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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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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4 16:56: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七十八章新春

  過年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當天晚上程涇在朝陽門用了晚膳,坐了很久都沒有提回去的事,郭老夫人以為兩人口角了,也不提杏林胡同的事,留了程涇過夜。

  程涇也沒有推辭,直接就在郭老夫人的碧紗櫥歇下了,美其名曰要「服侍」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管程涇。

  第二天一大早,沉香等人服侍著程涇上了朝,周少瑾則派了碧玉去程渭那邊商量過年的事。
  
  雙榆胡同那邊,程池親自去了一趟。

  程劭商量過常氏之後,高興地答應了。

  邱氏不僅答應了,而且還歡歡喜喜帶了謝氏過來串門,笑盈盈地問有沒有什麼地方她們可以幫忙,並道:「如今我們不用準備年夜飯了,可少了不少的事。」

  周少瑾拉了謝氏的手,笑道:「不用,不用,你們只要帶了肚子來吃就行了。」

  邱氏知道朝陽門這邊婦僕不少,也就不和周少瑾客氣,隔三岔五地帶著謝氏過來陪著郭老夫人說話。

  下午,常氏帶著阿寶和阿仁過來了。

  兩個孩子進門就撲到了邱氏的懷裡,給邱氏等人行了禮就跑去找韞哥兒玩去了。

  常氏看著兩個孩子眼睛裡都是笑,不好意思地對郭老夫人道:「這兩個孩子都太好動了。」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孩子不好動,等做了大人的時候好動你可就後悔也來不及了。」然後感慨道,「這才是孩子天性!你看他們剛來的時候,端了點心盤子放到他們的手邊,他們咽著口水也不伸手去拿點心……是你們教得好!這樣才像是我們家的孩子。」

  常氏和邱氏忙說「不敢」。

  郭老夫人笑道:「有什麼不敢的!做了好事是有好報的。你們能這樣對待他們。以後就等著享他們的福好了。」

  大家說說笑笑,喝茶吃點心打牌,痛痛快快地玩到了掌燈時候才散。

  袁氏直到程涇下衙回家才知道這件事。

  她氣得半晌肝痛,半晌都沒有說話。

  宗婦不祭祖、不準備年夜飯還算什麼宗婦?

  袁氏想到周少瑾那柔柔弱弱如柳條的身姿……她立刻改變了主意。

  也好,就讓她來主持今年的祭祀,讓她也嚐嚐自己的辛苦。

  「娘沒有責怪我吧?二弟妹有沒有說什麼?」她索性依在大迎枕上無力地對程涇道,「一想起嘉善。我實在是提不起精神來。」

  她的確沒有病。裝病未必有些假,不如說成是「心病」。

  程涇嘆氣,神色微霽。道:「娘不是那樣小氣的人。今年要麻煩四郎媳婦幫著準備祭品,你見到四弟妹還是要向四弟妹道個謝。」

  「這是自然!」袁氏在心裡冷笑,安安心心地躺在床上繼續不舒服。

  周少瑾有郭老夫人幫著拿主意,有樊劉氏和商嬤嬤幫忙。把過年的諸事當成一件好玩的事,每天程池下了衙就會和他說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程池這段時間比較忙。原本還有些不悅袁氏的甩手不管,見周少瑾興致勃勃地說著過年的事,他覺得這樣也不錯——他的小姑娘總有一天要長大,要知道這些祭祀的禮節。現在讓她練練手,以後就不陌生了。

  他認真地聽周少瑾說話。

  周少瑾就更覺得過年是件有意思的事了。

  榆樹胡同那邊來報喜,說周初瑾誕下了次子。廖大太太非常的高興,取了個名字叫「燕哥」。遠在鎮江的廖大老爺聽說之後也很高興。寫了信來說要到京城主持孫子的百日禮。廖大太太聽了氣憤不已,寫信回去讓他「好生在家裡待著,別來京城給兒子丟臉,兒子現在好歹也是從七品的官吏了,仕途正旺」云云,據說廖大老爺接到信之後按捺不住把信撕了個稀巴爛,派了個小廝來罵廖大太太「不守婦道」……那小廝怎敢真罵,哆哆嗦嗦半天也沒有說清楚廖大老爺都幹了些什麼……

  燕哥做滿月的時候周初瑾悄悄地把家裡發生的這些事說給周少瑾聽,並苦惱地道:「……萬一我公公來了京城之後他們吵了起來可就麻煩了!」

  作為媳婦,她幫誰也不對。

  置之不理就更不對了。

  周少瑾根本不覺得這是個事。

  她一面輕輕地拍著懷裡的燕哥,一面打量著燕哥的五官,道:「做人媳婦的,一手是娘家一手是婆家,做人兒子的,還不是一樣——若是廖大老爺和廖大太太吵得厲害了,想必姐夫面子上也無光,你不出面說項,姐夫也會出面調停的吧?」

  周初瑾聽著眼睛一亮,不由笑著上下打量周少瑾,道:「你可真是長大了,能夠幫著姐姐出主意了。」

  若說周少瑾兩世為人有什麼遺憾的地方,那就是沒能幫上姐姐什麼幫。聽姐姐這麼一說,她比吃了蜜還要甜,不禁就依偎在了姐姐的身邊,嬌聲連問她「是真的嗎」。

  周初瑾哈哈地笑,打趣她道:「剛才還覺得你長大,再仔細一看,原來還是個小姑娘。」

  惹得周少瑾一陣嬌嗔。

  ※

  等吃過八臘粥,祭了灶神,掃了塵土,換了桃符,貼了春聯,春節就來了。

  大年三十的年夜飯擺在了朝陽門,用過年夜飯,眾人一起去杏林胡同祭了祖先,初一一大早又按品大妝進宮朝賀,回到家裡周少瑾等女眷好好地睡了一覺,程池、程涇卻還要去上峰或是同僚家裡拜年。

  好在是大家的情況都一樣,誰家也沒有精力一個個地待客,所謂的拜年也不過是寫張拜帖投到各家的門房就行了。

  朝陽門今年收到的拜帖是去年的兩倍。

  周少瑾就算是不問外面的事,也能感覺到程池現在已漸漸得了勢。

  初二的時候周少瑾不用走娘家,就在家裡招待回門的程簫等人。

  初三的時候周少瑾和程池去了榆樹胡同的周初瑾那裡做客,初四彭城伯城請了他們家去喝春酒。初五程池請了顧九臬和袁別雲……這樣你來我往的,一直忙到元宵節收了燈,周少瑾才歇了口氣。

  這時又接到了四房關老安人的來信,說是開春之後準備讓程誥來京中求學,以期下科下場,試試能不能有所建樹。

  前世條件那麼艱苦程誥都考中了進士,何況今生可以得到程劭、程池的指點。

  周少瑾自然很是歡迎。不僅寫了信去問具體的行程。還算著日子讓秦子集派了人去通州碼頭接人。

  集螢見天氣漸漸地暖和,韞哥兒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少了起來,就每天帶著韞哥兒在花園裡四處亂竄。

  雪球像個小尾巴似的天天跟在韞哥兒的身後。有時候周少瑾叫它,它「汪汪汪」地衝周少瑾喊幾聲,過來打個轉,又很快跟到韞哥兒的腳下蹭著他的腿。儼然已是韞哥兒的狗了。

  郭老夫人看了直笑,說:「這小狗和孩子似的。誰餵牠,誰對它好,它就跟著誰。」

  周少瑾嘿嘿地笑。

  想著程誥過來會住在自己家,她忙著把客房重新做了陳設。

  玉簪花和迎春花草草地就種下了。三闊的宅子東邊做了內室,西邊做了書房,明間是廳堂。東邊的耳房是盥洗間,西邊的耳房住了小廝。退步住著管事隨從,旁邊有門通府後甬道。

  周少瑾還不放心,親自指使著丫鬟婆子糊窗戶掛帷帳。

  劉樊氏笑著端了熱茶進來,道:「夫人還是歇會吧!這裡有我看著呢!保證辦得妥妥貼貼的,誥大爺來了住得舒舒服服,就像在家裡似的。」

  周少瑾聽著扑哧地笑了起來。

  程誥成親之後第一個孩子果然是個女孩子,叫了「圓圓」,顧十七姑也生了個女兒,隨著圓圓叫了方方……若是再生了女孩子,難道叫「棱棱」不成?

  念頭閃過,胸口一悶,張口就想吐,頭也昏沉沉的,兩眼發黑。

  劉樊氏見她臉色不對,搖搖晃晃的,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扶了周少瑾,連聲道著:「夫人,您怎麼了?」

  周少瑾扶著樊劉氏的手坐了下來,道了聲「我沒事」,心裡的鬱悶卻越來越重,沉甸甸地壓在心間,讓人喘不過氣來。

  樊劉氏滿頭大汗,忙道:「夫人,我叫人去給您請大夫。」

  周少瑾捂著心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春晚已定了婚期,正在趕嫁妝。聽到消息一路小跑地跑了過來,樊劉氏已扶著周少瑾在室內的醉翁椅上躺著休息了一會。

  「可能是這幾天太累了。」除了這個,周少瑾想不出自己為什麼不舒服,她坐了起來,那種胸短氣悶的感覺又消失了,她笑道,「好了,好了,你們也別緊張。」又叮囑,「千萬不要在老夫人面前說什麼?」讓她老人家平白無故地擔心。

  眾人齊齊應諾。

  曹御醫過來了。

  周少瑾很是意外,問樊劉氏:「大夫怎麼來得這麼快?」

  跟著曹御醫過來小廝笑道:「我們家老爺正好在家裡,準備出門去逛逛,貴府的管事就來了,老爺讓我拿著藥箱就直接過來了。」

  周少瑾讓人打了賞,想著曹御醫平日難得請得動,既然來了,號個平安脈也好。就讓屋裡的人迴避,手上搭了帕子躲在帷帳後面由曹御醫診脈。

  曹御醫手搭上去就笑了笑,等診了左手,已篤定地道:「恭喜夫人,是喜脈。」

  周少瑾愣了愣。

  自臘月到現在,程池十天裡面就有九天是早出晚歸不照面的,誰知道居然有喜了。

  「快,快請曹御醫到花廳奉茶。」周少瑾激動地道。

  樊劉氏更是拔腿就往外跑,道:「我去給老夫人報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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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4 16:56: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七十九章不顧

  郭老夫人生平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程池這個老來子了。為家族去做了跑江湖的商賈,想想就能讓郭老夫人痛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更別說有什麼心情去看風景,應酬家裡的那些三姑六舅了。

  現在好了。

  兒子不僅入了仕途,娶了自己喜歡的妻子,還生了兒子……如今又要添丁進口了。

  郭老夫人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連聲吩咐珍珠去開庫房:「這燕窩不能斷,人參、鹿茸、冬蟲夏草也都要備一些。韞哥兒小時候用的衣衫都清理出來,重新再洗乾淨了放到箱籠裡去。初瑾那里和親家老爺那裡也要派人去說一聲……還有邱氏那邊,也要派人去後個喜,二老太爺那邊……問問少瑾喜歡吃什麼?這些日子就照著她的口味,讓她別過來服侍了。韞哥兒也送到我這邊來,他橫衝直撞的沒個輕重的,要衝撞了他母親可不好……」這麼一說,滿身都是事。

  郭老夫人不由撫額,對呂嬤嬤道:「家裡事還是交到我手裡來吧!讓少瑾安安心心地養胎。」

  呂嬤嬤笑盈盈地應「是」,在郭老夫人面前湊趣道:「要是這一胎夫人能再生個兒子,您可就功得圓滿了。」

  郭老夫人覺得呂嬤嬤說得話不好聽,不悅道:「什麼叫功得圓滿了?我們程家就是子嗣少了些。自然是生得越多越好!」又道,「常言說得好,先開花,後結果,這一胎要是個女兒就好了。下一胎再生個兒子……兒女雙全,那才是好。」

  呂嬤嬤忙笑著補救道:「還是老夫人心裡有透徹,我跟了您一輩子,學了您一輩子,也沒有學到您的三分之一。」

  郭老夫人笑了笑,並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換了件衣裳去看周少瑾。

  婆媳倆人高高興興地說著話。得信的邱氏帶著兒媳婦謝氏趕了過來,大家又是一陣闊契。常氏帶著阿寶和阿仕過來了,還帶了些補品過來,一把抱住了身後緊緊跟著個雪球跑了進來的韞哥兒。笑瞇瞇地道著:「你要做哥哥了,以後又有人跟你玩了。」

