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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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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7:28: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八章 家鬥

  吳寶璋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她思前想後,決定分兩步走。

  一步是給和她一向交好,又為她做媒的二房識大奶奶鄭氏寫封信去,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她,請她幫著拿個主意。公公和父親不理解她,覺得她入門四、五年也沒有生個孩子早就應該「賢惠」地給丈夫張羅妾室了,可程家是有祖訓的,年過四十無子才可以納妾,就算是長房和九如巷分了宗,可這祖訓還是用得一樣的,她雖有錯,也不是說不通的,而識大奶奶和她同為程家的媳婦,她只要咬緊是自己不是沒有尋醫問藥,只是天意如此,識大奶奶肯定會同情她,站在她這邊,她只要個緩衝的時間,就算是捏著鼻子她也會想辦法和程諾同房,生個子嗣下來的。到時候程諾別想翻出她的手掌心,讓那個賤婢後悔今日不進程家的門。

  一步是把程諾籠絡到手裡。說來說去,都是她以前太輕敵了,沒有想到生個兒子再和程諾翻臉。現在程諾養外室的事她已經捅到了長房那裡,以長房的脾氣是決不可能讓程諾納妾的,那女人進不了程家的門,就只能當個外室,就像公公的外室那樣,就算生了四男三女,還一樣是外室,進不了門。就算萬一長房讓那女人進門,一個是妻一個是妾,那女人正好落到了她的手裡,想怎樣就怎樣……反而和她之前的打算不謀而合。

  不過,她之前提出讓那女人進門,程諾沒有答應,是怕她有了名份對那女人不利吧?不知道這是程諾的主意還是那女人的主意?

  吳寶璋想到這裡,捏了捏帕子。

  覺得這件事肯定是康六娘的主意。

  憑她對程諾的了解。他沒有那麼聰明。

  只有那商家女才會盤算得這麼清楚。

  看來那女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吳寶璋想想都來了鬥志。

  她就不相信了,憑她還制不住商家女。

  吳寶璋喊了貼身的丫鬟進來:「打了水來幫我梳洗一番。」

  她準備去茶樓找程諾。

  丫鬟應聲而去。

  她特意換了件石榴紅的遍地金褙子,淡淡地敷了層粉,抹了口脂,照著鏡子覺得自己也算得上光彩照人了,這才上了轎子。

  誰知道程諾根本不在茶葉鋪了。

  她皺了眉頭讓人去康六娘那裡找。

  回來的婆子滿身是水,神色尷尬。低聲道:「康六姐說。大爺不在她那裡……還說,大奶奶管不著大爺與她何干……潑了老身一身的水……」

  吳寶璋氣得滿臉通紅。

  不僅僅是康六娘的潑辣,還因為那婆子口無遮擋。把「大奶管不著大爺與她何干」這樣羞辱她的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說出來。

  她擺了擺手,讓那婆子退下。

  那婆子卻委屈道:「大奶奶,那康六娘這麼不要臉,您還和她講什麼禮義廉恥。您就是跟她講,她恐怕連字都不認識。只怕也聽不懂,我看還不如把那抬轎的女轎夫叫上幾個,衝到康六娘家一通翻打,讓她沒臉。讓她們康家沒臉,您看康家還留她不留?到時候她沒有了依靠,還不得乖乖地入程家的門。隨你捏圓捏扁……」

  吳寶璋心中一突。

  這婆子說的和自己不謀而合。

  難道自己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不成立?

  她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那婆子看著就起身告退。

  吳寶璋卻心中一動。

  他們來京城的時候原本只是來參加了程池的婚禮之後遊玩一番就回去的,壓根就沒有想到會留在京城做生意。除了兩三個貼身的僕婦和小廝隨從,並沒有帶多人,後來程汶決定留在京城,叫了兩個體己的人過來幫忙之外,也沒有帶多的人進京,家裡現在服侍的都是重新僱的或是重新買的,這婆子就是其中一個。

  吳寶意向來不太看得起這些人,對他們的了解也不深。

  今天見這婆子如此行事,她不由地起了念想,把那婆子叫了回來,讓丫鬟給她婆子徹了杯茶,搬了個小杌子給那婆子坐。

  那婆子誠惶誠恐。

  吳寶璋也不和那婆子多說,道:「我看你也是個有主意,不知道我這事,你看怎麼處置好?」

  那婆子唯唯諾諾的有些不敢說。

  吳寶璋就賞了那婆子兩個銀錁子。

  那婆子兩眼發光,也顧不得什麼了,道:「原來我也是大戶人家的乳娘,只是後來受了牽連,這才被趕了出來,打些零工養活自己。若是大奶奶信得過我,照我說,您家是官,他們家是民,不如弄個什麼東西放到那康娘子的家裡,到時候報官,讓官府去找去。不管找不找得到,那康六娘的名聲也就算完了……她若是去求大爺,您在長輩們已經過了明路,就趁著這機會把那康六娘抬回家好了。她若不是去求大爺,就趁機跟官府打個招呼,把投到牢裡去,大爺若是有心救她,長輩們肯定不好撇了您的面子去求那康娘子,到時候大爺不還得求到您這裡來,到時候還不得您怎麼說怎麼辦?」

  這個主意好!

  吳寶璋暗自琢磨,卻也知道這婆子是個心毒手狠的,留下來是個禍根,得想個辦法把這婆子支走才是。

  她又賞了這婆子兩個銀子穩著這婆子,道:「這件事我還沒有拿定主意,嬤嬤辛苦了,容我多想想。」

  那婆子嘿嘿笑,道:「這女子和男子一樣,進了洞房就把媒人拋過了牆。」

  吳寶璋裝著嬌羞的樣子沒有說話。

  那婆子可能是見多了,也不說話,由丫鬟領著出去了。

  吳寶璋就讓廚房裡整了席面坐家裡等程諾。

  程諾掌燈時分才回來,神色顯得有些疲倦。

  見吳寶璋坐在堂屋等自己,他不由一愣。

  吳寶璋笑著走了過去給程諾喊了小丫鬟打水。親自服侍程諾更衣。

  程諾嚇了一大跳,捂著衣襟道:「有什麼事你直管說就是了,我自己來!」

  真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

  吳寶璋看著就在心裡冷「哼」了一聲,道:「我從前不也服侍你更衣嗎?怎麼這個時候反而不習慣起來。」

  就是他們新婚的時候她也不過是打發自己似的幫著更了幾次衣……誰看不出她那敷衍的樣子。

  程諾在心裡小聲抱怨後,笑道:「我已經習慣什麼事都自己動手了,還是我來吧?」

  執意要自己更衣。

  程寶璋越發的煩火。

  他怕什麼?

  他們是夫妻。

  就算是他們白日暄淫,只要程汶不管。誰還敢多說一句?

  程諾顯然不是這麼想的。他一溜煙地跑進了洗梳的耳房,還「啪」地一聲閂上了閂銷,晚上睡覺更是藉口有事睡到了鋪子裡。

  吳定璋就讓人跟著程諾。

  程諾有時候在鋪子裡睡。有時候卻不知所蹤。

  她只好再次跑去長房哭述。

  袁氏安慰她:「已經讓你大伯父去說了,你大伯父說這兩天他正好有點事,待這個沐休日就會邀了你公公過來。」

  吳寶璋失望而返。

  發現程諾的衣裳用具大多不見蹤影了。

  她氣得立刻喊了家中的管事來問。

  那管事為難地道:「大爺說前些日就和西邊來的商隊說清楚了,去了馬幫。要三兩個月才有回來。」

  等他回來。黃花菜都要涼了解。

  袁切分明就是不想管。
 
  吳寶璋咬牙切齒,回屋就喊了那個婆子過來說話。從自己的陪嫁裡拿出了兩支赤金鳳簪,一對赤金一點油的實心鐲子,一塊喜上侮梢的和田玉玉佩遞給了婆子:「這件事還要請嬤嬤出面,事成之後。另有重賞。」

  那婆子喜滋滋地應了,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把那首飾一骨腦地塞進了康六娘瘦子妝奩裡。又去報官,指使著人把東西收了回來。帶著官衙的人去比對了吳寶璋的嫁妝單子,把那康娘子給捉了起來。

  這下子可捅了馬蜂窩。

  程諾立刻出面去銷了案,回來就把吳寶璋打了。

  吳寶璋貼身的兩個丫鬟忠心護主,攔腰把程諾抱住了。吳寶嫜這才得以脫身。她索性一不作二不休,頂著臉上一塊烏青就去了杏林胡同。

  程汶剛剛跑了一趟通州回來,做成了筆不大不小的買賣,心裡正高興著就被程涇叫了過來。

  堂兄弟倆正在喝著小酒敘著話,茶葉鋪子裡的管事就氣喘吁籲地由程家的小廝領了進來,道著:「大老爺,五老爺,不好了。大爺和大奶奶打了起來,那康家六娘子被關進了大牢,被我們家大爺救了出來。」

  程涇和程汶俱是一愣,讓那管事的歇了口氣,慢慢說,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還沒有等他們有所反應,有小丫鬟快步走了進來,稟道:「諾大奶奶過來了,夫人請老爺回內院說話。」

  這下子程汶有些膩歪了。

  你說這夫妻打架就打架,爭風吃醋就急風吃醋好了,這鬧到長房做幾閣輔臣的大伯父家算是怎麼一回事?

  他把酒盅一放也跟著站了起來,道:「也不是旁的人,我也去看看。」

  程涇原來叫程汶來不過是想告誡程汶不要亂來,至於這件事怎麼處置,他並沒有準備插手,既然程汶要去看看,這件事就交他處置好了,說什麼他也不過是個伯堂父,程諾父母都在堂,怎麼也輪不到他去指手畫腳的。正好也趁著這個機會跟程汶說清楚,免得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這樣的鬧騰,京裡不比別比,大家都是耳聽六路眼觀八面,讓別的江南世家知道了惹人笑話。

  兩個人一起去了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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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7:28:2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上下

  雖說不是旁的人,可他們也不好意思直接就闖進內院去,所以程汶和程涇進入廳堂之後,他就站在了廳堂和宴息室之間的屏風前,聽著宴息室裡的動靜。

  內室裡,吳寶璋正哭得傷心:「……他油鹽不進,我沒有辦法了,不過是想用著這法子逼她走而已,並沒有要加害她的意思。若我有加害她的意思,就不會只是報案而不是拿著大伯父的拜帖去衙門了。他卻這樣給我沒臉,我在這個家裡還有什麼意思?他這寵妾滅妻,就怕被人非議嗎?」

  袁氏眉頭皺得緊緊,看吳​​寶璋的目光閃過一絲厭惡之意但又很快地恢復慈愛端莊,溫聲地勸道:「照我這說,你們兩人都有錯。只是諾哥兒錯得多一些。不過外面的一個女人,居然敢對你動手?他可真是連輕重都不知道了。可你也是,趕人的方法千千萬,你怎麼就選了這麼一個辦法,你讓諾哥兒怎麼看你?你讓他以後怎麼和你相處?我看你平時機敏過人,怎麼關鍵的時候卻做出這等的糊塗事來?」說著,示意貼身的丫鬟拿了塊帕子給吳寶璋,「快別哭了,事已至此,只能想辦法補救了。我這就讓把諾哥兒找來,讓他給你賠禮道歉,你也小人不計大人過,回去和他好好地說話,別傷了和氣,你們可是要過一輩子的人。」

  吳寶璋沒有說話。

  程涇低聲問程汶:「我看還是想辦法把外面的那個女子處置了吧?總不能為了個女人弄得家宅不寧啊!」

  這話若是跟別人說,肯定就二話不說地點了頭。

  可這話對程汶說……他想到吳寶璋竟然誣陷那康家六娘子偷了她的銀子……那康家不過是普通的商賈,他們卻有程涇這樣一門親事,這進了衙門,康六娘家就是再有錢也只能睛睜睜地看著康六娘吃虧……程汶覺得吳寶璋太狠毒了。

  這樣的女人留在他們家。只怕他們家要家宅不寧了。

  程汶直嘆氣。 

  程諾被叫了進來。

  程涇和程汶忙避到了一旁。

  程諾心情恍惚,沒有註意到這屋子裡還有其他人。

  他跪在了袁氏的面前,還沒有開口說話眼睛已經紅了:「大伯母,我沒辦法這女子過下去了。她太狠了。說起來,那康家六娘子還是因為她作孽我們才認識的……」他把吳寶璋怎樣借錢,又怎樣沒錢還他去給康家道歉一直講到了前兩天叫他出去和西邊來的幾個更大的茶葉商見面的事,最後道:「我和那康家六娘子真的什麼也沒有。她不過是可憐我不懂商行的行規。撞得頭破血流。指點指點我罷了。說起來,康家六娘子是我的恩人。您要是不相信,可以派人查。她平時來我鋪子裡搗亂就搗亂。這次卻做得太過分了,誣衊輕視不說,還把人抓到了牢裡……人家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就被她糟蹋成了這個樣子。我……我怎麼對得起康家六娘子……」說完,那麼大個人了。嗚嗚地哭了起來,那樣子,不是做假的。

  袁氏愕然,朝​​吳寶璋望去。

  吳寶璋滿臉的震驚。目光閃爍。

  袁氏不由嘆了口氣,道:「諾哥兒,不管怎麼說。你打媳婦就是不對。我們家沒有打媳婦的男人。你還不快去跟我媳婦道個歉!這件事就算了,回去和你媳婦好好地過日子好了!」

  「不!」誰知道程諾眼淚一擦。正色地道,「這樣惡毒的人,我沒辦法和她過下去了。我要休妻!」

  屋里屋外的人全都驚呆了。

  還是程涇第一個反應過來。

  他大喝一聲「畜生」,道:「我們程家還沒有休妻之說!你好大膽子,父母高堂都在,居然敢提休妻之事。」

  正經人家,誰會休妻!

