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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甜蹦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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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默]他來了 請閉眼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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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0 17:32:2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4:42 編輯

「簡瑤,五分鐘後大會議室開會。」
  
  「好的,謝謝。」簡瑤朝裴澤笑笑。過了一會兒,起身走向洗手間。
  
  明晃晃的鏡子裡,映著女孩烏黑的直髮、素白的臉龐,還有烏黑澄澈的雙眼。簡瑤整理了一下西裝套裙、襯衣,確保沒有半點褶皺;又順了順髮絲,掏出唇膏補上一點;最後站直了,深吸口氣挺胸收腹,對著鏡子,露出個親和的、自信的,最好還帶一點點「薄靳言」式倨傲的職業笑容。
  
  很好,很完美。清秀大方又端莊。
  
  她踩著高跟鞋,不急不緩步出洗手間,走向燈光輝煌的會議室。
  
  ——
  
  會議室的整體色調偏沉穩厚重,暗光柔和的黑色大會議桌前,已經坐了好幾個同事。除了剛才見過的裴澤、沈丹微,還有三個男人。
  
  簡瑤走進去,在圓桌末端的空位坐下。其他人都抬頭看過來。
  
  「大家好我是簡瑤,新調來的部門助理。」簡瑤朝眾人微笑。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首先站起來跟她握手:「你好。我是周秦。」他約莫三十四五,身材高大,相貌普通,但是目光銳亮,笑容非常親和有感染力。
  
  其他兩人也站起來。一個叫錢昱文,三十出頭,中等個頭,體形削瘦,皮膚略黑,不苟言笑,跟簡瑤握手時也沒什麼表情;另一個叫麥晨,是眾人中最年輕的,看起來跟簡瑤差不多。他長得高高瘦瘦,膚色很白,相貌清秀,朝簡瑤溫和的笑笑,說:「歡迎你。」
  
  都寒暄完了,裴澤走到簡瑤身旁,手搭在她椅背上,含笑說:「老周和老錢都是高級銷售經理,咱們的前輩。小麥是業務助理,跟你原來在汽車零配件部的職位一樣,你們平時會有很多工作配合,可以多交流。」
  
  簡瑤再次向他致謝,裴澤說:「為美女服務,我的榮幸。」轉身走回對面的位置。男人們都笑。簡瑤注意到,唯獨沈丹微沒笑,神色淡漠翻看著自己的筆記本。
  
  眾人落座,安靜的等待著。
  
  簡瑤心中盤算,部門的五個同事都見全了,老周、老錢、裴澤、沈丹微、小麥。現在唯獨部門經理林羽萱,和那位神秘的總監沒見過了。
  
  這個銷售部門男性居多,給簡瑤的初步感覺還不錯。
  
  這時,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士走了進來,正是經理林羽萱。她一看就是那種職場幹練女人,衣著精緻得體,妝容氣質略顯冷冽。她站在桌前環顧一圈,目光落在簡瑤身上:「簡瑤?」
  
  簡瑤立刻站起來:「林經理你好。」
  
  林羽萱微微一笑,語氣客氣而疏離:「歡迎你。」隨即就沒再看她。
  
  裴澤笑著問:「經理,總監人呢?」
  
  林羽萱淡淡答:「董事長剛才留他說幾句話,馬上到。」說完看向門外走廊,神色一凜:「來了。」她從門口迎了出去。
  
  簡瑤和其他人全都站起來。
  
  透過會議室的磨砂玻璃窗,隱約可見走廊潔白的燈光下,一個高挑的人影,正不緊不慢走過。
  
  在他的西裝長褲和埕亮皮鞋邁進門口的一霎那,所有人在裴澤帶領下,齊聲鼓掌,清脆又熱烈。
  
  然後簡瑤就看到,林經理跟一個高大、清瘦、面無表情的英俊男人,一起走了進來。
  
  所有人全露出春風般的笑意望向那男人,唯獨簡瑤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
  
  男人無疑是氣質出眾、清冷逼人的。他西裝革履、眼神冷漠,完全符合同事所說,「強勢腹黑職場新貴」的外形。
  
  可是能不能有人告訴她,為什麼薄靳言會出現在這裡?
  
  這時林經理介紹:「這位就是薄靳言總監,我們很榮幸,今後會在他的帶領下,將大客戶3部的工作完成的更出色。」
  
  大夥兒再次鼓掌,連冷面美女沈丹微,眼神疏淡的望著薄靳言,嘴角都露出一絲笑意。而簡瑤臉上在笑,眼睛卻牢牢盯著薄靳言。只見他長身玉立,氣宇軒昂,目光淡淡掠過眾人,就跟沒認出她似的,直接掠過去了。
  
  明明今天早上,他還喝了她親手煮的、送貨上門的豆漿!她離開他家去上班的時候,他還躺沙發上看書,半點口風沒露。
  
  林經理請薄靳言在圓桌頂端的主位坐下,然後就是員工們向總監做簡短的自我介紹。
  
  大夥兒依次發言,薄靳言仍然是漠然至極的表情,於是會議室裡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凝重嚴肅。簡瑤是最後一個,她講的時候,名正言順與他四目對視。卻見他神色依舊冷寂,只是修長眼眸裡,隱約閃過她熟悉的「薄靳言式」笑意。
  
  簡瑤介紹完,不動聲色的安靜下來。
  
  林經理:「按照董事長的意思,薄總來我們部門,主要是掌控大的經營方向和策略,不會過問日常常規工作。今後你們還是直接向我匯報工作,我會向薄總匯報。」
  
  大夥兒都點頭,簡瑤聽得更加狐疑——掌控部門方向?這裡又不是死亡部隊。
  
  林經理看向薄靳言:「薄總,你跟大家說幾句?」
  
  「好。」薄靳言答應了,卻沒有馬上說話,清寒逼人的目光,慢慢環顧一周。大夥兒全沒出聲,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他眼中卻忽然浮現笑意,嗓音低沉如水:「讓我們把話講得更清楚:我是短期到這裡任職,你們不必跟我套近乎,我也沒精力應付你們。我做事有自己的習慣,你們必須響應我的需求,但不能向我提出需求。大家相安無事,我走的時候就給你們每個人績效評估A。」
  
  屋內,更靜了。
  
  簡瑤默然——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這一桌子幾乎都是銷售精英,堪稱人精,哪裡想到有朝一日會在職場,遭遇這麼粗暴原始的人際交往手段?但沉默片刻後,到底是齊聲鼓掌,淺笑不語。
  
  林經理似乎也有點意外,但還是打圓場,語調沉穩幹練不變:「薄總,你的秘書還沒招聘到位。簡瑤是新調來的部門助理,這段時間,她就先擔任你的秘書。」
  
  薄靳言神色非常淡漠的答:「隨便吧。」
  
  林經理又看向簡瑤:「以後你就歸薄總直接領導,部門其他事,暫時不用負責。」
  
  「好的。」簡瑤已經恢復了完美笑容,朝林經理點點頭,又與薄靳言遙遙對視一眼——他有沒有看到她眼裡有殺氣?
  
  ——
  
  會議結束,眾人回到辦公區。
  
  總監辦公室就在員工辦公區邊上,簡瑤剛坐下,就見薄靳言穿過員工區,正朝她的方向走來。
  
  周圍人似有似無的看過來,簡瑤靜坐不動。
  
  他走到桌前,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進來。」然後就走進了他那間超大辦公室。
  
  簡瑤裝模作樣拿了個筆記本和筆,神色嚴肅而謹慎的跟進去,猶豫了一秒鐘,反手關上了屋門。
  
  她進去之後,外間原本都留意著這邊的眾人,雖然依舊安靜著,氣氛卻彷彿陡然鬆弛了。
  
  裴澤椅子一滑,就到了最近的沈丹微身邊。他斜瞥一眼緊閉的總監辦公室門,小聲說:「這是哪家的公子爺,到我們這兒掛職練手呢?那麼拽,可憐了簡瑤小美女。」
  
  沈丹微淡淡答:「是嗎?我覺得他so酷,很男人。」
  
  裴澤望著她,嗤笑出聲。一抬頭,卻見坐在遠處的錢昱文正望著自己,眼神靜靜的。兩人對視一眼,裴澤移開目光,吹著口哨,椅子滑回自己桌前。而其他人逕自忙碌著,外間很快變得安靜無聲。
  
  ——
  
  簡瑤一走進去,就見薄靳言坐在極富質感的黑色老闆桌後。皮椅輕聲轉動,他盯著電腦屏幕,修長手指輕快敲打鍵盤。陽光從窗戶照進來,這一幕當真是職場新貴派頭十足。
  
  簡瑤走到桌前,把手裡東西往上面一丟,盯著他:「解釋。」
  
  屏幕後傳來薄靳言低沉如鐘鳴,又輕快如小調的聲音:「逃不脫的助手命運……」
  
  簡瑤:「薄、靳、言!」
  
  話音剛落,有人輕盈的敲著門。
  
  「進來。」薄靳言抬眸瞥她一眼,看著門口。簡瑤也回頭望去,臉上跟變魔術似的,暫時露出燦爛笑容。
  
  是麥晨,指揮著兩個保安,抬著……她的辦公桌椅進來!他們把桌子放在門邊的空地上,麥晨微笑問:「薄總,放這裡可以嗎?」
  
  薄靳言往老闆椅裡一靠,雙手枕在腦後,答得非常自然:「隨便,放在我能看到的位置。」
  
  簡瑤看他一眼,沒說話。
  
  很快他們又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四目對視。
  
  簡瑤:「你別告訴我,這裡有案子,所以你偽裝成總監來臥底,還調我過來?」
  
  薄靳言微微一笑,白皙長指在水磨大理石桌面上敲啊敲:「很高興看到你的大腦開始運作,雖然轉速稍微慢了一點。」
  
  簡瑤閉嘴安靜了一會兒。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薄靳言,你怎麼能這樣呢?」她直視著他,「查案是查案,你的案子是查不完的。我也願意盡我所能的幫你。可你怎麼能一聲招呼不打,就把我的工作攪進來?」
  
  薄靳言臉上的笑意漸漸斂了,眸色疏淡的望著她,沒說話。
  
  簡瑤又說:「你知不知道我為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精力?這是我一生想要從事的職業。你查案的時候不希望被人打擾,我同樣也希望這份工作穩穩定定,不要受到莫名其妙的干擾。可現在變成了什麼?職場小幹探?雙面女白領?等你破案離開了,同事們會怎麼看我?『公安部的女間諜!跟她講話要小心!』或者是你下次破案去另一個地方,我又蒙你召喚,跳槽過去?」
  
  一口氣講完這番話,她就咬著下唇沉默了,臉色漸漸發紅。這幾個月她為了這份工作,一直起早貪黑、珍而重之,事實上她也剛剛在原來的部門站穩腳跟。
  
  然後薄靳言就殺出來了。
  
  就像她說的,心甘情願的幫他是一回事,可一聲招呼不打,她的本職工作就被他影響甚至完全佔據,又是另一回事。
  
  她轉身就往門外走。到門口才想起自己桌子被搬進來了,她又搬不出去,也不能當著同事的面搬出去,只好冷著臉坐下,轉過身不看他。
  
  薄靳言也一直沉默著,屋裡靜悄悄的。
  
  簡瑤這人本來就不容易動氣,過了一會兒,氣也慢慢消了,但還是不想理他。她開始鬱悶,現在該怎麼辦呢?辭職?她捨不得。顯然董事長和林經理對於這件事都是知情的,她只能幫他破案。那她後面的路會怎麼走?還會如她以前預計的,做個正常的職場白領,慢慢打拼上去嗎?
  
  就在這時,又有人敲門。「咚咚咚」敲了一陣,那邊的薄靳言不說話,簡瑤清了清嗓子,微笑答道:「請進。」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薄靳言兩道灼灼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
  
  不理他,繼續不理他。
  
  是裴澤推門進來,手裡端著兩杯咖啡,笑容俊朗:「下午茶。一杯摩卡一杯香草,可以嗎」
  
  簡瑤笑著站起來接過:「謝謝啊,多少錢?」
  
  裴澤笑了:「要什麼錢呢。」望向薄靳言:「薄總,那我先出去了。」
  
  薄靳言果然踐行了之前的就職宣言——完全沒理裴澤。
  
  等裴澤關上門出去,簡瑤放下咖啡,坐著不吭聲。
  
  「摩卡,謝謝。」薄靳言波瀾不驚的嗓音遙遙傳來。
  
  「自己拿。」
  
  很快就聽到他起身,腳步沉穩的走過來。簡瑤低著頭,直到眼前地面出現筆直的西裝長褲。他的聲音就在頭頂,淡淡的,但似乎又不像平時那麼凶:「事實上,你的工作不會受到太多打擾。我偵破殺人機器案用了五天,你認為一個企業裡的案子能有多少技術含量?能花我多長時間?」
  
  簡瑤心頭稍稍一寬,但還是不講話。
  
  眼前忽然出現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撐在桌面兩端,黑色西裝袖口顯得格外乾淨利落,琥珀色袖扣在燈下盈盈發光。
  
  而他的身軀和氣息也漸漸逼近,像是已經將她籠罩住。
  
  「恕我直言,你現在的工作是做什麼?把低價貨物高價賣到另一個地方。等你死的時候,是想告訴你的子孫,你這輩子搬運了多少貨物?還是想告訴他們,你挽救了多少條人命?」
  
  簡瑤這才抬頭看著他,兩人的臉相隔不到三十公分,她幾乎可以看清他的眼睛裡,自己小小的倒影。而他直直的望著她,銳利又澄澈,寒光倨傲,就像要望到她心裡去。
  
  心臟某處,彷彿有一根弦,輕輕被撥動。然後無聲顫抖。
  
  簡瑤別開臉。
  
  「胡說八道。」她哼了一聲,「你才是搬運工。我做的是商品流通、經濟發展,不可或缺。」
  
  薄靳言似乎低笑了一聲,手鬆開桌面,站直了,還沒忘拿走他的摩卡。他走回自己的桌子,拿了份文件,丟到她桌上:「商品流通小姐,可以看看我們的死者資料了嗎?」
  
  簡瑤心頭微凜,靜了一瞬,還是翻開了那文件。
  
  首先看到的是女孩的照片,穿著西裝,二十出頭年紀,白淨又清秀,眼睛裡透著溫和。再往下看履歷,微微一驚:王婉薇,23歲,正是大客戶3部上個月病死的部門助理,她的前任。
  
  偏偏這時,薄靳言還不鹹不淡來一句:「你和她長得有點像,又白又瘦。」
  
  簡瑤橫他一眼,他這才淡淡的說:「她不是病死的,是自殺。我們的調查,從她入手。」
  
  簡瑤心頭一震,又有些疑惑——薄靳言不是只抓最窮凶極惡的連環殺手嗎?一個白領的死,似乎跟他的專長領域不沾邊兒。
  
  她遲疑開口:「她是公安部的特工?」所以才引來薄靳言這尊大神?
  
  薄靳言:「你認為公安部會吃飽了撐著,派人來當搬運工?噢,不好意思,是商品流通。」
  
  簡瑤:「……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一頭霧水,薄靳言手機卻響了。他接起,嗓音淡漠:「嗯。好。」看一眼簡瑤:「她什麼都吃,沒有忌口。再見。」
  
  掛了電話,他看向她:「先去吃飯。」
  
  等等,那個「什麼都吃」說的是她?
  
  簡瑤問:「跟誰吃飯?」
  
  薄靳言淡淡答:「一個麻煩的女人。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接這種無聊的小破案子?」
  
  簡瑤微微一怔。
  
  女人?
  
  ……尹姿淇董事長?

  繞過歐式白色雕花屏風,迎面便見燈光如流水傾斜。偌大一片區域,佈置得像溫馨典雅的家居空間。唯獨正中放著張白色小圓桌,一個衣著精緻的女人,娉婷坐於桌後。
  
  簡瑤跟著薄靳言走過去。
  
  不得不說,尹姿淇是個很有氣質的女人。穿一襲紅色露肩長裙,舉止優雅,連簡瑤這個女人見了,都要讚一聲大方性~感。不過目光流轉間,透著冷冽的氣場。顯得不那麼容易親近。
  
  然而這種冷冽,在薄靳言走到她面前時,變成了女人味十足的嗔怪。她斜瞥他一眼:「終於肯跟我吃飯了?」
  
  薄靳言沒搭理,自己拉開椅子坐下,看一眼簡瑤:「坐。」
  
  尹姿淇站起來,淡笑跟簡瑤握手:「你好。」
  
  簡瑤不卑不亢,笑意淺淺:「你好,董事長,我是簡瑤。」
  
  三人落座。
  
  尹姿淇側眸望著薄靳言:「還以為助手會跟你一樣,是個狂妄自大的孤僻怪人。」
  
  她說得如此直接,簡瑤對她好感頓生,笑著答:「我當然不是。」
  
  薄靳言這才抬眸看一眼尹姿淇,語氣譏諷:「你這麼評價我?」
  
  尹姿淇咬著下唇,眸光流轉含笑望著他,正要說話,薄靳言卻忽的想起什麼,轉頭看著簡瑤,眼中隱隱透著寒氣:「你也這麼認為?」
  
  簡瑤才不理他的寒氣,輕聲快速答:「是誰一聲不響把我調職的?」
  
  尹姿淇看著他倆你來我往,有些意外,微微一笑說:「簡小姐,是我要靳言來公司調查的。他堅持要你到職了,才肯接手,所以只好調動你的工作。」
  
  堅持要她到職才接手?
  
  簡瑤心裡有那麼一點點被取悅了,看一眼薄靳言,笑著答:「沒事的,我願意參加。」
  
  尹姿淇又說:「不過我以為你們倆都談好了。想不到他還是這樣不打招呼,我行我素……」
  
  薄靳言打斷她:「我們已經談好了。就在剛才。說正事吧。」
  
  尹姿淇但笑不語,看向簡瑤:「正式介紹一下,我是靳言的姐姐。」
  
  簡瑤大概猜出他們是親戚,但沒想到是姐姐——因為完全沒聽薄靳言提過。像是察覺她的疑惑,尹姿淇淺笑說:「異父異母,靳言父親跟我母親都是再婚,知道的人不多。我們在美國一起長大。」
  
  ——
  
  上菜之前,尹姿淇談及了案情。
  
  「王婉薇的死,已經經過警方確認是自殺。我想讓你們調查的是兩件事:
  
  一、她的遺書裡提到,壓力太大不堪重負,選擇結束生命。我不知道這個壓力,跟大客戶3部的工作環境是否有關係。如果是因為部門存在不人道的管理風格造成,我一定要搞清楚。所以,我想知道她自殺的具體原因;
  
  第二、她的死因警方沒有公佈,這是我要求的。因為她是注射過量毒品死的。我有聽說過,大陸一些公司,不少白領吸食甚至販賣毒品。王婉薇看起來是個非常柔弱的女孩,那麼大客戶3部、乃至整個公司,是否還有其他人吸毒?是否有暗中我不知道的毒品網絡?這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我決不允許,我的公司裡,有這樣的毒瘤存在。」
  
  她一說完,簡瑤就陷入沉思。她沒想到,看似光鮮平靜的部門和公司,還有這樣污穢的可能。當然她今天是感覺到,部門某些人有點微妙,但之前她是想,哪個部門沒有微妙呢?
  
  薄靳言卻明顯沒有被尹姿淇的一番話打動,因為他無比奚落的反諷道:「噢,調查自殺原因、調查公司是否有毒品網絡——聽起來就像犯罪學一年級新生的入門練習題,好令人興奮。」
  
  尹姿淇佯怒:「靳言!這個公司是薄叔叔和我媽的心血,你也有股份。我不能讓警察公開調查,但是你必須把這個問題解決。」
  
  薄靳言卻看向簡瑤:「沒關係,我們有簡瑤。這個難度剛好適合她,就當給她練手了。」
  
  尹姿淇一怔。
  
  簡瑤卻完全不理他的胡言亂語,認真的對尹姿淇說:「我們會盡力的。」
  
  尹姿淇這才點點頭,笑著說:「資料你們回去慢慢看,先吃飯,不談工作。」看向簡瑤:「我做主點了菜,不介意吧?」
  
  簡瑤:「不介意。」
  
  尹姿淇又看一眼薄靳言:「你當然是不介意的了。」然後吩咐侍者上菜。
  
  ——
  
  前菜是些蔬菜沙拉,主菜尹姿淇給自己和簡瑤點的是牛排,給薄靳言是香煎鱈魚和檸檬蜂蜜鮭魚排。尹姿淇指著蔬菜、魚和湯,對薄靳言說:「必須全吃了,不能只吃魚。」
  
  薄靳言淡淡的說:「多事。」但還是慢條斯理都吃了。
  
  簡瑤看著兩人的相處,心想,這個姐姐在薄靳言面前還蠻有話語權的。
  
  簡瑤吃了牛排已經飽了,蔬菜沙拉幾乎沒動。正安靜的坐著,忽的眼前伸過來一雙手——薄靳言把她的沙拉端到自己面前,非常自然的吃了起來。
  
  簡瑤心頭倏的就被熨燙了一下。看他清俊漠然的側臉,彷彿也順眼起來,但在外人面前,也有些微赧。
  
  一抬頭,卻見尹姿淇正看著自己,眸色淺淡。但她很快就移開目光,看著薄靳言,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沒開口。
  
  於是簡瑤順理成章注意到,她那份沙拉也剩了大半,但是薄靳言沒有吃。
  
  好吧,她有點無聊了莫名其妙了,怎麼會在意這種事?低頭繼續喝茶。
  
  ——
  
  很快薄靳言也吃完了,優雅的用餐巾拭了拭嘴,看向尹姿淇,目光沉冽。簡瑤和尹姿淇都以為他要講什麼嚴肅的事,譬如他對於這次調查的態度或者策略。
  
  誰知他不緊不慢的說:「調查結束後,請確保簡瑤依然能默默無聞的做她的小助理。我知道你最擅長控制輿論、掩蓋事實,所以,不要讓其他人認為,簡瑤是諸如職場小幹探、雙面女白領、公安部女間諜之類的莫名其妙的人。」
  
  ——
  
  開車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八點多。夜色幽黑,天氣涼爽。簡瑤坐在副駕,想到他剛才的一番話,心情就變得……挺好。
  
  車內安安靜靜,簡瑤開始沒話找話:「你跟姐姐感情很好。」
  
  薄靳言開著車,雙眼直視前方:「抱歉,當事人沒感覺到。」
  
  簡瑤托著下巴,看著他——這種事也要彆扭?要不是因為姐姐,他怎麼會接新手入門級的調查案?
  
  像是猜出她在想什麼,薄靳言眸中升起淡漠的笑意:「少見多怪。如果今天是你自殺,我也會查到底。」
  
  簡瑤:「……我應該說謝謝嗎?」
  
  她才不會自殺好不好?怎麼會有人用這種比喻,來表達對人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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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0 17:33:4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4:44 編輯

經過上一個案件,兩人好歹也有了些默契。一回到他家,就坐在客廳,一起看資料。
  
  王婉薇,H省洛川縣人,在B市念的大學,單身未婚。簡歷普普通通,唯一特別點的,是父母離異,母親獨自將她帶大。母親自己開一個裁縫鋪,家庭經濟環境並不好。
  
  上個月,公司大客戶中心(包括十多個部門)在某旅遊景點度假村召開年會,王婉薇在住所注射過量毒品自殺,第二天一早屍體被同事發現。警方還在她身上發現以前注射毒品的痕跡,以及一份遺書,故判定為自殺。
  
  資料袋裡還有現場照片:她當時居住的別墅屋、屍體靜靜躺在床上的樣子、她的個人物品諸如箱子、衣物、耳環飾品等,還有當時別墅屋外的環境——幾間別墅屋簇擁在一起,據警方口供記錄,住在周圍的都是大客戶3部其他同事。
  
  簡瑤拿起那份遺書的影印照片,遺書不長,但是字跡清秀端正,只是最後幾行有些潦草。她是寫給母親的:
  
  「媽媽: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很對不起,我不能替你養老送終。我是怯懦的,一直不能叫你滿意,也不能帶給你想要的生活。現在我選擇離開,請相信這是對我最好的路,一定不要為我難過。人生有長有短,其實死只是一瞬間的事,沒什麼差別對嗎?
  
  我曾經以為,未來是美好的。雖然我的條件很一般,但只要我努力,就能在這個社會獲得自己小小的一席之地。可是我錯了,媽媽,原來有些事,不是那麼美好。有些事,我怎麼努力也做不到,沒有別人聰明,沒有別人能言善辯,也不懂察言觀色。在市場銷售這個激烈廝殺的職位上,我做得一點也不好。我像個灰頭土臉的敗將,每天只能假裝笑容,躲在自己的小殼裡,一點點往回縮,直到縮到一個無底洞裡。
  
  我甚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的生活,變得那麼灰暗,那麼絕望……每天當我起床的時候,看著鏡中那個人,她是我嗎?為什麼像一個死去的軀殼,深陷泥潭,無力自拔?我都不敢回家,這一年都不敢,怕見到你。不是怕你打我罵我,我怕你傷心。
  
  媽媽,我做錯了好多事,一步錯,步步錯。我再也回不了頭。所以我不再回頭了,我選擇結束。
  
  媽媽,我的銀行存折裡還有兩萬塊錢,密碼是你、爸爸和我出生的年份,連在一起。錢不多,對不起媽媽。
  
  媽媽,別難過。做這個決定,對我而言是解脫。我改變不了命運,反抗不了命運,但我至少可以選擇結束,我的生命,終結在我自己手裡。
  
  再見,媽媽。別難過,明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不孝女婉薇敬上。
  
  XX年X月X日」
  
  簡瑤放下遺書,眼眶濕潤,靜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才察覺兩道銳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清了清喉嚨,看向薄靳言:「資料我看完了。」
  
  薄靳言靠在沙發裡,雙手枕在腦後,長腿交疊,身姿舒展。他的情緒看起來沒有受半點影響。
  
  「做我的助手,最不需要的就是多愁善感。可以調回正常模式了嗎?」
  
  簡瑤答:「女人都是多愁善感的,除非你去找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一定得會釣魚、會佈置你的家、會照顧沉默,還不嫌棄你的諸多挑剔!」
  
  薄靳言瞄她一眼,但這次沒講話。
  
  簡瑤很快平復了。
  
  經歷過「殺人機器案」,看過那些無辜少年的屍身。再看王婉薇,她的確可憐,並且可能遭遇了打擊和艱辛。但是……無論多艱難,都要活下去,才是對人生和身邊的人負責。
  
  她想,破案跟其他工作一樣,首先不能被前人已有的假設和結論影響,譬如王婉薇就一定是自殺而亡。於是她問:「是不是因為這份遺書情真意切,所以警察判定她自殺?這一點沒問題吧?」
  
  薄靳言:「情感,是最無法科學量化判斷的東西。如果僅憑這一點判定是自殺,那麼他殺要偽裝成自殺實在太容易了——兇手只需要假想自己快死了,然後寫一段話就行了。」
  
  簡瑤心想他說的也是,就望著他,等他的專業分析。
  
  薄靳言迎著她關切的、隱隱透著求知慾的目光,靜了一瞬,抬手扶住額頭:「我討厭新生入學題。簡單到無趣。」
  
  「快說!」
  
  薄靳言這才閉上了雙眼,低沉而流利的開口:
  
  「這的確是她為了自殺準備的遺書。
  
  首先,她寫遺書時,並未受人脅迫。因為字跡流利,諸多連筆,一氣呵成,除了最後幾行字跡略為潦草——因為寫到結尾情緒已經很激動。如果是受脅迫,筆跡大多會有停頓或者筆誤;
  
  除了這一點,還有相當多的佐證:例如,她在遺書中用到很多抽像比喻,敗將、殼、無底洞、深淵;還有不少重複的語句,譬如『媽媽,別難過』;有些話也沒頭沒尾,譬如『我的生活變得灰暗、骯髒』……知道偽造書信的人會怎麼寫嗎?或者是脅迫她的人?上述都不會有,他們會要求她寫得盡量清晰、簡潔、直入主題、邏輯清楚,避免看起來有漏洞。而這份遺書,處處看起來都有文筆上的小毛病和小習慣,這才是一封真實的遺書。
  
  所以,說謊的人會盡量圓謊,講真話的人,才不會顧及那麼多。」
  
  簡瑤點點頭,薄靳言又說:「此外,句式上也有鮮明的個人特點:她習慣用排比句『沒有……沒有……』、『那麼……那麼……』;喜歡用主謂結構,不喜歡用動賓結構;當然,你說的情真意切也勉強算一點,因為她的行文還透出文藝青年的傷感。」
  
