」

  商嬤嬤是他安排保護周少瑾的,因此商嬤嬤臨行前他還一改常態反覆地叮囑商嬤嬤,無論如何也不要讓周少瑾離開她的視線,結果她卻讓周少瑾一個回了家。

  周少瑾正好要和他說這件事,聞言就把事情來龍去脈都告訴了程池。

  程池凝神著周少瑾,半晌都沒有說話。

  程許的事是怎麼一回事,他一看就明白。

  但這件事若是認真追究起來二房的老祖宗出面,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從兄弟之間開個玩笑」就能把這件事解決了。

  所以他不方便出面。

  應該由程許來解釋他們之間的恩怨。

  如果程許沒有辦法解決,也就說明了程許沒有資格做程家的宗子,而且就算他勉強做了,也會像廖家的大老爺那樣,因為無法服眾而讓程家四分五裂的。加之他另有打算,這件事就這樣拖了下來。

  但少瑾這邊卻拖不得。

  他把事忙得差不多了,第一件事就是親自登門向周鎮解釋這件事。

  周鎮是個溫和寬厚之人,不僅很理解長房的處境,而且還大度地原諒了程許。當然,這與周少瑾全身而退,周鎮不想讓周少鎮受到非議也有很大的關係。

  不曾想出門的時候卻遇到了周少瑾……

  或者,他也想親眼看看少瑾是不是過得很好。

  不然他也不會和周鎮拖拖拉拉地說了半天的話了。

  現在看到了她過得很好,心裡卻半是欣慰半是心酸。

  少瑾再不是那個寄居在程家的小姑娘了,她有了自己的家人,也會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九如巷,最終只會在成為她的回憶,甚至會拜程許所賜,成為她不好的回憶。

  他問周少瑾:「良國公府的大小姐也嫁了過來,你見過她了嗎?」

  朱朱的婚事因為在禮部那裡頗費了番周折,婚期延後了一個月。

  如果少瑾在保定府有朱朱這個好朋友來來往往,說說體己的話,日子肯定不會覺得無聊。

  周少瑾卻急直跳腳,不滿地道:「池舅舅,我們在說蕭鎮海,您怎麼能又轉移話題?」

  那模樣,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程池哈哈地笑了起來,道:「我怎麼轉移話題了?蕭鎮海怎麼了?他如今不過是喪家之犬,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倒是你,怎麼沒有去拜訪朱大小姐?」

  真的不用擔心蕭鎮海嗎?

  可當時在江北橋的時候,池舅舅對蕭鎮海的樣子好像頗為容忍似的……

  周少瑾的狐疑地望著程池,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些許的破綻。

  程池道:「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您當然不會騙我?」周少瑾小聲嘀咕道,「您會不跟我說。」

  這倒是真的!

  程池抑制不住再次的笑了起來。

  他沒有把自己的事告訴周少瑾,可也沒有避開她,她隱約知道了一些,他也是知道的。可她知道卻能忍著一直沒有問他,還有意無意地幫著他瞞著其他人,悄悄地給他遞消息,這就讓他頗有些意外了。

  他看她的眼神溫和起來,道:「蕭鎮海的事,你真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處理好了。你要是不相信啊,等商嬤嬤回來了就她就是了。」

  周少瑾嘀咕道:「我不是不相信……」

  可她就是情不自禁地擔心啊!

  周少瑾神色間閃過些許悵然,又很快笑了起來,道:「那池舅舅就在我們家多住幾天好不好?等你把蕭鎮海的事忙完了再走行嗎?」

  小丫頭是想讓自己借周鎮的勢吧?

  望著她纖細如柳,彷彿被風一吹就會吹跑的的身姿,程池心裡突然變得非常的複雜。

  自他掌管了程家庶務之後,還是第一次有人想保護他。

  而且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小丫頭。

  他有這麼軟弱嗎?

  或者說,在她的心裡,他有這麼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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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8 18:12: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章小住

  程池一瞬間有些不能動彈。

  周少瑾從來都沒能從程池的表情上看出什麼情緒來,她的感受都來自她的直覺。見程池看著她不說話,也不像心情不好的樣子,她索性道:「池舅舅,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蕭蕭鎮海的事沒有解決之前,您就住在我家裡。」

  程池點了點頭。

  周少瑾笑嘻嘻地跑了。一直到她回到廂房,喝了兩杯茶,靜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心裡還在怦怦亂跳。

  池舅舅今天穿得好隆重啊!

  還繫著玉帶。

  墜著的那方小印是雞血石的,成寶塔狀,鏤空雕著如意八寶,一看就價格不菲,非常的漂亮。

  池舅舅很少穿戴得這樣華麗。

  不知道他會不會住下來。

  周少瑾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晌,這才記起來要商嬤嬤還不知道去了哪裡找池舅舅。

  不過,她找不到池舅舅自然會回來的。

  周少瑾吩咐如意去門口等著商嬤嬤,一看見她就讓她來見自己。

  如意乖巧地應聲而去。

  李氏身的李嬤嬤拿著個菜單子過來了,恭敬地道:「太太說晚上的宴筵請二小姐看看,怕是有什麼菜犯了程四老爺的禁忌。」

  周少瑾仔細地看了一遍,換了兩個她認為不太好吃的菜,然後遞給了李嬤嬤。

  李嬤嬤就笑道:「程四老爺就是程閣老的胞弟了?怎麼這麼年輕?」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他是長房的幼子。郭老夫人年過四旬才生的池舅舅。」

  「哎呀!」李嬤嬤羨慕道,「郭老夫人可真是有福氣。」

  周少瑾贊同地笑了笑。

  李嬤嬤收拾好了菜單,滴咕著「程四老爺長得可真周正」,這才出廂房。

  周少瑾想到程池清亮的眸子,忍不住抱著大迎枕竊笑。

  晚宴的時候當然沒有周少瑾什麼事了。

  周鎮和程池喝了點酒,說了說朝中的八卦,史書上的秩事,然後各自回房散了。

  李氏一直在等周鎮。

  服侍周鎮更衣的時候問道:「程家的這位池老爺好相處嗎?」

  程涇不可能總見到,但若是和程涇的這位胞弟來往秘切,有些事通過他跟程涇說,可能效果更好。

  周鎮當初對程池和顏悅色,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可見程池冷冷的,他也只當對方是個尋常的姻親了。

  「學識淵博。」周鎮想著幾才和程池說的那些話,「人才不錯。就是有點清高冷淡。不過,他是少年及第的進士,倒也尋常。只是讓他管理庶務,有點可惜了。偏偏長房的人丁單薄,連個得力的子侄也沒有。他就是想出仕,手中的庶務也無人可託管。」說到這裡,他笑了起來,「別人家是嫌讀書讀出息的子弟不多,我看九如巷長房的卻是嫌這不讀書的子弟太少,想找個人打理庶務都不行。」

  李氏溫順地笑。

  周鎮卻若有所思地道:「不過,我看長房也就這二、三十年的氣數了——三家也出了個程嘉善,只有看程嘉善能不能支應門庭了。倒是二房如今已經有兩個孫子了……」

  李氏不關心這些,她道:「四老爺怎麼沒有成親?別人像他這個年紀,孩子都啟蒙了。您看,他是不是有什麼隱疾啊?」

  周鎮皺眉,道:「這種話你以後少說。各家的情況不一樣,郭老夫人都不管,我們這些做外人就更沒有說話的餘地了。」

  李氏不悅道:「我不是私下裡跟您說嗎?」

  周鎮一愣,笑道:「那就只私下說說好了。」

  李氏應著,喜笑顏開。

  ※

  商嬤嬤直到打了二更鼓才回來,得知程池就歇在衙門裡,她驚愕地半天都沒有闔攏嘴,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就去了客房的院了裡等。

  程池讓他在外面立了快一個時辰,眼看著用了早膳要去給周鎮打個招呼了,這才讓商嬤嬤進來。

  商嬤嬤自己做得不對,一聲不吭地就跪在了程池的面前,低聲道:「消息是二小姐得的,我不去,二小姐不依。」說著,她伸出手來,手掌上攤著兩張十兩的銀票,「這是二小姐給的,說是怕我要用銀子……」

  晨曦下,兩張銀票的縐折看得清清楚楚。

  程池的心突然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的,麻麻的,木木的,有些透不過氣來。

  他捂了捂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氣。

  心又平穩地跳了起來。

  程池平靜地道:「蕭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蕭鎮海能動我分毫嗎?我讓你跟著二小姐,就是怕他們發現了什麼,對二小姐不利。你這樣,卻是本末倒置了。看在二小姐的份上,這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我就只能換個人服侍二小姐了。」

  「我記下了!」商嬤嬤深深地低下了頭。

  「去吧!」程池冷冷地道,「記得下次不要自作主張。」

  「是!」商嬤嬤退了出去,如死裡逃般,背心濕漉漉的。

  懷山看到她的樣子,也鬆了口氣,悄聲安慰她:「沒事。你好生待二表小姐身邊就是了。」

  商嬤嬤回了廂房。

  周少瑾在那邊等著她。

  她急不可待地道:「池舅舅沒有呵斥你吧?」

  「呵斥了!」商嬤嬤反行其道,屈委地道,「說我沒有聽他的吩咐,擅長就離開了您,若是您有個三長兩短,就換人來服侍您。」

  周少瑾聽了很是自責,道:「那我去跟池舅舅說說。」

  「您還是別告訴四爺了。」商嬤嬤攔著她,「若是四爺誤會我在您面前抱怨,他會更不待見我的。你只要讓我跟著您就行了。四爺做事有分寸,不會有事的。」

  周少瑾點頭,對商嬤嬤的話卻不以為然。

  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萬一,她是說萬一,池舅舅要是被人算計了可怎麼辦?