  此事一出,程家可就真的人了笑話了。

  程汶額頭冒出汗來,喝斥道:「小畜生,還敢在這里胡言亂語,還不扶了你媳婦起來回家去。」

  至於什麼賠禮道歉的事,還是算了吧?

  這件事還得跟遠在金陵府的親家說一聲,免得這媳婦尋死尋活的,出了什麼事吳家還以為是在他們家受了什麼欺負。

  老實人實在,平日裡膽小如鼠的程諾此時卻無論誰說些什麼也聽不進去,一心一意嚷著要休妻。

  吳寶璋哭成了淚人,抓著來勸她閔葭道:「嫂嫂,您看,他就知道作賤我,我這日子可真是過不下去了。」

  可這日子又是誰過成這個樣子了的呢?

  閔葭在心裡腹誹不已,臉上卻能流露出半點來,只能忍著性子細細地著吳寶璋。

  ※

  朝陽門這邊,周少瑾前兩天就選好了衣飾,一大早就起來梳妝打扮,捯飭完了還覺得不滿意,對著鏡子裡照來照去,問春晚:「你說我要不要把這朵珍珠珠花換成點翠大朵?那樣會不會覺得喜慶些?」

  春晚抿了嘴直笑,道:「太太,您這樣已經很好看了。今天天氣有點陰涼,這珍珠頭面配這粉色的褙子再好不過了。若是換了點翠大花,顏色太濃烈,不免顯得頭重腳輕。」

  周少瑾連連點頭,道:「選首飾的時候,我也這麼覺得。不過,穿這件粉色的褙子把我顯得好像有點胖,我覺得不如把這一身都換了吧——點翠的首飾配件寶藍色的褙子……」

  「太太,您這樣很好看。」春晚哭笑不得,把周少瑾在鏡子面前擺正了,道,「您看你的氣色這麼好,皮膚比從前還紅潤光潔,吹彈可破,腰肢還是這麼細,哪裡有一點點臃腫的地方?」

  鏡子裡的女子面如芙蓉,目似秋水,眼角眉梢間全都洋溢著柔情蜜意,嫩嫩的粉色褙子,把臉映成了朵嬌媚的花。

  這是她?!

  周少瑾訝然。

  樊劉氏已呵呵地笑道:「四老爺今天回來,太太高興。比平時看著精神多了。」

  周少瑾臉一紅。

  郭老夫人已派了人來問她準備好了沒有。若是準備好了,就一起去門口接程池。

  周少瑾忙抱孩子去了汀香院,道:「哪能讓您老人家去接四爺!我去就行了。」

  「他這一走就是大半年,孩子生了他都沒能露個面,我心裡怎能不惦記著。」郭老夫人嘆道,「也就不和你們講這虛禮了,一起去迎四郎好了。」

  兒行千里母擔憂。

  周少瑾不再堅持。扶著郭老夫人去了垂花門。

  走到半晌。已有小廝跑了過來,歡天喜地稟道:「老夫人,太太。四老爺的馬車已到了門口。」

  「真的嗎?」郭老夫人和周少瑾對視一眼,兩人臉上都泛起了掩飾不住的笑容,回快了腳步往外走,「老爺現在在哪裡了?」

  「剛下馬車。」那小廝稟著。就看見一個身長玉立,穿著粗布褐色直裰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

  是程池!

  周少瑾只看一眼。眼淚就籟籟地落了下來。

  他比出去的時候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風塵僕僕的,一看就知道在開封府的日子定是餐風宿露。受了不少的苦。

  「四郎!」周少瑾忍不住喊他的乳名,郭老夫人上前朝他幾步伸出手去。

  程池一撩衣襟,就跪在了郭老夫人面前:「娘。是我不孝,出去了這麼久。沒能在你身邊孝敬您!」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郭老夫人說著,眼眶就紅了起來,一面拉他起來,一面道,「快起來,快起來。你走的時候少瑾還懷著韞哥兒,如今韞哥兒都快兩個多月了,你快去看看少瑾和韞哥兒。」

  程池眼角閃爍著水光,「嗯」了一聲,朝周少瑾望過來。

  周少瑾轉身抱了韞哥兒,嘴角微翹​​,想給程池一個歡快的笑容,誰知道眼淚卻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少瑾!」程池喊著她的名字,低下頭看見了兒子粉嘟嘟的小臉,他的瞬間柔成了水,不由輕輕地摸了摸兒子的頭,抬頭笑望著孩子的母親那澄淨的眼睛,低聲道,「辛苦你了!孩子長得很好……娘也很好……多謝你……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們母子這麼久了……」

  周少瑾點頭,模糊了視線,想到今天自己可是敷了粉的,想去掏了帕子想擦擦眼淚,卻忘了手裡卻抱著睡得沉甸甸的韞哥兒,一時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程池看著就忙把韞哥兒接在了手裡。

  周少瑾見他像托東西似的把韞哥兒託在手裡,嚇了一大跳,忙道著「小心」,道:「你要這樣抱著他,托著他的脖子、腰和屁股,他還不能抬頭,只能撐起來看一會……」

  「好……」程池應著,很快就姿勢標準地抱好了韞哥兒,可僵硬的肩膀卻透露了他的緊張。

  郭老夫人走了過來,伸手把韞哥兒抱了過去,對程池和周少瑾道:「身上全是塵土,小心把我們韞哥兒嗆著了,還不快去洗洗。孩子先放到我那裡,少瑾,你幫四郎收拾收拾,我們等會一起午膳。」

  老夫人這是給時間讓他們夫妻說說體己話吧?

  周少瑾赧然應「是」,心裡對老夫人滿是感激,和程池回了正房。

  熱水早已燒好,潔白柔韌的松江三梭細布做中衣整整齊齊疊放浴房的小杌子上,加了玫瑰露的香胰子散發淡淡的香味。

  周少瑾換了褙了,穿著月白色銀條紗小衫幫程池更衣,親自服侍他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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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恩愛

  比皮膚溫度略高的水溫,瀰漫著香味的氳氤,還有背後溫暖柔嫩的手……舒服得讓程池閉上了眼睛。

  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曬成了蜜色,身上的肌膚卻依舊紋理清晰,白淨如玉。

  周少瑾忍不住挽起袖子用自己手臂的顏色和程池比了一起……好像比她的皮膚深了那麼一點點……周少瑾抿了嘴笑。

  感覺到異樣的程池半瞇著眼睛,把周少瑾頑皮的神色盡收眼底。

  他心中一動,坐起扭身勾了周少瑾的脖子。

  周少瑾猝不及防,趔趄著就跌入了程池的懷裡。

  水迅速洇濕了她的衣衫。

  「少瑾,對不起。」程池看著她的眼睛,目中閃愧疚之色,「我以為很快就能完工,沒想到事情比我想像的棘手,你生孩子的時候我都不在身邊… …」

  「我沒事啦!」周少瑾望著他俊逸的面容,心怦怦跳得厲害,腦子像被熱氣熏糊塗了似的,沒有辦法思考,「娘很照顧我,還有二嫂,生韞哥兒的時候,她一直在產房裡陪著我,還告訴我怎麼給孩子餵奶……還有姐姐,一得到信就趕了過來……太太和爹也讓人送了很多的人參燕窩雪耳之類的補品……還說會韞哥兒百日禮的時候會帶了弟弟來看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程池的臉離她越來越近……她的心越跳越厲害……

  程池終於吻上了那讓他做夢都夢到的紅唇。

  細膩,溫柔,如嫩嫩蛋羹,讓程池閉上了眼睛,又忍不住狠狠地吞食她……

  周少瑾覺身上的力氣都被程池吸走了。直到胸口被木桶頂得痛起來,她這才回過神,掙扎著要推開他。

  程池還是又纏綿幾息才放開她。

  周少瑾赧然地道:「木桶,頂著我了……」

  程池大笑。

  喜悅瞬間躍入他的眼角眉梢,照耀了他的臉龐。

  「那就陪我一起洗個澡。」他說著,起身就把周少瑾拉進了木桶。

  「不行,不行!」周少瑾想著自己還穿衣裳。

  「有什麼不行的。」程池說著。挑了挑眉。原本的冷峻疏離平添了些許的狡黠,讓他的面容越發的鮮活起來。

  池舅舅,真的很漂亮!

  周少瑾望著她。帶著幾分痴迷。

  程池挑了挑眉,心裡彷彿揣著個小獸要跳出來。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周少瑾打濕了衣袖往地上扔,直到水浸在皮膚上有些涼,她這才反應過來。

  「不行。不行!」周少瑾臉漲得通紅,雙臂抱住了只著真紫色繡大朵大朵粉色繡球花的肚兜的身子。

  等會丫鬟來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這個樣子會怎麼想?

  她以後可怎麼見人?

  可她和程池久別重逢。程池在開封府那麼辛苦,她若是拒絕他,豈不是讓他不快?

  周少瑾左右為難,程池欺身上前。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沉聲問她:「少瑾,我在那裡日夜夜都盼著能早點回來。你可曾想我?」

  有意壓低了的聲音醇厚暗啞卻隱隱著讓人迷醉的誘惑。

  周少瑾沉迷其中,傻傻地道:「想。每日都想著池舅舅。」說著。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想池舅舅在做什麼?有沒有想我?會不會被公務羈絆?會不會通宵達旦……」

  那痴迷的目光,如陳年的老酒,讓程池沒有喝已微醺。

  「傻丫頭!」他緊緊地把她抱在了懷裡,縱身朝那花谷裡躍進。

  「嗯!」地悶哼,被程池堵在喉間,卻吃痛得讓周少瑾睜大了眼睛。

  程池低聲地笑,用手掌闔下她的眼簾,咬著她最易動情的耳朵悄聲地道:「閉上眼睛!」

  周少瑾羞紅了臉。

  她好怕看到他帶著幾分戲謔的眼神。

  就好像看透了她心底對他的慾望似的。

  可這樣閉著眼睛,身下的感觸卻越發的清晰起來。

  鼓鼓脹脹的,有點痛……讓她想到他安靜時那鼓鼓的一團。

  如果他正興奮著,只怕是更驚人了吧?