  簡瑤把遺書又看了一遍,果然每一點都如他所說。感慨之餘,又抬起頭:「你分析得很透徹。」
  
  薄靳言眼中倏的閃過一絲笑意。
  
  簡瑤又問:「那現在我們怎麼做?」
  
  薄靳言答:「先從調查自殺原因入手。搞清楚關於她的一切,如果有毒品網絡,自然也浮出水面。」
  
  「怎麼入手調查?」
  
  薄靳言又靜了一瞬,問她:「女人自殺有哪些原因?」
  
  簡瑤想了想答:「工作壓力、感情問題、經濟壓力、身體疾病……」
  
  薄靳言臉色有點臭。
  
  「太好了。」他說,「以上各方面,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你決定吧。」
  
  對於一個鍾愛連環殺手的犯罪心理學家,以上各方面確實相去甚遠。簡瑤也懶得鞭策他了,反正真的工作起來,他自然會又變得嚴肅冷漠認真霸氣。
  
  「那就先從死者的背景調查開始吧。」簡瑤說。
  
  這話卻叫薄靳言抬眸望著她,淺淺笑意如星光浮動在眼中,語氣有點意味深長:「你看了犯罪心理學的書。」
  
  簡瑤微赧,語氣卻淡定:「職場女幹探嘛……應該的。」
晨光清澈,簡瑤一身黑色小套裙,站在茶水間,隔著玻璃門,看著衣冠楚楚的同事們。
  
  其實王婉薇的遺書寫得很晦澀,她自殺的原因,以及毒品網絡,也不一定與這些人有關。
  
  但也可能跟誰有關。
  
  簡瑤端著茶杯,淺笑婉約的走回辦公區。薄靳言說現階段要掩飾,所以她禮貌的跟每個人打了招呼,才走進薄靳言辦公室。
  
  一上午相安無事。
  
  ——
  
  銷售多金,吃午飯選的也是旁邊一幢大廈的自助餐廳,價格不菲。林經理沒來,似乎這種員工自發聚餐她很少出席,保持著領導的距離感。
  
  薄靳言當然更不會來了。
  
  一群人在靠窗的原木餐桌坐下。簡瑤左手邊做的是裴澤,右邊是麥晨。對面坐的是沈丹微,她依舊淡漠慵懶,沒有正眼看桌上任何一個人。老周還是溫和老好人模樣,老錢始終木訥而略顯嚴肅。
  
  「丹微只有面對客戶的時候,才會展現柔情似水的一面。」裴澤小聲對簡瑤說,「所以她經常被公司其他部門投訴。」
  
  所有人都笑,沈丹微也笑,看一眼裴澤搭在簡瑤椅背上的胳膊,說:「小白兔,你可小心被大灰狼吃掉。」
  
  「說什麼呢?」裴澤瞪她一眼,轉頭對簡瑤說,「別放心上啊。」
  
  簡瑤笑著點頭:「怎麼會!」端起面前的茶水:「我初來乍到,敬大家一杯。感謝大家這幾天的幫助。希望你們今後多多提點,我也能更好的服務大家。」
  
  桌上氣氛變得更加活絡融洽。
  
  又吃了一會兒,裴澤給她盛了碗湯,說:「簡瑤,薄總到底是什麼身份,知道不?讓大夥兒心裡也有點譜。」
  
  所有人都看過來。
  
  簡瑤想了想,答:「他好像是董事長的親戚。」
  
  眾人恍然,老錢開口:「哦……怎麼知道的?」
  
  簡瑤:「昨天他給董事長打電話,似乎是叫了姐姐。」
  
  裴澤:「那一定是表弟堂弟關係。沒聽說董事長有親弟弟。」
  
  簡瑤:「那我就不知道啦。」
  
  沈丹微忽的笑了,頗有些煙視媚行的韻味:「搞了半天,原來是御弟哥哥。」
  
  大夥兒全笑,簡瑤也彎起嘴角。
  
  御弟哥哥……沈丹微好有才。
  
  ——
  
  這頓飯氣氛很好,不過簡瑤注意到,身邊的麥晨大多數時間沉默著,給人的感覺清秀又安靜。
  
  銷售做得好的人,皮相大多不會差。她眼前這一群人就是例證。其中長得最好的是裴澤,高大英俊,跟李熏然有一拼。只不過李熏然這些年磨成了冷峻爺們兒,裴澤看起來還是年輕男孩,開朗熱情,還有一點點花花公子范兒。
  
  麥晨長得也是不錯的。平心而論,他給簡瑤的感覺更舒服——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高大、白皙、乾淨如鄰家男孩。
  
  快吃完的時候,簡瑤接到薄靳言的電話,讓她立刻動身,跟他去開會。
  
  她起身跟大家道別,裴澤站起來:「我吃完了,跟你一塊兒走。」
  
  兩幢大廈是相鄰的,薄靳言的車據說就停在中間位置。
  
  簡瑤快步朝前走,裴澤只好緊跟著,同時失笑:「火急火燎幹什麼,那麼怕他?」
  
  簡瑤答:「謹慎點總沒錯。」裴澤望著她清秀恬美的容顏,笑意更深:「放輕鬆,你還真像個菜鳥。」
  
  簡瑤笑笑,到了大廈旋轉門前,一眼便見輛黑色寶馬停在外頭,正是御弟哥哥的公務用車。
  
  正值午飯時間,進出的人很多,走得也都快。出旋轉門的時候,裴澤自然而然在簡瑤腰間虛扶一把。其實也只稍稍碰了一下,簡瑤不留痕跡的往邊上側了側,恍若未覺的朝他微笑:「那我走了裴澤。」
  
  裴澤笑意明朗:「再見!」
  
  簡瑤拉開後車門,薄靳言端坐在裡頭。
  
  若不是瞭解他,他這一副清貴內斂的派頭,還真的挺像強勢腹黑BOSS。
  
  簡瑤一坐定,就聽他不鹹不淡開口:「如果我是你,就會盡量避免與他們的肢體接觸。你知道他們中間哪一個在吸毒?而吸毒的人,總是一身傳染病。」
  
  簡瑤微愣——一定是剛剛裴澤扶她,被他看到了。雖然實際上沒接觸到,從他的角度看,可能就像摟了一下。
  
  今天兩人的出行是提前安排好的,前座司機也是尹姿淇的人。所以兩人講話並無顧忌。
  
  簡瑤:「你的語氣能不能不要那麼嫌棄?他根本沒碰到我。」
  
  薄靳言不置可否的往後一靠,閉上眼休憩。
  
  簡瑤盯著他幾秒鐘,忽然伸手,用手背觸了一下他的臉頰。他倏的睜眼看著她。
  
  簡瑤:「噢,不好意思,碰到了。」
  
  薄靳言:「無聊!」
  
  ——
  
  下午,兩人下了飛機,抵達王婉薇的家鄉。
  
  王婉薇家在縣城一幢老房子裡,現在只有她母親獨居,擺設陳舊,頗有些家徒四壁的味道。
  
  薄靳言有公安部的證件,王母小心翼翼的接待了他們。她把他們帶到女兒的房間,再泡好茶,略顯侷促的退了出去。這時薄靳言對簡瑤說:「柔弱、內向、貧窮的單身母親帶大的女兒,性格或多或少會受影響。」又看一眼她:「你倒生長得挺正常。」
  
  ——
  
  屋子裡擺放著王婉薇的所有遺物,包括她從小到大的物品,還有她死時居住的單身公寓裡所有東西。
  
  薄靳言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抬手從書架取下一疊顏色素雅的本子,翻了翻,眉頭輕揚:「我們的死者很喜歡用文字傾訴——好習慣。」
  
  他找了張椅子坐下來,丟了幾本給簡瑤,兩人開始看。
  
  這些是王婉薇生前的日記。從2004年開始,也就是王婉薇14歲。然後是2005、2006、2007……可最後只到2010,也就是王婉薇20歲念大二,後面就沒了。
  
  在看過薄靳言精準解讀遺書後,簡瑤讀日記也格外留心。她發覺王婉薇真的是個細緻又敏感的人,記下的大多是生活瑣事,連天氣好壞都會讓她有些許傷感。但總體而言,這個女孩一直還是積極的、謹小慎微的。在她記錄的時光裡,生活並沒有太大起伏。
  
  相冊就很多了,幼年的、中學的、大學的。甚至還有她剛上班時,在公司前台、部門辦公桌旁的靦腆微笑留影。這令簡瑤想起了資料袋裡的死亡現場照片,清秀蒼白的女孩,穿一襲黑色長裙,躺在床上,了無生氣。
  
  ——
  
  按照警方筆錄,王婉薇死亡當晚,曾給母親打過一通電話。
  
  簡瑤問她王母:「那天都說了些什麼?」
  
  王母神色黯然而悲痛:「……我接到電話還很奇怪,已經夜裡十二點了,我都睡下了。哪知道……她沒說什麼……跟平常打電話差不多,就說她正在外地開部門會議,讓我注意身體……就是情緒似乎不太高,但這孩子一向不愛說話,我也沒在意,若是早知道……」
  
  薄靳言雙手插褲兜站邊上沒說話,簡瑤起身安撫她。
  
  卷宗裡還提到,在這通訣別電話之後大概半個小時,王婉薇還給母親撥過一個電話,但是沒有接通就掛了。是否在放棄生命前,她也有過掙扎和不捨呢?
  
  ——
  
  離開王家,兩人又去找王婉薇的前男友——她的高中同學,兩人在不同城市上大學,談了幾年異地戀,最後還是分手。男孩回到家鄉當了公務員,已經有兩年多沒聯絡過,對於王婉薇的近況,他也不清楚。
  
  回到B市已經是半夜。
  
  簡瑤坐在副駕,看著夜色流光綴滿整個城市,再一轉頭,就見薄靳言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簡瑤開口:「不是經濟壓力——雖然她家貧困,但也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而且她的薪水也過得去;不是感情問題——分手那麼久了,現在她又是單身;也不是健康問題——去年的體檢報告是正常的。現在就剩下工作上的壓力了。不過我們要怎麼查呢?既不能暴露身份,要從他們口裡套話可不容易。」
  
  薄靳言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啊敲,側臉線條在夜色裡顯得格外乾淨,連唇畔那點笑意也給人溫柔的錯覺。
  
  「我查案喜歡走捷徑。」他說,「你要習慣,並且跟上。」
  
  簡瑤的心就這麼輕悸了一下。
  
  她不是已經在跟了嗎?不知不覺,一步一步。
  
  「捷徑是什麼?」
  
  「日記本。」
  
  簡瑤思索片刻,還是不解:「日記只到她大二那年,有什麼用呢?」
  
  薄靳言居然輕輕吹了聲口哨,然後方向盤慢慢打了個彎。窗外的流光,從他身上緩緩滑過,清幽如畫。
  
  「這種精神輕度焦慮的女孩,不會輕易改掉常年習慣,所以她這幾年一定有記日記。我們只要找到就可以了。」
  
  簡瑤贊同的點頭。
  
  誰知薄靳言又說:「就跟你一樣,買個牙刷要選三天。你的動作能突然變快嗎?」
  
  簡瑤:「我為什麼要變快?我喜歡這樣。而且,是誰看到我的牙刷後,也買了根一模一樣的?」
  
  薄靳言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反而氣定神閒吐出兩個字:「捷徑。」
  
  簡瑤不解:「什麼捷徑?」
  
  「你花三天時間選擇,我花三秒鐘,複製你的選擇——這就是捷徑。」
  
  ——
  
  很快到了公寓樓下,薄靳言倒車又快又穩,剎的就停好,打開車門人下去了。
  
  簡瑤快步跟上去:「我們怎麼找日記本?她所有的遺物都在家裡了。」
  
  薄靳言的聲音淡淡傳來:「所有實物的。」
  
  簡瑤腳步一頓:「你是說電子版的日記?」
  
  是了,王婉薇上大學後也買了電腦,改用電子形式記錄內心,也不足為奇,而且比紙質更加私密安全。不過她在公司用的筆記本早已回收清理;而大學的電腦據她母親說,畢業就轉手賣掉了。
  
  「博客。」簡瑤頓悟,「她一定有個私人加密空間,像博客那種。」微一思索,又說:「雖然她的筆記本已經清空,但只要在她原來的ip地址上過網,公司數據庫就會有記錄。我們只要找技術部門的人,篩選出她經常登錄的網址,也許就能找到博客地址,破解密碼……不難,你去公安部找個人就可以了……」
  
  薄靳言忽然轉身,低頭看著她。樓道的燈光明亮如雪,灑在他的西裝和黑髮上。
  
  「有我的風度。」他眼中倨傲的笑意清清淺淺。
  
  簡瑤:「……你太臭美了。」
  
  ——
  
  次日一早,簡瑤和薄靳言坐在辦公室裡,外間繁忙平靜依舊。
  
  簡瑤盯著屏幕,一頁頁翻看著王婉薇的私~密博客。而薄靳言端杯咖啡,長腿交疊坐在老闆椅裡,跟她在做相同的事。
  
  「9月4日,他今天穿了件新襯衣,很帥氣。我在茶水間碰到他,他說我昨天的會議記錄寫得真好,我好開心。
  
  10月12日,我來了例假,肚子疼不想下樓吃飯。同事們都沒注意,他上樓的時候卻給我帶了一份點心。他對誰都是這麼溫柔體貼,多希望他對我是特別的。
  
  11月9日,今天他打了條淺藍條紋領帶,我發現他有很多條藍色的領帶。他知不知道,藍色也是我喜歡的顏色。以後,也是我的幸運色。
  
  11月15日,另一個部門的助理,跟我關係不錯的朋友,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原因是對方劈腿。我很替她難過。在這個時代,難道真的沒有天長地久的愛情?是不是大家都喜歡新鮮和刺激,不顧倫理和道德?這樣的人在我們周圍到處都是。那你呢,親愛的你,會喜歡我嗎?
  
  11月20日,怎麼辦,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他了。如果我的心是一個泉眼,他就是清澈的溪流,一點一點,把我的心佔據、填滿。
  
  ……
  
  12月15日,最近工作太多,有幾份文件忘了遞交董辦,副總在會議上狠狠批評了這件事,我連累林經理丟了臉。好難受。
  
  12月19日,今天又犯了錯,發給大客戶的元旦禮品清單居然錯了,電腦還崩潰,丹微姐很生氣,我忙了個通宵才補上,天亮的時候趴在桌子上哭了。
  
  12月28日,為什麼總是諸事不順呢?為什麼總是出錯呢?林經理說今年績效評估只能給我C。我覺得大家雖然不說,其實都不願意跟我親近,大概都瞧不起我。他呢?他還是微笑跟我講話,可心裡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很沒用?」
  
  簡瑤鼠標再往下拖,卻已經是最後一則博客。看到發表日期,她徹底愣住了。
  
  6月10日,跟上一則博客相隔半年多。
  
  時間是00:37分。
  
  經法醫推斷,王婉薇死亡時間是當天凌晨2點至3點間。這是她死前2小時左右。
  
  「打開電腦,我已經有快半年,沒有登錄這片心靈的淨土。
  
  這半年,我沒有遇見一件好事,我跌到人生最低谷,那個地方漆黑、陰冷、骯髒,我想我永世不得翻身。那些事,我也不想記錄在博客裡,這裡是乾淨的。
  
  可今晚,在我決定自殺的今晚……
  
  他竟然來到我的房間,向我表白了。
  
  我曾經深深喜歡的男人,或許也是現在……一直喜歡的。
  
  他說他一直喜歡我,他說從我入職第一天就對我怦然心動。他說他職位不高,薪水不高,但是他會努力奮鬥,問我願不願意做他女朋友。
  
  ……
  
  可是我深愛的人啊,為什麼你現在才來?
  
  我最喜歡的,乾淨、英俊、純潔的男孩,為什麼現在才來?
  
  我已經回不去了。可是謝謝你,謝謝你親愛的,你終於讓我看到,我的人生不是那麼絕望。你就是最後一束微光,照在我乾枯的身體上。」
  
  日記到這裡嘎然而止。
  
  這跟簡瑤和薄靳言的預想有些不一樣。
  
  他們希望在王婉薇日記裡找到的,是促使她自殺的原因,以及毒品網絡是否存在的線索。可這裡記錄的,大多是她暗戀的心情和工作的不如意。對於這半年發生的事,卻跟那份遺書一樣,晦澀不詳。
  
  不過也有意外收穫——在她自殺當晚,有人到過她的房間,向她表白。
  
  而這麼重要的線索,那個人並沒有向警方提及。
  
  簡瑤一抬頭,見薄靳言已經走到與外間相連的大窗前,「嘩——」一聲拉開了窗簾。
  
  簡瑤起身走到他身旁。
  
  玻璃是深色的,從外面看不到裡面。他們卻可以將其他人一覽無餘。
  
  薄靳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盯著外頭。
  
  循著他的目光望去,簡瑤的視線落在裴澤和麥晨身上。
  
  年齡、職位符合王婉薇描述的,只有他們倆。而裴澤繫著一條淺藍領帶,麥晨則繫了條純黑的。
  
  薄靳言剛要淡淡開口,就聽身旁簡瑤說:「是麥晨。」
  
  薄靳言挑眉看著她。
  
  簡瑤輕聲說:「雖然裴澤今天繫了藍色領帶,但是她用乾淨、溪流、微光比喻那個男孩,肯定是麥晨,那就是他給人的感覺。裴澤……」她微蹙眉頭,「氣質不搭。」
  
  薄靳言忽的低笑出聲,轉身走向座椅,同時說:「溪流、微光、比喻……女人的判斷邏輯真是奇怪。不過我同意你的觀點,是麥晨。」
  
  簡瑤正要問接下來怎麼辦,卻見他已經坐下了,黑眸清亮的望著她。
  
  「女人會把我比喻成什麼?」
  
  簡瑤看著他那張臉,又看看他高挑秀挺的身材,想了想,答:「什麼比喻都可以?」
  
  「你想說什麼?」
  
  簡瑤:「先聲明我的比喻沒有貶義——一隻傲慢又囂張的拉布拉多?」
  
  薄靳言眸色一沉:「莫名其妙。你的比喻修辭能力遠不及王婉薇。」
  
  簡瑤無比淡定的看著他,唯有嘴角輕輕上揚。
  
  哼,拉布拉多……可是她很喜歡的犬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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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0 17:34:2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4:46 編輯

有線索,並不代表馬上可以順籐摸瓜。
  
  簡瑤問薄靳言:「我找個機會探探麥晨?」他們現在不代表警方,自然不能直接審問。
  
  薄靳言卻盯著門口,手指非常輕快的在老闆桌上敲出幾聲脆響。片刻後,手指一收,說:「不需要。叫他進來,直接問。」
  
  簡瑤狐疑的望著他——昨天他還說要掩飾身份,兩人還裝模作樣一起開會出差。
  
  「那我們的身份豈不是暴露了?」
  
  薄靳言瞥她一眼:「你以為我是白癡嗎?」
  
  他這麼說,倒叫簡瑤心神一凜。兩人朝夕相處久了,她差點忘了,眼前的男人是心理學專家,盤問套話,應該是他最擅長的事。
  
  那就拭目以待。
  
  ——
  
  麥晨走進來的時候,神色略有一絲忐忑。
  
  薄靳言微抬下巴:「坐。」
  
  麥晨依言在他對面坐下:「薄總,您找我有什麼事?」
  
  「技術部剛剛告訴我,他們在上個月死掉的助理電腦裡,恢復了一部分數據,其中包括一些日記。」薄靳言不急不緩的說,「在她自殺當晚,你去過她的房間,向她表白。」
  
  麥晨的表情瞬間凝滯,沒說話。
  
  「你向警方隱瞞了這麼重要的線索,我不得不懷疑你的誠信。」薄靳言的聲音雲淡風輕,但那淡漠的目光,反而帶給人無形的威懾力。
  
  麥晨臉色又紅又白,低著頭,一動不動坐著。
  
  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簡瑤正全神貫注的注視著他倆,忽見薄靳言抬眸,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
  
  這目光什麼意思?有點深沉,但並不傲慢。
  
  她還愣著神,就見薄靳言輕輕的眨了一下右眼。
  
  他本就長得清俊,眉眼修長,這一眨,倒顯出幾分平時沒有的輕佻漂亮。
  
  但簡瑤有些無語——這必然是在向她暗示。可他還真是我行我素,誰知道他這一眨眼什麼意思?她跟他沒有那麼默契好不好?
  
  於是簡瑤決定按自己的理解來。
  
  她起身,先去倒了杯水,給麥晨端過去。
  
  麥晨:「……謝謝。」
  
  簡瑤抬頭看著薄靳言:「薄總,我能跟麥晨說兩句嗎?」
  
  薄靳言神色依舊疏淡,低低「嗯」了一聲。簡瑤也不知道「一個□臉一個唱白臉」的理解,是否符合他的本意。不過管他的。
  
  她站在麥晨身旁,柔聲說:「你不要緊張,我想薄總也是為了整個部門好。我家人也是警察,給假口供的罪責可大可小。我建議你先把情況跟薄總講清楚,大家一起解決。」
  
  麥晨的臉色更紅了,抬頭看著他們,目光卻透著掩飾不了的悲傷。
  
  「對不起,薄總。我那天的確去找過婉薇。可我沒想到,她會自殺。」他清了清喉嚨,「公司制度不允許同事談戀愛,一經發現立刻開除,所以我沒有說。」
  
  薄靳言挑眉看向簡瑤。
  
  簡瑤點頭,的確有這樣的規定。
  
  不過薄靳言當然沒看過公司制度這種東西。
  
  薄靳言:「把那天的經過說一遍。」
  
  麥晨的眼眶發紅,講話也帶了鼻音,略顯失神的答道:「那天忙完手頭的事,我一時衝動,就去了她住的別墅屋……」
  
  「幾點?」薄靳言打斷他。
  
  「大概00:10,因為很晚了,我出門看了一下表。她房間燈開著,所以我才去找她。」
  
  「然後呢?」簡瑤語調柔和的問。
  
  麥晨深吸一口氣,快速的說:「然後我就跟她說,喜歡她,想讓她做我女朋友。她說要考慮,我就回去睡覺,直到第二天早上。」
  
  薄靳言:「離開是幾點?」
  
  「12點半左右。」
  
  「當時沒發現她情緒有什麼異樣嗎?」簡瑤問。
  
  麥晨臉上泛起苦澀的笑:「當時我太緊張了,根本沒注意。」
  
  薄靳言:「你們那晚都說了什麼?」
  
  麥晨卻沉默片刻,說:「就是那些話,沒說別的。」
  
  簡瑤盯著他有些僵硬的側臉——他不願意提及。
  
  是另有隱情?還僅僅只是不想再提起傷心事?太嚴厲細緻的逼問,肯定會讓麥晨察覺不對勁。怎麼辦?
  
  就在這時,聽到薄靳言開口:「簡瑤,你去把王婉薇的日記整理一下,待會兒交給警方。」
  
  簡瑤:「好的。」他為什麼忽然提到這個?
  
  麥晨卻猛的抬頭:「我能……看看她的日記嗎?」
  
  ——
  
  以前簡瑤以為,警察審訊大多是暴風驟雨般的逼問,給受訊人心理壓力。現在倒發覺,薄靳言不用多說什麼廢話,就能達到想要的結果。
  
  譬如此刻,麥晨看著一頁頁的日記,已經淚流滿面,極為動情。
  
  警方審訊,最重要的就是攻克受訊人的心理防線。現在已經做到了。
  
  可見薄靳言查案時,還蠻有心眼蠻細緻的,不像平時那麼目空一切。
  
  按照薄靳言示意,簡瑤只給麥晨看了暗戀階段的日誌。
  
  看到最後,麥晨抬手擋住臉,偌大辦公室裡,只有年輕男孩滯澀的抽泣聲。
  
  簡瑤坐在他身旁,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別難過。」麥晨的情緒幾近失控,轉身抱住了她。
  
  這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簡瑤一動不動任由他抱著,繼續輕聲安慰。卻突然聽到身後一道涼涼的聲音說:「你沒長骨頭嗎?把手鬆開。」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簡瑤和麥晨都吃了一驚,倏的分開。
  
  簡瑤一回頭,就見薄靳言目光清冽神色淡漠的望著她,彷彿剛才的舉動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他這是……什麼反應啊?
  
  依然因為吸毒傳染病的論斷,所以保護她這個革命戰友?但麥晨應該沒有牽扯其中,這從王婉薇的日記看得出來。
  
  簡瑤的感覺,忽然有點微妙。
  
  然而不等她細想,薄靳言的目光已經移到麥晨身上。
  
  ——
  
  「那天她也穿著一條藍裙子,原來她經常穿藍色,是這個原因……我記得她那時候沒化妝,只戴了一副珍珠耳環,披著頭髮,但是很漂亮。當時她的眼睛有點紅,跟我說是被風吹的,所以我沒有多看。
  
  ……我跟她表白之後,她說要考慮。我說,那我過一個小時給你打電話。可是……我回自己的別墅屋後,因為那天太累了,我洗了個澡,想瞇一會兒,結果……睡著了,忘了給她電話……第二天才知道……
  
  是不是因為我的失約,促使她更加下定決心自殺?所以我更加沒臉提這件事。」
  
  麥晨說到這裡,臉上再次泛起苦澀至極的笑意。
  
  薄靳言卻又問道、:「你向她表白的事,部門都有誰知道?」
  
  「都知道。」麥晨低聲說,「那天早上發現她的屍體,我的情緒有點失控,大家都看在眼裡。只是都替我瞞著。經理也沒有怪我。」
  
  ——
  
  簡瑤叮囑麥晨此事保密,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是董事長的意思,也是對死者的尊重。麥晨連連點頭。
  
  他走出薄靳言辦公室,回到座位坐下,離他最近的老周拍拍他的肩膀:「怎麼沒事吧?」
  
  誰都能看到他的紅眼圈。
  
  麥晨不好意思的笑笑:「沒事。薄總看到我的一份工作文檔,很不滿意。狠狠批評了一頓。」立刻起身去洗手間洗臉了。
  
  ——
  
  簡瑤隔著玻璃,望著外間眾人,心中唏噓——如果麥晨如約打去電話,王婉薇是不是會珍惜生命,已經不得而知。
  
  她轉頭看著薄靳言。
  
  像是能猜到她心中感覺,他淡淡的問:「你替他惋惜?」
  
  「有點。錯失的愛情,才是最叫人追悔終生的。」
  
  他的神色頗為不屑:「有必要嗎?我看過一則報道——一對情侶結婚前夕,男的吃燒烤,被鐵簽子戳破喉嚨死了。」
  
  簡瑤:「……」
  
  好吧,心裡那點感傷,成功被他說的煙消雲散。
  
  「所以你完全不必要感歎。」薄靳言說,「反倒是應該譴責,正因為他的怯懦和愧疚,使得有關王婉薇死的真相被掩蓋。」
  
  簡瑤一怔,就聽他說:「給尹姿淇打電話,通知她,這個案子我們不能辦下去了。」
  
  「為什麼?」
  
  薄靳言調整了一下坐姿,確保自己更舒服的靠在椅子裡,朝她微微一笑:「因為這是一宗謀殺。我必須通知警方立案調查,不能照她的意願潛伏下去了——太棒了。」
  
  簡瑤很是震驚,她心頭隱隱冒出一些可能的猜測,但又不甚清晰。
  
  「為什麼是謀殺?你昨天還說,遺書是她自己寫的。」
  
  「我的確說過遺書是她寫的,但從沒說過她是自殺。」薄靳言的笑意越發明朗,「你沒看到嗎?現在可是滿滿的破綻啊,都在告訴我們這是一宗謀殺案。兇手,就在你這些可愛的同僚中。」

  簡瑤望著薄靳言,沒有馬上追問。
  
  這個時候,總是他最為神采飛揚的時候。雖然絕不會跳脫的手舞足蹈,依舊安靜的坐著西裝長褲筆挺倨傲,但那眉梢眼角可都是星星點點的笑意。
  
  光芒逼人。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腿上,看著他:「我洗耳恭聽。」
  
  謀殺原因於薄靳言而言,的確就如入門練習題一樣容易。他原本正要言簡意賅的解釋,一抬眸,看到她的神色——眼神清亮、嘴唇輕抿、放鬆而專注。
  
  噢?難得的溫順求教的姿態?
  
  薄靳言的腦子忽的就轉到別的地方去了。往椅背裡一靠:「上週三……我們早餐吃的什麼?」
  
  簡瑤疑惑的望著他——怎麼突然提這個?上週三她怎麼記得……是了,那天早餐吃的是……
  
  「魚皮蝦餃。」她第一次做。因為特別費事,所以記憶深刻,而且後來再沒做過。
  
  薄靳言的神色淡然自若:「明天我要吃這個。如果你沒有異議,我可以開始解釋案情。」
  
  簡瑤:「……」
  
  她剛剛居然覺得他光芒逼人?
  
  見她默許,薄靳言微微一笑,開口了:
  
  「首先,麥晨說見到她時,穿的是條藍色裙子——永恆的幸運色,她專門穿著去自殺的。可死亡現場照片她穿的是黑裙子。她被喜歡的男孩表白,即使不改變自殺的主意,又怎麼會換掉有共同紀念意義顏色的裙子,穿上一條黑不溜秋的去死?她那麼敏感脆弱恐懼,難道希望死後陪伴自己的是黑色而不是藍色?
  