  她就讓樊祺盯著程池:「若是四老爺出門,看四老爺是不是每天都回來?什麼時辰出的門?什麼時候回來的?」

  樊祺笑著應「是」,一溜煙地跑了。

  周少瑾陡然間生出志得意滿的感覺。

  從前在九如巷,她要做什麼都有所顧忌,現在保定府,她要盯池舅舅的稍,一句話就成了。

  看池舅舅還能不能什麼事都瞞著她。

  她眉眼帶笑,吭著不知名的小調做成未做完的針線。

  程池很快就發現了異樣。

  樊祺索性明目張膽地盯程池的稍。

  程池哭笑不得。

  這小丫頭片子,給她臉她還一點也不喘爬到他頭上去了。

  可他的心卻自有主張,軟得能滴出水來,讓人想動怒都不能。

  程池吩咐懷山:「蕭鎮海的事,得趕快有個定論,如果不行,就換金沙幫的幫主徐牧。」

  懷山腳步微遲,道:「四爺,您要不要再考慮考慮到。蕭鎮海在北武漢有『孟嘗君』的稱號,在綠林中也是極有面子的,有他出面幫我們做主,既可以混淆朝廷的視線,又可以讓我們騰出手來做別的事情。若是換了金沙幫的徐牧,他年輕太輕,未必能服從,我們要用他,得花大力氣……」

  蕭鎮海有蕭氏家族在他們手裡,行事就會有所顧忌。

  徐牧是孤兒,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牽制比較少,不好控制。

  程池何嘗不知。

  但他不想周少瑾繼續這樣盯他的稍了。

  他道:「原想和蕭鎮海多磨蹭幾天的,現在看在卻不行了。你親自去找他談,他若是服侍歸順,就照原計劃行事樣。他若是還在那裡倚老賣老,以為我不敢動他,那就換人。」

  懷山見程池主意已定,不敢再勸,恭聲應諾,出了客房。

  樊祺就去給周少瑾報信:「今天四老爺沒有出去,一大早就起了床,用過早膳之後練了會字,然後就去拜訪老爺了。聽說老爺留了四老爺午膳,還讓廚房裡中午做羊蠍子火鍋呢!但四老爺身邊的懷山大叔和小秦管事一大早就出去了,去幹什麼就不知道了!」

  程家一大堆秦管事。

  秦總管是秦守約,秦管事是秦守約的兒子秦孝,大秦管事是秦子安,小秦總管是秦子平,還有很多個秦管事,周少瑾不熟,也沒住記。

  周少瑾正和周幼瑾在炕上玩拿了個沙包你丟我一下,我丟一下的玩,聞言眼珠子直轉,被周幼瑾一沙包丟在了臉上。

  眾人都驚呆了。

  周幼瑾的乳娘兩腿一軟,就要跪下去。

  周少瑾卻嘻嘻笑著拿起沙包丟在了周幼瑾的腳下,逗得周幼瑾咯咯直笑。

  屋裡服侍的鬆了口氣。

  周少瑾把周幼瑾交給了乳娘,叫了商嬤嬤進來問話:「……派了懷山和秦子平出去,你說,池舅舅這到底要做什麼?」

  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商嬤嬤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從前我四爺城也不過是負責他的吃食茶水而已。」

  周少瑾不相信。

  但她只要一想到池舅舅不出門,不會遇到那個蕭鎮海,她又釋然了。

  所以當她聽說周鎮要和程池出門訪友的時候還挺高興的,追問是去見誰。

  樊祺笑道:「說是要去拜訪致仕在家的原刑部侍郎張大人。」

  周少瑾笑盈盈地點頭。

  父親是朝廷命官,有父親跟著,那蕭鎮海就算是發現了池舅舅也不敢怎樣。

  接下來的幾天,程池就一直跟著周鎮出門訪友。

  一會兒錢大人家,一會兒苗大人;去人家家拜訪之後,還要回請,這一來二去的,聽得多了,連周少瑾這個從不出門的都知道保定府有哪幾戶官宦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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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巧遇

  周少瑾想想覺得挺好笑的。

  陪著她做針線的樊劉氏卻嘀咕道:「這都吃了臘八粥了,四老爺難道不回去過年了?」

  周少瑾這才驚覺再過二十幾天就要過年了,而程池卻還不緊不慢地在這裡晃悠呢!

  她趁著父親去上堂,程池一個人在客房練字的時候去找程池。

  誰知道她還沒有開口說話,程池已笑道:「你來的正好。范家早幾日就你父親和我下了帖子,正巧你父親明天沐休,你明天跟著我們一起去范家做客去!」

  正好可以見見朱朱。

  周少瑾自然是嘉出望外,她嘰嘰喳喳地問程池:「太太去嗎?我聽說朱朱嫁的是次子,范家都有些什麼人?我準備些什麼禮物好?」

  程池笑道:「你母親明天也跟著去,禮物甚麼的她都準備好了,不用你操心。你若是還有什麼東西想送給朱朱,到時候單獨給她就是了。你母親這邊送過去的是禮單。」然後說起范家的三姑六舅起來。

  聽說范家雖然只有三房,可朱朱這一輩就有從兄弟二十四個,周少瑾直咋舌,道:「若是我,只怕連人也認不全。」

  程池笑道:「你不能做為對比。」

  說得她好像很差似的。

  周少瑾嘟著嘴走了。

  程池笑個不停。

  周鎮沐休那天,周少瑾好好打扮了一番,去了上房。

  不管是周鎮還是李氏都眼前一亮,道著:「少瑾今天可真漂亮。」

  周少瑾抿了嘴笑,一起去了轎廳。

  程池已在那裡等了。

  他裡面穿著件青竹底素面細布直裰,外面卻隨意地披了件玄色貂毛斗篷,烏黑的頭髮隨意地用支竹簪綰著,面目俊朗,神色和煦,玉身直立,彷若挺竹,世家公子的低調奢華,傲慢矜貴都撲面而來。

  不愧九如巷程家的人!

  周鎮在心裡輕輕地嘆了口氣。

  李氏卻悄聲地問周少瑾:「池四老爺穿了件布衣去范家,不要緊吧?」

  周少瑾望著程池低聲地和繼母耳語:「您等著瞧好了,除非那范家沒有讀書,只有個讀書,肯定會對池舅舅推崇備至。」

  李氏狐疑地去了范家。

  范家位於保定府東邊,佔地極大,地基和九如巷比起來也毫不遜色,可房舍卻東一塊西一塊的,既不同於江南水鄉的曲徑通幽,又不能同於北方建的整齊方正,好像房子蓋到哪裡是哪裡似的,沒有個章程。

  李氏告訴周少瑾:「這范家子嗣繁多,只好不停地蓋房子。」

  難怪!

  周少瑾想到良國公府的金碧輝煌。

  也不知道朱朱在這裡過得習不習慣?

  范家家主親自在側門處迎接周鎮。

  周少瑾等人直被僕婦直接引到了垂花門口。

  她悄悄地撩開轎簾遠遠地看了一眼,只知道范家領頭的是個身材矮壯的男子。

  進了二門,領著迎接她們的是范家的大太太。

  周少瑾一下轎就看見了站在人群後面的朱朱。

  她穿了件非常尋常的豆綠色寶瓶紋的杭綢褙子,白色挑線裙子,梳著婦人的圓髻,只戴了兩根鎏金鑲南珠的簪子,除了那簪子上的南珠有蓮子米大小之外,她和周圍的婦人一樣,打扮得都沒有什麼特色,可她一張臉卻瀲灩明麗,光彩照人,比在良國公府的時候還要漂亮,雖然站在最後面,卻能讓人一眼就看見她。

  接觸到周少瑾的目光,她朝著周少瑾眨了眨眼睛,很是俏皮。

  看得出來,她在范家過得不錯。

  不知道是因為嫁了個如意郎君,還是因為范家待她很好?

  周少瑾在心裡琢磨著,上前和范家大太太見了禮。

  范家大太太有很深的法令紋,這讓她看上去比較嚴肅。但此時她卻面露笑容,熱情地招呼李氏和周少瑾在花廳裡坐下,友善地和她們寒暄:「……聽說二小姐是從金陵府過來的,我當時在心裡想,這可巧了,我們家二少奶奶就是從金陵府來的。拉了二少奶奶一問,二少奶奶居然說認識二小姐。」她說著,目光就落在了朱朱的身上。

  朱朱笑著上前和周少瑾福了福。

  周少瑾連忙起身還禮,喊了聲「姐姐」,道:「我聽說是來范府,昨天晚上高興的半宿都沒有睡著。姐姐這可還好?」

  兩人簡單地契闊了兩句,可誰都聽得出來,朱朱和周少瑾的關係非常的好。

  范大太太就笑道:「既然如此,阿朱,你今天可要盡地方之宜,好好地陪陪二小姐。」

  朱朱笑著稱「是」。

  周少瑾卻覺得心裡難受起來。

  在良國公府的時候,阿朱過得多恣意,可到范家,卻拘謹起來。

  她尋了機會和阿朱在范家家的竹林裡說話。

  「那范家二公子等你可好?」

  「嗯!」朱朱有些羞赧地點了點頭,道,「他是個謙謙君子,什麼事都緊著我。只是范家的規矩特別的嚴,我剛開始的時候有些不適應,他悄悄地從外面買了鴨油酥燒餅給我吃,怕回家冷了不好吃,兜在懷裡,胸前都燙紅了,卻不知道我是不喜歡吃燒餅的,而且那家鴨油酥燒餅根本不是用鴨油做的,特別難吃……」說到這裡,她好像又想到了當日的情景,「扑哧」一聲笑出聲來,道,「前幾天我受了寒,他還衣不解帶地照顧我,不假其他之手……是個很好的人。」

  周少瑾跟著笑了起來。

  明明不喜歡吃酥燒餅的人,卻知道范家二公子買回的酥燒餅不是鴨油做的,還特別的難吃……她不再懷疑朱朱在范家過得好不好,和朱朱說起體己話來。

  兩人歡快地說了一上午的話,中午在范家用過午膳之後,聽女先生說書,直到掌燈時分才打道回府。

  但他們剛踏進保定知府衙門,迎面卻碰到了黃府堂正在送客。

  兩人忙上前給周鎮行禮。

  周鎮笑著和黃府堂及黃府堂的客人點了點頭。

  黃府堂向周鎮引薦那個道:「不知道知府大人可還記得,這位就是城東杏園的常秀才。」

  周鎮笑道:「記得,上次在苗大人府上見過。」

  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這是客氣話。

  常秀才上前給周鎮和程池見禮。

  兩人微微頷首。

  誰知道那黃府堂指了一旁的轎子笑道:「難得你今天的運氣好,還能遇到太太,也應該過去問聲好才是。」

  常秀才從善如流,隔著轎子給李氏行了禮。

  李氏忙道了聲「免禮」,丟下周鎮和程池,和周少瑾起轎回了內院。

  等到周鎮回來,李氏不免有些抱怨:「那黃府堂是怎麼一回事,居然讓個外男還給我行禮?」

  周鎮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面回憶著范大老爺看著程池那身打扮之後眼中流露出來的驚訝之後對程池莫名的推崇,一面心不在焉地道:「所以讓你和這些人打交道都要多個心眼,他們巴結起人來,各種手段,讓你啼笑皆非。那個常秀才,我聽說過,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家資萬貫,很會鑽營,早苗大人、錢大人家的坐上賓,這次能說動黃府堂在門口堵我們,想必是要給我留個印象,縱然無事相求,也是想和我搭上關係。你不用擔心,我看著辦就是了。水至清則無魚。就算是做到了閣老,這三教九流的,也不可能不打交道。」