  周少瑾臉火辣辣的,酥了半邊的身子,如寄身在他身上的浮萍,隨著他的起伏而起伏,隨著他的喜樂而喜樂,隨著他顛狂而顛狂……直到她再也忍不住,抓著他結實有力的臂膀嚶嚶地低泣起來。

  「少瑾,少瑾。」程池有些焦慮的聲音在她耳邊想起。

  她茫然地抬頭,如迷途地貓兒,看得他心神蕩漾,抑制不住地就咬了她耳朵,道:「乖乖,是不是不舒服?」

  周少瑾點頭。

  身體裡腫脹退了出去。

  她又搖頭。

  池舅舅哪裡去了……

  她朝著程池張開手臂,嬌嬌地喊著「池舅舅」。

  程池臉有點黑。

  可看著如乳燕投林般向他撲過來緊緊地抱著他的周少瑾,從他心底又肆虐出說不明道不明悸動。

  「少瑾,」他輕輕地喊著她,深深地刺進她的身體,「我是誰?」

  周少瑾身子一緊,迷迷糊糊地嬌喘著:「四郎……子川……池舅舅……」

  「池舅舅嗎?」程池的呼吸急促而又粗重。

  「池舅舅……」周少瑾痴痴地嬌吟。

  那個護著她,愛著她,疼著她的人……

  從前的那些過往一一在程池的腦子模模糊糊地閃過。

  或許,在她的心裡,他一直是她池舅舅,無關輩份,無關情愛,只是那個讓她悸動的人。

  程池嘴角慢慢泛起一個笑意,墊了帕子,讓軟綿綿的周少瑾趴在了木桶,從她身後進入了她身體裡。

  周少瑾一個哆嗦,讓程池差點就一泄如注。

  程池輕輕地拍了拍她桃子般雪白挺翹臀,吻著她光潔圓潤的肩頭,在那花間肆無忌憚地暢遊。

  沒有了溫暖的懷抱,聞不到熟悉的氣息。周少瑾感覺有點害怕,她急急地喊著「池舅舅」。

  程池在她的耳邊一聲聲地應著,喃喃地在她耳邊道著「我在這裡呢」:「人閉上眼睛,我在你身子裡呢!」

  他溫潤的聲音安撫了她緊張的情緒。

  她越發能夠感受到他的他了……臉又漸漸地燒了起來……心也漸漸地安靜下來……沉溺其中……

  程池愛惜地摸著被打濕後顯得有些沉甸甸頭髮。

  她比他想像的堅強多了。

  一個人幫著他孝敬母親,一個人幫他生下孩子,一個人忍受的漫漫地長夜……就像堅韌的磐石,不管風吹雨打。她總在那裡等著他。

  他深深地埋入她的身體。貪婪地聞著她氣味。

  少瑾和他在一起,已經不再想從前的事。

  他們會越來越好的。

  會持子之手,與爾白頭……

  「少瑾!」他喊著她的名字。把她的耳垂含在了嘴裡。

  周少瑾早已不知道身在何處。

  她咦咦呀呀地回答著他。

  細細的聲音如乳貓,抓住程池心癢癢的。

  ※

  等到他們捯飭好了往汀香院去,廚房青菜已經倒掉過兩次了。

  韞哥兒臉上掛著大大的淚珠,一面打著嗝。一面厭厭地吃著乳娘的奶。

  被程池強拉過來的周少瑾哪裡還敢看郭老夫人一眼,恨不得有個地縫讓她鑽下去。

  郭老夫人強忍著笑意。地指了炕桌:「坐下來吃飯吧!」

  程池鎮定自若地坐了下。

  周少瑾卻如坐針氈。

  韞哥兒更是如母子連心似的吐出乳娘的乳汁大哭了起來。

  周少瑾忙把韞哥兒接了過去,聲若蚊蠅地對郭老夫人和程池道:「我去給韞哥兒餵奶!」然後逃也似地往外走。

  屋裡卻傳來郭老夫人淡淡的聲音:「還好我孫子的口糧還在?」

  什麼意思?

  周少瑾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羞得一頭就鑽進了旁邊的耳房。

  程池卻落落大方,好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如何似的,吩咐丫鬟們擺膳。

  郭老夫人哈哈大笑起來。

  周少瑾全身都熱氣騰騰的。

  「你們恩恩愛愛的。我就放心了。」郭老地人用著比平時大一些的聲音道,「我這把年紀了,就盼著家宅安寧。子孫和睦,兒媳孝順了……你們這樣。很好,很好。家宅安寧,第一條就是夫妻恩愛……」

  老人家說得風趣又真誠。

  周少瑾臉上的潮紅一點點的褪了下去。

  程池道:「我明天一早要和章大人一起進宮見皇上,等會要去趟宋大人府第。再就是讓少瑾給我準備點藥材,宋老太爺這些日子一直守在堤上,可畢竟是已有了春秋的人,回來的時候好像就有點受不住了,我等會正好去瞧瞧老太爺。」
 
  郭老夫人也是上了年紀的人,最能身同感受。聞言忙道:「要不要緊?請大夫看過了沒有?」

  「雖然請了大夫,不過是鈴醫。程池頗有些擔心地道,「怕是得請御醫看看才好。」

  「那你快去。」郭老夫人催道,「我這邊還有些上好的天麻,到時候你也一併帶過去好了。」

  周少瑾也顧不得害羞,餵完了韞哥兒之後,就幫著程池準備帶給宋老太爺的藥材。

  程池拉了她的手道:「你看,娘看見我們這樣不是很高興嗎?我沒有說錯吧!」

  周少瑾就趁機用拐了他一下,道:「反正你若是再這樣,我,我,我就和你各睡各的。」

  程池看著她言不由衷地威脅著自己,忍俊不禁,抱著她又吻了半天​​。

  旁邊服侍一個個都低著頭退了出去。

  程池又挨了周少瑾兩記粉拳。

  兩人打打鬧鬧了好一會才平息下來。

  周少瑾遲疑道:「宋老太爺那裡,要不要我跟著你一起去。」

  說起來,宋閣老幫了他們不少。

  「你累不累?」程池知道周少瑾喜歡躲在家裡做些針線活、抄抄經書之類的事,壓根就沒有想到讓她出面應酬,道,「要是覺得累,就在家裡陪著韞哥兒睡一覺。宋閣老和我們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我一個人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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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晉升

  周少瑾聽了這話就有些躊躇,道:「我想和你一塊去……」

  程池知道她這是想幫他,笑著親了親她的額頭,溫聲道:「不用。你看宋閣老,宋夫人也不怎麼出去應酬。每對夫妻都不一樣,有像我娘這樣的,也有像宋夫人這樣的。你只管做你喜歡的事就成了。妻憑夫貴。如果沒有我爹,就算是我娘這樣的,一樣沒有用武之地。就算像宋夫人這樣,走出去也一樣受別人看重。」

  「可若是能像娘這樣,有些事肯定會容易一些吧?」周少瑾遲疑道,「我想和你一起,不想拖你的後腿。」

  「那也不一樣。」程池笑道,「有時候多說多錯,不說不錯。你若是能在家裡幫我孝順娘,再多生幾個小寶寶,也是一樣。」

  周少瑾的臉又紅了起來。

  程池想到宋夫人一直都很喜歡周少瑾,笑道:「你若是想和我一起,那我們就一起去宋家好了。看過宋老太爺之後,我去和宋閣老說話,你去見宋夫人,我們串門去。」

  「那還是不要了!」周少瑾不好意思地道,「你去宋家是有正事嘛!」

  「又不耽擱什麼事。」程池笑著摟了摟她,道,「快去換件衣裳,我們一起去宋家。」

  「真的可以嗎?」周少瑾還是有點擔自己成為程池的包袱。

  「真的可以!」程池笑道,「若是不行,我肯定也不帶你去了。」

  那她就好好地和宋夫人相處就是了。

  兩人去跟郭老夫人說了一聲,又餵了韞哥兒,定了回來的時間,一起去了宋府。

  宋府那邊已得了消息。宋大人和宋夫人親自在大門口迎接他們。

  兩人去見了宋老太爺。

  宋老太爺咳得厲害,精神卻很亢奮,說起疏浚黃河的事如數家珍。可說起開封官府的事卻只記得個大概了,可見當初宋老太爺一門心思都撲在了河工上。

  大家說了會話,宋老太爺面露疲憊,周少瑾、程池就起身告辭了。

  宋閣老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對程池道:「請功的折子已經承上去了。明天早上的臣對你也要有個準備才行。老太爺這邊。你沒事就多來走動走動,太醫院的御醫們說了,老太爺年輕的時候日子太苦。疏浚黃河的時候又不管不顧的,已是積勞成疾,現在不過是迴光返照度日子罷了!」

  周少瑾看到宋老太爺的樣子時已隱隱有了感覺。

  程池早前曾給宋老太爺把過脈,和太醫院的御醫們不謀而合。心裡早有準備。儘管如此,他聽了還是神色黯然。低聲道:「沒事的時候我會常來看老太爺的。」

  宋閣老點頭,眼角有水光閃動。

  周少瑾和宋夫人看著都挺難受的,幾個人都無心說話,一路沉默地回了花廳。

  宋閣老和程池去了書房說話。宋夫人和周少瑾去了正房的宴息室。宋閣老這邊問起程池的打算,宋夫人則和周少瑾聊著家常:「……大郎定了九月初一的日子。成親的時候你一定要早點來。大郎是長子,宋家有十幾年沒辦過喜事了。太太那邊的親戚都會過來。我怕到時候忙不過來,你一定要過來給我幫忙。」

  宋夫人所說的「太太」。是指宋閣老元配,也就是宋木生母那邊的親戚。

  周少瑾連聲應了,問起那邊的兩個表小姐來。

  宋夫人撇了撇嘴,道:「都嫁了人,一位嫁了個小吏,一位嫁了個商賈。老爺一直冷著臉,​​如今來家來得少了……」

  她的話音未落,外面傳來一陣喧嘩。

  宋夫人皺眉,剛要問是誰,珠簾嘩啦啦作響,已經十三歲的宋森闖了進來:「少瑾姐姐,少瑾姐姐,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提早說一聲。韞哥兒和您一道來了嗎?」

  「混賬東西!」宋夫人沉了臉,「怎麼說話呢?」

  宋森嘟了嘴,漂亮的臉上滿是委屈。

  周少瑾不由抿了嘴笑,想到自己和宋木的事沒成,他跑來對她說「哥哥不娶你,你等我長大些了我來娶你」的話,笑道:「阿森,如今我可是你『嬸嬸』,你不可亂喊人了!」

  宋森挑了挑眉,不情不願地喊了聲「嬸嬸」。

  周少瑾忍俊不禁。

  宋夫人也拍著宋森的頭:「還不給你嬸嬸行禮!身上髒兮兮的,又跑去哪裡瘋了?」

  「我才沒有瘋呢!」宋森不滿地打開了母親的手,道,「我今天幫夫人做事了。」

  他如今在雙鶴書院讀書,長得比周少瑾還高了,就是瘦得厲害,像柳條似的,讓人擔心他太瘦弱,一下子倒下來。

  宋夫人道:「好了,好了,快去歇了吧!等會和嬸嬸一起晚膳。」

  宋森高高興興地走了。

  宋夫人不好意思地對周少瑾道:「這孩子有點牛性,我說了他幾次他也不聽……」

  「沒事,沒事。」周少瑾笑道,「別看他長得高,可到底是沒有及冠的孩子,哪有不頑皮的時候?」

  兩人說說笑笑的,等到宋木回來,男一桌女一桌的用了晚膳,周少瑾和程池就趕了回去。

  韞哥兒正扯著嗓子哭,郭老夫人、乳娘、丫鬟婆子全都圍在他身邊逗他開心。

  看見周少瑾回來,滿屋的人都鬆了口氣,郭老夫人更是抹著額頭的汗道:「少瑾,不能這樣了,得讓他適應跟乳娘在一起才是。」

  兒子的模樣兒讓周少瑾心都碎了,不知道有多後悔留在了宋家用晚膳,忙接過了韞哥兒,一面哄著他,一面道:「之前看他都是這個點吃奶,就照著這個點回來的……」

  「沒事,沒事。」郭老夫人笑道,「男孩子就是得哭一哭,大嗓門。大力氣。瞧他這精神頭,就是吵著鬧著要你罷了。」說著,又有些自豪地摸了摸乖乖地躺在周少瑾臂彎的韞哥兒道,「不過,這孩子真聰明。知道我們不是你,怎麼哄都不行。尋常的孩子要到四、五個月才認識人呢!」

  「是嗎?」周少瑾聽著眼神發亮。

  程池卻笑道:「我看就是頑皮吧?」

  郭老夫人不高興了,道:「你們三個是我帶大的。箏姐兒、簫姐兒是我帶大的。就是笙姐兒,過了一歲也到了我屋裡。孩子怎樣,我還不知道?」

  「就是!」周少瑾立刻道。「娘是有經驗,肯定是對的。」

  郭老夫人面色大霽。

  等到回了屋,程池捏了捏周少瑾的鼻子,笑道:「真是真人不露相。原來你還是個小馬屁精。難道我娘那麼喜歡你!」

  周少瑾抱著孩子,躲也躲不開。嗔道:「什麼馬屁精,不是你說的嗎?讓我好好孝敬娘。這又不是什麼大事,順著娘的話不行嗎?幹嘛要跟娘對著來,惹了她老人家不高興。」

  程池「扑哧」地笑。道:「少瑾,你是有福運的人!要是早十年,有人這樣回答我娘。我娘肯定是一眼瞥過去,立刻把你拉到拍鬚溜馬的那堆人裡去再也不來往。現在真是年紀大了。老小孩一般,就你這樣的也能哄得住她老人家了。」

  周少瑾厚著臉皮大言不慚地道:「要不我怎麼就嫁了四郎呢?」

  程池哈哈大笑,俯身在她耳邊曖昧地道:「還是叫池舅舅地好!」

  周少瑾瞪他一眼,抱著孩子回了內室,坐下來給韞哥兒餵奶。

  鏡子裡就照出個人影來,眼角眉梢都是瀲灩風情,又讓她紅了臉,不敢多看一眼。

  等韞哥兒吃飽喝足,哄著睡了,乳娘就進來把孩子抱去隔壁。

  程池抱著周少瑾鴛鴦被裡翻紅波,直到他心滿意足,敲了三更鼓才重新梳洗一番睡下。

  結果第二天早上周少瑾沉沉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起來就迎上了樊劉氏欣喜的笑容。

  大概大家都知道她昨天幹什麼了?