  她給母親的訣別電話是00:05分,麥晨離開大概是00:30,她打給母親的第二通電話是00:40,但是沒接通。如果沒有改變主意,為什麼又打第二個?Double(雙倍)一下自己的痛苦嗎?而且是在麥晨離開後很短的時間就打了。最可能的,是麥晨令她放棄了死亡的念頭,這個時候,她想聽到母親的聲音。
  
  她在00:37發佈最後一則日記,直至02:00-03:00才死。這不合理,難道不應該有一個死前絕筆,寫下無法跟麥晨在一起的決定和痛苦、為自己的人生劃上句點、在日記裡向麥晨告別……諸如此類?
  
  這中間的將近2個小時,她在幹什麼?不給母親打電話、不拒絕麥晨、不寫日誌……她在冥想嗎?為什麼給母親的電話沒接通就掛斷?為什麼——她要選擇吸食毒品而死?如果這半年的痛苦令她覺得骯髒不堪,最後她依舊選擇最骯髒痛苦的方式死去?」
  
  簡瑤聽得有些晃神,薄靳言已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吹了聲輕快的口哨,長眸清淺的望著她:「下次,這種難度的案情,請你自行解決。我的大腦要回到原來的思維水平上去運轉。」
  
  簡瑤在心中仔細消化了他的話,又抬頭瞧他一眼。
  
  他這麼理所當然說下次。
  
  有沒有下次,可是她說了算。
  
  思索片刻,她又問:「你覺得麥晨的話可靠嗎?」
  
  薄靳言答:「可靠,否則他什麼告訴我們這些暴露謀殺真相的細節?王婉薇的日記也表明了,她的痛苦生活,跟麥晨沒有半點關係。」
  
  簡瑤點頭:「我也這麼覺得。她的博客是隱秘可信的,今早技術人員說,沒有在網絡數據庫找到博客被刪改過的痕跡,登錄終端也只有她的電腦。」
  
  薄靳言又說:「另外麥晨提到,死者戴著珍珠耳環。現場照片她沒有戴耳環。」
  
  簡瑤回憶了一下,點頭。
  
  「你去查一下警局的證物,看是否有這對耳環。」
  
  「好的。」
  
  這時薄靳言拿起手機,撥了出去:「來我這裡。」
  
  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麼,他的唇畔泛起笑意:「那就結束你那些無聊的會議。」語氣變得冷冽:「沒什麼比人命更重要。」
  
  ——
  
  比起上次晚餐時的紅裙優雅,今天的尹姿淇一身香奈兒白色西裝,窈窕中透著帥氣。
  
  她坐在辦公室的會客沙發裡,聽著案情分析,神色越來越凝重。
  
  給她講述的是簡瑤。因為薄靳言說:「同樣的話,難道還要我說兩次?這本來就是你的工作。」
  
  「……所以,我們需要馬上通知警方,立案調查,同時暫停本部門所有人的工作。」簡瑤向尹姿淇給出了結論。
  
  在薄靳言和簡瑤的視線裡,尹姿淇靜默了片刻,抬起頭,神色已經變得平靜:「謝謝你們發現事實,否則一條人命無辜死去,而我的公司居然還有殺人犯存在——這是我絕對不能容忍的。」
  
  簡瑤點點頭,薄靳言卻沒什麼表情。
  
  尹姿淇又說:「不過,這件事能否低調處理?」
  
  簡瑤微怔,就見尹姿淇看向薄靳言:「行嗎?靳言?」
  
  薄靳言的神色格外淡漠,完全沒有面對長姐時應有的親和:「你要我怎麼低調?」
  
  尹姿淇緩緩的說:「繼續調查,查明兇手後,直接通知警方抓人,這件事不要公開。」
  
  簡瑤能理解尹姿淇的顧慮,她當然是怕對公司業務造成影響。但就像薄靳言說的,人命關天,秘密調查會有諸多不便。
  
  她看向薄靳言,只見他唇角微勾:「不行。」
  
  屋內陷入沉寂。
  
  過了一會兒,尹姿淇對簡瑤說:「小簡,你先出去一下。」
  
  簡瑤:「好的。」
  
  ——
  
  簡瑤走出薄靳言辦公室,帶上門,眾人都抬頭看過來。而林經理和尹姿淇的助理坐在茶水間的休憩處,正在聊天,看到她,也走了出來。
  
  「有什麼事嗎?」林經理問。
  
  「沒事。」簡瑤答,「董事長有事情要跟薄總說,讓我先出來了。」
  
  她們當然就不再問了。
  
  簡瑤找了個空位子坐著,大夥兒也繼續各忙各的。過了一會兒,裴澤的椅子滑過來:「今天要忙到幾點?」
  
  簡瑤抬頭笑笑:「沒譜,看薄總的時間。」
  
  裴澤盯著她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附近有家廣東菜不錯,我有些返卷沒用完,要不要去試試?」
  
  不要跟他們有肢體接觸,吸毒的人一身傳染病。
  
  沒長骨頭嗎?把手鬆開!
  
  ……
  
  簡瑤看著裴澤,腦子裡卻忽然冒出薄靳言的話語。
  
  有點囧,可也有一絲絲甜意劃過心頭。她答:「不好意思,我約了人。」
  
  「男朋友?」
  
  簡瑤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微微一笑,令裴澤鎩羽而去。
  
  ——
  
  尹姿淇注視著弟弟,心裡有那麼一點點不舒服。
  
  她知道靳言從小就是孤僻的,對誰都冷淡,包括她。但在少年時的許多個日日夜夜,自私的父母忙碌得不見蹤影,他們總是在一起的。在一座大房子裡,吃相同的午餐晚餐,看相同的電視節目。當年紀稍長的她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他也總是不聲不響跟著,然後說:尹姿淇,你真的很無聊。
  
  念中學時,她是風雲人物、舞會皇后。靳言則是英俊又冷漠的天才男孩,如果不說,誰都想不到他們是姐弟。但在她被花花公子劈腿、躲在家裡失聲痛哭,他會毫不猶豫的找到那個男孩,言語羞辱一番後,再利落的揍一頓。
  
  直至他去大學念犯罪心理,兩人就此疏遠。有的時候尹姿淇會想,是不是對於靳言這種人,其實不存在感情?因為幾年來他一直忙於學業,根本沒想過要聯絡她。但無可否認的是,能夠走進他生活的女人,只有她。這個事實,總能帶給她一種奇異的滿足和愉悅。但她不會去分辨,這到底是身為長姐的自豪,還是某種經年累月滋生的情愫。因為她是理智的,她會有輝煌的人生、門當戶對的未婚夫。而他依舊是他唯一的弟弟,就夠了。
  
  可現在,薄靳言拒絕她的要求,明顯是無情的,不留餘地的。
  
  尹姿淇盯著他片刻,開口:「你就這麼拒絕我?還是當著外人的面?」
  
  薄靳言可沒有半點為難神色,雲淡風輕的答:「就事論事,你提了個愚蠢的要求。」
  
  尹姿淇一滯,咬著下唇,沒什麼淑女風範的低吼道:「靳言!我們是上市公司!別忘了你也是大股東之一!大客戶3部又是核心部門,如果爆出謀殺醜聞,你知道會流失多少客戶、股價會跌多少嗎?」
  
  薄靳言瞥她一眼,沒講話。
  
  尹姿淇又說:「這間公司不僅是你爸和我媽的心血,現在也是我的前途和人生。你難道要讓我多年的付出毀於一旦?你忍心看姐姐跌跟頭?」
  
  見他依舊不為所動,尹姿淇從沙發站起來,走到他身旁。稍稍一頓,把手放到了他肩膀上。
  
  觸碰的那一剎那,尹姿淇微微晃神——少年時清瘦的骨骼,如今變得高大堅實。他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
  
  他亦抬頭看著她,眸色疏淡,俊臉平靜,讓她有點吃不準他在想什麼。但她還是柔聲開口:「我又不是要你中止調查,只希望你秘密進行。以你的能力,這不是小菜一碟嗎?靳言,就算我求你了,好嗎?從小到大我都沒求過你,就這一次。」
  
  ——
  
  薄靳言辦公室門打開,尹姿淇娉婷走了出來,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優雅笑容。
  
  所有員工都站起來,包括簡瑤。尹姿淇微笑環顧一周:「剛才跟靳言聊了一下你們部門的業務近況,他對你們很滿意,所以我也很滿意。大家好好做,大客戶3部今年再創佳績,年終我繼續給大家封大紅包。」
  
  大夥兒全笑了,氣氛熱烈的恭送她出去。
  
  等人都散了,簡瑤才回到薄靳言辦公室。
  
  薄靳言正拿了份報紙在看,很輕鬆的樣子:「訂兩張明天最早去度假村的機票,我們去勘探現場。」
  
  簡瑤微愣,他們倆去?這意味著……
  
  「你答應了董事長?」
  
  「嗯。」
  
  簡瑤有點意外:「為什麼?」薄靳言雖然平時又拽又刁,查案時卻從來一絲不苟。也許是這個姐姐在他心中占的份量真的不一般,才能令他破例?
  
  薄靳言淡淡的答:「想答應就答應了。」
  
  ——
  
  夜色已深,簡瑤和薄靳言各據沙發一角,看資料。
  
  自殺變成了謀殺,所有線索都要重新梳理,要瞭解的信息也更多——譬如部門每個人的詳細檔案履歷,案發當日的房間分配、周邊監控記錄乃至天氣情況等等。
  
  薄靳言小啜著咖啡,簡瑤則喝著花茶。夜色極為寧靜,簡瑤偶爾抬頭,就見薄靳言安靜坐在原地,俊臉白皙如玉,眉目清雋專注。而她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彷彿也溶入了他的氣場中。
  
  簡瑤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一睜眼,就看到灰白的天花板,身下是純黑柔軟的超級大床——她什麼時候來了薄靳言的房間?
  
  身上還穿著襯衣短裙,拖鞋被人拿掉了,光著腳。她爬下床,發現床邊沒有鞋——他抱她過來的?
  
  透過走廊,她聽到客廳傳來低緩的交響曲音樂,還有柔和的燈光和輕微的腳步聲。
  
  他居然沒把她扔在沙發上不管,而是把床給她睡。這令她太意外了。
  
  而且還抱了她過來啊……
  
  心頭湧起絲絲縷縷甜意,簡瑤赤足踩在地板上,走向客廳。還沒步出相連的走廊,就愣住了。
  
  廳中只開了一盞落地燈,光線很暗。首先看到那同樣超級大的浴缸裡,滿滿的水波,不知映著燈光還是窗外的星光,似乎還有蒸騰的熱氣冒出來。
  
  難怪他抱她進房——他要在客廳洗澡。
  
  簡瑤再偏轉目光,就見薄靳言全身上下只圍了條白色浴巾,站在窗前眺望著夜色。浴巾是繫在腰上的,整個背部,還有小腿都露在外頭,隱隱還有水珠沿著那修長緊致的曲線在流淌。
  
  然而儘管光線朦朧,簡瑤依舊能分辨出,那漂亮的背部上,彷彿溝壑般,分佈著無數道深深的疤痕。在夜色裡,就像猙獰的籐蔓花枝,在他的背上盛開。
  
  簡瑤非常非常吃驚。
  
  薄靳言講過,他只負責分析,抓人是警察的事。可這些深若入骨的傷痕,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他也曾經遭遇過極其凶險的境地?
  
  再仔細一看,那些疤痕竟像是左右整齊排列,一條條下來。左邊大概十多條,右邊也是。
  
  簡瑤在黑暗中靜默片刻,輕手輕腳的又退回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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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0 17:35:2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4:47 編輯

也許是認床吧,簡瑤睡了不知多久,忽的自己又驚醒了。

    床尾有盞燈光。

    她依稀記得,之前睡得朦朦朧朧時,似乎看到薄靳言穿一身睡衣站在那邊,翻看著什麼東西。

    正要起身看他是否還在,一轉頭,卻見一龐然大物躺在自己身旁。

    簡瑤生生被驚了一下,冷汗都出來了。

    什麼呀……是薄靳言。

    素淡的睡衣,白皙的臉頰,還有修長的緊闔的眉目,少了白天的桀驁,他看起來像個大男孩。長手長腳規矩筆直,還是跟上次一樣老實的睡姿。

    這傢伙,什麼時候爬到她床上來了?

    哦……不對,是他的床。

    簡瑤側轉身體,枕著胳膊,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側臉。房間裡靜謐幽黑,她似乎能感覺到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微微熱氣。而心跳,悄無聲息的加速。

    好夢,薄靳言。

    ——

    天色將明時分,薄靳言先醒了。

    他坐起來,面無表情的呆了幾秒鐘,隨即轉頭,看著身旁的簡瑤。

    昨晚他困極了,倒頭就睡,根本沒管身旁的簡瑤。

    現在,是他二十六年來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活著的女人的身體。

    她還穿著昨天上班時的白襯衣黑色短裙,裙擺覆蓋著膝蓋,露出白皙的小腿,那皮膚跟男人完全不同,細緻又光滑,看不到一點毛孔。腳也是光著的,看起來白膩、柔軟、纖細。

    他盯著她的腿端詳了一會兒,目光回到她臉上。她的長髮散落在純黑的床單上,更襯得那張臉白淨清秀。而她整個人是以蜷縮的姿態,朝著他的方向側臥著。

    薄靳言微蹙眉頭——左側臥,壓迫心臟,最不健康的姿勢,縮短壽命的好方法。

    他毫不遲疑的伸手,把她的雙手雙腳都放直了,再輕輕把她的身體推正,最後把她的臉從枕頭裡掀出來,正面朝上。

    看著她也變成健康標準的睡姿,薄靳言這才覺得順眼了滿意了,不緊不慢的起身、下床,走出了臥室。

    ——

    簡瑤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完全亮了。她馬上看向牆上的掛鐘:還好來得及。

    起身到臥室裡的洗手間,洗了把臉,感覺清爽不少。一抬頭,卻見鏡中女人凌亂的頭髮、皺巴巴的襯衣。

    簡瑤默然——太棒了,這麼醜的樣子居然被薄靳言看到了。

    又對著鏡子仔細整理了一番,她忽的微怔。

    剛才她心理活動的語氣,為什麼那麼像薄靳言!

    ——

    晨光明亮,薄靳言一身黑西裝,坐在沙發裡看報紙。

    簡瑤正想繞過他出門上樓,就聽到他的聲音從報紙後傳來:「我的魚皮蝦餃呢?」

    簡瑤沒想到他還記掛著這一出,她早忘得一乾二淨。

    「……下次補啦。今天這麼趕。」

    一低頭,卻見桌上早已放著兩份早點,打包的粥和蝦餃,散發著淡淡的誘人的香味。一看就是小區門口那家生意很好的粥鋪出品。

    簡瑤有點吃驚,要知道薄靳言最煩的就是早上排隊買早飯,用他的話說:「人又多又吵又無聊。」

    明知是廢話,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去買的?」

    然而,對薄靳言講廢話的後果是——

    「不是。」他抬眸看她一眼,很稀鬆平常的語氣,「當然是天上掉下來的。」

    ——

    簡瑤回家迅速洗漱完,拿了行李下樓,卻見傅子遇不知何時來了,坐在薄靳言對面,正在吃她那份燒賣。

    簡瑤也坐下,默默的把僅剩的那碗粥拖到自己面前,一抬眸,卻見薄靳言瞄著自己,眼睛裡似乎掠過笑意。

    不管他,繼續喝粥。

    傅子遇吃飽了,神清氣爽從包裡拿出疊文件,遞給他倆。

    簡瑤接過一看:「這是……」

    傅子遇微笑:「靳言剛接手這個案子,就讓我找了私家偵探,調查大客戶3部所有人的背景。當然,時間短暫,這只是初步結果,有新發現再通知你們。」

    簡瑤如獲至寶,看向薄靳言:「太棒了,你很有先見之明。」

    薄靳言淡笑不語。那意思是——這還用說?

    ——

    萬年老媽子傅子遇既然送來了資料,就理所當然的擔任了司機,送兩人去機場。

    轎車在機場高速上奔馳,簡瑤在腦海裡,仔細梳理著剛剛看到的調查資料。

    收穫非常大。

    林羽萱經理,一如她在職場給人的印象——典型的女強人。單身離異,年薪百萬,沒有子女,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在生活中脾氣不太好挺挑剔,經常投訴小區保安、保潔、酒店,一年來換過好幾個鐘點工。

    她對王婉薇很不滿意,去年年底就曾向上級提出,要將她辭退或者調崗。但因為新勞動法的限制,員工至少連續兩次績效考評不合格,才能辭退。而王婉薇只有去年拿了一次C,所以她只好作罷。

    而現在簡瑤也知道,林經理並不知道他們的實際身份,她只不過以為簡瑤也是有來頭的人。

    周秦,典型的老好人,無論同事、鄰里、朋友,對他評價都非常好。不過他的運氣並不好,相戀多年的妻子在前年過世,只留下兩歲多的兒子。這令他消沉了很久。現在他逐漸從悲痛中走了出來,精力全傾注在孩子身上,每天一下班、週末都在家陪孩子。朋友給他介紹漂亮年紀小的女朋友,也被他拒絕了。

    錢昱文,外地人,單身未婚。他的消息比較勁爆了——經常出入同性戀酒吧,是圈中有名的純受,但是沒有固定伴侶。

    沈丹微,也是外地人,這也是個酒吧常客,經常跟外國人混跡在一起,幾乎幾個月就換男朋友,擺明了就是出來玩的。

    裴澤,他的情況很符合他給簡瑤的不良印象——家境優越,也是個花花公子,夜店小王子。

    如果說周秦是二十四孝老爸,麥晨就是二十四孝兒子。他跟父母同住,家境不錯,父親這兩年中風癱瘓,他除了上班,就是在家侍奉老人。

    所有人經濟條件都不錯。而咋一看,似乎林經理嫌疑最大,但也談不上殺人動機。

    根據警方記錄和氣象資料,那晚一直在下雨,後半夜雨還挺大,天亮才停。雨夜的環境,也相當方便兇手掩飾蹤跡。

    簡瑤又拿出紙筆,列出案發當晚的房間分配:

    房間A:林經理、沈丹微*。

    房間B:周秦。

    房間C:錢昱文、裴澤*。

    房間D:麥晨。

    房間E:王婉薇。

    本來按照職位級別,沈丹微應該跟王婉薇住,但因為某個項目,要和林經理一起加班,所以換了房間;

    裴澤應該跟麥晨住,但他跟同是球迷的錢昱文一起看球,所以也換了房間。

    所有人的口供,都說沒有外出過。

    ——

    簡瑤沉思片刻,轉頭看向薄靳言,卻見他早把資料丟一邊,戴上眼罩在睡覺。

    她看了這些資料都覺得蠢蠢欲動,他心中是不是已經有了答案?

    簡瑤伸手戳戳他的胳膊:「跟我講講你的發現。」

    薄靳言依舊一動不動靠著,聲音懶懶的:「我要睡覺。別忘了,今天早上你還以不健康姿勢呼呼大睡時,我已經下樓去買早飯了。」

    簡瑤剛要說話,忽的一愣,臉迅速的燙起來,偷偷看向前排的傅子遇。而他照舊平穩的開著車,就像沒聽到一樣。

    車內非常徹底的安靜了一陣,連薄靳言都沒講話,氣氛有點詭異。

    簡瑤假裝沒事,繼續戳薄靳言:「你上飛機再睡,飛機上周圍都是人,不方便講話。而且你不告訴我,下次我怎麼破這樣的案子?」

    話一出口,才察覺不對。

    薄靳言卻已摘下眼罩,眸色清亮的看著她。

    四目對視片刻,他慢悠悠的說:「一言為定。」聲音有點得意。

    簡瑤:「我只是打個比方……」他卻又把眼罩戴上了,蓋棺定論的姿態。

    這時傅子遇突然開口了:「簡瑤,你看我今天亮不亮?」

    薄靳言插話:「什麼意思?」

    簡瑤也有點疑惑,卻見車前後視鏡裡,傅子遇正看著自己,意味深長的笑。她登時恍然大悟——

    傅子遇這顆電燈泡,亮不亮啊?

    ——

    簡瑤心裡有鬼,最終選擇裝傻不答。好在傅子遇也沒再調侃,低聲哼著歌繼續開車。

    這時薄靳言開口了:「先說你的發現吧。」

    簡瑤答:「首先,王婉薇打給母親的未通電話是00:40,我懷疑是有人去找她,因而被打斷。而她的死亡時間是凌晨2點到3點,所以這段時間,兇手是跟她在一起的。我們需要進一步尋找他們的不在場證明;

    第二,她的藍裙子和珍珠耳環都找不到了。兇手沒理由要拿走這兩樣東西,留下漏洞。所以我想,可能當時發生了突發事件,最有可能的是發生了廝打,裙子破了、耳環被扯壞了,兇手只好拿走以免暴露。

    另外,這幾個人裡,我覺得嫌疑最大的是錢昱文,雖然他是同性戀,但是比起花花公子裴澤,他給人的感覺更加不好。我覺得他像是會殺人的人。」

    她講完之後,就有點期待的望著薄靳言。

    「嗯,不錯。」他說,「三個觀點裡,唯一一個嫌疑人還是猜出來的。」

    簡瑤:「……」

    太傷人了!

    默然片刻,她問:「那你的結論是什麼?」

    薄靳言唇角微勾:「初步結論:裴澤和錢昱文、林羽萱和沈君微,這裡面有一對,是殺死王婉薇的主犯和幫兇。」

太陽已經出來了,日光透過暗色車窗,照在薄靳言臉上。黑色眼罩遮住雙眼,只露出挺拔的鼻樑、微勾的薄唇,和線條乾淨的下頜,卻更顯得英俊動人。

    簡瑤盯著他的臉,忽然就想到昨晚看到那傷痕斑駁的後背,心頭有些發軟,語氣卻很淡然:「快說。」

    薄靳言卻問傅子遇:「到哪兒了?」

    傅子遇:「馬上過收費站。」

    「嗯。」他摘下眼罩,人也坐直了,看著簡瑤,「你終於如願以償,讓我在收費站外做簡報了。」

    簡瑤這才想起上次辦案,他死活不肯在國道收費站外做簡報,架子十足。

    「被收費站詛咒的男人……」她也輕快的低哼起來。

    ——

    薄靳言開口:

    「首先,在過去半年裡,王婉薇被某人用毒品控制了。

    她在日記裡提到『一步錯、步步錯』,她做了什麼錯事,無外乎被誘騙、或者一時衝動,吸毒或者性~交。她提到『反抗不了命運』。所以,她有把柄在對方手上。對於她這種老實內向自卑的女孩,無外乎性~愛照片視頻之類。

    第二,控制她的人,只可能在沈丹微、裴澤、錢昱文三人當中。

    不是林羽萱,因為她千方百計要把她調走或者辭退。如果是她,留在身邊,才能滿足這個老女人的佔有慾。

    不是周秦,因為他拒絕過更加年輕漂亮的女孩,並且他不是每天要帶孩子嗎?我想他很難抽出大量時間去調~教一個禁~臠。

    大客戶3部的人都不缺錢,所以控制她不是為了牟利,只為了滿足性~欲。從王婉薇的日記來看,那個人的手段是比較老道的。通常什麼樣的人,會精於此道?濫~交、經常出入聲色場所,對毒品非常熟悉,當然也要有幾分膽色,並且沒什麼人性。而沈丹微、裴澤、錢昱文都滿足這些條件。至於錢昱文雖然是個gay,但還不能排除他是雙性戀的可能,所以他也有嫌疑。」

    簡瑤聽得默然——光鮮精英的外衣下,藏著這麼黑暗腐朽的靈魂。用這樣的手段,對待自己的同事、一個柔弱的女孩。現在就像薄靳言說的,她一點也不想跟這些人接觸了。

    薄靳言繼續說:

    「第三,林羽萱雖然與控制王婉薇的事無關,但她也在落井下石,並且隱瞞了某些事。

    王婉薇日記提到,忽然開始,就變得諸事不順、跟誰合作都不順。這只可能是有人暗中做手腳。而有這個能力的,能夠授意或者暗示眾人針對她的,只有部門經理林羽萱。

    但林羽萱雖然內心孤獨有點變態,但工作上一向精明強幹,不至於突然無緣無故針對個人微言輕的小姑娘。所以很可能,是王婉薇因為某件事得罪了林。所以林迫不及待想把她趕走。這種事無外乎……林在賬務上做過手腳,或者林的個人生活上有污點,被王婉薇撞見。不過根據王婉薇的日記看,這姑娘應該根本是沒意識到這一點。林羽萱經濟上的問題,我會讓尹姿淇去查,私生活方面,讓私家偵探繼續。

    第四,目前看來有殺人動機的,是那個控制王婉薇的人。半夜去找她的,也是那個人。但三個嫌疑人都有室友,當晚大雨,無論誰外出歸來,都會在室內留下痕跡——泥跡、雨水等。而且離開時間太長,很難不被發現。然而第二天,他們都對警察說,沒有外出過。所以室友一定在為兇手做假口供,視為幫兇。」

    ——

    新橙度假山莊,坐落於南方某新開發的旅遊景點內,投資方就是尹姿淇的集團。

    這裡也是王婉薇的陳屍地。

    在尹姿淇私人助理的引領下,薄靳言和簡瑤坐著山莊小巴,駛往案發地點。此時正值中午,陽光之下,山莊內綠樹成蔭、地勢起伏,甚至還有天然的山澗溪流。而度假屋大多依原始地貌而建,分佈沒什麼規律。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片平緩的山坡,五間度假屋分佈其上。雖然位置錯落,但形狀全一樣——咖啡色屋身、尖聳的屋頂,前門有石階,後門有個小院子,用一圈低矮的綠植圍住,只及人的膝蓋,素雅又精緻。

    兇手運氣很好——這個山莊是今年新修的,還沒對外開放,只接待了幾次公司內部會議,很多設置還不完善。而這一片位置相對又較偏。所以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者。

    因為尹姿淇的留心,案發之後,這裡就一直空置封鎖著。

    簡瑤和薄靳言走進第一間屋子,也就是王婉薇的住所。沒什麼特別,當然也沒什麼痕跡。

    從後院出去,隔幾步就是周秦的前門。而穿過這一間,就是錢昱文和裴澤的住所。這兩間的距離更近,從錢昱文的客廳,能清楚看到周秦的整個後院。

    所以這三間屋子,是隔得很近的,依次是王婉薇、周秦、錢昱文裴澤。

    麥晨和林羽萱的屋子,分居在兩側。

    簡瑤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兩對疑凶的房子,反而是離王婉薇最遠的。而且那晚雨大夜深,即使有人在外面走動,估計也很難察覺。(*)

    ——

    簡瑤和薄靳言從這些屋子出來的時候,外頭來了幾個刑偵鑒定人員。

    簡瑤很是意外——她沒想到薄靳言會暗中調這麼一隊人過來。一是時隔這麼久,能找到證物或痕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是薄靳言居然這麼重視這方面,她以為他就是個推理狂人。

    看著他高挑又醒目的立在院子裡,指揮鑒定人員們東挖西挖,簡瑤站在邊上,微微一笑。

    嗯,不錯,該狂妄的時候狂妄,該踏實的時候踏實。

    ——

    然而,初步的血液螢光檢驗結果並不理想。所有屋子裡沒找到任何血液痕跡,哪怕只是細微的飛濺。

    不過,在薄靳言的授意下,鑒定人員們依舊非常霸氣的把這一片所有的泥土都挖空了,裝了整整幾大箱拖走,預計幾天後出鑒定結果。

    尹姿淇的助理望著一片狼藉就像剛被打劫過的地面,為難的問:「這……要不要先填起來?」

    薄靳言答得輕描淡寫:「有必要嗎?檢驗完我就把泥土還給你。」

    ——

    接下來的幾天,簡瑤過得非常輕鬆。

    因為要等鑒定結果,她和薄靳言得繼續潛伏,所以也變得無所事事。本來她還在辦公室翻翻業務資料想學習,結果發現裝滿兇殺案信息的大腦,根本無法適應經濟社會的歌舞昇平,索性作罷。

    薄靳言是不是也是這樣,慢慢走入另一個世界,從此不再回頭?

    除此之外,她每天還要跟眾嫌疑人一起午餐,下午還到茶水間閒聊八卦,藉以粉飾太平。當然,她也想看看,能否探出進一步的線索。不過這些人都是人精,哪能露出什麼馬腳?

    倒是裴澤時常圍著她轉,但也沒正式追,頗有點謀定而後動的意味。

    簡瑤想,千萬不要追。

    結果想什麼來什麼,週五的晚上,她正跟薄靳言在一家日式料理吃生魚片,接到了裴澤的電話。

    正是華燈初上時分,只有他倆的雅間裡,燈光靜謐柔和。

    簡瑤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立刻看向薄靳言:「是裴澤。」

    薄靳言長眉輕佻:「接。」

    電話那頭,裴澤語氣含笑:「簡瑤,後天有時間嗎?大夥兒都到我家玩,自己做飯吃,老周也帶兒子來。你可不許推。」

    簡瑤微愣:「後天去你家?我……」話沒說完,手上一涼,是薄靳言忽然覆手過來,擋住了通話鍵。

    他無聲的做了個口型:「去。」

    簡瑤遲疑。

    去裴澤家,其他人也在,的確是瞭解他們的好機會。但那說不定也是龍潭虎穴啊!

