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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甜蹦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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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默]他來了 請閉眼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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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0 17:53:2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13 編輯

清晨,陽光橙黃柔亮。窗外,整個城市彷彿也從沉睡中甦醒,隱隱已是車水馬龍。
  
  簡瑤穿著睡裙,頭髮紮起,站在衣櫃前。
  
  今天穿什麼好呢?
  
  她拿出件粉藍短袖綢衫,和一條米色七分褲。自上班以後,她穿衣打扮都是這風格:素淡、大方、幹練。
  
  脫掉睡裙,剛要換上,忽的一怔。
  
  她的目光落在衣櫃另一側。那裡掛著她那些顏色更靚麗的裙裝。
  
  一點小小的心思,悄悄湧上心頭。雖有一絲赧意,她還是果斷的拿了條最漂亮的裙子換上。
  
  這是條「清涼」的裙子。無袖,兩條細褶肩帶,勾勒在白皙光滑的肩膀上。鎖骨露在外面,還有她的手臂和一小片背部。但該包的地方都包得很嚴實,不會令人感到暴露。
  
  裙子很貼身,也很大方,更好的襯托出身體的曲線。
  
  不過簡瑤最滿意的,還是裙子的顏色。嫩黃清新的布料,襯得皮膚都多了幾分如雪的光澤。
  
  她又從梳妝台前,取了個水晶發卡,把平時都披落在肩上的長髮束了起來。再抹了點顏色粉嫩的唇彩。最後,沒穿日常的女士皮鞋,而是換了雙繞腕細跟涼鞋,出門。
  
  ——
  
  簡瑤進屋的時候,薄靳言正在沙發上看報紙。明明是個年輕男人,這些習慣卻古板得像個老男人。
  
  他看得專注,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不過簡瑤意外的發現,早餐已經買好了,就放在茶几上。
  
  「今天起這麼早?」她在他對面坐下,拿起另一份報紙和粥。
  
  「嗯。」薄靳言淡淡應道。
  
  事實上,今天起得早,是因為昨晚睡得不好。
  
  想到這裡,他從報紙後抬頭,看向罪魁禍首。
  
  ——
  
  簡瑤看了一會兒報紙,忽的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那目光是極熟悉,也是極近的。她的眼角餘光就可以瞥見,一側的薄靳言,正灼灼的盯著她。
  
  簡瑤臉頰微微發燙。
  
  她今天把頭髮束了起來,於是整片肩膀都露了出來。現在她就明顯感覺到,薄靳言的目光正直直停在那裡。
  
  她裝作沒察覺,繼續喝粥。
  
  過了一會兒……
  
  他怎麼還在看?令她每一寸皮膚,好像都在被強光探照燈直射著,微微發燙。
  
  「你要去選美嗎?」低沉的嗓音終於響起。
  
  簡瑤臉一紅,轉頭望著他。而他神色自若,目光疏淡,好像他對她外貌的凝視和品評,都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不是說今天要去見市警局的人嗎?」簡瑤答,「第一次見面,我想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這是薄靳言昨天說的——公安部擬在市局,為他安排一個犯罪心理研究室。今天要去見見對方。
  
  她這麼答,薄靳言倒是不置可否。可過了幾秒鐘,又瞥她一眼:「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怎麼沒有打扮得這麼隆重?難道不需要給我留下好印象?」
  
  簡瑤不禁失笑,答:「你根本不懂欣賞女人,我為什麼要在乎你的印象?」
  
  薄靳言眸光一斂。
  
  起身剛想去洗手,卻聽他淡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不懂?33C、22、34。」
  
  簡瑤微怔,突然反應過來——她的三圍!
  
  她一下子轉身瞪著他:「你怎麼知道……你看過我的體檢檔案?」

薄靳言嘴角泛起淡笑:「需要嗎?以我的計算能力,目測就可以了。」說話的時候,目光自然而然從她的臉往下移動。
  
  簡瑤:「不許再目測!」
  
  ——
  
  要查案,就得有名分。
  
  今天,薄靳言就是帶簡瑤去落實這個名分。
  
  正值盛夏,市警局大院中,綠樹斑駁掩映,樓舍潔白整齊。簡瑤跟著薄靳言,先去了局長辦公室。
  
  按照之前與公安部協商的結果,薄靳言會以大學教授身份,在市局設一個研究室,但編製並不屬於市局。
  
  他們的職責主要有兩項:
  
  一、如果發生特大案件、連環殺人案件,指導刑警隊進行案件調查;
  
  二、作為獨立小組,參與本市的刑事兇殺案件調查。
  
  第一項很好理解,犯罪心理工作的本職。
  
  第二項其實是帶著實驗性質。因為犯罪心理學的應用在中國警隊幾乎是空白的,公安部不可能貿然成立獨立機構。所以讓薄靳言先建這個試點。
  
  如果本市發生兇殺案,他們也參與調查,但是是獨立的,像一個小分隊。他們不會影響、妨礙到刑警隊的正常偵緝工作,但是可以共享資源。通過這個並行破案的過程,驗證薄靳言的犯罪心理學,在中國是否有效、如何才能更有效。同時也算是一個探索——如果將犯罪心理學,應用到基層警隊。
  
  很快就聊得差不多了,局長微笑站起來:「薄教授,我帶你一趟刑警隊。」
  
  薄靳言淡淡點頭。
  
  一旁的辦公室文秘說:「那我先帶簡瑤去把一些手續和文件辦了。」
  
  「好的。」簡瑤笑著答。
  
  ——
  
  到辦公室辦完了手續,簡瑤也沒其他事。看那文秘忙得團團轉,索性不打擾她,走到外面走廊,找了張椅子,坐下等薄靳言。
  
  彼時薄靳言正跟局長、刑偵隊長,呆在一間會議室裡。而簡瑤坐的地方,對面幾步遠處,就是刑警隊眾人的大屋。
  
  最近市內無大案,清一色男性的刑警們,都坐在辦公室裡,輕鬆的做些案頭工作、看看資料。很快就有人注意到門外坐著個陌生的、很亮眼的女孩。
  
  「這誰啊?哪起案子的人?」有人問道。
  
  「聽說是新建那個犯罪心理研究室的助理,應該是薄教授帶的研究生吧。」
  
  「哦……」眾人瞭然。
  
  也快午休時間了,大熱天的,很快大夥兒都沒呆座位上了,全大大方方湧過來看人。
  
  簡瑤坐在原處,早被他們明目張膽盯得不太自在。不過她自小在警局長大,怎麼會扭捏?微笑站起來,走過去跟他們握手:「你們好,我是簡瑤。」
  
  ——
  
  薄靳言跟幾位局領導從會議室走出來,一抬頭,便見外間大屋,一群男人正圍在一起聊天。而簡瑤嫩黃色的裙子,是一抹最清亮的顏色。她站在他們當中,臉上還掛著柔美的笑容。
  
  薄靳言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頭。
  
  見到領導都出來了,刑警們都住了嘴,轉身笑著打招呼。簡瑤看到薄靳言,笑容更燦爛,走到他身邊。
  
  局長正式向大家介紹了薄靳言和簡瑤,又笑著說:「來了個漂亮小姑娘,全跑來獻慇勤?都給我回去做事?」
  
  一名刑警答:「都午休了局長,向新同事表示關心嘛!」
  
  大夥兒全哈哈大笑。簡瑤察覺,唯獨薄靳言沒笑,也沒什麼表情,筆直安靜的站在她身邊。
  
  這傢伙……還是這麼不合群。不過這就是他。
  
  這時,負責刑偵的副局長說:「這樣吧,中午大家一起吃個飯?」
  
  許多人都正要點頭笑著說好,一直沉默的薄靳言,忽然清清冷冷開口:「不必。我們沒時間,再見。」轉頭看著簡瑤:「走。」
  
  眾人頓時一靜,都有點意外。簡瑤立刻敏捷開口亡羊補牢:「是的,其實公安部那邊還有事,要我們馬上趕過去。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下次有機會,薄教授再請大家吃飯。」
  
  ——
  
  公安部當然沒有事找他們。車一出警局,簡瑤就轉頭望著他:「你幹嘛拒絕他們?」
  
  薄靳言手搭在方向盤上,不緊不慢的答:「不僅不感謝我,把你從那個充斥著雄性荷爾蒙的地方帶出來,還要干涉我吃飯的自由?」
  
  簡瑤忍不住笑了,說:「什麼荷爾蒙!他們都挺好的。」她知道薄靳言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是壓根兒不在意。於是柔聲勸道:「這樣,下次吃不吃飯,我來安排好不好?這是助手的職責啊,你幹嘛干涉?而且你就算去了,也不用說話,當其他人不存在好了。」
  
  這話起了效果——薄靳言不吭聲,算是默認。
  
  簡瑤目的達到,心情愉悅,往椅背上一靠,閉上眼休息。過了一會兒,慢吞吞的說:「說到雄性荷爾蒙這種東西,你應該是沒有的了。」
  
  薄靳言頓時不悅的蹙眉,側眸看了她一眼。
  
  她還閉著眼,陽光下,她的臉顯得白皙而秀氣、被柔滑長裙包裹的玲瓏曲線。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柔白無暇,光澤動人。
  
  薄靳言收回目光,盯著前方,繼續開車。
  
  「荷爾蒙我自然是有的。」他略顯倨傲的回應了她的質疑,「但是,我當然比警局那群呆子,更擅長控制。」
  
  ——
  
  簡瑤晚上回家後,首先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對於她這份工作選擇,母親之前雖然不是很樂意,但表示尊重她的選擇。
  
  聊了一會兒,母親忽然笑著問:「那你跟傅子遇,最近相處得怎麼樣?」
  
  簡瑤:「媽,我對他沒興趣。」
  
  「哦。」媽有點失望,但也就沒再問了。簡瑤頓時也有點鬱悶——你怎麼不問薄靳言呢?
  
  掛了電話,她又打給妹妹簡萱。
  
  比起母親,妹妹敏銳多了,一聽她正式成為薄靳言助手,就嘿嘿笑:「姐,你不會是喜歡上薄大神了嗎?」
  
  簡瑤笑了笑,算是默認。
  
  簡萱興奮了半天,還給她分析了半天,出謀劃策。
  
  最後一個電話,自然是打給李熏然了。算起來自從簡瑤去單位上班,忙得要死,好久沒聯繫過他。不過以前兩人各忙各的,也曾幾個月互相了無音信,所以也不算什麼。在簡瑤心裡,只要感情在,這些都不要緊。
  
  正是夜裡八點多,時間還早。可她打他手機,卻是無人接聽。

半個月後 警局大樓的頂層是員工食堂。
正值中午,人聲鼎沸,飯菜飄香。
簡瑤打好兩份飯,一份用飯盒裝好,另一份直接用盤子盛著,轉身剛要找座位,就聽到有人喊:「簡瑤,這邊。」
她抬頭一看,是刑警隊的幾個人。笑著走過去,跟他們坐在一起。
美女在側,荷爾蒙過剩的年輕男人們,聊興總是會熱烈些。
他們也不聊之前哪哪區的兇案了,話題開始圍著簡瑤打轉。
「薄教授又沒上來吃飯?」一個人問。 簡瑤點頭:「他一忙起來就顧不上。」:
另一個刑警笑著說:「有簡瑤這麼個好弟子,薄教授哪用操心這些事。」, 大家都說是,簡瑤微笑:「我不是他的學生,只是助手。」
到警局報到這麼久了,還有人以為她是薄靳言帶的研究生。每當這時,她總是不厭其煩的糾正。
當然必須糾正——她才不要被人誤認為「教授」和「女學生」的關係。
那樣的話……以後怎麼辦? 吃完飯,一行人走回辦公室。
快到犯罪心理研究室門口時,一個年輕刑警放慢腳步,跟簡瑤走在最後。
「小簡,明天《星河戰艦》上映,我打算去看。有沒有興趣?」他問。
簡瑤看他一眼,笑笑:「哦,我明天有事,去不了啊。」
男人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但沒說什麼,只笑著說下次有機會再去,就走了。
簡瑤推開門,就見薄靳言坐在桌前,面前堆著小山似的資料,他正在翻看——跟她離開時一樣。
這段日子沒有案件,薄靳言一直帶她忙案頭工作——建立中國的犯罪心理數據庫。
具體的說,就是走訪曾經每一個變態連環殺手的家庭,瞭解他們的生平;跑遍B市周邊的監獄,跟一些特大兇殺案的罪犯「聊天」。
這工作雖不像破案那麼緊張刺激,但也絕不輕鬆。
大半個月下來,簡瑤幾乎忙個半死,除了工作上的事,其他話基本沒跟薄靳言說過幾句。
雖然這項工作也很有意義,她很投入很用心。
但難免也有點怨念——這傢伙心裡只有工作,什麼時候才會有其他事啊! …… 聽到她的動靜,薄靳言頭也不抬,嗓音低沉:「Hi,犯罪心理之花。」
自從她正式來警局上班,就有人議論她是「警花」,尤其是隔壁鄰居刑警隊,似乎背地裡都這麼叫她。其實簡瑤在大學裡,連「系花」都算不上。不過警局女性資源匱乏,這項殊榮就落在她頭上。
薄靳言不知怎麼知道了,結果到他這裡,就成了這麼奇奇怪怪個名字——犯罪心理之花? 簡瑤也不在意,把飯盒放到他面前:「吃吧。」 「嗯。」 答應了,人卻不動。
簡瑤已經習慣了,伸手將他面前的資料強行搬走。薄靳言這才微蹙眉頭,抬頭望著她。
簡瑤:「馬上吃飯。」他的思緒似乎還在神遊,目光緩緩從她臉上移回電腦屏幕,不過手還是打開飯盒,拿起筷子,邊看資料邊吃。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吃飯的樣子,又有點好笑。
那麼高大筆挺、西裝革履的男人,這種時候,卻像個孩子。
他吃了一會兒,忽然問:「城西監獄那幾個死刑犯的訪談記錄整理好了嗎?」 「好了,剛發給你。」 「嗯。」他沒再問了。
但也許是這一分神,他終於低頭看了看飯盒裡的東西,修長的眉頓時擰了起來:「你在哪裡買的?怎麼會這麼難吃?」
簡瑤探頭一看,飯盒都被吃空了一大半,他才發覺難吃? 或者應該說,他終於發現了。
這傢伙吃早餐都要在精緻的粵菜小館子,警局食堂的飯菜,怎麼會合他胃口?
簡瑤微笑陳述客觀事實:「這種飯菜,你已經吃了好幾天了,自己沒發現而已。
味道是差點,但是營養乾淨。快吃。」 薄靳言冷哼一聲,但還是盯著屏幕,繼續吃了起來。
簡瑤上了一會兒網,頁面又彈出剛剛那刑警提到《星河戰艦》的消息。
她心念一動,語氣很若無其事的問:「對了,明天要不要去看電影,新上映的科幻片?」
薄靳言已經吃完了飯,起身走到屋內洗手台,洗了把臉,轉身微微一笑:「不去。」
簡瑤心中閃過失落,他卻已經走到她桌旁,頎長的身子斜靠著,抄手低頭看著她,清雋的眉目間笑意很是溫柔:「這個週末,我已經為我們安排了更有趣的事。」
簡瑤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小口:「那是什麼?」薄靳言:「去鄭州監獄,那裡有幾個非常有意思的殺人犯。」
簡瑤默了一瞬,放下茶杯,盯著電腦屏幕,不看他:「我不去。明天是週六,我要休息。」罪犯調查是長期工作,根本就不急在一時,下周去有什麼差別?
但薄靳言似乎有點意外,因為她能感覺到,他盯著她沒出聲。 「你有情緒。」他瞭然的說。
簡瑤能怎麼說?週末我只想跟你兩個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看看電影,說說話? 她乾脆扭過頭,不理他。
薄靳言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就冷著臉,走回座位。 一下午無話。
簡瑤一開始心裡還有點煩躁,工作了一陣,倒把這事兒忘了。只是偶爾抬頭,會看到對面的他,俊逸而安靜,似乎工作得極為專注。
快下班的時候,卻有人來敲門。 是辦公室的文員,遞了封快遞給她:「簡瑤,你的。」 簡瑤道了謝,奇怪的接過來一看,微怔。
發件人是XX票務公司,還印著「加急」的章。她坐下拆開,是兩張電影票,《星河戰艦》的,而且還是粉紅色的情侶包廂套票。
簡瑤把票又裝回去,拿著快遞,起身往門口走。 薄靳言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去幹什麼?」 簡瑤轉頭望著他:「隔壁的小陳訂了電影票給我,我去找一下他。」
她想,小陳本來打算找她看電影,很可能是填收票地址時,錯填成她的了。
薄靳言已經停下手頭工作,長腿交疊坐在椅子裡,胳膊搭在扶手上,微微抬起俊臉,黑眸清亮的與她對視了幾秒鐘。
「什麼小陳?」他開口,「是我訂的。」 簡瑤:「……你訂的?」 他神色淡漠的拿起資料繼續看:「嗯。滿足了嗎?鬧情緒的助手小姐?」
簡瑤拿著票又坐下來,嘴角上翹再上翹:「滿足了。」
對面的薄靳言,眼中也滑過一絲笑意。
簡瑤看著票上醒目的「情侶套票」四個字,心情微漾,語氣卻很稀鬆平常的開口:「你怎麼買了情侶票?」
薄靳言:「廢話。難道還要我坐大廳跟別人擠在一起?」 「哦。」 好吧,她也猜到多半是這個原因,他怎麼可能突然變得多情? 不過她還是很高興。
就在這時,薄靳言電話響了。他低聲講著,簡瑤就端詳著那票——情侶座,她還沒坐過呢。
聽說是獨立包廂,一張長沙發……感覺會不錯。正想著,薄靳言已經掛了電話,抬眸看她一眼,站起走了過來。
簡瑤抬頭朝他一笑:「明天我做早餐,感謝你。」
「不用。」他答得乾脆。 簡瑤微愣,手中忽然一輕,兩張票已經被他取走。 「把這些無聊的東西丟掉。」他隨手就把票往桌上角落一扔,俊臉浮現極淺的笑,「來案子了。」
簡瑤心情驟然一緊,就聽他淡漠的說:「市七十九中學,兇殺案。」 —— 案子一來,辦公樓的氣氛彷彿都緊張起來,隔壁刑警隊更是腳步聲進進出出不斷。
薄靳言先下樓了,去發動車子。簡瑤收拾好東西剛要走,一眼瞥見桌上,被薄靳言當垃圾丟掉的兩張票。
明天當然不會去看電影了。但簡瑤還是把票撿起來,夾進錢包裡。 —— 夕陽斜沉。 七十九中位於市郊,毗鄰香山景區,是一所風景優美的重點中學。
薄靳言、簡瑤跟刑警們趕到時,整座學校已經封鎖。抬眸只見校園裡暮色瀰漫,燈火稀落,許多學生從教室探頭往外望,氣氛顯得緊張而沉悶。
片區警察向他們匯報:「死者叫阮明淮,十八歲,高三5班學生。今天下午,有學生在『奇山』山頂,發現了她的屍體。」 簡瑤等人抬頭望去。
空曠無人的操場之後,一座灰暗嶙峋的小山寂靜矗立。 「那是校內專門保留的自然景觀,山頂正在建平台,以後供師生們休憩。」校方負責人面色凝重的解釋,「但現在還沒完工,所以一直沒對外開放。
不過也有學生會偷偷爬上去。」 奇山山頂。 薄靳言戴著手套,蹲在屍體前,側臉清冷而專注,不知道在想什麼。
簡瑤站在他身後,看著屍體,心頭極為不忍。 阮明淮就低伏在一塊大石頭邊,石頭上濺滿了血跡。
但更多的是地上,她躺的地方,周圍都是灰白平整的水泥地,被血浸濕了大一片。
簡瑤覺得,她整個身體的血,也許都被放光了。 因為她的致命傷是在喉嚨。
一刀切斷咽喉,動脈失血過多而死。 可不僅如此,她身上還有更詭譎淒凌的傷口。
女孩煞白的臉龐上,一邊各有一道深深的刀口,混合著血和灰土,蜿蜒猙獰如同蜈蚣。
如果不看這傷口,她本應是個高挑膚白的姑娘,長得不錯。現在卻被破了相。 此外,她的大腿、胳膊,也被深深淺淺劃了很多刀。
身上的白裙子血跡斑斑,還沾滿了泥土。
現在已知的情況是怎樣呢? 阮明淮,高考生,品學兼優,家境富裕。
她是班上生活委員,昨晚帶著剛收齊的同學們的餐費,共計4萬餘元,打算交給學校財務。
當時有個女同學,也是她的好朋友,叫做霍小璐,陪她一起去交款,時間是晚上八點多。
但是因為財務人員正巧不在辦公室,兩人就一直等。霍小璐因為肚子疼去上廁所,就先回了宿舍。
因為高三剛結束一次月考,次日就放假,所以霍小璐以為阮明淮交完款就會回家——她家就在市裡。
誰知直至今天,有學生偷爬上奇山,才發現屍體。
而財務人員當晚不到九點就回到辦公室,但是沒有看到阮明淮。
也就是說,沒人知道阮明淮為什麼突然離開。
她的死亡時間是昨晚9點至11點間,就是在她離開財務辦公室後不久。
而那筆錢,也不翼而飛。
……
薄靳言和簡瑤觀察屍體時,身後幾個刑警、鑒定科人員,一直忙碌著。
薄靳言只在屍體前蹲了十分鐘不到就起身。
他先看看其他人,再看向簡瑤。: 「一場倉促而稚嫩的謀殺。」
他的嗓音低沉如水,黑眸幽深淡漠,「你有什麼感覺?」
簡瑤看一眼女孩的死狀,輕聲答:「我只想盡快破案、抓到兇手。」
這麼對一個花季少女,完全泯滅了的人性。
「不錯。」
薄靳言點頭,信步走到她身旁,看著小山下空曠安靜的校園,「那個人已經變態了。不抓住的話,還會殺更多人。」
簡瑤心頭一凜,他已經抬眸看向那些刑警法醫,微一沉吟說:「那個人是新手,如此凌亂的現場,遺留的痕跡必然很多:毛髮、指紋、腳印……
他們的鑒定技術不算太差,24小時內應該能破案。」
簡瑤聞言心頭驟然一鬆,臉上也露出喜意:「24小時這麼快?太好了。」
薄靳言卻鄙夷的瞥她一眼:「這算快?我4個小時就夠了。」
簡瑤心裡被他震撼了一下,但她知道,他不說大話。
於是真心實意欽佩的說:「你要真能4小時破案,那就太厲害了。現在有什麼發現嗎?」
這話似乎取悅了他,因為他悠悠的說:「你自己不會想嗎?第一個問題:殺她的是校內的人,還是校外的人?」
簡瑤微愣——這種對話模式?他又在教她推理破案了。 她也忍不住笑了。
還真是不賴嘛……這麼哄一下,就肯耐著性子教人了。
她想了想,答:「校內的。因為剛聽校方介紹,學校出入都要登記,閒雜人等不能入校。」
話一出口,自己先怔了一下——所以殺她的,不是老師,就是學生,或者校工? 竟然這麼對生活在自己身邊的人,實在太殘忍了。
「第二個問題。」他雙手插褲兜裡,身姿頎長的與她並肩而立,「她是自願來這裡,還是被人脅迫的?」
簡瑤掃一眼下方的教捨、操場,答:「我覺得是自願。
案發雖然是晚上,但校內肯定到處都有人的,脅迫一個大活人,難度很大。
而且她是從辦公樓離開的,別人不可能在那裡脅迫她。我們上山這一路,也沒有掙扎打鬥的痕跡。」
薄靳言唇畔浮現淺笑,轉頭看著她:「那麼,一個女孩子,晚上會自願來這裡見什麼人?又有誰,會把見面地點約在這裡?」
簡瑤心頭一震,大腦還沒有思考,答案已經脫口而出:「男朋友!」
老師?校工?女性閨蜜?誰把見面地點約在這裡,都顯得詭異。但如果是孤男寡女,這裡卻是少年情侶們最好的見面地點。
「OK。」薄靳言已經邁開長腿,轉身朝下山小徑走去,「該去找她的同學們聊一聊了。
看看這位品學兼優的可憐小姑娘,跟哪位男士,有深刻的感情糾葛。」
簡瑤快步跟上去,剛走了一段,薄靳言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她,長眸澄黑明亮:「這就是行為分析,並不複雜。」
說完繼續面不改色朝前走。 簡瑤一怔,反應過來——他這是做教學總結呢! 她微笑,那就誇誇他吧。
他是要經常誇的啊。' 「那是因為有你,化繁為簡了。」她說。
走在前頭的薄靳言,聽到這話,薄唇微勾。 顯然,在他的調~教之下,她越來越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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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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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0 17:54:4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15 編輯

七十九中附近,還有一片老舊的廠區,那是曾經的B市紡織廠。21世紀初國企改制後,這種單位當然破產落敗,如今望去已是滿目凋零,許多下崗職工都是靠在香山景區附近擺攤設點為生。而許多他們的子女,就是七十九中的學生。
  
  死者阮明淮的好朋友——霍小璐也是其中之一。
  
  簡瑤和薄靳言坐在一旁,傾聽一名刑警跟霍小璐談話。
  
  此時窗外的天已經黑了,校園中燈光明亮,掩映著遠山,有種空曠寂寥之感。而在這間臨時徵用的辦公室裡,失去朋友的少女,面容悲傷而痛苦。
  
  「她有沒有跟你提過,當晚約了什麼人?」刑警問。
  
  霍小璐含著淚搖搖頭:「沒有。」
  
  從外表看,她是個很普通的女孩。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體形很瘦,小小的臉,細眉細眼,鼻樑上還有幾顆雀斑,但眼神卻很清亮澄澈。
  
  「她有男朋友嗎?」刑警又問。
  
  霍小璐再次搖頭:「當然沒有。」
  
  「把那晚的經過,詳細說一遍。」薄靳言忽然開口,「看到了什麼、遇到過什麼人、做過每一件事。」
  
  簡瑤側頭看他一眼。
  
  霍小璐也抬頭看向一直沉寂在邊上的這位男子。兩人目光在空中相對,霍小璐彷彿受到鼓勵,輕輕點了點頭。
  
  「大概是晚上八點,淮淮把所有餐費都收齊了,我們一起離開教室,去辦公樓。我記得路上沒什麼人,高三放假了,其他年級還在上晚自習。」她略帶哽咽的說,「我們到了財務老師辦公室門口,門開著,燈亮著,裡面沒人,就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有幾個老師走過去,但是我們倆在聊天,沒太注意。」
  