  周少瑾躲在帳子裡掩耳盜鈴了半晌才訕然地起身,餵過韞哥兒之後,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媳婦和兒子恩恩愛愛的,郭老夫人樂見其成,笑盈盈地讓珍珠端了碗撇了油的烏雞湯上來:「快喝了,最補身子了。」然後把韞哥兒接到了手裡。

  周少瑾紅著臉喝了雞湯。

  郭老夫人對著韞哥兒道:「你爹爹回來了,你很快就又會有弟弟或是妹妹了,你高興不高興?我們韞哥兒喜歡弟弟還是妹妹啊?照祖母說,要個妹妹好。一兒一女,好事成雙……」

  呂嬤嬤等人呵呵地笑。

  周少瑾的臉更紅了。

  郭老夫人笑著對她道:「四郎回來了,我尋思把你二叔父、大哥一家、二哥一家都接過來吃頓飯,也算是給四郎洗塵了。」

  周少瑾也覺得應該聚一聚,笑著應了,和郭老夫人商量了明天的日子,一面派了人去請兩家下帖子,一面叫了碧玉進來商量席面的菜單子。轉眼間就到了下午,去下帖子的回來都說會來,周少瑾又指使春晚拿了庫房的鑰匙給碧玉,開了拿了糕點的模子,請客用的碗筷,又有懷山回來報喜:「皇上已讓行人司寫了詔書,四爺疏浚黃河有功,讓內閣擬擢正四品的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司禮監已用了印,只等吏問明天行文四爺就可以去吏部領正四品的銜了。都察院的幾位大人和工部的幾位大人都嚷著要四爺請客,四爺今天晚上不回來用晚膳了,特意讓我回來說一聲。」

  「這敢情好!這敢情好!」雖說是衝著這個位置去的,可當事情落了定的時候,不管是郭老夫人還是周少瑾,都不禁為程池由衷的高興。郭老夫人甚至還吩咐周少瑾:「快給親家老爺寫封信去,也讓親家老爺高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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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結交

  周少瑾聽了忙向父親去報喜,又想著明天請程涇和程渭兩家人過來吃飯,正好給程池慶賀一番,就商量著郭老夫人:「要不要伶人來唱個堂會,女先生來說個書?」

  郭老夫人喜歡聽女先生說書,程涇等人都喜歡聽戲。

  「好啊!」人逢喜事精神爽,郭老夫人欣然應允,並道,「請了鄭家娘子來說書。」

  鄭家娘子是姐妹三人,大姐和二姐眼盲,一起說書,三妹不會說書,照顧著兩個姐姐的生活起居,負責帶姐姐們出門說書。三姐妹都是三十出頭的人,沒有結婚。在京城很有名。是兵馬司那樣彭太太介紹過來的。

  周少瑾忙派了人去下帖子,怕晚了鄭家娘子應了別家。

  結果還是晚了點,鄭家娘子已應了定四皇子府長女生辰,就和去請她的商嬤嬤商量:「可否後天再去府上拜訪?只當是陪老太太說說古。」

  言下之意是不要錢。

  周少瑾知道她們這種跑江湖的人人處境艱難,生怕一個回答不好就得罪了人,小意忍讓的多,何況鄭家三娘子早就答應了別人,就作主道:「那就請他們後天來說天——難得娘這麼高興,我們就熱鬧兩天好了。」

  商嬤嬤笑著應了。

  周少瑾去跟郭老夫人說:「……唱天堂會說天書。我們家也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郭老夫人現在有了期盼已久的韞哥兒,事事處處都想著韞哥兒,聞言笑道:「這樣也好。免得內院說書外院唱戲,嚇著我們韞哥兒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

  等到第二天,鄭娘子三人卻一大早就過來。同來的還有四皇子府的一位穿著打扮都很體面的嬤嬤,她自稱是四皇子妃的乳娘,恭恭敬敬地給郭老夫人行了禮之後就笑道:「我們家四皇子妃不知道今年是老夫人請了鄭家娘子說書,說郡主年紀還小,不敢當老夫人如此禮遇,今天還是讓鄭家娘子過來給老夫人說書,也算是讓郡主沾沾老夫人的福氣。」

  闔府啞然。

  世上哪皇家給臣子讓步的道理。

  程涇聽了忙讓程許去道謝:「外藩不得結交內臣。同樣的道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不好哪位皇子走得太近。你們就當我還沒有來。代我們到四皇子府給四皇子道個謝。」

  程許畢竟有個當內閣輔臣的父親,就算他再天真,每天接觸的都是當朝站在尖頂的那群人。父親一開口他就知道了父親的意圖,點了點頭,促忙進了內室。

  郭老夫人十分的感謝,沒有和四皇府的人推來搡去。而是準備了豐厚的禮品請那嬤嬤帶回去:「……今天家裡有客人走不開身,等過兩天老身這邊忙完了。就去叩謝皇子妃的好意。」

  那嬤嬤顯然也有幾份見識,知道郭老夫人只是客氣話,忙道:「不敢當老夫人的謝家。我來的時候我們家皇子妃吩咐過,老夫人是長輩。若說是拜訪,也應該是我們皇子妃來拜訪老夫人才是。」

  原本大家就不熟,郭老夫人客氣地和她寒暄了兩句。剛才在她們說話的時候周少瑾就和商嬤嬤低語了幾句,周嬤嬤輕手輕腳走了出來。此時又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手裡還捧著個匣子。

  郭老夫人抬頭望了周少瑾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欣慰,端了茶盅道:「郡主的生辰原先也不知道。恕老身不能去給郡主賀壽了,這點小東西,就煩請嬤嬤帶回去給郡主道個賀了。」

  她說著,商嬤嬤忙捧上了匣子。

  那嬤嬤微微一愣,笑著道了謝,又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周少瑾吩咐商嬤嬤跟過去代她們給郡主磕個頭。

  商嬤嬤笑著應了,程許一起去了四皇子府。

  郭老夫人的眉頭就皺在了一塊,困惑地道:「四皇子府的人怎麼就想到和我們家來往了?」

  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四皇子府這是在向程家示好。

  袁氏笑道:「怕是有什麼事求大老爺吧?」

  皇家自有皇家的一套規則,可若是涉及到了官場,他一個不受寵的四皇子還真就沒有程涇好使。

  知道四皇子府的人已經走了,程涇就趕了過來,聞言不禁有些為難,道:「也不知道什麼事……他不說,我們也不必上趕子地往上爬。他若真的有事,遲早也要找到我面前來。」

  眾人點頭。

  雖有這樣的一個小插曲,也沒有敗壞大家的興趣。

  等到程家三位出嫁的姑奶奶拖夫帶兒的過來,就男一席女一席地用了午膳,又去了中路的花園,樓上樓下的聽堂會。

  程笙家的睿哥兒還是個剛剛長牙的小寶寶,周少瑾家的韞哥兒就更不用說了,程箏家的顧寧今年十一歲了,顧中也有八歲,阿寶和阿仁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顧寧已要在讀完了《中庸》,跟著父親學製藝了,是個小大人了,顧中和阿寶勉強還能玩到了一起,阿仁就完全圍著顧中和阿寶打轉轉,睿哥兒則一心一意地要揪韞哥兒襁褓上的紅流蘇,不讓揪就嘶聲裂肺的哭,丫鬟婆子怎麼也哄不住,樊劉氏忙讓人找了段流蘇給他玩,他卻不依,非要揪韞哥兒的流蘇不可,引得阿仁也過來揪。

  已經睡熟了的韞哥被吵醒了。

  他亮著嗓子哭了起來,洪亮的聲音把一群小子全都哭鎮住了。顧寧更是跑了過來笨手笨腳地一面喊著「小堂舅」哄著韞哥兒不哭,一面喝斥韞哥兒的乳娘:「還不把小堂舅抱起來餵他。」

  乳娘慌慌張張地去餵韞哥兒。

  韞哥兒含了一口發現不是自己的母親,吐出來又開始哭。

  怎麼哄都哄不住!

  顧寧滿頭大汗。

  顧中和阿寶在一旁看熱鬧,阿仁則學著顧寧的樣了摸著韞哥兒的小手安撫著他。

  睿哥兒見韞哥兒哭了起來,他也跟著哭了起來。

  屋裡可熱鬧了。

  丫鬟滿頭大汗去找周少瑾。

  周少瑾抱著韞哥兒哄了半天他才抽抽泣泣地止住了哭。

  睿哥兒則被聞迅趕來的程笙抱到離這裡隔著個院子的廂房裡哄得不哭了才抱過來。

  樊劉氏不禁擦了擦額頭的汗。

  郭老夫人卻呵呵直笑,對邱氏道:「這滿屋的小子。再過幾年,娶媳婦、孩子,可有得熱鬧了。」

  大家一看,還就真是一屋子的小子,想到郭老夫人說的情景,都笑了起來。

  袁氏跟著笑了幾聲表情就開始有些僵硬起來。

  閔葭看著冷笑,悄然地後退了幾步。免得她的怒火又燒到了自己身上。

  前些日子程箏和程簫回娘家。說起韞哥兒的百日禮來,覺得韞哥兒是小三房的第一個孩子,程家也有十幾年沒有添丁進口。韞哥兒的洗三和滿月程池又不在,甚至因為天氣太熱,周少瑾怕幼弟周宗瑾身子太弱受不了,特意叮囑李氏不要把孩子帶過來。李氏雖然應了,卻來信說韞哥兒的百日禮肯定會到。這林林總總加在一起,韞杏哥兒這百日禮會大辦,這百日禮的賀禮就要好好地商量商量了,輕了會成為別人的笑柄。說兩府不和,重了又程箏等出嫁的姑奶奶把周少瑾娘家壓著了,顯得不夠重。這原是好事,可這話說來說去。就說到了子嗣的身上,然後袁氏對閔葭又是一陣冷嘲熱諷,要不是程箏和程簫這兩個姑子給她打圓場,她早就忍不住和袁氏頂撞起來。

  閔葭倒不是怕和袁氏有矛盾,她只是不想當著親戚的面和袁氏吵——在家裡,她背著其他的人氣袁氏是一回事,當著這麼多的長輩晚輩袁氏喝斥她,她若是敢回一句,「不孝」的名聲她是背定了。

  她可沒這麼傻。

  想到這裡,閔葭眼睛珠子一轉,就看見周少瑾站在角落裡給那個叫碧玉的管家娘子示下。

  她思忖片刻,走了過去,笑道:「四嬸嬸,韞哥兒還好吧?」

  「他就是脾氣大。」說起兒子,周少瑾滿臉的笑容,道,「順著他哄哄就好了。可四爺說了,男孩子脾氣大不是什麼壞事,可要人人都順著他可不行,只怕是過幾天要教訓他了。」

  她說著,眼底閃過繾綣之色,讓她更顯婉約。

  閔葭很是詫異,道:「你不管嗎?韞哥兒這麼小,四叔父又是男子,這萬一傷著孩子了可怎麼辦?」

  「他不會的。」周少瑾想也沒想地回答,腦海裡浮現出程池抱著韞哥兒的樣子。

  不過短短的兩天,他已經抱得像模像樣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父子天性,韞哥兒非常喜歡程池抱著她。

  「男子不教父之過。」周少瑾的笑意更濃了,「四爺教導韞哥兒是天經地義的,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閔葭沒有做聲。

  她從小接受的教育是女子能頂半邊天,家裡的事女子也要責任。

  閔葭看著周少瑾,心情複雜。

  周少瑾就不怕太過依賴程池而被程池厭惡?