    她也摀住手機放下,悄聲說:「有危險怎麼辦?」

    薄靳言極為倨傲的看她一眼,好像她提了個很愚蠢的問題。

    「我怎麼可能讓你遇到危險?」他低聲說。

    簡瑤靜了一瞬,再次拿起手機,微笑:「好,那我也去吧。幾點?在哪兒?」

    ——

    夜深人靜,簡瑤抱著十多件衣物,扔到薄靳言床上。

    「穿哪件?」

    薄靳言抄手,以審視的目光將那些裙子T恤長褲打量一番,簡瑤以為他要給意見了,誰知他說:「你要我在腦海裡想像你穿這些衣服的樣子?抱歉我不擅長這種事——換上給我看。」

    第一件是白色T恤米色長褲,她穿出來時,薄靳言就坐在沙發裡,左手端著咖啡,右手拿著本書,目光清亮的抬頭,直勾勾盯著她看了幾秒鐘,最後下結論:「不行。」

    簡瑤只好去換。

    夏日衣衫單薄,要找件安裝上針孔攝像頭、竊聽器之後,毫不顯眼的衣服,還真不容易。

    又這麼試了四五套,每每薄靳言都是以專注端詳的姿態,打量她全身,偶爾還叫她轉個身,看後背有沒有合適安裝竊聽器的地方。簡瑤感覺自己像個模特,在他挑剔的目光下展示著。這令她的臉頰逐漸燙起來,又暗暗有些懊惱——因為是要赴裴澤的宴,她還專門挑了些學生時代購買、現在看起來挺難看的、打算扔掉的舊衣服。早知道會這樣……她就挑幾條好看的裙子。

    最後終於定下來條藍色細條紋棉布裙,黑色圓形針孔攝像頭就別在V形衣領正中,看起來就像顆亮澄澄的紐扣。然後再別一個銀色胸針,竊聽器就藏在鏤空胸針下。

    然後就要試一下通訊器,這個麻煩些,要放進她耳朵裡。

    簡瑤對著鏡子,坐在一張方凳上,薄靳言指尖粘著片微型通訊器,走到她身邊。這感覺真像去做特工,簡瑤屏氣凝神,等待他放進去。

    他蹲下來,高度正好與她的臉平齊,盯著她的耳朵。他身上清冷的氣息慢慢靠近,而簡瑤也感覺到,他柔軟的指尖,觸到了她的耳廓,有點麻,有點熱,有點癢。

    過了一會兒,她問:「放好了嗎?」

    「沒有。」他抬眸望著她,「我的手指進不去。」

    簡瑤低頭一看,他的手雖然修長,但他本就人高馬大,那手還真不小。

    她只好接過微型通訊器:「我自己來。」

    她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往耳朵裡探,其實只要放到稍微進去一點就可以了。

    「不會掉進去吧?」她問。

    「會,所以後天你不要亂晃腦袋。」

    「……我一定不晃。」

    終於把逐項器材都成功試了一遍,最後薄靳言還附贈了個黑色的微型電擊器,給她防身。

    ——

    第二天週六,薄靳言一天都沒在家,只跟簡瑤說去安排一些事。到了週日上午,簡瑤整裝待發,到了他家門口。

    她略有點緊張:「那我去了。」之前她問他打算怎麼保護自己,他卻說,我自有安排,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薄靳言還在喝牛奶看報紙,瞥一眼她明顯有點緊繃的容顏,微微一笑:「別緊張,他們不會蠢到今天就殺了你。」

    簡瑤很無語——有這麼給人打氣的嗎?

    車流穿梭,簡瑤很快就下了出租,到了裴澤住的公寓樓下。到底是有些忐忑,她輕聲說:「我到了。」

    「嗯,我知道。」耳朵裡立刻傳來薄靳言低沉悅耳的聲音。簡瑤以為他是通過攝像頭看到的,誰知接著又聽他說:「我在你後面。」

    簡瑤幾乎是立刻轉身,就見筆直的公路上車來車往,而一輛熟悉的黑色雷克薩斯——正是傅子遇的座駕,正從車流中駛出,又快又穩的停到馬路邊上的停車帶。然後深色車窗緩緩降下來,一個男人把手伸出來,搭在車門上,那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像是要通過這個小動作,向她示意他的存在。

    簡瑤忽的就笑了。

    什麼自有安排嘛……不就是一步不離的跟了過來嗎?

    她心頭一暖,抬頭看著矗立的高樓,充滿勇氣的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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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4:50 編輯

其實去裴澤家吃飯能有多危險呢?

    簡瑤心裡清楚,不危險。就像薄靳言說的,哪個腦殘會這麼明目張膽,把半熟不熟的同事叫到家裡就殘害了?

    況且裴澤要真是兇手,今天對她下手了,反而給了她和薄靳言證據。

    ——

    裴澤家是套闊氣的複式,裝修得精緻又新潮,客廳更是270度全景開窗,俯瞰城市美景。

    簡瑤坐在沙發裡,端著杯飲料,慢慢啜著。自她踏進這屋子,那頭的薄靳言一直沉默著,即使他們此刻正在討論他。

    沈丹微坐在她對面,眉目精緻,笑容冷艷:「所以……薄總沒有女朋友?」

    簡瑤答:「這個我不清楚。」

    沈丹微朱唇微勾:「既然他從沒讓你給女朋友訂過花、禮物、餐廳……那肯定是單身。」

    簡瑤笑笑不答,坐在邊上的錢昱文和周秦都笑。廚房裡的裴澤也聽到了,揚聲說:「丹微,你對他有興趣?不怕死就上。」

    沈丹微嗤笑一聲,不理他的打趣,美眸轉了兩圈,繼續看著簡瑤,語出驚人:「他不會還是處男吧?」

    簡瑤正喝飲料呢,差點一口嗆到。

    男人們都笑出了聲,裴澤還遠遠的附和:「我看還真的是。」

    然後簡瑤就聽到沉寂許久的耳朵裡,突然傳來薄靳言冷冷的聲音:「無聊!」

    於是……

    簡瑤也笑了,嘴角彎彎。

    錢昱文靠在沙發上,淡笑說:「你怎麼知道他是處~男?你又沒試過。」他今天穿了件修身的黑襯衣,袖口和領口有金線,原本中等普通身材,看起來也變得挺拔了。而且他也比上班時候要稍微活潑一些,沒那麼嚴肅冷郁,甚至還挺幽默……很符合私家偵探的背景調查結果。

    面對他的質疑,沈丹微端起飲料,咬著吸管,漫不經心的答:「這還用試?飢渴太久的男女,多少都有點不正常。薄總、林經理就是這種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強烈的禁慾的氣質,用挑剔的言行掩飾暴躁的內心。」

    錢昱文和裴澤同時哈哈大笑,老周也是忍俊不禁。

    沈丹微又瞟一眼簡瑤:「你也是女人,你認為我說得對不對?」

    簡瑤想了想,如實答:「挺有道理。」

    話音剛落,就聽到薄靳言在那頭極為鄙夷的低哼了一聲。

    ——

    他們聊的正歡,薄靳言就坐在那輛雷克薩斯裡,車窗全部搖下,封閉又安靜。

    他的座椅放了下來,整個人舒舒服服斜躺著,大腿上放著台筆記本電腦,播放的正是微型攝像頭傳回來的畫面。

    副駕上放著個對講機,裡頭傳來一聲聲短促的應答:

    「1號就位。」

    「2號就位。」

    「3號就位。」

    ……

    最後一個冷肅的男聲說:「薄教授,所有人全部就位,暫無異樣。」

    薄靳言拿起對講機,淡淡答:「嗯。繼續觀察。」

    ——

    簡瑤在那頭正跟周秦講話呢,忽然隱隱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動靜,心中奇怪,起身去了洗手間。

    把水龍頭打到最大,嘩啦啦的響,她壓低聲音問薄靳言:「你那邊在幹什麼?怎麼好像好多人?」

    薄靳言答:「不是說了我會安排嗎?」

    簡瑤明白了——原來他還帶了幫手。

    心裡更踏實了,輕聲說:「謝謝你……這麼穩妥。」

    薄靳言答得輕描淡寫:「不必。內心暴躁的人做事都喜歡穩妥。」

    簡瑤:「……」還真是記仇啊!

    ——

    飯菜做好時,已經下午三四點了。

    主菜是龍蝦和大雪蟹,滿滿幾盤堆在餐桌上,看著很有食慾。簡瑤剛剛挨著周秦,在圓桌邊坐下,裴澤就從廚房走出來,逕自坐在她身邊,嘴裡指揮錢昱文去把剩下的菜端出來。

    沈丹微坐在對面,似笑非笑看著裴澤:「裴澤,你那個位置空調風大,我要跟你換。」

    簡瑤心念微動,就聽裴澤輕笑答:「一邊去,別給我添亂。」

    簡瑤微笑如常。

    吃了一會兒,大夥兒也聊開了,錢昱文和周秦在說工作上的事,沈丹微心血來潮在逗孩子。簡瑤正安安靜靜吃著,就聽裴澤低聲問:「我的手藝怎麼樣?」

    簡瑤朝他笑笑:「很好。」

    圓桌不大,兩人餐椅本來隔得就近,裴澤又把身子傾過來一些,湊著她的耳朵說:「最大的幾隻蟹腿,我都放在你面前那盤裡了。」

    簡瑤抬眸望去,果然盤子最底下,壓著幾隻肉質肥美的粗蟹腿。

    「謝謝。」她微微一笑,身子稍稍往邊上退了退。裴澤倒沒再靠近,盯著她,忽的笑了:「你臉怎麼紅了?這麼容易臉紅?」

    簡瑤其實是非常非常反感他這種調調,說是追求也好,挑~逗也好,極富技巧的死纏爛打,只會讓她更加討厭。

    不過簡瑤沒有過戀愛經驗,她不懂,男人對女人獻慇勤,本身並不惹人厭惡。她覺得反感,只因為死纏爛打她的人不對罷了。

    考慮到大局,簡瑤只淡淡答:「有嗎?可能是有點熱吧。」

    過了幾秒鐘,忽然聽到裴澤喊:「簡瑤抬頭。」

    她下意識抬起頭,就見白光一閃,裴澤放下手機,悠然自得的繼續吃東西。

    簡瑤:「你拍我幹什麼?刪掉啊。」

    裴澤吹了聲口哨,作為回應:「那是我的自由。」轉頭朝她一笑:「現在女孩子臉紅很少見哦,怎麼能不拍照留念?」

    ——

    一吃完飯,簡瑤又去了洗手間。

    「喂。」她低聲喊。

    「嗯?」那頭傳來薄靳言低沉渾厚的嗓音。

    想到剛剛裴澤的「調~戲」,都被他全程沉默圍觀,用他慣有的凌厲而倨傲的目光,簡瑤的感覺實在怪極了。剛剛臉紅也是這個原因。

    這時薄靳言再度開口:「有什麼事?」

    簡瑤:「等案子結束,我要求把他手機裡的照片弄出來。」不管他是不是兇手,她才不想被他留影。

    「當然。」他答。

    簡瑤心裡忽的泛起絲絲愉悅,返回客廳繼續潛伏。

    ——

    剛走出去,就見周秦把包挎上,單手抱起了兒子:「簡瑤,我先回去了。小傢伙還得洗澡,他睡得早。」

    「嗯,再見!」簡瑤彎腰笑著同小傢伙告別,同時看著周秦望著兒子時,寵溺含笑的眼神。

    一下午的接觸,她發覺周秦真的是個非常溫柔體貼的父親,孩子方方面面都悉心照料。他整個人的氣質也顯得很平和明朗,跟他相處是最舒服的。

    ——

    剩下四個人又玩了一陣三國殺,天也黑下來。

    沈丹微說:「我走了,男朋友來接我,到樓下了。」

    簡瑤見狀也站起來:「那我也走了,時間不早了。」裴澤卻把她的包一拉:「這邊不好打車,你等一等,我開車送你。」

    「沒事,不用了。」

    裴澤索性把她的包抱在懷裡不給她:「大小姐,我現在就去拿車鑰匙,成嗎?」

    簡瑤倒被他逗得微微一笑,點頭:「好,那麻煩你了。」

    兩人說話間,沈丹微已經關門走了。誰知裴澤又變了卦:「等等,等老錢把碗洗了,放著會臭。」

    錢昱文看他一眼,輕笑:「我就這麼好使喚?」又看一眼簡瑤,話雖這麼說,卻還是挽起袖子,走進了廚房。

    客廳就剩下裴澤和簡瑤。

    「你還沒參觀過我家吧?」裴澤站起來,朝她一躬身,「要不要到處看看?」

    簡瑤還沒答,那頭薄靳言已經說:「看。」

    ——

    簡瑤不知道,參觀一個人的住所,會對薄靳言判斷這個人,有多大幫助。但她還是非常盡職盡責的,緩慢的逛過裴澤家中每一個角落。而裴澤也許是見她有興致,自然更加樂意的陪伴著。

    這是個典型的、非常注重享受的富家男孩的家。所有家電皆是市面最新最奢華的款式,傢俱也是高檔舒適。還專門有間房,放著健身器材和遊戲機。旁邊放著排書架,不過全都是些修仙小說、汽車雜誌。簡瑤還在櫥櫃裡看到玲琅滿目的擺件——車模、拳擊手套、長笛,甚至還有硯台和毛筆。簡瑤問:「你寫書法?」

    裴澤淡笑答:「有時候寫寫。我的字可不好。」

    就在這時,聽到外間門一響,錢昱文的聲音遠遠傳來:「走了,明天見。」

    屋內瞬間寂靜下來。

    簡瑤抬眸看著裴澤:「那我也走了。」

    房間裡燈光明亮,裴澤笑容璀璨俊朗:「行,你到客廳等我,拿車鑰匙。」

    ——

    此時夜色已濃,窗外燈光稀薄。這一片不在市中心,樓宇不多,就是幾幢寫字樓,黑燈瞎火的,周圍景致幽深而空曠。

    簡瑤走到沙發旁,拿起自己的包,站著等他。

    那頭,薄靳言也發動了車子,眼睛還盯著屏幕,只等她下樓,就尾隨而去。

    忽然,對講機裡「茲」一聲。

    「3號位報告:疑犯行跡有些古怪——他在……關閉房屋電閘!」

    薄靳言眸色一斂,就見面前屏幕整個黑下來。

    ——

    突如其來的黑暗,令簡瑤心頭倏的一驚,眼前雖不是伸手不見五指,但也是昏黑一片。

    她揚聲問:「裴澤,是停電了嗎?」

    空空寂寂的屋子,無人回應,也沒聽到裴澤的腳步聲。

    耳邊,薄靳言輕聲開口:「他關了電閘,靜觀其變。」

    簡瑤的心情驟然緊繃起來。

    簡瑤原地站了一會兒,手也摸到包裡,握緊了那個微型電擊器。就在這時,黑暗裡傳來輕盈的腳步聲。

    「嗯,真是不巧,停電了。」裴澤的聲音裡有淺淺的笑意,「我的車鑰匙也找不到了。」

簡瑤靜默片刻,只覺得吸進胸腔的空氣,彷彿都帶著絲絲涼意。

    「那我先打車回去了。」她轉身,大概估計門的方向,慢慢一步步走過去。

    「等等簡瑤,我有話對你說。」裴澤的聲音更近了,彷彿就在她背後不遠的地方。

    簡瑤轉身,黑暗中卻沒有找到他的身影。

    「你說。」

    裴澤忽然低笑了一聲,這次簡瑤辨清了,他的聲音從房間那邊傳來,但是不知道他具體站在哪裡。

    「膽子真的好大。」裴澤輕聲說,「知道你的前任王婉薇嗎?你們氣質很像,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樣。」

    簡瑤心裡咯登一下。

    這個部門的人,一直對王婉薇諱莫如深。當然這也是尹姿淇當初對他們提出的要求,因為員工吸毒而死絕不是光彩的事。

    但裴澤卻主動提她了。

    「怎麼突然提到她了?」簡瑤用鎮定的聲音問,「她以前是你女朋友?」

    這回,裴澤卻答得坦然:「不是,只是覺得你們挺像。你站著別動,我馬上出來。」

    黑暗裡傳來一些聲響,他像是在拖拽什麼東西,摩擦地面發生「骨碌碌」的聲音。

    「你平常看到的、你認為的那個人……」他的聲音彷彿帶著幾絲蠱惑,「並不是真實的我。」

    簡瑤的心頭,終於躥上陣陣涼意。

    而心跳也開始加速:「是嗎?那什麼才是真正的你?」

    「你以後會慢慢發現。現在,我們先開始今晚的節目。」他含笑說,然後簡瑤終於看到,一個黑□□的模糊身影,從一間房門口,朝自己走過來。

    「你能不能先把蠟燭點上?」簡瑤的聲音有點乾涸。

    「不。這樣才好玩。」裴澤越走越近,「難道你還沒猜出來,一切都是我計劃好的?目的,就是留下你。」

    一片模糊中,他突然朝她伸手,看樣子是想抓住她。

    簡瑤後背浸滿寒意,心跳彷彿也漏了一拍,轉身就往門的方向跑:「別過來……啊!」

    腳下不知絆到了什麼,簡瑤驟然失去平衡,身體朝前撲去,「咚」一聲頭撞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同時聽到一聲輕響,什麼東西摔在地上彈出去了。她伸手一摸——裝有監聽器的胸針掉了!監聽器的有效範圍很小,薄靳言很可能聽不到她的聲音了!看不到也聽不到!

    「簡瑤!」耳朵裡果然立刻傳來薄靳言清冷的聲音,「如果沒事,就哼一聲。」

    簡瑤立刻哼了一聲,但薄靳言顯然沒聽到,因為他又重複了一遍。

    就在這時,身後裴澤腳步聲驟然加快,笑意也更明顯:「摔了吧?誰讓你躲我的。別動,我拉你起來。」話音剛落,簡瑤忽然聽到背後一陣疾勁的風聲,然後一具溫熱而沉重的男性軀體,撞在她身上。

    兩個人都發出痛呼。

    最後關頭,裴澤用兩隻胳膊先撐住了地面,所以才沒把簡瑤撞得太痛。

    簡瑤全身都繃緊了,喊道:「你起來!」

    裴澤卻一動不動壓著她:「我不起來。是你把我絆倒了。親我一下,我才起來。」

    簡瑤忍無可忍,一腳朝他身上踢去!正中胸口。裴澤吃痛,一把抓住她的小腿,她穿的是裙子,這一踢裙擺滑到了大腿根,只感覺到他有力的手掌,滾燙的鉗在她微涼的皮膚上,動彈不得。

    ——

    小區門口。

    在簡瑤一聲尖叫,就此失去聲音後,薄靳言只思索了一瞬間,就有了決斷,立刻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小區裡燈光柔和,行人稀少。薄靳言沉著一張俊臉,大步往裴澤住的那棟樓走。同時拿起對講機:「報告情況。」

    1、3、4、5號位的人都說自己的方位角度有限,看不見,2號位是一位狙擊手,就在裴澤家對面寫字樓樓頂上。他扛著把W03型狙擊步槍,透過紅外夜視鏡,能把客廳的情況看個大概。

    「報告:疑犯A用身軀將小鳥壓在地上。射手已就位,是否射擊?」

    「疑犯A」是裴澤的代號,「小鳥」是簡瑤的代號,都是薄靳言提前設定的。

    薄靳言已經走進樓門,上了電梯,裡頭就他一個人。聞言眉頭輕蹙,臉色更是不好看。但他微一沉吟,答:「做好射擊準備,繼續觀察。」

    誰知電梯剛往上走了兩層,狙擊手的聲音又傳來:「報告:小鳥掙扎,疑犯A抓住了小鳥的腿。射手已就位,是否……」

    話沒說完就被薄靳言冷聲打斷:「還等什麼?開槍!」

    ——

    裴澤家中。

    簡瑤的腿被裴澤抓住,也沒有再妄動。兩人在黑暗中對峙片刻,裴澤忽的笑了:「你這個女人戒心真的好重,想給你驚喜,還要先上刀山下火海一番。」

    這話依舊讓簡瑤驚疑不定,他卻已鬆開她的腿,嘴裡還念了句:「皮膚真好……起來吧,我拉你,開燈,成了吧。」

    簡瑤心頭一鬆,不管他這話是真心還是玩花樣,她都要趕緊離開這裡。

    剛要撐著地面爬起來,突然聽到「嗤」一聲悶響,像是從很遠的地方破空而來,然後她上方的裴澤身體陡然一僵,就像被人定住了。

    「什麼……」他嘴裡低喃了一句,「砰」一聲,再次摔在她身上。

    簡瑤條件反射就伸手推他,然而這次他的身軀格外沉,而且……一動不動。

    簡瑤終於把他推開,踉蹌著爬起來,靠著牆,氣喘吁吁看著地上趴著的裴澤。

    他怎麼……不動了?

    突然間,手機響了,她從包裡摸出來,是薄靳言!

    立刻接起:「靳言,裴澤突然不動……」

    「開門。」薄靳言打斷她,「我到門口了。」

    ——

    「你安排了狙擊手?」簡瑤驚訝的看著薄靳言。雖說是為了保護她,但這種事發生在眼前,還是感覺有點誇張。

    「嗯。簡單利落。」薄靳言答。

    此時電閘已經打開,屋內通亮一片。監聽器也從沙發下找出來。

    薄靳言邁開長腿,從地上躺屍般的裴澤身體上跨過去,說:「射出的是麻醉針,他一個小時後會醒。」

    簡瑤也跟著跨過去。薄靳言走到一間房門口,那裡有一個推櫃,覆蓋著一層白布。簡瑤立刻明白——剛剛裴澤就是推這個東西出來。

    薄靳言一把將白布揭開。

    蛋糕。

    居然是一個圓形水果慕斯生日蛋糕,蠟燭都插好了,用玻璃蓋罩住。旁邊還有塑料刀和紙盤子。

    薄靳言轉頭看著她:「你今天過生日?」

    簡瑤也很意外,點點頭。但是是陽曆生日,她家鄉習慣過陰曆生日,所以她都沒放在心上。

    她不由得回頭,再次看上地上的「躺屍」——裴澤搞這麼多,居然是要替她過生日?

    現在回想起來,他那些話,似乎還真有這樣的意思:今晚的節目、一切都是計劃好的、想給你驚喜……

    天……烏龍了,薄靳言還把人給狙了!

    像是能讀懂她的心思,薄靳言目光冷冽,毫不心軟的樣子:「你就知道他剛才沒動過別的心思?」

    簡瑤一想,也是。剛剛黑暗裡她和裴澤幾次對峙,似乎氣氛也有點微妙。

    「那現在怎麼辦?」她問。裴澤一醒,自然起疑,他們的身份豈不是暴~露了?

    薄靳言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手插褲兜裡,走到她面前:「電擊棒。」

    簡瑤遞給他,不明所以。

    薄靳言在裴澤身旁蹲下,打開電擊棒開關,朝他後背就是利落的一摁!已經昏迷的裴澤,頓時詐屍般無意識痙攣起來,驚得簡瑤往後縮了縮。

    電擊完畢,薄靳言輕鬆的把工具丟還給他:「解決了——醒了就說是被你電暈的。」

    簡瑤:「……好。」

    薄靳言沒動,蹲在原地,端詳幾秒鐘,突然伸手,從裴澤腦袋上拔下來好幾根頭髮。

    「你幹什麼?」

    「順便取個DNA。」薄靳言淡淡的答,拿出個證物袋將頭髮裝進去,「跟度假屋那邊的DNA鑒定結果做對比。」

    「……哦。」

    ——

    薄靳言又在屋子裡轉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觀察了些什麼,就關上門撤退了。

    裴澤醒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而且還是躺在地上醒過來的——簡瑤讓薄靳言幫忙把他搬到沙發上,薄靳言很怪異的看她一眼,就走了。而她根本不想觸碰裴澤,索性讓他繼續呆地上了。

    裴澤先揉了揉腦袋,又伸手揉了揉背,抬頭看著身旁蹲著的簡瑤,臉色已經變得不太好看:「你剛才做了什麼?」

    他的反應很快。

    簡瑤面露愧疚的看著他:「對不起,我剛才用了微型電擊棒,防身用的。」

    裴澤的表情簡直是不可思議:「電擊棒?你有病吧你?」他站起來,臉色極差的往屋裡走。

    簡瑤只好說:「那我先回家了。」

    裴澤站住了:「等會兒。蛋糕還沒切——我專門到黑天鵝給你定的,不吃別想我原諒你。」

    ——

    結果吃蛋糕的時候,因為渾身肌肉酸痛,裴澤也沒給她什麼好臉色。簡瑤也不想跟他多說。兩人一路沉默,他開車將她送到家樓下。

    簡瑤:「我上去了,今天謝謝你,明天見。」

    「登」一聲,車門自動上了鎖。裴澤轉頭盯著她:「你把我給電了,就說幾聲抱歉,沒有任何表示嗎?」

    簡瑤:「我明天中午請你吃飯?」

    「我要別的。」裴澤忽然傾身過來,朝她伸出雙手,簡瑤剛想躲,卻見他雙手落在自己頭髮上,轉眼就輕輕扯下了一根。

    他想幹什麼?

    裴澤捏著那根頭髮,笑笑:「結髮相思,結髮相思。在我眼裡,女人最美的地方,是一頭黑髮為君留。給我一根,算是賠償。然後明天的午飯,我也要吃。」

    上樓的時候,簡瑤心想,薄靳言拔裴澤一根頭髮,裴澤又拔她一根頭髮,這算什麼事兒?

    ——

    因為薄靳言說,要跟那些狙擊手、特警們處理一點後續的事,所以簡瑤就先回自己家。洗了澡,換了睡衣躺在床上等他。

    也許是今天精神一度緊張,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還做了夢。

    夢裡,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壓住她的四肢,而她拚命掙扎,始終掙脫不了。男人一直在笑,一直笑,然後說:「Hi,Jenny.」

    Jenny是她的英文名。

    簡瑤一身冷汗驚醒,立刻抬手打開床頭燈。望著窗外陰黑搖曳的樹枝,急速的心跳,還始終停不下來。

    也許今天,還是很害怕的,否則不會如此心有餘悸。

    就在這時,門鈴聲卻響了。她看一眼鐘,一點了。

    樓梯間明亮的燈光下,薄靳言還穿著筆挺的襯衣西褲,高挑如松的立在她面前。

    他掃她一眼,雙眼清亮銳利如昔:「一切正常?再見。」

    轉身就欲走,簡瑤:「等等。」

    他又轉身看著她。

    簡瑤上前一步,踮起腳,伸手就摟住了他。

    她的心跳得很快。

    也許是剛從外面回來,他的臉頰脖子還有點涼涼的,但是身上很熱。簡瑤只穿著單薄的睡衣,貼在他的身上。而摟住他寬闊肩膀的雙手,微微的發抖,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一動不動,他在想什麼,是不是覺得她莫名其妙?

    簡瑤輕聲說:「我今天真的很害怕。」

    他還是靜靜的。

    簡瑤的臉已經快著火了,正要放開他,突然,腰間一緊,感覺到溫熱的力度,而身體,也跟他貼得更近了。

    是他的手摟了上來。

    相擁的姿勢,修長而有力的大手。

    簡瑤登時覺得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耳邊傳來他低沉的嗓音,語氣特別輕描淡寫:「3個狙擊手,五個特警,夠消滅一個排了,你還怕?」

    簡瑤忍不住笑了。

    要命,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他還這麼講話。

    簡瑤很快鬆開他,臉頰已紅得像火,神色卻很鎮定:「晚安。」

    薄靳言眸色清黑,唇邊也掛著淡淡的笑:「晚安。」

    他走到電梯口,忽然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她:「生日快樂,明年比今年……」微一斟酌:「更聰明。」

    簡瑤嘴角彎起:「你這算什麼祝福語?」

    ——

    第二天一切如常,中午簡瑤請了裴澤吃飯,當然也叫上部門其他同事。

    吃完飯回到辦公室,就見薄靳言負手站在窗前,看著樓外車水馬龍。背在身後的手指,還在空氣中輕輕的晃著,俊臉有淡淡的笑意,眸光映著外頭的日光,清澈而璀璨。

    這表情?