  韞哥兒說話已經很清晰有條理了,他睜著大大的眼睛對常氏道:「可我已經有燕哥了!」

  這些堂表兄弟裡,只有燕哥的年紀比他小,是弟弟。其他的不是哥哥就是侄兒,就是侄兒,年紀也比他大。

  常氏笑道:「又有個弟弟了,你高興不高興?」

  韞哥兒每次去姨母家串門的時候燕官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吃奶,一點也不好玩。

  像燕哥那樣的弟弟……他不太喜歡。

  他想到了半天,對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道:「那能不能讓他和燕哥玩。我要和官大表哥、阿寶、阿仁還有睿表哥玩。我不要和弟弟玩。」

  大家哄堂大笑。

  郭老夫人笑道:「如果是個妹妹只怕是大家都要爭著和她玩了。」

  周少瑾心裡喜歡女兒,卻想生個兒子——這世上,兒子比女兒的日子要好過多了。

  邱氏笑道:「反正不管是生兒子還是生女兒都好,我們家的孩子就是小了點。」

  常氏不住地點頭。

  郭老夫人很高興,留在她們在家裡吃飯。

  得了信的程池回來了。

  他倒表的很坦然。好像一早就知道似的,更了衣,去汀香院陪母親和邱氏等人說了會話,就去了外院的書房準備下次給皇太孫上課的內容去了。

  周少瑾略略有些失望。

  晚上程池又打發了丫鬟來讓她先睡,說她懷著孩子,不易熬夜,他要晚點才能回來。

  周少瑾一個人睡了。

  半夜被驚醒,聞到了程池的氣息,感覺到了手上一涼。

  她忙睜開了眼睛,發現手腕上被套了個手鐲。

  平常的手鐲都是圓柱型的。這手鐲卻是扁扁的,乍眼一看,像是臂訓,和田玉。雕著萬字不斷頭圖案。通常潔白無暇,如瑩瑩堆雪。

  周少瑾一看就非常的喜歡。

  她不解地望著程池。

  程池笑著親了親她的面頰,卻答非所問地低聲道:「剛才不高興了?」

  周少瑾臉色一紅。

  男人去辦正經事,她怎麼能不高興呢?

  但又不可否定,程池這樣冷淡地去了書房……她還是希望程池能對她親熱些的。

  程池低聲地笑,把周少瑾抱在了懷裡。親暱貼了她的臉,悄聲道:「傻瓜!不可胡思亂想。我有點事。」

  周少瑾乖乖地點頭,心裡那點不悅灰飛煙滅了。

  程池在心裡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們成親都這麼長的時候了,她又寵孩子寵得緊,他以為她會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孩子的身上,沒想到她心裡眼裡第一個還是他。

  程池覺得自己就像被泡在蜜罐裡似的。

  有點慶幸還好下衙回來的路上心血來潮跑了趟了銀樓,給他的小姑娘買了件首飾,不然她的小姑娘這心裡只怕是要酸酸的了。

  程池就動作輕柔地摸了摸她還依舊平坦的肚子,低聲地道:「七皇子今天下午在上書房揍了四皇子一頓。」

  「啊?!」周少瑾駭然地望著程池。

  程池撫了撫她的頭髮,輕聲道:「今天下午皇上召見四皇子,準備說說這些日子江南稅賦的事,想讓四皇子和戶部一起拿個章程出來,給江南減點稅賦。結果四皇子剛到上書房沒多久,三皇子求見。皇帝原本不想見的,身邊服侍的一個小太監卻無意間把皇上前些日子收拾起來了的《農桑十紀》撞落在了地上,皇上看著那本書,突然改變了主意,讓人宣了三皇子進去。」

  「三皇子進去給皇上行了禮之後,一言不發朝著四皇子的臉就是一拳。」

  「上書房服侍的人一下子都嚇傻了。」

  「直到三皇子把四皇子打倒在地,四皇子口裡一直喝著『你這是怎麼了』,這才回過神來,把三皇子從四皇子的身上拉開。」

  「皇上氣得半死。」

  「三皇子卻不管不顧地喊著什麼『我就是要打他』『我不過是想在父親面前討個好,以後做個賢王。他卻包藏禍心,以為人人都他一樣。看著我出風頭就受不了,想著法子把我府裡的懷了孕的伶人藏了起來,等到那伶人生了孩子又把人拿出來出我的醜』,『他若真是坦蕩君子,為何不把人交給父皇處置』……嚇得上書房服侍的內侍一個個恨不得耳面聾眼瞎就好……」

  周少瑾不由緊緊地抓住程池的衣襟,道:「那,那三皇子……」

  「皇上也氣得不得了,」程池道,「要把三皇子圈禁了。但皇太孫趕了過來,勸了皇上半天,又幫三皇子說了很多的好話,皇上這才改變主意。但三皇子的王位也沒有了,雖然沒有被貶為庶人,卻交由宗人府管教,至於以後會怎樣,誰也說不定。」

  「那四皇子呢?」周少瑾有些擔心地道,「皇上會不會覺得他是被​​冤枉的,然後對他另眼相看?」

  「沒有。」程池笑,道,「你不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嗎?乾清宮的小太監,三皇子的暴怒,皇太孫的求情……」

  周少瑾心中一跳,道:「你是說……這是三皇子和皇太孫早就安排好了的?」

  「我不知道。」程池笑道,「可如果換成是我,被皇上降為了郡王,失去了角遂問鼎的資格,與其讓害我的人逍遙快活,還可能會繼續大寶,不如魚死網破,種棵懷疑的種子在皇上的心中,讓你的日子也不好過。至於他自己,不管怎樣也是皇上的親骨肉,皇上就是再惱他,最多也就是把他貶為庶民,難道還能殺了他不成?皇子貶成庶民,只要不是自己的對頭上了位,以後怎麼也能衣食無憂,有什麼好怕的。」

  周少瑾嘆氣,道:「我還是好好待在家裡給你洗衣漿裳好了,外面的可真是複雜。」

  程池呵呵地笑,道:「我的少瑾也很聰明,就是不喜歡動腦筋。」

  周少瑾扑哧地笑,道:「如果這件事真的與皇太孫有關,那他也太聰明了。難道真的應了那句『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他前世很早就病逝了……」語氣間滿滿的全是可惜,「如果四皇子無緣大寶,皇太孫又是去世了,那誰會做皇帝呢?」

  程池笑道:「閻王要你三更死,誰能留你到五更!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至少保全了程家。」

  這也是!

  她之前還懷疑皇太孫的死和四皇子是不是有什麼關係,現在四皇子的野心提前暴露了,照程池剛才話裡的意思,皇太孫已開始懷疑四皇子圖謀不軌,這種情況下,如果皇太孫還不知道防備四皇子,那他就算是做了皇帝,只怕也坐不長,坐不穩。如是開始防備四皇子,最終皇太孫還是死,不管是病死還是被人害死,這都是命。他們不可能給人換天改命啊?

  周少瑾決定順其自然。

  她不再去想以後的局面,笑著摩挲著碗上的鐲子改變了話題,道:「這,這算是給我的禮物嗎?」

  「嗯!」程池笑道,「知道我又要做爹了,我很高興,就想買個東西送給你,喜不喜歡?」

  周少瑾笑吟吟地點頭。

  程池心裡也跟著歡喜起來,幫她掖了掖被角,笑道:「快睡吧!」

  周少瑾把頭埋到了他的懷裡。

  程池低聲地笑,胸口的回音鼓動著她的耳朵,她莫名有種幸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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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4 16:57: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章來京

  因為周少瑾的懷孕,程誥來的那天又正好是程池去東宮講學的日子,程池甚至不能請假,周初瑾知道後說這事交給她了,她讓廖紹棠去接程誥。

  謝氏就悄悄地鼓勵程讓跟著廖紹棠一起去接人:「……不管怎麼說,你們是從兄弟。他在金陵,你在京城,他遠到是客,你怎麼也要盡盡地主之誼。大伯父是長輩,去接不合適,許大伯又在任上,韞哥還小,長房也就你能幫著跑跑腿了。如果你怕自己做不好,不是還有廖家姨父嗎?他如今可庶吉士,是有功名的人了。有他帶著你,你怕什麼?而且還可以跟著他學些人情事故。以後家裡再有這樣的事,你也能自己去了。」

  程讓向來被當成小孩子,家裡什麼事也輪不到他出面。

  他聞言猶豫道:「娘和池叔父都沒有說什麼,這,這能行嗎?」

  謝氏笑道:「那我們去問娘?」

  她知道自己丈夫在程家眾兄弟中有些弱,可各人有各人的位置,各人有各人的長處,程讓也許成不了進士,但他可以做個善良正直的人,可以幫著家裡的人打理些庶務,總比無所事事,眼高手低的好。

  程讓覺得妻子的話很有道理,去了邱氏那裡。

  邱氏聽了非常的高興,不僅鼓勵他跟著廖紹棠一起去接人,還拿了五十兩銀票、趕做了件春裳給程讓,讓程讓去的那天穿了新衣服去。

  母親贊同了他的想法,程讓也很高興,回來就把五十兩銀票和春裳給謝氏看。

  謝氏親自給程讓斟了杯茶,說是要慰勞他的辛苦。

  程讓不好意思地低了頭,道:「這都是你的主意。與我何干?」

  她的主意,也要程讓聽才是。

  謝氏笑道:「相公要是不贊同妾身的話又怎麼會答應去問娘呢?可見還是相公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程讓聽了很是歡喜,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到了去接程誥的日子早早就起了床,仔細盥洗了一通就去了朝陽門,然後喝秦子集一起去了榆樹胡同和廖紹棠碰了頭,往朝陽門去接程誥。

  程誥看見程讓非常驚訝。

  在他的印象裡,程讓總是躲在人身後。面目模糊。

  他不禁好好地謝了程讓一番。

  程讓很不意思。紅著臉,但好歹把​​該說的話說了,大家一起去了朝陽門。

  周少瑾在二門等著程誥。

  看見程誥依舊英俊。朝氣勃勃的面孔,眼淚在她的眼眶裡直打轉。

  前世她在京城見到程誥的時候,程誥雖然已是庶吉士,神態卻沉重而壓抑。

  她由吉祥扶著上前和程誥見了禮。

  程誥在路上已經知道周少瑾懷孕的消息。此時見她面色紅潤,目光璀璨。一點也沒有孕婦的萎靡,知道程池把她照顧很好,笑吟吟向周少瑾道喜之後,他不由打趣著周少瑾:「看來還是長房的水土養人。你從前在畹香院的時候。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似,後來去了寒碧山房,一下子就活了——你嫂子懷圓圓的時候。每天無精打采的,我看你現在這樣。倒像是打得死老虎似的。」

  周少瑾臉一紅,想到前世程誥和何風萍成親七、八年才生下圓圓,如今不僅提前生了女兒,還依舊叫了圓圓這個名,她有些好奇地道:「誥表哥怎麼給孩子取了圓圓這個小名?」

  程誥笑道:「你大嫂小的時候喜歡吃東西,長得白白胖胖的,有個小名叫『阿圓』,我們當時就戲言,若是生了女兒就叫這個名字,沒有想到真的生個了女兒。」

  可見有些事變來變去還是會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去。

  周少瑾笑著向廖紹棠道了謝,陪程誥去給郭老夫人問安。

  郭老夫人問起關老太太。

  知道四房一切都好,顧十七姑還再次懷了身孕,郭老夫人呵呵地笑了起來,叮囑了程誥幾句「把這當成自己家裡一樣」、「缺什麼就讓少瑾給你置辦」的話,這才叫了韞哥兒進來拜見程誥。

  程誥還是第一次看見韞哥兒,稀罕得不得了,指了韞哥兒的眼睛對周少瑾道:「真是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真的嗎?」很多人都說韞哥兒的眼睛好看。