  李氏向來信服周鎮,既然周鎮說沒事,她也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不曾想那黃太太第二天就來給李氏賠不是:「……我已經狠狠地說我們家老爺了,遇到了就遇到了,他上前問候一聲就是了,怎麼差了常秀才上前給太太行禮。這要是驚動了二小姐可怎麼好?」說完,她又一臉神秘地和李氏低聲道,「不過,太太,那常秀才在我們保定府是出了名風流倜儻,您覺得如何?」

  李氏一愣,隨後臉色通紅,就要啐那黃太太。

  黃太太知道誤會了,急聲道:「那常秀才不是還沒有成親嗎?我瞧著年紀和府上的二小姐相當……」

  李氏籲了口氣,為自己剛才的誤會不好意思起來,道:「昨天晚上天太黑,我也沒怎麼注意。不過,看樣子身材挺高大的……」

  那黃太太一聽笑了起來,道:「何況是身材高大,模樣兒也長得俊俏。您要是沒看清楚啊,過兩天苗夫人請大家過去聽戲,那常秀才肯定在,到時候我引了您去悄悄看看。正好給府上的二小姐說門親事……」

  李氏聽著嚇了一大跳,忙道:「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我們家二小姐從小是在九如巷長大的,不管是長房的郭老夫人還是四房的關老安人都把我們家二小姐如珍似寶似的,她的親事不要說是我了,就是我們家老爺,也不能易輕做主,得和兩家老人家商量。」

  黃太太聽著,眼睛都亮了起來,巧舌如簧攛著李氏去給周鎮提一聲。

  李氏頭搖得像撥浪鼓,任她無論說也不答應。

  黃太太沒有辦法,去回了常秀才。

  常秀才聽了喜得不知道怎麼好,帶上重禮就趕到了知府衙門的後署,和黃太太嘀咕了良久,這才告辭。

  黃太太就去邀李氏到大悲閣上香,並道:「快過年了,也去給家裡的人求去平安香安心。」

  李氏奇道:「不是大年初一的去嗎?」

  黃太太臉色一紅,道:「禮多人不怪,想必菩薩也是如此。」

  李氏不敢去。

  這幾天風雪很大,周少瑾剛從金陵過來,她怕周少瑾受了風寒。

  黃太太卻一個勁地邀了李氏同去,還道:「譚太太他們也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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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忿然

  儘管黃太太這麼說,李氏依然道:「這件事我得問問我們家二小姐,她性子嫻貞,等閒不怎麼出門。」

  黃太太聽說周少瑾的性子嫻貞,就更滿意了,道:「我去跟二小姐說去。」

  旁邊的李嬤嬤聽了在心裡冷哼。

  你以為你是誰啊?

  說得自己多大面子似的。

  李氏心裡也有點惱火,面子上卻不顯,笑道:「您若是能幫我勸得動我們家二小姐那可就更好了。」

  黃太太笑瞇瞇地去了周少瑾的廂房。

  周少瑾正把春晚等人都拉著給周初瑾未出世的孩子做小鞋小襪子。

  見黃太太過來,她去了廳堂見客。

  黃太太進門就被廳堂多寶閣上擺放的百寶玉石仙桃盆景吸引住了目光,周少瑾喊了她幾聲,她才回過神來,驚艷道:「這得多少錢啊?這桃子是用瑪瑙雕的吧?我的天啊!這麼大個的瑪瑙,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葉片是翡翠吧?你看這葉子,連脈絡都雕得一清二楚。」她說著,又摸了摸那樹杆,道,「這是鎏金的還是赤金的?我瞧著像是赤金的?您就這樣大大咧咧地把它擺在這裡,要是被人揪了片葉子可怎麼好?二小姐也太疏忽了!」

  這是周少瑾剛來的時候周鎮送給她的。

  她看著那仙桃盆景還曾打趣父親:「這是您過壽的時候別人送給您的,你轉手送給我的吧?花花綠綠的,也太俗艷了吧?」

  當時周鎮訕然地笑,道:「好歹還值幾個錢,你要是不喜歡。就留著送人或是讓人重新做一個。」

  她一直沒空理這盆盆景,就隨手放在了長案上。

  旁邊服侍的碧桃不由和吉祥交換了一個眼色。

  周少瑾卻只是抿了嘴笑,請黃太太到旁邊太師椅坐,道:「這麼大的雪,您怎麼過來了?我們太太旁邊的帳房,您沒遇到嗎?」

  說話間,小檀已端了茶進來。

  黃太太卻依舊揪著那玉石盆景不放。道:「二小姐還是想辦法做個罩子罩著吧?我看著都替您揪心。」

  小檀沒聽見之前的話。聞言不由奇怪地看了黃太太一眼。

  黃太太見有人聽她說話了,越發的來勁,指了那玉石盆景指使起小檀:「你快去跟你們太太說一聲。哪家的玉石盆景樣的擺放?你們小姐不吭聲,你們這些身邊服侍的怎麼也不上心。」

  難道想渾水摸魚,趁機揪兩個仙桃拿出賣不成?

  還好她也算是知曉人情世故的,知道這話說出來雖然討好了周少瑾。卻得罪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話到了嘴邊還是艱難地咽了下去。

  小檀受了無妄之害。不禁看了那盆景一眼,道:「這有什麼好罩的?全是玉石,不時拿出去洗洗就乾淨了,又不是綃紗。經不起水。只是這幾天都下著雪,等過幾天若是天氣還沒有暖和,也到了除塵的時候。到時候一起收拾就是了。」說著,還怕周少瑾責怪。上前看了看那盆景,道,「小丫鬟每天都擦試,還挺乾淨的。」

  這真是牛頭不對馬嘴。

  黃太太道:「我是怕這樣放著掉了片葉子……就不好了。」

  小檀笑道:「不過是些雜玉,掉了就掉了,再配就是了。」

  那口氣,就是尋常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沒這麼大!

  黃太太不禁朝周少瑾望去。

  非親非故的,周少瑾覺得沒必要和她說這些於。她若說不要緊,別人還以為她揮霍奢侈呢!

  就像現在黃太太對小檀的感覺。

  她笑道:「小檀原是郭老夫人身邊服侍的,我回來的時候郭老夫人不放心,就讓她隨我一道回來了。」

  言下之意是說小檀是九如巷的僕婦,眼界見識都不比一般的僕婦。

  黃太太恍然,笑容陡然間就熱情了幾分,笑道:「難怪小檀姑娘的作派這麼大方!這可真是應了『宰相的門房七品的官』那句話。」

  小檀客氣地朝著黃太太笑了笑,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黃太太看著不停地感慨:「這世代官宦人家出來的就不一樣,您看這走路的樣子,一點聲音也沒有……」

  周少瑾就有點煩她。

  但出於教養還是耐著性子聽她把話說完了這才道:「黃太太可是有什麼事找我?」

  黃太太這才記起自己來這的目的,忙道:「我和譚太太幾個想趁著這幾天還沒有那麼忙去大悲閣上幾炷香,想約了李太太和二小姐同去。」

  周少瑾笑道:「這事不是得跟太太說才是。」

  黃太太笑道:「你們家太太倒是想去,可又二小姐到時候不得閒。我想著有幾天沒見著二小姐了,就自動請纓,來問問二小姐​​。也想到二小姐屋裡坐坐,說說體己話。」

  周少瑾不疑有它。

  她身邊細心有春晚,厲害有商嬤嬤,機敏有樊祺,還有周鎮撐腰,她走到哪裡都不怕。

  「等我問過太太再給您回話吧!」風雪這麼大,周少瑾無意跑出去吹風,可若是李氏想她相陪,她也會去的。

  這話題又繞到了李氏身上。

  黃太太眼睛珠子一轉,和周少瑾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周少瑾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黃太太卻回李氏道:「二小姐答應了,又怕您不去……」

  李氏哪裡想到這其中的蹊蹺,笑道:「既是如此,您定了時間就派婆子來傳個話好了。」

  黃太太歡歡喜喜地去了。

  第二天派了貼己的婆子來稟,說定了明天一大早去大悲閣。

  李氏望著深至膝蓋積雪不由皺眉。

  李嬤嬤就道:「不如改天再去吧?」

  李氏想了想,最後還是道:「算了!難得二小姐有興致,我們就陪她走一趟好了。這麼大的雪,說不定正中了二小姐的下懷,想去賞雪呢!」

  「二小姐是讀書人嘛!」李嬤嬤笑道。「讀書人下雪的時候不都要出去賞雪嗎?」

  李氏呵呵地笑了起來,讓服侍的丫鬟找了皮襖,準備和周少瑾出門。

  倒是周鎮問了一句:「這雪也太大了吧?」

  李氏笑道:「那下大雨的時候您還要去賞荷呢!」

  周鎮笑了笑,親自送李氏和周少瑾出了門。

  程池奇道:「這麼冷的天氣,出門做什麼?」

  懷山一面將前剛才收拾到的飛鴿傳書攤平了,一面道:「說是要署衙的幾位太太約了一起去大悲閣上香。」

  程池「哦」了一聲,道:「商嬤嬤跟了去嗎?」

  商嬤嬤還敢不跟了去嗎?