    簡瑤立刻問:「有新發現了?」

    「現場鑒定報告出來了。」薄靳言微笑答,「在桌上。」

    簡瑤拿起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鑒定人員在現場發現了不少毛髮,每個人都有——這也正常,他們就住在那裡,也會走動。但最不尋常的發現有兩點,已經被薄靳言用筆圈了出來:

    一、周秦的後院,靠近那一圈低矮植被的泥土裡,發現了一顆珍珠耳墜;

    二、林羽萱和沈丹微門前石階的縫隙裡,以及後院靠近窗戶的台階下,發現了屬於王婉薇的頭髮。尤其台階下,有好幾根。

    因為這兩個位置相對低窪,周圍又有阻隔,鑒定人員根據現場地形判斷,不會是被雨水從其他地方沖刷過來的,而是當晚就掉落,被雨水泥土掩埋的。

    簡瑤看得滿心疑惑,抬頭望向薄靳言,他整個人都顯得姿容清雅,閒適放鬆,眼睛裡光芒流轉。

    這意味著……

    簡瑤:「你知道兇手是誰了?」

    薄靳言走到她面前,居然拿起她的杯子,給她倒了杯茶,可見其真是龍顏大悅。

    然後他才答:「嗯,我知道了。」

    簡瑤的屏氣凝神:「是誰?」

    薄靳言卻微微斂了笑意,看著她答:「目前還沒有證據,需要驗證之後,我才會下結論。」

    簡瑤還想再問,他卻又一溜煙的說:「這個公司不是很多亂七八糟的會議嗎?立刻通知尹姿淇,讓她安排個會,叫大客戶3部所有人都參加,就在新橙山莊,就在上次的度假屋,就按上次的房間分配。噢,對了,最好再挑個雨天。」

    「你想幹什麼?」

    薄靳言低頭看著她,眼睛裡全是漂亮的笑意:「案件重演。給我的嫌疑犯們,一個措手不及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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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4:53 編輯

轎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

    簡瑤轉頭,望著姿態閒適、一臉淡然的薄靳言。

    簡瑤往他身邊又挪了一點點,稍微湊近他的耳朵。

    「告訴我誰是兇手啊。」

    昨天他宣佈要「案件重演」後,人就出了辦公室,沒了蹤影。而簡瑤也忙著跟尹姿淇那邊聯絡安排。直到此刻,下了飛機、坐上開往新橙山莊的車,兩人才得以獨處。

    薄靳言掃她一眼,長指就在西裝褲上敲啊敲。簡瑤以為他要開始推理了,微咬下唇,凝神靜氣期待著。誰知他很清閒的樣子轉頭看向窗外:「不說。」

    簡瑤沒轍了。但她也知道,薄靳言不是愛賣關子的人,相反他每一次有了結論,幾乎都是第一時間告訴她。所以他這麼做,大概是真的像昨天講的,需要驗證後才下結論。

    簡瑤又問:「案件重演,是想發現兇手口供的漏洞嗎?」

    破案劇都是這麼演的,通過最真實的現場還原,發現細節的不合理處,從而揭示誰才是兇手。

    「No.」薄靳言卻答得乾脆,「事實上我們已經有了那些證據,他們必然難以自圓其說,帶到警局高壓審訊一番,也能水落石出。」

    簡瑤是見過他盤問水平和鑒別真話謊言能力的,點點頭,又問:「那為什麼還……」

    「噢,我喜歡案件重演,因為可以看到兇手自取其辱。」

    簡瑤:「……」果然是標準的薄靳言式答案。

    車內安靜下來,傍晚的陽光清透又溫煦,照得他的臉潤澤如玉。

    簡瑤忽然就想起了昨晚那個擁抱。

    心,還是會輕輕顫抖。

    可是這傢伙,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吧?他腦袋裡只有案子。

    ——

    今天是借尹姿淇的名義,在新橙山莊召開某個專項會議。薄靳言和簡瑤坐的小車,其他幾個部門的員工則是坐大巴士,包括大客戶3部。

    抵達的時候,兩人去見了一趟尹姿淇。對於今晚的事,尹姿淇明顯有點焦慮,她也問薄靳言知不知道兇手是誰。但薄靳言顯然沒有太多表情給她,只告訴她把保鏢準備好——他讓尹姿淇安排了數名保鏢在外圍,以備在真相大白後,隨時押送嫌疑犯。

    ——

    歌舞昇平的酒會,在夜裡十點半結束。陰沉的夜色裡,天空已經飄著細雨。一輛山莊小巴,載著大客戶3部眾人,駛往目的地。這個時間,剛好跟案發當晚,眾人入住度假屋時間一致。

    之前酒會的氣氛很好,以至於大夥兒在小巴上,還低聲說笑著。簡瑤就坐在眾人當中,而薄靳言一個人坐在最前排,西裝革履面色清冷,生人勿近。

    只是想到一會兒要做的事,簡瑤的心情有些緊繃和激盪,不怎麼笑得出來。

    「想什麼呢?」前排的裴澤探頭過來,眼神澄亮,「有心事的樣子。」

    簡瑤還沒答,裴澤的目光卻移到她身旁的沈丹微臉上。

    因為沈丹微一直盯著窗外。

    裴澤循著她的目光,抬頭往窗外望去,臉色靜靜的。

    不僅是他們,車內其他人,看到外頭熟悉的幾座度假屋時,一時都沒講話。

    ——

    跟那晚一樣,七個人拿著行李,站在度假屋前。身後不遠處,還跟著尹姿淇的助理,以及幾名保鏢。

    「房間分配……」簡瑤拿著一疊房卡,分發給眾人,「跟6月10日,王婉薇死亡當晚一樣。」

    這是薄靳言為她設計的開場白。

    每個人接過房卡,表情都極其的沉寂。

    林羽萱第一個開口:「薄總,這是什麼意思?」

    薄靳言朝她露出大概是幾個月來第一個溫和的微笑:「自然是你聽到的意思。」他的目光掠過眾人,「案件重演。」

    簡瑤代替他表明身份:「這麼久一直瞞著諸位——我們倆是警方的人,按照董事長的意思,暗中調查王婉薇自殺案。那麼這個案子,現在還有一些疑點,需要澄清,所以今天請各位協助。」

    眾人靜默了足足數秒鐘。

    裴澤看一眼簡瑤,那目光有些嘲諷,隨即說:「不是自殺嗎?還查什麼?」

    麥晨則看著他倆,目光驚訝,隱隱了然;錢昱文臉色暗沉,沒有太多表情;周秦完全怔住,臉色也顯得緊繃;林羽萱和沈丹微則繃著臉,靜默不語。

    薄靳言根本不答裴澤的話,淡淡說:「感謝各位配合,進屋吧。時間到了,我們就會依次來找諸位,重演那天的經過。」

    ——

    簡瑤跟薄靳言住進了王婉薇那間屋子。

    一進門,就見滿牆的監視器屏幕,還有一排監聽器材。這也是薄靳言提前安排好的。

    簡瑤放下行李,跟他一起坐到屏幕前。

    房間A:林經理和沈丹微各自放下行李,臉色還是剛剛那樣冷寂。兩人沒說話,各自坐在床頭。林經理拿出手機,又放下了。沈丹微看著窗外,嘴角泛起似有似無的譏諷笑意。

    房間B:周秦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就去給家裡打電話:「媽,樂樂睡了嗎?還沒睡?哦,想爸爸啦?樂樂乖……」

    房間C:裴澤把包往床上一丟,哼著歌,冷著臉,就進了浴室。錢昱文在床邊坐著,等裴澤出來時,抬頭說:「阿澤……」

    裴澤不知道低聲說了什麼,兩人忽然又沒聲了,打開電視,各自躺床上,隨意閒聊著。

    房間D:麥晨只是站在窗前,望著夜色出神。

    ……

    ——

    00:10分。

    簡瑤拿起桌上對講機:「麥晨,你可以過來了。」

    她講話時,薄靳言就坐在她身後沙發上,長腿交疊,眸色淺淡。而屏幕中,其他四個房間的人同時面色微變——因為他們都聽到了房間擴音器裡,簡瑤突然那響起的聲音。

    麥晨有些忐忑,但又帶著某種毅然的表情,在薄靳言和簡瑤面前坐下。而對講機,就放在離他很近的地方。

    「薄總,難道婉薇是被謀殺的?」他張口就問。

    「誰知道呢!」薄靳言淡笑著答道。

    簡瑤抬頭,看到畫面中,眾人都沉默著傾聽。

    麥晨在這個房間呆到00:30就離開。薄靳言和簡瑤也跟了過去。

    「當晚回房間後,你還做了些什麼,一件不要漏掉再做一遍。」薄靳言說。

    麥晨去洗了澡,然後打開電視,喝了點水,因為半夜餓了,又吃了點餅乾,就睡覺了。

    ——

    他的環節結束後,簡瑤問:「有漏洞嗎?」

    薄靳言答:「他這次的口供,很多細節措辭、用語跟上次都不同,敘述事件的順序也有差別。但具體內容,跟上次卻是一致的,包括跟王婉薇的對話。他不是在做有準備的複述,而是在回憶,沒有漏洞。」

    ——

    雨逐漸變大,已經是中雨了。

    薄靳言撐著一把大傘,簡瑤輕輕挨著他,從雨中走入裴澤和錢昱文的房間,將對講機放在離他們很近的位置。他倆坐在客廳,電視裡在播連續劇。而窗外正對的就是周秦的後院。

    「抱歉薄總……哦不對,警察同志。」裴澤笑笑說,「我們當晚是在看球賽,今天沒有球賽,肥皂劇行嗎?」

    「隨便。」薄靳言走到窗邊,朝他們微微一笑,「反正你們當晚不是真的在看球賽。」

    裴澤和錢昱文都是一愣。錢昱文開口:「不明白你在講什麼。」

    「不明白嗎?」薄靳言看一眼簡瑤,「告訴他們,我們在周秦的後院,發現了什麼。」

    簡瑤拿出裝有珍珠耳墜的證物袋。

    「這個屬於死者王婉薇。」薄靳言淡淡說,「當晚她見麥晨時,還戴著這個耳墜,你們也聽到了。而屍體被發現時,耳墜不翼而飛。我想沒人會專門拿了她的耳墜,扔到這裡,只能說明,當晚她到過這裡。

    一個女孩,半夜為什麼會跑到這裡?而更讓我意外的是,耳墜跌落的地方,離你們客廳的窗戶不到兩米。你們居然沒發現她?」

    錢昱文繃著臉沒講話,裴澤冷笑一聲:「我們看得很專心,怎麼會留意窗外頭。而且那天下著雨,什麼也聽不到。」

    ——

    簡瑤穿著身雨衣,站在發現珍珠的位置。過了一會兒,突然快速從窗前跑過。

    薄靳言三人站在客廳,隔著窗戶看著她。

    此時雨水飄搖,屋外一盞白亮的路燈。而她的身影離窗戶很近,黑□□一團,非常突兀。

    「可以想像,當晚她一定與人發生了爭執,或者激烈奔跑,才能令耳墜掉落。這麼大個人,從你們窗前跑過,居然會看不到?」薄靳言質問道。

    錢昱文雙手緊握,臉色微白,坐著不講話。裴澤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這時簡瑤也回到房間裡,渾身濕漉漉的看著他們。薄靳言微微一笑:「辛苦。」

    過了一會兒,裴澤忽的笑了:「好吧,那天我們沒有在看球賽。」頓了頓,「我們在房間裡。」

    薄靳言慢慢笑了:「噢?專門來看球,卻去睡覺了?你認為警方會相信你的口供?」

    「呵……」裴澤淡淡的答,「我們在做~愛,一整晚都在房間裡。可以了嗎?」

    ——

    從裴澤屋子出來,薄靳言和簡瑤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薄靳言調出剛剛其他房間的錄像。只見當裴澤說出「做~愛」時,周秦靜默片刻,閉上眼,似乎長歎了口氣,伸手擋住自己的臉,靠在沙發上。而林羽萱臉色陡然一變,沈丹微依舊掛著那譏諷的笑容。

  夜雨滂沱,嘈切密集的聲響,反而令燈光通亮的屋內,顯得更加寂靜。陣陣涼風透窗而過,卻無法使人心頭的焦灼降溫。

    當然,焦灼的人,肯定不包括薄靳言。他身姿頎長的坐在監視器前,一副欣賞的姿態,看著畫面眾人的表情。

    「接下來是周秦的案件重演?」簡瑤擰乾裙擺上的水,問他。今天為了盡量真實,她還穿了條跟王婉薇那天差不多的藍裙子,很敬業,也很滲人。

    「No,不需要。」薄靳言雙手枕在腦後,眼中笑意淡漠,「看看這些臉,告訴了我們一切。需要驗證的事情,已經得到答案。你不必再奔跑了,羅拉。」

    簡瑤微愣。

    所以他剛才甩出珍珠耳墜這一證物,同時逼得裴澤錢昱文改口供,承認在「做~愛」,其實是為了看其他人的反應?

    而定格的畫面中,周秦靠在沙發裡,伸手擋住臉;林羽萱嘴唇緊抿,臉色難看;沈丹微嘴角笑意輕諷,眼神卻是靜寞的。

    ——

    她正看得入神,眼前卻多了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拿著一方深藍色手帕。

    「頭髮。」他言簡意賅。

    「謝謝。」簡瑤接過。

    她細細的擦著長髮,薄靳言卻盯著她的額頭,那裡白皙光潔如玉,濕漉漉的劉海,像柔順的草,沾在她的皮膚上。

    「你沒覺得不舒服嗎?」他很怪異的看著她。

    沒頭沒腦一句話,只令簡瑤不解的望著他。然後就見他站了起來,走到自己面前。手中一輕,帕子被他拿走。

    他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鐘,簡瑤也看著他。

    他不會是……要替她擦頭髮吧?

    這個念頭剛閃過腦海,他已經朝她下手了。

    額頭傳來柔軟的觸感,將原本皮膚上滯留的水汽,一點點帶走,重新變得清爽舒適。那帕子的氣息很清淡,只有棉布本身的味道,還帶著一點男人微熱的體溫。

    而他低頭看著她,臉上還帶著點「這種小事你都做不好」的傲慢表情,但那目光卻極為專注,停在她額前鬢角。修長漂亮的手指,沿著她的臉頰移動著,指尖時不時輕輕碰到她的頭髮、額角和耳朵。

    簡瑤的臉倏的開始發燙,被他觸碰過的皮膚,彷彿也有點似有似無的癢。

    這個男人……

    他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對她做這樣的事?

    就像他的表情——只因為看不過眼她擦得不好,就代勞嗎?

    可是薄靳言,向來趾高氣昂、不屑於做任何無聊之事的薄靳言——給女生擦頭髮這種事,就不無聊嗎?

    簡瑤的唇角悄無聲息的勾起。

    ——

    薄靳言叫來輛車,把裴澤、錢昱文、麥晨,送到山莊的會議中心樓。他難得和顏悅色的告訴他們,有關他們的調查已經結束,可以放心休息了。三人離開時神色都顯得沉寂,但沒有多說話。

    ——

    大雨傾斜如注,五個人,打著傘、披著雨衣,站在房屋間的草地上。

    這是薄靳言的意思,把剩下三人叫到一塊。他說他問幾句話就好。簡瑤問,為什麼非要站在雨裡,他說廢話這樣他們會更心虛。

    薄靳言打著一把黑色的大傘,簡瑤緊挨著他站立。他首先看向面色凝重的周秦,唇畔浮現淡笑:「周先生,輪到你了。」雨聲嘩啦,將薄靳言的聲音也襯得格外清冷漠然。

    周秦:「我不知道。那晚我一直在睡覺。」一旁的林羽萱和沈丹微,皆是靜默不語。

    「我來替你解釋。」薄靳言眼中笑意更深更冷,「我們已經發現王婉薇的私~密日記,她在其中記載,這半年來,一直有人用毒品控制她、佔有她。而我們已經有充分證據相信,案發當晚,那個人去過她的房間。這麼大的雨夜,一個女孩無緣無故是不會跑到屋外的,除非是兇手逼得她這麼做。周先生,這麼巧,她的耳墜就掉在你這裡了。」

    周秦臉色緊繃:「你說的事,我完全不清楚。」

    薄靳言掃他一眼,卻不再追問,反而看向一旁的兩個女人。

    「兩位有話要說嗎?當晚是否看到這邊的情況?」

    林羽萱:「我們一直在加班,到12點多就睡覺了。什麼都沒看到。」

    「噢?」薄靳言微笑望著她們,「很遺憾,有關於你們的證據,更加不利。」

    兩人瞬間色變。

    簡瑤拿出鑒定報告副本,簡單的跟他們做了解釋。

    薄靳言:「基本可以判定,王婉薇與兇手,就在你們後院緊靠窗戶的位置,發生了肢體接觸,所以才會掉落數根頭髮。她還到過你們的前門。女士們,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我……不知道。」林羽萱臉色發白。

    沈丹微:「不知道。」

    「沒關係。」薄靳言看著他們三人,「現在沒有證據表明,裴澤、錢昱文、麥晨三人與這次謀殺案有關,所以我暫時相信他們是清白的。而基於眼前這些證據,三位自然榮升為最大嫌疑人。我馬上就會將各位移交警方。Haveanicetrip.(旅途愉快)」

    「薄總,我真的不清楚!」

    「你不能就這麼把我們定罪!」

    「開什麼玩笑!」

    三人臉色大變,同時抗議。

    薄靳言卻轉頭囑咐簡瑤叫來負責押送他們的保鏢和車,同時淡淡對他們說:「鐵證如山,你們不必多說,警方會正式審訊。當然,我這個人最念舊了,大家好歹同事一場,友情提示:主犯無期或死刑,從犯三五年。做好心理準備。」

    ——

    簡瑤和薄靳言也來到會議中心樓。他們呆在一個單獨的房間,而林羽萱等三人,被分開帶入不同的房間。至此,五名嫌犯全部來到這裡。保鏢們守在外圍。

    簡瑤跟薄靳言剛坐了一會兒,就有人來敲門。

    是一名中年男人,穿著便裝,但氣質冷硬。簡瑤覺得他一看就像警察。

    結果果然是。

    「薄教授您好,我是市局刑偵隊黃熙。久仰大名。」那人客氣的跟薄靳言握手。

    薄靳言淡淡一笑:「黃警官,案子和嫌犯都正式移交給你們。什麼時候能審訊出結果?」

    簡瑤在旁,有點意外。之前薄靳言答應尹姿淇,確定犯人後,才讓警方介入。現在在她看來,即使確定了三個嫌疑人,案子的真相也還不清不楚。沒想到薄靳言這麼早就讓警察秘密進入山莊了。

    黃警官走後,薄靳言吹著口哨,躺在房間唯一的床上,閉著眼睛,居然打算睡覺。

    簡瑤走到他身邊:「你今天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像是要抗議他的打擾,薄靳言很順手的從口袋裡掏出眼罩戴上,不緊不慢答:「一會兒就能知道結果。現在我要養精蓄銳,不要吵。」

    簡瑤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耐性好,聽他這麼說,也不急了,在另一張床上躺下,閉上眼睛,但哪裡有心思睡覺?

    薄靳言逼問林羽萱三人的方式,其實是讓她有點意外的。

    他的推理一向詳實而嚴密,大段大段滔滔不絕,光氣勢就能把人壓死。可剛剛只憑遺落在三人住所附近的證物和痕跡,草草就把對方定罪。以他喜歡「羞辱」兇手的愛好,今天怎麼沒有淋漓盡致的發揮呢?

    他好像變了個人。好像……在演戲啊。

    「你剛才其實是嚇他們的吧?想讓他們說出真實兇手是誰?」簡瑤轉頭問。

    薄靳言靜默片刻,摘下眼罩側頭看著她,清俊的面容浮現笑意。

    「恭喜你。看來我給你的生日祝福,正在慢慢實現。」

    簡瑤:「……」這人,誇讚別人,都要這麼居高臨下嗎?她才要說他是蹩腳的演員呢!

    「那兇手到底是誰?」

    「推理推理,結論是一步步推出來的。這個案子就是個邏輯題。」他慢悠悠的說,「你也可以試試看。」

    簡瑤想了想,搖頭:「我還是一頭霧水。」

    薄靳言:「沒我教你,當然推不出來。」

    簡瑤:「……」

    但他難得好為人師一次,簡瑤當然不會錯過,柔柔和和的答:「多謝你啦。那我們怎麼開始?」

    薄靳言果然很吃這一套,聞言就摘下眼罩坐起來。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衣西褲,在燈下卻顯得格外挺拔修長。

    「拿紙筆來。」他命令道。

    ——

    「首先.」他說,「這起兇殺案,是有預謀的,還是無預謀臨時起意?」

    簡瑤想了想答:「無預謀的。因為這個山莊是今年才修好的,他們也是第一次到這裡開會,地形完全不熟悉,也不知道多遠的地方有監控有保安。正常兇手不會選擇個這麼陌生的地方,而且還是公司集體活動。」

    「賓果!在這個前提下,我們可以開始了。」薄靳言低頭看著她手裡的紙,「寫下第二個問題:一開始,進入王婉薇屋內的,是幾個人?」

    他問這話時,就跟她並肩坐在床上,而紙筆都放在她的膝蓋上。她能清晰的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新的氣息。不過更吸引她的,是他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她內心隱隱有些激盪,因為他正牽引著她,真正進入另一個世界。

    用他的話說,那個世界,是一場大腦思維最高水平迸發的盛宴,是用「挽救多少人的性命」來衡量生命價值的真實的世界。

    「一個。」她答道,「王婉薇體形比較瘦小柔弱,如果有兩個人,哪怕是林經理和沈丹微,體形都比她強壯,制服她應該很容易,就不會出現後面她還在房屋間逃亡,而且似乎跑了不少地方的情況。不可能是兇手帶著她在那幾個地方閒逛。」

    薄靳言淡淡一笑,簡瑤忐忑:「不對?」

    「對。」薄靳言答,「這一點看來你是感同身受,畢竟你們同樣瘦巴巴的。」

    簡瑤:「……繼續!」薄靳言似乎總說她瘦,其實她是正常身材好不好,只是站在他一米八五的個頭前,一米六三能顯得大只嗎?

    「她從哪個門逃出去的?前門,還是後門?」他問。

    簡瑤忽然感覺到了一絲壓力。這個如何判斷?

    正沉思著,薄靳言突然出言打斷她的思緒:「停。十秒鐘到。這個問題你out了。」

    簡瑤也不在意,緊盯著他:「哪個門?」

    「後門。」薄靳言輕描淡寫的說,「如果是前門,麥晨的屋子最近。」

    簡瑤微怔,恍然。

    按照度假屋的分佈,王婉薇、周秦、裴澤的屋子依次在中間,麥晨的屋子在左邊,林羽萱在右邊。如果她是從前門出去,離麥晨的屋子就最近。

    「在這個部門,她最信任的肯定是麥晨。」簡瑤說,「那她一定會向他求助,她的痕跡,就應該出現在這條線路上。而不是老周、林羽萱屋子附近。」

    ——

    弄清楚這些點後,簡瑤的大腦也慢慢有了個輪廓。

    那晚,控制王婉薇的人,來到她的屋子。兩人因為某種原因起了衝突,或許是王婉薇想要尋求新的生活,不願意在被他擺佈。那人一怒之下,殺機頓生。而他也許擋住了前門方向,王婉薇只能從後院門逃走。

    「Question4(問題4):她從後門出來後,為什麼朝上方其他幾人的住所跑,而不是朝下方跑?」

    簡瑤回憶度假屋的方位,下方幾百米外,就有保安崗亭遙遙相望。她脫口而出:「求助。她想向其他同事求助,因為他們離得更近。」

    薄靳言瞥她一眼,還沒開口,簡瑤說:「謝謝。」意思是:不必誇獎。

    薄靳言又問:「她第一個求助的人是誰?」

    簡瑤想起,周秦的前門,就正對王婉薇的後院。但為什麼王婉薇的耳環,會在他的後院發現?

    於是她又OUT了一回。

    薄靳言居然伸手在她頭頂拍了一下。他個子比她高,人高馬大坐在她邊上,這一拍竟似很順手的樣子。

    「還記得周秦的表情?」他淡淡的說。

    簡瑤摸著頭頂,斜瞥他一眼:「捂臉那張?」

    「那是愧疚。」薄靳言說,「在得知王婉薇的耳墜掉在他的後院後,他沒有緊張,也沒有震驚,沒有恐懼失措,而是典型的愧疚。」

    簡瑤心頭一震,的確……

    「他為什麼愧疚?」薄靳言問。

    「因為對王婉薇見死不救?」

    「還能有其他解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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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0 17:40:0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4:55 編輯

  已經兩點了,窗外雨勢減小,夜色依舊幽深飄搖。

    簡瑤沉思片刻,開口:「如果周秦不是兇手,他平時為人善良,為什麼那晚要拒絕幫助王婉薇?」

    薄靳言雙手撐在床上,淡淡的答:「你是神仙嗎?破案過程,就想搞清楚所有的動機和原因?只需要關注事實、證據和邏輯,那些事,破案之後再說。」

    簡瑤想了想,點頭:「有道理。」很多慘案發生後,人們才知道背後的原因,或者永遠都不知道——因為最難預測的,是人心。

    「周秦的前門離王婉薇最近,所以她首先肯定是去敲前門。Q7:周秦讓她進屋沒有?」

    簡瑤想了想,答:「肯定沒進屋,他不是沒救她嗎?」

    薄靳言眼中掠過淡笑:「噢,好吧,如果是你,當時是深夜大雨,對方不開門,很可能已經熟睡,你會怎麼做?你是繼續繞到他的後門去敲門,還是找別人求助?」

    簡瑤答:「當然是找別人求助。前門敲不醒,後門離得更遠,難道就敲得醒嗎?還不如放棄,去找下一個求生機會。」

    「那為什麼她的耳墜,會掉落在周秦的後院?」薄靳言的言辭銳利逼人,「那裡沒有廝打痕跡,耳環墜落點離院外也有一定距離,只能說明,王婉薇進入過後院。而不是人站在院外,耳環不慎掉進去的。」

    簡瑤心神一凜。是了,那王婉薇就應該向裴錢,或者林沈求助,為什麼又進入周秦的後院?

    「Out.」薄靳言低沉悅耳的聲音,再次打斷她的思緒。

    簡瑤看他一眼。

    她怎麼覺得,他似乎很享受喊「Out」這個過程,越發氣定神閒,眉目彷彿都染上微光。

    「洗耳恭聽。」她微微一笑。

    薄靳言的神色果然更愉悅了,端起旁邊的茶杯,輕啜一口,慢條斯理的說:「只有兩個可能:她自己進入後院、兇手帶她進去的。兇手讓她進去幹什麼?參觀嗎?顯然兇手不是這樣無聊的白癡。」

    「那就是她自己進去的。」簡瑤接口。

    薄靳言點頭:「她出現在後院,有兩個可能:一是從外面進入後院;二就是從周秦的後門出來,到了後院。顯然,王婉薇也不是白癡,後面有人追趕,她還跑進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豈不是甕中捉鱉?所以第一種不成立。」

    簡瑤心頭巨震:「所以是第二種……她是從周秦的屋子出來的?」

    薄靳言眸色微斂,俊白的臉上浮現一絲淺笑:「沒錯,只有這個解釋,她從周秦屋子裡出來。我們可以很輕鬆推導出這一切:她從自己後門逃出後,首先去敲周秦的前門,不明情況的周秦放了她進屋。但是兇手很快追過來。基於某種原因,周秦決定袖手旁觀。而我們可憐的受害者,躲在屋中,也許聽到了聲響,從後院逃走,不慎將耳環遺落在院中。」

    ——

    簡瑤只覺得心情陣陣激盪,原先的一團迷霧,竟被薄靳言這樣抽絲剝繭。

    這才是真正的案件還原。那麼一點證據,他卻好像親眼看到了整個案發過程。

    「OK.」他這回露出了真正愜意的笑,轉頭盯著她,「王婉薇從周秦的屋子逃出來後,跑向了哪裡?」

    簡瑤:「跑向……林羽萱和沈丹微的屋子。」只有那裡有痕跡。

    「跑過去幹什麼?」

    「……求助?」只可能是求助啊,否則跑過去幹什麼?

    「所以兇手是?」

    簡瑤覺得不可思議,就這麼得到結果了?

    不是麥晨,不是周秦,不是林羽萱也不是沈丹微,那只剩下……

    「可如果是向她們倆求助,那麼前門、後院的頭髮怎麼解釋?」她問。

    薄靳言淡笑:「後院留下了較多的頭髮,一般情況,人是不會突然掉這麼多的。所以我們幾乎可以肯定,到這裡,王婉薇才被兇手制服,帶走。所以在那之前,她的行動還是自由的,所以她往這個方向跑,一定是求助。

    也許是跟周秦一樣,她們開門,卻又縱容,她從後門逃走;抑或是根本沒開門,終於把她逼到了絕路。」

    簡瑤咬著下唇。

    在那個雨夜,王婉薇這個身陷囹圄的小姑娘,在被兇手控制佔有了半年後,向其他同事求助,卻一次次拒絕,最終走上死路?