  閔葭不解地望著周少瑾。

  程笙走了過來,低聲問閔葭:「聽說諾從弟在外面養了個外室,是真的嗎?」

  周少瑾大吃一驚。

  前世程諾沒有娶吳寶璋,也沒有養外室。今生這是怎麼了?一變就全都變了。

  她急急地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上前來找老夫人,老夫人沒有見她,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閔葭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程笙:「你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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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嫌棄 作者少標一章

  「我是聽我娘說的。」程笙沒有隱瞞,道,「我娘是聽大伯母說的。不過大伯母說得不詳細,具體的我娘也不知道。只有些擔心。池叔父回來,四嬸嬸請了我們吃飯,池四叔又升了官,按理汶叔父也會來才是,今天不僅汶叔父沒來,諾從弟和吳氏也沒有來……我有些擔心——廬江李氏、舒城方氏、海寧顧氏……他們家可沒有這種事!」

  真是太丟人了!

  不僅周少瑾,就是閔葭也都臉色通紅。

  「說起來話長。」閔葭抬了眼看了看正由邱氏陪著聽戲聽得津津有味的郭老夫人,低聲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不管怎樣,諾從叔在外面養個女子就不對。我公公的意思,由家裡出面和那女子談談,或是進門,或是一刀兩斷,若是涉及到錢財之事,汶叔父那裡不夠,就由我們這邊拿出來,總之不能讓別人看程家的笑話。」

  「諾從弟卻發誓說和那位康家六娘子一清二白,沒有任何的關係,全是吳氏臆想的。」

  「我娘就親自去找了那個康家六娘子。」

  「原來吳氏說得根本不對。」

  「那宅子是人家康家六姐子的。西直門的鋪子、徽縣的商行,也都是那康家六娘子的。她那堂兄,不過是她最得力的大掌櫃而已。」

  「什麼?」周少瑾和程笙都目瞠口呆。

  閔葭苦笑:「吳氏什麼也沒有弄清楚,就在那裡瞎折騰。」

  「康家六姐子是父母早亡,由祖母帶大的不錯。可人家有個好叔叔。她父親去世後,一直打理著祖宗留下來的產業。等到康家六娘子十四歲了,就把她父親的那一份全都交到了康家六娘子手裡。還手把手地教她怎樣做生意,怕她嫁到別人家裡受委屈,決定讓她招婿。」

  「之​​前吳氏不是向康家六娘子的綢緞鋪借了銀子的嗎?後來吳氏一直拖著,原本康家六娘子也沒看重那幾百兩銀子,吳氏卻以己度人,還了銀子又向人家借,別人問起。不僅沒有一個謝字。還貪圖別人家的那些利息錢,準備到了還債的時候就還,還了再過幾天再借過來使。」

  「誰也不比誰傻!」

  「何況康家六娘子是一家的主事。聽了這話心裡怎麼會舒服。等到她還了銀子,就不願意再借給她了。」

  「她就這樣算了也好。」

  「偏偏人心不足蛇象,拿了諾從弟在家裡作筏子,要諾從弟去借。」

  「諾從弟是個老實人。不知道也罷,知道了哪裡有臉去借?又聽了街房鄰居的話。臉皮燒得火辣,立刻就提了十二禮盒去給康家賠不是。」

  「正巧康家六娘子在家,見諾從弟誠心誠意,也就把這件事揭了。」

  「因會面的時候說了幾句話。知道諾從弟茶葉鋪子的生意不好做,正巧原來康家也做茶葉生意的,只是後來他們要主銷綢緞了。原來管著茶葉生意的大掌櫃病逝了,兩邊忙。有些顧不過。就把從前還有來往的幾個客商介紹給了諾從弟。」

  「諾從弟這個人你交待點事讓他做還行,這種談生意的事他哪裡會?人家把商客介紹給他了,他卻沒有談成。」

  「那康家六娘子還以為是那客商看著諾從弟年紀小輕怠了她。想著這事到底是她牽扯起來的,總不讓諾從弟就這樣灰溜溜走了。就以自己的名義又邀了那家客商,勉強和人家做了筆生意,也就賺了筆茶水錢。」

  「康家六娘子心裡過意不去,就又給諾從弟介紹了一家客商,還告訴諾從弟穿什麼衣裳,說什麼話,涉及到價格和茶的質量時該怎麼說,談起風花雪月的事該怎麼做。諾從弟就照著她說的做,這筆生意就談成了。」

  「諾從弟感激得不得了。有什麼就會請了茶樓的掌櫃去請教康六娘子。」

  「那康六娘子得到過她那掌櫃堂兄的照顧,這次來京城一是來看看這邊的鋪子,二也是為了探望快要生產的堂嫂。原本就閒著無事,就幫著諾從弟出了幾個主意。」

  「他們家原是走了曲源的路子才在京裡站住腳的。如今曲源倒了台,他們家的生意也沒有從前那樣順當了。康家六娘子在京裡找了幾個路子都不成,就尋思著把在京城裡的人都盤了,把鋪子租給別做生意。」

  「風聲傳出來,就有人打他們家鋪子的主意。」

  「諾從弟見了,就把汶叔父手裡那張我公公的拜帖送給了康家六娘子,讓她再有人到鋪子裡搗亂的時候就拿了這拜帖去見順天府尹。」

  「康家六娘子之前並不知道諾從弟和程家和我家的關係。」

  「知道了汶叔父是我們家親,說公公這拜帖只怕也難求,這樣用了太可惜了,不如留著救命的時候用,沒有要。」

  「諾從弟就親自去了趟順天府,這才把這件事抹平了。」

  「人家順天府尹也不能白做事啊?就讓太太委婉地告訴了我娘。」

  「我娘也是偏聽偏信,吳氏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聽說康家六娘子手裡面有我公公的拜帖,嚇了一身涼汗,忙派了管事去問,這才有了西直門之行!」

  「那康家六娘子的確和諾從弟是清白的!」

  周少瑾和程笙齊齊鬆了口氣,表情也舒緩下來。

  程笙更是朝著西邊拜了拜,道:「誤會說清楚就行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就是了。誰不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

  周少瑾贊同地點頭。

  閔葭笑得無奈,道:「諾從弟卻覺得對不起康家六娘子,非鬧著要休妻不可。」她又把吳寶璋把康六娘子弄到了大獄裡去的事告訴了程笙和周少瑾,「然後那康家六娘子也怒了,說若是諾從弟軟弱一些,怕事一些,去的晚了一些。她豈不就死在了牢裡?吳氏不是說她是外室嗎?那她,她也不辜負吳氏的一番好意,就給諾從弟做外室好了。還說,她這外室不要諾從弟一分錢,每年還倒給汶從弟八百兩銀子的養老銀子……」

  「啊?!」程笙和周少瑾再一次震驚​​了。

  周少瑾道:「康家六娘子這不是胡鬧嗎?這話傳出去了,她以後可怎麼做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閔葭不由看了周少瑾一眼。道:「可不是!我婆婆也這麼勸康家六娘子。可康家六娘子打定了主意,還把諾從弟叫了過去。」

  「那諾從弟(諾侄兒)怎麼說?」周少瑾和程笙不約而同問道。

  「諾從弟怎麼也不答應。」閔葭道,「或許這就是孽緣。諾從弟如果答應了。那康六娘子見諾從弟是這樣一個沒有主見的,也許就後悔了,娘去勸的時候給她台階就下來。可諾從弟脖子上被套九頭牛似的,好話壞話說淨。她就是不答應。」

  「這不挺好的嗎?」周少瑾道,「這傷心的事時間一久也就忘了。等過些日子不也就好了。」

  「諾從弟只怕不是這麼想的。」閔葭嘆氣道,「他說若是讓他和吳氏一起過,他寧願死。」

  周少瑾和程笙面面相覷。

  等到了晚上,周少瑾把這件事說給郭老夫人聽:「娘。您說,諾哥兒會不會和吳寶璋和離啊?」

  兩家都是有體面的人家,如果真的過不下去了。也不可能讓程諾就這樣把吳寶璋休了,怎麼也要給塊遮羞布給吳寶璋。說是和離了。

  郭老夫人聽著「哦」了一聲,感興趣地道:「那康家六娘子倒是個厲害的。她年紀有多大?」

  「說是有二十四了,因每年都孝敬官府些銀子,官府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周少瑾道。

  郭老夫人聽了笑道:「我原來還怕那康六娘子吃牢飯,現在看來倒是我多慮了。她二十四歲都沒有出嫁,還能管著她父親留下來的這麼大的家業,想必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這件事我們就別管了。不管是程諾想繼續和吳寶璋過下去也好,和離另娶也好,我們都別插手了。」

  周少瑾笑著應「嗯」,服侍郭老夫人歇下,這才和在廳堂等候多時的程池碰了個正著。

  「娘睡了!」周少瑾小聲對他道,「你小聲點。」

  程池就沒有和郭老夫人問安,把已經熟睡了的韞哥兒包得嚴嚴實實地回了屋。

  韞哥兒從頭都尾都沒有吭聲。

  程池把他放在床上,他還在睡。

  粉粉的小臉像打了胭脂似般紅彤彤的,修長的小手翹著蘭花指貼著臉龐,沉沉地睡著,可愛得不得了。

  程池看著眼底就有笑浮了出來,像怕把韞哥兒吵醒了似的,坐在床邊望著韞哥兒低聲對周少瑾道:「今天可折騰夠了,怎麼著都不醒了。」

  滿屋子的孩子嘰嘰喳喳地像一群麻雀鬧得人頭痛,韞哥兒卻睜著眼睛不願意睡覺,而且不能平抱著,要把他的腦袋用手臂托起來,讓他能夠看到在那裡玩鬧的孩子,不然就拼了命的哭。

  乳娘沒有辦法,就托著他看,直到上眼皮和下眼都打架了,實在是撐不下去了,這才閉著眼睛睡著了。

  一睡著就怎麼也叫不醒了。

  周少瑾吩咐小丫鬟打了水進來服侍他們夫妻更衣之後就坐了過來,笑著愛憐地摸了摸兒子的頭髮,道:「也不知道隨了誰的性子,脾氣這麼大!」

  「可不是我!」程池笑道,「就更不是你了。說不定像娘說的,隨了他祖父。」

  或者是眼眉細緻的孩子都差不多,周少瑾看不出韞哥兒長得像誰,聽著不由笑道:「公公和你長得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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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折騰

  程池就擰了擰她的鼻子,道:「什麼叫公公和我像不像,不是應該我和我爹像不像的嗎?」

  周少瑾赧然地笑。

  程池笑道:「我娘和我爹長得就有點像,我們三兄弟也說不好是像我娘多一點還是像我爹多一點。他們說韞哥兒像我爹,是指他的脾氣像我爹吧?我爹據說脾氣很大,家裡的人都怕他。不過也許與我祖父有關係——那時候我祖父不怎麼管事。可奇怪的是在我印象裡他老人家的脾氣向來是很好,不管我做了什麼也不過是氣呼呼威脅我一頓,說要打我也是拿著藤條或是棍子威脅而已。」

  周少瑾知道,程池的祖父因為生產的時候受了罪,腦子不怎麼​​好使,長房後來能立起來,多虧了能當家理事的程勳。

  她不由抱了程池的胳膊,興致勃勃地道:「我們韞哥兒會不會也像公公似的,長大以後是個支應門庭的人?」

  父母看自己的孩子,怎麼看怎麼好。覺得長大以後就算是拜相入閣也不是什麼難事。

  程池呵呵地笑,寵溺地抱了抱周少瑾

  ※

  遠在西直門的吳寶璋依在床頭聽著三更的敲聲,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沒有想到程諾會這麼強,不管誰來勸他,他就只有一句話「我要休妻」。

  為了這件事,公公甚至拿著藤條抽了他一頓。可他倒好,回了公公一句「程家家訓,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你不也養了名外室,你憑什麼說我」,把公公咽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這件事真是麻煩!

  吳寶璋想著。高聲喊了丫鬟幫她倒了杯水。

  喝了水,她感覺自己好了很多。

  她用六百里加急送的信回了金陵,按理識大奶奶鄭氏那邊的信也應該過來了,難道那邊有什麼事耽擱了不成?