  「跟了去。」懷山道。「小檀也跟了去。」

  程池點頭。道:「那讓她仔細二小姐,別著了涼。」

  懷山應聲去傳了話。

  誰知道他們剛用了午膳,周少瑾和李氏就回來了。

  程池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吩咐懷山:「你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懷山過了快半個時辰才折回來,小心翼翼地走到程池的跟前,耳語道:「說是去大悲閣上香,遇到了苗大人的公子一群人。苗大人的公子直勾勾地盯著二表小姐,幾位太太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要不是一位姓常的秀才出面把苗大人的公子拽走了,只怕那位苗大人的公子就要湊到二表小姐面前去了。二表小姐心裡不舒服,就和李氏提早回來了。」

  程池拿著筷子的手半晌都沒有動。

  李氏卻眼睛紅紅的,又急又氣地對周鎮道:「……您可是沒看見。若不是黃太太等人都認得那苗公子,我還以為是從哪裡冒出個浪蕩子來了。說了他幾句他都不理,攔也攔不住。把二小姐嚇得臉都白了,直往商嬤嬤身後躲。要不是常秀才出來攔了一把。那苗公子差點就衝到了二小姐的面前。我聽黃太太說,那苗公子是個不學無術之人,還沒有說親,我現在就怕苗家來提親,到時候我們可怎麼說啊?我聽譚太太說,那苗大人和如今的內閣首輔、文淵殿大學士、吏部尚書袁維昌是同科。老爺,您可得想想辦法,可不能把二小姐就這樣嫁了!那個苗公子連我都瞧不上眼!」

  周鎮聽著氣得臉都紅了,冷笑道:「你放心!少瑾是我的掌上明珠,我不會隨隨便便就把她嫁了的。」

  李氏聽著還不解氣,道:「那苗公子也太瞧不起人了,我都說了我們是什麼人,他還是一點也不收斂……」

  周鎮點頭,心裡恨得不行。

  自己的嬌嬌寶貝,在自己的治下遇到這種事,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周鎮先發制人,回到書房就寫了一封質問苗家的信讓幕僚送去了苗府。

  ※

  周少瑾卻站在鏡前台仔細地打量著自己的臉。

  前世今生,都是這張臉惹得禍。

  她以為自己離開了程家就會改變命運,實際上頂著這樣一張臉,她走到哪裡恐怕都不會安生。

  父親喜愛她。

  她並不擔心父親會把她嫁給那個一個不靠譜的人。

  可她以後何去何從,她卻看不到前途。

  一旁的春晚忐忑不安地和小檀交換了一個眼色。

  小檀輕輕地搖了搖頭。

  春晚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

  二小姐心裡肯定很難受。

  無端端地遇到這個輕浮的人,知道的人覺得二小姐受了委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二小姐惹了他呢?

  聽說那苗公子的父親和當朝首鋪袁大人是同科……也不知道老爺會怎麼做?

  她覺得這件事得告訴池四老​​爺一聲。

  不管怎麼說,許大爺被二小姐叫來的集螢打了一頓池四老爺都什麼也沒有說……她隱隱覺得,程池若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幫周少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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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不捨

  春晚悄聲地和小檀耳語:「我去找四老爺!」

  小檀不住地點頭。

  出了這種事,自然得找四老爺了!

  袁家又怎麼樣?一個致了仕的同科的兒子,袁閣老還能不給程家面子不成?若是讓老夫人知道了,只怕是氣都要氣死了!

  不過,那李氏也是的,怎麼就讓黃太太這種人在內宅走動了的了?

  她可是做母親的人。

  二小姐是在她的面子上才應酬那黃太太。

  昨天黃太太還指責她們沒有把那玉石盆景用罩子罩了。

  她們又不是什麼寒門小戶的人家,好的東西要拿出來顯擺,支撐門面。

  二小姐的東西要是全都擺了出來,她們還得每日擔心賊心房呢!

  小檀想想就覺得氣悶。

  二小姐如珍似寶的人物,怎麼過這種日子呢?

  她得和商嬤嬤商量商量,得想個法子讓老夫人知道,把二小姐再接回去。反正許大爺在家裡又待長,遲早要去京城跟著涇大老爺讀書的,到時候二小姐就又可以回到寒碧山房了。

  這樣的地方,虧得二小姐能待得住。

  小檀七想八想的,春晚已經到了客房的門口,小丫鬟剛撩了簾子要進去稟報,就聽見屋裡「啪」地一聲,春晚從掀起的簾縫裡望去,只見程池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厲聲道:「那李氏是怎麼管得家?身邊沒有服侍的人了嗎?還讓那姓黃在家裡上竄下跳的……」

  小丫鬟聽著嚇得臉都白了,「唰」地下就放下了簾子,也隔斷了程池的聲音。小丫鬟帶著哭腔道:「春晚姐姐,我,我不敢進去了……」

  春晚忙柔聲安慰了她幾句,道:「那你去忙你的好了。我就在這裡等。」

  小丫鬟一溜煙地跑了,把程池的話告訴了自己的乾娘。

  那乾娘立刻去告訴了李嬤嬤。

  李氏聽了委屈得不得了,伏在鏡台上就哭了起來:「我只道是那黃太太要巴結二小姐,怎麼想到她膽子這麼大,居然敢兩邊傳話。在路上的時候我看二小姐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只是人已經出來了,總不能立刻就走吧?如今出了這種事,我也覺得沒臉,剛才都沒敢跟老爺說。也不知那池四老爺會不會覺得我是那無知的愚蠢婦人,若是他質問起來老爺,我可沒臉活了!」

  李嬤嬤聽著急起來,道:「這大過年,太太怎麼說出這種話來了。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三小姐可怎麼辦?」

  李氏這才慢慢地止住了啼哭。

  李嬤嬤好一通勸。

  程池在屋裡煩躁地走了幾圈,這心裡的火氣才壓下去,吩咐懷山:「讓那小丫鬟進來。」

  懷山垂著眼瞼道:「那小丫鬟已經走了。」

  程池一聽火氣又上來了,道:「那她過來幹什麼?」

  懷山很想說,她過來多半是替周家二小姐來告狀的,不過見您什麼都知道了,又悄悄地走了。連我都聽出了那小丫鬟走了,您向來比我耳聰目明的,怎麼卻沒有聽出來?

  可這話他是不敢問的。

  他可看出來了,程池這會還憋著口氣沒撒出來,這個時候誰湊上去誰倒霉。

  「我這就去把那丫鬟喊回來。」懷山忙道。

  程池「嗯」了一聲,語氣微霽。

  懷山鬆了口氣,匆匆地喊春晚。

  春晚半路上被懷山叫過來,心裡自然很是忐忑不安。

  她有些畏縮地站在程池面前,不敢動彈。

  程池見她這個樣子,籲了口氣才開口說話:「你去跟你們家二小姐說一聲,先是在門口遇到了那位常秀才,接著那黃太太又慫恿著李氏帶著你們家二小姐去大悲閣上香,遇到苗公子心懷不軌的時候又是那姓常的秀才出現解的圍,只怕這姓常也沒安好心,讓她這幾天哪裡也不要去,好生在家裡待著,這些事我會幫她解決的。」

  春晚喜出望外,跪下來就給程池磕了三個頭,道著「多謝四老爺」。

  程池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退下去了。

  春晚歡天喜地回了周少瑾那裡,心裡道,難怪二小姐不擔心了,四老爺原來是個面冷心熱的,她還沒有開口就應答幫二小姐出面了,她雀躍著進了闢為了書房的東間。

  周少瑾正畫花樣子。

  小檀一看春晚的樣子就知道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她笑著指了指周少瑾,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春晚有話外面說去。

  春晚叫了吉祥在屋裡當差,和小檀在廡廊下說悄悄話。

  小檀聽了春晚的話,不無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四老爺不會不管的,你看集螢姐姐的把許大爺打成了那樣,四老爺還在周家做客,可見四老爺也覺得二小姐可憐。」

  春晚嘆氣,晚上給周少瑾鋪床的時候,跟周少瑾說了程池的意思。

  周少瑾笑道:「我看著你們鬼鬼祟祟地進進出出,就懷疑你們去找池舅舅了。你們放心好了,就算是池舅舅不說,我也不會隨意去哪裡了。」

  她說著,心情悵然。

  池舅舅既然住了進來,想瞞著他是不可能的。

  她在池舅舅面前丟了這麼大一個臉,她也不好意思去求池舅舅幫她出面解決苗家的事了。

  春晚去跟池舅舅說說也好。

  免了她的尷尬。

  說到底,別人不過是欺負她門第低。

  若她是九如巷程家的小姐,就算她長得國色天香,誰又敢在她面前如此行事?

  這一刻,她突然很能理解外祖父莊老太爺的心情了。

  有的時候女孩子顏色太好,也要看落在什麼人家,像九如巷這樣的人家,那就是姿容出眾,像莊家,那就是紅顏禍水。

  母親當初下決心嫁給父親,恐怕也有這個原因吧?

  周少瑾晚上睡得有些不太好,第二天起床時候精神就焉焉的。

  李氏連問都不敢問,周鎮索性道:「苗家那邊我已經寫了書信過去,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把你隨便嫁人的。」

  周少瑾見父親誤會了,也不解釋,笑著點頭。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老爺,太太,二小姐,常秀才求見。」

  周鎮皺了皺眉。

  李氏神色緊繃。

  程池並沒有避開周家的丫鬟的意思。

  他跟春晚說的那些話很快就傳到了李氏的耳朵裡。

  李氏心裡還有些疑惑,常秀才就來求見了。

  她不由喊了聲「老爺」遣了屋裡服侍的,吞吞吐吐地把程池說的話告訴了周鎮。

  周鎮神色平靜,道:「我知道了。姓常的我會打發他的。」

  李氏聞言心裡的大石頭這才落了地。

  常秀才以為自己給周少瑾解了圍,周鎮怎麼也應該對自己熱情些,誰知道周鎮還是和從家一樣的客氣疏離,這讓他很多話都被堵在了心裡,說不出來。

  難道自己哪裡露了馬腳?

  常秀才不禁反省。

  因為知道苗公子的秉性,他這才邀了苗公子去大悲閣,就是苗公子也沒有看出這其中蹊蹺,被苗大人打了一頓躺在床上還嚷著不娶周家的二小姐他就不活了。

  苗大人氣得半死。

  常秀才卻怕苗大人那個護短又溺愛自己孫子的母親又哭又鬧地把苗大人趕來給苗公子求親。

  他這才先一步,想把苗公子如何頑劣佯裝無意地告訴周鎮。

  現在怎麼辦?