    「為什麼?」簡瑤慢慢的問,「謀殺是重罪。一個人知情不報,或許有原因,為什麼整個部門的人,都知情不報?這個不是太巧合了嗎?」

    薄靳言淡淡瞥她一眼:「你終於問了個好問題。」

    他從文件包中拿出疊材料遞給她:「我說過,查案要走捷徑。除了裴澤的頭髮,我當然也順便讓尹姿淇的人,在辦公室撿了其他所有人的頭髮。結果真是令人驚喜。」

    簡瑤接過,快速翻看,愣住了。毒品檢驗結果那一欄——

    除了麥晨,全部是陽性。

    薄靳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所以某些不起眼的疑點,也得到解釋:林羽萱職位是經理,那晚卻說加班,跟沈丹微擠在一間度假屋——噢,沒有王婉薇的打擾,吸毒好快樂!

    麥晨向王婉薇表白後不久,就『累』得睡著了,這不太合常理。他說他當晚洗完澡,還喝了房間的水。會不會是有人提前放了安眠藥進去——畢竟整個部門都要吸毒狂歡的話,乾乾淨淨的麥晨太礙眼了,最好讓他睡死過去。

    裴澤和錢昱文?性和毒品,也許去找王婉薇前,他們已經HIGH了。

    此外,裴澤跟林羽萱的關係匪淺——從今天林羽萱震驚的表情,就能看出來,她對於裴澤和錢昱文的關係反應太大了。而根據尹姿淇的消息,林羽萱在工作上並無污點——那只可能是生活上的。王婉薇的日記裡,得罪林羽萱那件事,說不定就是無意間撞見他們倆在一起。不過這傻姑娘,自己沒意識到。這也解釋了,林羽萱為什麼會成為他們的幫兇。

    至於沈丹微和周秦,如果王婉薇不死,部門吸毒的事也許就會捅出去。事不關己高高掛,所以——只好讓她死掉了。」

    他語速極快,彷彿流水傾斜而出。然後就把簡瑤手裡的紙筆往旁邊床上一丟,自己往床鋪一靠,雙手枕在腦後,波瀾不驚的望著她:「所以菜鳥,我們推導出的結論是?」

    就在這時,簡瑤的手機響了。

    接起,是剛才的黃警官:「簡助理,周秦和沈丹微已經招供,林羽萱也快被攻克了,他們的供詞一致……」

    「主犯是裴澤和錢昱文。」一旁的薄靳言聲音忽然響起,低沉柔和宛如琴弦奏鳴,「除了麥晨,其他人都是從犯。」

    「主犯是裴澤和錢昱文,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都是從犯。」黃警官在電話那頭,同時說道。
掛了電話,簡瑤轉頭看著薄靳言。

    他還坐在床邊,十指相握望著她,很閒適淡定的樣子,臉上閃過一絲篤定的笑意。

    瞧把他得意的……

    不過,簡瑤還是真心實意的說:「你真厲害。」

    豈止是厲害,簡直是精彩絕倫。

    可她真這麼難得的誇他了,他卻只是神色淡然的又躺了下來,戴上眼罩,繼續睡覺——好像剛剛完全只是小事一樁。

    好吧,也許對他來說,真的只是小事一樁。他剛剛也說了,這就是個邏輯題。甚至還沒到他擅長的犯罪心理、窮凶極惡的罪犯領域呢。

    簡瑤:「別睡啊,黃警官請我們過去,看看審訊的過程。」

    「不去。」他乾脆的答,「我的工作已經完成,剩下是他們的事。」

    ——

    薄靳言不肯來,簡瑤只好一個人去了警察們臨時用作審訊的房間。

    就在會議中心樓裡,隔得很近。簡瑤跟黃警官進入一間監控室,裡面兩名便衣正盯著面前數個屏幕。

    簡瑤也在屏幕前坐下,望著畫面裡,數張熟悉的臉。

    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錢昱文、裴澤。

    他們都被安排在單獨的房間,警察正在做筆錄。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頹喪的,唯獨裴澤,表情極冷,眼神裡透著種滿不在乎的情緒。

    簡瑤想起跟他相處的種種,極度反感之餘,也有點不寒而慄。

    當警察把其他幾人的口供筆錄丟到他面前後,他的表情終於變得不那麼桀驁自若,眼中閃過一絲猙獰和困窘。

    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你說與不說,都已經改變不了犯罪事實。」警察說。

    裴澤靜默片刻,問:「殺人會判多重?」

    警察答:「具體刑罰,必須等法院裁決。現在對你來說,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呵……」

    ——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原本大客戶3部,是一團濃霧瀰漫的沼澤,而王婉薇,是新生在沼澤旁的一株柔弱的草,懵懂未覺。

    原本不會有交集。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規律,沉淪的世界也是如此。他們只為慾望的滿足,他們不缺錢,他們也很小心翼翼的低調。而麥晨、王婉薇這樣的孩子,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直至那一天夜裡,裴澤跟林羽萱在會議室裡肆情放縱。

    「有什麼關係?沒人會來。」他說,「萱姐,我就是想在你平時教訓我們的地方,要你。」

    幹練精明的女強人,終究也只是個女人。林羽萱的丈夫是音樂學院教授,愛上小自己十幾歲的女學生。小三毀了她的婚姻,丈夫甚至連她在34歲的年紀,辛苦懷上的胎兒都不要,因為早有更年輕鮮活的女人,為他孕育後代。林羽萱打掉了孩子,但人生好像也就此停滯。

    直到某天,跟裴澤一起加班,又一起吃飯,喝了點酒,便看到年輕男人眼中的蠢蠢欲動。其實林羽萱知道,這個頗有心計的男孩,向她示好,動機多半不純。但理智抵不過內心放縱的慾望,抵不過早已土崩瓦解的信仰。而他年輕而健美的肉體,也終於滋潤了她乾涸多日的身體和生命。

    而且……終究還是喜歡她的吧?否則身居要職的女性那麼多,他也只找了她。

    是什麼時候愛上裴澤的,林羽萱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切自慾望而始,她把它視作一場交易。她也多次利用手中權力,為裴澤提供便利。而他亦微笑而坦然的接受。

    可等裴澤想抽身的時候,她卻離不開他了。那麼多孤獨的長夜,被人戳脊樑骨——「女人事業再成功又怎樣,人生那麼失敗」的日子,她要怎麼再一個人度過。

    而她想留他,也不是難事。如果他還想在這個公司做下去。

    兩人的關係就這麼一直持續。她對於他泡夜店、跟其他女孩花天酒地的那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他卻慢慢誘使她,染上毒品。吸的是大麻,劑量不大,甜蜜又痛苦。而他跟她,不知是誰強留了誰,是誰控制了誰。或許,還是裴澤控制了她吧?

    那晚,他們在會議室做得正歡,卻有人推門而入。他們甚至聽到了那人的抽氣聲。

    後來就倉惶退了出去。

    裴澤提好褲子,倚著門縫一看:「是王婉薇。操,門鎖壞了,剛才沒看到。」

    之後的一段日子,林羽萱憂心忡忡。儘管裴澤說,王婉薇看起來並無異樣,也許沒看到兩人真容。但他的樂觀開導,抵不過林羽萱內心的陰暗。彷彿因為王婉薇的這一次闖入,那個曾經輝煌、如今齷齪墮落的林羽萱,終於暴露於人前,無所遁形……她知道自己有點病態,這麼一次次的為難個小姑娘,可看著王婉薇灰頭土臉,她為什麼感覺到了一絲爽意?其實這些年輕的花朵般的女孩子,也不能事事如意,對不對?

    ……

    「就是因為這件事,你和林羽萱誘使王婉薇走上了吸毒的路?想要報復她?還是要拉她入伙?」警察問裴澤。

    裴澤笑了笑:「一開始是羽萱讓我去試探。」

    試探這個女孩,到底對那天的事,看到多少。恰逢王婉薇工作連受挫折,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年輕的男男女女,這麼一來二去,裴澤覺得,這個姑娘就像只小心翼翼的白兔。

    溫順、柔弱、清秀,就像個上好的娃娃,成功勾起男人的征服欲。而裴澤喜歡征服女人,任何類型的女人。

    於是夜飲,於是醉酒。第一次,有你情我願,有半推半就,有誘惑,有趁虛而入。

    頭一回把錢昱文也叫來時,王婉薇抵死反抗。但她的反抗,終究戰勝不了內心的羞恥和怯懦。

    後來就經常三個人一起玩。這女孩子只知道他們倆的凶狠強勢,卻不知道部門其他人,也是毒沼中的常客。

    所以死那晚,才向他們求救吧。她怎麼知道,最後殺死自己的,是朝夕相處的同事們的漠視?

    林羽萱隱約知道他玩王婉薇,但是神奇的是,這個女人放任不管。

    ——

    「沈丹微是怎麼染上毒癮的?」警察問。誰都會想,同在一個部門,沈丹微會不會是另一個王婉薇。

    「她?」裴澤嗤笑,牆倒人人推,既然他們供出了他,也別怪他無義。他說:「這個部門裡,最早吸毒的就是沈丹微。她是大學就染上的,交了個外國男朋友,被帶壞了。後來那男的回國了,原來有老婆。」

    沈丹微,外國語大學的系花級優秀畢業生,嫁給單身多金外國老總的夢想破滅,毒癮也戒不掉,於是流連夜店,夜夜夜笙歌。偶爾一次,在某個聚眾吸毒的包間,跟裴澤相遇,彼此點頭一笑,心知肚明。

    「那晚她也有份幫忙處理屍體、清理痕跡。」裴澤說,「每個人都有份。算從犯吧?」

    一切正如薄靳言所料。麥晨表白之後,裴澤剛好上門去找王婉薇。

    這一次,她抵死不從,並且說,如果他強迫,她要去報警。

    裴澤是吸過了,才來找她的,因為這樣最High。一惱之下,終於殺人。

    「錢昱文的毒品,是你提供的?」警察問。

    裴澤淡淡一笑:「他自己跟我要的。你以為我沒事招惹個gay?」

    大概在所有人裡頭,吸毒理由最可笑的,就是錢昱文。他吸毒是因為無聊。

    農村考到大城市的男孩,相貌普通,性格普通。靠著一股狠勁,走到今天的職位和薪水。談過個女朋友,吹了,因為人家嫌他沒房子。的確,四十萬的年薪,稅後花銷完,一年頂多攢個十幾萬,幾年也湊不夠一個首付。

    被甩之後,他也沒有太難過,就是無聊。他苦讀了這麼多年,在農民父母眼裡,算是出息了。可他得到了這一切,卻不知道為了什麼。

    有多少人是跟他一樣的呢?辛苦奮鬥了好多年,站在高樓大廈的格子間裡,舉頭回望,卻不知身在何處,夢在何處。

    某一次跟幾個客戶去酒吧玩,他們吸毒,錢昱文也就學著吸。他雖木訥,但極敏銳,很快就跟裴澤混在一起——因為知道他們是同類。

    至於同性戀——那是染上毒癮後,慢慢發覺的。他也愛裴澤,不過,他們各自都有其他的情人。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無聊的三十而立的錢昱文,終於在夜店活得精彩肆意。

    ……

    但這一切,都是隱蔽的。他們又不是傻的,誰願意因為吸毒丟了工作,毀了前途和人生?也許,已經在毀滅的路上,但過程終歸是緩慢的,或許某一天,也會回頭。

    彼此之間,也不是完全知情的。裴澤知道所有人的事,錢昱文整日跟著他,也是知道的。而其他人,都不知道林羽萱吸毒。

    沈丹微獨來獨往,大家多少都能猜到,但也不關心。

    王婉薇的事,旁的人更不知道。

    至於麥晨,涉世不深的男孩,構不成威脅,老實安分工作,每個人都是他的前輩,甚至相處得很好。

    「周秦為什麼會染上毒品?」警察問,「他也跟錢昱文一樣?」

    「呵……」裴澤笑,「他跟我沒關係。」

    三十多歲的男人,痛失愛侶。周秦跟妻子是大學同學,後因誤會分手,輾轉多年,卻依然是彼此心中摯愛。

    後來終於走到一起。他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直到她因車禍意外身故。

    只留下幼子。可每當看到孩子的容顏,他只會倍加思念亡妻。

    那段時間他精神恍惚,甚至差點出錯,把工作丟掉。是毒品令他獲得了新生。心底那個呼呼作響的大洞,彷彿終於被填平。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錯誤的路。可連她都沒有了,吸毒有什麼關係。他只要走一段時間,緩過來就好。事實上,他也正在戒毒中,只是經常反覆。

    可這時,卻發生了度假村的事。

    裴澤知道每個人的底細,不許任何人置身事外。而誰都知道,一旦兇殺案被發現,所有人都會被帶回警局詳細盤查,那每個人私下的齷齪,都會被揭露。工作會丟,什麼都會沒有。

    而王婉薇本來就打算自殺的,不是嗎?

    所以一起看著王婉薇死,一起把現場佈置得天衣無縫。這是所有人心中不可言說的秘密,今日終於袒露在日光之下。

    ……

    「你們這樣對一個小姑娘,良心能安嗎?」警察問他們每一個人。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

    簡瑤沒在這裡呆多久,就離開了。

    正是半夜三點多鐘,天還有很久才會亮,夜色漆黑的像一團濃墨。簡瑤穿過會議中心燈火通明的走廊,站到窗邊。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人。想起父親、李熏然、薄靳言,還有很多人,也想到了自己。

    人生的每一步,都會有困惑、誘惑,也許還會有痛苦和折磨。可那不是沉淪和放縱的理由。任何時候,都要對得起自己的本心,不要辜負自己的本心。

    ——

    她推開房間的門進去,卻意外的看到薄靳言沒有睡,而是站在穿衣鏡前,正冷著臉,一顆顆扣西裝的扣子,還整理了一下衣領。

    鄭重其事得彷彿要去參加隆重會議。

    簡瑤狐疑的走到他身邊:「你要去幹什麼?」

    薄靳言轉頭看著她,微微一笑,眉目生輝:「該辦今晚的正事了,簡瑤。」

    簡瑤一愣。

    他卻已跟她擦身而過,臉上沒了笑意,整個人顯得清俊冷冽逼人。

    ——

    簡瑤坐在一輛廂車裡,在陰暗中,看著身旁的薄靳言。而他正舉著一個紅外望遠鏡,透過車壁上黑色簾子的縫隙,望著外頭那條馬路。此時雨已經停了,濕滑漆黑的地面在黯光中延伸。路的盡頭,再爬上一條蜿蜒的小路,就是大客戶3部眾人居住的度假屋。那裡黑燈瞎火一片。

    車裡還有兩個警察,摸黑操作他們面前的監控器,那裡映出的,是通往度假屋各個方向的道路情況。

    薄靳言放下望遠鏡,好整以暇的坐著,長眉微揚,不知在想什麼。

    簡瑤非常非常的驚訝,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做這麼多,就為了等他來?」

    他,那個人。

    薄靳言悠悠的答:「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答應尹姿淇秘密調查的愚蠢要求?還跑到這麼無聊的地方,任勞任怨的做案件重演?」

    簡瑤怔住——他那天答應尹姿淇,居然是這個原因,他這麼早就埋下了這步棋——秘密調查,就意味著沒有警察插手,豈不是正好給了那個人,再次到現場留下訊息的機會?

    可是……「任勞任怨的案件重演」?

    「你不是說喜歡看兇手自取其辱,才選擇案件重演嗎?」簡瑤問。

    「那是樂趣之一。但還不值得我跑這一趟。」

    想到曾經的血數字,簡瑤的心情也變得有些凝重緊張。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

    「一定會來。」薄靳言長眸盯著窗外,眼神冷漠倨傲無比,「他為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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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0 17:43:4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01 編輯

「他為我而來。」

    車廂裡光線幽暗,薄靳言這句話說的平平淡淡。可聽在簡瑤耳裡,卻恍如夜色中一面戰鼓輕擂,聲聲直落人心。

    平靜,但疾勁。

    她轉頭望著他。一片陰暗裡,依稀可見他挺拔修長的身姿,清俊而安靜的容顏,宛如一尊氣宇軒昂的雕像。

    可簡瑤卻想起他那健美的背部上,遍佈的猙獰傷痕,像是遭遇過一場凌遲。

    還有他剛回國時,旁人說他「骨瘦如柴」、「面如骷髏」……

    這一切,是否與鮮花食人魔有關?

    傅子遇說過,那是他回國前最後一個案子。他抓到了震驚美國的殺人狂,終身□,挽救了無數人的性命。

    可這個過程中,他是否也以身涉險?

    眼前這個聰明、幼稚而又不可一世的男人,是否曾經……遭受過殘忍的凌虐?

    ……

    「好好教訓他。」簡瑤輕聲說。

    既然這個人,以鮮花食人魔的名義而來。不是追隨者,就是同夥。

    薄靳言原本正拿著望遠鏡,盯著窗外。聞言唇角微勾:「無需你提醒。」

    淡淡的語氣,卻透著輕狂自負。

    簡瑤也微微一笑,想了想,問:「孫勇的案子,他比我們更早找到犯罪現場。如果今天他也會來……為什麼,他對你在查的案子,就像是瞭如指掌?」

    薄靳言放下望遠鏡,唇畔泛起冷漠的笑意:「顯然,他一直在我身邊。」

    簡瑤心頭一驚。儘管早料到有這個可能,聽薄靳言親口說出來,還是有點毛骨悚然。

    只聽他繼續說道:「躲在暗處監聽、窺探、伺機而動……FBI和國內公安,都有派人監視我的周邊,迄今卻沒發現他,可見他非常擅長潛伏。」

    簡瑤靜默片刻,又問:「所以……我們的辦公室有可能都被他安裝了竊聽器?」

    薄靳言:「不是可能,是肯定——就在我們倆座椅底部。」

    簡瑤又吃了一驚。

    而且,薄靳言到底是從多早的時候起,就預謀著將計就計、設下今天的圈套?表面卻裝得完全沒這回事?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她輕聲嘀咕。

    薄靳言瞥她一眼:「告訴你?你還能本色出演嗎?」

    「當然能。而且我也能提早有個防備啊。」

    「有我在,你要防備什麼?」

    ——

    夜色依舊陰黑,通往度假屋的小路潮濕而寂靜。而車內另外兩名警察面前的監控裡,只有兩名早起的清潔工人,在附近路上清掃垃圾。為了盡量偽裝,今天山莊裡一切活動如常,只除了隱藏在暗處這些警察們。

    過了一會兒,簡瑤感覺頭部又沉又暈,鼻子喉嚨也癢癢的。

    壞了,一定是之前淋雨,感冒了。

    好在她早有準備,從包裡拿出顆感冒藥吃了。又拿出面巾紙,悶悶的打了幾個噴嚏。

    薄靳言轉頭瞧她一眼,又扭過頭去,繼續監視。

    簡瑤困意更重,伸手推推他的肩膀:「一會兒有狀況叫我,我睡一會兒。」

    「嗯。」

    ——

    他們坐的這輛是山莊裡的路面維護車,所以不引人注意。後車廂裡本來沒有坐的地方,還是臨時給薄靳言和簡瑤加了兩張座椅。

    薄靳言宛如老僧入定般,又盯了一陣。這時已經四點過了,疑犯還沒出現。身旁簡瑤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倒是分外清晰,就在耳邊。

    過了一會兒,他忽的感覺肩上一沉,某種柔軟的氣息靠近他的脖子。轉頭一看,簡瑤一頭歪在他肩膀上。

    薄靳言微蹙眉頭,伸手將她扶正,讓她端正的靠在座椅上。可才過了幾分鐘,她又倒了過來。不僅臉埋在他肩頭,雙手還摟住了他的胳膊——跟個小樹懶似的。

    其實這不能怪簡瑤睡相不好。她這會兒吃了感冒藥,早睡得死沉。只是渾身一會兒熱一會兒冷,有點難受。況且,警察們臨時找來安放的座椅,能有多舒適呢?又硬又硌,也沒東西墊住脖子,睡著睡著難免就歪了。而薄靳言身上的西裝厚實柔軟,他的肌肉也是柔韌均勻,不硬不軟剛剛好——女人即使在睡夢中,也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的。

    薄靳言低頭看向她。側臉就貼上她的髮絲,軟軟的倒是很舒服。而她的呼吸,一點點噴在他的脖子上。

    好癢。

    幾分鐘後——

    薄靳言輕輕拍了拍雙手,舒適的往終於寬敞的座椅上一靠,再度拿起望遠鏡,盯著窗外。

    前面的年輕警察遲疑的望著他:「薄教授,讓簡助理睡地上,真的沒關係嗎?」

    薄靳言掃一眼地上的簡瑤。

    剛剛他讓警察找了條薄毛毯鋪在地上,再把簡瑤挪了上去。現在她就躺在他腳邊的空地上,纖瘦的一隻,老老實實沉睡著,一點也不礙事了。

    「有什麼關係?」他答,「她不嫌髒。」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他」依然沒出現。

    薄靳言放下望遠鏡,長指揉了揉眉心。一低頭,手指頓住。

    簡瑤不知何時翻了個身,整個人蜷成一團,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姿態。黯淡的光線裡,她的黑色長髮散落在毯子上,白皙的側臉上,纖黑的眉頭微皺著——就像一隻貓,乖巧的倚在他腳邊,卻無處取暖。

    而且……

    他輕蹙眉頭。她的睡姿也太差了吧?人都快滾到座椅下方去了,臉也快出了毯子的範圍,那微抿的嘴唇,是打算親吻地面嗎?

    ——

    簡瑤沒睡多久就醒了,因為她老感覺好癢。像是有人在用羽毛,輕輕撓著她的臉和鼻尖。

    某個瞬間,她睜開眼,看到暗黑的車廂頂,回過神來。

    目光一轉,又看到兩張並排的椅背——她什麼時候躺下了?薄靳言呢?

    一轉頭,卻看到他高大的身軀,坐在她旁邊的……地上?

    他微微弓著背,雙腿曲起。一隻手拿著望眼鏡,還盯著外頭;另一隻手隨意搭在膝蓋上。

    這還是簡瑤第一次看到他,這麼不講究的席地而坐。

    原來他也會這麼溫柔。把椅子讓給了她。

    簡瑤盯著他模糊而英俊的側臉,剛想開口,卻見他頭也不回,朝自己伸過來一隻手。

    她不知他要幹什麼,愣愣的看著。

    他的手越來越近,停在她臉前面。然後,以非常熟練流暢的動作,從椅子上拿起她一縷髮絲,開始在手指上一圈圈的繞啊繞。

    直至黑髮纏滿他的指腹,他停了一瞬,忽然一下子把手指抽了出去!

    長髮從空中飄落,髮梢擦過她的臉頰——難怪她剛才一直覺得好癢!

    不等她回神,他又開始了第二輪纏繞……

    似乎很喜歡這種觸感,如此周轉反覆,他玩了好一會兒,才鬆開她的頭髮,繼續抱著膝蓋,專注監視。

    全程看都沒看她一眼。

    簡瑤靜默片刻。

    他……還能更幼稚一點嗎?他是神探啊!居然玩她的頭髮!

    她坐起來,同時把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長髮,一縷縷順到耳後。薄靳言聽到動靜,淡淡瞥她一眼,非常坦然的扭過頭,繼續監視。

    簡瑤剛拿起自己的望遠鏡,突然就聽到前面一個警察低聲說:「有狀況!」

    薄靳言盯著窗外,一動不動。簡瑤趕緊貼近窗簾的縫隙,悄無聲息的望出去。

    只見前方大路的盡頭,一個人騎著輛自行車,從夜色中出現了。他穿著紅色的制服,上面還有店舖標誌——是山莊內一家24小時營業的食品店。

    他是送外賣的。可度假屋裡根本沒人,又怎麼會有人叫外賣?

    此時不僅簡瑤和薄靳言,周邊幾條路上,數名遙遙潛伏的警察,都通過監視器或者望遠鏡,盯著這個人。

    天色還是黑的,濕滑的地面映著路燈淡淡的光澤。那人騎行到度假屋下方的路口時,忽然停住了。

    他從後座提起外賣箱子,不急不緩朝山坡上走去。

    「薄教授,交給我們吧,準備行動。」對講機裡,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正是負責這次抓捕行動的警官。

    「等一下。」薄靳言清冷開口,「再觀察一會兒。」

    那頭的警官遲疑了一下,隨即下令眾人原地待命。

    這時,那人已經走到了度假屋前,抬頭四處看了看,逕直走向其中一間。

    正是裴澤和錢昱文的屋子。

    只見他在門口停下,從外賣箱子裡拿出幾個盒子,彎腰放下。然後又探頭朝裡頭望了望,隨即提著空箱子,轉身走了。

    簡瑤的心跳也隨之加速,原本的那點睏意,煙消雲散。

    「行動?」警官在對講機裡催促。

    薄靳言嘴角勾起嘲諷的笑:「不。不是他。」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一愣,簡瑤也不明所以。只聽薄靳言淡淡的說:「他去的屋子不對。」

    他這話,其他警察完全聽不懂了,簡瑤也有點懵懂。

    她想了想,問:「為什麼不對?上次他是在孫勇的家裡留下信號;這次也是到了裴澤的屋子外頭。兩次,都是去了兇手的住所。如果他有自己固定的行為模式,這不正好一致嗎?」

    薄靳言靜坐不動:「No,他不是去兇手的住所,而是去受害者被殺死的地方。對於一個變~態殺手來說,死亡的瞬間才是有意義的。」

    簡瑤心頭微震——所以,他應該去王婉薇的屋子留訊息才對?

    這時,那人已經走下山坡。負責行動的警官焦急的問:「薄教授,這個人很可疑,要不要先把他扣押?」

    「不,放他走。」薄靳言淡淡的說,「這個外賣員是那個人叫的,用來試探。」

    那人騎著自行車走遠了,很快身影沒入夜色裡。度假屋周圍,重新寂靜下來。

    而車內氣氛彷彿也瞬間凝滯下來。

    此舉無異於冒險,是薄靳言和「他」之間的無聲博弈。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眾警察的心,也變得焦躁起來。畢竟他們對於薄靳言的分析和想法,並不瞭解。

    天空的顏色,已經淺了一點。但地面依舊灰濛濛的,看不清晰。

    就在這時,又有人過來了。

    是一名清潔工。

    之前他就在旁邊的一條路上,現在慢慢掃到度假屋邊上,才引得眾人注目。

    簡瑤從望遠鏡中看去——從身形看,那人有點佝僂,步伐也略顯遲滯,似乎上了年紀。戴著頂清潔工人的帽子,擋住大半張臉,臉上有花白的鬍渣,還有皺紋,看樣子至少五十歲以上。他的衣服很舊,皮鞋也很舊。

    他一手拿著掃帚,一手簸箕,彎腰掃著地上的落葉,和一些垃圾。有空塑料瓶撿起來,一個個扔進旁邊的垃圾箱,動作自然而熟練。

    所有人都盯著他。

    他已經緩緩靠近度假屋所在的那片山坡下。

    他放下了簸箕,走進坡下一片草坪,開始清理上面的垃圾。過了一會兒,又走出來,拿起簸箕。

    所有人都在想——他會上坡嗎?會在王婉薇的屋子留下訊息嗎?

    他離開了。

    他居然拿著掃帚,繼續朝前面的路面掃去。

    「看來就是個清潔工。」車裡一名警察低聲說。

    緊張的氣氛,彷彿也隨著這名清潔工的路過,而鬆弛了不少。

    「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另一名警察說。

    簡瑤卻發覺,薄靳言的望遠鏡,一直在慢慢移動,始終跟著那清潔工。

    於是她也盯著那清潔工看,他已經走出一段了,眼看就要離開這條路。

    怎麼她覺得……

    「這個清潔工有點不對……」她低喃。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氣息靠近,從背後將她籠罩住。一抬頭,就見薄靳言的胳膊,撐在她臉旁邊的車壁上。而他的胸口,輕貼上她的後背。

    「怎麼不對勁?」他湊近了,低聲問。

    她整個人幾乎都被他環在懷裡了,他的氣息噴在她耳朵上,頓時奇癢無比,令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但她知道,這種時候,他必然是心無旁騖的。她也沒太在意,直接轉頭對他說:「你看他……」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在她放下望遠鏡,轉身、抬頭的一剎那,他也恰好放下望遠鏡,低頭等她回答。

    兩人本就緊挨在一起,兩相交錯,她只感覺到自己的嘴唇,飛快擦過一片柔軟的皮膚,最後擦過他臉上某個微濕柔軟的地方。

    那是……

    他的嘴唇。

    簡瑤腦子裡懵了一下,臉頰陡然就熱了起來。而他彷彿也定住了,兩人的臉隔著不到一寸的距離,靜靜相對著。

    ……

    「哪裡不對勁?」薄靳言打破沉寂,就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呃……」簡瑤立刻答道,「清潔工收入低,我看過的所有人,都會把那些空礦泉水瓶,收集了賣錢。他全扔了……」她講得很快,彷彿若無其事。

    薄靳言微蹙眉頭。

    他在國外長大,這一點他是不知道的。但只靜了一瞬,他拿起對講機:「行動!」

    那頭,警官遲疑:「薄教授你確定?他沒有靠近度假屋……」

    就在這時,車內一名警察驚呼:「薄教授,你看度假屋牆上!」

    簡瑤和薄靳言同時朝度假屋方向望去——

    這無疑是非常驚悚的一幕。

    王婉薇的外牆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團巨大而朦朧的光斑。淡淡的光暈中,映出幾行紅字。

    是英文,每一筆每一劃,都有未干的筆跡往下蜿蜒流淌,使得這行紅字,宛如鬼符血書般猙獰。

    「ImissUsomuch,buddy.」(哥們兒,我是如此思念你。)

    簡瑤才剛看清這句話,就聽見「轟」一聲巨響,從遠處傳來。再定睛一看,度假屋所在的山坡下,陡然燃起一團濃霧火光——什麼東西爆炸了!