  刑警插嘴對薄靳言解釋:「已經調監控在看了。」
  
  霍小璐繼續說:「後來到了大概8點半,我肚子疼,想應該是來了……例假。就先回了宿舍。」
  
  「宿舍有人嗎?」刑警問。
  
  「沒人,雖然放假了,同寢室的幾個人都在教室自習。」霍小璐答。
  
  「然後?你在宿舍裡都做了什麼?」薄靳言問。
  
  霍小璐答:「我……上了廁所,衣服有點弄髒了,我去洗了。然後泡了杯紅糖水,躺床上看書,後來就睡覺了。」
  
  最後,刑警問:「她跟班上哪位男同學有過感情糾葛?暗戀、追求這樣的?不一定是男女朋友。」
  
  霍小璐怔了一下,咬了咬下唇。
  
  簡瑤柔聲說:「這對破案很重要,如果有,請你說出來。」
  
  霍小璐:「有,有個人。」
  
  ——
  
  第二個見的,是阮明淮另一個好朋友戚笑冉。
  
  她家跟阮明淮一樣,也住在區政府宿舍。問及當晚的事,她的眼淚就掉下來:
  
  「如果知道淮淮那晚會出事,我一定陪著她的。」她抽泣著說,「那天我放了學就走了,那天她看起來一點異常都沒有,怎麼會有人殺她呢?」
  
  薄靳言淡淡的問:「你離開學校後,都幹了什麼?」
  
  戚笑冉靜了一瞬,答:「我……跟男朋友在一起,玩到10點多才回家。警察叔叔,這個能不能不要告訴我爸媽?」
  
  薄靳言雙手搭在膝蓋上,白皙清俊的臉上,掠過極淡的笑意:「當然,任何人有權自由戀愛。」
  
  簡瑤抬眸看他一眼——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有點怪,原來他也有戀愛觀。
  
  一旁的警察輕咳一聲,問:「你跟男朋友都幹了什麼?」
  
  「沒幹什麼……就呆在一起聊天。其實我們就呆在校園外的樹林裡,哪裡也沒去。」戚笑冉說了男朋友的名字,也是班上男生。
  
  講述到最後,戚笑冉紅著眼眶說:「我真沒想到,淮淮就這麼……我今天都嚇傻了,怎麼會有人殺她……明年就高考了,她卻……」

刑警遞給她一張紙巾,問:「最後一個問題,她跟班上哪位男生,有情感糾葛?這一點很重要,必須詳細告訴我們。」
  
  戚笑冉抬頭看著他們:「蘇北。淮淮喜歡蘇北,但是蘇北不喜歡她。他們關係不太好……」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難道跟蘇北有關?」
  
  ——
  
  「蘇北。」
  
  第三個女生叫趙瀅子,她是學校老師的孩子,給出的也是相同的名字。
  
  她看起來是個非常直爽的女孩,因為她眼睛也哭腫了,聲音卻堅定清晰:「淮淮喜歡蘇北兩年了,但是蘇北不喜歡她。現在他們關係很差,淮淮是生活委員,蘇北是體育委員,但是他們基本不說話。」
  
  簡瑤問:「就算不喜歡,為什麼關係會很差呢?」
  
  趙瀅子頓了頓,答:「因為以前淮淮講過,蘇北可能是同性戀,因為他總是跟籃球隊的人在一起。其實淮淮也是心裡不舒服,但是後來這話傳開了,蘇北可能覺得很沒面子吧。」
  
  薄靳言淡淡一笑,說:「阮明淮也是個小姐脾氣吧?別人不喜歡她,就說是同性戀?」
  
  趙瀅子靜了靜,點頭:「是有點。好像蘇北就是覺得淮淮太傲了。但是蘇北也不是什麼好人!我聽說……聽說他們那幫籃球隊的還賭球,他最近好像一直在輸。」
  
  眾人都是一靜,簡瑤也心頭一凜。
  
  賭博啊,那麼那失蹤的四萬塊……
  
  「阮明淮現在還喜歡蘇北嗎?」簡瑤問。
  
  「喜歡。」趙瀅子輕聲答,「很喜歡。」
  
  ——
  
  案情就像抽絲剝繭一樣,漸漸浮出水面。
  
  在詢問了其他幾個學生,以及老師後,證實了阮明淮三位好朋友的話,唯一與她有情感糾葛的,就是男孩蘇北。
  
  蘇北,同樣18歲,父母也是紡織廠的下崗職工。從校方提供的資料看,男孩長得高大漂亮,眉宇間還隱隱透著桀驁氣質。簡瑤很能理解,這種男孩雖然成績一般家境不好,但是長得好、球打得好,是會吸引很多女孩的壞男孩。
  
  而且他的確跟著幾個同學,和社會上的混混賭球,輸了大幾千塊。
  
  動機已經有了。更明顯的疑點是——他昨晚不知何時離開學校後,到今天一直不見蹤跡,手機也關機。他父母都去了珠海打工,家裡只有一個老爺爺,一問三不知,說孫兒經常幾天不回家,根本不知去了哪裡。
  
  ——
  
  此刻的時間是晚上9點,薄靳言的4個小時,已經花掉了1個半小時。
  
  幾間辦公室裡,警察還在繼續盤問學校教職工和學生。薄靳言卻認為沒有必要了,帶著簡瑤走下樓,站在燈火通明的操場上。
  
  此時夜色已深,但這個校園,明顯不再像平時那樣沉寂,甚至可以說,氣氛緊繃而混亂。
  
  警方的封鎖令還未解除,所有校內的人還不可以離開。而相距甚遠的學校大門外,隱隱傳來嘈雜聲——是不少聞訊趕來的家長們,焦急的想要接孩子回家。
  
  而薄靳言和簡瑤面前的操場上,不少警方人員在忙碌的走動,一副蓄勢待發的姿態。
  
  夏日就快走向尾聲,夜風初起,帶來陣陣冷意。簡瑤只穿了件薄T恤和七分褲,裸~露的皮膚在風中微微顫慄,她伸手抱住了胳膊。
  
  「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一個高中生,決心殺了自己的同學?」她輕聲說。
  
  薄靳言筆直站在她身旁,如同一棵清冷的樹。他也看著前方,眼中滑過漠然:「有的時候,殺人對他們來說,只是尋求一個出口。」
  
  簡瑤心弦一顫,轉頭望著他,英俊而倨傲的側臉。
  
  她一直知道,他是冷漠的。即使面對「殺人機器」案的十來具屍體,他臉上也不會有半點動容。可他又是最懂他們的,不論兇手還是死者。輕描淡寫一句話,往往洞悉他們最深藏的內心。
  
  「你還有兩個半小時。」簡瑤微微一笑,換了話題。
  
  薄靳言側眸掃她一眼:「噢。」那輕鬆的表情好像在說:你急什麼?
  
  就在這時,兩人身後響起腳步聲。
  
  正是刑警隊的小陳——白天相約簡瑤看電影那位。他神色凝重,匆匆走到兩人身旁。
  
  「薄教授,我們馬上出發,到蘇北經常活動的地點搜尋。你們一起去嗎?」
  
  薄靳言搖搖頭,唇畔閃過似有似無的笑意,說:「不必了。」
  
  小陳也不多話,轉身剛要走,目光落在簡瑤身上。操場柔和的燈光下,只見她臉頰略微有些發白,雙手也抱著胳膊,顯得身形單薄纖弱。小陳微微一頓,開始脫外套:「這裡靠近山區,夜裡溫度低,你應該多穿一點。」
  
  簡瑤確實有點凍到了,但她連忙擺手:「沒事沒事,你自己穿著。」
  
  而一旁的薄靳言,腦子裡剛剛跟這個年輕俊朗的刑警,跟「小陳」這個名字對上號。
  
  噢……就是他,約簡瑤看電影?導致她無心工作,還跟他發脾氣?最後還讓他定了兩張無聊電影票?
  
  現在又是獻什麼慇勤?看上了他的小助手,與子同袍?
  
  那件灰不溜秋的警服外套,不知沾了多少汗水和氣味。簡瑤的皮膚……他掃一眼她露在外頭的白嫩手臂——她的皮膚那麼乾淨,什麼亂七八糟的男人,就要把衣服套在她身上?是打算傳染荷爾蒙嗎?
  
  真是多餘。
  
  這時小陳已經脫掉外套,許是也存了分親近的心思,親手就要往簡瑤肩頭披。簡瑤也沒覺得非要堅決拒絕,正要微笑接受並感謝,忽聽身旁一道涼涼的低沉嗓音:「她不穿陌生人的衣服。」
  
  小陳和簡瑤都是一怔,一轉頭,只見薄靳言神色淡然的伸手,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
  
  「她穿我的。」他把西裝遞給簡瑤,瞥一眼小陳,「你可以走了。」
  
  ——
  
  夜風清涼。
  
  簡瑤肩頭披著他的西裝,眼角餘光瞟著他神色自若的側臉。
  
  小陳當然立刻就走了,只是神色略有些尷尬,看向他們的目光,又有些瞭然。
  
  可他瞭然的是不是那回事,簡瑤也不知道。
  
  但心頭終究還是泛起陣陣甜意,想起當年初遇,他可是鄙夷的拒絕了她想要件衣服的要求,差點把她凍死,最後還是勉強給了她件傅子遇的衣服。
  
  不過甜歸甜,她還是開口教導他:「小陳只是關心我,你那麼講,人家心裡肯定不舒服。」
  
  薄靳言:「我為什麼要在乎他的感受?」
  
  簡瑤:「……」

好吧……算了。
  
  她又看著他只穿襯衣西褲的挺拔清逸的身軀,問:「你冷不冷?」
  
  薄靳言眼睛盯著前方,因為一名法醫和一名刑警,正朝他們走來。
  
  「這算什麼。」他語氣疏淡的答,「難道你認為我不夠強壯?」
  
  ——
  
  刑警帶來了新的消息。
  
  一、經法醫進一步鑒定,阮明淮身上那些傷痕,幾乎都是在死亡當時造成的。也就是說,在她被割破喉嚨放血的過程中,兇手瘋狂的在她身上製造了那些傷口;
  
  二、據離學校兩公里外小超市老闆的口供,前天蘇北有來他的店裡,買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因為蘇北和附近的混混經常光顧,所以老闆認得他;
  
  三、也是最重大的發現:刑警們在「奇山」半山腰一個老防空洞裡,發現了被樹葉掩埋的一個背包。經同學們指認,那正是阮明淮當天背的包。
  
  薄靳言接過這背包,跟簡瑤一看:只見棉質背包表面,已經完全被血液浸透,裡層也遍佈乾涸的血跡。
  
  「錢都在這裡。」刑警送上來一個透明證物袋,「兇手沒有拿走,只是藏在山上了。我們會馬上檢驗指紋,不過還需要時間。」
  
  燈光之下,那袋中裝著個黃色大信封,但同樣浸滿了血。薄靳言抽出幾張錢看了看,都浸著血跡。
  
  他微微一笑,把證物還給刑警。簡瑤見他神色,心頭微動。
  
  刑警們很快離去。
  
  「為什麼錢沒拿走?」簡瑤問。
  
  薄靳言負手看著前方學校大門處,眸色微斂:「不敢唄。」
  
  簡瑤一向也是,那麼多血跡斑斑的錢,帶在身上,的確風險大。
  
  這時,數名警察已經朝校門處走去,紛紛驅動了警察,看樣子是打算動身去找嫌疑人蘇北了。現在所有線索都指向他:動機、凶器、時間、以及他的突然失蹤。
  
  而他們身後,各幢教學樓裡,也傳來越來越密集的腳步聲,很快有一群群學生,走了出來——學校解禁了,必須放其他學生回家了。
  
  簡瑤轉頭看向薄靳言:「看來刑警隊只花2個小時就確認了兇手。」雖然是靠他指明方向,不過刑警們也很厲害了。
  
  誰知薄靳言長眉一挑,俊臉笑意清淺:「有嗎?」
  
  簡瑤一怔。
  
  薄靳言淡淡的說:「當然,蘇北也是要抓的,他也牽扯其中,所以就讓他們去吧。不過……」他轉頭看著一側雪白的教學樓。那裡,又一群學生正神色凝重的走出來。
  
  「真正的兇手就在那裡。」他不緊不慢的說。
  
  簡瑤心頭微微一震,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校舍明亮的燈光映照下,阮明淮的三位好朋友:紡織廠子弟霍小璐、同住鎮政府的戚笑冉、教師子弟趙瀅子,正夾雜在人群中走出來。
  
  忽然間,簡瑤的頭被輕拍了一下。
  
  是薄靳言。他跟她並肩而立,抄手望著她們,低沉的嗓音宛如流水般醇厚:「那麼……是哪一個?」
  
  簡瑤看著三個女孩的容顏。她們同樣眼眶紅腫,神色淒涼。不過也有不同。
  
  一個面容內斂安靜;一個情緒隱隱還有些激動;還有一個目光澄澈略顯執拗。
  
  簡瑤的目光,最後停在內斂安靜那人身上。
  
  「霍小璐?」她緩緩的問。
  
  薄靳言斜眸看她一眼,唇角微勾:有進步……我們的犯罪心理之花,終於上路了

夜色瀰漫,周圍學生的腳步聲嘈雜如潮。
  
  薄靳言望著霍小璐纖瘦的身影,在人流中若隱若現,輕笑道:「走吧。」
  
  簡瑤:「去哪裡?」
  
  薄靳言邁開長腿,已走在前頭:「不是在研究罪犯嗎?跟著她,看看年紀這麼小的中國心理變態者,是如何養成的。」
  
  ——
  
  這裡是郊區,比起校門外的混亂喧囂,相隔一條馬路的長街,顯得人丁稀落、清冷安靜。
  
  暗柔的路燈下,街道兩旁是一些小店舖,有的關門了,有的還亮著燈。霍小璐瘦瘦高高的身影,就沿著這些燈光,緩緩往前走。
  
  薄靳言開著他的大切,與簡瑤隔著百餘米,緩緩跟著。他們車後,兩名刑警開了輛不起眼的吉普跟隨著。
  
  簡瑤一上車,就給刑警隊長打電話,講了薄靳言的結論。雖然對方半信半疑,不過簡瑤不在意,這不是要論證犯罪心理學的價值嗎?2小時確定兇手,事後眾刑警自然會服氣。而且薄靳言也說了,鑒定人員很快會找到證據——指紋、DNA之類,到時候鐵證如山。
  
  等她掛了電話,就目光澄澈的望著薄靳言。他手搭方向盤上,目光專注盯著前方的霍小璐,開口:「說吧,你是怎麼開竅的?」
  
  簡瑤斜瞥他一眼——他用詞還真是夠膈應人的。不過她還是相當認真的答道:「表面看來,蘇北嫌疑的確最大。按照你之前的推理,約她晚上去奇山的,應該就是蘇北。而且他又買刀、又輸了賭博,很可能當晚有打劫阮明淮的打算。至於他想不想殺她,我不知道。」
  
  薄靳言修長手指輕輕一下下敲著方向盤,面色疏淡的聽著。
  
  「你說過,犯罪心理分析,就是要從『行為』中找答案。」簡瑤繼續說,「儘管現在,種種證據表明,兇手就是蘇北。可如果從行為分析角度看,卻有疑點。」
  
  「嗯?」
  
  「我覺得最明顯的,是阮明淮身上的傷痕。兇手破了她的相,還劃破她身上很多皮膚。如果是蘇北,有必要這麼做嗎?他的主要目的還是搶錢。可是劃破女孩的臉——感覺更像嫉妒,他一個男孩,哪怕是同性戀,無論如何也不會嫉妒女孩長得漂亮吧?而且我注意到,她的裙子上有很多泥土,但是她躺的地方是水泥地,周圍又沒有打鬥痕跡,那些泥土只可能是有人從平台旁的泥地裡,弄過來,澆在她漂亮的裙子上。這種心態……所以我覺得,兇手是個女孩。而對比三個女孩的家境相貌,最可能嫉妒阮明淮的,是霍小璐。」
  
  儘管內心早有這個疑惑,但真正說出口時,簡瑤還是感到心頭泛起陣陣冷意。
  
  薄靳言卻難得的誇獎了她:「不錯。繼續。」
  
  簡瑤回憶起詢問霍小璐時的情形,內心冷意更盛。也許是跟薄靳言呆得久了,她對心理變態者,感覺也更敏銳了?她答:「而且,她的感覺有點怪。你們提問時,她雖然哭了,但是她的那些答案……顯得特別平靜簡潔,有點波瀾不驚的感覺。」
  
  薄靳言唇角微勾。
  
  簡瑤心頭有一絲喟歎,再次看向前方低頭走路的女孩,說:「最後一點:當晚只有她跟死者在一起。如果死者約了蘇北,她是可能知道的。而且她之後也沒有時間證人。」
  
  雖說簡瑤是循著薄靳言教的方法,小試牛刀。不過她內心的確覺得,這三點已經很充分了。她想不到薄靳言還會提出什麼更有力的推理。但她知道,他總是令人震撼。所以講完之後,就目光澄亮的望著他,那眼神自信、期待又好奇。
  
  薄靳言顯然充分接收到她的信號,因為他很打擊人的問了一句:「就這些?」
  
  簡瑤:「……就這些。」
  
  薄靳言唇畔泛起淺笑。
  
  簡瑤立刻哄他:「洗耳恭聽。你還有多少發現啊?」
  
  薄靳言手輕扶著方向盤,緩緩跟隨前方的霍小璐轉了個彎,這才開口:「三點,夠不夠?」
  
  居然還有三點……簡瑤:「足夠了。」
  
  「第一,距離。」
  
  「……距離?」
  
  夜色之中,薄靳言的側臉俊白而沉靜。他答道:「死者是被割破喉嚨,一刀斃命。這是一個難度很高的操作。首先,兇手不是正面殺死她,因為這樣動脈破裂的血液,會噴滿兇手一臉一身,不可能不引人注意;從現場血液噴射痕跡看,當時也沒有受到阻隔。所以,兇手是從背後,近距離殺死她。

平台地勢空曠,沒有任何遮擋,兇手不可能悄悄接近她。這就是說,兇手是跟她坐得很近,一起坐在石頭上。這就是距離的問題。
  
  人跟人交往,都會保持距離。大致來說,社交場合的距離:1.2至3.3米;讓個人感覺舒服的距離:0.6至1.2米。0.6米以內,就是親密距離了。譬如我和你。」
  
  簡瑤微愣,看他一眼,說:「兇手跟死者坐得很近,很親密。」
  
  「顯然如此。」薄靳言答,「死者跟蘇北的關係一直很差,而且死者的性格還很高傲。當然也有可能,他們昨晚一見面,並沒有對峙爭吵談論,而是親親熱熱緊挨著坐在一起——雖然這種距離,會是讓個人非常不自在的距離……」
  
  簡瑤接口:「但更有可能的,是死者其實是跟自己的閨蜜坐在一起,所以才會沒有防備被人從背後下刀。從現場情況看,這樣更加自然合理。」
  
  這時,前方的霍小璐,已經走進紡織廠宿舍大門了。灰暗低矮的小區,連路燈都沒有。薄靳言緩緩將車停在路旁,等霍小璐走遠了再開進去。這也令他有閒暇轉頭盯著簡瑤,目光清淺倨傲:
  
  「第二,錢。」
  
  簡瑤想了想:「你是說,霍小璐家境貧寒,也可能需要這筆錢?」
  
  「NO.」薄靳言語氣鄙夷,「我可能給出這樣類似猜測的推理嗎?」
  
  簡瑤:「……你繼續。」
  
  這時薄靳言重新發動了車子,徐徐駛入院中狹窄的道路,同時說:「還記得阮明淮的死狀嗎?斜躺在地上。血是向前噴射的,但裝錢的背包在她身後。即使是動脈出血,要蔓延到身後,並且把背包、信封、乃至所有錢都染紅,需要一定的時間。可是我們找到的錢上,滿是血跡……」
  
  「這說明……」簡瑤頓悟,「錢是在她死後一段時間,才被拿走的。」
  
  「至少半個小時。」薄靳言淡淡的說,「根據法醫鑒定結果,兇手一頓瘋砍,殺戮就結束了。最多不超過5分鐘。她沒理由逗留半個小時,才把錢拿走。」
  
  「而且殺手利落冷靜瘋狂的作風,跟膽小藏錢的行為也矛盾了!」簡瑤說,「所以,殺人跟拿錢的,是兩個人!」
  
  薄靳言看著前方:「或許是同謀,或許各自作案。去看看就知道了。」
  
  簡瑤循著他目光望去,只見周圍都是些鍋爐廠房,寂靜無聲。而前方不遠處,一幢兩層宿舍樓,寂靜矗立著。每層看起來有十多戶,但只有三四戶人家,亮著燈。
  
  按照校方資料,霍小璐家就住在這樓上。
  
  「第三。」薄靳言輕聲說,「霍小璐的口供。」
  
  簡瑤還帶著筆記本,聞言翻到霍小璐那幾頁。當時她雖然覺得霍小璐不對勁,但具體哪裡不對,也說不上來。這些口供看起來似乎也很正常。
  
  「滿滿的都是破綻。」薄靳言說。
  
  簡瑤合上筆記本看著他——又是這一句!他眼中滿滿的破綻,別人卻一頭霧水。剛要再來一句洗耳恭聽,他卻已經把車停穩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
  
  「回頭再說。」他低聲道,拿起座位旁的一個夜視望遠鏡。
  
  「好。」簡瑤也拿起另一個望遠鏡。這時他們身後兩名刑警的車也停穩了,想必也是一起在觀察。
  
  二樓,靠近樓梯第一個窗戶,就是霍小璐清貧的家。窗簾被拉上了,只有邊沿露出窗戶的一角,透出柔白的燈光。而周圍幾乎萬籟俱靜,這真是一個偏僻的所在。
  
  簡瑤凝神從窗簾的縫隙望進去,短暫模糊飄忽的景象後,視線終於對焦。
  
  她瞬間震驚了。
  
  因為透過望遠鏡,她看到客廳的白牆之下,一個男孩被繩索緊緊綁在椅子上,嘴巴上還被貼了膠帶。他那俊朗的容顏看著有些眼熟……不正是失蹤的蘇北?
  
  只見他瞪著雙眼,神色極為驚惶。
  
  就在這時,就在眼前這個相距不遠的客廳裡,一個瘦弱女孩的身影閃現,她拿著把刀,走進簡瑤狹窄的視線,走向了蘇北。
  
  「彭!」突如其來的聲音。
  
  簡瑤立刻放下望遠鏡,就見車前一個高挑身影跑過——是薄靳言一言不發摔上車門,朝霍小璐家跑去!
  
  簡瑤也馬上推門下車。兩名刑警已經從後方跑過來,追向薄靳言!
  
  夜色昏暗,簡瑤抓住銹色斑駁的扶手,高一腳低一腳爬上樓梯。抬眸一看,薄靳言和兩名刑警已經站定了。
  
  「霍小璐,開門!」一名刑警對著門吼道。
  
  屋內傳來一陣混亂的響動。
  
  「撞門。」薄靳言冷著臉下令。
  
  刑警「彭」一腳狠狠拽向老舊的木門。脆裂破損的聲音傳來,兩名刑警直直衝了進去
  
  簡瑤剛想緊隨其後,忽然間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擋在她面前。
  
  是薄靳言。
  
  他頭也不回,只伸手護著她的身體,先她一步,踏了進去:「跟著我。」
  
  「嗯。」她輕偎在他身邊。
  
  燈光黯淡的房間裡,霍小璐拿著刀,明明還很稚嫩的少女面容,目光卻極為陰狠的朝他們看過來。而她身旁,被綁住的蘇北瞬間瞪大眼,全身扭動掙扎。
  
  刑警一把擒住霍小璐的胳膊,反手一折,就將她扣到了白禿禿的牆上,她的匕首也應聲掉在地上。另一刑警立刻解開蘇北身上的繩索,撕開他嘴上的膠帶。
  
  「抓她!」被解救的蘇北大聲喊道,少年英俊的面容因為激動漲得通紅。他雙手抓住刑警的胳膊:「她瘋了!她殺了人!殺了阮明淮,她還想殺我!她是個瘋子!」
  
  「閉嘴!」刑警吼道,「你也要跟我們回去!」銬上了他。
  
  這時霍小璐也被上了手銬,推了過來。可她只望著蘇北,神色淒迷而痛苦:「瘋了?你居然說我瘋了?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我除掉了你最討厭的人,我這麼……這麼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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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16 編輯

霍小璐的故事,從十一歲開始。

    那年第一眼見到蘇北,她就喜歡了他。

    他也是紡織廠子弟。可他跟她是完全不同的,雖然父母外出打工不在身邊,但是他活得好快活,每天呼朋喚友,英俊又灑脫。

    哪裡像她,她什麼都沒有。家裡那兩間臥室,她從來都不想進去。好像踏進去一步,耳邊就會有夜晚那些聲音:吱呀的床響、男人的低喘、女人的□、肉體撞擊的聲音……每次,都是不同的男人。

    2003年下崗後,父親就走了,跟某個女人去東莞打工。這樣也好,霍小璐受夠了父母每天的吵架廝打,受夠了父親帶不同的女人回來讓她叫阿姨。耳根終於清靜。

    然而母親跟她的正常生活,只維持了兩年。

    三十五六歲的女人,除了做過倉庫管理員,沒有任何技能,也沒學歷,破產國企的職工,也已經跟B市日新月異的發展脫節。她還能幹什麼呢?除了還算苗條婀娜的身體。

    廠裡不少阿姨,跟母親是一樣的。她們互相稱呼為姐妹,在B市最邊沿的地帶,做最廉價的妓女。

    不過,母親還不算觸及她的底線。至少她從不在離家、離學校近的地方招攬生意。同學都以為,她母親也外出打工了。只是每次接過母親遞來那些髒兮兮的錢,去交學費雜費,她都是一陣厭惡。

    恨上阮明淮,那個冷傲的嬌嬌女,是在她的底線被觸及之後。

    阮明淮居然散佈謠言,說蘇北是同性戀?