  吳寶璋做夢也沒有想到那位看上去衣飾普通,長相只能算是清秀的康六娘是個富賈。

  她隱隱覺得,程諾之所以堅持要休她,與那位康六娘有關。

  從前程諾可是個得過且過的人。

  吳寶璋想了想。決定去找程諾談談。

  程諾挨了打。背後全是傷,只能俯臥在床。

  看見吳寶璋進來,他連個多餘的眼神也沒有。

  吳寶璋在床頭坐下。垂了眼瞼,低聲地道:「相公,康六娘的事是我的不對。可我也是怕你被她誘惑才這樣的啊!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我們以後好好的過日子。生兒育女,孝敬公婆……」

  程諾不想見吳寶璋。

  剛成親那會。他很喜歡吳寶璋。

  長得漂亮,待人又溫柔。

  可這些都是表象,她從心眼裡看不起自己,不經意間全是滿滿的鄙視。不像康六娘,看他的眼神溫柔寬和,他有什麼事做得不好。她總是細細地跟他說,若是他改好了。她也真心地為他高興……那天她還負氣地說要給自己做外室,而且是當著她的堂兄堂嫂和康家的掌櫃伙計……她那麼好,他怎麼能讓她受這樣的羞辱呢!

  他又想到了那天他去牢裡把她背出來時的情景。

  身上乾乾淨淨地看不出一點傷來,卻走都走不動了。看見了他,呆滯的目光半天才認出他來……

  他想想就想殺了吳寶璋。

  那天差一點點他就掐住了吳寶璋的脖子。

  是康六娘說,不值得。

  他不值得為了個吳寶璋喪了性命。

  只有康六娘對他好。

  珍惜他……

  他不能白白地讓康六娘因為他受了委屈。

  一定要休了吳寶璋。

  只有這樣,才能為康六娘報仇。

  程諾緊緊地抿了嘴,只有一句話「我要休妻」。

  這下子不僅吳寶璋束手無策,就是被請來勸阻程諾的程許也不知道怎麼辦好。

  他歉意地和請了他來的程汶無奈地道:「說什麼話他都聽不進去,怎麼說都沒有用。說急了,就讓我們把他除名,反正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和吳寶璋和離。」

  程汶直嘆氣,道:「那康六娘也不是不好,可人家那身價在那裡,又不是短吃少穿的,怎麼會給諾哥兒當妾。這條路是堵死了走不通的。但把吳氏休了,到時候我們怎麼跟吳大人交待啊!這可真是兩邊不討好的事。」

  程許沒有說話。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有些事不是他能插手的。

  可他倒能理解程諾。

  和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過日子,真的是度日如年。

  他道:「要不您讓人來勸勸吳氏?吳大人那邊,也要派個人去說說才好。若是萬一……也免得結了仇。」

  程汶不住地點頭,道:「你說得對,我這些日子都被他氣糊塗了!」

  吳岫還要靠著程家往上走呢,肯定不願意讓女兒大歸。吳氏沒有了娘家的支持,還不是他說什麼是什麼——這吳氏進門這麼多年都沒能給程家生下一兒半女的,還不尋醫問藥,這次怎麼也要壓著吳氏想​​辦法給諾哥兒生個兒子才行。

  聽說公公請了程許過來勸說程諾的吳寶璋接過丫鬟手中的托盤正準備進去敬茶,聞言不由面如鍋黑。她把托盤住丫鬟懷裡一塞,怒氣沖沖地轉身進了自己住的廂房。

  她公公向來不靠譜,自己都在外面養外室,那康六娘又許了她公公每年八百兩銀子的養老錢……他公公這些年可是缺銀子缺得厲害!

  怎麼辦?

  她爹是不會管她的。程家的信只要一到,她豈不是任由程家捏圓捏扁?

  吳寶璋咬了咬牙,低聲吩咐貼身的丫鬟:「你去找輅大爺,就說我要見他。他若是避著我,我就直接去找陳娘子,反正現在程家有意休我,我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丫鬟也正為自己的以後擔心著。聽了立刻應是,去了阜成門。

  程輅聽了倒沒有推脫,立刻約了明天大相國寺見面。

  吳寶璋鬆了口氣,覺得關鍵的時候還是程輅靠譜些。

  她一早就去了大相國寺。

  兩人在寺後山見了面。

  程輅神色溫和,道:「你怎麼把日子過成了這樣?」

  一句話,就讓吳寶璋淚如雨下。

  程輅想了想,還是掏了塊帕子遞給吳寶璋。

  吳寶璋接過帕子擦了擦眼角。心中大定。對程輅道:「程諾那個軟蛋,若不是有了依仗,肯定不敢如此待我。你現在是陳大人的女婿了。我知道京城上上下下沒有誰不給陳大人幾分薄面的,官衙那邊就更不用說了。你能不能想辦法幫我僱幾個閒幫,」她面色猙獰地道,「讓他們把那個康六娘給我弄死了……」

  程輅一愣。隨後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吳寶璋不解。
  
  程輅笑著打顫著指著她:「你以為你是誰啊?讓我幫你殺人,你配嗎?」他說著,笑聲漸止,眼底露出譏諷之色來。「不過是山溝溝裡爬出來的泥腿子,身上那煙熏火燎的氣味都沒有洗乾淨呢,就想指使起我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

  吳寶璋懵了。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在程輅的心裡,她是這個樣子的……
  
  「你。你……」吳寶璋滿臉震驚地望著程輅,指尖直哆嗦,「你為什麼要那樣待我?」

  「哪樣待你?」程輅譏刺道,「順著你的話說些讓你高興的話?還是為了問你少瑾的事所以在門口的挑貨郎手裡買幾方帕子,幾朵絹花送給你……你以為這是什麼?」

  吳寶璋張大了嘴巴。

  程輅卻道:「你算個什麼東西?還想和少瑾比!你哪一點比得過她?她待我再不好,可從來不曾欺負過我,待我好的時候是真好……你不過是沒事的時候用來消遣的玩意兒……你不也是這想的嗎?不然怎麼一面和程諾訂了親,一面還和我眉來眼去的。你有什麼資格來問我……」

  周少瑾是個小賤人,可就算這樣,吳寶璋更卑賤無恥,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程輅,你這混蛋。」吳寶璋腦子嗡嗡直響,張牙舞爪地朝程輅撲了過去。

  竟然敢說自己連給周少瑾提鞋都不配!

  程輅是男子,仗著自己人高力氣大,不僅輕輕鬆鬆地就避開了吳寶璋的攻擊,而且反手用力,把吳寶璋的肩膀扭在了她的身後,把她向前推搡了幾步,俯身在她耳邊冷笑道:「你以為我是程諾嗎?你要再給對我動手動腳的,我不介意送你一程,把你借錢的事告訴程諾,讓程諾可以理直氣壯地把你給休了……」

  吳寶璋尖叫起來:「那你來幹什麼?」

  「來看你到底發什麼瘋啊!」程輅笑著,語氣溫和如春風,卻讓吳寶璋不寒而栗,拼命地掙紮起來,然後眼角的餘光卻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陡坡前,程輅只有把她往前一推,她就會掉到下面的山勾裡去。

  「你要幹什麼?」吳寶璋失控地厲聲尖叫,「殺了我,你一樣要償命的。你現在好不容易是陳大人的女婿了,馬上就能恢復功名,一洗前辱了,殺了我,你就什麼也沒有了,你可別做傻事啊……」

  「哈哈哈……」程輅仰了頭笑,如果是周少瑾,應該會瑟瑟發抖地抱著自己求饒吧?怎麼會像吳寶璋這樣,死到臨頭了還和自己討價還價。

  可惜了,他還要留著吳寶璋去噁心程家的人呢,不能讓她就這樣死了。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的!」程輅把吳寶璋拉了回來,淡淡地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以後別再來找了,我看著你就像看見屎殼郎似的,噁心得不得了……」

  他說著,把吳寶璋推到了地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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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異心

  吳寶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只知道她進門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她貼身的大丫鬟正端著碗藥滿臉愁悵地望著她,看見她睜開眼睛就高興地嚷了起來:「大奶奶醒了,大奶奶醒了。」

  驚喜地衝進她屋門的是她的乳娘和另一個大丫鬟,兩人站在床頭落著淚:「大奶奶,您可終於醒了,大夫說您受了風寒,已經昏睡了兩天兩夜了,要是您還不醒,我們只有去杏林胡同求袁夫人了!」

  受了風寒了?!

  吳寶璋掙扎著要坐起來。

  她的乳娘和丫鬟忙拿了個迎枕放在她的身後。

  吳寶璋道:「大爺呢?」

  丫鬟和乳娘交換了一個眼神,道:「大爺的傷還沒有好,正躺在床上休養呢?知道您受了風寒,由小廝扶著曾經過來看過您,可大夫不讓大爺下床,說是怕傷口又復發了,所以這兩天大爺就沒來看您。」

  扯謊!

  程諾恨死她了,怎麼會來看她?

  可程諾這個人最是心軟不過了,也許還真的來看過她?

  吳寶璋隱隱升起股希望,對乳娘道:「服侍我穿衣服,我去看看大爺!」

  乳娘的神色就有點慌張,忙道:「您還是先歇會,等吃了藥,人好些了再去看大爺也不遲……」

  吳寶璋心生疑惑,一把就推開了乳娘,吩咐丫鬟:「給我更衣!」

  丫鬟看看乳娘,不敢動。

  吳寶璋大怒:「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奶奶?難不成都想被攆了出去不成?」

  乳娘聽著就哭了起來,道:「大奶奶,大爺不在屋裡。您暈過去的第二天大爺就能下床了。一能下床就出了門,到今天也沒有回來。身邊服侍的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大老爺很是擔心,派了人去找,聽回話的人說,大爺去找那個康六娘了。結果康家的鋪子人都盤給了別人,康六娘回徽縣,大爺。大爺他追了過去。說要給那個康六娘一個交待,要,要休妻……」說完。乳娘嚎啕大哭起來,「大奶奶,這可怎麼辦啊?您要是被休了,縱然老爺心疼您。可還有夫人呢?這兩天您昏迷不醒,不知道金陵城那邊寫了信過來。說是給吳大爺訂了尹家舅爺的次女為媳……」

  吳寶璋聽著氣得差點閉過氣去。

  她生母姓尹,這尹家舅爺就是她生母的兄長,是眉州赫赫有名的無賴,後來他父親做了官。好幾次打著他父親的名義魚肉鄉鄰,他父親沒有辦法,找人把這個舅舅狠狠地打了一頓。她這個舅舅才算安分了些。可就算如此,她父親每年還要拿出一定的銀子貼補這個舅舅。這樣的人家養出的女兒還有什麼好的。而且還是次女。這不是要毀了她哥哥的前程嗎?

  可能幹出這種事的,除了她那個好繼母還能有誰呢?

  吳寶璋強支著身子問:「這是不是太太的主意?」

  乳娘抹著眼淚點了點頭,道:「太太說,尹家舅爺這樣總來要錢,給銀子,尹家舅爺就指望著這銀子過日子,根本就不會去做事。不給,別人還說老爺不認髮妻,名聲不好,而且二小姐就要嫁到申家去了,申家在江南也算是數得著的人家,可不能讓二小姐嫁過去了給人看笑話。最好就是娶個尹家的姑娘進門,以後有什麼事,由尹家的姑娘出面幫著調停,再不濟,由尹家的姑娘去對付尹家——那尹家的姑娘嫁進了門,總不能不顧著夫家一心只想著娘家吧?」

  「大老爺就同意了。」

  「婚期已經定在了今年的十月。」

  也就是說,她反對也沒有用了。

  吳寶璋軟綿綿地就躺在了床上。

  程家卻沒有一個人來看她一眼。

  吳寶璋腦子裡糊糊的,一會兒是程輅笑著把朵絹花幫她簪在頭上時看她帶著欣慰和喜悅的目光,一會兒是程輅拿著本《山海經》笑容溫和地給她講故事,一會兒是程輅把她推在地上,指著她的鼻子大罵她是個賤,婦,她一抬頭卻看見周少瑾正笑盈盈地站在程輅的身後……那些有的沒的情景在她的海腦裡走馬燈似的打著轉,讓她有些分不清什麼是曾經發生過的,什麼是她胡思亂想,人漸漸變得迷迷糊糊刪起來。

  等她完全清醒過來,已是八月初,要開始送年節禮了。

  乳娘來請她示下,她卻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來,只是聲音啞嘶地問乳娘:「這些日子不是老爺當家嗎?你去問老爺好了?」

  乳娘笑容顯得很是勉強,道:「家裡的事本來就應該是太太當家,不過是前些日子您身子骨不舒服,就把有些事交給了老爺。如今您醒了,這家裡的事自然是由您說了算……」說道,低聲道:「八月初八是朝陽門四老爺家韞大爺的百日禮,您有好些日子沒有出門了,要不要收拾收拾去那邊走動走動?」

  暗示她有什麼委屈可以趁機和程家的長輩說說。

  如今程汶越發的要依靠程家長房了,如果程家長房的長輩們開了口,程汶是不敢不聽的。

  吳寶璋腦子裡又響起了程輅「你連給少瑾提鞋都不配」的話來。

  她頓時恨得咬牙切齒,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讓她去巴結郭老夫人,看周少瑾的臉色……門都沒有!