  常秀才想著凡事欲速則不達,忍著性子和周鎮寒暄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周鎮也沒有送他,皺著眉頭想著女兒的事。

  那苗公子既然見了周少瑾,周少瑾的美名只怕就藏不住了。以後藉故上門相看、求親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可保定這個地方太小,除了范家,他沒一家看得上眼的,卻又不想把嬌滴滴的女兒留在保定受苦。可讓他給周少瑾尋門好親事,他還真就沒有什麼好人選……

  如果沒有程許那件事就好了。

  憑程家的名聲,周少瑾就算是嫁不到像鎮江廖氏那樣的人家去,找個人丁單薄的讀書人家還是很容易的。

  這念頭也不過一閃而過。

  他很快將這一點點的懊惱壓在了心底,仔細地琢磨起自己認識的,那些有和周少瑾適齡的公子的人家來。

  程池卻是想了又想,讓小丫鬟請了周少瑾過來說話。

  周少瑾丟下繡了一半的女紅,換了件衣服就匆匆趕了過來。

  兩人在炕上坐下。

  程池問她:「你可願意和我去京城住些日子?」

  周少瑾訝然。

  程池道:「我這兩年恐怕都會待在京城——你說程家會被抄家,我想,這不是一啄一飲的事,就有可能是水滴石穿的事,我想從我父親那一輩人開始查起,留在金陵恐怕有不便。家裡這個樣子,我實在是有些不放心。好在是京城離保定府很近,你要是想見你父親了,隨時可以回來小住幾日。」

  周少瑾面色緋紅。

  可真是丟臉丟到池舅舅這裡來了。

  但和池舅舅去就京城住……她的心立刻不受控制地歡快地跳了起來。

  可轉念想到程許,想到杏林胡同,她又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情緒慢慢地低落下來,輕聲道:「我還是住在保定府好了……」

  周少瑾七情六欲上面,程池哪裡看不出來她心裡想什麼。

  程池心情複雜。

  他就知道這小丫頭肯定想跟著他,可本不應該管她的,但一想到連苗公子、常秀才這樣的人都敢打這小丫頭的主意,他心裡就止不住地有團火在燒,而且燒得他撓心撓肺,不管安寧。

  程池道:「我們不住杏林胡同。我在朝陽門那邊的榆錢胡同新買了個宅子,我們住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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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8 18:1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四章臨近

  聽了程池的話,周少瑾感覺到自己面前好像擺放著個熠熠​​生輝的鎏金鑲百寶寶相花的首飾盒,沒有打開就可以想像裡面的珠光寶器,誘人至極。

  她猶豫又躊躇,手伸過去又縮回來。

  半晌才克制住自己,低著頭道:「我,我不去……」

  這答應原就在程池的意料之中。

  他家中沒有主持中饋的婦人,少瑾就這樣跟了他去算是怎麼一回事呢?

  程池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周少瑾有點傻眼。

  池舅舅……就這樣放她走了嗎?

  也不勸勸她?

  也不問問她是為了什麼?

  周少瑾站在那裡,一時間有些茫然,像迷途的小羊。

  程池看著心裡就軟綿綿,溫聲道:「快過年了,我明天一早就要趕回去了。你安安心心地在保定府過年,有什麼事就吩咐商嬤嬤,或是等我回來了再說。受了委屈也不必和他們爭辯什麼,橫豎有我呢!」

  「什麼?」周少瑾睜大了眼睛,「您,您明天就要回去了嗎?這麼大的風雪,要是途中受了風寒怎麼辦?要不,要不……您就留在我們家過年吧?」她說著,急得眼睛都紅了,「那蕭鎮海還沒有找到呢?萬一他要是對您不利您怎麼辦?」

  程池見她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心裡頓時縮成了一團,笑道:「我請了鏢局的人護送我回去,一路走驛道,不會有事的。」

  周少瑾根本不相信,望著程池不作聲。

  程池被看得心都揪了起來,只好上前輕輕地摸了摸她青絲,低聲道:「乖,聽話!我不會有事的。」

  周少瑾依舊不作聲。

  程池無奈地道:「要不,我請了滄州鏢局的人護送我回去過年,好不好?」

  周少瑾想到集螢是滄州人,一路帶著樊祺平安順利往返於京城和金陵,她這才勉強地點了點頭。

  程池笑道:「脾氣可真大!我不依了你,你就不點頭。」

  周少瑾的臉騰地一下火辣辣的,勉強道了句「我也是關心您」,就提著裙子跑了。

  程池哈哈大笑。

  廡廊外的懷山眼角直抽。

  尋思著程池的心情應該平靜下來了,這才走了進來,道:「四爺,蕭​​鎮海還沒有消息……」

  那天他們在一家很低檔的客棧找到了蕭鎮海,蕭家的幾個長老被留了下來,蕭鎮海卻跑了。

  程池心情不錯,笑道:「通知金沙幫的徐牧帶人過來,把保定府給我團團圍住了。我們先回家過年,等過了元宵節再來收拾他與不遲。」

  懷山應是,鬆了口氣。

  還好有二表小姐在其中插科打諢,不然程池追究起來,大家都別想過年了。

  別看二表小姐柔柔軟軟的,為人還是挺不錯的。

  他決定約商嬤嬤出府去買點土儀,回去了好送人。

  ※

  周少瑾則有屋裡翻箱倒櫃地催著春晚和碧桃:「快點找找,那條碧色額帕和石青色的額帕到底放哪裡了,我明明和給姐姐的毛毛衣裳放在了一起,怎麼會不見了?難道混在毛毛的衣裳裡面一起給了姐姐?姐姐就算是收到了也應該會跟我說一聲的啊……」

  春晚忙道:「二小姐您別急,若不是放在這個箱子裡了就是放在另一口箱子裡了,我們慢慢地找就是了。」

  「池舅舅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屋裡燒了火龍,周少瑾心時著急,額頭上冒出汗來,「我之前還以為池舅舅會留在我們家過年,如今不僅要準備給老夫人和外祖母的禮物,還要準備給沔大舅母和誥表嫂準備禮物,這額帕要是找不到,可怎麼辦啊?」

  是啊!

  其他人的禮物可以買,但郭老夫人和關老太太,特別是郭老夫人那裡,送金送銀都不如送一條親手做的額帕。

  小檀也幫著找。

  幾個人的動作卻越來越慢。

  雲錦的鏡袋、天香絹帕子、雪緞荷包,還有鎏金鑲紅寶石的香球,象牙的扇子,貝珠香粉盒,琉璃的香露瓶子……林林總總,樣樣精緻,樣樣好看,縱然小檀,過了眼也愛不擇手,要多看兩眼。

  春晚想著他們剛搬進寒碧山房的時候,二小姐也過一個裝小玩意的百寶如意匣,如今卻要拿箱籠裝……她更加覺得若是老夫人知道了苗公子的事,肯定會把二小姐接回去的。

  幾個人在那裡仔細地找著,樊劉氏走了進來,奇道:「你們這是在找什麼東西呢?」

  她手上還端了盞冰糖燕窩。

  東西是李氏送過來的。

  說是李家送節禮的時候送過來的,周少瑾推了又推,李氏卻執意要送給她補身體,後來周鎮發了話,周少瑾這才收下。樊劉氏看她這兩天有嗓子有點緊,就拿冰糖燉了給她潤嗓子。

  春晚忙道:「前些日子二小姐親手做的兩個額帕找不到了。」

  樊劉氏把冰糖燕窩放在了桌上,一面招了周少瑾過來喝燕窩,一面道:「是不是和大小姐的毛毛衣裳放在一起的那兩條帕子,一條碧色,一條石青色的……」

  「是的,是的。」春晚幾個都雀躍起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樊劉氏。

  樊劉氏忍俊不禁,道:「我那天看那兩條額帕混在大小姐毛毛的衣裳裡,就把它和二小姐平時做得那些繡品放在了一起……」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春晚和小檀就一左一右地抱住了她的胳膊,笑嗔道:「嬤嬤可把我們給害死了……」

  她們明明記得放進了箱籠裡,誰知道卻沒了。

  但收拾東西的是樊劉氏,她們也不好說什麼。

  樊劉氏聞言就「呸」了兩一口,道:「快過年了,不放說這種話!」

  兩人歪著腦袋笑,模樣和十分的俏皮。

  眾人又是一陣笑。

  樊劉氏就不好意思地對周少瑾道:「二小姐,我以後會注意,不隨意亂動東西的。」

  周少瑾聽了覺得心裡難受。

  前世,她身邊只留個樊劉氏,什麼事都由她管著,她每天精神十足,現在她身邊個個都很能幹,樊劉氏反而不顯,每天無所事事的,總想著找點事做。

  她想了想,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以後覺得哪裡不好,吩咐春晚她們改就是。想必是我亂放東西你看了覺得不好才幫我收起來的。」

  樊劉氏臉上就有了光采,笑著去把兩條額帕找了出來。

  商嬤嬤看著心中微動,私下請了樊劉氏過去喝茶,道:「二小姐一日一日大了,可太太畢竟不是親生母親,不然也不會有苗公子的事。我原是四爺身邊的粗使嬤嬤,四爺讓我過來,是怕二小姐出門的時候沒有個拿腳凳的。您卻不同,把二小姐奶大的,二小姐又敬重您,以後二小姐身邊那些貼己的東西還得您幫著管著才是。」

  樊劉氏連連點頭,和商嬤嬤漸漸走得近了起來。

  這是後話。

  此時周少瑾得了兩條額帕,用素軟緞包了放在一旁,準備明天讓程池帶回去。

  李氏抱著周幼瑾,領著李嬤嬤過來了。

  見春晚幾個都在收拾箱籠,忙道:「這是怎麼了?」

  周少瑾也不多說,道:「聽池舅舅說明天要回去了,我把之前做好的額帕讓池舅舅帶回去,也算是恭賀老夫人和外祖母新春了。」

  周幼瑾不怎麼喜歡說話,但特別喜歡玩周少瑾的首飾,見周少瑾耳朵上貓眼石的耳環閃爍著神秘莫測的光芒,她扭著身子朝周少瑾的懷裡撲。

  周少瑾笑著抱了她。

  她伸手就去揪周少瑾的耳環。

  李氏一把就抓住了周幼瑾的手,斥喝道:「你若是再揪姐姐的首飾,以後就再也不帶你來見姐姐了。」

  周幼瑾把頭埋在周少瑾的懷裡不說話。

  周少瑾瞇著眼睛笑,把周初瑾放在了炕上,認真地對她道:「別的東西可以給你玩,首飾若是吃到肚子裡可就不得了。」

  周初瑾懵懵懂懂地望著她。

  李氏笑道:「你別管她,你說什麼她也聽不懂。」

  周少瑾還是朝著周幼瑾笑了笑,這才請李氏坐。

  「我就不坐了。」李氏笑道,「剛才老爺跟我說,池四老爺明天就會回金陵城了。老爺怕你費心準備禮物,特意讓我來說一聲,九如巷那邊的東西我們都會準備好的,你就不用管了。」然後拿一張禮單給她,道,「這是以你的名義送出去的東西,你看看還需不需要添減些什麼。」