    蘇北,是她另一個底線。

    至於要怎麼做,她決定先成為阮明淮的好朋友,再找到她的弱點。

    其實那晚,她本來可以不殺阮明淮。

    可是阮明淮接到蘇北的電話後,就讓她先走。看著阮明淮臉上喜悅又傲慢的笑容,霍小璐難過的想,這個女孩要得到蘇北了。蘇北居然向她低頭,被她勾引了?

    她勸阮明淮不要去:「你上次不是說你不喜歡他了嗎?為什麼還要去?」

    當時阮明淮露出了什麼表情呢?瞭然,也許還有一點點瞧不起。

    「小璐,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她說,「挖好朋友牆角的女人,是最無恥的。」

    後來,她就尾隨阮明淮上了奇山。

    蘇北還沒到。她向阮明淮道歉,並且保證以後不對蘇北動心思。

    只是看著阮明淮喉嚨噴出大股大股的鮮血,看著她在地上痙攣扭動,霍小璐覺得好……

    好爽。

    她是在廢舊廠區的一個瞭望塔上,看到了蘇北。

    這麼多年了,每次他不高興,都會一個人坐在瞭望塔上,看著遠方。而她就站在塔下,滿心情意的望著他,只是從不知如何開口。

    可這天,也許是內心還有些難言的興奮,她開口了:「蘇北,你怎麼了?為什麼不高興?」

    蘇北的臉色還有些發白,似乎驚魂未定:「沒什麼……」朝她笑笑:「小璐,我可能今晚就要離開B市了,永遠也不回來了。你保重。」

    這番話彷彿晴天霹靂。小璐只沉默了幾秒鐘,然後說:「那你錢帶夠了嗎?我家裡還有些錢,可以借給你。」

    蘇北無論如何沒想到,外表木訥良善的女孩,說這些話,為的只是騙他回家。

    又或者他是太慌了。本來他約阮明淮去山頂,只是想搶她的四萬塊,然後就離開B市,去南方找爸媽。反正他考不上大學,這樣一走了之也好。而且他分析過,阮明淮家裡有錢,還喜歡他,說不定就會出錢,把這筆錢填上完事。

    誰知他到了山頂,就看到了屍體。慌亂之中,他發現錢還在,拿起就跑。跑到半山腰,反應過來……這樣他就成為殺人嫌疑犯了!

    他瞬間失措,只好把錢先藏在山洞裡,再做打算。

    小璐制服蘇北的方法很簡單。母親經常睡不好,所以家中常備安眠藥。而且她也經常十天半月不回來,所以小璐也不擔心她發現蘇北。

    要是真發現了,她也能解決。

    ……

    遠處,已隱隱傳來警車的呼嘯低鳴聲。

    一名刑警在客廳看著兩名剛剛成年的犯人,薄靳言則和另一刑警,戴上手套腳套,在屋內搜尋其他證據。

    簡瑤站在門口,看著霍小璐漠然的容顏,靜默不語。

    樓下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一個穿著黑裙子和絲襪的中年女人,從樓梯走了上來。

    「怎麼回事?你是什麼人?」女人臉上還畫著淡妝,神色驚疑,「小璐呢?小璐!」

    她高跟鞋踩的「登登」響,跑向門口。簡瑤把路讓開,頓了頓說:「我們是警方的人。」

    女人神色一變,站在門口,與坐在沙發上、戴著手銬的女兒對望著。

    「小璐你……為什麼抓我女兒……」

    「我殺了人。」霍小璐乾脆的打斷了她,表情呈現一種怪異的平靜。

    薄靳言和另一刑警,正好從裡屋走出來。刑警手裡拿著個透明證物袋,裡面正是一把染血的匕首。

    小璐的媽媽神色巨變。

    「我們先回警局……」簡瑤安撫的扶住她的胳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這個女人第一反應不是撲過去,抱住保護自己的女兒,而是轉身往外跑去!

    也許,她是太驚惶害怕了。

    「小心!」簡瑤眼明手快,瞥見她的高跟鞋一腳踏空,連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可是女人身材比她高大,力量一帶,就把她也拉了過去。

    女人身子晃了晃,終於站穩了。簡瑤心頭剛一鬆,女人卻嘶吼道:「走開!」伸手猛的一推!

    簡瑤本就站到了台階邊沿,一下子失去平衡,腳往後一移,卻踩了個空。

    她心頭一驚,身體已經直直向後栽去。

    「簡瑤!」

    薄靳言高挑的身影猛的衝出門口,轉頭望向她的方向,兩人目光在空中遙遙相遇,他的臉色驟然一變。

    她已經摔了下去。

    嘴唇親吻地面、全身不斷撞擊。

    天旋地轉間,她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緊隨自己而來。

    「咚!」一頭撞在牆上,終於落地了。

    全身火辣辣的疼,兼之頭暈眼花。她撐著地面剛想爬起來……一雙有力的手牢牢環住她的肩膀和腰身,她落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裡。

    薄靳言已經跑了下來。

    俊臉彷彿透著寒氣,清冽的黑眸,正近在咫尺的盯著她。

    「怎麼樣?」

    「沒事。」簡瑤扶著他的胳膊剛想站起來,誰知左腳踝一陣鑽心的疼,身子一軟,又滑了下去。薄靳言反應極快,長臂一勾,就將她扣進了胸膛裡。

    簡瑤的臉貼上他的襯衫,心頭微微一蕩。

    可薄靳言的臉色看起來似乎更臭了,一言不發低頭盯著她。

    這時,兩名刑警聞聲都跑了出來,站在樓梯上方問:「沒事吧?」

    薄靳言環著簡瑤抬頭,目光首先落在呆呆站立的小璐媽媽身上,冷冷看她一眼,這才對刑警答道:「沒事,你們繼續。」

    簡瑤輕輕抓住他的胳膊:「我有話對她說。」

    薄靳言低頭看她一眼,扶她轉向,面對樓梯上方的小璐媽媽。

    「她是你女兒,你自己想想應該怎麼對她。」簡瑤輕聲說,「就算她殺了人,你也不應該放棄她。」

    小璐媽媽臉色變了又變,身體往牆上一靠,神色頹喪而絕望。

    「說完了嗎?」薄靳言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態度令簡瑤微愣:「說完了……」

    話音未落,身子一輕,視線瞬間傾斜,已經被他攔腰打橫抱了起來,大步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

    夜色幽深。

    前方,數道車燈照過來,警鈴聲腳步聲雜亂,是刑警隊其他人已經聞訊趕到。而後方,兩名刑警,押著兩名犯人走下樓梯,身後跟著一臉淚水的小璐媽媽。

    簡瑤躺在薄靳言的臂彎裡,頭輕貼著他的胸口,看著他清雋而冷漠的側臉。

    他不高興,很不高興。

    那雙眼冷得就像要結冰了。嘴角冷冷的微揚著,也不知在發誰的脾氣。

    簡瑤心頭泛起絲絲點點的甜,真想就這麼靠在他懷裡,一直不分開。

    可是……

    「你先放我下來。」她悄聲說,「其他人都來了。」

    薄靳言低頭看她一眼,眼神冷漠:「這兩者有必然聯繫嗎?」

    簡瑤:「……」

    這時,刑警隊長帶著幾個人,正面迎了上來。見狀都吃了一驚:「小簡沒事吧?」

    簡瑤在薄靳言懷裡轉頭,剛要開口,薄靳言已經冷冰冰的代她回答:「沒事,死不了。」

    簡瑤默然。

    刑警隊長也沒太在意簡瑤,繼續問:「薄教授,現在什麼狀況?」

    薄靳言看一眼眾人,又調整了一下雙手,將簡瑤抱得更穩,這才冷著臉開口:

    「兇手是霍小璐,我們已經找到物證……」

    儘管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但敘述卻一如既往的清晰犀利,將今晚的情況、自己的推理,大致都講了一遍。幾乎所有刑警都被吸引過來,全神貫注的聽著。

    而簡瑤靠在他懷裡,看著他的側臉線條,臉頰微微發燙……

    所以此刻此地……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個女人做簡報,依舊面無不改色……

    很快就講完了,眾刑警也四散開去,各忙各的。

    薄靳言朝刑警隊長一頷首:「我們先走一步。」

    隊長很意外。

    要知道剛剛薄靳言的一番推論,只令眾人心服口服意猶未盡。對於刑警來說,看到新的、行之有效的刑偵方法,就像看到了新的寶藏,怎麼捨得放手?

    刑警隊長:「薄教授,希望你留下繼續指導我們工作。小簡我可以派人送她去醫院……那個……小陳、小周,你們倆去!」

    簡瑤一聽到「小陳」的名字,心裡就咯登一下。

    果然,薄靳言瞥一眼應聲跑過來的小陳,目光銳利逼人。小陳神色也有點尷尬,沒做聲。

    「你還真會挑人。」薄靳言淡淡的說。

    刑警隊長愣了一下。簡瑤抓住薄靳言胸口的襯衣用力一扯。

    他低頭盯她一眼,復又抬頭對刑警隊長說:「我的工作已經完成,剩下的交給你們。後期我會跟進罪犯的心理分析。再見。」

    這倒是實話。說完他就抱著簡瑤,邁著大步走了。

    薄靳言把簡瑤放在副駕駛位上。

    簡瑤以為他要開車了,誰知他伸手打開車內的燈:「轉過來我看看。」

    簡瑤微微側轉身體,面向他:「沒事,一點擦傷。」

    他沒搭腔。

    燈光之下,他的黑色短髮染著柔光,胸口的白襯衣沾上不少塵土。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伸向她的臉,目光冰冷而專注。

    還在生氣……

    微涼柔軟的長指,輕輕撫上她的額角。這觸碰傳來輕微的疼痛,簡瑤順著他的手指摸過去,果然腫了一個大包。

    「太棒了。」他涼涼的說,「差一點就撞破頭了。」

    簡瑤:「……這是意外。」

    他收手盯著她:「疼不疼?」

    其實這點疼對簡瑤根本不算什麼,不過她低聲軟軟的答:「挺疼的。」抬起澄湛的黑眸望他一眼。

    薄靳言目光疏淡的與她對視著,回應得很乾脆:「忍著。」

    簡瑤:「……」

    卻又聽他說:「回家我給你冰敷。」

    「……哦。」

    他又低頭看向她的腳:「鞋脫了我看看。」

    簡瑤的左腳剛抬起一點,就被他輕輕握住了腳踝。男人白皙骨節分明的大手,包住她的腳掌,微涼微癢。待那長指輕輕拂過腳踝關節,簡瑤臉頰一熱。

    而他卻恍然未覺她的那點羞澀,兀自低著頭,兩道烏黑的長眉輕蹙著,越發顯得鼻高唇薄,眉目冷冽桀驁。

    「腫了一點,不算嚴重。」他鬆開她,下了結論,「不如頭上的犄角壯觀。」

    簡瑤瞟他一眼,下意識又摸了摸頭上的包。

    今天真是飛來橫禍,她低歎一聲:「腦子會不會撞笨了一點……」

    薄靳言已經發動了車子。他看著前方,語氣淡淡的答:「沒關係,笨了有我。」

    簡瑤微怔,心頭倏的一甜。

    結果聽他不鹹不淡的繼續說:「反正我智商180,你多一點少一點,沒有差別。」

    簡瑤:「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

    薄靳言唇角這才泛起一絲笑意,瞥她一眼,轉動方向盤,駛上了大路。

    夜色靜深,大切又快又穩的行駛在車輛稀疏的公路上。簡瑤很快就靠在椅子裡,迷迷糊糊睡著了。

    薄靳言神色疏淡的開著車。到了一個紅燈前,他徐徐減速、停住。頎長身體往椅背裡一靠,手指輕敲方向盤,安靜的等著。

    某個瞬間,他忽然轉頭,看著簡瑤安靜的睡顏,黑眸幽深如水。

    靜靜凝視了許久,他才側轉目光,看向前方。

    簡瑤睜開眼,就見墨藍的夜色裡,一彎新月懸掛在樓宇上方。

    她還坐在車裡,周圍的景物很熟悉,是她和薄靳言住的公寓樓下方。車內沒有開燈,只有小區的路燈遙遙映照進來。

    薄靳言就坐在她身旁,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盯著窗外,眸色冷冽。

    「在想什麼?」簡瑤靠在椅背裡,側頭望著他。

    薄靳言的長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他』沒有出現。」

    簡瑤靜默片刻。

    她知道這次,薄靳言沒有安排任何人在現場盯梢,只為留給「他」……如果還活著的話……留下訊號的機會。今晚「奇山」頂上人多嘈雜,「他」若出沒,應該是輕而易舉。

    但現在薄靳言說沒有,那就是不會有了……他們都離開命案現場這麼久了。

    「看來『他』是真的死了?」簡瑤輕聲問。

    「或許吧。」

    他忽然轉頭看著她。

    車內光線如此黯淡,可穿著白襯衣的他,身姿卻顯得越發挺拔。如夜色般清冷的臉頰上,那雙眼更是澄亮逼人。

    簡瑤被他盯得心頭微凜,輕聲問:「怎麼了?」

    「E.T.」他輕喚,嗓音在夜色裡低沉如水,「我認為我們應該定個新原則:以後查案時,你必須24小時寸步不離我身邊。」

    簡瑤微怔:「跟著你沒問題。前面那句我沒聽清楚,E.T?」

    「嗯。」薄靳言微微一笑,起身推門下車。

    簡瑤:「……你才是ET!」

    薄靳言繞到這邊,將她從座椅上抱起來,悠悠的答:「我頭上又沒犄角。」

    ……

    進屋時,已是凌晨一點。

    薄靳言把她放在沙發上,就走向廚房。過了一會兒,手上拿著兩個冰袋回來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先按了個冰袋到她額頭上。刺骨的涼意令簡瑤吸了吸氣,結果就見他那薄唇畔浮現淺笑:「自己按著。」

    簡瑤默然接過冰袋。

    這男人……

    他對她的緊張和溫柔,果然很短暫。才過多久啊?他又是E.T又是犄角又是淺笑,明顯已經愉悅的進入了「欣賞簡瑤窘態」模式。

    幼稚。

    就在這時,腳踝忽的一緊,被他握住了。

    只見他微微彎腰,動作非常自然的將她的鞋一脫,丟向玄關,隨即將她的腿輕輕一提,就放到了他的大腿上。

    簡瑤微赧,一動不動的看著。

    他卻極為神色自若,左手把冰袋往她腳踝一壓,右手拿起旁邊的遙控,打開電視,開始看紀錄片《午夜追兇》。

    冰袋接觸皮膚的一剎那,簡瑤又絲絲的微喘了口氣。而他目不斜視,唇角微揚。

    好吧……

    又溫柔,又幼稚。

    簡瑤對於這種刑偵法制紀錄片,一向是沒興趣的。盯著他的側臉,發了一會兒呆,忽的想起件事。

    「喂!」她輕輕蹬他一下,正好蹬在他掌心,「你說霍小璐的口供,滿滿的都是破綻,解釋一下啊。」

    薄靳言像是條件反射,一下子抓住她的腳,讓她不能再亂動。這才開口,眼睛還盯著電視機:

    「記得王婉薇案的遺書嗎?」

    「嗯。」簡瑤在腦袋裡回憶了一下。當時薄靳言之所以認定遺書是真的,是因為真的書信,才會有小毛病和漏洞,以及鮮明的個人文筆色彩;但假的,往往捏造得簡明、扼要、嚴謹,滴水不漏。

    這麼想來,似乎霍小璐的口供,的確像後一種。但因為這樣,就認定她的口供是假的,理由似乎又不太充分。

    像是能查知她內心的疑惑,薄靳言不緊不慢的說:「上次是文字書寫,這次是直接口述,分析方法當然不同。」

    「哦。」

    他斜眸看她一眼:「更簡單。因為人類在語言表達時,會有很多共同特點。」

    簡瑤淺淺一笑:「請賜教。」

    薄靳言唇角微勾:「E.T,到了地球要多看書。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分析方法。」

    「……我會看的,現在快講!」

    「第一,引導人類記憶的,是情感,而不是時間次序。」他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簡瑤聽得有點懵懂。

    不過這種時候,薄靳言就像他說過的,「從不倚仗專業優勢鄙視他人」。他並沒有絲毫輕慢或取笑,語調不急不緩,甚至顯得有些循循善誘:

    「舉個例子:如果現在要你向朋友詳細講述,今晚摔跤的經過,你會怎麼說?」

    簡瑤微一思索,答:「我今天查案時摔了一跤。是在找到兇手後,不慎被兇手的媽媽推下了樓梯,摔得挺疼。那是夜裡九點多……」

    「停。」薄靳言打斷她,「注意到了嗎?當你回憶起『摔跤』這件事時,首先想到的,是整個事件裡,令你情感感觸最深的部分……你是被兇手的母親推下去、疼。因為情感引導著你的記憶,而不是時間順序。

    所以你不會幹巴巴的這麼開口:『今天晚上9點半,我先拉住了小璐媽媽,然後跟她一起站到台階邊,然後被她推了一下。顯然我的平衡能力非常令薄靳言失望,所以掉了下來。掉下去之後,我覺得很疼……』」

    簡瑤想了想,還真是如此。平時跟人回憶一件事,也決不會那麼講……太不自然了。

    想到這裡,她心頭一凜,立刻拿出包中的筆記本,翻到霍小璐等人的口供。

    她們都是怎麼開頭的?

    霍小璐:「大概是晚上八點,淮淮把所有餐費都收齊了……」

    戚笑冉:「如果知道淮淮那晚會出事,我一定陪著她的……」

    瞬間涇渭分明。

    薄靳言疏淡的聲音傳來:「好朋友被殺,對這些女孩的情感衝擊應該非常大。任何人回憶起,都應該強烈的感觸……哪怕是對著警察。可是霍小璐沒有,因為她的口供是按照時間順序,提前準備好的。她是在複述,不是在回憶。」

    簡瑤點點頭。

    真的像薄靳言所說,道理的確很簡單。大多數人,平時回憶、講述一件事,應該都是這樣的。

    但如果他不指出來,一般人誰會注意這個特點?

    薄靳言繼續說:「第二,霍小璐的口供裡,充斥著大量平淡的、與主體事件無關的細節。因為說謊者會以為,細節才顯得真實,這讓她感覺安全。但按照我們剛才的結論,情感引領著記憶。面對情緒衝擊如此大的一件事,你會惦記著跟警察說:『泡了杯紅糖水』嗎?」

    簡瑤再看看口供,果然如此:「高三放假,其他年級還在晚自習」;「泡了杯紅糖水」……

    「第三。」薄靳言說,「如果是感觸強烈的事,人在講完整個經過後,習慣性都會有一個尾聲……這是人的情感需求。感觸越深,尾聲會越富有情感。但是,說謊者沒有尾聲,因為他以為說完事件經過,就算完結了。」

    簡瑤仔細在心中咀嚼他的話,又聽他說:「翻翻你的小本子,看看霍小璐和戚笑冉是怎麼收尾的……活生生的範例。」

    簡瑤一看:

    霍小璐:「泡了杯紅糖水,躺床上看書,後來就睡覺了。」然後就沒有多說,直到警方主動問她,死者的男女關係。

    而戚笑冉講完那晚的經歷之後,還哽咽著說:「我今天都嚇傻了,怎麼會有人殺她?明年就高考了,她卻……」

    ……

    子夜愈發清冷幽深,從窗戶往外望,小區裡沒有幾乎人家亮著燈了。

    薄靳言已經看了兩集《午夜追兇》,給她冰敷了快一個小時了。不過他依舊神色清明,似乎沒有半點睏意。

    簡瑤卻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踢了踢他:「我回家睡覺了。謝謝你。」

    他轉頭看她一眼:「今晚睡這裡。」

    簡瑤:「……為什麼?」

    薄靳言:「你認為自己今晚不需要人照顧?要是有什麼事,我還得跑上樓?你睡主臥,我在書房,有事敲牆就行了。」

    ……

    這晚簡瑤當然沒有敲牆。她慢吞吞的挪動著,在主臥的浴室裡洗了澡,就迷迷糊糊倒在他的黑色大床上,睡得死沉。

    而薄靳言躺在書房普通大小的床上,或許是有些不適應,他望著窗外稀疏的星光,卻沒有馬上睡著。

    腦海中,再次浮現簡瑤摔下樓梯那一幕。

    陰暗的樓道,她的身形纖瘦而模糊。在他大步衝出門口的一剎那,卻只看見她的身體直直跌落下去。

    還有他在樓梯下方,抱起她時,她的模樣。長髮散亂,小臉似乎是蒼白的,軟軟的在他懷裡,似乎站都站不起來。

    心頭突然湧起一股煩悶的感覺。

    他拉下眼罩,視野一片漆黑。睡覺。

    ……

    簡瑤再次醒來時,窗外已是陽光明媚。

    再看看時間,居然都下午了。

    摸了摸腳踝,似乎已經不怎麼腫了;額頭……犄角還在。她微微一笑,起身下床。

    剛步入客廳,就見薄靳言坐在沙發裡,簡單的襯衫西褲,俊逸乾淨。

    他正在看報紙,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的問:「要抱嗎?」

    簡瑤:「……不用了。」

    她一步一頓,小心翼翼走到沙發坐下。茶几上有早點,她也不客氣,拿過來就吃……雖然這個時間吃早點有點誇張。

    兩人靜靜對坐了一會兒,簡瑤問:「今天幹什麼?」

    薄靳言從報紙後抬眸,掃一眼她的額頭,再看一眼她的腳:「隨你。」

    簡瑤:「……」

    他真有一句話把人鬱悶死的本事……隨她,當然是隨她了。因為她腳扭了,什麼都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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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4:38:44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17 編輯

夏日已步入尾聲。窗外蔚藍的天空,似乎多了幾分澄澈高遠的秋意。灑進客廳的陽光,也顯得格外清透乾淨。

    簡瑤就坐在陽光裡,無事可做。

    對面的薄靳言則顯得很安然。他拿著本書,已經靜靜的看了很久。簡瑤毫不懷疑他可以一個人看到天荒地老……除了查案時東奔西走,他完全就是個超級宅男。

    無聊片刻,簡瑤把包拿過來,打算再看看筆記本,溫習昨晚薄靳言的「授課」。剛把本子抽出來,卻看到書頁裡夾著粉紅色紙片一角。

    是她昨天放到包裡的電影票。

    她微微有些喟歎。

    之前哪裡料到,薄靳言4小時就能把案子破了?要是她腳沒受傷,還真能趕去看電影。

    她也沒太在意,把電影票放回包裡,開始專注的看筆記。

    剛看了幾頁,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抬頭一看,薄靳言長腿交疊坐在沙發裡,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怎麼了?」她問。

    他卻忽的一笑,神色淡然的放下書,起身走進臥室,關上了房門。

    簡瑤被他弄得有點迷濛。

    剛才,他露出的是典型的「薄靳言式」笑容:倨傲、清高、淡漠。

    微揚的薄唇,好像在說:「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又好像在說:「女人,我對你瞭如指掌」。

    那他到底是在笑什麼?

    莫非……又自以為是,有了什麼新的、但是很幼稚的結論?

    這時臥室的門卻又打開了。

    薄靳言雙手插褲兜裡,姿態閒適的步出。

    簡瑤一愣。

    他換上了西裝,還打了領帶。襯衣潔白、皮鞋埕亮,頭髮明顯也稍作打理,一絲不亂。整個人顯得格外高挑筆挺、清俊逼人。

    簡瑤:「你要出去?」

    薄靳言看她一眼:「No,我換這身衣服是要去睡覺。」

    簡瑤:「……」

    他講話永遠這樣氣人。

    她索性低下頭繼續看書,不理他。管他去哪裡,反正她也去不了。

    誰知這時,他卻走到她身旁,低沉的嗓音悠悠在她頭頂響起:「打算讓我等多久,簡瑤小姐?」

    簡瑤一抬頭,便見他朝自己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大手。黑色衣袖上,琥珀色袖扣盈盈流光。

    「電影就要開場了。」

    ……

    週末的影院,人潮洶湧,喧囂嘈雜。

    薄靳言當然對這種環境不滿意。一踏進去,眉頭就輕蹙起來。

    不過,當他看到身旁的簡瑤,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

    俊眉稍稍舒展:既然她喜歡,他倒也不是不能忍耐。

    經過零食售賣櫃檯時,薄靳言掃了一眼。那裡通道狹窄,排隊的多是年輕男士。他們買的,則是爆米花、碳酸飲料、話梅等等……顯然是女人愛吃的亂七八糟的食物。

    真是無聊。

    剛要扶著簡瑤進入檢票口,她卻輕輕推了他一下:「去買桶爆米花。」

    薄靳言唇角微勾……果然啊,女人。

    剛要開口拒絕,並且批評她糟糕的品味,一低頭,卻對上她波光湛湛的雙眸,嵌在嫩白的臉蛋上,好像兩顆清澈烏黑的寶石。

    「去啊。」她又搖了一下他的胳膊,嗓音軟軟的。

    薄靳言靜默片刻,掏出錢包,淡淡的問:「就要爆米花?」

    「嗯……那再買兩瓶飲料,我要綠茶。」

    ……

    所謂情侶包廂,就是在一個足以容納五六十人的小廳裡,放上三十餘張粉紅色的雙人沙發。薄靳言和簡瑤的座位,就在正當中。

    站在包廂門口,薄靳言的臉色頓時不太好……幾乎從未去過電影院的他,以為情侶票會是兩人獨立包廂,只有他和簡瑤。哪裡想到周圍還有這麼多閒雜人等?