  程誥點了點頭,感慨道:「我們家圓圓是個小胖妞,抱在手裡沉甸甸的,方方又是個皮得上房掀瓦的,還是你們家韞哥兒好,文文靜靜的,乖巧懂事。」

  周少瑾和郭老夫人都不住地笑。周少瑾更是很想見一見顧十七姑家的方方是什麼樣子。

  程誥見她們婆媳倆的表情有些不對,奇道:「怎麼?韞哥兒也很頑皮嗎?」

  周少瑾從來不覺得韞哥兒皮,笑道:「他是男孩子,比較好動。倒也不很頑皮。」

  大家笑著說了會孩子,程誥起身告辭。

  周少瑾把他送到了門口。

  廖紹棠和程讓送程誥去了客房。

  程誥梳洗更衣後由廖紹棠和程讓陪著說了會話,等到程池回來擺了席面為他接風洗塵,次日又親自帶他去了程劭那裡,由程劭考校了功課。

  程劭對程誥的功課很滿意,答應推薦他去了國子監讀書,還讓程誥功課上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去問他。

  程誥自然是感激不盡,每天就是朝陽門到家裡,家裡到朝陽門,偶爾會去拜訪程劭,去廖紹棠那裡串串門,和程池聊聊天,其他的時間都在心無旁騖地讀書。

  周少瑾看著,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定。

  時序也到了三月初三上巳節日,也就是女兒節。

  江南素有在這一天採了薺菜花煮雞蛋解毒止痢的習俗。

  周少瑾之前不知道京城也有薺菜花,後來發現家中有僕婦煮了雞蛋送人她才知道。所以今年一早就吩咐家中的僕婦採薺菜花送給親戚朋友,還讓程誥帶了些去給同窗,自己則在這一天煮了些雞蛋釀了米酒,和郭老夫人一起慶祝。

  結果她們正吃著雞蛋。彭城伯夫人跑了過來。

  她心不在焉地和周少瑾打了個招呼,就拉了郭老夫人去一旁的暖閣說悄悄話:「您聽說三皇子和四皇子打架的事了沒有?您說這件事可怎麼辦好?四皇子每年都往我們家送東西。您也知道我們家,四皇子按理也是我們家的外甥。他送禮給我們也是人之常情。我也沒有放在心上。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紛紛懷疑四皇子覬覦皇位,陷害手足,原本戶部的差事也沒了……以皇上的脾氣,若三皇子的事真的是四皇子幹的。皇上肯定不會放過四皇子的。萬一要是四皇子倒霉了。我們可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皇上就算是查出來是四皇子幹的,法不責眾,特別是如今皇家醜聞迭起的時候。就更不會去動這些功勳之家了。

  只要皇太孫心裡沒有疙瘩就行了。

  但這話郭老夫人不好當著彭城夫人說,只能委婉地道:「其他幾位皇子之前也應該給你們送過禮吧?既然怕皇上誤會,何不請了皇太孫去皇上那裡探個口風?」

  彭城夫人聽著眼睛都亮了。

  皇上的為人他們是知道的,就算是一時得罪了也不要緊。反正皇上年事已高,最多不過熬過這幾年。可皇太孫卻是未來的儲君。正常的情況下還有好幾十年活,他們可熬不起啊!

  彭城夫人連聲道謝,匆匆辭了郭老夫人就趕回了彭城伯府。

  周少瑾笑道:「這個彭城夫人倒有趣。」

  按理,這樣的人很難在宮中如魚得水。偏偏彭城夫人就很得皇太后和皇后的喜歡。

  郭老夫人笑道:「直率也有直率的好處。你以後就慢慢明白了。」

  周少瑾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過去也就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彭城夫人又過來了。

  她拉著周少瑾的手不好意思地道:「看我。上次來的時候也沒有問你好不好?聽說你懷了孩子?有沒有什麼想吃想喝的,我給你弄去。別的不敢說。要說這稀奇古怪的東西,我可見得多。」

  可見昨天是真急了。

  周少瑾暗中失笑,但還是恭敬地向彭城夫人道謝,請了彭城夫人進內室喝茶。

  彭城夫人也不客氣,陪郭老夫人坐在那裡面說著閒話,眉宇間卻不再有昨天的心浮氣躁,可見郭老夫人給她出的主意還是有作用的。

  郭老夫人也不問她昨天的事如何了。

  如今的京城,波譎雲詭,有些事還是裝聾作啞的好。

  等到了浴佛節這天,宮裡突然下旨,說四皇子結交朝臣,禁了四皇子的足。

  京中好多功勳原定了去寺裡敬香的都臨時取消了行程,原來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的行人比往年至少少了一半。

  周少瑾也決定不去敬香了:「……不知道為什麼,這孩子不像韞哥兒——韞哥兒那會我好生生的,覺得一下子就生了,這孩子卻折騰得很,不要說香燭的味道了,就是那香油的味道我聞著都不舒服,這都三個月了,還吃不得肉。去寺裡敬香,那簡單直就是在折磨人。」

  「難道這一胎是女兒?」小謝氏下個月就要生了,挺著個大肚子笑著坐在羅漢床上吃梨子。

  「你叔父和祖母都盼著是個女兒。」周少瑾摸了摸還沒有一點影兒的肚子,有些擔憂地道,「我原來想生個兒子,可又不想讓你叔父失望……真是左右為難。」

  「這有什麼為難的?」謝氏勸著周少瑾,「嬸嬸還年輕,以後還會生孩子的,這次是兒子,下次就再生個女兒,這次是女兒,那下次就再生個兒子好了。」

  「哪有你說的這麼輕鬆的。」周少瑾失笑,問起謝氏生產的事準備的怎樣了,有沒有什麼地方她能幫得上忙的。

  有小丫鬟匆匆走了進來,道:「夫人,程識、程證和潘濯幾位大人來拜訪誥大爺​​,如今往客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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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借力

  這幾個人來幹什麼?

  周少瑾直皺眉。

  可他們是來找程誥的,她若是干涉,那程誥成什麼了?

  她想了想,道:「你們在旁邊看著點,若是情況不對就來告訴我。」

  小丫鬟應聲而去。

  謝氏好奇地道:「是二房和三房的人嗎?」

  程家分宗的事她也聽說過,但也只是人云亦云地聽說了一些,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

  因為涉及到周少瑾,她含蓄地道:「你要是覺得好奇,可以回去問問二嫂。這兩個人我都曾經吩咐門房的,他們若是一來了,一定要告訴我一聲。」

  免得又鬧出些事來。

  或許與前世的記憶有關,她總覺得程識幾個比較功利,不會無緣無故地來找程誥,她不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謝氏有些窘然地點了點頭。

  這畢竟是過去的事了,她這樣問好像有點不好。

  周少瑾看了直笑,道:「不是我不告訴你,是這件事很複雜,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才好,所以讓你回去之後問問二嫂。」

  謝氏這才想到外面的傳言。

  都說金陵程氏的分宗與大伯母袁氏有關。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小嬸嬸才不好說什麼?

  她自覺知道了內幕,自然不好意思再問周少瑾,她忙笑著轉移了話題,道:「不知道娘和祖母都在說些什麼?說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出來。」

  浴佛節周少瑾沒有出去,謝氏快要臨盆了,邱氏和謝氏也沒有出去,倒是袁氏來過一趟,過來恭喜周少瑾有了身孕,在朝陽門這邊坐了一會就藉口身體不適回去了。這次邱氏帶了謝氏過來給郭老夫人問安,周少瑾和謝氏兩個孕婦坐在院子的紫藤花架下說話喝著飲品吃著水果和點心,邱氏在郭老夫人屋裡卻久久沒有出來。

  周少瑾覺得這金桔蜂蜜茶非常的爽口,笑道:「一個是你婆婆,一個是我婆婆。都是待人和藹又可親的人,管她們說什麼,我們只管聽著就是。」

  謝氏一愣,眼底閃過一絲恍然。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小嬸嬸和祖母的關係特別的好呢?

  難怪自己每次回娘家或是娘家的母親來看她都讓她好好地跟小嬸嬸學學。

  她溫柔地笑,道:「嬸嬸說得對。」

  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笑著和周少瑾說起家常來。

  剛剛來給周少瑾報信的小丫鬟跑了進來,喘著氣對周少瑾道:「夫人,那識大爺約了誥大爺出去喝酒。誥大爺已經答應了,這就要動身出門了。」

  周少瑾讓那小丫鬟喊了秦子集進來,囑咐秦子集:「趕緊派個老成又機敏的人跟著,可千萬別讓誥大爺出什麼事?特別是那些現在看來無所謂以後卻會影響誥大爺仕途的事。」

  秦家的人久在程家做總管,當初的事雖然壓了下去,可又怎麼瞞得過秦家的人。何況秦子集是來給程池做總管的,與其讓他稀里糊塗聽別人糊言亂語的,還不如讓他知道內情。

  對於當初程識和程證都幹了些什麼事,他比邱氏還清楚。

  秦子集恭敬地應「是」,轉身把個體己的管事安排在了程誥的身邊。陪著他出了門。

  有了秦子集接手,周少瑾放下心來。

  等到邱氏扶著郭老夫人出來,她高高興興地迎了上去,問郭老夫人和邱氏要不要去花園裡坐坐:「……今天的天氣這麼好。讓哥媳婦也要多走動走動才好。」

  邱氏笑望著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看著興致很好,笑著應「好」,丫鬟婆子抱著韞哥兒,一道去了花園。

  路上,郭老夫人對周少瑾和謝氏道:「二郎在山東幹得很好,大理寺有個缺,他的上峰推薦他去大理寺來任職。你婆婆特意來告訴我這件事——如果事情順利,他能回來主持參加你們孩子的百日禮。」

  「這可真是件好事。」周少瑾忙恭喜邱氏。

  邱氏赧然地道:「這件事還沒有完全定下來,我心裡有些拿不定主意,來商量婆婆。婆婆說是好事。」

  程渭先在翰林院熬資歷,再外放回來,有了任職地方的經歷,再回來怎麼也能在六部三寺裡佔個好點的位置,當然是好事!

  謝氏還沒有見過這個公公,也恭喜邱氏。

  邱氏摟了謝氏嗔道:「你這孩子。怎麼也打趣起我來了。你公公回來了,讓哥兒也有人管教了,這才是大事。」她說著,把韞哥兒抱在了懷裡,道,「等二伯父回來了,看見我們韞哥兒了不知道怎麼高興呢!到時候讓你二伯父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

  韞哥兒只聽見了買好吃的,連連點頭,還提要求:「我要吃城西歪脖子做的肉夾饃。」

  集螢有次來看他,給他帶了城西歪脖子做的肉夾饃,他從此以後就惦記上了。現在集螢每次來都給他帶,他吃得直舔指頭,周少瑾派了廚子去看了看,可能是有秘方,怎麼也不及那歪脖子做得好。

  聽他這麼說,邱氏哈哈大笑起來,道:「韞哥兒只要吃肉夾饃嗎?」

  韞哥兒點頭,認真地道:「好吃!」

  哄得郭老夫人和周少瑾也笑了起來。

  邱氏就問起春晚的婚事來:「說是定在了五月初十?到時候我也來給她添箱。」

  郭老夫人笑道:「不僅你要來添箱,我也給大郎媳婦說了,讓她也來給這孩子添箱。照理說早就應該把她嫁出去了,她一直不放心四郎媳婦屋裡的,才把她給耽擱了。這次還說想等著少瑾平安生產了再說……這孩子,倒隨了四郎媳婦的性子,是個一門心思的,我瞧著怎麼也要風風光光、熱熱鬧鬧地把她給嫁出去才是。」

  謝氏不由瞪目。

  邱氏卻爽快地應了,還笑著打趣道:「我們可又有喜酒喝了!」

  周少瑾見郭老夫人如此抬舉春晚,決定把碧桃的婚事推遲到明年,免得兩人一前一後地出嫁,會因婚事的天壤之別而生出別樣的心思來。

  她回去就對碧桃說了:「春晚這一走,我身邊就只有你是我從娘家帶過來了,我這屋裡的事還要你看著點才行。」

  碧桃也不是那心思重的。忙笑道:「夫人您放心,原本就應該先辦春晚姐姐的事,奴婢這邊全聽夫人的。」

  周少瑾千挑萬選,給碧桃選的是碧玉丈夫的堂弟。

  春晚不會再在她身邊當差。

  等她嫁出去之後。周少瑾屋裡的事將由碧玉接手。

  周少瑾和碧桃說了會話才讓她退下去。

  她一退下去吉祥就進來了,悄聲稟周少瑾:「秦總管派人來回話了,說今天是證大爺請客——證大爺謀了即墨縣縣丞之位,不日就要去任地了,識大爺和潘大爺給證大爺洗塵。聽說誥大爺來了京城。請了誥大爺一起去喝酒。旁的倒什麼也沒有做。」

  「證大爺去了即墨縣?」周少瑾有些驚訝,但又覺得合情合理。

  前世程證有程涇護著,不僅考中了庶吉士,留在了六部觀政成了京官,還娶了吏部侍郎王簡的女兒,今生他站到了程識那一邊,程涇怎麼會管他?他沒有考取庶吉士,以他的性格又怎麼會隨隨使使地謀個差事?可有時卻是事不由己,他想要更好的差事,那也得有人幫他謀劃才是。

  他和程識、潘濯一起考中了進士。程敘要先考慮程識,潘直要先考慮潘濯,他也就只好自己胡亂折騰了。

  不過,即墨縣在山東,程渭也在山東……他找程誥,難道是為了程渭不成?