  都是些保定的土儀,周少瑾覺得很好,笑著向李氏道謝。

  李氏客氣了幾句,抱著不願意走的周幼瑾走了。

  春晚幾個都對李氏抱了周幼瑾來有些不解,還是商嬤嬤一言道破天機:「太太多半是怕二小姐為苗公子的事生她的氣,所以抱了三小姐過來,希望二小姐看在三小姐的面子上不要和她計較。」

  春晚見周少瑾笑而不語,道:「二小姐,商嬤嬤說得對嗎?」

  周少瑾點了點頭,心裡卻覺得有些悵然。

  實際上李氏對她大可不必如此的客氣。

  這裡也是她的家。

  周幼瑾也是她的妹妹。

  ※

  送走了程池,家裡開始掃塵。

  黃太太過來了一趟,帶了個兩個尼姑,說是什麼普安寺的大師,不僅算命很靈驗,而且還會給人看病,最擅長的就是兒科和婦科。

  李氏聽著臉色都變了。

  她在娘家的時候可是見過這種走家串戶的尼姑,常收了錢做些陰私之事。就是她娘家也等閒不會讓這種人上門的。

  李氏三言兩語把人打發走了,捂著胸坐在那裡好一會才緩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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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9 10:33: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五章重回

  等緩過氣來,李氏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對勁。

  她和周鎮在江南南昌任上的時候也往署衙,和那些典史的太太們鄰居,大家頗此出身不同,有信佛的也有信道的,偶爾也會有尼姑或​​是道姑上門求香油錢,可也沒有誰敢公然地說自己擅長兒科婦科的,黃太太這麼說,也太大膽了吧?

  李氏想起程池說的話,她考慮再三,把這件事告訴了周鎮。

  周鎮的臉色微變,見李氏眼巴巴地望著他,想到李氏的出身見識,他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道:「太太這件事做得很好。這子嗣原是天注定,若是我只有三個女兒,那也是菩薩的意思,不可胡鬧折騰,若是因此折了福壽,敗了家業,卻是本末倒置了。」

  言下之意,就算李氏再無生育,也不會因此而納妾求子。

  「老爺!」李氏一下子激動起來,眼眶含淚,半晌無語。

  周鎮道:「眼看著要過年了,家裡還有一大堆事要做。你要是忙不過來,可以讓少瑾幫忙,她自幼在九如巷長大,就是沒有當過家主過事卻跟著長輩身邊見識過。也正好趁機讓她學學管家和算帳,以後總歸是用得上。」

  原先他還指望著郭老夫人能給次女說門好親事,如今是不成了,他也要早做打算才好。

  可像苗家、錢家那樣不過是做過一任官吏的人家,子弟又不成氣候,再過幾年不落魄才怪!連他們周家都不如,又怎麼能保得住少瑾。

  這親事只能往京中去尋了。

  可他離京多年,也不認識幾個人。就算是認識,也未必就能像長女那樣能說門像廖姑爺那樣的親事。

  想到這些,周鎮就覺得頭痛。

  李氏見周鎮面色凝重,知道他定是在擔心後宅之事,心中有慚,不敢多說,辭了周鎮就出了後堂,抬頭卻看見了周鎮的書房。

  她忍不住進了書房,尋了莊氏的小像出來,仔細地端祥良久。

  見了周少瑾之後,她才覺得小像有些失真。

  據說周少瑾只肖了其母七、八分,莊氏比周少瑾還漂亮。

  這小像裡的人物雖然漂亮,卻不及周少瑾的八成。

  可那目光如水,全然活了一般,想必是她常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周鎮,周鎮畫她的時候刻印最深的就是這目光了……

  李氏心頭一酸。

  覺得這莊氏真是紅顏薄命。

  嫁了周鎮這樣的好夫婿卻早早就去了,還留下個失恃的女兒……

  她用帕子拭了拭莊氏的小像,又輕輕地放了回去。

  覺得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妒忌之心。

  回去就請了周少瑾過來一起打理庶務。

  雖然兩世為人,可周少瑾從來就沒有真正打理過這些——初嫁林世晟的時候,有林太太在,輪不到她,她也心如灰燼,無心管這些;等到了田莊,外在林世晟,內有鄭媽媽,她依舊是什麼事也不管的。現在著婆子在那裡回稟李氏魚多少錢一斤,比平時漲了多少;肉多少錢一斤,又比平時貴了幾分;家裡需要準備多少斤魚,多少斤魚,還有買胡椒、鹽等物,她覺得很有趣,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那些僕婦雖大多都是周氏的陪嫁,卻是有眼色的人。見周少瑾有興趣,就說得越發仔細起來。連什麼是胡椒,家裡吃的是哪裡的鹽都一一為她解釋,她也就正式開始在李氏身邊幫忙,擬著春日宴請菜單,指使著丫鬟婆子準備過年的什物。

  等到了臘月二十三,周鎮封了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個團年飯,周鎮就帶著兩個女兒在書房裡玩。

  說的是玩,周少瑾前世今生都是個安靜的,坐在那裡拿本閒書也能和翻上一日,倒是周幼瑾,少有父親做伴,父親個子高,被抱著也看得遠,天天賴周鎮的懷裡不要別人。

  周鎮就讀《孝經》給周幼瑾聽。

  周幼瑾卻抓著周鎮的那支青花瓷筆管的狼豪筆不放手。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爹爹還是別用這種筆了,池舅舅說,嗯,這筆筆管太重,擺著看看可以,寫字卻太費勁。」

  實際程池說的是笨蛋才用這筆。

  周鎮笑道:「說是文德閣這幾年出的新式樣子,別人送的。」

  程池說文德閣是吃飯了撐著了,筆墨買得好就開始買名聲。

  周少瑾笑道:「那您也留著送人好了,何必自己用呢?」

  父女倆正說說笑笑,有小廝進來稟說,常秀才求見。

  周鎮面色微慍,聲音卻還平和,吩咐那小廝:「就說我有客人,請他年後再見。」

  小廝退了下去。

  周鎮打量周少瑾,見她眉宇間一派詳和,正輕聲細語地和周幼瑾說著話,他這才放下心來。

  這種齷齪之事,不必讓女兒知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他本不想因此隨意得罪別人,讓女兒傳出什麼不好的名聲,不利於以後結親;可現在卻覺得這個常秀才簡直是腦子裡進了水,不收拾收拾他,他大概以為這世上的人只有他聰明,別人都最傻子!

  ※

  大年三十的祭了祖,周鎮就開始忙起來。

  主持春耕的祭祀,給保定府的士林宿老們拜年,參加那些文人騷客的春宴,應酬下屬鄉紳的宴請,等到了正月十三,由常秀才出錢出力,保定府辦起了燈會。

  九層塔高的花燈矗立在保定府最繁華的大街上,半邊天都被照亮了。

  李氏抱著周幼瑾再次問周少瑾:「你真的不去看花燈嗎?往年保定府的花燈可沒有這樣的壯觀。你父親也說了,不能因噎廢食,我們還能因為那些小人就不過日子了……」

  可周少瑾卻不為所動,溫柔地笑道:「外面太冷了,我實在是不想出去。」

  李氏想了想,道:「那我也在家裡陪你吧!」

  周少瑾望著睜著清澈的大眼睛望著她的周幼瑾笑道:「妹妹只怕是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壯觀的燈會吧?你就帶著妹妹去看燈好了,我在家裡做會針線就好了。」說到這裡,她想起樊劉氏等人跟著自己來了趟保定府還沒有怎麼出過門,道,「樊媽媽和春晚你們也去吧,留了商嬤嬤跟我作伴就行了。」

  春晚幾個自然不願意把周少瑾一個人丟在家裡。

  周少瑾好說歹說,才讓樊劉氏等人跟著李氏出了門。

  她就在燈下做著針線。

  外面不時傳來陣陣炮竹聲,還有大聲喝彩和喧嘩,越發顯得官署的後院靜謐、寂寥了。

  商嬤嬤端著給周少瑾的蓮子紅棗血糯粥,看著獨自一個坐在屋裡,被燈光拉長了影子的周少瑾,只覺得冷冷清清,從指頭冷到心裡。

  她不由放輕​​了聲音,道:「二小姐真的不出去看看花燈嗎?要是您嫌人多,我陪著你去好了。」

  「真的不用了。」周少瑾抬頭朝著她笑了笑,笑容溫順柔美,「我不喜歡在外面走動。」

  她這張臉,太惹禍了。

  池舅舅不在保定,她心中隱隱不安。

  商嬤嬤見她說得誠心誠意,雖然心中大憐,卻也不會勉強她。只是她不會怎麼會做針線,就陪周少瑾坐著,和她說著閒話。

  時間也就過得飛快。

  不一會,周少瑾就縫好了一隻袖子。

  商嬤嬤見茶有些冷了,起身去給她沏茶。

  周少瑾很快穿好了線,開始縫另一隻袖子。

  屋子裡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漸行漸近的朝她走過來。

  這個時候,進她屋裡的只有商嬤嬤。

  周少瑾沒有抬頭,柔聲笑繼續和商嬤嬤聊天:「……也不知道池舅舅怎麼樣了?去年金陵府就只是應景似的擺了幾盞花燈出來,不知道今天會不會舉辦花燈會?不過,就算是金陵府舉辦花燈會,池舅舅肯定也不會參加的,嗯,老夫人肯定也不會去。」她嘆著氣抬頭,說話聲戛然而止,杏目圓瞪,如遭雷殛。

  穿著身石青色布袍的程池哂然失笑,道:「怎麼?不過一個春節沒有看見我,就不認識我了!」

  「池舅舅!」周少瑾騰地站了起來,磕磕巴巴地道,「您怎麼會在這裡?」

  心裡卻像揣了個小鳥似的,撲通撲通,雀躍起來。

  她滿臉的熱氣,詞不達意地道:「您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提前讓小廝過來說一聲?用過晚膳了沒有?廚房裡還燉著冰糖燕窩,應該還有馬蹄糕的,您好歹用一點?父親知道您過來嗎?我這就讓人稟了父親去……」

  看著慌慌張張,歡喜得不能自己的周少瑾,程池突然覺得自己還沒有過完年就出了門的決定還是挺不錯的。

  他打量著周少瑾的宴息室。

  花布小老虎,畫了花樣子的明紙,搭繡錢的紫檀木架子,到處是都是她的小東西。

  周少瑾羞得不行,忙去收拾那些翻落的明紙,一面收拾還一面小聲地道:「我剛剛拿出來準備用的,就隨手放在了這裡……」

  程池隨手就拿起了一張,道:「這是什麼?看著像是蘭花,又像是石竹……」

  周少瑾一聽,也顧不得收拾明紙了,忙湊了過來,道:「真的嗎?真的像蘭花和石竹?」

  程池道:「我看著有點像……」

  周少瑾氣妥,低聲道:「我,我畫的是紫藤……」

  咦?!