    而王婉薇外牆上的英文,也瞬間消逝!

    「是投影。」薄靳言冷冷開口,「剛才他放了東西在草地上。」

    簡瑤明白過來,猛的回頭,恰好見到那清潔工的身形,隱入路旁的樹叢裡。

    此刻已不用薄靳言說了,無數潛伏的警察,都從暗處追出來,一部分往度假屋方向包抄,另一部分朝清潔工逃跑的方向追去。

    兩名警察拉開車門就要往下跳,薄靳言拉住其中一人:「你留下。我去。」

    那警察只好重新坐下。

    簡瑤吃了一驚——薄靳言號稱只做腦力勞動,此刻卻也要追過去?

    轉眼間,他已經和那名警察,跑得不見影了。

    簡瑤的心一直緊繃著,跟留下的警察,一齊看著監控。那警察安慰說:「放心。我們已經通知山莊保安部,今晚任何出入口、任何人車不准進出。那個人只要還在山莊裡,就跑不掉。」

    簡瑤聞言心頭一喜。甕中捉鱉,無論那人怎麼偽裝潛伏,薄靳言一定能把他找出來。

    贏定了!

    ——

    然而山莊很大,樹林山坡房屋很多,一時半會兒,要找到一個人卻不是那麼容易。

    幾十名警察都分散開了,薄靳言也跟一起出來的警察,分頭尋找。警力有限,外圍的守衛,只能交給山莊保安,有幾名警察監督指揮他們。

    找了半個多小時,天色已經漸漸發白。

    這時薄靳言到了一片樹林外。樹林後就是幾幢商務樓。他穿過樹林,走了一段,忽的腳步一頓,嘴角泛起笑意。

    泥地裡,扔著件紅色制服——正是剛才那人穿的。

    他放輕腳步,加快步伐。

    又走了幾步,樹下扔了條褲子,還有掃帚,和一雙鞋。

    薄靳言突然皺眉停下。

    因為他看到,尹姿淇住的中心別墅,就坐落在山坡背後,那幾幢商務樓中。

    那人精於計算逃匿,這絕不是巧合。

    他立刻掏出手機:「告訴保安部,尹姿淇的車,也不可以放。」

    對方很快有了回音:「薄教授,剛剛西門,尹董事長的車出去了。因為是她的車,保安部長沒有攔下。」

    薄靳言:「……Fuck!」

    對方遲疑:「教授……您說什麼?」

    薄靳言沒理他,掛了電話,再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一棵樹下,倒著個人。

    尹姿淇穿著條裙子,身上搭了個披肩,雙眼禁閉,臉色蒼白的暈倒在地上。

    據他所知,尹姿淇整晚都呆在豪華套房。還有數名保鏢守護,可謂是萬無一失。現在出現在這裡,只可能是她自己因為什麼原因,離開了房間,然後被那人襲擊,搶了她的車逃走。

    薄靳言探了探她的氣息脈搏,沒事。

    他極為忍耐的長長的吐了口氣,這才冷著臉,彎腰把她抱起來。

這晚,尹姿淇原本呆在中央別墅的豪華套房裡,安全又舒適。

    她後來出門,只因為收到了薄靳言的短信。

    那是凌晨四點多。她沒什麼心思睡覺,因為隱約得知,薄靳言帶了一大批警察進入山莊——這違背了他們之間的協議,令她有些惱火。

    但她沒有立刻去找他。

    因為她知道,薄靳言不是個會聽她話的男人。現在打擾,只會觸他龍麟、令他厭煩。

    事情已經發生,不如放手讓他去做,還能讓他欠自己一個人情。

    而她要做的,就是等他來解釋,等他來道歉。

    女人對男人,就該如此以柔克剛。

    不出她所料,他很快發來了短信:「我在你樓下。一個人下來,給你五分鐘。」

    她不由得失笑——他連解釋的語氣都這麼傲慢。

    助理本來要跟著,被她拒絕了。跟薄靳言兩個人呆著,她不喜歡有人打擾。

    天色還是濛濛亮,中央別墅樓外的路上沒什麼人。她遠遠看到前方小樹林旁,站著個男人。

    那人穿著黑西裝,身形高挑削瘦,背對她看不到臉。但毫無疑問應當是薄靳言。

    她淡笑著走過去,在他背後停下:「這次不是你說一聲對不起,就能原諒你……啊!」她低呼一聲,因為男人突然轉身,將她摟進懷裡。

    她的腰被緊緊箍住,臉埋在他胸口。剛要抬頭詢問,男人的唇就壓了下來,與此同時,男人抬起柔軟微涼的手,覆住了她的雙眼。

    「呵……」男人似乎低笑了一聲,舌頭就強勢闖入她的嘴,盲目的四處糾纏。尹姿淇被他禁錮在懷裡,目不能視,搖頭掙扎,卻被他吻得更深。

    然後不知何時,她就失去了意識,腦海中最後殘存的念頭是——

    原來,薄靳言的吻,跟想像中一樣,冰涼、生澀而有力。

    ……

    當尹姿淇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房間的床上。

    燈光明亮,週身柔軟而舒適。而薄靳言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黑眸清亮,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

    尹董事長被「他」襲擊的消息,很快傳遞給所有警察,也傳到簡瑤耳中。

    她跟那名警察,驅車前往中央別墅。

    剛下車,就見別墅大廳裡站了不少人,都是公司的中高層,神色關切的望著樓上。簡瑤不知道怎麼會驚動這麼多人,走了幾步,卻聽到旁邊有人叫自己。

    是原來汽車貿易部的助理——就是之前八卦薄靳言是「腹黑強勢職場新貴」的那個女孩,跟簡瑤關係還不錯。

    女孩看著前方不遠處的警察,小聲問簡瑤:「你怎麼跟警察在一起?」

    簡瑤含糊答:「路上遇到的。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還不知道嗎?出事了。」女孩說,「董事長暈倒在前面的樹林裡,不過好像問題不大。你們薄總剛才把她抱回來,整個別墅的工作人員都看到了。」

    簡瑤:「這樣……我現在就去找薄總。」

    「你們部門其他人呢?」女孩奇怪的問。

    簡瑤笑笑,沒答。

    女孩也沒在意,又小聲跟她八卦:「哎,據說剛才薄總臉色很難看、很緊張董事長……之前就有人傳他是董事長的新男朋友,你有沒有□消息?」

    簡瑤意外的看她一眼:「他當然不是,別亂猜。」

    ——

    尹姿淇的保鏢都守在外間,簡瑤走進套房,只有助理在。她是名三十出頭的女士,起身朝簡瑤笑笑:「董事長醒了,薄總在裡面跟她講話,我帶你過去。」

    兩人穿過走廊,遠遠便見最裡的主臥,門虛掩著。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尹姿淇的聲音傳來:「靳言,你剛才為什麼吻我?」

    簡瑤愣住了。

    沒聽錯,是「吻」。

    一旁的助理也停步不動。但她只靜默了一瞬,第一反應居然是輕輕握住門把手,將門關上了。然後把簡瑤一拉,兩人又走回客廳。

    「簡瑤,不管你剛才聽到什麼,都是董事長的私事,不要對外講,明白嗎?」助理說。

    簡瑤:「……我明白。」

    她一頭霧水,薄靳言怎麼可能吻尹姿淇?她是他姐姐。

    可心裡,彷彿又一股澀澀焦躁的細流,在往外冒。

    ——

    主臥裡。

    薄靳言坐在沙發裡,長腿隨意交疊,抄手望著神色複雜的尹姿淇。

    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柔和而優雅,眉目燦然生輝。

    尹姿淇看著這樣英俊如星辰般的他,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然後就聽到他,語氣涼涼的開口:「不好意思,我的初吻還……」他忽然頓了頓:「……雖然不在了,但我沒有跟你亂~倫的想法。恭喜,看來你是跟鮮花食人魔2號接吻了。」

    ——

    太陽已經出來了,金黃光澤覆蓋著廣闊幽美的山莊。

    簡瑤坐在窗前,發呆。

    「他」已經逃走了,警察全都出動,展開公路追緝。大客戶3部的嫌疑犯們,也被秘密押送走。

    她和薄靳言只需要等消息,剩下沒什麼工作了。

    只是……

    他真的吻了尹姿淇嗎?

    簡瑤忽然想起剛才路上,女同事講的八卦:「據說薄總臉色很難看、很緊張董事長……」

    她從沒看過薄靳言,為哪個女人的安危,那麼緊張過。而且,薄靳言對尹姿淇,似乎一直是不同的。他挺聽她的話,包括這次破天荒來查這個小案子。

    難道……她真的是薄靳言心裡,默默喜歡的女人?畢竟只有她一個女人,曾經陪在他身邊很多年。只是因為姐弟名分,所以一直壓抑?

    而剛才,他們危難見真情了?

    簡瑤嘴角露出略帶苦澀的笑。

    如果是真的,那她的感覺,真是不太好。

    正想著,門被人推開了。

    薄靳言神色淡然的走了進來:「我們今晚回B市。」他在簡瑤對面的椅子坐下,手搭在扶手上敲啊敲,不知道在想什麼。

    「嗯。」簡瑤應到。能不能抓到「他」,完全看刑警們了,他們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

    兩人靜了一會兒,簡瑤問:「董事長被襲擊是怎麼回事?」

    她不提還好,一提薄靳言的臉色就冷下來。

    「哼……他盜用了我的手機號,給尹姿淇發短信,騙她下樓。」

    簡瑤恍然,不由得慶幸,幸好那人沒對尹姿淇做什麼,真是凶險。

    同時也瞥一眼薄靳言陰惻惻的俊美臉龐。

    他……是在為尹姿淇被欺侮生氣?

    簡瑤的心跳有些不穩,那個問題在唇邊輾轉了半天,最後終於裝作若無其事的說出口:「你今天吻了尹姿淇?」

    沒錯,就這個語氣,就像普通朋友,奇怪的提出疑問而已。

    「嗯。是啊。」薄靳言往椅背上一靠,閉上眼答道,「在抓捕疑犯的緊要關頭,抽空去親吻自己的姐姐——你是覺得,我今天沒帶智力和道德出門嗎?」

    簡瑤:「……你沒吻她?」

    「廢話,吻她的是那個人。」

    簡瑤微愣。

    心情驟然一鬆,喜悅一下子湧出來。

    但想到尹姿淇被那個人吻了,又覺得不忍。難怪薄靳言會生氣了。

    正想著,一旁的薄靳言突然慢悠悠的又來了句:「我昨天只吻過一個人。」

    簡瑤瞬間一滯。

    他說的,不會是那個擦槍走火的輕吻吧……

    簡瑤面無表情的轉頭望著他。

    而他此刻也睜開眼,修長黑眸中隱有笑意,似是戲謔,又似得意。

    簡瑤的臉陡然一熱,心跳就跟坐了火箭一樣,突突突,突突突。

    他這表情,是想對她說什麼?

    是不是,會不會,跟她想的一樣?

    那個吻,也讓他心神不寧嗎?

    心跳……快得就要蹦出來了。

    「不會還是初吻吧?」他低沉的嗓音中,有淺淺的笑意。

    簡瑤的臉更熱一層,語氣卻很平淡:「是又怎麼樣,難道你不是?你都二十六了。」

    這回換他滯了一瞬,沒答。

    「放心。」他站起來,拿起外套和行李,「以後你有了男朋友,這件事我不會說。走吧。」

    簡瑤腦子裡懵了一下。

    以後你有了男朋友……

    以後你有了男朋友……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走到門口,又轉頭蹙眉望著她,似在催促。簡瑤立刻笑了笑,拿起衣服和行李,跟了上去。

    原來是這樣。她想,原來他心裡沒有她。

    ——

    第二天簡瑤剛起床,就接到薄靳言電話:「去警局,看一些證物。」

    簡瑤不清楚為什麼要去,但還是溫溫和和答:「好。」

    薄靳言又問:「今天早上吃什麼?」

    簡瑤揉揉昨晚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答:「忘做了。」

    結果兩人坐在樓下粥鋪吃早點。

    薄靳言優雅的掃蕩完一堆食物,抬頭一看,她還低頭細嚼慢咽。

    他長指捏著下巴,頗有興味的望著她:「今天你格外安靜,為什麼?」

    簡瑤含糊答:「唔……感冒還有點沒好。」

    「哦。」

    黃警官在一間會議室接待了他們,他只帶來兩件證物:裴澤的手機,和一整包……毛髮?

    「你們慢慢研究,我先去錄口供。」黃警官帶上門離開,屋內就剩下他倆。

    薄靳言先拿出手機,翻了一陣,最後遞到她面前:「這張?」

    簡瑤一看,明白過來——正是那天在裴澤家吃飯,他偷拍的照片。

    薄靳言摁下刪除鍵。

    簡瑤忍不住開口:「你專門帶我來警局,就是為了刪除照片?」就為了這點小事?

    像是猜中她心中所想,薄靳言嗓音低沉的答:「我對你承諾過的事,無論大小。」

    「……謝謝。」

    然後他又拿過來那一整包毛髮。看起來有數百根,每一根都是寸許長,單獨用小證物袋密封裝起來。有的袋子上還寫著人名,有的則沒有。

    簡瑤:「這是什麼?」

    薄靳言伸出手,在那幾百個小袋子裡撥弄,不知在尋找什麼:「記得裴澤家裡的毛筆嗎?」

    「嗯,有印象。」

    「這些就是從毛筆上拆下來的,全是女人的頭髮。」

    簡瑤心頭一驚,聽他繼續說:「他家裡一幅字畫也沒有,也沒有看到硯台魔汁,單獨一根毛筆,珍而重之放在櫥櫃裡,還告訴你時常會練字……檢驗結果出來了,每一根毛髮都屬於不同的女人。經警方盤問,那些幾乎都跟他有過戀情,或者性~關係——這些頭髮,是裴澤這位性濫/交者,專門收集的紀念品。」

    簡瑤明白了——看來薄靳言早就對這點起疑,所以才把裴澤鎖定為重點嫌疑犯。

    這時薄靳言從裡面找出一袋,遞給她:「你的。」

    簡瑤噁心得不行:「不要!」

    「好。」薄靳言手一抬,把那袋子又扔回桌上。

    「不行!」簡瑤喊道,怎麼能把她的頭髮繼續留在這裡,她才不要作為裴澤的紀念品之一,成為警局的證據。

    「你到底要不要?」薄靳言看著她,眼中有淺淺的笑意——他故意逗她!

    「把它拿走,帶回去燒了。」簡瑤命令道。

    薄靳言瞥她一眼:「麻煩。」但還是把那裝著一根頭髮的小袋子,塞進口袋裡。

    到了樓下,簡瑤到小賣部買了個打火機,遞給薄靳言。薄靳言點燃那頭髮,瞬間化為灰燼,丟進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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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0 17:50:0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02 編輯

    離開警局,兩人驅車前往尹姿淇的公司。

    一路簡瑤心情都是悶悶的。

    他這麼好,連她的一張照片、一根頭髮都替她找回來。

    他說裴澤迷戀女人的頭髮,可他難道不是嗎?替她擦頭髮,還趁她睡覺玩她頭髮。

    如果不喜歡她,為什麼這麼對她?

    又也許,他只是把她當成,跟傅子遇一樣的朋友吧。

    「你今天怎麼回事?」冷不丁旁邊響起他的聲音。

    「困……」簡瑤嘟囔一聲,閉上眼,不看他。

    ——

    尹姿淇今天一上午,都忙得焦頭爛額。

    大客戶3部全軍覆沒,這種消息瞞都瞞不住。她只能號令公司上下展開危機公關,爭取將損失降到最低。而在事業面前,對薄靳言那點混亂的情緒,還有跟殺人狂的噁心的吻,都被她暫時丟到腦後,恢復殺伐果斷的商場女人作風。

    但儘管這麼忙,薄靳言和簡瑤抵達的時候,她還是第一時間見了他們。

    「長話短說。」她盯著他倆,「靳言,從公司程序上來說,你已經離職,原因是管理部門不利,被我辭退。」

    薄靳言眼中滑過淡漠的笑意,點頭。這是最好的掩飾。

    尹姿淇又看向一旁的簡瑤。

    清秀機靈的女孩,除了她之外,第二個能夠接近薄靳言的女人。

    尹姿淇微微一笑:「簡瑤,你在這次的案件調查中,表現得很好。按照之前跟靳言的約定,你的身份只有大客戶3部的人知道,現在也沒有暴露。鑒於你對公司的貢獻,現在我讓你選——可以去公司任何一個部門任職,來董辦也可以。不過職位要按照你的資歷,從基層做起。怎麼樣?」

    她很清楚,潛意識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不想這個女孩,繼續黏在薄靳言身邊。現在給她更好的職業發展機會,豈不是兩全其美?

    她一番話說完,薄靳言長眉微挑,簡瑤則意外又感動。

    「謝謝董事長……」

    「你應得的。」尹姿淇微笑。

    「不必。」薄靳言乾脆的打斷了兩個女人的對話,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喝了一口,「她現在是我的人,不會再為你打工。」

    簡瑤頓時怔住。

    尹姿淇美眸一轉,也看向簡瑤。

    如果說簡瑤從昨天開始到現在,一直低落著焦躁著,那麼薄靳言這句「她現在是我的人」,成功的將她失戀的鬱悶推到了頂峰!

    誰是他的人?

    他不是讓她以後交男朋友嗎?

    簡瑤轉頭看向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好像不是你的人。」隨即看著尹姿淇:「董事長,我能考慮幾天嗎?」

    尹姿淇眸光流轉,點頭:「好,我尊重你的選擇。」

    兩人對話時,薄靳言就一直盯著簡瑤看似恬靜的側臉,眸色輕斂,靜默不語。
週六上午,正在與美女鄰居打網球的傅子遇,接到薄靳言的電話:「過來吃飯。」

    這讓他稍感意外。

    需知擁有了萬能小助手簡瑤後,薄靳言顯然活得很滋潤,很久沒想起他這位老友了。甚至有一次,他約薄靳言吃飯,還被他理所當然的拒絕:「不去,簡瑤已經做了晚飯。只做了兩人份,你不要過來。」

    現在,薄靳言是轉性了?還是被簡瑤拋棄了?

    最佳損友傅子遇連美女都顧不上了,心情極好的驅車赴約。

    ——

    一進屋,就見薄靳言西裝優雅的坐在沙發上,臉色清冷的在看書。聽到聲響,只淡淡抬頭瞥他一眼,然後繼續看書。

    表面看起來,並無異樣。

    傅子遇在他對面坐下,若無其事的開口:「去哪裡吃?」

    「隨便。」

    傅子遇給自己倒了杯茶,很隨意的問:「叫上簡瑤?」

    薄靳言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隨便。」

    說起來傅子遇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這小妮子,還蠻掛念的。欣然站起來,打算上樓去找她。

    剛走到電梯前,卻聽到身後響起平穩而熟悉的腳步聲。

    一回頭,薄靳言冷著張俊臉,走到他身邊,一起等電梯。

    傅子遇:「你怎麼跟來了?」

    「出來透氣,不行嗎?」

    電梯裡,傅子遇看著逐層跳動上升的數字,再看一眼身旁神色自若的薄靳言——

    跑到女孩子家裡去透氣,真是好想法。

    ——

    兩個大男人杵在緊閉的屋門前。

    傅子遇又摁了一次門鈴,依舊無人應答。

    他轉頭看著薄靳言:「顯然公主不在家。給她打電話。」

    薄靳言眼睛還盯著門上那顆貓眼,語氣卻很不屑:「你自己不會打嗎?」

    傅子遇瞧著他的神色,突然間腦海裡靈光一閃:「你們倆不會是……在冷戰吧?」

    薄靳言臉色微變,很冷漠的看他一眼,但是沒吭聲。

    傅子遇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啊,看到他吃癟,心情突然變得更好了。

    他瞬間眉目含笑,拿出手機,給簡瑤打電話:「美女瑤,在哪兒呢?噢,在學校拍畢業照啊……」

    ——

    傅子遇一邊開車,一邊毫不留情的盤問。

    「所以……她已經兩天沒見你了?」

    薄靳言坐在副駕,臉色比之前更臭,只從喉嚨裡低低哼出一聲:「嗯。」

    傅子遇樂了:「沒給你打過電話?沒來找過你?」

    「嗯。」

    「你約她吃飯都推了?也不怎麼搭理你?」

    「哼。」

    傅子遇笑容更歡快,連開車的動作都變得更流暢有力。薄靳言瞟一眼他幸災樂禍的神色,冷冷抨擊:「幼稚!」

    傅子遇毫不猶豫的還擊:「請搞清楚,是誰幼稚?簡瑤的脾氣好得天上有地下無,現在連她都不理你了,肯定是你犯了錯誤。還想什麼?趕緊去道歉!」

    這下換薄靳言沉默了。

    傅子遇想了想,試探的問:「你不會連她為什麼生氣,都不知道吧?」

    薄靳言鄙夷的看他一眼:「我當然知道。她在我面前,就是一張白紙。」

    傅子遇斂了笑意,認真的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薄靳言的手擱在車門上,長指輕輕敲了敲,沉吟片刻,答:「她不見我,是因為正在我和尹姿淇之間做選擇。」

    他把尹姿淇提供的工作,簡略講了講。於是傅子遇也恍然了:「原來是這樣。」

    薄靳言輕笑:「顯然,這個女人因為這件事,心理壓力較大,所以才跟我鬧情緒。」

    傅子遇點頭:「這也難怪,你想啊,她學了這麼多年的專業,現在要一下子丟掉,做這種選擇,當然很艱難。而且你的工作,又血腥又勞累,一般女孩子肯定受不了。要是我,肯定也選尹姿淇,部門隨我挑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這話說到重點了,薄靳言靜默不語。他想起簡瑤那天在尹姿淇辦公室,巧笑倩兮,話語卻疏離:「不好意思,我好像不是你的人。」

    她居然沒有果斷的選擇他。

    傅子遇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現在要怎麼做嗎?」

    「怎麼做?」

    「女孩子是要哄的。如果你不想這個助手跑掉,這幾天咱們什麼事都順著她,她最大。女人都是感性動物,一感動,就選你了。」

    ——

    正值盛夏,校園裡陽光燦爛,潔白的校舍、碧綠的草地,都被覆上一層金黃璀璨的光澤。因為到了畢業季,到處都是穿著學士服、戴著四方帽,快樂的合影留念的學生們。

    傅子遇把車停在一條林蔭道上,跟薄靳言靠在車旁,望著不遠處草坪上的一群女孩。

    外國語學院果然名不虛傳,美女如雲。簡瑤站在其中,不算最出挑。但她長髮柔亮、皮膚白皙,那雙眼更是烏黑動人,所以依舊很醒目。

    此時,簡瑤正跟一個女孩背靠背,挺胸昂頭,模仿雜誌模特,擺出各種冷艷又淑女的姿勢,讓同學拍照。陽光照在她白淨無暇的臉上,睫毛彎彎,笑容甜美得彷彿一汪清泉。

    兩個男人還未見過她如此活潑的一面。傅子遇頓時笑了:「噢,讓我回憶起美好的大學時光。」轉頭一看,薄靳言臉上也掛著笑意。

    傅子遇微愣——這不太正常。

    他發問:「你不是最討厭女人搔首弄姿嗎?」大學時也有火辣女孩,有意無意在薄靳言面前挺胸翹臀,展示性感身材。後來女孩提出約會邀請,薄靳言拒絕的理由也很有針對性——我討厭不斷扭動的女人。

    面對傅子遇的質疑,薄靳言答得坦然自若:「這算搔首弄姿?她很自然。」瞥他一眼:「有時間提高一下你的審美水平。」

    傅子遇可是跟世界級名模交往過的男人,剛要反駁,卻看到薄靳言眼中流光般淺淺的笑意。

    他微微一怔,循著他的目光,也轉頭看著遠處的簡瑤。

    很快女孩們就散了。天氣很熱,簡瑤跟幾個女孩站在原地就開始脫學士服。

    傅子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瞟一眼薄靳言:「你先坐進去。」

    薄靳言:「為什麼?」

    「她看到你就嚇走了怎麼辦?畢竟她現在不想見你。」

    薄靳言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一聲不吭打開車門,坐進副駕。

    「車窗搖上!」傅子遇繼續下令。噢,他真的好想笑。

    看著薄靳言一臉寒氣的把車窗也關上,傅子遇這才揚聲招呼:「簡瑤!」

    ——

    簡瑤讓同學們先走,轉身走向傅子遇。剛幾步,就瞥見他身後車裡,隱約還坐著個人。

    她假裝沒看到,笑著跟傅子遇打招呼。

    其實這幾天,她也不完全是故意躲著薄靳言。正好是畢業典禮,連續幾天都跟同學吃散伙飯。

    不過,她的確也不想見他就是了。

    「去吃飯吧。」傅子遇打開後車門,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簡瑤微微一頓,朝他一笑,坐進車裡。

    ——

    週末中午車流少,雷克薩斯在環路上輕快的奔跑。

    車內放著柔和的音樂,傅子遇哼著歌,時不時跟簡瑤聊上兩句。簡瑤也問他醫院的工作,氣氛似乎融洽得不行。

    唯獨薄靳言靜默在一旁,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簡瑤忍不住朝他看去。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安靜的側臉線條。

    「簡瑤,一會兒想吃什麼?」這時傅子遇又發問。

    「噢,都可以,你安排。」簡瑤答道。

    噯?她怎麼總感覺車廂裡哪裡有點不對勁?

    她快速掃視一周,忽然中途停住。

    是後視鏡。

    裡頭映著薄靳言那雙修長清亮的眼睛,他正專注的盯著她,像是在認真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他這麼盯了多久?

    簡瑤的臉頰有些發燙,但心中愈加煩悶。往傅子遇椅背後一縮,阻擋住他所有視線。

    看看看,看個鬼!

    ——

    去的是家粵菜館。服務員把他們領到四人雅座,有一扇屏風與外間相隔。窗外是飯店自帶的小花園,鳥語花香,倒也別緻。

    簡瑤剛落座,薄靳言就理所當然的在她身旁坐下——跟往常一樣。

    簡瑤沒吭聲。

    傅子遇把菜單遞給她:「今天女士全權做主。」

    簡瑤也不扭捏,接過菜單。她點菜的時候,兩個男人用英語低聲快速聊著鮮花食人魔2號的案子。

    今天的例湯有兩種,簡瑤一邊翻著菜單一邊問:「蘑菇湯和豬肚湯,要哪種?」

    「豬肚。」對面的傅子遇答。

    簡瑤頭也不抬:「靳言呢?」話一出口,微微一滯。

    「蘑菇。」他的聲音裡隱隱有笑意。

    簡瑤不看他,繼續點菜。服務員追問:「小姐,那您要哪種例湯?」

    簡瑤偏愛蘑菇湯,但張嘴就想答「豬肚」。誰知薄靳言在她之前開口:「她也要蘑菇。」

    被晾在一旁的傅子遇,瞧著薄靳言含笑的眼神,和簡瑤低垂的、慢慢滲出紅暈的白皙臉頰,淡笑不語。

    噢,如果曖昧有溫度的話,他現在已經被烤熟了。

    ——

    吃了一會兒,簡瑤面前的果汁杯空了,抬頭看向桌上果汁壺。傅子遇眼睛賊機靈,立刻朝對面的薄靳言使個眼色。

    簡瑤剛想伸手拿果汁,旁邊忽然伸出只白皙修長的手,先她一步握住壺把手。

    簡瑤看著薄靳言動作輕盈優雅的為她倒滿,然後把一杯橙黃清香的果汁送到她面前。

    「慢用。」

    簡瑤看一眼他神色自若的臉:「謝謝。」

    要知道每次吃飯,薄靳言少爺可是從來不做這種事。都是她啊、傅子遇啊,添茶倒水、車前馬後,而他面不改色的坐享其成。

    今天居然親手為她倒果汁,還文質彬彬的說「慢用」?

    簡瑤心懷疑惑,繼續吃飯。

    許是心裡有事,她今天也格外沉默。三個人又安靜的吃了一會兒,傅子遇再次朝薄靳言眼神示意:主動聊天啊?你得罪了人家女孩子,還等人找你講話啊?