    可簡瑤還挺高興,抬頭對他說:「你定的位置很好啊!」

    薄靳言瞥她一眼,唇畔倒是浮現絲笑意:「那是自然。」

    剛一落座,電影就開場了。

    燈光暗下來,屏幕上浮現躍動的光影。簡瑤坐在沙發裡,視野裡除了電影屏幕,就是一對對情侶或抱或靠在一起的身影。

    沙發並不寬,坐了兩個人,就沒有太多富餘的地方。薄靳言就靜靜坐在她身旁,挺拔而清雋。他們當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親暱,薄靳言只是把一隻胳膊,搭在她身後的沙發椅背上。

    但簡瑤感覺已經很好了,這麼安靜溫柔的空間,他陪著她。

    「謝謝你。」她看著前方,輕聲說。也許是謝他忍受著無聊陪她看電影;或是昨晚的體貼照顧;抑或是他看似傲慢,實則耐心的一點點帶著她,跟他並肩走上同一條路。

    「嗯?」幽暗的光線裡,傳來他低沉模糊的回應。

    簡瑤微笑不語。

    然而,浪漫溫馨的事到了薄靳言這裡,果然是持續不了太久的。

    電影開場10分鐘後,由於始終沒有進入劇情,而是停留於男女主角纏纏綿綿的相處,他終於失去了耐性。

    他拿出手機,往沙發裡一靠:「外星人入侵了再叫我。」

    簡瑤:「……好。」

    薄靳言瀏覽了一會兒新聞,又查閱了電子郵件。正要google一份相關資料,忽聽周圍觀眾一陣笑聲。

    他抬眸望去,約莫是電影裡男主角講了句什麼調皮話,惹得女主角乃至觀眾們失笑。再看向簡瑤,雙手抱著爆米花,緊挨他而坐,眸光清澈的盯著屏幕,唇畔笑意吟吟。

    她倒是很快樂。

    薄靳言微微一笑,低頭看著手機,繼續google資料。

    摁下「搜索確認」鍵後,看到出來的一排結果,卻是一怔。

    他抬眸又看了她一眼。

    原本是要搜索一份刑事資料。剛剛眼睛看著她,手指就把關鍵詞打成了「簡瑤」。

    他居然走神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

    簡瑤又看了一會兒電影,終於見到一艘艘太空堡壘,出現在屏幕上。

    她伸手推推身旁薄靳言的胸膛:「可以看了。」

    「嗯。」他輕哼了一聲,卻沒抬頭,還盯著手機,嘴角似乎噙著一絲笑意。

    簡瑤下意識瞄一眼他的手機,雖然畫面看得不清楚,但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你在看什麼?」

    薄靳言不躲不閃,任由她探身過來,一起看。

    「這是……」簡瑤頓時微赧。

    薄靳言唇畔笑意加深。

    手機裡,正是他搜索到的一張簡瑤幼年的照片。大概是參加某次公開的兒童歌舞比賽,所以照片被保留下來,旁邊還標有姓名。

    小小的人兒,穿著白色天鵝裙,奮力舒展著四肢,看起來稚嫩又可愛。只不過……臉上了妝,眼睛畫成烏黑烏黑兩團,兩頰還有紅通通的胭脂,完全看不清五官。

    簡瑤把手機從他手裡拿過來,看著笑道:「那時剛上小學呢,老師化妝都這樣。」

    薄靳言:「嗯,很妖嬈。」

    簡瑤失笑:「什麼呀!」

    兩人說話時,簡瑤因為傾身過來看照片,整個人幾乎都在他懷裡。她低頭看著照片,卻沒意識到一頭順滑的黑髮,都傾瀉在薄靳言胸口的白襯衣上。而他只要一低頭,臉頰就觸上了那柔軟的髮絲。

    周圍光線黯淡,唯有一縷溫軟的清香,從懷中,縈繞到薄靳言鼻翼。

    那是簡瑤的氣息。

    他靜默片刻,低下頭,在她長髮上輕輕嗅了嗅。

    簡瑤原本只是好玩的看著照片,忽的聯想到此刻的事實,心念微動……

    薄靳言在搜索她的資料。

    當然,他很可能只是無聊才這麼做。不過她還是轉頭看著他:「你幹嘛搜索我的資料?」

    她怔住了。

    她抬頭的剎那,薄靳言恰好低頭,去聞她的頭髮(當然這一點,簡瑤是不知道的)。兩人身體本就挨得極近,同時這麼一動,恰好臉頰擦著臉頰,四目相對。

    男人的呼吸離得很近。屬於他的清冷氣息,彷彿瞬間籠罩住她的全身。而那雙近在咫尺的黑眸,正定定的望著她。

    簡瑤忽然就想起兩人上次擦槍走火的「初吻」,心跳陡然加快。而身體,彷彿也僵在原地,僵在他懷裡,僵在離他不到一寸的距離,不能再動,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

    薄靳言同樣也「定」住了。

    他眼前的一幕,又是怎樣的呢?

    簡瑤在他懷裡,仰臉看著他。兩人隔得這麼近,呼吸彷彿都纏繞在一起。

    前方屏幕的流光,映在她的側臉上,令他能夠模糊看到,她澄澈如水的眼睛,她嬌俏可愛的鼻子,她唇上淺淺的朱色。那裡彷彿也染著水光,她的呼吸,就一點點從兩瓣朱唇噴出來,噴在他的臉上,帶著他剛剛聞到的,那種柔軟的、令人心癢的幽香……

    薄靳言只覺得身體深處,像是有一股灼燙的氣流,無聲湧動著。而他的腦海裡,卻彷彿有一道白光,瞬間照亮所有。

    他想起簡瑤的手指撫過自己的皮膚時,那輕微的、卻又異常刺激清晰的感覺;想起每每看到她出現在自己視野裡時,心頭那淡淡的愉悅感;想起那天她穿那條嫩黃的裙子時,他看著她每一寸光裸的皮膚,體內的荷爾蒙就像此刻一樣,四處胡亂流竄;

    他也想起昨晚看她跌下樓梯那一瞬間,胸膛中的心臟,猛烈收縮的感覺……

    剎那間,思緒已是電光火石,豁然開朗。

    他微垂眼眸,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他在幽暗的光線裡,無聲輕抿了一下唇,臉慢慢朝她覆過去……

    「嗡嗡嗡……」急促的震動,突然從她身上傳來。

    薄靳言微怔,簡瑤已經突然往後一移,低頭伸手去摸口袋裡的手機。

    沉寂就這麼被打破,曖昧熾烈的氣氛,瞬間消失於無形。

    薄靳言坐在原地,不發一言的盯著她。

    簡瑤的心跳完全快得不行了。剛剛那一瞬那麼短暫,對她卻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她甚至不知道,剛剛的氣氛,究竟只是她的錯覺、薄靳言依舊全無感覺?還是他也感受到了彼此之間那種……暗湧?

    所以電話一響,她幾乎條件反射就退後了。

    既鬆了口氣,又有點失落。但更多的,依舊是紊亂的呼吸和心跳。

    她故作鎮定,壓低聲音,接起手機:「你好?」

    李熏然熟悉的嗓音,透過電話傳來:「我到B市了。」

    簡瑤微愣,隨即笑了:「你等一下。」轉頭對薄靳言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影廳裡光線暗下來,薄靳言的臉也隱在其中,看不清晰。

    「嗯。」他低應了一聲。

    ……

    簡瑤的腳還沒完全好,慢慢的走出了影廳,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陡然就鬆了口氣。

    電話那頭的李熏然敏銳察覺了:「怎麼了?」

    「沒事。」她笑著答,「你剛說到B市了?」

    李熏然低聲笑了:「嗯,剛下飛機。」

    自從上次簡瑤給李熏然打電話,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聯繫到他。後來她問了媽媽,才知道李熏然最近在辦大案,斷了對外聯絡。

    直到大半個月後,李熏然才給她來了電話,也沒說什麼,似乎很忙,也很疲憊。那時簡瑤正好剛跟薄靳言到市警局掛職,開始忙文案工作,也就沒多聯繫。

    沒想到他今天突然駕到了。

    「就呆幾天,來參加公安部一個培訓。」他悠悠閒閒的說,「明天週日,我全天都是空的,把你的時間都空出來。」

    簡瑤笑:「太霸道了吧?」

    「你剛知道我霸道?」他說,「我借了朋友的車,明天早上來接你。」

    「好。」

    兩人又聊了一陣近況,聽到簡瑤開始正式查案,李熏然把她一陣誇:「不愧是我帶出來的人。」

    掛了電話,都過去快半個小時了。

    簡瑤嘴角還噙著笑,剛一轉身,卻見一道熟悉的挺秀身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走廊上。

    是薄靳言。他不知何時出來了,正抄著手,神色疏淡的望著窗外的夜色。

    簡瑤神色自若的走過去:「不好意思啊,李熏然的電話,很久沒聯繫了,就多聊了一會兒。」

    薄靳言陪她看電影,她卻在外面煲電話粥,當然有點不禮貌。

    他卻眸色幽黑的掃她一眼:「沒關係,我只被晾了半個小時。」

    簡瑤又好氣又好笑:「對不起啦,進去吧。」

    薄靳言微微一勾唇,將她的手一扶:「不看了,回去。」

    簡瑤疑惑:「為什麼不看完?地球不是已經淪陷了嗎?」他願意看的戰爭激烈情節,已經到了。

    薄靳言淡淡的答:「因為我在想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簡瑤怔住。

    看他如此沉肅淡漠的表情,思索的眼神,莫非又跟「他」有關?

    她輕聲問:「什麼事啊?需要我做什麼?」

    薄靳言忽然腳步一頓,站定,眸色清亮的盯著她。渾身上下,又有了平時那種清傲逼人的氣質。

    「我很快會讓你知道。」

    ……

    回到公寓樓下時,簡瑤提出回自己家睡。她想著,李熏然一大早會過來,住在薄靳言家當然不太好。

    她的腳傷好了大半,薄靳言也沒再堅持。

    簡瑤還問他,明天要不要陪李熏然一起逛B市?

    薄靳言似乎還在想他那件「極其重要」的事,有點不耐煩的答:「我為什麼要陪他逛B市?」

    簡瑤早料到這結果,也就不再提了。

    夜色更深的時候,簡瑤躺在床上,想到今晚的經過,心跳不穩之餘,也只是暗歎了口氣。

    她覺得,薄靳言多半是毫無感覺的。當時那一瞬間的定格,說不定他只是在疑惑……因為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上次都親到唇了,他還悠哉的說:我不會告訴你以後的男朋友。

    現在還能指望他有什麼感覺?

    算了不想了,現在這樣也挺開心的。

    只是……

    她從抽屜裡拿出他那張躺在血泊裡的照片,盯著他蒼白而安靜的側臉,心頭陣陣柔軟。

    薄靳言,我什麼時候,才能走到你心裡去?

    ……

    這晚,薄靳言雖然很少見的有了心事,但這是一件令他愉悅的心事,所以躺床上沒多久,他就安然的入睡了。

    然後就做了夢。一連串的夢。

    首先夢到的,是年幼時,母親抱著他,坐在江邊釣魚。母親的臉已經不清晰了,只記得她輪廓柔潤,聲音溫柔。

    然後,一恍就到了他回國之後。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簡瑤真人。

    她拿著根魚竿,坐在江水邊,身姿苗條,面容清秀又溫柔。

    他愛吃魚,但絕無耐心釣魚。以往每次母親釣魚時,他就跑了,漫山遍野四處的走。回來的時候,母親的魚簍已經滿了。

    現在沒有母親,也是一樣……他把魚竿插在水邊,人就走了。

    可這次,她卻拿起了他的魚竿,一條又一條,悠悠閒閒為他釣起,塞滿他的魚簍裡。

    ……

    然後,就到了剛剛發生的今晚。

    他和簡瑤又回到了電影院裡。不過在夢境裡,屏幕上只有太空堡壘的廝殺,沒有無聊的感情戲。

    而她就靠在他懷裡,仰著臉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把她的手機從褲兜裡拿出來,丟到遠遠的。然後他低頭,吻住了她。

    她的唇一如想像中柔軟,絲絲點點清香的氣息,纏綿在他的唇齒前。而他雙手捧著她的臉,一直輕輕的吻著、吻著,不斷的吻著……

    ……

    渾沌的夢境,瞬間消失在腦海裡。

    薄靳言倏的睜開眼,醒了。

    他打開床頭燈,坐了起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對面鏡中的男人,唇畔還殘餘著夢境中的笑意。

    他起身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唇畔笑意卻更深。

    剛剛的夢幾近真實,只除了最後一吻,今天被打斷了。

    弗洛伊德說過,人的大腦對於夢,是有加工抽像功能的。所以,夢一般都會跟現實不同,甚至相差甚遠。

    但如果夢境跟真實生活十分貼近,那只有兩個可能:

    一、最近精神和身體都太疲憊,導致大腦對夢的加工功能退化了。

    薄靳言微微一笑……這對他根本不可能,最近案子太簡單,他的精力非常過剩。

    那麼只有第二種可能了……

    他內心深處壓抑過久的某種強烈慾望,完全打開了。

    週日的上午,碧空萬里,白雲裊裊。

    昨晚,慾望完全打開的薄靳言先生,由於心情過於愉悅、精力亦十分過剩,後半夜都沒有睡覺。他開了瓶紅酒,放著音樂,穿著筆挺的襯衣西褲獨坐於月下,回憶這大半年來,與簡瑤相處的點點滴滴。

    如果這時有人看到他的表情,一定會覺得這個男人氣場強大、從容而神秘。因為他唇畔始終掛著笑意,高深莫測的笑。

    但事實上,薄靳言的內心想法……

    回首往事,他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之前即使沒有意識到喜歡簡瑤,他已經很有前瞻性和排他性的,將她吸引、佔據到自己身邊。

    呵呵……

    傅子遇總嘲笑他沒有經驗。現在看來那又怎樣?他在戀愛方面,顯然也是天賦過人、敏銳無比。

    而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這個女人對自己死心塌地、一心一意……

    愛上他、與他互相佔有,享受彼此從未體驗過的人類最美好的慾望;跟他結婚,每天陪著他、擁抱他、親吻他;他可以帶她去環遊世界,巴黎、加勒比、蘇黎世、伊斯坦丁堡、南極冰原……看簡瑤站在不同的風景裡朝他微笑,那感覺一定相當不錯。

    噢……越想越興奮,真想現在就上樓去把她搖醒,抱到懷裡來。

    簡瑤,你是我的了。「薄靳言的女人」這個身份,多麼適合你。

    他對著夜色,優雅舉杯。

    明天見,我的女人。

    ……

    至於……

    簡瑤是否也喜歡他?

    抱歉,這種問題或許會讓普通人忐忑羞澀又期待。但以薄靳言先生的大腦,完全沒有考慮過。

    他只要知道他喜歡她,他要得到她,那就夠了。

    ……

    然而,正是由於情竇初開了一晚上,薄靳言躺回床上,睡醒再睜眼時,已經過了上午十點。

    他微蹙了一下眉頭,隨即舒展。

    原定計劃……提前買好她最喜歡的早飯,到她家敲門喚醒她……顯然不能實施了。那就換成午餐吧。

    他立刻打電話到附近一家酒店,定好環境精緻優美的雅間。

    起床之後,薄靳言洗了個澡,再換上潔白如新的襯衫和筆挺的西褲。挑選領帶時,他微一思索,拿了條顏色鮮亮的,以配合今日的氣氛。

    他甚至還初次使用了,簡瑤買給他的男士護膚品。

    如果她也想要聞他的氣息……他非常樂意。

    十一點整。

    薄靳言站在簡瑤家門口,身姿高挑修長、面容清爽俊逸。他按下門鈴:

    「叮咚……」

    「叮咚……」

    無人回應。

    他忽然想起,簡瑤說過,今天會陪李熏然在B市逛逛。

    然而在薄靳言的腦海裡,「逛逛」就是很短暫的事,她出去一趟很快就會回來。

    但現在……

    他看著禁閉的房門……簡瑤似乎並不打算回來跟他共進午餐了。

    ……

    薄靳言首次追人,就落了空。

    而這個時候,簡瑤正和李熏然,以及他的幾個同事,坐在一家烤鴨店裡點菜。

    李熏然到過B市幾次,但其他刑警卻是頭次來。簡瑤執意做東,盡地主之誼。

    她翻菜單,其他刑警抽煙聊天,李熏然就把手搭她椅背上,挑菜單裡自己喜歡的菜色。

    然而當女人喜歡上一個人,心情或多或少都變得繾倦牽掛。點完菜,她跟李熏然又聊了兩句,就拿出手機發短信:

    「中午記得吃飯。」

    李熏然拿起煙悠悠抽了一口,看著她坐在陽光中,臉頰粉嫩,眸光柔和。

    待她放下手機抬頭,李熏然不動聲色的笑了:「給誰發短信呢?跟我出來還念念不忘著……男朋友?」

    簡瑤笑:「哪兒有啊!」

    話音剛落,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薄靳言」三個字積極的閃動著。

    他打過來了。

    彼時,薄靳言正一個人坐在家中客廳,看法治紀錄片《天網恢恢》。

    例行看完一整集之後,他關掉電視,目光落在茶几上。

    首先是幾個外賣飯盒。他輕皺眉頭……沒興趣!

    他又看到放在一旁的手機。

    拿起來,走到窗前,正要撥簡瑤號碼,卻看到了新短信。

    呵……

    薄唇輕勾。

    她果然還是想著他的。

    果斷的給她打過去。

    「我一會兒就吃飯。」他的手扶在窗欞上,看著窗外的藍天,嗓音比平時還要低沉幾分,「你什麼時候回來?」

    簡瑤身處熱鬧的飯店,陽光耀眼環境嘈雜,哪裡聽出他此時語氣的不同?

    不過即使只是聽到他的聲音,也能令她心頭無聲的一陣甘甜,微笑答:「我跟他們吃烤鴨呢,今天可能會回來很晚。有什麼事嗎?」

    高傲如薄靳言,是絕對不會在電話裡倉促表白的。更何況她身邊還圍著一堆閒雜人等。

    安靜了一瞬,他微微一笑,答:「祝你用餐愉快。」

    簡瑤:「哦……你也是。」

    掛了電話,簡瑤就見李熏然微斂俊眸,似笑非笑看著自己。

    簡瑤臉頰微熱,伸手推他一下:「瞎笑什麼!」

    ……

    因為追求計劃挪到了晚上,薄靳言今天也變得空閒無事。他聯絡市局,在家處理一些霍小璐案的後續工作。待到暮色降臨,他心念一動,打電話給傅子遇:「出來吃飯。」

    B市天氣晴朗的夜晚,燈紅酒綠,人潮闌珊。

    傅子遇驅車抵達飯店時,就見薄靳言一人獨坐在裝飾清雅的包間裡,臉上的表情……不說自戀吧,但心情應該是很好的,清俊的眉目間笑意淡斂。

    「簡瑤呢?」傅子遇問,「怎麼沒陪著你?」

    薄靳言淡淡的答:「不急於一時。」

    這話有點蹊蹺。

    傅子遇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檸檬水,喝了一口:「最近有什麼事嗎?」

    薄靳言抬眼看著他,眸色清亮。

    「我愛上簡瑤了。」

    傅子遇一口水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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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4:40:5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19 編輯

薄靳言眉目淡然的看著摯友被水嗆紅的臉。

    好容易平復了,傅子遇微喘了口氣,答:「你終於發現了?」

    這話令薄靳言掃他一眼,手指輕敲自己的西裝長褲:「早晚有區別嗎?」

    反正都是他的。

    傅子遇當然能明白他的話外音。不過……這麼後知後覺還不肯承認啊!

    他還是很替兩人高興。情場縱橫如他,才不會幹什麼紅娘燈泡之類的俗事。這兩個人自然而然發展就是最好。

    他只舉起酒杯:「祝賀你。」

    薄靳言手中玻璃杯跟他輕輕一碰。

    「謝謝。」

    傅子遇又問:「那你打算怎麼追她?」

    薄靳言:「我已經有計劃了。」

    ……

    夜色清幽,帶著一絲秋的涼爽。

    薄靳言回到小區裡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他停好車,抬頭看向簡瑤的樓層……燈還是熄的。

    他靠在車邊,給她打電話。

    簡瑤正坐在李熏然的車上。其他人都回培訓中心了,他倆開車正往她家裡來。

    「有事嗎?」簡瑤微笑講電話。主駕上的李熏然,眼中亦閃現無聲笑意。

    「什麼時候回來?」薄靳言低聲問,「我有話對你說。」

    簡瑤抬頭看了眼路牌,答道:「一個小時內吧。」

    所以說,跟情商低的遲鈍男人呆久了,女人也會不知不覺變得遲鈍。此刻薄靳言無比柔和的一句「我有話對你說」,落入簡瑤耳裡,已自動解讀成「我對案子有了新想法,我有話對你說」;抑或是「我今天一個人很無聊,所以要跟你多說話。」

    「好。」薄靳言微笑答,「我會來找你。再見。」

    「不過……」李熏然還在她這裡,他們還有安排……簡瑤話沒講完,薄靳言已經掛斷了。

    收起手機,薄靳言抬眸,看向小區裡那一排商舖。其中一家是精品花店,在夜色裡依舊燈火璀璨。

    他信步走過去。店員看都快關門了,忽然來了個大帥哥,不由得滿臉笑容:「先生,需要什麼?現在買有五折哦!」

    「不需要折扣。」薄靳言淡淡答道。他身姿挺拔的站在店中,目光銳利掃過所有花團錦簇。

    嗯……他完全不懂花。

    抬頭看向店員:「把花語都報一遍。」

    店員微微一滯。但她反應很快,挑了賣得最好的(當然也是最貴的)的十幾種,給他快速講了一遍。

    終於,報到蝴蝶蘭的花語時,這位冷漠西裝帥哥利落的打斷了她:「就要這個。」

    店員笑容燦爛:「先生真會挑。」

    薄靳言接過她包好的花束,唇畔也浮現極淺的笑容。

    形狀莫名其妙的小花,倒是有美妙的花語……

    我愛你,幸福向你飛來。

    ……

    晚上路況良好,簡瑤和李熏然半個小時就回到了家裡。

    因為熏然想去逛逛城內的酒吧,所以兩人原本的計劃,是回家來洗個澡,再驅車出門。至於薄靳言嘛……簡瑤想,一會兒他來了,跟他說一下就好了。

    而且……一天沒見到他,還有點想。

    可李熏然卻沒那麼容易放過她。

    他從浴室洗完澡出來,換了條休閒短褲,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越發顯得身材頎長、寬肩窄腰、肌肉勻稱。他接過簡瑤遞來的毛巾,往沙發上一靠,一邊擦,一邊說:「交代吧,跟薄教授發展到哪一步了?莫非今年就要請我喝喜酒了?」

    簡瑤臉頰一燙。

    她跟李熏然相知多年,在心中便如同兄弟手足般親近坦誠。即使近年來天各一方,聚少離多,但她很清楚,這份感覺不會變,李熏然也不會變。

    所以她也不會瞞著他,只是羞赧。

    「八字沒一撇。」她答道,「他呀,心裡只有工作。」

    李熏然擦頭髮的手頓住,側頭看著她。

    看著他安靜的眼神,簡瑤目光清澈的與他對視著。

    李熏然眼中緩緩浮現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我預感你們會很幸福。」

    他難得說這麼嚴肅而動情的話,簡瑤心頭一陣感動,明眸含笑的答:「借你吉言哦。」

    兩人坐在一塊兒,又說了會話。簡瑤把跟薄靳言相處那些心動、甜蜜、勞累,還有遲遲看不到他心意的沉默無奈,都絲絲點點講給了李熏然聽。

    也問及李熏然的感情現狀,可他只笑笑:「我早著呢。身在刑警隊,要找個像你這樣春心萌動的女人,也不容易。」

    簡瑤失笑:「去你的。」

    聊到最後,李熏然也算對她的感情世界,有了清晰的瞭解。他把她肩膀一搭,說:「你不知道他心裡有沒有你?那還不容易。一會兒他來了,咱倆唱唱雙簧,刺激刺激他。是個男人都經不起激,更何況是薄教授這種自負的人。」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簡瑤搖了搖頭:「不要。」

    她明白李熏然的意思,讓薄靳言吃吃醋,說不定就逼出他的真心。

    當然,也說不定就此落花流水,再無前程。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不想刺激他,不想逼他,不要狗血誤會,不想讓他有一點點不自在和郁滯。

    她只要跟他這麼自然而然發展下去就好。哪怕慢一點,她可以等。

    但是,不想讓他有一點點不舒服。

    李熏然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歎了口氣:「你怎麼能對他溫柔成這個樣子?」

    ……

    這個時候,薄靳言正坐在自家沙發裡,手拿著那束蝴蝶蘭,等待。

    窗外夜色寂靜,稀疏的星光彷彿也顯得比平日順眼了。他默坐了一會兒,就見「沉默」慢吞吞的從沙發下爬出來,從他面前經過。斑駁的殼背在燈光下亮盈盈的。

    薄靳言微揚眉頭:「過來。」

    待它爬到腳邊,薄靳言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蝴蝶蘭,抽出花瓣最飽滿顏色最艷麗的一支,其餘的全丟在沙發上。

    再把把那支蝴蝶蘭放到「沉默」背上,用細繩繫緊。

    「爬兩下我看看。」

    沉默又慢慢的爬了起來,背上的那支蝴蝶蘭輕輕搖曳著。

    薄靳言微微一笑,還算滿意。

    中國有句老話……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今天他薄靳言向女人表白,能用上「沉默」,它也算不枉此生了。

    他把它從地上拿起來,起身出門。

    樓道裡燈光明亮。

    薄靳言今天第二次,站在簡瑤門前。而沉默就馱著蝴蝶蘭,趴在門邊不遠處。

    當她打開門,他就低頭吻住她。

    然後由沉默將蝴蝶蘭送過來,他再把花獻給心上的女人。

    很好,很完美。

    「叮咚……叮咚……」

    薄靳言露出淺淡的笑,一隻手扶到門框上,眸色幽深的望著即將出現在他面前的人。

    門緩緩打開了。

    一個只穿著背心短褲的男人站在他面前,麥色裸露的胸膛精瘦而結實。

    薄靳言倏的眸色一斂。

    雖然簡瑤已經聲明,不要李熏然「幫忙」。但李熏然會聽簡瑤的嗎?他神色自若的說:「薄教授,好久不見!瑤瑤正在洗澡,你先進來?」

    瑤瑤?

    誰允許這個男人,在她家穿成這樣,這麼喊她?