  不是周少瑾要把他往這方面想,而是前世程證就是這個樣的人。

  等到程池回來,她把這件事告訴了程池。

  程池一面自己更衣一面道:「你沒有多心,他應該是想找二哥。他能謀了即墨縣縣丞一職,說起來還是二哥幫得忙。他這些日子不是都在吏部泡著嗎?正好新上任的吏部文選司郎中是二哥的同科。他從前在陝西任職,今年才剛調上來。聽說程識是我們家的侄兒,就給他謀了個即墨縣的縣丞。你也知道,就算這樣。他事後肯定也要寫信給我二哥的。程證這一年在京城裡碰了不少壁,這才少了幾分『沒有程家長房我也考中了進士』的傲氣。

  「程證找過我,我沒有空。大哥那裡他又搭不上話,請誥哥兒出去吃飯,十之八九是為了這件事。」

  周少瑾道:「難道他以為誥表哥會幫他不成?」

  程池笑著提醒她:「你不是和笳丫頭很好嗎?」

  所以最終還是想打她的主意。

  周少瑾不悅:「在他的心裡,我就這麼好說話不成?」

  「他不是覺得你好說話。」程池換了衣裳。就著坐在了周少瑾的身邊,握了她的手,溫聲道,「他是覺得他從小跟誥哥兒一塊兒長大,誥哥兒雖然不至於給他錦上添花,可也不會落井下石,想讓誥哥兒幫他說話。」

  「誥哥兒應該沒有這麼糊塗吧?」周少瑾嘟了嘴道,「他當年做了什麼事,誥哥兒又不是不知道。」

  「可大多數人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程池笑道,「這件事我會跟誥哥兒說的,讓二哥賣個人情給程證,讓程證好安心地去任上。」

  周少瑾瞠目。

  程池在她耳邊低聲道:「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三房不是一直以來都以為只要他們那房出個進士就行了嗎?現在他們三房不僅出了個進士,而且還順利地做了官。三房忍氣吞聲了幾代人,就算是再沉穩​​,也會得意忘形地做錯事的,加上二房賣了這個人情給他們,他們以為長房不會和他們計較,肯定會從九如巷搬出來……等他知道從縣丞爬到縣令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時候,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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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漸褪

  周少瑾不由在心裡暗暗為程證默哀了幾息。

  程池現在很忙。

  自從皇太孫問過他關於四皇子的話題之後,上課之餘常留了他說話。有時候是問湖州府在哪裡?離嘉興有多遠?有時候問西安有多少人口?每年產多少糧食?是湖廣那邊的糧食多還是西安這邊的糧食多?有時候問袁維昌是哪一年​​中的進士?家裡都有​​些什麼人?袁家除了和李家、黃家聯姻之外,還有些什麼顯赫的姻親?

  有一次居然用開玩笑的口吻問他,聽說你娶的是你的侄女,娶親之前你真的沒有見過你侄女嗎?

  他當時答得很坦然:「臣當然見過。所以母親一提起這樁婚事的時候我就立刻應允了。」

  皇太孫聽了好像很感興趣似的,想繼續說什麼,旁邊服侍他的大太監輕輕地咳了一聲,皇太孫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住了話題。

  他實際上並不介意別人這樣問他。

  誰人背後不被人議論。

  當年他敢分宗,就想過會被人非議。

  何況皇太孫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孩子,好奇這些事也很正常。

  他所能做的就是別讓他的小姑娘擔了過錯。

  但也可能是他的態度太過坦然,皇太孫反而更加喜歡找他說話了,有時候不是他的課也會把他找去問東問西的,這就無形地佔用了他的時間,讓他時常會早出晚歸。

  今天夫妻兩人既然有空說閒話,他可不希望這些家庭的瑣事佔據他們的時光。

  「你前幾天說在跟著韞哥兒學畫畫,學得怎樣了?」他坐到炕上,給周少瑾斟了杯茶,笑道,「等會我去看看你的畫。」

  周少瑾臉漲得通紅,嬌嗔道:「不行,我還沒有學好。等我學好了再畫給你看。」

  韞哥兒還沒有滿兩歲,她還有畫花樣子的基礎,郭老夫人隨手告訴韞哥兒學畫畫。她在一旁閒著無事的時候也跟著學畫了兩筆,照理說,她怎麼也應該比韞哥兒畫得好吧?誰知道韞哥兒拿著毛筆亂點點,然後加上幾筆就是個小雞。人人卻都道韞哥兒畫得小雞比她畫得有趣。

  當著外面的人她只能笑瞇瞇地誇韞哥兒聰明,可當著程池的面她不禁有些沮喪,道:「娘說我根本就沒有仔細觀察過小雞長什麼樣,所以不如韞哥兒畫得有趣……可韞哥兒就見過小雞長得怎麼樣不成?」

  這件事程池也聽說過了,所以他才想看看周少瑾的畫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聞言他不禁笑了起來。道:「只怕是鳥語林裡養了小雞。」

  周少瑾恍然大悟。

  過年的時候程讓送了兩隻錦雞給韞哥兒,養在了韞哥兒的屋裡,韞哥兒就天天地追著兩隻雞跑,雪球也跟著湊熱鬧,幫著韞哥兒趕那兩隻雞。兩隻雞開始還要回頭啄韞哥兒,雪球加入後,就嚇得瑟瑟發抖,跳到了芙蓉花樹上不願意下來。

  她沒有辦法,只好把園子東北邊一塊偏遠幽靜的角落收拾出來,取了個名字叫鳥語林來安置這兩隻錦雞。後來韞哥兒每天只惦記著跟集螢跑東跑西。沒空去惹那兩隻錦雞,周少瑾也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周少瑾有些不好意思。

  程池卻興致勃勃,道:「走,我們去看看去。」

  周少瑾陪著程池去了鳥語林。

  和剛開始只養了兩隻錦雞相比,鳥語林已變得大不一樣。

  不僅添了鸚鵡、黃鸝、鴿子、八哥等常見的鳥雀,還養了兩隻單頂鶴,兩隻孔雀。

  周少瑾看得連連稱奇。

  她也看到了那群在山茶花樹下刨土的一群小雞。

  負責鳥語林的小雀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個高高瘦瘦的小伙了,他白著臉喃喃地對周少瑾和程池道:「都是秦三太太送來的,韞大爺一塊來的……老夫人知道……我以為夫人知道……」

  秦三太太,是集螢。

  周少瑾揉了揉額頭。

  自從懷孕之後。她吃了就睡,睡了就吃……

  周少瑾道:「這些鳥雀什麼時候送過來的?」

  小雀道:「是開春之後斷斷續續送過來的。」

  「鳥語林裡的鳥都不餵食的嗎?如果要餵食,食從哪裡來?」

  她之所以不知道鳥語林的變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家中的開銷裡沒有看見鳥語林的名字。

  小雀驕傲地道:「秦三太太帶了些包穀之類的東西。林子裡有野果小鳥,鳥語林沒什麼開銷的。」說完,又怯生生地看了周少瑾一眼,生怕周少瑾要散了鳥語林的模樣。

  周少瑾哭笑不得,看了簇擁著她的丫鬟婆子一眼,道:「韞大爺年紀還小。你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一定要記得告訴我一聲。」

  眾人朝程池望去。

  程池面色冷峻。

  丫鬟婆​​子忙屈身應是。

  周少瑾面色微霽。

  程池和周少瑾商量:「要不把兩隻丹頂鶴養在你屋裡吧?你沒事的時候也可以畫畫丹頂鶴!」

  周少瑾覺得這樣好難,有些訕然地笑道:「我還是跟著韞哥兒一起學畫小雞好了!」

  程池笑著捏了捏周少瑾的手,讓人捉了幾隻小雞養到了周少瑾的院子裡。

  韞哥兒看了卻大叫,道:「娘,小雞會吃了你的玉簪花。」

  「不會的!」周少瑾笑著拍了拍韞哥兒的小股屁,問他,「你今天都幹了些什麼?」

  韞哥兒嘟著嘴道:「我和沈香在踢毽子,一點也不好玩。計姨姨已經有……」他數著自己的小指頭,「一天,二天,三天……五天沒有來了。」

  周少瑾呵呵地笑,尋思著是不是派人過去西直門那邊看看,秦子平親自來給周少瑾報信,說集螢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因為一直以來身體很好,什麼反應也沒有,要不是身邊的丫鬟提醒,集螢只怕到現在也不知道。

  「恭喜!恭喜!」周少瑾喜出望外,忙吩咐吉祥去開庫房拿兩匣子燕窩給秦子平。

  秦子平知道周少瑾這裡都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貨,沒有客氣。收下了東西給周少瑾道謝。

  周少瑾忙帶著秦子平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郭老夫人也十分的高興。

  這可是秦守約的第一個重孫。

  補藥、衣料賞了大半車,反復地叮囑秦子平要好好地照顧集螢,還說什麼懷了孕的婦人通常都心思多,讓他多陪陪集螢。萬事都要忍讓云云,說得周少瑾都妒忌起來。

  秦子平笑著向郭老夫人道了謝。帶著東西回了西直門。

  第二天一大早,集螢過來給郭老夫人謝恩。

  郭老夫人看她面色紅潤、體態輕盈,一點也不像懷孕的婦人,不住地點頭。只受了她一個禮就讓呂嬤嬤幫她坐在了自己的下首,道:「什麼時候的產期?到時候可記得來給我們報個信?」

  集螢向來大方得體,笑著答應了,道:「大夫說產期會在十旬中旬左右,到時候少不得要請老夫人照拂一二。」

  郭老夫人和周少瑾聽了都很高興。

  這樣算來,周少瑾的孩子和集螢的孩子會前後出世。

  郭老夫人連聲道「好」,把身邊一個老成的婆子送給了集螢,說是照顧她懷孕。

  集螢聽說這個婆子曾經照顧過周少瑾,沒有推辭,笑著應了下來。

  過幾天。得了信的計家不僅送東西和服侍的僕婦過,集螢的嫂子也親自過來了,給郭老夫人問安之​​後,還送了很多東西給郭老夫人和周少瑾。

  郭老夫人笑著向計家大奶奶道謝。

  周少瑾卻有些失望。

  在她的想像中,計家大太太應該是個英姿颯爽的婦人才是,計家大太太卻長得溫柔敦厚,豐腴白淨,看上去是個很尋常的富紳之家的當家太太。

  集螢知道後捂了嘴直笑,道:「你以為我們都是三頭六臂啊!我實話告訴你吧,我這嫂嫂和我們家是門當戶對。她們家一套家傳的小擒拿手,最適合女孩子學了。就算是不用行走江湖,學了這一套以後對付丈夫是不在話下的。我還想著要是你這一胎生了個女兒,就求我嫂嫂告訴她幾招。免得像你似的受人欺負。」

  周少瑾汗顏,忙好意地給集螢倒茶。

  集螢笑個不停,牽扯了韞哥兒的手道:「走,我們去鳥語林玩去。」並道,「我已經跟我嫂嫂說過了,讓我大哥留意。想辦法給你弄幾頭梅花鹿過來養在園子裡,那才好玩呢!」

  周少瑾苦笑,道:「那鳥語林豈不是要亂套了。」

  集螢不以為然,笑道:「你們家這麼大的園子,正應該多養些小動物才好。」

  這樣恐怕不太好吧?