  程池道:「紫藤花不是一串一串的嗎?」

  怎麼可能是紫藤。

  周少瑾小聲解釋道:「簇擁在一起就是一串一串的,單個就是這樣的……」

  「是嗎?」程池又仔細地看了看那花樣子。

  端著茶跟著程池進來的商嬤嬤不暗在心裡嘀咕。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討論四爺是怎麼進來的嗎?或者說說四爺為什麼來也成啊,怎麼兩個人在一起卻說起什麼紫藤、蘭花的模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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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9 10:34: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六章花燈

  商嬤嬤只好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端著茶笑著走了進來,道:「這麼冷的天氣,四爺喝杯茶去去寒氣。」

  程池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周少瑾反而站在了一旁,好像他才是這宅子的主人似的。

  商嬤嬤不由看了周少瑾一眼。

  偏偏周少瑾卻毫無知覺,笑盈盈地問程池:「您用過晚膳了沒有?什麼時候到的保定府?懷山隨您一道過來的嗎?我這就讓人去給您打水更衣,吩咐僕婦們收拾客房。」又歉意地道,「今天大夥兒都出去逛燈會去了,怕是要求耽擱些。」

  程池笑著指了自己對面的炕,道:「坐下來說話吧!我剛到保定府,過來看看你在不在家。騎了一天的馬,有點累,暫時還不想吃什麼,你剛才不是說有什麼馬蹄糕嗎?讓人上一小碟過來我吃幾個就行了,再沏壺老君眉來。我歇歇在用晚膳。客房就不用收拾了,我這次過來不住這裡,住個朋友家——我和他有些生意上來往來,這裡畢竟是知府衙門,進出不太方便。等我把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再來拜訪周大人。」

  周少瑾只聽了他說累,要吃馬蹄糕。

  忙喊了小丫鬟去取,又讓商嬤嬤重新沏壺茶過來,這才坐下來道:「那蕭鎮海找到了沒有?不然你還是住在衙門裡吧?」

  「蕭鎮海已經不在保定府了,」程池道,「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跑了出去,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你聽聽就算了,不要跟周大人說,免得他也跟著擔心。」又道,「你這是跟誰做的衣裳呢?」

  衣袖小小的,不過三尺長。

  周少瑾眉眼頓時變得溫柔如水,道:「是給姐姐未出生的小寶寶做的。」

  如果少瑾做了母親,也是個溫柔的好母親吧!

  程池微微地笑,道:「看在你聽話,這麼熱情的燈會都乖乖地待在家裡沒有出去的份上,我送你一件小禮物。」

  周少瑾赧然。

  不是他說的讓自己哪裡也不要去嗎?

  她聽他的話哪裡也沒有去,他卻這樣說她,好像她很不聽話似的。

  周少瑾不由嘟了嘴。

  程池卻轉身去提了盞海碗大小的蓮花琉璃燈進來。

  鎏銀雕銀杏葉的挑桿,透明的琉璃花瓣,在燭火的照耀下散發著璀璨的光芒,熠熠生輝。

  「真漂亮!」周少瑾讚歎,接過了蓮花燈,「是從哪裡買的?」

  「讓人做的。」程池笑道,「把它掛在床頭。」

  周少瑾不住地點頭。

  這花燈明顯不是街上買的那些。

  她奇道:「池舅舅還認識做花燈的嗎?」

  程池笑道:「你可別忘了我是個商人。」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是個儒商。」

  程池莞爾。

  商嬤嬤和小丫鬟端了茶點進來。

  兩人都面露驚訝,不住地打量花燈,那小丫鬟更是差點把碟子落到地上。

  周少瑾忍著笑,親自接過商嬤嬤手中的茶放在了程池的面前。

  程池不過是不想讓周少瑾擔心,洗了手,吃了兩個馬蹄糕,喝了兩口茶就起身告辭了:「我還有點事,等過兩天了再來拜訪令尊。」

  周少瑾知道他有正事,自然不敢留他,讓人把剩下的馬蹄糕都包了讓他帶走,道:「若是晚上餓了,可以墊墊肚子。」又道,「在別人家住著總不方便,如果想吃什麼做什麼,就讓人帶信過來,我讓廚房給您做。」

  程池微微頷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周少瑾的住處。

  周少瑾站在廡廊,直到程池的身影消失了良久,身子有些發涼,才在商嬤嬤的催促下回了屋。

  可回到屋裡她也無心做針線,提著那盞燈看來看去,好像那上面繡了朵花,她要數清楚有多少針似的,直到周鎮和李氏等人回來,她這才吩咐商嬤嬤把燈掛床頭,去迎接周鎮和李氏。

  周鎮給她買了盞八仙過海的綃紗走馬燈,李氏則給她買盞兔子燈。

  周少瑾笑著道謝,覺得都沒有程池送給她的那盞蓮花燈漂亮。

  她把程池來過的消息告訴了周鎮。

  周鎮雖然有點驚訝,但還沒有到驚愕的地步。

  聽說程池歇在了朋友家,他想了想道:「你池舅舅有沒有說他那個朋友是做什麼的?」

  「沒有。」周少瑾知道程池身邊的人事有些複雜,因而他不說,她從來不問,就怕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讓程池心生不悅。

  周鎮沒有再問。

  周少瑾卻有些不安,道:「爹,池舅舅那裡,是不是有些不妥?」

  「這卻不好說。」周鎮道,「去年西安府那邊天氣不好,糧食減產,還是從湖廣調了一部分糧食過來,這才保住了九邊的供給。如今正是春耕時分,西安府那邊卻又出種糧不足之事,若你池舅舅那個朋友是做糧食生產的,只怕他們是想從這邊運些種糧過去。」

  周少瑾道:「保定府這邊的糧食產量很好嗎?」

  「還不錯。」周鎮道,「這幾年保定府到是風調雨順的。」

  民以食為天。

  百姓們衣食無憂,父親的官也做得順當些。

  周鎮道:「那你知道你池舅舅住在哪裡嗎?」

  周少瑾搖頭,不好意思地道:「我忘記問了。」

  周鎮笑道:「那也不要緊。等他來拜訪我的時候再說。他若真是做這生意,我倒可以介紹幾個人給他,免得他跑冤枉路。」

  父女倆聊了一會天,這才各自散了。

  可周少瑾回到屋子裡卻看見春晚幾個都正圍著掛在她床頭的蓮花燈七嘴八舌​​地驚嘆。

  周少瑾嫣然地笑,趕了她們去睡,自己窩在被子裡卻望著那盞蓮花燈笑得睡不著覺,她叫醒了在她屋裡當值的碧桃,道:「你去問問小雀,池舅舅送我的那兩隻黃鸝鳥可還好?」

  小雀就是當初程池送來給她養鳥的小廝,現在也幫她養著集螢送的雪球。

  碧桃揉了揉眼睛,打著哈欠起了身,道:「剛才我還去看過那兩鳥,小雀服侍的可盡心了。」

  但周少瑾還是覺得去看看放心。

  碧桃服侍她穿了衣裳,去看兩隻鳥,她這才安安心心地躺下來。

  程池住在離保定衙不遠的一個客棧裡。

  因南下北上的官員十之五、六都要經過保定府,這間離保定府不遠的客棧雖然不大,卻裝飾的簡潔雅緻,且多為一間間的小院。

  程池站在正房的台階旁,望著保定府城牆的方向,凝聲道:「你們敢肯定蕭鎮海還在保定府嗎?」

  「敢肯定!」回答他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穿著件粗布短褐襖,模樣兒十分的普通,一雙眼睛卻寒星般的明亮,「我親自帶著人守在城外,就是隻鳥從保定府飛出去也不可能逃過我們的眼睛。」

  程池聽了哂笑,道:「那這些日子有幾隻鳥從保定府飛出來。」

  那人認真地道:「因是冬天,一共有六百五十四隻鳥從保定府飛出去了,因遠近有別,沒辦法分清楚各是什麼鳥。有五十八隻狗從城牆裡鑽出來,不過都叫我們逮得吃了……」

  懷山無語。

  程池哈哈大笑,道:「好,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青年男子躬身行禮,退了下去。

  懷山道:「金沙幫的徐牧,不可限量。」

  程池笑而未語。

  ※

  第二天,府衙的人都議論昨天晚上的燈會,周家的也不例外。那些沒有去成的僕婦更是聽得羨慕不已。好在是這燈會在到正月十七才散,李氏索性讓僕婦們換值,大家都可以出去玩玩。

  周家的僕婦都個個都歡天喜地,贊李氏賢淑寬厚。

  譚太太帶了自家做的元宵過來拜訪李氏,問起周少瑾​​來:「昨天怎麼沒有看見你們家二小姐去逛燈會?」

  李氏現在只要是人問起周少瑾​​的行蹤她就先在心裡豎了塊擋箭牌,忙道:「我們家二小姐不怎麼喜歡湊熱鬧,說是在金陵城的時候常去賞燈,每次都累得不得了,這次就讓她在家裡歇歇。我們家老爺就允了,我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譚太太笑道:「你們家二小姐可真是好性子。不像我們家的兩個丫鬟,一聽說有玩的吃得就住不住。」

  李氏知道譚太太家有兩個女兒,都還待字閨中,昨天賞燈的時候遇到,譚太太話裡話外是想讓兩個女兒和周少瑾親近親近。

  如果沒有苗公子的事,李氏還可能問問周少瑾的意願,可現在,李氏像沒有聽懂似的,把話繞了過去。

  譚太太不免有些失望。

  坐了一會,就起身告辭。

  李氏把譚太太送到了屋門口。

  有小丫鬟一路跑了過來,氣喘吁籲地道:「太太,太太,大姑爺和大姑奶奶來了,馬車就在門外停著,你快去看看吧!」

  那口氣,好像在喊「不好了」似的。

  李氏也顧不得譚太太了,慌張地道:「快去請了老爺回來。」又吩咐李嬤嬤,「你趕緊收​​拾客房。跟二小姐說一聲……」匆匆地往外走。走了幾句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對李嬤嬤道,「還要吩咐廚房的,趕緊做一桌席面出來,要是來不及,就去從外面叫一桌席面過來……算了,算了,這酒樓還沒有開業呢,你們想辦法做桌席面出來……」