    薄靳言面無表情的掃他一眼,邁開長腿走進屋子。

    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樓梯間裡,重新變得安安靜靜。

    燈光依舊燦亮,樓道裡空無一人。唯有地上,還趴著一隻馱著蝴蝶蘭的烏龜。

    身負重任的它,被薄靳言遺忘了……

    過了一會兒,它慢吞吞的朝角落裡爬去。剛爬到牆邊,眼看就能鑽進一個黑□□的角落,這時,樓道裡又響起了腳步聲。

    沉默立刻縮進殼裡,不動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穿著筆挺襯衣、西褲和黑皮鞋的高挑男人,從樓下不緊不慢的走了上來。

    他走到沉默身邊,忽的低笑了一聲。然後他彎腰,把那支蝴蝶蘭從龜背上抽了出來。

    紫紅的花瓣,在燈光下鮮嫩而柔軟。那人伸手,將花朵握進掌心。

    他戴著薄薄的淺藍色塑膠手套,修長的手指,輕輕將花瓣全部搓得粉碎,然後一揚手,統統丟進了旁邊的垃圾箱了。

    然後他轉身,一低頭,又看到擋在腳邊的沉默。

    他毫不猶豫的抬腳將它踹開。

    夜色清寂,那人輕輕哼著歌,身影快速消失在陰暗的樓道裡。

    ……

    屋內。

    簡瑤在浴室沖了個淋浴。一出來,就見李熏然俊臉含笑靠在窗前,而沙發上,已經多了一尊西裝筆挺的大佛。

    簡瑤微怔。

    雖說她知道薄靳言有西裝控,但最近天氣還有點熱,除非有正式活動,晚上在家他還是很少穿西裝的。

    現在他卻把自己打理得如此莊重嚴謹,那雙眼,更是清冽銳利的望著她。

    簡瑤:「有事嗎?我跟李熏然晚上還打算出去,你說有話對我講,是案子有問題嗎?」

    薄靳言靜了一瞬。

    屋內燈光如流水,簡瑤穿著條娉婷的長裙,長髮濕漉漉披在肩頭,眸光湛湛的望著他。而一旁的李熏然,也盯著他,目光澄亮。

    李熏然……他之前是有點印象的。資質過得去的刑警,似乎還是簡瑤的好朋友。但現在看來,他跟簡瑤的關係似乎很親近。否則以她的矜持,是不可能讓男人……他瞄一眼李熏然肌肉勻稱的身軀……大晚上這樣衣冠不整的呆在她家裡。

    哼……

    他抬起頭,淡漠的目光,首先與李熏然在空中無聲碰撞,然後才看向簡瑤,嗓音低沉:「瑤瑤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晚我可以陪你們。」

    初秋的夜晚,是極為明朗的。墨藍的天空高遠寧靜,月色星辰之下,深黑的湖水波光繾綣。而湖邊那一溜酒吧,便似五光十色的明珠,綴於夜色裡。
    簡瑤站在湖畔的漢白玉扶欄前,左手邊是李熏然,右手是薄靳言,同樣高大挺拔,這一路他們似乎都極有默契的,把她夾在中間。
    其實此情此景,對簡瑤來說挺甜蜜的——最好的朋友、喜歡的男人,在這麼美好的夜晚,都陪著她。
    當然,如果能忽略李熏然嘴角似有似無的壞笑,以及薄靳言一反常態的高深莫測的表情,就更完美了。
    湖畔來了幾個人,蹲下放水燈,薄靳言似乎來了興趣,走過去幾步,彎腰盯著看。
    簡瑤趁機把李熏然手拉了拉:「不用你幫忙啦。」
    李熏然抬手將她的頭一拍:「怕什麼?我還能害了你?你的幸福最重要。」
    兩人正說話呢,薄靳言忽然就走了回來,俊臉在夜色裡映著淡淡的光澤,問:「你們在說什麼?」
    簡瑤剛要說話,李熏然已神色自若開口:「在說瑤瑤的感情問題。」
    簡瑤心裡「咯登」一下。
    「噢……感情?」薄靳言掃一眼她,唇畔又露出那意味不明的淺笑。
    李熏然:「上次她幫你辦『殺人機器案』,我們局裡好幾個小伙子都想追她。這次托我來探口風。」轉頭望著簡瑤:「怎麼樣?選好了沒?」
    簡瑤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也不能當著薄靳言的面,抹李熏然面子。於是含糊答:「再說吧。」
    薄靳言長眉輕佻,目光銳利的盯著她。
    「對於好女人來說,追求者不在於多,而在於精。」
    他忽然慢條斯理的講了這麼一句。
    簡瑤微怔。
    他居然還有愛情觀啊……
    李熏然卻很自然而然接過他的話茬:「說得對。薄教授,你是前輩,如果有好的青年才俊,介紹給瑤瑤。她媽媽也掛念著這事,整天跟我念叨。」
    簡瑤越來越囧了——這種話怎麼能對薄靳言說?只怕他會冷冷的說:我怎麼可能管這些無聊的事?
    誰知他卻微微一笑:「青年才俊?當然是有的。非常傑出的青年,只要簡瑤需要。」
    他說這話時,眸光近乎柔和但同時又很深沉的望著她,那張俊臉,也彷彿清風明月般好看。
    所以說,薄靳言先生自食惡果了。在被他遲鈍對待了數次之後,簡瑤完全感覺不出面前這位「傑出青年」的暗示,反而心頭一陣失落。
    薄靳言要給她介紹青年才俊——還有比這更讓人內傷的事嗎?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不要再聊這個話題了,我最近不打算找男朋友。」
    由於情緒略微低落,所以她沒注意到,話音剛落,薄靳言眸色便是倏的一沉。
    而李熏然旁觀他倆,笑容平靜不變。
    ——
    又走了一段,望見前方湖心島上,有一家幽光精緻的小酒吧。簡瑤問:「要不要去那裡坐會兒?」
    李熏然:「我都OK。」
    簡瑤又看向薄靳言。她臉色很平靜,但是一點也不想對他笑。
    薄靳言的目光似乎比之前還要幽深幾分,悠悠的答:「瑤瑤想去,自然就去。」
    簡瑤:「……好。」
    李熏然但笑不語。
    看著他身姿修長的走在前頭,簡瑤有點無奈,又有點想笑。
    雖然不知道他今天在搞什麼?瑤瑤長,瑤瑤短,八成是聽到李熏然這麼喊,他也不甘落後。
    他呀……怎麼像個孩子一樣?
    讓人氣都氣不起來。
    三人落座。
    所謂酒吧,就是在島上辟出一塊小平台,三面環水,沙發雅座,幽靜又涼爽。
    他們的座位就在石欄邊,下方就是盈光蕩漾的湖水,和大片大片綠色荷葉,煞為柔美。
    李熏然坐在對面,叫來服務生,問他們:「喝什麼?」
    薄靳言:「一杯瑪格麗特。」
    李熏然點點頭,對服務生:「我就來一打啤酒。」
    服務生笑:「那女士喝什麼?」把酒水單遞給簡瑤。
    簡瑤剛要接過……
    薄靳言:「跟我一樣。」
    李熏然:「跟我一樣。」
    兩道聲音一齊響起。
    四個人都是一靜。
    李熏然先笑了,對薄靳言說:「那你就不知道了,瑤瑤從小就是千杯不倒,一小杯雞尾酒對她來說太不帶勁了。」
    簡瑤笑了:「去你的。」
    她酒量的確好,天生的。但是平時很少很少喝,想著今天難得李熏然來,怎麼也要陪他。於是對服務員說:「我也喝啤酒吧。」
    薄靳言看她一眼,沒說話。
    五分鐘後。
    夜色清美,音樂輕柔。空氣中浮動著水與荷葉混合的淡淡氣息。
    薄靳言一襲西裝,筆挺高挑的坐在紅絨沙發裡,手端一杯幽藍的瑪格麗特,姿態不可謂不優雅,氣質不可謂不卓絕。
    然而……
    這跟他預期的畫面,不太一樣。
    他原以為的,是簡瑤也手持高腳杯,恬靜的坐在他身邊。兩人杯盞輕碰,他還可以在她耳邊私密低語,聞她的氣息——當然,在設想這一畫面時,薄靳言完全忘了李熏然的存在。
    但無論如何,不是現在這樣,他獨坐一隅,而簡瑤和李熏然,微笑對望對飲。
    雖然有一點點不滿,但薄靳言在旁靜靜盯著,卻又發現,此刻的簡瑤,跟平時有些不同。
    柔和的燈光映照裡,她低頭輕攏耳邊髮絲的動作,仍然溫婉斯文。但當她用那纖細柔白的手指,輕扣一支啤酒,與李熏然輕輕一碰,而後不急不緩喝下……清秀白皙的容顏,似乎又透著一種平時沒有的清冷,和女人的硬氣。
    薄靳言淡淡一笑。
    人性是複雜的。每個人都有很多面。而此刻的簡瑤,似乎與他記憶裡,那個為了阻止罪犯、當機立斷揮動木棍砸碎水箱的女孩;還有前幾日看到有人跌落樓梯、毫不猶豫捨身相救的女孩,重合起來。
    噢……
    以為她是只小羊,其實骨子裡是頭小牛。
    好可愛。
    薄靳言暗自滿足之時,簡瑤正與李熏然聊著過往的趣事。夜色燈火闌珊,酒色音樂中,人的心彷彿也變得徜徉。
    這時,有顧客點了歌,走上前方小舞台,親自獻唱:「這一首獻給我女朋友……」
    台下眾人紛紛含笑鼓掌。簡瑤立刻放下酒瓶,眸光流轉看著李熏然:「不露一手?」
    李熏然:「你請我上去唱,我就唱。」
    簡瑤:「我真誠的請你上去唱,還不行嗎?」
    李熏然像模像樣整理了一下襯衣,站起來,朝她一鞠躬:「遵命。」而後大踏步走上了舞台。
    簡瑤往沙發裡一靠,笑意吟吟。卻聽身旁的薄靳言似乎低低的哼了一聲。
    「他唱歌很好聽?」他不鹹不淡的問。
    簡瑤點頭:「非常好聽。」
    這時前方燈光暗下來,李熏然坐在麥克風前的高腳椅上,正在跟音響聲低聲說話。簡瑤心念一動,轉頭看著薄靳言:「你……唱歌嗎?」
    從來沒聽他唱過整句的歌,只在心情極好時,哼一點小調。
    薄靳言微微滯了一下:「我為什麼要唱歌?」
    簡瑤愣了愣,忽然笑了。
    他不會……唱歌很難聽吧?很有可能。
    低頭,拿出手機,給傅子遇發短信:「薄靳言唱歌怎麼樣?」
    傅子遇回得很快:「我從沒見過比他更五音不全的人。相信我,千萬不要嘗試,那是一場災難。」
    簡瑤一下子笑出了聲。
    冷不丁薄靳言從旁邊傾身過來:「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簡瑤臉上笑意未褪。
    肩上忽然一沉,薄靳言把手搭了上來,男人清冷的氣息緩緩接近。
    簡瑤的心輕輕一抖,就聽他在耳邊說:「我看看。」
    她當然不幹,馬上把手機塞回包裡。
    這時,前方音樂響起,兩人同時抬頭望去,李熏然坐在燈光下,英俊的臉噙著淡淡的散漫的笑,把話筒從架子上拿了下來。
    「這首歌,獻給我最好的朋友,以及她的朋友。」他低聲說,「祝他們幸福。也祝在座的各位都幸福。」
    許是帥哥獻唱,台下掌聲也格外熱烈。
    連薄靳言都露出淺笑——這個礙眼的路人甲,終於講了句順耳的話。
    而簡瑤遙遙望著李熏然,並不因他略顯曖昧的祝福而羞澀,而是內心湧起陣陣感動。
    他總是對她這麼好,像知己,也像哥哥。
    「分開之後另一年的春天,記憶也像下雪一樣溶解……」李熏然清醇磁性的嗓音剛剛響起,滿場已是喝彩聲。
    簡瑤噙著笑,看著他表演。不知為什麼,從這輕快溫柔的曲調了,她聽出了一點點傷感。
    不過在這樣的夜裡,誰人不愜意,誰人不感傷呢?
    她眸光微轉,看到身旁的薄靳言,似乎也聽得很專心。而他的手……還摟著她,那麼自然而然。
    簡瑤的臉微微有些發燙。
    不過,他或許只是覺得這樣很舒服吧?又或者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親暱動作,順手而已?
    唉……
    這時,薄靳言伸手端起雞尾酒,輕抿了一口。
    簡瑤沒喝過這種,問:「好喝嗎?」
    薄靳言側眸看她一眼,英俊而近在咫尺的臉,顯得有點若有所思。
    「你可以試試。」他把那杯酒,遞到她唇邊。
    簡瑤的臉更燙了。
    因這個動作,她整個人幾乎都被他圈在懷裡——一隻手摟著她的肩膀,另一隻手給她……「喂酒」,臉也離得很近,他們中間只隔著一杯酒。
    「好啊。」簡瑤輕啟嘴唇,就著他的手,淺抿了一口。
    薄靳言盯著她,眼中閃過一縷笑意。
    「好喝嗎?」他不緊不慢的問。
    簡瑤點頭:「不錯。」然後就見他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從方位看,他的薄唇,恰好將她剛剛喝過的杯壁邊緣覆蓋住。
    「嗯,是不錯。」他淡淡的說。
    簡瑤的心跳都有些不穩了。
    他真是……
    好吧,相信他是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間接接吻」的。每次吃飯,他從她盤子裡夾食物已經習慣了。這只是習慣而已。
    不管他了……她佯裝無事的繼續扭頭看著前方,聽李熏然唱歌。
    而薄靳言放下酒杯,舒心暢意的微微一笑。
    的確如簡瑤所料,他是不知道什麼叫「間接接吻」的。他做剛才的舉動,完全憑本能和直覺——她喝過的玻璃杯上,似乎還殘餘著她唇舌間清淡的香味,彷彿跟他夢中親吻到的味道都重疊起來。
    所以……
    我已經在熱身了,簡瑤。
    ——
    李熏然一曲終了,台下人紛紛叫安可,他卻把話筒往邊上一丟,施施然下台了。
    剛走近幾步,就見那一對緊挨著坐在一起。
    薄靳言的手搭在簡瑤肩上,而她臉頰緋紅,他眉目噙著淺笑。
    似乎……
    他現在呆在這裡,有點多餘了啊。
    李熏然坐下後,三人又聽別人唱了一曲。這時薄靳言的目光,落在湖面一艘艘夜遊的木船上。他靜靜注視片刻,轉頭望著他們:「想去坐船嗎?」
    簡瑤和李熏然都沒有異議,剛要起身,薄靳言卻鬆開簡瑤,先站起來:「我去安排,好了叫你們。」也不等他們回應,轉身就走了。
    簡瑤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下了碼頭,有點奇怪——他怎麼這麼積極啊?
    大概他很喜歡坐船?應該是。
    李熏然也看著他走遠,這才站起來:「好了,我走了。」
    簡瑤很意外:「你走幹什麼?」
    李熏然文鄒鄒的說:「如此良辰美景,當電燈泡太不厚道了。再見,簡瑤,他心裡要是沒有你,我把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
    「你說什麼呢……我今天主要是想陪你,別走。」她也站起來。
    李熏然:「別跟過來,一會兒他該找不到你了,我明天一天的培訓課,再聯繫。」他揮揮手,逕自走遠了。
    ——
    秋夜的湖邊,停泊著許多遊船。薄靳言站在碼頭上眺望片刻,就朝其中最大、看起來材質最精良的一艘走去。
    船主很興奮:「先生要坐船嗎?坐齊6個人以上就可以開了,一個人五十。」
    薄靳言掃一眼船艙,兩面都是鏤空通敞的,裡頭擺著十來把的中式木椅,顏色沉亮,環境還算過得去。搭配湖光月色,可以再加分。
    他唇角微勾,淡淡的說:「不要讓其他人上來,我包了。不過……」
    船主很高興:「您說!」
    「必須改造一下。」
    「啊……」
    五分鐘後。
    船主和薄靳言站在幾乎空蕩蕩的船艙裡,期待的問:「您看這樣行嗎?只剩三把椅子了。」
    薄靳言掃一眼艙內佈置——兩把椅子,並排緊靠放在星光映照的窗前,另一把椅子,放在相距兩米的對面。
    「再遠一點。」他淡淡下令。
    船主又把落單那把椅子,往後移了一大截:「您看這樣行嗎?這把椅子都快靠牆上了。」
    薄靳言這才眉目舒展,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簡瑤。
    「你們可以下來了。」薄靳言說。
    簡瑤:「我已經到碼頭了,李熏然剛才回去了……我們還要坐船嗎?還是回家?」
    薄靳言靜了一瞬:「太棒了。」
    簡瑤:「什麼?」
    「站著別動,我來接你。」說完他就掛了電話,轉頭對船主露出第一個柔和的笑容:「很高興的通知你——那把椅子可以扔掉了。」
    ——
    簡瑤也感覺出來,今晚的薄靳言,有點怪。但具體怎麼怪,又說不上來,他好像懷著某種目的,一直陪著他們。是什麼呢?難道把她和李熏然當成研究對像在觀察?
    長長的木板碼頭上,散落著稀疏的遊客,簡瑤有點心不在焉的朝前走。遠處,一艘艘小船如同闊葉浮動;近處,船工們扇著涼扇,靠在碼頭或甲板上,看到她就高聲招攬:「姑娘,租船嗎?湖上風景好啊!」
    簡瑤笑笑朝他們擺手,繼續朝前走,目光在碼頭邊搜尋著。
    忽然間,她的腳步頓住了。
    前方,一片開闊的水面裡,一艘棕褐色的篷船,靜靜停泊。
    一輪明月倒影在水光裡,湛湛蕩漾。漆亮的船身,彷彿也籠罩在薄薄的水汽裡。
    薄靳言就站在船頭,長身玉立,雙手插褲兜裡,抬頭望著她,英俊的臉比月光還要乾淨雋永,那雙黑眸更是寂寂生輝。
    他站在太美太靜的景致裡,就像剛從她的夢中走出來。
    又那麼一瞬間,簡瑤忽生一種直覺。
    他在等她,他是為了她站在這裡的,他同樣也感覺到了此刻的怦然心動。
    但這直覺太美好太突然,應該……不可能吧……
    這時,就見他朝她伸出修長漂亮的一隻手,黑眸牢牢鎖定了她,低沉的嗓音便宛如她腳畔的潺潺流水:
    「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小劇場——調~情高手
    某日,傅子遇跟女友鬧了矛盾,女友死活不肯理他。他靈機一動,跑到廚房,蒸了條魚,再把魚肉剔出來。
    當然,由於工種不如薄靳言熟練,他只剔了小半碗,就沒了耐性。但這也足夠了。
    他托著這一小碗聖物,獻到女友面前:「你中午都沒吃飯,我專門給你準備的,剔好的魚肉。」
    女友還氣著呢,可又有點心軟:「你幹什麼呢?」
    傅子遇如法炮製薄靳言的台詞:「看不出來嗎?我在哄你!」
    女友破涕為笑,果然接過魚肉:「你還真會哄人,情場高手啊你。」
    傅子遇謙虛:「哪裡哪裡,我跟人學的。學海無涯,不斷進步。」
    女友好奇:「誰啊?這麼會……調~情?」
    傅子遇想起最近剛剛交了女友的薄靳言,笑答:「他也是個奇特的人,戀愛情商為0,女孩的各種明示暗示都收不到。但我認為,他天生就是個調~情高手,你是沒看到他女朋友,以前被他無心撩撥得面紅耳赤啊,嘖嘖……」說到這裡,笑意更深。
    女友:「這麼好笑?」
    傅子遇把她一摟,說:「我是想,他天生就是調~情高手,如今還開了竅,那簡瑤豈不是要被他調得死去活來啊!」
    ……
    與此同時,正摟著簡瑤,走在樓下林蔭道的薄靳言,忽然打了個噴嚏。
    簡瑤轉頭看著他:「誰在念你呢!是不是冷呀?」
    已經入秋了,她身上搭著他的西裝,他只穿單薄的襯衣,肯定會冷啊!
    薄靳言卻只淡淡掃她一眼:「你不冷就可以了。」
    簡瑤心頭倏的一甜,好甜好甜……
    但她還是不得不指出事實:「可是……我的外套就在包裡,我可以穿自己的。」這樣你也不用冷到了啊?
    薄靳言瞥她一眼:「No.」
    「……為什麼?」
    他神色疏淡的答:「我喜歡看你被我的衣服包裹著。」
    簡瑤:「……」
    臉紅中……
    等兩人開門進了屋,薄靳言坐下來,簡瑤洗了手走回客廳,就見他眸色深幽的望著自己。
    「怎麼了?」
    「把西裝還給我。」
    「哦。」都進屋了,簡瑤立刻脫了。
    薄靳言微微一笑:「想必你又有點冷了。當然,還有個更好的辦法讓你暖和……」
    他的語氣倏的一沉,低沉的嗓音帶著濃濃的蠱惑:「坐到我懷裡來。」
    簡瑤:「……」
    持續臉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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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21 編輯