  可如果不去……這個局怎麼破?

  清醒過來的吳寶璋,很快開始面對自己的困境。

  「大爺還沒有回來嗎?」她問乳娘,「老爺這些日子都在幹什麼?」

  乳娘怯生生地望著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大爺還沒有回來,老爺這些日子一直在鋪子裡忙著。」她說著,猶豫了片刻,又道,「不過。那邊的兄弟前些日子過來了,聽說給老爺帶了六百兩銀子過來了,是那邊田莊的出息,還說,那邊的讓他過來商量老爺,說是想把那邊的兩塊上等水田賣了,賣得銀子拿過來給老爺補貼一下這邊的開銷……」

  那邊的。就是程汶的外室。

  周少瑾聽著冷笑:「六百兩銀子。她這是在哄誰呢?老爺給她的那幾間鋪子一年就有兩、三千兩銀子的收益……」

  乳娘無奈地道:「可也能哄著老爺才是。您看太太,那可是一毛都不拔,上個月的時候還帶信來讓老爺給她寄兩千兩銀子。說是娘家的侄兒馬上要成親了,怎麼也要隨個大禮。您再看那邊兄弟,吃飯都跟下人們坐一個桌上……」

  「行了,行了。」吳寶璋聽著這個就頭痛。道,「你以後少跟我說這些。」

  乳娘不敢作聲了。

  她也覺得管公公的事不對。可這不是從前吳寶璋吩咐她盯著的嗎?

  吳寶璋覺得自己還不如昏睡的好。

  她嘆了口氣,吩咐乳娘:「給我準備衣飾吧!初八那天去朝陽門吃酒去。」

  乳娘高高興興​​地去準備了。

  吳寶璋派人去給公公請安——她既然醒了,怎麼也應該去跟公公打個招呼,只是程諾不在家。公媳之間也要避著點,就派了人過去。

  回來的人並沒有看見公公,稟她道:「老爺和那邊的兄弟在說話。聽說您醒了,拿了人參讓廚房裡給您燉個雞湯。說讓人好生休養,初八的時候去朝陽門那給韞大爺祝賀。」

  吳寶璋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書房裡,程汶的眉頭卻皺得能夾得死蚊子。

  他一面在屋子裡打著轉,一面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姐姐的意思?」

  屋子裡還有個男子,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五官端正,衣裳普通,卻有股子沉穩勁,讓人看了就覺得這辦事很牢靠,放心。

  「是我的意思。」男子道,「姐姐跟著您並不覺得辛苦。可孩子大了,過些年還要讀書下場,就這樣糊里糊塗的,以後怎麼辦?姐姐是想去杭州府,求您走個路子把幾個孩子的戶籍上到杭州府去,她以後和孩子們就在杭州府過日子。那也是我們老家。是我一進京,見家裡這樣一副情景,就想著你不如幫大爺娶了那康娘子。」

  「您是官宦家的子弟,有些事不知道。那徽縣多是經商之人,很多人在外面行商十幾、二十幾年都不回家,總不能身邊沒個服侍的,生下來的全是庶子吧?就在當地娶個老婆,兩頭大……」

  這種事程汶也聽說過。

  還曾鄙視過這樣的人家。

  可現在……他不由心中一動。

  如果程諾跟著那康家六娘子去了徽縣,那他就可以把吳氏送回金陵孝敬婆婆,外面養的則可以帶著孩子和他一起在京中生活,那康家六娘子雖然說是商賈出身,可好歹身世清白,吳氏又沒有孩子,到時候生了孩子回金陵上譜,沒有了嫡子,大家全都一樣,也就沒有了嫡庶之別。

  程汶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越想越覺這件事可行。

  他有些興奮地高聲喊了管家進來,讓他準備份厚禮送到朝陽門去:「……慶賀韞哥兒百日禮。」

  關係到子嗣,是大事。如果能讓長房的點了頭,這件事可就萬無一失了。

  那吳氏的父親畢竟是正四品的官員,誰知道會不會哪天就升了正三品的封疆大吏,到時候吳氏依靠娘家不承認康家六娘子生的孩子是一樁事​​,若是說康家六娘子是他們家的妾,妾無私產,把康家六娘子的家業奪到手裡一分錢不留給他孫子反而補貼了她娘家可就麻煩了!

  這件事怎麼也要安排好了,不讓那吳氏有翻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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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百日

  程汶拿定了主意,到了八月初八那天,一大早就和吳寶璋去了朝陽門。

  程池升了官,又正巧碰到他的長子韞哥兒的百日宴,不僅宋閣老一家來了,程池從前的頂頭上司章蕙也來了,工部和都察院的同僚認識的不認識的都隨了份子,外院開了五十桌,請了兩個戲班子在那裡唱戲。內院的女眷只來了平日裡有走動的,桐鄉袁氏、舒城方氏、鎮江廖氏等都來了,三闊的水榭樓下擺了十桌,樓上擺了六桌,對面是戲台,唱得是郭老夫人點得《六郎探母》,的退步裡擺著五、六桌馬吊,周初瑾的婆婆廖大太太和方萱的母親方二太太等人都在這邊打馬吊。

  周少瑾進來打了套招呼,吩咐小丫鬟們給來客們重新上水上茶上點心,然後和廖大太太寒暄了幾句,這才起身去了前面的水榭。

  方二太太望著周少瑾的背影消失門外,不禁暗暗地嘆了口氣。

  周氏今天穿了件碧青色素面的褙子,銀紅色八湘鑲著繡了大朵大朵兒木錦花的襴邊,面色紅潤,腳步輕盈,未語先笑,雖然已經生了孩子,卻還像未出閣的小姑娘似的,身上有種嫁了人的婦人沒有的明快和輕鬆。

  如果當初她能低低頭,主動和郭老夫人攀談,把方萱嫁過來就好了。

  或者是不那麼急地把方萱嫁過去也好了……方萱是被她寵慣了的,女婿也是個捧在手裡長大的。兩人到了一個鍋裡吃飯,誰也不讓誰,甚至連家裡人都怪上了——女婿覺得父母不應該給他娶個獨生女兒,方萱覺得家裡人不應該這樣草草地把她給嫁了。

  想到上次女兒回娘家時憔悴的小臉,方二太太心裡就隱隱生痛。

  可事已至此,還能說什麼呢?

  方二太太就有些坐不下去了,尋思著不如找個藉口早點離席算了,還可以回家去陪陪女兒。

  她想著,就四處張望著尋廖大太太。

  要走。怎麼也要找個人幫著給主人家打個招呼,不然也太失禮了。廖大太太是周氏姐姐的婆婆,由她出面最好不過了。

  廖氏卻和一幫婦人圍繞在她的媳婦大周氏身邊,大周氏懷裡還抱著個大紅的襁褓……多半就是小周氏的孩子了!

  方二太太略一猶豫,還是走了過去。

  就聽見兵馬司的彭太太在那裡笑道:「……這孩子長得可真是俊俏。洗三禮、滿月的時候我都來看過,那時候還那麼一點點。這孩子滿了月就是不一樣,幾天幾天,這眉眼都長開了。」

  方二太太伸長脖子看一眼。

  果真是好相貌。

  白白嫩嫩的不說,頭髮生的烏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這麼多人圍著他。他不哭也不吵,四處張望。一看就是個極慧敏的孩子。

  方二太太心裡翻了翻酸水,還是叫了廖大太太低語起來。

  廖大太太也多多少少猜到了她為什麼不舒服,面子上勸了幾句,親自送方二太太出了垂花門。

  方二太太道了謝,轉身上了轎。

  廖大太太正準備往內院去,抬頭卻看見一個穿著油綠色潞綢寶瓶紋,一絲不苟地梳著個圓髻。並戴著兩朵絹花的四旬婦人身子直得像桿秤似的,由程家內院的管事碧玉笑盈盈地領著。七、八個丫鬟手捧著大紅描金的匣子兩人成行地跟在她們身邊,往垂花門這邊來了。

  一看就是哪家體面的婆子來給程家送賀禮來了。

  可這誰家的婆子,她卻是一點印像也沒有。

  要說江南數得著的官宦人家只有那幾家,又你和我結親著,我和你結著親,七彎八拐的,怎麼也能認識……

  廖大太太不動聲色地轉身就往內院去。

  她可不想碰到了和這些人寒暄。

  有失身份。

  碧玉領著四皇子妃的乳娘往前走著,心裡卻直打鼓。

  自從那天四皇子府讓出了鄭家娘子之後,許大爺親自去四皇子府道了謝,四太太也派人送了禮去,可不曾想四皇子那邊沒什麼動靜,那四皇子妃卻突然的客氣起來,前兩天還送了幾筐新上市的秋梨,聽商嬤嬤說,這是貢品,市面上有錢也買不到。

  今天韞大爺的百日禮,又讓自己的乳娘送這些東西來。

  常言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一準沒有好事。

  這四皇子妃到底要幹什麼呢?

  四爺不過是個都察院的左僉都御史,四皇子若是有什麼事,大可去杏林胡同還禮,求大老爺才是……

  她照著周少瑾的吩咐,進了垂花門直接走了旁邊的夾巷,去了西路的正院。

  商嬤嬤正在那裡等。

  她笑吟吟地上前和四皇子妃的乳娘客氣著,挽了四皇子妃的乳娘去旁邊的暖閣喝茶,吩咐春晚清點禮單,吉祥幫著招待那些捧著禮品的丫鬟,吩咐外院的管事打賞跟過來的車夫和隨車的粗使婆子。

  屋子裡笑語不斷,很是熱鬧,倒也貼合今日的氣氛。

  不一會,在水榭那邊溜達了一圈子周少瑾過來了。

  商嬤嬤帶著四皇子妃的乳娘去了廳堂。

  行過禮,說明了來意,周少瑾讓人賞了四皇子妃的乳娘,並遺憾地道:「這都是謠言害死人——我想著四皇子妃是皇家媳婦,天下底最尊貴不過的人了,又是小孩子的生辰,哪裡就敢驚動。不曾想四皇子妃卻還惦記著,還特意派人送了禮過來,想想我這心裡就覺得很是過意不去。今日嬤嬤既然是代四皇子妃過來的,等同四皇子妃親臨,不僅要在我這裡喝幾杯酒再走,等會就隨我去水榭那邊和親戚朋友一起坐坐才能走。」

  四皇子妃的乳娘聽了忙笑著擺手:「哪裡敢當太太這樣的抬舉。不管怎麼說,我橫豎是個下人。怎麼能和府上的親戚朋友坐在一起?而且出門前皇子妃也特意叮囑過我,讓我別以為自己是四皇府出來的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丟了她的臉。太太的好意奴婢心領了,實在是不敢當。」

  周少瑾也不勉強,待春晚收了禮單,吩咐商嬤嬤好生招待她,就一溜煙地去了前院的書院。

  程涇和宋景然在書院裡下棋,章蕙朝程池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書房。在院子裡的老槐樹下站定。

  「宋老太爺的病怎樣了?」章蕙低聲道,「聽說宋家大公子的婚期提前到了九月初四?」

  程池看了章蕙一點,道:「前幾天宋夫人過來和拙荊說過這件事。」

  如果宋老太爺病逝,宋閣老就得丁憂,他問過周少瑾,記不記得宋老太爺什麼時候去的。周少瑾茫然地搖頭,說不記得宋閣老什麼丁憂了。

  程池猜著宋景然要麼守制一完就被皇上召回了京城,要麼就是被奪官。

  如果是後者自然好說,如果是前者,就算是短短的二十七個月,他們也得做些準備才是。畢竟前世楊壽山沒有被貶為庶民,曲源沒有這麼早被彈劾。他沒有去普陀山敬佛,沒有遇到宋老太爺……今生的改變太多,早已不能依賴周少瑾的記力。

  章蕙道:「不知道內閣會朝推誰入閣?」

  程池笑道:「到時候再說吧!不是還沒有到這一天嗎?我想宋閣老心裡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們聽著就行了。」

  章惠欲言又止。

  程池佯裝沒有看見。

  若是讓章惠上去了,萬一宋景然回鄉守致,皇上又召了他回來,誰下來好呢?