  周少瑾把這件事告訴了程池。

  程池也不太贊同,道:「鳥獸養多了,夏天很多蚊蟲,春天容易生病。但韞哥兒從小多接觸些鳥獸都有好處……我們不如在大興或是宛平置辦個田莊,用來養些小東西……」

  周少瑾愣道:「我們家要開始置辦田莊了嗎?」

  分家的時候,大家都知道程池除了這個宅子,並沒有分到多少銀子。而且養這個大個宅子也很花錢的。

  程池笑道:「七星堂的事我問過蕭鎮海和徐牧了。他們兩個人都想接手。但蕭家的那些長輩不同意,寧願拋家棄捨到中原來重新開始,蕭鎮海只好放棄。徐牧會過些日子拜我為師,慢慢接手七星堂的事……再過幾年,七星堂也就與我們無關了。」

  這樣一來,程家的後代都能過上平常普通的日子了。

  周少瑾喜不自禁,連連點頭道:「那好,我們就在大興或宛平置辦些田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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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真假

  這麼大的事,肯定要跟郭老夫人說一聲。

  郭老夫人思忖片刻,問程池:「你覺得這個時候買田買地好嗎?要不要再等幾年?」

  當初分家的時候,程池可只分了朝陽門的這幢宅子。

  程池知道郭老夫人的意思,笑道:「我想把家裡的字畫、古玩之類的東西都要整理一遍。一來是韞哥兒大了,要多見見前人的東西長長見識,二來是有些尋常的收藏可以賣一部分出去,還可以當作親戚朋友之間的饋贈……先買個田莊,倒也說得過去。」

  郭老夫人聽著徐徐點頭,笑道:「既然你已經打定了主意,就照你說的辦好了。」

  程池笑著應是,和郭老夫人約定了過兩天就開始清理家裡的庫藏。

  周少瑾當然知道家裡不缺銀子,可賣藏品……她總覺得是賣家當,有些不好。但郭老夫人已經答應了,她當著郭老夫人不好說什麼,可沒到回去的路上,她就忍不住和程池說起這件事來:「庫藏都是幾代人的心血,要不就把我名下的幾個田莊都賣了,七七八八也能湊上萬餘兩銀子,到時候我們換個大一點的田莊。」又想到程池不是那種會動用媳婦陪嫁的人,忙道,「就記在我的名下。反正以後也是要給韞哥兒的。」

  程池耐心地向她解釋:「有很多東西是因為自己喜歡才收藏,而有些東西是因為別人都覺得好才收藏。我們自己喜歡的東西肯定是要留下來的, 可別人都覺得好的東西,如果我們永遠都把它們留在庫房裡,它就永遠只是一幅畫。只有把它拿出去賣買,這些東西才有價值。不然為何什麼盛世的收藏,亂世的黃金呢?這些東西只有拿出去買賣才會值錢。」

  周少瑾隱隱有懂。

  程池讓她和自己一起去收拾庫藏。

  周少瑾興趣勃勃的去了,卻被郭老夫人趕了出來:「庫房裡的這些書畫全都放了防蟲的藥粉,少瑾可是雙身子的人,怎麼能到這裡面來。」喝斥碧玉帶她去花園裡面逛,「這個時候的紫藤、薔薇、櫻花、石榴都開了。你陪著夫人去賞花去。」

  碧玉忙去扶了周少瑾。

  周少瑾沒有辦法,只好去花園裡賞花。

  程池送她出門,悄聲道:「我看到好看的就給你留著。」

  周少瑾點頭,抿了嘴笑。

  沒幾日。京城裡就傳出程池典賣祖上藏品度日的消息。

  聽到了樊劉氏的話,周少瑾目瞪口呆,半晌才反應過,不悅道:「這是誰在那裡胡言亂語的?我們家再怎麼落魄,也不至於典賣祖上的藏品過日子吧?」又道。「除了這些,還有其他的什麼傳聞沒有?」

  樊劉氏比周少瑾更擔心,道:「其他的傳聞倒沒有聽說,不過這樣的話傳了出去對四爺總是不太好……夫人應該想個辦法澄清一下才好。」

  可這樣的事怎麼澄清呢?

  總不能逢人就說吧!

  周少瑾想到前世自己隨林世晟進宮給皇太和皇太后朝賀的時候,大家都會說些家長里短的,很多八卦她就是這樣的聽來的。

  如果有這樣一個場合就好了!

  但如果她想通過這樣的場合為程池澄清,就得先容入到這樣的環境裡去。

  周少瑾想著,不由捏了捏拳頭。

  從前她太膽小了,站在人群總是覺得不自在,現在她是程池名正言順的夫人。又有程池為她撐腰,她有什麼害怕的?

  打定了主意,她寫了張帖子給了彭城夫人,約她五月十五的時候一起去看賽龍舟。

  五月十五雖然還早,彭城夫人接到帖子卻很高興。

  程池如今越來越受皇太孫的器重,有很多事皇太孫都會找了他去問。他雖不至於在皇太孫面前說些什麼,但能夠和程池交好,也是件錦上添花的事。

  彭城夫人很爽快地應了。

  只是周少瑾沒有想到這話傳播得這樣的快,連邱氏都驚動了。

  她來給郭老夫人問安。

  事後卻悄悄地去了周少瑾住的院子,拉了周少瑾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說話:「當初分家的時候。看著三兄弟是一樣的。可池叔叔的錢都折在這幢宅子上面了,沒有多少現銀。現在的東西一天賣得比一天貴,要維持這麼大一個宅子的嚼用也不容易。我們這雖然過得也不大容易,可我們那邊的開銷小。卻也每年都有節餘。你要是不嫌棄,我這裡還有一萬多兩銀子的積蓄,你們先拿去買個小田莊之前的,每年也有個固定的收益。」

  周少瑾很是感激,連稱「不用」。

  邱氏卻道:「你不必和我們客氣。你二伯也說了,娘跟著你們住。你們晨昏定省,辛苦了。有什麼我們能幫得上忙的事,一定要開口說。」

  「真的不用。」一家人親親熱熱的,周少瑾很喜歡這樣氣氛,她笑道,「若真是有困難,四郎早就跟二伯說了。之所以賣那些字畫,是家裡太多了,四郎又不怎麼喜歡,說是要什麼『寶劍贈英雄』,讓他們物有所值。」

  邱氏恍然,不由得失笑,道:「倒是我想擰了。聽見就是雨的,以為你們真得要靠典當東西過日子了!」

  「怎麼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周少瑾向邱氏細心地解釋道,壓根沒有想到事情會越演越烈,袁維昌和顧九臬等人來問程池到底怎麼回事不說,皇太孫乾脆就賜下了個有著四、五十畝地,位於宛平縣郊的小宅子,還讓內侍帶了話給程池,讓他安心教書,還說什麼「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栗米」,書讀好了,自有出頭之日。

  程池啼笑皆非,把地契給周少瑾看。

  周少瑾很是緊張,道:「皇太孫不會是誤會你沒有錢吧?萬一要是他知道我們有錢買田莊,會不會覺得你在欺君啊!」

  「應該會吧!」程池笑道,「他給我地契的時候滿臉的同情,當時還有其他的朝臣在場,他好像很怕會被拒絕,讓他丟臉似的。我只好接了過來— —那我們家的田莊就暫時別買了,過幾年再說。」

  周少瑾不住地點頭。

  程池笑道:「皇太孫不僅把田莊給我們了,莊頭也賜給我們了。他們吃皇糧吃習慣了,未必願意好好地幫我們打理田莊。我想派樊祺過去看看,他若是拿得起,這莊子就交給他管了。」

  這對樊祺也是該鍛煉。

  周少瑾替他答應了。

  樊劉氏知道後給周少瑾磕了好幾個頭,拍著胸口保證一定會好好打理田莊的。

  這可是程池和周少瑾成親之後置辦的第一個產業。

  周少瑾自然相信樊劉氏的忠心。

  過了兩天,秦子集帶著樊祺去田莊。

  晚上樊祺回來道:「那邊的田莊不大。但位置很好,不遠處就是永定河,風調雨順的時候,一年收的糧食可以管兩年的嚼用了。」

  周少瑾很高興,囑咐了他一番,這才讓他去和樊劉氏告別。

  服侍程誥的小丫鬟來稟她,說程證已正式任命為墨縣縣丞,程識為程證送行,下了帖子請程誥一道過去喝酒:「…誥大爺沒有答應。」小丫鬟聲音輕快地道,「說過兩天國子監有比試。」

  見程誥心中有數。周少瑾鬆了口氣,讓那丫鬟去廚房:「今天做的是栗米糕,又容易克化又頂飢,端去給誥大爺做宵夜。」

  小丫鬟歡歡喜喜地走了。

  周少瑾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帶了些上好的補藥和韞哥兒一起去看集螢。

  集螢的肚子還不見蹤影,見到韞哥兒的時候還要抱他。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忙攔了集螢,睜大了眼睛道:「你不會是還和從前一樣吧?」

  「又沒有什麼感覺。」集螢摸了摸肚子,小聲嘀咕道,「有時候我都懷疑是不是弄錯了……這要是診斷錯誤可就鬧大笑話了。」她說著。掃了一眼比從前多出三分之二的僕婦。

  「胡說八道。」周少瑾安慰她,「一個弄錯了,難道兩個、三個都會弄錯不成?」

  乍聽說集螢懷孕,秦子平不相信。一連請了四、五個大夫來給集螢診脈。

  集螢赧然地笑,領著韞哥兒去了她的後院。

  香樟樹下,有個矮矮的梅花樁。

  集螢笑道:「韞哥兒,我讓人告訴你走梅花樁。」

  韞哥兒很感興趣,周少瑾卻不讓他們玩這個。

  集螢見韞哥兒躍躍欲試,不忍拒絕韞哥兒。就叫了個丫鬟過來告訴韞哥兒走樁花樁。

  韞哥兒立刻就踏上了矮矮的梅花樁,眼睛亮晶晶地望著那小丫鬟告訴她怎麼走。

  小丫鬟紅了臉,告訴韞哥兒走梅花樁。

  周少瑾和集螢在廡廊下的美人倚上一面喝著茶一面看韞哥兒練習梅花樁。

  「這的丫鬟還會這些!你是從什麼地方找來的?」周少瑾問集螢。

  集螢笑道:「是給你挑剩下來的。我瞧著不錯,就要了過來。」

  周少瑾訝然,道:「大丫和二丫的武藝很好嗎?」

  「那當然。」集螢笑道,「不僅要身手好,還要忠心……」

  兩人正興高采烈地說著話,有朝陽門那邊的小丫鬟跑了進來,道:「四太太,讓大奶奶發動了,太夫人讓你快過去看看。」

  周少瑾向集螢告了聲罪就三步並作兩步往外走,路上還問道:「什麼時候發動的?當時誰在場?穩婆和乳娘都準備好了嗎?二嫂現在幹什麼呢?謝氏的娘家可曾告知過了?」

  雖說娘家的母親來照顧乳孕有些逾越,可法律不外乎人情,邱氏又把謝氏當女兒看,自然也就沒有和她去講究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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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推卸

  隨行的婆子一邊擦著汗一邊急急地應道:「都到了,都到了。昨天晚上就發作了,二夫人原本不想驚動老夫人和您的,準備孩子生下來了直接去給老夫人和您報喜的,可孩子到現在還沒有生下來,二夫人有些擔心,提前來給老夫人和您報信了。」

  周少瑾一顆心高高地提了起來。

  可等她到程渭家時,謝氏已經生了。

  是個七斤重的大小子。

  謝氏的母親抱著孩子笑得合不擾嘴。

  趕過來的程笙也鬆了口氣。

  邱氏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忙吩咐丫鬟婆子染紅蛋,給老夫人和各家報喜。

  周少瑾輕輕地壓了壓快要擋住孩子面孔的被角,笑著對謝氏的兩位姐姐道:「瞧這孩子,頭髮長得多好,還有這鼻子,和他母親一個樣。」

  「可不是!」謝氏的兩個姐姐已經守了她一夜了,此時神色間疲憊中帶著幾分興奮,「可這眉眼長得就像姑爺了。好看著呢!」

  眾人說說笑笑的,進去看了謝氏。

  原本拉著謝氏的手站在床頭低聲和謝氏說著什麼的程讓立刻就跳到了一旁,面色通紅,手足無措地不敢抬頭。

  謝氏也臉紅得像朝霞似的。

  謝家的女眷都掩了嘴無聲地笑,謝氏的母親更是眼睛亮了,心疼地給程讓解圍:「我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孩子他爹差點衝進產房裡​​去了… …姑爺也一夜沒睡了,快去歇歇吧!這裡有我們幫著照顧,不會有什麼事的。」

  程讓給大家行禮,喃喃地道:「您們也辛苦一夜了……我還不累!」

  邱氏笑著道:「你岳母已經發了話,你照著做就是了。等會還有一堆事要你去做呢,你不養好了精神怎麼能行!快去歇了吧!等會再來看他們母子不遲。」

  岳母和娘親都這麼說了,程讓不得不走。

  他依依不捨地看了謝氏和孩子一眼,這才出了內室。

  謝氏的臉更紅了。

  謝氏的母親看了呵呵地笑,把孩子放在了謝氏的身邊,笑道:「姑爺尊重你。你婆婆又心疼你,你小嬸嬸也趕了過來,就是你們家姑奶奶,聽說孩子還沒有落草。來的時候還帶了支百年的老參,你掉進了福窩裡,以後可得好好孝順你婆婆,照顧好姑爺,尊敬家中的長輩和姑奶奶。」

  謝氏小聲地應「是」。神色十分的甜蜜。

  周少瑾看著有些感慨。

  這就是她喜歡閨女卻想生兒子的緣由。

  女兒大了要嫁人,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就只能任由別人家擺佈。像謝氏這樣生了兒子的,謝母還要處處顧忌著邱氏的感受,更別說是那些生了女兒的……

  周少瑾就想起自己的父親來。

  父親好像一直都不太在意這些。

  天下間也有像父親這樣的好人吧?