    薄靳言微不可見的朝他點了點頭,示意收到。誰知點完頭,他就低下頭,拿起銀勺和叉子,繼續撥弄盤子裡那條大魚。

    傅子遇看不下去了,這麼冷場的氣氛,多難受啊。於是也不管薄靳言了,跟簡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簡瑤雖然跟他聊著,還是有點心不在焉,眼角餘光就在薄靳言身上打轉。但她又能怎樣呢?既然是一廂情願,總是要快刀斬亂麻,抽身而去。

    多了一會兒,傅子遇手機響了,他低聲講著電話,簡瑤也就低頭默默吃飯,當身旁的人不存在。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轉頭一看,薄靳言神色悠然的把一個堆得滿滿的碗,推到她面前。

    簡瑤愣住了。

    是魚。

    滿滿一碗魚,一碗剔好的魚肉,絲絲縷縷柔滑軟白,層層疊疊堆在一起,送到她面前。

    「慢用。」他再度紳士的開口,同時一臉神清氣爽,在空中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十指。

    簡瑤靜默了一瞬間,心情有點複雜,轉頭直視著他:「你幹什麼?」

    為什麼突然剔一碗他最愛的魚肉給她?

    薄靳言淡淡看她一眼:「還沒看出來嗎?」

    簡瑤搖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抑或是吃飯吃熱了,他那白皙俊朗的臉頰,似乎透出一絲紅暈,但神色卻依舊倨傲冷冽。

    「我在哄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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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0 17:51:54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04 編輯

我在哄你。

    這話落入簡瑤耳中,只令她心弦倏的一顫。

    一絲驚喜和甜意,毫無預兆的闖入心頭。但幾乎是立刻就被理智否定,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無奈和酸澀。

    她轉頭看著他:「哄我,是為了讓我做你的助手?」

    「嗯。」薄靳言一隻手輕敲著桌子,側眸看著她。

    簡瑤嘴角扯出個笑容。果然啊……

    「不完全是這個原因。」他忽然又說。

    簡瑤微怔。

    他盯著她。乾淨的白襯衣,襯得他的膚色越發俊白,眉目清冽銳利。

    「我認為我們應該和好。」

    簡瑤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一旁的傅子遇早就掛了電話,頗有興味的旁觀著。聽到這裡,他不由得笑了,插嘴道:「這魚剔得不錯。」

    簡瑤的筷子就在空盤子裡戳啊戳,不出聲。

    傅子遇瞥一眼薄靳言,笑容更歡快:「吃啊。是他自己心甘情願這麼做的,又不是有人逼他。你吃了,不代表就跟他和好了,更不代表要做他的助手。對吧?」

    這下簡瑤被他逗得一笑:「嗯。」薄靳言則冷下臉看著他:「你似乎忘記了自己的立場。」

    傅子遇:「沒忘啊!我一切唯簡瑤馬首是從!」

    他倆鬥嘴間,簡瑤夾起一筷子魚肉,輕輕放進嘴裡。

    很嫩。

    他剛才低頭忙碌了半天,似乎連手指都麻了。

    這個男人啊……

    ——

    吃完飯,三人站在飯店停車場的樹蔭下,傅子遇問:「接下來幹什麼?」

    簡瑤:「我要去超市買東西,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薄靳言站在她身側,掃她一眼,沒吭聲。

    傅子遇卻笑了:「行,那我們也去超市。不是說了嗎?我們要哄你。今天你就是女王,女王去哪裡,我們就跟到哪裡。是不是,靳言?」

    簡瑤聞言失笑:「什麼呀!」結果就聽到身旁的薄靳言淡淡附和:「嗯,我們要跟著。」

    ——

    簡瑤到超市,就是補充些日常用品。不過以前從未像今天,如此拉風和醒目。

    她推個購物車走中間,他倆一左一右,不緊不慢簇擁著。超市導購員們看著這倆高大翩然又俊逸的傢伙,紛紛側目。

    傅子遇今天明顯興致很高,熱衷於「女王騎士」的角色扮演。不時的問:「女王,走哪邊?」「女王,這包鹽要不要?不要我放回去了。」

    簡瑤內心那點小憂鬱,被他折騰得蕩然無存,忍俊不禁:「別這麼叫我。」

    薄靳言則一直安安靜靜走在她身邊。簡瑤能感覺到,他那銳亮的目光,時不時在她臉上流連。這令她更加不想看他。於是兩人一路都沒說話。

    到了糖果區,簡瑤駐足挑選一些零嘴。旁邊有年輕靚麗的促銷員,見狀走過來,朝他們推銷新品餅乾。

    薄靳言自然是不會搭理的,簡瑤也笑笑擺手說不用。傅子遇從不忍心拒絕美女,拿起試了一塊,又和人家聊了兩句,就跟在美女身後,去那邊貨架買餅乾了。

    只剩下他們倆。

    簡瑤佯裝專心的在貨架上挑選零食,不去看他。

    過了一會兒,忽然發覺身邊空了,回頭一看,只有購物車在身後,他不知所蹤。

    她下意識四處張望,卻不見他。

    心頭竟稍稍有點失落,盯著貨架,不知不覺就走了神。

    忽然某個瞬間,耳邊響起熟悉而低沉的嗓音,淡淡的,似乎又帶著一絲調侃:「女王,木糖醇。」

    簡瑤微滯。

    一回頭,就見薄靳言站在自己身邊,手裡拿著一盒木糖醇,黑眸中有極淺的笑意。

    木糖醇是她今天購物清單上的東西,沒想到他居然是主動去為她拿了。

    簡瑤語氣很輕鬆自然:「你怎麼也跟他瞎叫?」

    薄靳言把那木糖醇往購物車裡一丟,淡然答:「沒關係,反正我心甘情願,也不求回報。」

    簡瑤被他這麼堵了一下,忍不住也有點想笑。低頭一看,搖頭:「我不要蘋果味,我要橘子味。」

    薄靳言瞥她一眼,伸手又拿出來:「遵命,女王。」

    簡瑤看他邁著長腿,走到另一側,微微彎下腰,專注的盯著貨架尋找。柔亮的燈光下,穿著簡單白襯衣黑西褲的他,高挑俊朗如雕塑,眉目清雋似水。

    這就是,她喜歡的他啊。

    轉眼他已經選好,信步走回她跟前。

    簡瑤伸手去接:「謝謝。」

    他眸光一轉,抬手遞給她。

    簡瑤的手握住了盒子,卻拿不過來——他不鬆手。

    她不由得抬眸看著他,而他忽然上前一步,與她隔得極近,目光灼亮逼人。

    「和好了?」低沉悅耳的嗓音,帶著一絲笑意。

    簡瑤的臉陡然就熱了起來,低下頭,不出聲。再一用力,他還是不鬆手。盒子本來就小,他的指尖輕觸著她的手背,微涼,微癢。可他自然是坦蕩未覺的,依舊盯著她,握著那盒子不放。

    簡瑤心中無聲喟歎,罷了罷了……抬起頭,微笑:「嗯。怕你了,和好了和好了。我不躲你了,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話音剛落,他眸中升起明亮的笑意,修長的眉目彷彿也瞬間舒展開:「聽你的,女王。」

    簡瑤也朝他微微一笑:「走吧。」

    「嗯。」

    她轉身推著車,走在前頭,而他跟在身後,腳步沉穩而均勻。

    剛走幾步,簡瑤感覺到頭上一陣柔軟的觸感——是他突然伸手,胡亂揉了揉她的頭髮。

    簡瑤微怔。

    是啊,和好了。可是薄靳言,如果你不喜歡我,我自問沒辦法,再以好朋友的身份,呆在你身邊。

    ——

    回到家已經天黑了。因為已經「和好」,簡瑤回家洗了個澡,就提著今天買的一些零嘴和水果,下樓去找他們。

    薄靳言正關在主臥裡洗澡,只有傅子遇坐在客廳外的白色門廊下,笑容粲然的朝她招手:「過來。」

    夜色清朗,月光清透。兩人各據一方躺椅,望著門前的花草,幽靜而愜意。

    傅子遇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又遞了個杯子給簡瑤:「來點?」

    簡瑤搖頭,她可沒有這麼小資的習慣。乾脆走到廚房,拿了袋牛奶過來:「我喝這個。」

    傅子遇失笑:「太乖了。」

    兩人各自靜靜喝了一會兒,傅子遇突然開口:「你喜歡靳言吧?」

    簡瑤一口牛奶就嗆在喉嚨裡,臉一下子紅了,連聲咳嗽不止。

    傅子遇的笑容頓時抑都抑不住,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很輕描淡寫的說:「別急啊,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很看好你們!」

    簡瑤好容易恢復正常,立刻說:「你說什麼呢!」

    傅子遇:「別裝了。」

    簡瑤就沒再吭聲。她是個率直的人,雖然喜歡薄靳言這個事實,令她微微羞窘,但既然被朋友看破,也不會再否認。

    又靜了一會兒,簡瑤說:「你別告訴他。」

    「我當然不會。」傅子遇說,「這種事要男人主動。」又摸了摸下巴:「不過要靳言主動,的確有難度。」

    「沒必要,他不喜歡我。」簡瑤輕聲說。

    傅子遇一怔:「不可能吧?」

    簡瑤猶豫片刻,還是把那天薄靳言的「找男朋友論」,跟傅子遇說了。這事兒在她心裡暗傷了好幾天,有個人說出來,感覺好多了。

    誰知傅子遇沒有半點意外或者同情,反而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望著她笑:「就因為這樣,你認定他心裡沒有你?」

    簡瑤靜了一瞬,反問:「如果你喜歡一個女人,會讓她去找男朋友嗎?」

    「我當然不會。但是簡瑤,關鍵他是薄靳言啊!」傅子遇的神色頗有點恨鐵不成鋼,「他雖然智商是有點高,但是戀愛情商為0好不好?他完全沒跟女孩子相處過,可偏偏又極端的自大自戀。」

    簡瑤被他說得微笑:「我贊同。」

    傅子遇也笑:「所以,他說你以後會有男朋友算什麼?就算你現在告訴他,明天你要結婚,他也只會傲慢的說恭喜,還會瀟灑的開一張支票,給你做禮金。但等你改天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出現在他面前,他或許才會發覺——噢,不對,怎麼簡瑤不是我的了!」

    簡瑤很想笑,可心頭又有些苦澀和猶豫不定。真的嗎?他能戀愛白癡到這種地步?

    好像……真的能。

    傅子遇看著她的神色,語氣也變得平和而篤定:「簡瑤,我從來沒看他這麼在乎一個女孩子。」

    簡瑤不出聲。

    「只是,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他有多優秀、多引人注目,就有多遲鈍、多自以為是,對了,還極度孤僻不合群。所以,不管是做他的朋友,還是情人,都是老媽子的命。」傅子遇抬頭望著星空,唇角微勾,「簡瑤,他不懂感情,我們就多走一步。想當初,我可是多走了很多步,才成為他唯一的朋友。那麼現在,作為他唯一的摯友,我也希望你再給他一點時間和機會,我不希望他失去你。」

    ——

    夜色如此美好,輕柔的夏風拂過人的臉頰,彷彿也安撫了心中那點焦躁、失落和蠢蠢欲動。

    簡瑤抬頭,迎上傅子遇溫柔的目光,剛想說話,眼角餘光卻瞥見薄靳言從主臥門口走了出來。

    她立刻閉嘴了。傅子遇循著她的目光望去,淺淺一笑,舉起紅酒,跟她手裡的牛奶杯,輕輕一碰:「聯盟達成?」

    薄靳言已經走到他們身後:「什麼聯盟?」

    他剛洗完澡,換上睡覺穿的白色棉T恤和短褲,更顯得膚色白皙、體格清瘦、四肢修長。然後他的目光又停在簡瑤臉上:「臉怎麼這麼紅?」

    傅子遇淡笑不語。

    簡瑤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回家,再見。」

    ——

    次日早晨。

    薄靳言起床的時候,略有點暴躁。因為昨天簡瑤雖說跟他和好,但晚上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身為薄靳言,他還是第一次面臨被別人挑選的境地。以前可是工作單位、助手、職位,全都隨他挑。

    也許今天繼續哄她一天?看看效果?

    站在鏡前刷了一會兒牙,忽然聽到玄關傳來一聲輕響。

    他長眉輕佻,放下牙刷,噢……早餐時間到了。

    走到客廳,果然看到簡瑤坐在沙發裡,茶几上還放著……他眉頭舒展——清香四溢的魚皮蝦餃。

    而她穿著身藕色綢裙,看起來非常清爽。抬頭朝他淺淺一笑。

    嗯,很順眼。

    果然每天早上還是這樣,比較舒心暢意。

    就在這時,她開口了:「今天的工作是什麼?」

    薄靳言眸色微斂,唇畔慢慢浮現笑意:「暫時沒有工作。」頓了頓,「那麼……我去換身衣服,然後吃早飯。」許是心情極好,他的語氣竟難得的顯得柔和。

    「好。」簡瑤神色自若的低下頭,避開他清亮的目光。只是唇角微揚,臉頰也有點發燙。

    薄靳言啊薄靳言,我已經多走了一步。如果你也願意走向我,我會站在這裡等你。如果你不過來,下一次,我可就不會回頭了。

    ——

    薄靳言輕輕吹著口哨,站在穿衣鏡前,換上襯衣西褲,然後給傅子遇打電話。

    傅子遇笑聲清朗的祝賀他:「我讓人準備合同。照慣例,簽三年?」

    薄靳言頓了頓,淡淡道:「改成十年。」

    傅子遇一愣,在電話那頭搖頭失笑。最後又提了句:「你姐估計很鬱悶,搶人沒搶過你。」

    這話提醒了薄靳言,他長眉清揚,給尹姿淇發了短信:「很遺憾,簡瑤是我的了。」落款是「真正的薄靳言。」

    尹姿淇沒回復。

    再次拉開臥室的門,遠遠就見簡瑤拿了本書在沙發上看。封面標題是《行為證據分析概要》。

    他淡淡一笑,剛要走過去,手機卻響了。

    他眼睛還盯著簡瑤,語氣淡然的接起:「你好。」

    「薄教授。我是黃熙。」正是負責抓捕「他」的警官,上次在山莊也是他負責王婉薇案的偵破。

    「說。」薄靳言的語氣冷下來。

    「我們找到『他』了。」黃熙語氣凝重,「『他』的屍體

簡瑤見到了「他」的屍體。
這是在公安部下屬機構的一間殮房內。這裡牆壁灰白、空氣冰冷,沉肅而沒有生氣。
儘管早有了心理準備,看見屍體的一剎那,簡瑤還是感到了噁心。
他已經被燒成了焦黑扭曲的肢干,面目全非。唯一能看出來的,是他非常高大,並且不胖不瘦,跟尹姿淇當日口供中那個人的身體特徵倒是一致。
據說,他是在驅車公路逃竄的過程中,不慎衝出護欄、車墜懸崖,發生了爆炸,才成了現在的樣子。
「是他嗎?」簡瑤問身旁的薄靳言。
今天是大熱的天,薄靳言沒像平常夏日那樣,穿個襯衣西褲,而是西裝筆挺,領帶整齊,連皮鞋都擦得埕亮。簡瑤瞭解他的心態:這深刻表達了他對於與「他」初次見面的重視——儘管對方已是一具焦屍。
對於簡瑤的問題,薄靳言沒有回答,而是低頭盯著屍體看了幾秒鐘,然後……薄唇輕啟:「Hi.」
他的嗓音低沉而柔和,黑眸中更是浮現極淺的笑意。
簡瑤習以為常,一旁的殮房工作人員卻變得臉色古怪:「您跟死者認識?」
薄靳言卻已轉身大步離去。
——
公安部某會議室內。
燈光熾亮,黑桌森嚴。諸位大佬圍著圓桌而坐,氣氛格外凝重。
薄靳言也是其中之一,坐在中方代表中。此刻的他,看起來跟昨天微笑叫她「女王」那個男人,完全不同。他的表情非常冷漠、專注,目光清銳逼人,像個真正的二十六歲的桀驁的青年專家——簡瑤知道,這正是他嚴肅工作的狀態。
她身為他的助手,跟幾個工作人員,坐在後排,安靜聆聽。
圓桌另一頭,幾位華裔FBI代表,首先展示了那具屍體的DNA檢驗結果:「諸位,我們已經完成了與DNA庫的配對檢測,可以確認死者的身份。」
他們打開幻燈片,前方白幕上,出現一個白皙而清秀的亞洲男子的照片,他穿著西裝,身材高挑,看起來很年輕。
「江皓,二十七歲,美籍華裔,IT工程師。」FBI代表忽的看向薄靳言,語氣頗有點意味深長,「Simon認識他。」
此語一出,中方眾人都很意外,簡瑤也很驚訝。
薄靳言眼神沉靜如水,唇角卻浮現譏諷的笑意:「真是榮幸——他是我從鮮花食人魔手中救出的倖存者之一。」
——
現在的事實是怎樣的呢?
江皓,也就是在疑犯車中發現的屍體,無論從哪方面看,都符合FBI的犯罪心理畫像。
首先,體形相似。從屍體附著的織物殘跡檢驗結果看,他死時穿的也是西裝,與尹姿淇那日所見一致;
高智商、家境富裕,並且於半年前低調回國,有能力有時間跟蹤、窺視薄靳言,實施之前的挑釁行為;
而他的動機呢?FBI給出兩個解釋:
一、他身為曾經的受害者,受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困擾,很可能心智無法恢復正常,想像自己也成為當日的施虐者,才有這一系列怪異的行為;
二、這個猜測更加大膽:也許江皓一開始,就是食人魔的同謀。只是當年被薄靳言及FBI破獲案件後,他偽裝成受害者,得以逃脫法律制裁。而現在,他來尋找薄靳言復仇。
——
會議結束的時候,簡瑤起身走到薄靳言身邊。他還站在桌旁,低頭翻看江皓的資料。
這時中方代表已經離場,對面的FBI們卻走過來,一個個微笑跟薄靳言握手:
「Simon,幹得好。」
他們說的是這次薄靳言反設下陷阱,引得對方進入警方的重重包圍,最終難以逃出升天。
簡瑤也有些高興,看向薄靳言。可他只是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起來一點也不興奮激動。
——
驅車離開公安部,已經是下午。
薄靳言始終冷著張臉,安靜的開車。簡瑤打量了他幾秒鐘,開口:「現在這個案子算完了嗎?」她剛才都聽到幾個FBI在商量回國的機票了。
薄靳言:「官方結果看來是如此。」
這話有點微妙,簡瑤問:「難道你懷疑江皓不是那個人?」
他語氣乾脆:「不知道。」
簡瑤靜默不語。的確,雖然表面證據看起來,就是江皓無疑,也讓她懸了多日的心,輕鬆不少。但他死得太突然,總讓人有不太踏實的感覺。
「那怎麼辦?」她問。現在人死了,已經無從驗證。
薄靳言又露出那招牌式的倨傲笑容:「接幾個案子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沒死,就一定會再回來。他的無聊遊戲才開了個頭,怎麼會捨得走?」
——
是夜,月色清朗。
簡瑤坐在薄靳言的書房裡,看書。
既然定下心要跟他,她就想抓緊一切時間,補充專業知識。
不過,現在這個「跟」,當然還只是工作上的。而至於他這個人……
看書間隙,簡瑤忍不住抬頭,瞧一眼坐在書案另一側的他,簡單的襯衫西褲,清俊、安靜、又專注。
她要怎麼看清他的心?
「看我幹什麼?」他頭也不抬,聲音突兀的響起。
簡瑤臉頰一熱,答得卻游刃有餘:「隨便觀察一下。」
薄靳言沒再關注這個問題。他放下手裡的書,若有所思的望著她:「你今晚可以搬下來。以後就住書房。」
簡瑤:「……我不搬。」
薄靳言眸色微斂:「我的助手,難道不應該24小時在我身邊?」
對於他這種不知好歹的、自以為是的要求,簡瑤已經習以為常,完全不會再有任何類似「小鹿亂撞」的表錯情的想法。她淺淺一笑:「我喜歡有自己的空間。你隨時有需要,叫我下樓好了。」
薄靳言就沒再說話,只是臉色當然有點臭。他站起來,摘下領帶,鬆了鬆衣領,看樣子是打算去洗澡了。
他剛走出兩步,簡瑤掙扎猶豫了一下,再接再厲開口:「而且……以後假設萬一我有了男朋友,如果感情很好,也是要跟他住在一起的,不可能24小時跟在你身邊。」
話一出口,她的臉立刻滾燙。
然而這話居然收到了效果。因為薄靳言停住腳步,明顯一怔,側眸看著她。
四目凝視,他的黑眸慢慢變得銳利而冷傲,令簡瑤的心跳都有點不穩。
「哼……」低沉的嗓音,幾乎微不可聞。
他面無表情的轉身走了。
這是……什麼反應啊?
聽到主臥的門關上的聲音,簡瑤忍不住笑了。
管他是什麼反應。是他那天叫她去找男朋友的,現在就先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男朋友!
——
又看了一會兒書,簡瑤想起白天的事,心念一動,站起來,抬頭看向一側靠牆的擺放卷宗的書架。
最醒目、體積最大的文件箱,赫然便是「加州鮮花食人魔」。
她墊了個凳子,站上去,翻看文件箱裡的東西。
首先是案件的整體資料。簡瑤匆匆看完,大概理解,為什麼鮮花食人魔Tommy,會成為近年來FBI歷史上,最難捕獲的變~態連環殺手。因為他挑選受害者完全沒有規律:不同年齡、膚色、性別、職業,都會成為他的盤中餐。而且他的財力還非常不錯。雖然來自低收入破裂家庭,但是智商極高,靠金融投資,躋身富人階層。這樣一個人,要掩飾自己的罪行,當然比普通人更容易。
然後就是每個受害者的單獨文件夾,厚厚一摞。簡瑤翻了幾個,就有點看不下去——那些圖片太殘忍了。無意間翻到最後一個受害人的文件夾,瞥見名字,她的手立刻頓住。
Simon,薄靳言。
——
薄靳言洗完澡出來,換了身乾淨襯衣,頭髮還有點濕,但他也不在意。
想到剛才簡瑤有關「男朋友」的話語,他心裡還頗有些不滿意。誠然每個人都會找自己的伴侶,但在那個女人心裡,他的重要性顯然還比不上未來不知會從哪裡冒出來的某個平庸男人。
可笑。
他走到客廳,卻見簡瑤也從書房出來了,就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份鮮花食人魔的卷宗,上頭有他的名字。
聽到腳步聲,她抬頭看著他,眼中似乎包含著某些複雜的情緒。
薄靳言看她一眼,走過去,在她身邊沙發坐下,打開電視,自顧自看《法治紀實》。
剛過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到有人在輕扯他的衣袖。一轉頭,就對上簡瑤那澄澈柔亮的眼睛,好像兩汪烏黑的深泉。
「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口。」她輕聲說。
薄靳言奇怪的瞥她一眼。
「從來沒有女人看我的身體。」他硬邦邦的答,轉頭繼續看《法治紀實》。
「我要看。」簡瑤乾脆抓住他的胳膊,語氣堅定,「我是你的助手,這跟案情有關,我當然可以看。」
薄靳言這才又淡淡看向她,靜默一瞬,伸手開始解襯衣扣子,不過眼睛又回到了電視上。
他神色自若,簡瑤的心卻慢慢提起來。
扣子全部解開,襯衣敞開了,男人寬闊的胸膛、精瘦的腰腹,呈現在她面前。
他身上的皮膚也很白皙,但是肌肉看起來修韌均勻,一點也不顯得羸弱。
他甚至還有腹肌……
簡瑤上次看見的是背上的傷痕,這次首先是正面。
傷口不多,卻更加猙獰凶險。
左胸下方,靠近心口位置,是一道暗紅的疤痕;腹部正中,還有一道長長的淺色的傷口。
簡瑤腦海中閃過卷宗裡那些屬於薄靳言的血腥照片,眼眶一陣酸澀。
還有那段有關他的話:「……Simon失蹤長達半年。獲救時傷勢極重、大量失血,體內已出現多個器官衰竭,同時失去意識。在重症病房搶救四天四夜後,終於脫離危險期……然而正是靠他在被囚禁期間,秘密向FBI提供情報,才抓住了臭名昭著的鮮花食人魔。同時,他還挽救了與他一起被困地窖中,十二名無辜市民的生命……」
他曾經殘破一身,換回十二條人命。
可這些事……
簡瑤抬頭,望著他依舊清冷淡漠的側臉,隱隱還有點不耐煩的眼神——他從來不提這些事,只是繼續傲慢著幼稚著……
想到這裡,簡瑤眼中濕意更重。
「看夠了嗎?」薄靳言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簡瑤沒理他,她伸手,輕輕摸上了他腹部的疤痕。指端傳來冰涼而起伏的觸感,她想:不知當時,他被剖開了有多深?
忽然間,手指被人牢牢握住了。是薄靳言。
簡瑤的目光先落在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上,而後才移到他臉上。他的俊臉似乎泛起了一絲薄紅,眼神淡淡的:「很癢,不要摸。」
簡瑤原本沒覺得自己會哭出來。
他這句話一入耳,她還笑了。可心頭也狠狠一軟,一滴眼淚竟自己掉了下來。
薄靳言明顯也沒想到,神色微怔,直直的盯著她沒說話。
簡瑤有點尷尬,轉過頭去,從茶几上抽出張紙巾,擦掉淚痕,沒出聲。
他卻盯著她開口了:「如果知道會讓你哭,我是不會給你看的。」伸手開始一顆顆系襯衣扣子。
簡瑤本來已經輕鬆的把那點淚意忍回去了,哪裡想到他會忽然冒出這麼……溫柔的一句話,眼眶瞬間又熱了,一大滴眼淚又滑落下來。
她不看他,連扯了幾張紙巾過來,低頭擦著。可即使這樣,也能感覺到身旁的他,兩道灼灼的目光,停在她臉上。
「別看我,看你的電視。」她低吼了一句。
「嗯。」他喉嚨裡低低應了聲,然後真的轉頭,繼續專注看電視去了。
簡瑤悶悶的坐在他身邊,眼眶還濕漉漉的,又吸了吸鼻子。呼……OK了……
肩膀突然一沉,是他的手搭了上來,輕輕摟住了她。
簡瑤頓時全身都僵住了。
「別哭了。」極淡的聲音。
「……嗯。」
窗外夜色依舊清朗,電視的畫面和聲音仍然在繼續。薄靳言的手就這麼搭在她肩頭,沒有移開。兩人緊挨著坐著,她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沐浴後很淡很淡的香皂味,還有男人軀體散發出的微熱氣息……他的手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肩頭,可於她,卻像有千鈞重,身體表面每一個細胞,彷彿都感覺到了他的重量,他掌心的溫度。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小時,也許只有十幾分鐘,薄靳言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搭在她肩頭的手,自然而然鬆開。簡瑤陡然全身一鬆,但好像又有點……捨不得。
他卻完全沒注意她的情緒,接起電話,眉頭微揚:「子遇。」
兩人在電話裡說起今天江皓的事。簡瑤坐了一會兒,越坐臉越紅,索性站起來,把東西一拿:「我走了。」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晚安。」
「晚安。」
那頭的傅子遇頓時笑了:「這麼晚……簡瑤還在你這裡?」
「嗯,她剛才哭了,我在哄她。」薄靳言答得很自然。
正在開門的簡瑤窘極了:「不許跟他說!」
——
簡瑤回家後,先洗了個澡,換了睡衣,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夜色已經很深了,窗外寂靜無聲。她閉上眼躺了一會兒,又坐起來,從包中拿出樣東西。
那是她今晚從鮮花食人魔-薄靳言卷宗中,複印的一張照片。
也許,就是在他被囚禁的地窖拍的。地面又黑又髒,崎嶇不平。而他就靜靜的趴在地上。看不清他穿的什麼衣服,因為他全身已經被暗紅的血液浸透,身下也是一片血泊,只能隱隱看到滿背血肉模糊。唯有他的臉是白皙的,雙眼緊閉著,英俊的臉彷如沉睡,又彷彿已經死去。
簡瑤躺在床上,舉著這照片,靜靜看了一會兒,然後送到唇邊,輕輕在他的臉頰上一吻。
——
簡瑤離開後不久,薄靳言就回房睡覺了。
臥室裡一盞柔燈,他拉上窗簾,站在鏡前脫襯衣。
身軀再次裸~露在空氣裡,他看著鏡中映出的斑駁傷痕,忽然就想起剛剛簡瑤的觸碰。
他也伸手,摸了摸腹部的傷口。
不癢,沒感覺。
怎麼簡瑤就摸得他那麼癢?
他腦海中頓時浮現她那纖細白皙的手指,根根如同柔潤晶瑩的玉。而當她的手指碰上他的皮膚時,那感覺就像一根白色的羽毛,輕輕滑過,極癢極麻。
女人的手指……
某種燥熱的感覺,忽然就從腹部傷痕處躥了出來。
薄靳言在鏡前默默站了一會兒,最後決定走進洗手間,用冷水又沖了個澡,這才躺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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