踏過蜿蜒的酒吧街,震耳欲聾的音樂和湖中潮濕的水汽,彷彿同時朝人襲來,混雜成某種令人心煩意亂的氣息。
    李熏然走出很長一段,身後已遠遠望不見簡瑤他們的位置,他看著夜空星光,長長的出了口氣。
    他並沒走到大路上去打車,而是隨便找了家看起來足夠吵足夠熱鬧的酒吧,折了進去。
    坐在吧檯前,又要了一打啤酒,獨自在燈下慢慢的喝。周圍紅男女綠,搖擺扭動著身軀。有女人靠過來:「一個人?」塞了張寫著電話的紙片到他襯衫口袋裡。他笑笑,把紙片拿出來,丟還給女人。
    「一個人喝悶酒?」旁邊也有獨坐的男人問。
    「是啊。」李熏然跟他一碰杯,一口飲盡。
    今夜如此喧囂,我只願祝你幸福,簡瑤。
    ——
    湖面明淨,水色清幽。
    簡瑤坐在清涼的木椅裡,心猿意馬的望著窗外夜景。薄靳言就坐在她身旁,身姿頎長舒展,一隻胳膊自然而然搭在她椅背上。
    明明安靜涼爽的船艙裡,卻有種說不出的燥熱感。
    「你剛剛說,不打算找男朋友?」薄靳言的聲音終於悠悠響起。
    簡瑤沒想到他突然提這茬兒,越發搞不明白,他到底要幹什麼。索性徹底轉頭盯著窗外,只留一個後腦勺給他:「不用你給我介紹別人。」
    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即使她不回頭,也能感覺到他身上溫熱的氣息,離自己更近了一些。
    這傢伙……
    靠過來做什麼?
    「我什麼時候要給你介紹別人了?」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邊。
    簡瑤微愣,轉頭看向他。
    誰知剛一回頭,臉頰就擦到了他的臉頰。
    簡瑤頓時一僵——
    他從椅子裡探身過來,離得很近很近,整個人都要覆到她身上了。那張臉更近,幾乎跟她鼻尖碰著鼻尖。而他的胸膛臂彎,幾乎也將她環住了。
    空氣彷彿陡然升溫,無形的曖昧瞬間灼燙了簡瑤的臉頰。
    跟那天在影院的情形,一模一樣……
    這不過這一次,在柔亮的燈光下,她能看清他白皙的臉、他烏黑的短髮、他的喉結他的雙手,還有那修長的眼眸,無比的幽深銳利逼人。
    他……要幹什麼啊?
    這氣氛太灼人,簡瑤下意識就往後一退。
    誰知剛一動,後腦就被他的手摁住,不能動了,繼續與他臉貼著臉,呼吸纏繞糾葛著。
    簡瑤的心「突」的一跳,就聽他慢慢的說:「你躲什麼?」黑眸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難道你不想親我嗎?」
    這一剎那,簡瑤腦子裡微微有點懵。喉嚨似乎也變得澀澀的有點緊。
    「那你……想親嗎?」
    話一出口,心跳已如鼓擂。她不由得垂下眼眸,不能再與他灼灼的目光對視。
    下巴卻一緊,被他的長指輕輕捏住了。
    男人的呼吸更近了,就在她鼻尖上方。
    「想。」他的嗓音似乎也有一點啞了,「很想。」
    簡瑤的呼吸倏的一滯,握住木椅扶手的雙手,也同時一緊。
    薄靳言柔軟微涼的唇,已經落了下來。
    周圍異常的靜,只有遙遠的岸邊傳來飄渺的音樂聲,還有不知何處的木槳划動水面的聲音。簡瑤整個人幾乎被薄靳言籠罩住,他一手扶著她的後腦,一手捏著她的臉,將她鎖在自己的胸膛裡。而那薄唇,輕輕的覆蓋住她的,吸吮著、舔舐著……男人獨有的清冷氣息,漸漸纏繞著她的唇舌。
    簡瑤只感覺的身體微微在發抖,心跳彷彿已經停滯了,整個胸腔彷彿被塞進某種緊滯漲澀的東西,令她動彈不得。可唇上傳來的感覺,是極慌亂的,也是極好的。溫柔、清冽、迷亂,只令人目眩神迷……她微喘著,抬眸望去,卻只見兩道烏黑的長眉下,他的眼睛輕闔著,是那麼安靜而專注。看到他這表情,簡瑤胸~口就像有一隻小手,輕柔撫平她錯亂的心跳……她也緩緩閉上眼,呼吸微促的承受著他的索求。
    他在吻她。
    她的……薄靳言啊……
    而此刻,他的感受又如何呢?
    女人的氣息,一如夢境中預見的那般甜美,甚至更加柔軟動人。唇舌輕觸的一剎那,便像舔上了一塊誘人的蜜糖,叫人……挪不開嘴。更不論鼻尖輕擦她的臉頰,她的睫毛輕顫拂過他臉頰的感覺……又癢,又舒服。
    但這個吻,又跟他預計的有所不同。
    他以為自己會一直很紳士的、溫柔的、輕輕的吻著她——那樣才算一個完美的吻。可是這麼親了一會兒,他卻感覺到本能的驅使,想要更多、更深入……幾乎是無師自通的,他的舌頭撬開她的唇,滑了進去。感覺到她似乎又抖了一下,他覺得非常滿意,舌頭順勢跟她糾纏得更火熱……慢慢的,她的喘息聲明顯起來,雙手也離開椅子扶手,輕輕抵住他的胸膛。這種反應只令薄靳言全身心的愉悅無比,雙手索性環住她的肩膀腰身,專心致志吻著她的唇,甚至連他的呼吸,都有些低促了……
    過了許久,他才鬆開她,結束這個真正意義上的初吻。
    完全法式的熱烈深吻。
    簡瑤的臉色完全酡紅,眼波也如同流光,瀲灩閃動。
    而薄靳言一隻手還摟著她的肩膀,側頭看著她,從來白皙清俊的臉頰,也染上一層紅暈。
    「很棒,不是嗎?」他低低的問。
    簡瑤的臉都快著火了,心裡卻甜甜的好像蕩漾著一汪碧波。她輕聲問:「你為什麼要親我?」
    薄靳言:「親自己女朋友有什麼不對?」
    簡瑤抿著唇沒笑出來:「我還沒答應做你女朋友。」
    薄靳言側眸看她一眼,搭在她肩上的手,還不安分的纏繞著她的長髮。
    「那你現在考慮。」
    兩人靜了一會兒,他忽然又不緊不慢的開口了:「簡瑤,我喜歡你。無論從哪方面看,我都很適合你。顯然以前我們倆錯誤定位了彼此的關係。」
    他的聲音略略低沉了幾分:「如果不是彼此吸引,我們又怎麼會這麼默契?事實上,你不用考慮太多,剛剛的吻,已經說明了一切——你和我之間,很有感覺。我想擁有你。簡瑤,做我的女人,我只想要你。」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令簡瑤完全失語了。
    他親口說「他喜歡她」;
    他還說「以前錯誤定位了彼此的關係」——鬼吶,只有他自己定位錯誤了。
    還有,「他想擁有她」?
    這傢伙講話一向直接,沒想到講這種話,也能直接成這樣。
    但是……她很喜歡。
    他只想要她,她也只要他呀。
    船艙裡依舊只有寂靜的燈光,耳邊唯有水聲潺潺。簡瑤靠在他的臂彎裡,微笑不語。而薄靳言臉頰的淺淺紅暈,似乎跟她一樣,持久未褪。
    過了一會兒,他轉頭望著她:「考慮好了嗎?」
    簡瑤忍笑——才過去幾分鐘啊!
    「我還在考慮。」
    他掃她一眼:「行,你繼續。」忽然又抬起修長的手,點了點自己一側臉頰:「先親一下我的臉,一直是我親你,換你了。」
    簡瑤笑出了聲:「……什麼呀?」這是什麼邏輯。
    可他也不說話,只唇畔掛著淺笑,一動不動在那裡等著。簡瑤看著他在燈下線條清晰的側臉,心跳也變得不穩。
    她探頭過去,輕輕在他臉頰落下一吻。
    他緩緩轉頭,直視著她,眸色幽沉。
    「太完美了。」他低聲說。
    簡瑤的臉又燙起來。誰知肩膀一緊,已經被他再次摟進懷裡,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低頭深深吻了下來。
    ……
    下船的時候,簡瑤的嘴唇已經有點腫了。
    他也一樣。二十二歲的女人,和二十六歲的男人,卻像情竇初開的青少年,頭次接吻就不知足的吻過了頭。
    夜色依舊喧囂,只不過此刻,他已是很自然而然攬著她的腰,走向停車場。
    她心情很好,他心情也很好,看什麼都順眼了很多,交停車費的時候,管理員說「你好」,他甚至還微笑回答「我非常好。」
    ……
    大切行駛在車流稀疏的環路上,城市燈火闌珊,幽美如夢。
    薄靳言手搭方向盤上,嘴角還噙著淺笑。簡瑤靠在副駕裡,心情亦是無法形容的甜。
    也許是剛才吻得太多,現在才後知後覺感到好渴。她從座位旁拿起瓶礦泉水,喝了好幾口。剛要放下,薄靳言已經伸手過來,從她手裡把水拿走了。
    見他抬頭要喝,簡瑤看一眼座位旁幾瓶未拆封的礦泉水:「那裡還有新的。」
    薄靳言掃她一眼,語氣淡然:「我喝你的。」薄唇已覆上瓶口。
    看著他喝水時喉結輕輕滾動,簡瑤好容易恢復白皙的臉,又染上微微的紅暈。
    這傢伙……
    這種行為,別人做,只會令簡瑤覺得肉麻。可他怎麼做的那麼理所當然呢?
    又開了一段,遇到個紅燈,他手輕敲方向盤,靜靜的等著。忽然間,轉頭看著她。
    「瑤瑤。」他眸光清亮的盯著她,「你想要我嗎?」
    簡瑤一口水嗆在喉嚨裡。
    雖然這話聽著曖昧,但他說的,應該是「擁有」的意思。
    她輕咳兩聲,含糊答:「你不是已經成為我男朋友了嗎?」
    都被你吻成這樣了,還問我要不要你?
    誰知他靜默片刻,眸色越發幽深澄亮:「顯然,我說的是身體。」
    簡瑤:「咳咳……」這一次,臉完全被嗆紅了。
    「暫時不想要。」她幾乎是立刻答。
    豈止是不想要,她完全沒想過好不好?
    可話一出口,又覺得囧——什麼叫做「暫時」?她為什麼要回答「暫時」?
    薄靳言掃她一眼,那目光實在深沉難辨。
    這時紅燈過了,他看向前方,繼續開車。過了幾秒鐘,忽然又說:「一定會很美好。」
    簡瑤完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會「美好」。
    側眸望去,只見他說這話時,眉目似乎都變得柔和愉悅了幾分。
    簡瑤的兩頰,再次如火如荼的燒了起來。
    這傢伙實在是……
    她曾想過,若是哪天他也喜歡了她,以他那遲鈍而傲慢的性格,也許完全不懂怎麼跟女朋友相處。那麼,她願意一點點的牽引著他,教他,走向兩個人的未來——雖然她沒有經驗,但是她戀愛情商比他高很多,不是嗎?
    可現在,她發現自己想錯了。
    「開竅」之後的薄靳言,的確依舊遲鈍。但這遲鈍完全不會體現為對愛情的懵懂,而是體現為——他徹底沒有普通人的羞澀感。
    而傲慢主導了一切。
    才第一天,他就這麼直接、明確、坦然自若的索求著她的一切。甚至已經開始計劃那件事……
    一直以來,都是她默默的喜歡著他,等著他的回應。
    現在,她卻有種感覺——一夜之間,他已經換被動為絕對的主動,將她視為盤中餐,隨時都有「吃」掉她的可能?
    不帶這樣的啊!
    ——
    下車之後,兩人先走到一樓他家門口。
    簡瑤:「那我回家了,晚安。」
    薄靳言淡淡一笑,握在她腰間的手紋絲不動:「我送你上去。」
    簡瑤想到剛才的推斷,心不由得微抖了一下。可他已經伸手去摁電梯了。
    沒關係,簡瑤想,她是絕對不可能今晚就跟他發生什麼的。絕不可能!
    到了她家門外的樓梯間,卻意外的看到了蜷在角落裡的……烏龜。
    簡瑤:「『沉默』?它怎麼在這裡?」
    薄靳言掃一眼空蕩蕩的龜殼,那花不知何時被人抽走了。他們離開已有大半個晚上,孩子、清潔、保安……任何經過的人,都可能拿走了那朵花。不過無所謂,女人已經到手了。
    簡瑤剛想蹲下把沉默抱起來,薄靳言把她的手一拉:「不用管它。一會兒我帶它回去。」
    簡瑤:「那也放到屋裡去呀。」
    薄靳言瞥她一眼:「你接吻的時候,喜歡有烏龜在旁邊看著?」
    簡瑤:「……」
    所以,他還打算登堂入室繼續吻她?
    她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低聲說:「已經這麼晚了,明天還要去市局,你回去吧。」
    話音剛落,薄靳言已經自己推開門,神色自若的先走了進去。
    簡瑤只好也跟進去,關上了房門。
    窗外夜色已經很深了,屋內一盞橘黃柔光,一切朦朦朧朧。
    他很自然的脫掉西裝外套,扔在沙發上,理了理襯衣袖子,然後轉身望著她。清俊的眉目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簡瑤被他盯得有點心慌意亂,走到窗邊(離他直線距離最遠的位置),脫掉外套放床上,同時問:「喝水嗎?」
    話音剛落,腳步聲漸近,他已經無聲的走了過來。
    簡瑤剛一轉身,就感覺到肩膀被人握住了。
    薄靳言已經到了她面前,眸色輕笑望著她。
    肩上傳來柔和而堅定的力量,簡瑤微怔,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推倒在床上。
    「你幹什麼……」簡瑤伸手擋住他的胸膛。可他毫不猶豫的壓到了她身上來,唇舌已經深深含住她的,模糊答道:「當然是親你,閉上眼睛。」
    這樣的親吻,當然比船上的吻更加熱烈有力。簡瑤感受著他沉重的身軀,一米八五的個子,就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而他一隻手摸著她的頭髮,另一隻手扣著她的手,一個勁兒的吻著她……
    慢慢的,彼此的呼吸都急促得不像話了。薄靳言的嘴唇離開了她的臉,沿著她柔滑纖細的頸項曲線,一點點下移——他再次無師自通了。
    簡瑤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這麼癢,這麼纏綿,整個人都像要軟在他的唇舌之下……
    忽然間,胸口一陣涼意,低頭一看,他已經離開了她的脖子,伸手在解她胸~前的扣子,嘴唇也落在那一片白滑豐腴之上……
    簡瑤一下子推開他:「停!這裡不可以親。」
    薄靳言這才抬眸看著她。
    燈光之下,穿著白襯衣的他,身形挺拔而清雋。而俊臉不知何時又染上了緋紅顏色,那雙黑眸則是沉沉湛湛。
    然後,他居然舔了一下嘴唇,似乎有點意猶未盡。但到底還是鬆開了她,在床邊坐了下來。
    雖然綿長的親吻停止了,可滿室迷濛熾熱的氣氛,彷彿久久未散。簡瑤面紅耳赤、髮絲散亂,剛把衣服扣好。手卻被他握住了。
    他將她的腰一勾,低頭望著她,嗓音還啞著:「禮尚往來,你不想親親我的脖子?」
    簡瑤的心跳再次加速。
    為什麼,這樣的他,令她感到無法拒絕呢?
    她把雙手搭在他肩上,側頭過去,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他的脖子上。男人皮膚微熱的氣息,縈繞著她的鼻翼,莫名令人覺得纏綿而安心……而當她親吻他時,他的手就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她的頭髮、她的耳朵……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暈紅的臉,望著他。
    而他也定定的盯著她。
    「你怎麼能這麼性~感?」他輕聲說,嗓音暗啞。
    簡瑤的臉更紅了。
    看他低頭過來又要親,她以殘存的清醒意志懸崖勒馬,輕輕推開他:「你該回去了。」
    ——
    這晚薄靳言終於還是回去了,他的首日侵略終止於她的脖子以下。
    簡瑤一個人躺在似乎殘留著他的氣息體溫的床上,整個人深埋在被子裡。
    她再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個沒有戀愛經驗的傢伙。她這麼喜歡他,可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要是他想要更進一步,她該怎麼辦啊!
    當簡瑤沉浸在甜蜜的糾結中時,回到家中的薄靳言,卻是非常身心舒暢的。他把沉默往角落裡一丟,洗了澡,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只是這一晚,又做了夢,真實的夢。
    夢到剛剛與簡瑤的親暱,並且在他親吻她的胸~部時,她沒有喊停。
    然後……就一直做了下去。
    某個瞬間,薄靳言倏的醒了。靜靜坐了幾秒鐘,起床把床單扔進了洗衣機,換了新床單和睡衣。
    再次躺回床上時,他看著窗外寂靜的夜色星光,淡淡一笑。
    呵……
    回望今晚,真是好滿足,又好不滿足。

    週一的早晨,傅子遇端著杯咖啡,坐在陽光燦爛的辦公室。第一件事,是給薄靳言打電話。
    「戰果如何?」他噙著笑意問,「表白成功了嗎?」
    電話那頭的薄靳言,正站在鏡前打領帶,笑容便如清風明月般疏淡:「她對我非常滿意。」
    傅子遇失笑。雖然早料到這個結果,但從薄靳言嘴裡說出來,感覺怎麼那麼欠扁呢?
    「晚上吃飯慶祝。」傅子遇說。
    「OK.」
    掛了電話,傅子遇又打給簡瑤:「恭喜你們。」
    昨日夜色太迷醉,此刻,簡瑤才發覺脖子上,某人留下的深深淺淺的吻痕,正對著鏡子打量。接到電話,笑了:「謝謝,都是你鼓勵我,我們才在一起。」
    兩人又聊了幾句,簡瑤心思一轉,問:「薄靳言他怎麼昨天突然就表白啊?」問出這問題,嘴角就帶上了甜甜的笑意。
    傅子遇微微一笑。
    那晚跟薄靳言吃飯,他也問過相同的問題。當時那傢伙怎麼答的?
    「因為他發現,你對他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並且他對你懷有很強烈真誠的慾望。咳……這是他的原話。」
    簡瑤在清晨裡白嫩嫩的臉頰,陡然又染上紅暈。
    「……看出來了。」她低喃。
    「什麼?」傅子遇沒聽太清。
    簡瑤立刻否認:「沒什麼!」
    ——
    簡瑤跟平時一樣,下樓到了他家門口。剛敲了兩聲,門就迅速打開了,薄靳言筆挺清逸的走了出來。一看到她,眉目間似乎就升起與昨晚相同的淺淡愉悅的笑意。
    簡瑤微笑:「早。」
    薄靳言低頭看著她:「早,親愛的。」
    簡瑤被這稱呼微微震了一下。他卻坦然自若的俯下臉,吻住她。男人清冷倨傲的氣息,大清早就纏繞著她的面頰、浸入她的唇舌。
    短暫輕吻後,他的薄唇移開。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黑眸在極近的距離盯著她,嗓音低沉動聽:「今晚繼續?」
    簡瑤的臉微微一燙。
    這傢伙……
    她索性不答,轉移話題:「走吧,今天警局好多事。」
    「嗯。」他看她一眼,把雙手插~進西裝褲兜裡,人站得筆直。
    「你可以挽著我。」
    簡瑤聽話的把手伸進他的臂彎。
    他眸中閃現一絲滿意的淡笑,她也忍不住笑了——
    他喜歡她挽著他呀……
    這樣並肩依偎的姿勢,她也很喜歡。
    ——
    確立戀愛關係第一天,呆在辦公室的他倆,跟平常沒有什麼不同。
    薄靳言一開始工作,就恢復了常態——安靜、專注、桀驁。照舊沒什麼耐性吃飯,也忘了跟她說話,更別說親她了。
    說實在的,到底是初嘗愛情,簡瑤今天時不時都有些心猿意馬。但她覺得薄靳言這樣很好,沒有在辦公室裡膩膩歪歪。對比他昨晚的熱情,她對他此刻的敬業,生出一絲欽佩。
    然而午休鈴聲響的時候,簡瑤忽然覺得不對勁。有人灼灼的看著自己。
    一抬頭,跟薄靳言四目凝視。
    據她對他的瞭解,肯定是剛才的鈴聲,打斷了他原本高度集中的思路。
    然後,就看到他神色淡淡的放下手裡的卷宗,走過來,吻住她。吻了很久之後,她臉頰緋紅,他則面帶微笑繼續工作去了。
    被吻得七葷八素的簡瑤,反而頓悟了。
    這傢伙,不是不想吻,只是忘了吧?他一工作起來,就會自然而然忘記所有的事,進入自己那個聰明驕傲又不可一世的世界裡。而剛剛突然想起來,立刻就過來索吻了。
    ——
    暮色~降臨,傅子遇驅車前往約好的飯店。
    跟服務員走向包間時,他問:「我朋友到了嗎?」
    年輕女服務員頓時有點臉紅:「到了有一會兒了。」
    傅子遇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推開虛掩的包間門一看:璀璨流光般的燈火下,薄靳言摟著簡瑤坐在沙發裡,正低頭吻著。男的西裝革履、清俊逼人,女的長裙婀娜、秀美纖柔。
    饒是傅子遇比起這一對戀愛經歷豐富太多,可此刻見兩人安靜而專注的吻著,卻忽的替他們老臉一紅。
    或許還是反差太大了……薄靳言熱吻女人,這種事情擱以前實在無法想像。
    他噙著笑意,步伐瀟灑的走進去。那兩人聽到動靜,同時抬頭。簡瑤頓時臉一紅,要推開薄靳言。薄靳言只淡淡掃一眼傅子遇,點點頭,然後低頭繼續看著她:「子遇點菜,我們繼續。」
    簡瑤堅決的推開了他,滿臉緋紅的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這傢伙真是上班是教授,下班變禽~獸。
    雖然他一直清冷著張臉,偶爾才露出點笑意。但是吻得太熱烈了,並且非常旁若無人。
    薄靳言這才跟傅子遇聊了起來,只是大手還扣著她一隻手,慢條斯理的捏著,也不知道在捏什麼。
    飯吃到一半,薄靳言去了洗手間。傅子遇就笑吟吟的看著簡瑤,簡瑤以為他要打趣,誰知他卻微歎了口氣,開口:「這樣真是很好,我還以為他要孤獨終老呢。多虧有你喜歡他。」
    簡瑤心裡被他說的軟軟的,手划動著碗中湯匙,笑著說:「怎麼會?你以前講過的,喜歡他的女人也不少。」
    傅子遇:「可要這尊大佛動心卻不容易。」他手撐著下巴笑望著她:「小心了簡瑤,他動心了,那可就是認定了,一輩子的事。」
    簡瑤划動湯匙的手一停:「他不可能想那麼遠吧?」才剛開始呀,而且他又是那麼遲鈍個人。
    「呵呵……我驗證給你看。」傅子遇很篤定。
    過了一會兒,薄靳言就回來了。剛一坐下,傅子遇就語氣很稀鬆平常的說:「以後你們的婚戒,肯定得足夠完美。」
    簡瑤喝著茶,觀察薄靳言的反應,就見他神色淡然的答:「當然。」
    傅子遇又說:「選鑽石、打磨、預定一流設計師和工匠,要想做到最好,起碼得提前幾個月,你記著點這事。」
    薄靳言微一思索,看一眼簡瑤:「她是我見過最挑剔的女人,至少得提前一年。」揚了揚眉:「噢……該開始準備了。」
    傅子遇:「可以。」
    簡瑤:「……」
    ——
    戀愛的心情,總是相似的。無論你是十六歲還是二十六歲,無論愛情發生早或晚。你只想跟他呆在一起,怎麼也不夠。即使兩人什麼都不做,也很滿足。
    這晚兩人回到公寓樓下,已是夜裡八點多。正是夜的黃金時段,簡瑤也不用開口,因為他肯定會跟上來。誰知剛往電梯走了一步,卻被他拉住了手。
    「如果我沒記錯——」他長眸清澈的盯著她,「你今天應該搬下來,跟我同居了。」
    簡瑤莫名其妙:「我什麼時候說過?」
    薄靳言微怔了一下。
    「如果你有了男朋友,而且關係不錯,你會跟他住在一起,二十四小時陪著他。」他不緊不慢的複述她多日前講過的話。
    簡瑤忍不住笑了。他記得好清楚。
    當初她這麼說,是要拒絕他的非分要求。
    現在,卻成為他再次提出非分要求的依據了?
    她只輕咬著下唇,眸光盈盈,站在燈下不說話。薄靳言看得分明,繼續淡淡的說:「請注意:我是你男朋友,我們關係很好,完全達到你的要求……」
    「好。」簡瑤輕聲打斷他,牽著他的手搖了搖,「我今天就搬下來。」
    薄靳言眸色輕斂,握著她的手,卻微微一緊。
    而後,風光月霽,眉目生輝。
    「太棒了。」
    一小時後。
    薄靳言一手提一隻箱子,走在前頭。簡瑤空著手,輕輕鬆鬆跟在後面。
    看著他俊臉始終掛著淡笑,把她的箱子放進臥室,簡瑤不知怎麼的,忽然有種踏實的感覺。
    其實是聽他在飯店時,旁若無人討論跟她結婚,她就一直有點甜甜的感動。
    當然,也讓她又好氣又好笑。也沒跟他爭辯什麼——萬一她說「我什麼時候答應嫁給你了」,萬一他今晚就求婚怎麼辦……乾脆不理他。
    不過……
    她知道,他不是會計劃這些事的人。只是傅子遇提到了,他就覺得理所當然。
    這說明,他心裡,是真的很認真的對待她、重視她。
    所以她不想拒絕他。正因為是他,所以不想拒絕。
    至於會不會發生親密關係?她覺得這跟同居沒關係。因為薄靳言是個很紳士的人,肯定會尊重她的意願。所以要不要發生,還是由她決定的。
    這麼想著,她就釋然了。
    然而,簡瑤畢竟沒有經驗。她完全不知道,多少女孩就是抱著跟她相同的想法,以為自己能控制能主導。殊不知朝暮相處、耳鬢廝磨之後,還有一種情況,叫做情難自禁?這是後話了。
    很快就搬完家了,時間還早,薄靳言心滿意足摟著她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看《法眼》。
    以前簡瑤偶爾陪他看個一集半集,也無所謂。現在住一起就不一樣了,難道她要天天晚上看紀錄片?
    她把遙控器拿走:「不要老看這個,找個連續劇看看。」
    薄靳言微蹙眉頭:「噢,那是折磨。」
    簡瑤答:「那是消遣。」說完就開始換台。
    薄靳言看著電視裡閃過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條件反射就想制止她。誰知剛一低頭,她卻也抬頭,用手輕扯他的襯衣:「你從早忙到晚,晚上還看刑事紀錄片,腦子也休息一下啊。」
    聲音軟軟糯糯,扣在他襯衣上的手指潔白柔軟。
    「我對這種事沒興趣。」他說,「不過如果你每五分鐘親我一下,我可以陪你做任何無聊的事。」
    ——
    看完電視,已經十一點了。
    不過這個時候,簡瑤已經是坐在他懷裡,被他低頭吻著。臉頰、脖子、耳朵、手……他親完她,就要她親他。
    半晌,他的唇移開。
    襯衣略顯凌亂,面頰微紅、眸色澄亮。他的嗓音很啞,渾然天成、理所當然的誘惑著:「今晚睡我房間?」
    簡瑤立刻從他身上跳下來:「不,我要去睡了。」
    ——
    躺在床上,簡瑤甜甜的把自己埋在被子裡,耳朵還能聽到外頭,他的腳步聲,他開門關門的聲音,然後是放水的聲音——
    他在客廳浴缸洗澡。
    真是……不拿她當外人啊。
    沒打算聽,可那些聲音又自動往耳朵裡鑽。正聽得清晰,手機卻響了。
    簡瑤一看,是妹妹簡萱。她最近正放暑假在家,打算過完中秋節才回學校。
    簡瑤微微一笑,接起。剛說了幾句,就感覺妹妹有點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敏銳的問。
    簡萱頓了一下:「姐,熏然哥對你表白了嗎?」
    簡瑤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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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22 編輯