  周少瑾嘴角微翹,讓邱氏等守了一夜的人先去歇了,和程笙一起幫著照顧謝氏。

  袁氏到了洗三禮那天才露面。

  在盆裡丟了兩個四分的銀錠子,給取名儀哥兒的新生兒帶了兩套衣裳鞋襪。

  丟在盆裡的銀錠子是穩婆帶走的,這倒好說,孩子過些日子就要滿月了。等到滿月禮的時候再送恭賀也不遲,可邱氏一早就讓人去給袁氏報了信,她這個時候才來……她可是一個房頭的大伯母,未必就有些讓人心中不悅。

  邱氏這樣大度的人都有些微詞:「娘聽到消息都跑來看過儀哥兒了,她倒好,姍姍來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她不和呢!」

  儀哥兒是郭老夫人的第一個重孫,郭老夫人當然歡喜。

  聽到報喜就不顧年事已高坐著轎子過來了,還賞了謝氏一套紅寶石的頭面,分心上鑲著的那一顆,足足有鴿子蛋大家。謝家的女眷都替謝氏歡喜,邱氏也極有面子。

  周少瑾只好安慰她:「怕是身體有些不適。您去給她報信的時候她不是派了乳娘過來問候嗎?」

  今天是儀哥兒的洗三禮,總不能讓袁氏破壞了氣氛吧?

  邱氏面色微霽。

  程笙則低聲和邱氏、周少瑾說著悄悄話:「娘,你別怪大伯母了。你看箏表姐,臉色不是也不太好嗎?錦江聽我公公說,大伯好像遇到什麼事了。」

  周少瑾和邱氏齊齊變色,擔憂地問程笙:「到底是什麼事?」

  「當時也沒有說清楚。」程笙低聲道,「好像是說大伯父推薦的一個什麼人品行不端,被御史彈劾了。結果牽扯到大伯父,說他收受賄賂什麼的……」

  程笙的話還沒有說話,周少瑾和邱氏已異口同聲地道著「不可能」:「你大伯父可能會有些猶豫寡斷,但決不可能收受賄賂!家裡每年祭田的收入都可以管他們一家的嚼用了,何況早些年前存下了不少的銀子……」

  「我也這麼說。」程笙低聲道,「可外面的人都說,當年程家分宗的時候九如巷那邊拿走了大部分產業,這幾年下來,京城這邊的就有些支撐不住了……」

  周少瑾和邱氏的眉頭都不由地皺了起來。周少瑾更是心中惴惴的。

  前世程涇是在新帝登基之後入的閣,根本就沒有這件事。今生程涇倒是提前入閣了,卻紛爭不斷。

  難道是因為她的原因?

  但這件事不可能是突然發生的吧?

  程池可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周少瑾擰了擰帕子。

  邱氏則和周少瑾商量:「等會我們留了簫姐兒說會話吧?」

  周少瑾點頭。

  程笙拉了程簫在一旁說話。

  程簫一面聽,一面朝周少瑾、邱氏望過來,眼眶陡然間像是有水光閃爍般。

  周少瑾在心裡嘆著氣。

  這要是真的,做子女的得多傷心啊?

  等到散了洗三禮,四個人在邱氏的內室說話的時候,她的語氣不免就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

  程簫聽著,還沒有說話淚珠先滾滾地落了下來:「……說是叫韓宗梅的,如今任了宣同總兵,上任沒幾天就吃拿卡要。那宣同是什麼地方?全是些大兵——舒服了什麼都好,不舒服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敢動刀動槍的。又有些功勳的後人在那裡當差。他又不知道攏絡這些人,就有人慫恿著讓御史給彈劾了。也該父親運氣不好。前些日子皇上正為四皇子的事不高興,韓宗梅就撞了上去,皇上豈有不派人徹查的道理。派去的監軍又正好是乾清宮大太監劉立的乾兒子。平時不見這少個物件的東西清正廉潔,這次不知怎地就公事公辦起來。父親也就被牽連進去了。」

  「這樣的事也是在所難免的,何況父親已是內閣大學士,往日裡遇到這樣的事也不過是喝斥幾句就算了,偏偏這次父親的運氣太不好了。皇上前腳說要一個不能放過。後腳就查出推薦的人是父親。」

  她說著,用帕子捂著嘴嗚嗚地哭了起來,而且還哭得傷心欲絕,不能自己。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程池不可能坐得這麼穩當。

  他這幾天可是一句關於程涇的事都沒有提起啊!

  周少瑾不解地看了邱氏一眼,​​忙上前攬了程簫的肩膀,溫聲地道:「你別哭了。你父親也是一時間沒有察覺。何況你四叔父回到家裡一句多的話都沒有說,你二伯母也沒有聽到什麼消息。可見事情不是很要緊。小心哭腫了眼睛回去後不好看。」

  她不說這番話還好,她這麼一說,程簫卻恨恨地擦了擦眼睛。道:「您以為他們袁家是什麼好東西?不要說是四叔父了,就是二叔祖知道了這件事,也只能當不知道的——那韓宗梅眼看著自己不成了,就像個瘋狗似的亂咬。說什麼當初送了父親多少多少東西。別人不知道,袁家的人難道也不知道?那東西我爹可曾收了一分?全由著母親送到了袁家。這個時候父親出事了,母親去求袁家幫著說一句話。袁家答應的好聽,臨到頭來卻是一字沒有提。要不是看在二叔祖的面子上,皇上只罰了父親一年的俸祿算是完了事,不然消息傳開了,我們家還有什麼顏面可言。就這樣。皇上還把父親手中的一些事交到了黃理的手上……」

  「娘這幾天正為這件事忙得焦頭爛額,」程簫拉了邱氏的手,不好意思地道,「不然也不會不來看儀哥兒了……」

  這麼大的事。任誰也沒有心情給別人家道賀了。

  邱氏想到剛才自己對袁氏的抱怨,心生愧疚,忙道:「快別這麼說!我們這些做嬸嬸的天天在灶前鍋邊打圍,杏林胡同出了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更談不上幫什麼忙了。你們沒有責怪我們都是好的。你再這麼說,嬸嬸這心裡可就難受了。」又急切地問。「那現在是不是沒什麼事了?」

  程簫點頭,眼淚又落了下來,道:「母親總是說袁家待父親如何如何地好,袁家是如何如何的顯赫,可父親落難的時候他們袖手旁觀,袁家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還不如那邊怒目相視的,明刀明槍的,至少知道是仇人……像這樣算是什麼?既然不想幫忙為何不直說?就算是幫不上忙,也應該告訴我們一聲,等我們好找別的路子……難道這天下除了袁家,我們程家就沒有個可幫襯的人了不成……」

  她那樣溫和的一個人,說起這件事來都義憤填膺,何況是袁氏這個一向以袁家為榮的人!

  「你這話當著我和二嬸說說也就算了。」周少瑾唏噓道,「你可是袁家的媳婦,可不能當著袁姑爺流露出這樣的想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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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打破

  程簫聽了周少瑾的話,又用帕子捂著嘴無聲哭了起來。

  周少瑾和邱氏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無奈。

  原本程簫是程氏姐妹裡嫁得最好的一個。

  丈夫是自己表兄,婆婆是自己的舅母,夫妻間又是婚前就相看過的,彼此中意。袁家雖是大家大族,可她嫁過去之後根本沒有受過一點點的磋磨。

  可現在……她夾在中間,卻成了最難受的那個人。

  「想哭就哭一場好了。」周少瑾輕輕地拍著程簫的背,低聲道,「哭過之後就要打起精神來了。雖說程家是你的娘家,女孩子出了嫁,娘家有力才能在婆家站得住腳,可你也不能因為娘家就和婆家翻臉,那裡畢竟是你要過一輩子的地方。你還有孩子,總不能不管孩子吧?你回去之後最好是什麼也別說,私底下探探袁姑爺的口氣。若是袁姑爺一點也不心痛你,你就當沒有這個人的,好好守著孩子過日子好了。大伯父這次犯了事,可未必就會倒台,何況還有你二叔父和你四叔父,就是你二叔父和四叔父不頂事,你弟弟不也入了仕途嗎?只要程家一天有支應門庭的人物,袁家就不敢把你怎樣。要是袁姑爺心痛你,『孝』字之下又無力反抗,你還是好好和姑爺說說話,縱然不能讓他在你為難的時候站出來為你說句話,也要知道你的為難之處,知道心痛你……」

  她說著肺腑之言,哭著的程簫卻止住了哭泣,睜大了被淚水洗淨的明眸望著周少瑾,滿臉的詫異。

  周少瑾不由語氣微頓。奇道:「怎麼了?是不是我說得不對?」

  語氣閃過一絲的惴惴不安。
 
  「不是,不是。」程簫忙道,「我只是沒有想到嬸嬸會這樣的勸我……我以為嬸嬸會……」她艱難地道,「讓我忍忍就算了……」

  很多女人不就是這樣過過來的嗎?

  如果是前世,周少瑾也許會選擇忍耐,但當她知道忍耐是沒有用的時候,希望程簫能選一條過得讓自己比較舒服的路。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溫聲解釋道:「我們女人家雖然柔弱。可也幫著男人生兒育女,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總不能因此就事事都忍著不做聲吧?」

  程簫連連點頭。道:「嬸嬸說到我心坎上去了。我就是氣世亮他沒有幫我出頭。現在回過頭來想想,他也挺為難的……來的時候他還想跟我說話來著,我沒有理他……」她說著,眼眶又開始濕潤起來。

  世亮。是程簫的丈夫袁鳴的字。

  自己的恩愛丈夫,怎麼能說放下就放下的。

  周少瑾安慰她道:「那就更應該說清楚了。不然夫妻之間因此而生分起來。多不好啊!」

  程簫頷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你小嬸嬸說得對。」一直聽著她們說話的邱氏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我們做女子的要順著丈夫。可也不能把自己置於水深火熱的地步。這件事原本就是袁家不對,你只管去和袁姑爺說,要是他站在袁家那邊。你二叔一定給你撐腰,不會讓你被袁家欺負的。」

  邱氏也說出這樣的話來。大家都有點驚訝。

  「看什麼看?」邱氏笑道,「難道我就是不女子?我就不能站在你這邊說話。」

  「二嬸!」程簫感激地著邱氏。

  「二嫂!」周少瑾有些羞赧。

  程笙卻上前抱住了母親,把頭依在了母親的肩頭,嬌笑道:「娘,您真好!」

  「我不站在你二從姐那邊就不好了!」邱氏打趣道,推了推程笙,「你給我坐好了,都是做母親的人,還這樣沒有規矩。」

  程笙笑嘻嘻地坐直了身子。

  邱氏就勸程簫:「那就別傷心了。我相信袁姑爺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有小丫鬟隔著簾子稟道:「二夫人,四夫人,二姑奶奶,三姑奶奶,二姑爺來接二姑奶奶了。」

  屋裡的人驚訝地互望。

  邱氏臉上已堆滿了笑,推了推程簫,高興地道:「看,姑爺親自來接了,想必是心裡還惦記著你。還不快回去。」

  程簫臉上一紅,頗有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架勢。

  周少瑾和程笙忙順著邱氏的話笑著催道:「還不快回去。等過幾天儀哥兒的滿月酒,你可要早點過來。」

  程簫這才面色緋紅地起來,由邱氏幾個簇擁著出了門。

  袁鳴沒有了從前歡脫,笑容顯得有些窘然,上前給邱氏等人行了禮,低聲對程簫道:「看見你還沒有回來,怕是有什麼事,我就過來了。」語氣裡透著幾分小心翼翼。

  周少瑾等人紛紛暗中嘆氣,笑盈盈地送了夫妻倆上了轎子,看著轎子出了大門不見了蹤影,程笙這才低聲地道:「但願二姐姐能度過這個難關。」

  「上牙齒還有和舌頭打架的時候,別說是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了。」邱氏用一種過來人的口吻道,「阿簫看著不說話,卻是個心裡有事的,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她會有主意的。」

  但願如此!