  程池決定袖手旁觀。

  反正不管宋景然安排誰接他的手。因為大哥已是閣老,怎麼也輪不上他。他還不如保持立,不管是誰拜相入閣都不能輕易得罪他。

  章蕙很是失望。

  懷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目光朝著東廂房瞥了瞥。

  程池會意,和章蕙應酬了幾句,就藉口要去官房轉了個彎,進了東邊的廂房。

  周少瑾正在等他。

  看見他就跑了過去,忍不住抱住了程池的腰。

  程池低聲地笑,親了親她的面頰,這才溫和地道:「你找我可是出了什麼事?」

  周少瑾點頭,捨不得放手,就這樣依在程池的懷裡把四皇子派了人來給韞哥兒祝壽的事告訴了程池。

  程池笑道:「四皇子可比你知道的有野心多了,不僅我,翰林院裡這兩年大出風頭的幾位庶吉士,戶部的左給事,都察院的御史……這兩年他可是結交了不少人。」

  周少瑾聽著有些不安起來,道:「我想著皇子不可結交朝臣,今天又有廬江李家、桐鄉袁家他們這些人在場,就沒敢聲張,讓商嬤嬤從垂花門旁的夾巷把人帶了進來,還讓商嬤嬤在花園裡的退步招待來送禮的人……四皇子要籠絡人心,偏偏我沒讓那些人出面,這樣會不會得罪了四皇子?他可是以後的皇上!」

  「傻丫頭!」程池見她不安,索性寵溺地又親了親她的額頭,讚揚道,「他現在還不是皇上呢?你不用怕他。就算他哪天做了皇上,可你看他對程家做得這些事……憑什麼讓我敬重他?憑什麼他作踐程家……」

  周少瑾聽得膽戰心驚,卻又覺得程池就是這樣的性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是合情合理。

  她問程池:「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幫太子治病嗎?或者是想辦法去做了東宮的屬臣,隨時知道他的動靜……」但好像程池不是這樣的人。

  他如果想知道什麼,估計會直接問,而不是迂迴曲折地在這裡算計那算計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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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7:30: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八章親密

  程池可能一點也沒有讓周少瑾「失望」。

  他笑著捋了捋她的頭髮,低聲道:「皇上不止太子和四皇子兩個兒子吧?」

  周少瑾嚇了一跳:「你,你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程池淡淡地道,「從前沒有你和韞哥兒,我和他玩玩也沒什麼。可現在我拖家帶口的,任何可能會傷害你們的事我都不會讓它任意滋生。太子和皇長孫都會病逝,而四皇子登基後會謀害程家,與其這樣,還不如另捧個皇子出來繼位,何況費那麼多的精力去給皇太子和皇長孫治病……」

  「這,這能行嗎?」周少瑾雖然隱隱感覺到了程池的打算,可親耳聽見程池這麼說,心裡還是滿是不安,「四皇子,可是命定的真龍天子……」

  「若真有『命定』這種說法,又何來的『成王敗寇』之說?」程池不以為然,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護著你和孩子周全的。」

  周少瑾卻想著自己前世那十年安穩清靜卻也如死水般讓人窒息的日子,她不由把頭靠在了程池的懷裡,聽著程池那沉穩有力的心跳,柔柔地道:「你去哪裡,我自然就去哪裡。就算是死,碧落黃泉,我也會跟著你。你只要安排好韞哥兒就行。他年紀還小,總要見識見識這世間的風景才不算來這世上走了遭……」

  她平靜而又理所當然的語氣,讓程池心裡酸酸的,又甜甜的。

  他吻著周少瑾的額頭,笑道:「我還準備和你白頭到老呢!你可不能說這些喪氣話。」

  周少瑾仰頭望著他,抿了嘴笑。

  那笑容,如​​三月裡的春風般讓人迷醉。

  程池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和她唇齒纏綿起來。

  屋裡昏沉不明的光線就浮動著曖,昧的味道。

  周少瑾有些羞赧地閉上了眼睛,手緊緊地環住了程池的腰,沉醉在他​​柔情蜜意中。

  直到清風隔著門扇低聲地道:「四爺,章大人出來了。」

  程池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那那細柔甜糯如蜜糖般紅唇,聲音有些嘶啞地道:「晚上等我回去。」

  言語音透露出來味道讓這些日子雨露不斷地周少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臉又止不住地羞紅起來。火辣辣地。心裡卻像被春水浸泡了似的,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只知道澀澀地輕聲應「嗯」。

  程池就忍不住摸了摸周少瑾的臉。

  從前他覺得周少瑾的性子太柔順。容易被人欺負。可現在他卻覺得周少瑾的性子可真好,什麼都順著他,什麼都依著他,他想怎樣就怎樣。讓他看看到她就想抱抱她,生怕她哪裡不如意又不跟自己說。受了委屈,甚至是有時候想想那個人,心裡都柔得能滴下水來。

  「今天家裡的客人太多了。」他親了親周少瑾鬢角,「我也沒有想到。但客人都上了門。也不好把別人趕回去。等韞哥兒周歲的時候,我們再好好合計合計,只請家裡的人好了。免得你累得連好好地吃頓飯都沒空。今天就忍忍,晚上回去了我給你泡腳。」

  怎麼能讓四郎給她泡腳呢?

  周少瑾臉紅得更厲害了。而從程池話語中透露出來的寵溺又像潮水在她的心間蕩漾。

  她瞬息也不願意離開程池,抱著他的腰捨不得放。

  程池感覺到她的留戀,嘴角高高地翹了起來。也就順著她的心意由她抱著自己。

  清風久等不到程池出來,急了起來,隔著門扇再次低聲道:「四爺,章大人在找你!」

  周少瑾不好意思,忙放開了程池,悄聲道:「我先回去。你少喝點酒。酒太傷身了。」

  程池哪裡能立刻就放手。躊躇間低頭看見她紅潤的唇,抑制不住地俯身吻了上去,輕笑道:「我少喝點酒,你拿什麼獎賞我?」

  「咦?!」周少瑾睜大了眼睛。

  程池又說了一遍:「你讓我少喝點酒我就少喝點酒,總不能什麼獎賞也沒有吧?要不然下次我怎麼記得你的叮囑!」

  四郎,在向她撒嬌哦!

  意識到這一點,周少瑾整個人都傻了,心尖卻酥酥麻麻的,有點疼,又有點驕傲,還有點喜悅。

  她不禁道:「那你說怎麼辦?」從來沒和人調過情的小丫頭一本正經地冥思苦想,「要不我給你繡個新扇套?或者是給縫件衣裳?」

  「這些自有針錢房的人做!」程池笑道,「這樣的獎賞沒誠意!」

  也是哦!

  周少瑾滿心都是程池地望著他,道:「那,那你說怎麼辦?」

  程池想了想,正色地道:「那等我晚上回來的時候,我想怎樣就怎樣……」

  周少瑾鬆了口氣。

  她本來就事事都依順著程池,自然是他說怎樣就怎樣了。

  「好!」她高興答應。

  程池眼底閃過一絲得逞後光芒,又抱了抱周少瑾,快步出了廂房。

  周少瑾卻若有所思。

  難道她說錯了什麼嗎?

  怎麼四郎眼底有得逞能的光芒閃過。

  周少瑾歪著腦袋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到原因。

  等到晚上程池回來,兩人梳洗一番後在被子裡顛鸞倒鳳之時,程池靠坐在床頭扶著周少瑾的腰肢要她騎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周少瑾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說。

  她臉燒得眼淚都落了下來,手抵在程池的胸膛上直搖頭:「我不行……我不會……痛……」

  程池卻耐心哄著她:「你答應了我的……我告訴你……不痛,不痛……你試試就知道了……」

  可這也太荒唐了。

  周少瑾隱隱有種感覺。

  照這樣下去,他們只怕離白日暄淫也不會遠了。

  事情怎麼會這樣?

  她心情緊張。

  程池一直耐心地哄著她。

  周少瑾最怕程池這樣哄著她了。

  只要他一這樣哄著她,她多半什麼荒唐的事也會答應的。

  周少瑾索性把眼一閉,隨他去了……結果是第二天一大早日上三竿她在韞哥兒的哭鬧聲中醒了過來。

  感覺到已空了的乳房。她都沒臉見兒子,好不容易梳洗乾淨了出去,韞哥兒滿臉是淚地朝她撲了過來。

  周少瑾愧疚地抱住了兒子。

  韞哥兒趴在周少瑾哭得更厲害了。

  周少瑾滿心歉意,抱著韞哥兒先去給郭老夫人請了安,然後坐著軟轎去了東路的客房。

  李氏帶著四歲的初瑾和只有十個月的周宗瑾昨天早上趕了過來,熱鬧了一天過後,母子三人沉沉地睡著了。周少瑾去的時候都還沒有起來。

  李嬤嬤是李氏身邊的老人。聽說周少瑾過來了忙迎上前去。

  吉祥扶了周少瑾了軟轎,韞哥兒卻扒在母親的身上不下來。

  周少瑾心痛他剛才哭得傷心,就順著他的意思抱著他下了轎。

  韞哥兒的臉上這才有了一絲笑意。

  李嬤嬤看著韞哥兒那精緻漂亮的模樣兒稀罕得不得了。上前給周少瑾請了安,望著韞哥兒笑道:「這是大爺吧?長得可真漂亮!以後肯定是個美男子!」說著朝他伸出手,「韞大爺,我是你外祖母身邊的嬤嬤。讓我嬤嬤抱抱可好?」

  韞哥兒才剛滿一百天,應該是什麼也不懂的時候。他卻像聽懂了話似的,扭著身子鑽在母親的懷裡看也不看李嬤嬤一眼。

  李嬤嬤不敢相信,對周少瑾道:「二姑奶奶,韞大爺這樣。難道已經開始認識人嗎?」

  周少瑾也不敢肯定,笑道:「怕是因為熟悉了我身上的味道,脾氣又大。誰也不讓抱吧!」

  「可就算是這樣,韞大爺也太聰明了些!」李嬤嬤道。「我不知道見過多少孩子,像韞哥兒這樣才剛剛百日的孩子就知道誰是誰了,還是第一次看見。」

  「真的嗎?」別人誇她和四郎的兒子聰明,周少瑾笑著嘴都要合不擾了。

  屋子的李氏聽到動靜高聲道:「是誰在外面?」

  「是二姑奶奶!」李氏答著,忙撩了簾子請周少瑾母子進去。

  李氏已經起床了,梳著個纂兒正坐在床上喝蜂蜜水。

  周少瑾進門她就迎了過來,一面笑著對周少瑾道著「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一面伸了手去抱韞哥兒。

  韞哥兒又像剛才那樣,扭著頭撲到了周少瑾的懷裡。

  李嬤嬤就笑著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李氏又驚又喜,道:「沒想到我們韞哥兒這麼聰慧,以後肯定能當狀元。」

  周少瑾呵呵地笑。

  兩人分左右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

  平時這個時候韞哥兒都吵著要走動,此時卻乖巧地依在周少瑾的懷裡玩著自己的手指頭。

  周少瑾就和李氏敘起話來:「父親的身體可還好?您這一路上可還太平?您怎麼昨天早上才趕過來?我還以為您來不成了?幼瑾和宗瑾呢?還在睡覺。」

  「老爺的身子骨向來都很硬郎。」李氏道,笑容變得有點苦澀:「這件事都怪我。老爺讓我早幾天過來,我又怕老爺身邊沒個人照顧,就遲了幾天。誰知道半路上車軸卻壞了,好不容易修好了,差點被驛道上那些傳信的小吏給撞了,宗瑾嚇得哇哇大哭,怎麼也哄不好。我這孩子撞見了什麼不好的,就先找了間禪寺住下,給宗瑾找了個大夫,開了幾副安神藥,這不趕過來就晚了!」

  周少瑾忙道:「那宗瑾好些了沒有?宗瑾不舒服可是大事,您應該在路上我休息幾天的!」

  周宗瑾可是父親唯一的兒子。

  李氏忙笑道:「好了,好了!早就好了!不然昨天一大早還趕不過來。」

  昨天太忙,周少瑾也沒有來得及和李氏好好地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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