廣闊的機場大廳裡,燈光璀亮,人潮不息。廣播裡不斷重複著飛機起起落落的消息,就像B市這座城市的基調:繁榮、忙碌、疏離。
    李熏然點了支煙,坐在吸煙室角落的椅子裡。靜靜抽了一會兒,掏出手機。
    那是前天跟簡瑤在護城河畔拍的照片。她娉婷立於陽光下,笑容恬美。而他站在她背後,一隻手搭在漢白玉扶欄上,一隻手擁著她的肩,笑意散漫肆意。
    凝望了一陣,李熏然微微一笑,熄了煙,把手機收回褲兜裡,站起來轉身。
    他怔住了。
    簡瑤就站在門口。四目凝視剎那,她似乎也有一絲遲滯,然而就微笑望著他。一如既往的溫柔笑意。
    李熏然只覺得胸膛中那顆心,就這麼被她的笑容,扯了一下。
    靜默片刻,他也笑了,走到她面前,抄手望著她:「你怎麼跑來了?」
    這一次,他的簡瑤,聲音裡透著一絲澀意:「你還打算不辭而別嗎?」
    李熏然沒出聲。
    兩人靜靜望著彼此,門裡門外,身後人來人往。
    幾乎是同時,他們都露出笑容。李熏然長臂一勾,將她抱進了懷裡。
    簡瑤也輕輕抱著他的背。他的懷抱寬闊而堅實,還有淡淡的汗味。
    雖然小了三歲,從小跟著他長大,但她從沒當面叫過他「熏然哥」。李熏然就是李熏然,當她需要的時候,無論他們是相聚還是分離,他總是會站在某個地方,漫不經心的鼓勵她:「簡瑤,這點困難算什麼?別跟我扯。」「嗯,這樣才像跟過我的人。」
    什麼都不必說。她最重要的朋友,她永遠不想失去的人。
    而李熏然摟著懷中女人柔軟的腰肢,聞著她耳鬢清香的氣息,雙臂緊緊一收後,鬆開了她。
    「怎麼跑進候機區的?」他問。
    簡瑤掏出脖子上掛著的警察工作證:「還挺管用的。你以前是不是到哪裡都暢通無阻?」
    李熏然哈哈一笑,將她肩膀一勾:「走吧,我差不多該登機了。」
    「嗯。」簡瑤也噙著笑,跟他並肩而行。前方是一條敞亮的走廊,走廊盡頭,就是開闊的候機廳,許多人聚集在那裡。而相隔數米的玻璃窗外,停機坪燈火寂靜,一架飛機正緩緩逼近。
    「你的新晉男友沒跟過來?」李熏然步伐悠閒,含笑問道。
    「沒,他在家呢。」
    ——
    愛情有很多種。而李熏然對簡瑤的感情,大概就是介於愛和友情當中那種。
    從小就跟著他的丫頭,熟得不能再熟。當她從白嫩嫩的小糰子,長成婀娜秀美的姑娘,身邊多少哥們兒,攛掇著想追求,都被他攔了。有人來找茬:「李熏然,不是自己想追吧?真夠兄弟啊你。」他抬起冷峻的眼,盯著那人:「她是我妹。我能准她早戀嗎?」
    可內心,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嗎?當時十八歲的李熏然,也不知道。她對他是不可或缺的,誰也別想攪合。可若說是愛情,又少了很多激情,好像還不夠。而且,她還太小了。
    真正對她動了念頭,是他高考結束,拿到警校錄取通知書。要到外地讀書了,臨走前夜,他去她家,想找她吃宵夜。
    走到門外,卻聽到簡萱帶著哭意的聲音從裡頭傳來:「姐,你捨得熏然哥哥嗎?」
    那時候,簡瑤才十五歲,簡萱十二歲。李熏然聽著兩小姑娘討論自己,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從虛掩的房門望進去。
    這一望,卻愣住了。
    他的白淨柔美得像玉一樣的姑娘,就坐在床頭,抬起纖纖素手,擦掉臉上的淚。
    「我捨不得熏然哥……」她輕聲說,「其實我也想讀警校的。」
    李熏然就覺得心頭像是被什麼,狠狠捶了一下。
    簡瑤很堅強,從小到大,他幾乎就沒看她掉過眼淚。可原來她這麼依戀他,依戀她的「熏然哥」。
    李熏然的心「突突」的跳,有種陌生的、但是又明瞭的情愫,湧上心頭。他在門外站了片刻,轉身離開。
    躺在家裡的床上,李熏然看著警校錄取通知書,做了個重大的決定。
    他要去告訴她,他會等她。等她長大,等她十八歲高考完。然後他們可以談一場戀愛。
    他是陪著她長大的男孩,也許今後可以一直陪著她到老。
    然而當他再次走出臥室,卻見簡瑤媽媽,正坐在客廳,跟自己的母親聊天。
    「你真不讓簡瑤念警校?」他母親問,「其實現在做警察挺好的,也不會有以前那麼危險了。」
    他心念一動,站在門口沒出去。
    簡瑤媽媽臉色平淡的搖了搖頭:「我不讓她念。我也不怕你不好想,現在雖然兩個孩子關係好。但是以後,我也不想簡瑤找個當警察的。我不想她還記著從前,我已經記一輩子了,她還小,又不像簡萱傻乎乎的,自己很有心思……唉!」
    他媽媽拍了拍簡瑤媽媽的背:「我明白,熏然就跟她哥哥似的。這兩孩子都這麼聽話,我們也算是省心了。」
    ……
    李熏然大學也交過個女友,也曾有過熱情似火。到後來女友不肯陪他回家鄉,也就分了。然後就一直淡淡的,提不起談戀愛的興趣。
    去年冬天與簡瑤重逢,著實令他歡喜了一番。但這種歡喜,是溫暖而柔軟的悸動,就像甘冽清泉澆灌心頭。他覺得,當然與男女之情無關。
    看到簡瑤成為薄靳言的助手,跟著他跑前跑後時。李熏然心裡也會有那麼點吃味。
    但是也還好。他對她的感覺,也只是一時衝動,本就不算濃烈,所以十八歲時才能輕易割捨。那一點點近乎塵封的感覺,與他們多年來固若金湯的深厚友誼相比,根本不算什麼。而且她在B市、他在家鄉;她母親也不贊同;她對他也沒有感覺……
    所以說,這世上許多看似放蕩不羈的男人,實則心細如髮。正因為看得透、放得下,所以他總是活得坦蕩。
    直至兩個月前,他在一起案子裡身負重傷。他隻身制服了五名罪犯,被其中一人連捅數刀。
    都說人快死的時候,會看到心靈深處的幻象。瀕死那一刻產生的幻覺,他記得很清楚。他看到道道白光在面前閃過,看到鮮血塗遍渾沌的世界。
    然後他看到了父母。他穿著筆挺的警服,與他們微笑擁抱。
    最後,他忽然到了一個滿是血泊的房間。
    那是個九十年代裝修風格的屋子,組閤家具櫃上放著20寸的彩電,沙發是老式彈簧的。地上躺著幾個血肉模糊的人。
    許多人在混亂的走,許多人在哭。他剛走進去,就踩到了血水了。
    然後他聽到有人說話:
    「全死了,只有兩個孩子活了下來。」
    「小的抱出去了,大的抱著老簡……不肯走。」
    「她看到了,怎麼讓她看到了!」
    「熏然你怎麼也跑進來了……快把兩個孩子都送走。」
    然後忽然就有人,把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女孩,推到他懷裡。
    他低頭看著她,小小的臉,煞白得沒有一點血色。黑漆漆的眼珠,死死的瞪著。她不哭也不鬧,就只用那小小的胳膊,緊緊的抱著他。他也抱著她。
    兩個孩子就這麼抱著好幾天,任誰勸也不鬆手,不說話。直到最後,一起睡著了,才被大人們分開。
    那一年,他十歲,她七歲。
    他一直以為,曾經對她不過是一時心動,宛如春夢了無痕。卻原來從那麼早的時候,就把所有憐惜都給了她。那淡若流水的感情,竟也是情根深種,臨死都無法割捨。
    ……
    簡萱放暑假在家,經常到醫院照顧他,有一天拿起他的手機:「剛剛有姐的未接來電啊,她還給你發短信了。你……還是不回嗎?」
    他笑著說:「不用了,你姐要知道了,還不把工作丟下跑回來?她才剛畢業上班,別影響她。」
    簡萱看著他,咬咬下唇沒說什麼。
    但李熏然很清楚,自己只是不想讓她心疼罷了。他是男人,也是警察,哪怕為了破案骨頭斷成渣,也不要讓他喜歡的女人,傷心掉眼淚。
    他遲到了七年。等他好了,就去找她。
    ——
    登機口前,旅客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李熏然轉身看著簡瑤,什麼也沒多說,含笑揉揉她的頭髮。
    簡瑤也笑:「過年回去再找你。」
    「嗯。」
    兩人靜了片刻。
    燈光如水,夜色如夢,旅人匆匆。唯有他倆矗立其中,安靜相對。
    「簡瑤。」他忽然輕喚一聲。
    簡瑤:「嗯?」
    他微微一笑:「你看誰來了?」往她身後一指。
    簡瑤心裡「咯登」一下,不會是……她立刻回頭,卻只見些陌生的面孔,沒有那傢伙桀驁的身影。
    她疑惑的轉頭看向李熏然,誰知眼前光影一暗,他的唇已經壓了上來。
    腰間一緊,被他摟住了。年輕男人熾熱的唇,重重壓住她的。舌頭毫不猶豫的長驅直入,纏繞著她的,用力追逐。陌生的男性氣息完全侵佔她的口腔,每一次舔舐吮吸,彷彿都帶著強烈決絕的意味,像要將她的唇舌吞噬乾淨。
    簡瑤只滯了一瞬,就用力推開他。但不用她推,李熏然已經驟然鬆手,徹底放手,往後推了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冷峻而漂亮的臉似乎也湧起緋紅,眼神卻是暗沉的,唇上彷彿還殘留著水色。
    簡瑤的心突突的跳,望著他,什麼也不能說。
    他卻笑了,摸了摸自己的唇。
    「就這一次。」他慢悠悠的說,「你也不能讓我白來一趟。」
    簡瑤心中狠狠的酸了一下。
    他卻粲然一笑:「成了,我走了。別忘了你說的,冬天回來一起玩。」他轉身就走,步伐利落,眼看就要進入登機口。
    「熏然!」簡瑤喊道。
    他腳步一頓。
    「一路平安。落地給我短信。」
    他沒有回頭,揮了揮手,語氣溫和:「再見,簡瑤。」
    再見,我懵懂無知的愛了這麼多年的女孩。
    ——
    簡瑤今天是開著薄靳言的大切來的,駛出機場高速、進入市區已經八點多了。滿城華燈初上,夜景瑰麗而遼闊。
    過了一會兒,她的眼角就泛起陣陣鹹濕,視線也有點模糊。打開車窗,夜風吹進來,慢慢就干了。
    ——
    推開家門,就見客廳燈光澄亮,電視裡在放紀錄片《拍案說法》,卻不見薄靳言的身影。
    她換鞋進屋,卻聞到一陣濃濃的,混雜著黃油、藍莓和牛奶的香味。
    她有點不可思議的走到廚房,果然就見薄靳言穿著筆挺的襯衫西褲,還圍著條黑色長圍裙,戴著厚手套,姿態倨傲的立在流理台前。
    冷酷清貴的外形和溫馨居家的裝扮,同時出現在他身上,感覺矛盾又古怪。但他一臉理所當然的淡漠,只回頭掃一眼她,繼續盯著烤箱。
    簡瑤走過去:「你在做什麼?」
    他戴著手套,不方便抱她。將雙手背到身後,微微彎腰,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在你去送別那位暗戀你的男士時,你的男朋友,正在家裡辛勤的為你烘烤手工餅乾。」
    簡瑤微愣。
    今天下班時,她說要去送李熏然,薄靳言淡淡說:「OK,走。」她不得不糾正:「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當時薄靳言眸色深沉的看著她。
    她還想他不會吃醋生氣吧?誰知他只說:「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簡瑤當然沒有告訴他,李熏然喜歡自己。見他如此反應,還想著他並不太在意李熏然。誰知剛回來,他就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他居然看出李熏然喜歡她?
    薄靳言當然是看出來了。
    身為一個心理專家,雖然他曾經在感情上表現遲鈍,但那並不代表他的感覺遲鈍。事實上,從與簡瑤相遇第一天開始,他就察覺了自己對她的好感。
    問題是,因為完全沒跟女人相處過,他一直以為那份好感,是類似於跟傅子遇的友誼罷了。
    直到這份好感,強烈到他想要徹底佔有她。
    ……
    所以一旦明白這就是愛情,再輔以心理學和微表情的專業知識,他怎麼可能看不出李熏然看著簡瑤時,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聽到她要去一個人送李熏然,薄靳言心裡當然是不舒服的。但從小的教養和男士風度,讓他必須尊重女朋友的個人空間。
    後來……他就去為她做餅乾了。
    因為有一次她說過,某種配方的手工餅乾,味道最贊,令她欲罷不能。
    ……
    四目相對,薄靳言的目光清亮,坦然自若。
    簡瑤的心忽然變得軟綿綿的。這一晚心中那紛紛擾擾的情緒,彷彿都被他看似淡然,實則溫柔的目光包裹住。
    她伸手,輕輕從背後抱住他的腰:「那謝謝你啊,辛勤的男朋友。」
    交往了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這麼親暱的主動抱著他(其實才三天,但薄靳言認為時間不短了)。他唇角微勾:「你的手還真沒什麼力氣。」
    再抱緊一點,女人。
    ……
    不過,薄靳言做什麼事都不喜歡人打擾。烤餅乾也一樣,抱了一會兒,就趕簡瑤去客廳。
    餅乾出爐,他先嘗了一片,眉目舒展。
    很好,像是他烤出的餅乾。
    一整盤餅乾搭配紅酒,再放上一株紅玫瑰。端到客廳,卻發覺沒人。簡瑤站在陽台上,轉頭望著他。
    陽台的小圓桌上,點了一支蠟燭,火光跳躍,映著她溫柔的臉和眸光。
    噢……她真浪漫。
    薄靳言放下餅乾,低頭吻住她。
    「我們聊天好不好?」她問。
    「嗯?」
    「我想跟你講小時候的事。」
    正吻得專注的薄靳言微微一怔,隨即大手鎖緊她的腰:「非常正確的決定。」

    愛一個人,就會想跟他分享,內心埋藏最深的秘密。
    夜色如此安靜,天邊的星光彷彿也要進入深眠,若隱若現。簡瑤像貓一樣蜷在沙發上,頭靠在薄靳言,輕聲說:「其實我爸的事,他的樣子,我都記得不太清楚了。」
    薄靳言點頭:「正常人的正常記憶水平。」
    簡瑤笑了,輕輕捶了下他的胸口——身為傾聽者,他還真是倨傲又一本正經。
    「那年我七歲。」她輕聲說,目光彷彿也看向極遠的地方,「爸在偵緝一宗惡劣的殺人案。那時候還有很多混混。殺人案的幕後黑手,就是當時一個有名的黑老大。」
    「嗯。」薄靳言的手輕輕繞著她耳邊長髮,「繼續。」
    「那天爸帶我和小萱,去給爺爺過生日。我媽廠裡要加班,所以還沒趕到。」她的聲音有點啞了,「本來,那是很高興的一天。我還記得很清楚,爺爺奶奶在做飯,簡萱還很小,在房裡睡覺,爸陪我在玩。後來,那些人就來了。」
    感覺她握著自己的手,微微收緊,薄靳言的黑眸靜若寒淵。
    「他們號稱『斧頭幫』,用的是斧頭。」簡瑤輕輕呼出口氣,「其實都是十幾二十歲的男孩,砍完就跑了。後來都抓回來坐牢了。」
    講完這幾句,簡瑤就不做聲了,把頭往他身上抵了抵。
    而薄靳言……
    看著懷中女人的腦袋瓜,心頭一陣難得的柔軟:噢,她如此依賴他,依賴自己的男人。
    傾聽交流果然是加深情侶感情的必要手段,與身體交流同等重要。
    微一沉吟,他開口:「很高興你與我分享。事實上,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是由你親口說出來,意義不同凡響。這意味著你對我的愛和信任,已經抵達很深的層次。當然,我也一樣。」
    簡瑤在他懷裡,唇角微勾。
    卻聽他又說:「你把自己調整得非常好。我為你驕傲。」
    簡瑤的眼眶,忽然有些濕潤。
    她知道,他肯定不會像別人那樣,體貼的說什麼「都過去了」「不要傷心難過」。
    可是,他為她驕傲?
    這麼簡潔平和的一句話,卻像一串最溫柔的音符,落在她心上。
    頓了頓,她說:「還有。」
    薄靳言輕佻長眉,低頭凝視著她。
    「那天其實我不在房裡,我在客廳。」她慢慢的說,「我當時跟我爸在玩捉迷藏。他就……把我鎖在櫃子裡,把沙發推過來,擋住了。但是我能看見。他們開了很大的音響,我怎麼叫都沒用。後來,我被人救出來時,爸還沒死,我就一直抱著他,直到他斷氣。」
    ……
    為什麼今天想對薄靳言說這個呢?
    或許是李熏然的辭別,令她想起了往事。
    又或許是她意識到,埋藏最深的傷口,無法對任何人提及的經歷,終於可以小心翼翼的袒露在這個男人面前。
    因為他會懂,比任何人都懂。
    因為今後,他是她最親密的人。
    薄靳言的俊臉像是罩上了一層寒氣。靜靜注視她幾秒鐘,低頭深深吻了下去。
    這晚,他抱著她,在星光下坐了很久。她跟他講以前的事,講父親曾經也是釣魚高手;講自己很長時間不敢一個人睡。也講大學時候,每天背語法單詞多麼無聊。
    薄靳言一直安靜的聽著,當然也深刻踐行他的諾言——時不時親吻她。一開始簡瑤還沒留意,後來發覺,他竟然真的是嚴格遵循時間,五分鐘一到,就中止談話,低頭索吻。忍不住就笑了。
    她也問他大學裡有趣的事,而他只是微蹙眉頭:「沒有留意過。」
    簡瑤:「……好吧。」
    困意襲來時,夜色已深。
    簡瑤從沙發站起來,離開薄靳言的懷抱:「我去睡了。」
    薄靳言看她一眼,也站起來。兩人走回客廳,到了她臥室門口。
    簡瑤:「那晚安。」
    薄靳言低頭在她額上落下輕吻,眸色幽深的望著她:「晚安,好夢。」
    ——
    然而這晚,簡瑤並不像薄靳言祝願的那樣「好夢」。或許是想起了塵封已久的往事,她望著窗外黯淡的星辰,只覺得心裡特別的空。
    後來又想起了薄靳言。這幾天來,每晚親暱纏綿後,他都顯得意猶未盡,並且直接提出……做~愛的想法。
    第一天,他問:「想要我的身體嗎?」
    第二天,他說:「今晚睡我房間?」
    豈止是直接,簡直是赤~裸。
    可今天,他卻忘了這事,只溫柔的對她說好夢。
    簡瑤忍不住笑了。
    而此刻,薄靳言穿著黑色睡衣,筆直躺在2米乘2米的黑色大床上,也沒有睡著。
    他見過遠比簡瑤的經歷,更凶殘的案件。包括他自己的過去。
    可想到他的女人曾經身在地獄,再想到她今天臉頰的淚水漣漣,他就一陣心煩氣躁。
    直挺挺躺了一個小時後,他起身、下床,從櫥櫃裡拿出鑰匙,步出房間。
    所以說,像他這種行動力超強的男人,是不會去考慮,半夜三更偷偷拿鑰匙進入女人的房間,是否合時宜的。
    他只知道,他現在強烈的想要跟這個女人呆在一起。她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為什麼不去?
    簡瑤在床上輾轉了一會兒,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薄靳言起來了?半夜他要做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就聽到門鎖上傳來細碎的聲響,鑰匙擰動的聲音。
    簡瑤微微一僵,躺著沒動。
    門緩緩被推開了,熟悉而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悄無聲息的步入房間,反手關上了門。
    簡瑤倒是一點也沒緊張,因為知道薄靳言不會對她逾矩。房間內沒開燈,一片昏暗。她微瞇著眼,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只見他緩步走到床邊,簡瑤立刻閉上眼裝睡。
    忽然間,手被他輕輕的、輕輕的拿了起來。一陣柔軟濕潤的觸覺傳來——是他親了一下。
    簡瑤心頭微微一蕩,他已經把她的手緩緩放回床上。
    有的時候,手背的輕輕一吻,比熱烈的舌吻,更能打動女人。
    因為無關情~欲,唯有凝望和愛慕。
    簡瑤有點想笑,但是忍住了。等了一會兒,聽他沒有動靜,以為他要走了。誰知右側床鋪忽然一沉。
    簡瑤微怔——他躺下來了。
    男人的氣息瞬間逼近,他那微涼的黑色睡衣衣領,甚至擦到了她的鼻子。而腰間一沉,他的手搭了上來。
    簡瑤忍著,還是沒動。結果很快,他的手就摸上了她的頭髮,跟白天那樣,纏著玩著。當然,動作很輕,如果她真的睡著了,大概不會被吵醒。
    這傢伙……
    簡瑤又忍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了,睜眼望著他,眼眸在陰暗裡也是亮晶晶的。
    而他對上她的眼眸,微愣了一下,唇畔已勾起笑意。
    「原來你也睡不著。」語氣有點得意。
    簡瑤輕笑出聲,看他是側臥正對著自己,不由得說:「你左側臥了!最不健康的姿勢。」
    薄靳言明顯又怔了一下,似乎才意識到這一事實——向來鄙視簡瑤睡姿的他,居然違背了自己的金科玉律。
    然而,讓薄靳言吃癟的後果,當然是很嚴重的。
    黑眸靜而深的盯了她片刻,淡淡開口:「所以呢?」
    簡瑤:「什麼所以?」
    「你打算怎麼補償我?」
    話音剛落,他已經吻了下來。
    很深入的一個吻。他的手牢牢捧起她的臉,只吻得她微喘連連。
    片刻後,他的唇才移開,不發一言的望著她。
    簡瑤也有些恍惚的望著他。黑夜清冷幽寂,而他的臉俊美如雕塑,只為她而凝望。
    空氣裡像是有燥熱的氣息在縈繞,在發酵。她的心突突跳得厲害,而之前心中的那些空曠,那些鈍痛,彷彿都被他這個吻填滿、撫平。他的唇舌、他的觸碰,就像一塊磁石,吸引著她,想要更多、更多。
    靜默片刻,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而他也幾乎是同時眸色一沉,翻身壓到了她身上,雙手緊扣她的十指,唇舌再次欺了下來。
    只因為在這寂靜的深夜裡,在彼此傾訴衷腸之後,兩顆心同樣燥亂不安,同樣壓抑而渴望。
    一開始,薄靳言的唇舌,依然只在她的臉頰流連,慢慢,就到了脖子。而簡瑤腦子裡是火熱的,她沒去想做或者不做的問題,她只是本能的想要親近他。可今晚似乎又與之前幾次有所不同,某種陌生的衝動,埋藏身體深處許久的衝動,彷彿被點燃。
    危險又吸引人的衝動。但她還沒意識到,那是什麼。
    簡瑤穿的是套睡衣,薄靳言的大手便如往常一樣,隔著柔軟布料,沿著她的身體曲線,輕輕撫~摸著。可過了一會兒,他的手緩緩上移,自然而然包裹住她的一側豐腴飽滿。
    「噢……」他的手指輕捏了一下,薄唇中同時逸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
    頭一次被人觸碰這裡,簡瑤只能雙手輕抓住他的睡衣,在他肩窩裡埋下滾燙的臉。
    而此刻,薄靳言的長指輕揉其上,他覺得那充盈掌心的手感,簡直是好極了。再想著她或許會因為他的挑~逗,產生強烈的快~感,他越發感到熱血沸騰。
    下意識的,他就低下頭,靈巧而修長的手,三下五除二解開她睡衣上的紐扣。
    簡瑤嚶嚀一聲:「不要……」
    薄靳言頭一次沒有紳士風度的違背了她的意願(當然,也許只是言語上的),低頭咬了上去。
    簡瑤感覺到奇異的酥~癢從頂端傳來,在陰暗中,看著他一頭黑色短髮,埋首在自己胸~前,感覺……要窒息了。
    「Fantastic.」(夢幻的)他輕歎了一聲。
    簡瑤抬起雙手,摀住火燒般的臉頰:「你……不要評價。」
    身體廝磨著,簡瑤宛如蒲草般,被他捧在一雙大手中,寸寸輕咬之餘,終於察覺到下方,有緊繃的硬物,抵住了自己。
    這令她越發羞怯,也終於有些慌亂和對未知的恐懼。
    就在這時,薄靳言忽然鬆開她,直起了身子。
    簡瑤怔怔望著他。
    他眸色暗沉,隱有笑意。非常利落的脫掉上衣,再次壓了下來。
    簡瑤抬手就抵住了他的胸膛:「你脫衣服……幹什麼?」
    薄靳言也愣了一下。
    事實上,他脫衣服完全出於下意識。身體滾燙而激動,某處緊繃得像要炸掉。然後……他就把衣服給脫了。
    他靜默了一瞬。
    「簡瑤,我們做吧。」
    簡瑤躺在他身下,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微微有些顫慄。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望著他在黑暗裡修長而光~裸的身軀。
    這一瞬間,時間彷彿也停滯了。空氣裡燥熱的氣息像是要將人迷倒,他倆靜靜對望著。他在等她的回答。
    柔弱而微啞的女聲,終於輕輕響起:「那你輕一點。」
    薄靳言的笑容無聲放大。
    「謝謝。」
    他的身軀再次伏了下來。只不過這一次,唇舌與她糾纏著,大手,卻緩緩滑向下方,從睡褲中探了進去。
    感覺到他的手撫摸著她的腿,她全身都緊繃起來。
    這時,他含糊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我要糾正你一點。」
    「嗯?」她顫聲。
    「如果我動作輕,你就不能產生強烈的快~感。」
    簡瑤真是被他打敗了,整個人都想縮到他懷裡躲起來:「你別說話了。」
    他忽然直起身子,摸向床頭燈的開關:「我必須開燈。」
    「不要。」簡瑤擋住他的手。
    「為什麼?難道你不想看我的身體嗎?」
    「不是。」簡瑤的臉都快滴下血來,「我害羞。下次再開燈好不好?」
    薄靳言沉默片刻:「OK.」
    簡瑤鬆了口氣,卻聽他又說:「我可以戴夜視鏡,兩全其美。」
    「不許戴!」簡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他下床,「就這樣……」
    薄靳言在陰暗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的笑了。
    「你怎麼會害羞成這個樣子?」
    話音未落,再次俯身下來。只不過動作非常非常的溫柔。他輕輕沿著她的脖子往下,徹底脫掉了她的上衣,一寸寸吻著她的背。手也再次往下探去。
    其實,在這個時候,薄靳言幾乎身上每一個乾涸了26年的細胞,都在叫囂著直入主題。但強大的意志力,令他暫時忍住了。懷中的女人是如此柔軟,而她剛剛的表現也令他意識到,她是因為愛他,才強忍住巨大的羞澀,接受他的求愛。所以身為男人,一個有風度的男人,必須以她的感受為先。而生理學知識告訴我們,充分的前~戲會令她更興奮,初次更順利,所以他耐著性子,忍著近乎燃燒的慾望,一遍遍親吻她的嬌軀。
    當然事後,薄靳言也為此刻的耽誤,頗為懊惱。因為根據後來他日漸豐富的經驗,有了之前這段時間的親暱,簡瑤的身體早就做好了準備。但由於他缺乏經驗,繼續持續著漫長的前~戲,結果直接導致他們的第一次,延後到好幾天後,才真正實現。
    ……
    夜色越來越深,簡瑤完美的裸~露的身軀,終於呈現在他面前。薄靳言的呼吸輕輕一滯,剛要伸手過去,手機卻突兀的響起了。
    兩個人都是一愣。
    簡瑤已是渾渾噩噩任他宰割,聽到鈴聲,猛的清醒過來,伸手去摸床頭櫃。
    薄靳言抓住她的手:「不管。」
    簡瑤:「……這個鈴聲是我專門設置的,警局打來的。」
    薄靳言靜默片刻,平生第一次,長長的歎了口氣。
    伸手,拿過她手裡的電話:「我是薄靳言,說。」
    那頭刑警隊長本來打的是簡瑤電話,一聽接聽的是薄靳言,就愣了一下。再聽他語氣冰冷無比,又愣了一下。但還是立刻開口了:「薄教授,大欣區發生了滅門案,犯罪現場慘不忍睹,而且非常古怪,請你們一定馬上過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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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4:53:0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27 編輯