  三個人心情都有些沉甸甸地在垂花門前分了走,各自打道回府。

  大家都不知道郭老夫人是否知情,怕程涇等人有意瞞著郭老夫人卻在她們這裡露了餡,周少瑾就藉口要幫著邱氏收拾殘局留了下來,郭老夫人一早就帶著韞哥兒回了朝陽門。此時天色已晚,程池已下了衙用了晚膳,郭老夫人忙了一天也累了,只有韞哥​​兒還生龍活虎的精力充沛,不願意睡覺。程池見還不是他平時睡覺的點,也就隨著他的性子,抱了他坐在書房的長案上告訴他畫小雞。

  父子倆一面畫著畫,一面說著話,遠遠地就能聽見韞哥兒清脆的聲音。

  周少瑾的嘴角就翹了起來。攔住了去通稟的丫鬟,她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書案旁的落地燈中散發出來的瑩光照在程池和韞哥兒的臉上,父子倆像鍍上了一層釉似的,玉般的雅緻,讓她看得有些挪不開眼睛。

  或者是母子天性,程池的注意力全放在韞哥兒的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周少瑾回來了。韞哥兒卻突然抬起頭來。高聲喊了聲「娘」,舉著還蘸著墨汁的筆就朝周少瑾張開了手臂要她抱抱。

  周少瑾的心頓時軟成了一灘水。

  她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啪」、「啪」地親了韞哥兒兩口。

  程池低聲笑道:「你娘現在懷著你的妹妹。抱不動你,爹爹抱著你。」

  韞哥兒很懂事地點了點頭,指了書案上的宣紙,道:「娘。你看,我畫的小雞。」

  「畫得真像。」周少瑾表揚他。

  他揚了眉笑。那模樣,和程池高興的時候一模一樣。

  周少瑾愛得不行,摟著兒子又連親了好幾口才放下。

  程池就笑著哄他去睡覺。

  韞哥兒想和周少瑾睡。

  因為懷著身孕,周少瑾這些日子很少抱韞哥兒或是陪著他玩了。

  周少瑾就有些哀求地望了眼程池。

  程池說韞哥兒大了。現在都不讓韞哥兒跟著丫鬟婆子睡了,一個人睡個床,值夜的丫鬟婆子就睡在他的睡邊。

  他失笑。道:「可能是你這些日子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少,他特別黏你。你沒回來,他都問了你好幾次了。我雖然希望他能早點獨當一面,可也不能不管不顧就把他丟在旁邊不管。」

  也就是說,同意今天晚上韞哥兒和他們睡在一起了。

  周少瑾高興地牽了韞哥兒的手,道:「娘幫你洗臉好不好?」

  韞哥兒歡歡喜喜地隨周少瑾去了耳房。

  盥洗之後,他躺在了周少瑾和程池的中間。

  周少瑾講了跟他講了幾乎不下五十遍的精衛填海的故事。

  韞哥兒一手拉著母親,一手拉著父親,在周少瑾甜糯的聲音中進入了夢鄉。

  周少瑾這才有空問程池程涇的事。

  程池忙道:「娘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周少瑾道,「我們讓娘提前回來了。」

  程池心中一鬆,道:「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因涉及到袁家,怕娘知道了心裡不舒服,我和二叔商量之後決定暫時瞞著娘,等皇上的責罰下來之後再找個機會告訴娘。所以連你們也瞞著。沒想到被笙丫頭說給你們聽了。現在皇上的責罰已經下來了,大哥已經沒事了,過幾天他會親自來跟娘說這件事的,我們就不要抽手了。」

  周少瑾覺得這樣也好,笑道:「出了這樣的事,大伯心裡肯定不好過,到時候要不要留大伯在家裡玩一天。」

  「看情況吧!」程池嘆惜。

  周少瑾不解地道:「袁家為什麼會這樣啊?大伯可是袁家的女婿,這事傳出去了別人怎麼看袁家?」

  程池道:「袁家的人之所以不願意幫大哥,還是想家裡優秀的子弟裡能再出一位閣老。可他們也不想想,他們家要是再出一任閣老,那就是三任了,皇上怎麼可能讓一家裡面出三個閣老,又不是沒有可選之人。」

  還有一點他沒有說。

  從前他不入仕。程許年紀又小,程涇致仕之後程許不可能馬上接手,勢必要給程許留一條後路。而袁家的子弟已有可以爭取入閣的人選,在袁維昌致仕之後,袁家完全可以全力支持程涇,等到程涇致仕的時候,就可以全力幫忙袁家的子弟了。等到袁家的子弟也年事已高,程許又可以接手了……

  現在這個平衡被打破了。

  程家有了程池。

  若是程池也有心入閣,程池大可直接接手程涇,等到程池要致仕的時候,程許又有了資歷。

  程家對袁家來說,不僅不是幫手還成了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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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過節

  這些話程池沒有對周少瑾說,周少瑾自然也不知道,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緒。

  程家和袁家有了罅隙,程池這麼的坦然,難道在他的心裡,袁家對程家並不是那麼重要嗎?

  周少瑾想到前世程家出事袁家好像也是袖手旁觀沒有出力……覺得程池真厲害,就是沒有重生也比她這重生的人有眼光,會看人。

  她不由緊緊地抱住了程池的胳膊,低聲道:「沒有了袁家說不定更好——你不是和宋大人很好嗎?顧六爺和黃大人也很好……不一定要在一棵樹上吊著啊!」

  程池低低地笑,親了親周少瑾的面頰,笑著調侃她:「你還知道這些啊?」

  「我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周少瑾不以為然地往他懷裡鑽。

  程池大笑,非常喜歡她對自己的依戀,手伸到了她的衣襟下,輕輕地撫著她微微有些凸起的肚子,溫聲道:「寶寶今天聽不聽話?」

  他的小姑娘給他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懷這個孩子的時候他一定好好陪著她的。

  周少瑾含笑抱了程池的腰,把頭靠在了他的胸口,聽著他「嘭嘭嘭」有力的心跳,輕聲道:「寶寶很乖,一整天都沒有吵鬧。」

  程池笑道:「她要是一直這麼乖,等她出生之後,我好好地獎勵她。」

  「好啊!」周少瑾道,「要給她買漂亮的珍珠髮箍,點翠珠花。」

  這麼乖巧的孩子,不管是周少瑾還是程池,都覺得是女孩子。

  「不僅給她買珍珠髮箍,點翠珠花,還給孩子她娘買。」程池咬著她的耳朵輕笑,道,「快過端午節了,我們請了銀樓的師傅到家裡給你打首飾好不好?端午節那天我們去看賽龍舟。」

  周少瑾的身子灘成了一團水。胡亂點著頭,把約了彭城夫人看賽龍舟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懶洋洋的不想動,隱約好像有什麼事要做。一時又記不起來,正巧商嬤嬤來問端午節節禮的事,又有樊劉氏問春晚出嫁的事,她也就把這點點念想甩到了腦後,先定了端午節的節禮。然後留了樊劉氏說話:「四爺說了,讓春晚就從我們榆葉胡同的宅子出嫁。眼看著就到了出嫁的日子,我尋思著你先過去幫她收拾收拾屋子,喜字、喜聯都要貼起來了。」

  春晚七歲的時候就進了府,一直在周少瑾身邊服侍,樊劉氏是看著她長大的,早把她當半個閨女看待。如今不僅嫁到了秦家,新郎倌還長得一表人才,品行端正,出嫁的時候還能從周少瑾的宅子裡出門。不要說現在的程家了,就是原來的金陵九如巷,這樣的體面也是從來沒有的。

  她喜出望外地應了,忙去告訴了春晚,讓春晚:「無論如何也要去給夫人磕個頭。」

  春晚紅著臉點頭。

  程池如今只留了和十三行的生意,原來跟著程池的幾個大掌櫃如今都在廣州和寧波幫著程池打點和十三行的生意,因為不像從前有那麼多的分店,幾個大掌櫃按資排輩的,有些做了二掌櫃和三掌櫃。可不管是排第幾的掌櫃,有從前做大掌櫃的那份眼力和手腳。程池在文州和寧波的生意遠遠沒有從前的大,可生意卻一點也不比從前小。好多不知道這家貨行底細的人都勸大掌櫃建議東家開分店,他們卻知道程池這是要避嫌,對外都說東家是個淡泊的性子。只想維持個溫飽,不想費那麼多的精神。

  也有想來鋪子裡挖人的,有伙計走的,幾個掌櫃卻都窩在個小商行。

  秦子藉開春就被程池丟到廣州去了,說是讓他好好地在貨行裡幫著打雜,做學徒。等他和春晚成親之後。春晚就會跟著他去廣州,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春晚去給周少瑾磕頭謝恩的時候眼圈都紅了。

  周少瑾也頗為唏噓。

  她沒有想到程池會把秦子籍丟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只好安慰春晚道:「你也別傷心。等過幾年我跟四爺說說,把秦子籍弄回來。」

  「多謝夫人的好意,還是別說了。」春晚委婉地道,「我知道四爺這是為了他好,別人想這樣的事還想不著呢!我不是那種不知道好歹的人。去了之後一定好好和秦總管過日子,讓他幫著四爺守鋪子。」

  不管怎麼說,她是​​夫人的陪房,平日裡聽四爺的沒錯,可若是四爺和夫人有了爭議的時候,她自然是要聽夫人的。

  聽話聽音。

  周少瑾哪裡能不明白春晚的意思,她不禁笑了起來。

  她相信程池會一輩子對她好的。可春晚能這樣維護她,她也很高興。

  既然如此,也就不用說多的話了。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她對程池有信心,也不必非要春晚也相信。

  周少瑾親自攜了春晚起身,道:「你出嫁的那天我不能去送你了,你有什麼事就找樊媽媽。我跟她說了,讓她這幾天什麼也別管什麼也別幹,一心一意地幫你準備出閣的事。三天回門就回我這裡來。定了啟程的日子我再為你送行。」

  春晚眼睛紅紅地點頭。

  周少瑾叮囑她:「記得去給姐姐辭行。」

  春晚嗚咽著應下。

  周少瑾從記事起就和春晚在一起,名為僕,實則如親人,見春晚傷心,她的眼淚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兩個人哭了一通,春晚這才下去收拾東西。

  等到春晚走的時候,兩人又抱著哭了一通。

  程池忙哄著她:「小心孩子,別讓她一出生就是個小哭包。」

  周少瑾忙止了眼淚。

  郭老夫人就和她商量:「珠珍也到了出嫁的年紀,我瞧著她也挺討你喜歡的,不如把她也留下來,到時候給你做個管事的娘子。和碧玉也能搭著手幹活。」

  周少瑾有些意外。

  郭老夫人笑道:「要說我屋裡原來的四個大丫頭,翡翠和碧玉是最能幹的。可我瞧著你好像不太喜歡翡翠似的,就做主把她留在了金陵……」

  周少瑾此時才知道郭老夫人的好意。

  她不由汗顏,道:「我聽您的。」

  郭老夫人就笑道:「那把瑪瑙也留下來好了。」隨後拉了周少瑾興致勃勃地幫兩個丫鬟挑人家。

  又要人品好,又要長得周正,還得是程家的世僕,兩人挑挑揀揀了半天也沒有定下人選來。她們索性把碧玉也拉一塊兒相看。

  這樣一直忙到了月底,彭城伯家送了帖子請周少瑾五月初五去家裡賞花,周少瑾才記起這樁事來。

  她不由急得團團轉。

  讓彭城夫人帶她出去應酬的話是她說的,程池讓她陪著他看賽龍舟是他點的頭……她不知道怎麼辦好。眼看著日子一天天地逼近,她只好找程池想辦法。

  程池很是意外,道:「你怎麼想到和彭城夫人一起過端午節的?」

  周少瑾怕程池生氣,喃喃地說了自己的打算。

  程池哭笑不得,把她抱在懷裡輕輕地撫著她的背,好脾氣地道:「我說過外面的應酬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看宋夫人,不也不出門應酬?這樣的流言蜚語每天都有,只有當事人才會放在心上,你不理會它,它馬上就會被新的流言蜚語代替……端午節的時候你還是跟著我去看賽龍舟吧?彭城夫人那裡,你派人去給她老人家送個信,就說家裡有客人,你走不了。我約了顧九臬夫妻和袁別雲夫妻還有衙門裡的幾個同僚的家眷來家裡做客,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賽龍舟去。」