  李嬤嬤連聲應是。

  李氏半跑著出了院子。

  譚太太不由撇嘴。

  這還沒過完年呢,周大人家嫁到鎮江的大姑奶奶就和大姑爺就回了娘家,誰知道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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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9 10:34: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七章 寓居

  李氏和譚太太想到一塊去了。

  這年都沒有過完,懷身大肚的周初瑾就和廖紹棠千里迢迢地到了保定府,廖家肯定出事了。

  可她看見周初瑾的和廖紹棠的時候卻一句多的話也沒有敢問,熱情地帶他們去客房安頓下來,吩咐丫鬟打了熱水來服侍他們梳洗更衣,這才退到了一旁的花廳,指點丫鬟擺放箸碟。

  周初瑾生平還是第一次到北方來。

  寒冷的天氣讓她非常的不舒服。

  幾口熱茶下喉,她這才感覺好了一些,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對正在指使丫鬟開箱籠的持香道:「就拿些這幾日用得上的東西出來就行了,說不定我們明天就啟程去京城。」

  持香訝然道:「您不是說想和二小姐盤桓幾日的嗎?」

  周初瑾有些疲倦,道:「說是這麼說,可我若是真的住了下來,只怕那謠言就要滿天飛了。」她說著,打了個哈欠,道,「我在這大迎枕上靠一會,若是大爺那邊收拾好了,你就來叫我。」

  持香恭聲應「是」。

  可等周初瑾睜開眼睛,已敲了二更鼓。

  周初瑾一驚。

  耳邊就傳來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帶著笑道:「姐姐,你可總算是醒過來了。持香說你只喝了幾口茶就睡了,我擔心得不得了,生怕你餓著我那未出世的外甥了。」

  「少瑾!」周初瑾眼睛一亮,拉住了眼前這個穿著粉色素面褙子少女柔軟纖細的手,「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也是把我喊醒了。」最後這一句話,卻是嗔怪地對站在一旁直笑的持香說的。

  周少瑾就道:「姐姐也別怪她。是樊媽媽說的。樊媽媽有經驗,她說懷著孩子想吃的時候就得吃,想睡的時候就得睡,這原是那肚子裡孩兒的習性,讓我們不要叫醒你,讓你好好地睡一覺,若是覺得餓了,自然就會醒了。」她春水般的眸子溫柔地註視著姐姐,「你現在肚子餓嗎?」

  下了船就換了馬車。

  他們不敢走快,進城的時候都已到了申初(注:下午三點左右),她中午只是草草地吃了兩口乾糧,周少瑾不提還好,周少瑾一提,她頓時覺得自己餓得咕咕叫。

  周少瑾嫣然,喊了聲春晚。

  春晚端著燕窩羹走了進來。

  周少瑾道:「姐姐先墊墊肚子,飯菜這就上桌。」

  周初瑾點了點頭,問起廖紹棠來:「你姐夫哪裡去了?他用了膳沒有?」

  周少瑾俏皮地笑,打趣周初瑾道:「你放心,姐夫早就用了膳,如今和爹爹在書房裡說話呢!不然哪裡輪得到我守著你?」

  周初瑾臉一紅。

  她和廖紹棠感情很好,一會兒不見都很是想念。

  周少瑾促狹地道:「姐夫走的時候進來看了姐姐的,還擔心姐姐餓著,如果不是樊媽媽保證您不會有事,姐夫就要把姐姐叫醒了。就是這樣,姐夫還讓我派人好生看著爐火,等你一醒來時候就能有吃的。」

  周初瑾臉紅彤彤的,瞪了妹妹一眼,道:「吃飯就吃飯,哪來的這麼多的話?」

  周少瑾咯咯地笑。

  周初瑾不理她,用了燕窩羹,樊媽媽就和兩個端著炕桌的婆子走了進來。

  周少瑾笑道:「北邊都是用炕桌吃飯,姐姐若是不習慣,明天我讓人搬張桌子進來。」

  周初瑾還真是不習慣。

  而且在自己的娘家,她又懷著孩子,也沒準備委屈自己。

  她笑著頷著。

  周少瑾親自將白米飯端到了周初瑾的面前,笑道:「北邊好難吃到米飯的。若不是因為爹是南邊的,吃不慣麵食,廚房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蒸窩米飯給你。」

  周初瑾就拉了她一起用膳:「……吃幾口菜,權當陪我。」

  周少瑾笑著應了,陪著周初瑾吃了幾口菜。

  等周初瑾入下筷子,樊劉氏領著婆子進來收拾了炕桌,上了茶點,帶著丫鬟婆子退了下去,姐妹倆一左一右地歪在了大迎枕上,這才開始說話。

  「你姐夫是過完了小年臘月二十六到的家,可人還沒有坐穩,廖家二老太爺就把你姐夫叫去的。」周初瑾面色冷峻地道,「說是公公和人推牌九贏了八百多兩銀子,這錢是他借給公公的。可事情已經過去大半年了,也沒見公公說要還錢的事。眼看著快過年了,又給送節禮又要給孩子們做新衣裳準備壓歲錢,手頭緊張,讓你姐夫幫著我公公把錢子還了。你姐夫就說了句『您把欠條給我看看』,就惹了廖家的二老太爺,拋了張語氣不詳的欠條給你姐夫不說,還大聲嚷著你姐夫不孝……要不是我多了個心眼讓個小丫鬟跟了過去,及時喊了我婆婆過來,只怕你姐夫那天不拿出八百銀子就休想走出廖家二老太爺的院子。」

  說到這裡,周初瑾自嘲般地笑了笑,道:「事情雖然壓了下去,你姐夫卻對我說,我婆婆懷疑這是我公公和廖家二老太爺合夥做的圈套,目的就是要從我婆婆手裡訛幾百兩銀子花花。我婆婆可能是怕我知道了從此對他們不敬,大年三十祭了祖就讓你姐夫帶著我初二啟程來保定府給爹拜年。過完年之後就隨你姐夫寓居京城。她隨後就會來京城裡照顧我生產……」

  周少瑾先是被廖家糟心事給鎮住了——前世她只知道廖家很複雜,姐姐過得很辛苦,卻不知道事情這麼離譜。可能是姐姐覺得說給她聽了只會讓她跟著擔心,沒有什麼好處,所以在她的面前一點口風也沒有露。而今生,姐姐得到了婆婆的喜歡,婆婆出面給她解了圍,能讓姐姐暫時擺脫這些不愉快的瑣事……隨後她又激動起來,顧不得和姐姐去說廖家的事,歡喜地道:「那姐姐能住在京城了囉?我以後就可以常去看姐姐了?」

  或者,她也跟著姐姐住到京城裡去。

  姐夫肯定不會說什麼的。

  她還可以幫著姐姐照顧小外甥……還可以見到池舅舅……

  周少瑾心中雀躍。

  周初瑾笑著點頭,悄聲道:「你想不想跟著我住到京城去?路上我就和你姐夫說過了,你姐夫很是贊成。我們去廖家的老宅住,我們會住進當初我們成京的時候我婆婆用體己銀子買給我們的宅子裡,那邊離國子監很近,而且離二老太爺的宅子雙榆胡同也很近……」

  「要去,要去!」沒等周初瑾的話說完,周少瑾已迫不及待地道,「我想和姐姐住些日子。」

  前世姐夫也很歡迎她去同住,可那時候姐姐住在廖家的老宅,她不想連累姐姐姐夫,堅持在外面租房子住,直到要嫁給林世晟了,這才搬進廖家住了幾天。

  能照顧妹妹了,周初瑾不由笑容愉悅,囑咐她:「這件事你不要做聲,我來跟父親和太太說。」

  免得周少瑾難做人。

  周少瑾根本沒有註意這些,她心裡全是程池。

  池舅舅說過兩天就會來拜訪父親了,到時候她把這個消息告訴池舅舅,池舅舅肯定會嚇一大跳。

  只要一想到程池也有吃驚、愕然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地翹著嘴角笑。

  周初瑾還以為周少瑾是因為可以和自己一起住了而高興,輕輕地拍了拍周少瑾的手,道:「你以後就把姐姐的家當成你自己的家,我幫你在院子裡種一架葡萄。」

  她還記得小時候的時候妹妹指著畹香居的葡萄架奶聲奶氣地道:「我們要是搬走了,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這株葡萄了,吃不到這株葡萄樹結的葡萄了?」

  周初瑾心酸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這一次,她一定能讓妹妹再也不會為一株葡萄架擔心了。

  周少瑾笑瞇瞇地點頭,盼著程池早點到。

  過了兩天,程池果然來拜訪周鎮。

  周鎮和程池在書房裡說話,周少瑾就佯裝路過書房的樣子想「偶遇」程池。

  懷山看在眼裡,在她第二次路過書房的時候就悄悄地告訴了程池。

  程池原本還想和周鎮說說收購糧種的事,可聽著寒風呼嘯著拍打窗櫺的劈啪聲,他只好草草地結束了和周鎮的話題,在周少瑾第四次路過書房的時候遇見了周少瑾。

  「池舅舅!」周少瑾雖然揣著手爐,可嘴唇依舊凍得有些發白,她見到程池,是真心的高興,眉眼都帶著笑,掩也掩飾不住,「您說了要來拜訪父親的,我一直盼著呢!沒想到居然還遇到了。」

  她好怕就是這樣也遇不到程池。

  程池笑道:「聽說你姐姐和你姐夫特意趕來給你父親拜年,你姐姐可好?」

  「很好啊!」周少瑾笑盈盈地道,「我們一開始都點擔心姐姐,還請了個大夫過來給姐姐診脈,大夫說母子都平安,我覺得我這外甥肯定是個健康懂事的寶寶。」

  程池微笑著聽著。

  周鎮看著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來書房不是找他的嗎?怎麼看見程子川連爹也忘了,直顧著和程子川說話了。

  程子川有那麼好嗎?

  周鎮輕輕地咳了一聲。

  程子川再好那也不過個姻親,怎麼比得上和她有血緣關係的父親!

  周少瑾回過神來,忙上前給父親問安。

  周鎮這才笑了起來,道:「你怎麼過來了?」

  周少瑾自然不能說是為了遇見程池。

  她笑道:「太太想知道您什麼時候回去,我閒著無事,就主動請纓來叫您。沒想到池舅舅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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