  周少瑾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彭城夫人回信直稱「知道了,知道了」,還打趣她道:「哪天程子川不沐浴的時候你過來玩。」

  周少瑾只當沒有看見,精心安排了席面筵請程池的同僚和好友。

  程池的同僚都比程池大,周少瑾年紀又小,沒有帶夫人過來,倒是袁別雲的太太三奶奶,把三個兒子都帶來了。大的十二歲,小的六歲,個個長得劍眉星目,一字排開站著給郭老夫人請安,喜得郭老夫人不住地頷首,親切地問幾個孩子的功課和日常起居。

  韞哥兒是個不怕生,從乳娘懷裡,小跑著站到了袁別雲幼子的身邊,高高矮矮地站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韞哥兒是袁別雲的兒子。

  滿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

  三個孩子也因此一下子和韞哥兒親近起來。

  袁三奶奶看了直笑,著:「可惜是個小子,不然給我做兒媳婦去。」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半開玩笑地道:「要是少瑾這胎是個閨女,就給你做兒媳婦去。」

  「那我可得多謝老夫人了。」袁三奶奶把韞哥兒摟在了懷裡,笑著逗他,「去袁世伯家裡玩好不好?你看,有這麼多的哥哥!」

  韞哥兒高聲應「好」,還提要求:「哥哥們要陪我玩躲貓貓。」

  袁三奶奶就對三個兒子笑道:「聽到了沒有?」

  三個孩子不知道像了誰,都不是特別活潑的性子,恭恭敬敬地應是,陪著韞哥兒去了院子裡玩。

  韞哥兒玩得高興極了,程池等人也喝得十分盡興,下午去了西苑看賽龍舟,晚上去大相國寺吃了齋菜,散了之後還要帶韞哥兒和周少瑾去看燈。

  要不是半道上韞哥兒睡著了,程池就真把周少瑾母子拉去了朱雀大街。

  周少瑾從來沒有看見過程池像今天這樣的興致勃勃,回去安頓好韞哥兒,打了水服侍著程池洗了臉腳,忍不住問他:「可是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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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4 16:58: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七章兩面

  程池笑著親了親她的面頰,道:「皇上可能會讓四皇子去就藩。」

  皇上一共有十三個兒子,成年的有八個,封了王的有六個,卻全部都住在京城。早年間也有御史上書讓幾位皇子就藩,可皇上卻一直留中不發。加上太子之位早已確定,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現在皇上讓四皇子就藩,也就是說,四皇子將遠離京城,不再有繼承大寶的機會。

  周少瑾喜不自禁,道:「是不是程家從此就安全了。」

  「一半。」程池笑道,「他真有心,就算是就了藩也能造反。」

  周少瑾笑道:「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那麼容易成功了吧?」

  「不錯!」程池見她笑得眉眼彎彎,心情更好了,道,「不在京城,很多事他再做就不合適了,我們到時候再給他點上幾把火,如若不反,這生也別想再踏進京城一步。」話說到這時,他的表情變得冷峻起來。

  周少瑾知道程池說到就會做到,不由有些緊張地握了他的手,道:「那你小心點。可別讓人看出了破綻。」

  這樣玩皇家子孫在手掌的「遊戲」,一旦被人懷疑,不管是誰登那九五至尊之位都不會放過程池,不會放過程家的。

  「我知道。」程池笑道,「等送了四皇子走,七星堂就會正式交給金沙幫,到時候江湖上也就沒有了七星堂這個幫派了。」他說著,語氣微頓,道,「以後我們的子弟固然可能以脫離這些是是非非,這吃穿用度恐怕也沒有從前那樣的寬裕了。」

  周少瑾倒想得通透,笑道:「世上的事,有德者居之。不可能事事都佔全,事事都佔盡。何況這七星堂也不是程家祖上自古就傳下來,而是則公他老人家創建的。可見子弟要是有本事,自會青史留言。錦衣玉食。子弟若是沒有本事,只會像二房的程勵那樣,落得個少年早逝的結局,還不如讓他們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飯。自己去掙自己的前程去。」

  程池看周少瑾的目光就有些肅穆。

  周少瑾不禁有些不自在起來,小心地道:「我是不是說錯了?」又道,「我只是想著小時候樊媽媽跟我說的話——好女不穿嫁時衣,​​好男不吃爺娘飯。這人大了,總得自己去闖蕩。比家裡金山銀山堆著給他用都好……」

  程池笑了起來,親暱地捏了捏周少瑾的下巴,溫聲道:「我是沒有想到我的小姑娘有副玲瓏心腸,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世上平常普通人多著呢,子孫是什麼樣子,與其依靠祖上的餘蔭,不如自己去掙。」

  那韞哥兒豈不是也得自己去掙?

  周少瑾想想都覺得心痛,手不由輕輕地撫了撫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

  「怎麼了?」程池見了緊張地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周少瑾輕輕搖頭。覺得自己明明知道這個道理心裡輪到韞哥兒的時候卻沒有辦法放下,可見慈母多敗兒這句話是有道理的。

  她轉念想到郭老夫人。

  能把三個兒子都培養成兩榜進士,不做母親,還真的體會不到這其中的艱難。

  她商量程池:「以後有關孩子的扶養我們還是多請教娘吧?」

  程池轉瞬就明白了她的擔憂,笑道:「只要你捨得,我就把孩子交給娘看著。」

  「捨得!」周少瑾咬了牙道,「不能因為心痛孩子卻害了他們。」

  程池呵呵地笑。

  覺得沒有比他的小姑娘更溫柔懂事的姑娘了。

  最最難得的是她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能做的事決不推諉,不能做的事決不攬著。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成親都有三四年了。她的目光還是這樣的清澈澄淨。

  程池把周少瑾摟在了懷裡,綣繾地在她的頭頂落下一個吻,低聲道:「等你生了孩子,我抽空陪你去趟普陀山吧!」

  「真的嗎?」周少瑾驚訝地望著程池。「你怎麼知道我想再去趟普陀山?」她掩飾不住神色間的歡喜,「你能走得開嗎?」程池可不是從前的閒散之人,她的表情一黯,道,「你若是忙,不陪我去也可以。我可以和姐姐一起去。那次姐姐就好羨慕我……」

  不過是出去走走,就能讓她這樣的高興。

  程池心中閃過憐惜,笑道:「總能抽出時間來的。不過得等寶寶大一點了,而且得把他們倆個都留在家裡,他們年紀還太小。等韞哥兒大一些了,就讓他再陪著你去一趟……」她對去別處都沒有興趣,那就讓她去做她自己感興趣的事。

  周少瑾總覺得自己能重生,是因為前世尊敬菩薩的緣故。所以今生就更虔誠了。

  去普陀山禮佛,在她看來就是一場功德。

  但程池也陪著她去的話,會花很大的力氣吧?

  不如等韞哥兒大些了陪她去。

  那個時候寶寶也能一起帶去了。

  周少瑾打定了主意,可對程池能提出陪她去普陀山的事還是一樣的感激。

  她笑瞇瞇地點頭,決定到時候了再說。

  寶寶要到冬天才會出生呢!

  再怎麼也要等他周歲了自己才能出行吧?

  周少瑾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周初瑾,大家都提前做準備。

  只是沒有等到她派人去請周初瑾過來,有人投拜帖。

  周少瑾拿著帖子正看了反看,確定自己絕對沒有看錯,這才問商嬤嬤:「她怎麼會來拜訪我?不是應該拜訪老夫人嗎?」

  商嬤嬤含蓄地提醒她:「從前她就走不到老夫人的面前。如今我們和九如巷分了宗,她就更走不到老夫人面前了。只好藉著關老安人的名義來到您這裡試試。」然後勸她道,「吳夫人既然來拜訪您,可見對諾大奶奶留在金陵老家服侍婆婆之事很是讚同了,我覺得您應該見見她——諾大奶奶沒有了娘家的人支持,想離開九如巷,除非汶大太太病逝了。」又道,「我也知道夫人性子率直,未必喜歡和她打交道。您實際上也不必和她常來常往的,為這個諾大奶奶還犯不著。只要她過來送禮你沒有把東西退回去,讓她知道您沒有因為諾大奶奶的事牽怒吳家就行了。」

  周少瑾道:「吳大人可是四品的知府……嗯……他現在升了從三品的參政……」

  這次吳夫人來拜訪她,就是因為吳寶璋的父親吳岫升了兩湖左參政。

  吳夫人在袁氏面前這樣謙和倒說得過去。在她面前這樣……是不是有點過了。

  不過,自從程涇出了那件事之後,袁氏和袁家的關係瞬間降到了冰點,端午節前來給郭老夫人問安的時候臉色白得嚇人,精神也很萎靡。大家都裝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絕口不提程涇的事,只是關心地問她的身體怎樣了,郭老夫人看她這個樣子,心裡還是有些不好受,讓她不舒服就在家裡養著,端午節的時候就不用過來問安了。

  袁氏可能真的無心應酬,端午節的那天程涇一個人過來的,給郭老夫人賠了個罪,說袁氏人非常的不舒服,在家裡躺著。周少瑾和邱氏等人還去看了她的。

  小丫鬟們在廡廊下給她熬藥,袁氏比之前清瘦了很多,看那樣子倒是真的病了。

  而且聽程涇的口氣,袁氏還沒讓人告訴程許。

  這種情況之下,吳夫人就是想和袁氏走動也不可能見到袁氏。

  這麼一想,周少瑾又有點釋懷。

  她道:「那就請吳夫人進來吧!」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對不起她的是吳寶璋。

  從前她對吳寶璋還有恨意。

  但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再回過頭去看吳寶璋,這個人已經可以讓她忽略不計了。

  吳夫人若是怕吳家受了吳寶璋的牽連,那就把這個結解開好了。

  從今以後吳家是吳家,她是她。

  至於節禮什麼的……大家還是彼此乾淨不要來往的好。

  周少瑾客客氣氣地接待了吳夫人。

  吳夫人壓根沒有提之前兩家的交情,只是說吳大人已經離開了金陵,想到從前程家對吳大人的照顧,他們夫妻倆想過來道個謝。兩湖離這裡千里之迢,此時見過之後,不知道以後什麼時候還會再見。吳家二小姐吳寶華和吳寶芝都嫁得嫁,訂親的訂親,女婿都是揚州人,以後難得回金陵,吳寶璋的胞兄吳泰來雖然不成氣,可到底是吳大人的兒子,這次去兩湖,也會把他帶了去等等。

  還提到程諾的外室生了個兒子,前些日子寫了信回去要給兒子上譜,被二房的老祖宗駁了回去。二房的識大太太鄭氏還專程去了趟吳府,吳大人覺得這是程家的事,他們不好插手。

  言下之意,是吳家是不可能管吳寶璋了。

  周少瑾像沒有聽懂似的,也不搭腔,只問吳寶華嫁得怎樣,吳寶芝訂了個怎樣的人家,吳大人甚麼時候啟程去湖廣,說吳大人這麼快就升了參政,布政使就指日可待了,恭喜他們家吳大人擢升……吳夫人走的時候,周少瑾還送了對金鑲玉的如意做回禮。

  吳夫人倒是高興地走了,周少瑾卻忍不住嘆氣。

  吳寶璋……還不如自己的前世。

  自己前世那麼落魄,親人卻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

  她不過是不討婆家的歡喜,她的親人卻對她如避蛇蠍。

  周少瑾這次也就徹底地把吳寶璋放下了,寫了帖子約彭城伯府的女眷和程簫幾個六月初六去廟裡看師傅們曬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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