大切高速奔馳在空曠的公路上。路兩側,依稀可見大片樹林和田地,零星燈火點綴其中。
    案發地點就在B市大欣區紅雲店鎮,車程1小時。
    薄靳言掛了電話後,並沒有對簡瑤多言。她只知道有緊急案子,具體情況並不清楚,工作也要等到抵達現場才能開展。
    所以現在,簡瑤坐在副駕裡,看著前方無盡的夜色,還有身邊臉色明顯極冷的薄靳言,心裡想的,還是剛剛兩個人的事。
    突如其來的案件,像是一盆冷水,澆涼彼此滾燙的軀體。也讓她從意亂神迷的激情中徹底冷靜下來。
    回望這幾天的經歷,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三天前,他還是冷漠又傲慢的教授,對愛情全無知覺;突然間,他就開始無比熱烈而堅定的求愛。直接就把她原本就屬於他的心,徹底俘虜了。
    而從他第一次吻她開始,她的腦子好像就處於某種微微暈眩的狀態。然後,他就以勢不可擋的閃電般的速度,毫不含糊的帶著她,從初吻直接奔向了初夜……
    她這幾天,分明是被他帶「壞」了好不好!初戀三天就跟人上~床,這在以前根本無法想像。
    而此刻,他坐於她身旁,西裝領帶、清俊逼人,彷彿又變回了幾天前那個人。簡瑤一時竟無法把他跟剛剛赤著上身,覆蓋在自己身體上的滾燙而激情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簡瑤的臉微微一燙。他們的確是發展得太快了……
    現在一想,其實剛剛被打斷也有好處。兩個人的感情走穩一點,走慢一點,才會更加長久牢固吧。
    當然這個慢,是相對於薄靳言的「光速」而言。相對於普通人,估計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慢。
    可也許是看她靜默太久,一旁的薄靳言忽然開口了,語氣極度冷漠:
    「我會讓兇手悔恨萬分。」
    簡瑤:「嗯?」
    薄靳言唇畔浮現一絲冷笑:「挑在我的時間殺人。」
    他的時間?
    簡瑤忍不住笑了,他還在生氣啊。
    她自然而然就想起剛剛掛了電話,兩人立刻分頭穿衣服收拾。而他換好走出來時,俊臉明顯薄紅,筆挺的西褲依舊遮不住尷尬……
    他卻轉頭望著她,眸色變得有些暗沉:「我不會讓你久等。」
    簡瑤:「……沒事,不急。」
    薄靳言微怔。
    簡瑤極其短暫的微表情,怎麼可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眸光一閃,他開口:「你後悔了?」
    簡瑤微赧:「不是,只是……」
    「難道是我哪裡做得不好?」不可思議的倨傲語氣。
    簡瑤立刻反駁:「當然不是,你很好。」
    他掃她一眼,點頭:「我也認為不可能。那是什麼原因?」
    簡瑤想了想,輕輕握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一隻手。
    「我沒有不願意。」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只是有時候……感覺還有點不真實。」
    我們竟然真的走到一起,而且……你今晚差點就……
    這本是她向薄靳言傾吐內心真實感受的話,沒有別的意思。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薄靳言竟然徹底愣住了。
    一雙修長烏黑的眼睛裡,眸光閃閃沉沉。
    「噢。」
    他輕歎了一聲。語氣竟透著極其罕見的了然和失落。
    簡瑤有點沒明白,他這個反應是什麼意思?正要再問,手機卻響了,是刑警隊那邊聯絡,於是就立刻專注的講起了電話。
    而薄靳言開著車,心情卻蒙上一層陰鬱。
    她說感覺不真實。
    他的技術竟然不夠好?
    ——
    由於心情陰鬱,薄靳言先生下車時,臉色極臭極臭。遠遠迎過來的刑警隊長,看到他的臉色和身旁的簡瑤,再聯想剛才他半夜接她的電話,多少有點瞭然。但隊長也沒多問,只一點頭:「教授,我們先去看現場。」
    而薄靳言的反應是……
    他盯著前方燈火通明被警方封鎖的農家院落,白皙的俊臉浮起輕笑:
    「哼……走吧。」
    周圍的幾個刑警都愣了一下。
    平時薄教授雖然冷漠又高傲,但基本上就是「冷」。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週身上下彷彿都籠罩著層寒氣,眉梢眼角都寫滿赤~裸裸的嘲諷和鄙夷。
    可是……他在鄙夷什麼啊?
    而簡瑤站在他身後,有些好笑,又有些驕傲。
    這次的兇手,只怕要創下B市最快落網罪犯的新記錄了。
    大欣區下設十個鄉鎮,紅雲店鎮是其中普通的一個。雖然在地理上還劃歸B市,但事實上看起來完全就是個偏遠的農村。案發現場外是一條不寬不窄的土路,路燈黯淡,人煙稀少,當然現在已經有不少村民簇擁在警戒線外圍觀。簡瑤看了看,最近的鄰居,相隔大概五十餘米。
    眼前是一個紅磚灰瓦的農家院落,門口是半人高的木柵欄,根本攔不住人。房舍看起來也是老舊而簡陋。
    簡瑤跟薄靳言剛走到柵欄外,就見一名年輕刑警快步衝了出來,臉色慘白,扶著牆根,一陣嘔吐。
    簡瑤心頭一凜,薄靳言蹙眉瞥一眼那人,目不斜視繼續往裡走。
    門口值守的一名刑警認得簡瑤,遲疑了一下,問:「簡瑤你確定要進去?裡面的情況比較糟糕。」另一個老刑警說:「要不女同志就別進去了。」
    這時簡瑤已經知道裡面發生的是滅門案。她微怔了一下,薄靳言側眸望她一眼。
    「我進去。」
    「她進去。」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簡瑤唇角輕揚,薄靳言眼中也閃過一絲淺淺的笑意。
    ——
    簡瑤一踏進屋門,呼吸就稍稍一滯。而薄靳言的臉色也瞬間沉下來。
    撲面而來是濃郁的血腥味,已經辨不出郊區空氣原本清冽乾爽的味道。就在簡瑤腳下不遠處,趴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頭被砍掉了,滾到了玻璃茶几下。沙發上斜躺著位老人,一動不動。裡間房門口,倒著個女人,衣服全被脫掉了,胡亂扔在旁邊的地上。她身上最為血肉模糊。
    兩個孩子,一個是戶主的兒子,一個是侄兒,同樣被亂刀砍死在臥室裡。
    然而更令人不寒而慄的,是法醫陳述的初步屍檢結果:五名死者,均是被同一把利刃所傷,死亡時間是在四個小時前,也就是夜裡9點左右。他們身中皆超過十刀,幾乎開膛破肚。除戶主被斬首外,他的妻子死狀最為淒慘——她的乳~房和生殖器,都有刀傷。
    ——
    從目前的情況看,這毫無疑問是一樁慘無人道的滅門案。簡瑤之前一段時間,跟薄靳言做過這類案件的數據匯總。兇手犯案有幾種原因:
    一、情感、生活矛盾和糾紛。爺爺殺兒子全家、丈夫殺妻子全家,抑或是鄰居殺鄰居全家,大多歸結於此類原因;
    二、經濟利益。起因或者是入室盜竊或搶劫,遭遇反抗後殺人;
    三、就是那些未破的懸案了。一戶人家離奇失蹤或者死亡,沒有嫌疑人,沒有目擊證人,找不到原因。
    而第一種,往往是最常見的。
    不過比起那些懸而未決的案子,今天的情況顯然要好很多。簡瑤抬頭,望向一旁桌面上擺滿的證物,還有忙碌著的鑒定人員們。
    薄靳言也抄手站在證物前,蹙眉沉思。
    首先是一把血跡斑斑的西瓜刀,又長又大又銳利。刀鋒上還明顯有兩枚血指紋。從握刀手勢看,很可能屬於兇手;
    其次,是一件濺滿鮮血的男式薄外套。外套又黑又髒,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但此刻浸滿鮮血;
    另外,還有幾個裝有殘羹冷炙的碗,碗邊沿上也有血指紋。房間的衣櫃裡,被翻得亂七八糟,亦有指紋出現。
    最後,鑒定人員在屋內發現了數枚凌亂的血腳印,經初步對比,都屬於同一人。從腳印看,那人鞋底磨損嚴重,年齡為中青年、男性。
    也就是說,在案發時進入現場的這個人,極可能就是兇手,留下了指紋、DNA、腳印、凶器、衣物等重要證據。
    刑警隊長神色凝重的對薄靳言說:「教授,今天請你來的目的,是我對這個案子還有一些疑惑。我已經做了如下部署:一、立即對DNA、指紋等進行對比……」
    簡瑤也聽得專心。但她知道,這些對比還取決於現有DNA庫中是否有罪犯的記錄,可能耗時數天乃至上月時間。
    刑警隊長繼續說:「二、過去一個半小時,我們向鄰里瞭解情況。這戶人家人緣很好,基本沒有仇家。但我們會繼續對這個鎮上的居民進行逐戶排查,尋找是否有嫌疑犯,同時看是否有人指認兇手的衣物和凶器;
    三、我已經派出大量警力,在周邊進行搜捕,公路上也設置警哨,排查嫌疑人。」
    薄靳言立刻點頭:「做得好。」簡瑤也聽得頻頻點頭,幾乎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緝捕工作應該會很快見到效果。
    能得到他一句讚歎,是極難得的事。刑警隊長微微一頓,說:「但這個案子還有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麼要砍掉戶主的頭、砍傷女死者的□官?為什麼會在幾個碗上留下指紋……」
    「你做了非常正確的決定。」薄靳言打斷了他,語速極快,「等你完成DNA對比已經來不及了,他不是普通嫌疑犯。馬上把你的人叫過來,我會給出他的犯罪心理畫像。一分鐘都不要耽誤!」
    凌晨兩點。
    夜色寂寥而喧囂,閃爍的警燈包圍著血腥四溢的農家院落。數名刑警站在院門前聆聽簡報,身後不遠處,還有不少村民低聲議論圍觀。
    薄靳言脫掉了西裝外套,只穿襯衣打著領帶,站在眾人前,冷峻清逸中透著學術的氣息。他迅速環顧一周,開口:
    「嫌疑犯男性,25-35歲之間,體型削瘦……」
    眾刑警都是微微一凜,因為這幾點心理分析方面的結論,與現場步伐分析專家的意見,完全一致。當然,步伐專家還推斷出,嫌疑犯身高在165cm-175cm之間。
    「……他看起來營養不良、邋遢,你能很容易從人群中將他辨認出來。他有精神病史,可能出現偏執狂、精神分裂以及妄想症中一種或多種症狀。過去一年,他很可能去過精神病院,你們應當首先著手對比醫院的DNA和就診資料。
    學歷為初中或高中,沒有工作,或者在鄉鎮上幫人打零工,可能靠親人救濟或者父母積蓄生活。單身獨居,或者與親人同住,但是可能性較小。性格孤僻,與鄰里交往很少;如果你詢問到他的鄰居,他們一定會對他有印象,認為他行為古怪。
    他不能開機動車,鑒於現場沒有自行車和其他交通工具的痕跡,他極可能是步行抵達犯罪現場,所以他的住所很可能就在這個村莊裡。他的住所會非常凌亂,堆滿垃圾。完畢,你們可以出發了。」
    他的語速非常的快,但嗓音低沉清晰,幾乎是一口氣就講完了。眾刑警聽得都是一怔。
    簡瑤已經見慣了他的桀驁鋒芒,聽到這番話,只覺得心頭一陣踏實——罪犯絕對跑不了。同時腦海中也浮現他描述的畫像:有點像是偶爾在街上撞見的流浪漢,全身髒兮兮、頭髮凌亂,精神不太正常,眼神會有點嚇人,有的時候還會暴露身體……
    雖說薄靳言讓刑警們「馬上出發」,可一時間竟沒人動。
    「為什麼?」有人神色凝重的出聲發問。
    「是啊為什麼?」其他刑警也附和。
    「沒時間解釋了!」薄靳言冷聲打斷了他們,「請諸位立刻著手搜捕,因為他很可能還在附近遊蕩,或者回到家中睡覺。我們必須趕在他再次殺人前,將他逮捕。更詳細的分析我會讓助手以書面形式傳閱各位。快去!」
    眾刑警皆是悚然一驚,再無疑問,迅速四散開去。
    薄靳言的一番話,似乎令現場氣氛更加緊張起來。刑警隊長只朝他微一頷首,隨即也走向指揮車旁,督促各組進度。
    薄靳言轉身看一眼簡瑤:「回車上。」
    回到燈光柔亮的車廂裡,隔著深色車窗,彷彿與外面的緊張殘酷都暫時拉開距離。
    簡瑤拿著紙筆等著。
    已經做完簡報,薄靳言沒有之前那麼急促了。神色疏淡往椅背裡一靠,拿起瓶水,擰開喝了一大口,隨即看向她,把瓶子遞到她唇邊:「喝點。」
    簡瑤這才發覺,自己的喉嚨也乾涸得厲害。自然而然張嘴,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
    薄靳言眼中滑過一絲笑意,待她喝完,把瓶子往座椅旁一丟:「自己能寫嗎?」
    簡瑤:「……當然不能。」
    薄靳言眸色微沉的望著她,語氣淡淡的:「但是我還很不舒服。」
    他突然從冷傲神探教授切換到「她的男人」模式,意有所指的話語,只令簡瑤臉頰發燙又哭笑不得。
    不過,她對他,也已經駕輕就熟了。
    將他的手輕輕一握,柔聲:「我只有些模糊的想法,你教我啊。」
    他的神色明顯緩和了些,掃一眼她手中的紙筆:「很簡單的案子。」
    簡瑤默然。大神男友,那是對你而言好不好?
    但他到底還是開口解釋了,嗓音低緩如潺潺流水:
    「今天可以教你的是:犯罪心理不同於邏輯推理。案件細節固然重要,但犯罪心理之所以被稱為一門藝術,是因為許多時候,我們只要找到一兩條關鍵線索——通常是兇手的異常行為,就能對兇手形成最準確的把握。
    這種線索埋沒在看似複雜的犯罪現場裡。而你要做的,就是把它挑出來——以上觀點,我記錄在2010年的一篇論文裡,發表於聯邦行為分析協會年報。」看她一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原版手稿送給你。」
    簡瑤微愣,笑了:「嗯,謝謝。」
    她當然願意保存,他的智慧。
    簡瑤想了想又問:「你的意思是,要找到兇手的關鍵行為?」
    薄靳言點頭:「譬如『殺人機器』案,最能反應兇手心理特點的行為是?」
    簡瑤:「……切割屍體?」
    薄靳言露出個極淺的笑:「是的。」
    簡瑤不由得想起當時的案件,薄靳言說過:「兇手的最終訴求,會反映在屍體上。」然而發現屍體後,卻發覺除了切割痕跡,沒有任何其他虐待折磨的傷痕。所以「切割屍體」這一點,就像他們勾勒出一個連環殺手的模糊圖像——他幻想成為殺手,以普通面貌隱匿在人群中,尋找獵物……
    「霍小璐案呢?」薄靳言又問。
    簡瑤這回答得沒那麼快了,腦海中閃過那個案子的許多內容:一刀斃命、傷痕纍纍、三角關係……
    「不要東想西想。」薄靳言打斷她的思路,目光銳利清澈,「第一個湧進你腦子裡的鮮明特徵是什麼?」
    「嫉妒。」簡瑤乾脆的反過來打斷了他,「死者臉上的毀容傷口。」就是這點最突兀的行為,牽引他們畫出——兇手更可能是心理偏激的女孩,而不是為錢而來的男孩。
    薄靳言的長指在旁邊的礦泉水瓶上輕輕一彈,發出「咚」一聲輕響。簡瑤看著他的小動作……噢,他挺愉悅。
    果然,他斜眸瞥她一眼:「還不感謝我?你已經變聰明了。」
    簡瑤忍著笑,又輕輕捏了捏他的手:「繼續啊。」
    薄靳言瞟了一眼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素手,不緊不慢的說:「這個案子,目前你看到的現場特點是什麼?」
    簡瑤微一沉思,答:「混亂、凶殘。」
    薄靳言微抬起臉,眸色淺淡的望著她:「看,答案如此簡單。」
    簡瑤被他說得心頭微微一蕩,也有些熱血沸騰的感覺。他卻一揚眉,流水行雲般開始了推理側寫:
    「形容這個犯罪現場,更準確的用詞,是:『毫無邏輯、慾望爆發』。
    在『殺人機器』案的畫像裡,我提到過,心理變態的殺手分為兩類:有組織能力和無組織能力。殺人機器孫勇,屬於有組織能力——精心策劃、言語哄騙、有固定的殺人儀式。而這個兇手——現場混亂、沒有邏輯,從證物看,他很可能還去吃了屋子裡的剩飯、換了衣服。有這個時間,他卻完全沒有去清除那些會暴露身份的痕跡——連小學生都知道要抹去指紋。所以,無論他是否認識受害者一家,無論他們是否有過節,他都是屬於典型的『無組織能力』殺手。
    這種人通常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我推測他體形削瘦、營養不良,是因為長期嚴重精神病患者幾乎都會食慾不佳,並且美國科學家研究結論證實——體形削瘦的人更容易患精神分裂。
    這種人因為長期承受幻想和精神壓力,不可能太注意整潔,你會發現他的外形、住所,全都是混亂不堪;
    年齡25-35歲,這一點我在『殺人機器』案提到過。精神病患者發病一般在青少年期,潛伏發展期通常十年以上,才會嚴重到現在這個程度。年齡不會更大,因為那樣的話,他的精神或許已經崩潰,或許早已犯下其他案子。但附近還是首次發生這類案件,這是他第一次犯案;
    因為精神方面的問題,他考上大學的可能性很小,也難以從事連續的工作,當然,也很難找到女朋友;
    當然,開車對他來說會是極其危險的活動。周圍鄰居也證實當時沒有機動車的聲音,他是步行抵達現場。由於他已經喪失了組織能力,處於幻想中,他完全不會考慮這次謀殺的危險性,也不會像孫勇進行計劃和觀察,他的殺戮是隨機的。所以我更相信他就住在附近。
    最後,他對死者實施的種種暴行,尤其是對男主人的斬首,和女主人性~器官的侵害,是他內心極度壓抑的慾望釋放的結果。目前當然還不知道他幻想的內容——但我推測,斬首很可能與『復仇』的內容有關;攻擊□官,則反映出他內心強烈的性~飢渴——雖然沒有發生性~行為,但意義相同。」
    一大段話,他眨眼就講完了。然後就望著簡瑤,薄唇微抿,眸色清光明亮如波。
    簡瑤卻在發愣——他今天的語速實在太快了,中間都不帶一次停頓喘氣,聽的人暈乎乎的。怎麼這樣啊?有點莫名其妙。
    「太棒了。」她還是例行誇獎了一下。
    薄靳言唇畔滑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哼……當然。
    雄性都喜歡在雌性面前展示自己的強大。譬如孔雀喜歡開屏;譬如高中男生在有女生圍觀時,籃球總是打得格外賣力。
    還譬如薄靳言先生,在「床事技巧」方面自我感覺稍稍受挫後,下意識就要在破案這個強項上,徹底、強勢的再征服一遍心上人的心。於是推理的時候,自然而然帶上顯擺的意味,速度比平時還要快上好幾倍……
    見她發怔,薄靳言眸色輕斂:「還等什麼?寫下來給刑警隊。」
    簡瑤:「不行,你得再講一遍,慢一點,剛才完全沒聽清楚。」想了想還補了句,「下次不要推理得這麼快了。」
    薄靳言:「……」
    ——
    整理好分析報告,簡瑤一個人下車,找到一名刑警交給他。
    彼時她站在院落牆根下,恰好看到工作人員將一個個黑色冰冷的屍袋抬出來。
    有的時候,身體會比大腦做出更真實的反應。儘管剛才她格外鎮定,冷靜控制著思緒,只讓自己關注案情。但現在暫時閒下來了,腦子空了,想到剛才看到屋內的一切,她的胸口一陣滯澀,之前被她強行抑制的身體機能,彷彿又重新運作。
    還有她刻意不去想的,記憶中那些畫面。
    她扶著牆,彎腰幹嘔起來。
    這時圍觀群眾幾乎都散了,夜色變得越發幽深,只能聽到散落各處的刑警們的腳步聲、低語聲。她一陣反胃,卻什麼也沒吐出來。
    有些倉惶的抬頭,卻恰好看到農舍對面的樹林裡,黑影綽綽,風吹樹搖,隱隱竟像是有個人影在閃動,可一凝神,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她想起薄靳言的話:「他很可能還在附近遊蕩」,心裡猛的驚了一下,後背竟滲出一層冷汗。
    「怕什麼?」一道熟悉冷冽的嗓音,突然在背後響起,「繼續吐。」
    極度冷傲囂張的語氣。
    簡瑤不知怎的,一下子笑了出來。心裡那點驚懼和不適感,一齊煙消雲散。她拿水漱了漱口,轉身望著他:「我沒事了。」
    薄靳言這才淡淡點了點頭。
    兩人並肩往車邊走,簡瑤看著他近乎平靜的臉色,想了想,問:「你最初幫FBI辦案時,吐過嗎?」
    她是想起傅子遇曾經的話,說薄靳言一開始辦案,看到成堆的屍體,也曾經嘔吐。
    薄靳言微一沉思,答:「有一次吐得很厲害。」
    簡瑤的心微微一提,有點好奇,又有點心疼。
    結果就聽他輕蹙長眉說:「那天早上,誤吃了不新鮮的魚,吐了一整天。」
    簡瑤:「……哦。」
    真相原來是這樣……
    她看一眼他清冷俊白的側臉,這個人,也許生而就是個犯罪心理學家。
    他的內心真是太強大了。
    或者說……神經實在是太粗了。
    回到車上,簡瑤問:「接下來做什麼?」
    薄靳言把兩人的椅背都調整放平:「睡覺。」
    現在簡瑤已經深諳薄靳言的原則:抓犯人是警察的事,他們只負責分析。的確需要養精蓄銳,這樣需要他們的時候,效率才會更高。於是點頭:「好的。」頓了頓,還是柔聲補了句:「晚安。」
    薄靳言望向她,俊臉映著窗外的燈光,眸色清澈雋黑:「晚安。」
    這樣的他,看一眼都叫人怦然心動。簡瑤心頭微甜,閉上眼。
    然後就聽著身畔,他均勻平穩的呼吸聲……
    「我會調整,你完全不必擔心。」他的聲音突然又響起了。
    簡瑤愣住了,側眸望去,他戴著黑色眼罩,只露出線條清晰的臉和下巴。
    他又開口了,聲音淡淡的:「當然,需要一點時間。」
    簡瑤疑惑:「調整……什麼?」
    薄唇輕抿了一下。
    「睡覺。」他丟下乾巴巴的兩個字,就把頭轉到另一側,同時籠緊身上的薄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副不再交談的姿態。
    簡瑤有點莫名其妙,躺下睡自己的。過了一會兒,突然就頓悟了——是說他推理得太快了?所以他要調整?
    心頭濃濃的一甜,這點小事,他還專門對她承諾,真是太……可愛了。
    而薄靳言躺在不太舒適的汽車椅上,心情已經很淡然篤定了。
    他想的是——
    他承認自己的確缺乏做~愛經驗,之前也沒有補充過專業知識,大概才會令她感覺「不真實」。
    但技巧的提高,對他來說,向來都是分分鐘的事。
    不必跟她多說,破了案,讓她直接感受結果就可以了。
    ——
    簡瑤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被突兀的電話鈴聲吵醒了。
    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抓起身旁的手機。薄靳言也摘下眼罩,坐直了。
    此時天色依然是深黑的,農舍外的土路寂靜幽暗。刑警們早已分頭搜捕,只留下兩名警察值守在現場。
    電話是刑警打來的,簡瑤按下免提鍵。
    「簡瑤,請立刻通知薄教授——我們剛剛接到報案,距離你們所在紅雲店鎮8公里的禮育鎮,也發生了滅門案!」
    簡瑤心頭猛的一震,抬眸望去,薄靳言也是神色肅冷。
    刑警報了案發地址,繼續快速說著情況:「具體情況我們還不清楚,正在趕過去。區刑警隊先一步趕到了,目前反饋的情況是:死亡現場跟第一宗案件極其相似,包括男女戶主,基本可以肯定是一人所為。死亡時間初步判定,跟第一宗案件相差不到一個小時……」
    簡瑤只聽得心情愈發沉重——這意味著,兇手殺完第一家人後,很快又去殺了第二家。早在他們趕到這個案發現場之前,第二家人已經遇害了。
    掛了電話,簡瑤怔怔望著薄靳言。
    俊臉寒氣逼人,眸色銳利冰冷。他已經發動了車子,一個急速的打彎,駛上了公路。靜默了片刻,他語氣極冷的罵了句:「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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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29 編輯

8公里的距離,於大切不過是數分鐘的車程。
    薄靳言冷著臉,於夜色裡將車開得風馳電掣。簡瑤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房舍、警車、站牌、農田……
    她有些出神的開口:「兇手殺死第一家人後,還在現場逗留過——吃飯、換衣服,殺死第二家人,也需要時間。這意味著他花在路上的時間也許只有半個小時。步行的話太勉強了,而且很容易引人注目,可我們目前也沒找到目擊證人。
    而且按照他們剛才說的,第二家人也是住在相對僻靜的一條路上。難道他殺人前做過選擇?之前的推理錯了?」
    話一講完,她微滯了一下。
    這還是她第一次,質疑薄靳言的推理。
    感覺有點微妙,但她看向他的目光,卻是明亮坦誠的。因為的確說不通啊。
    可薄靳言的表情沒有半點改變,神色冷淡的開著車,答:「我怎麼可能錯?」
    簡瑤:「……哦。」
    這時車已至一條土路上,一幢農舍外停滿了警車,拉起了封鎖線。薄靳言猛踩一腳剎車,眼眸清銳的盯著那似乎已被血腥味包裹的農舍,淡淡的說:「以死亡為代價,我們有辦法確定他的樣貌和身份了。」
    簡瑤愣住了。
    顯然,她已經跟不上薄靳言的思維了。她以為他錯了,結果他已經又進了一大步了。
    而他已經拉開車門,側頭看她一眼:「跟緊我。」
    ——
    第二個兇案現場,與前一個同樣混亂無邏輯,殘忍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瑤只看了一小圈,就走到了外頭等。
    過了一會兒,薄靳言走了出來,把染血的手套往工具筐裡一丟,瞥一眼她略微發白的臉色:「難受就過來抱著我。」
    周圍全是人,簡瑤默了一下,當然說不用。緩了緩,走回他身旁。他眼睛盯著前方,垂在身側的手,卻將她冰涼的手輕輕一握。
    「又不好意思了?他們誰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他淡淡的說。
    簡瑤微窘。
    關鍵薄靳言此刻明顯很生氣,氣兇手就在他眼皮底下奪走十來條人命。可偏偏又惦記著照顧她的情緒,所以講出來的情話,都顯得陰惻惻的……
    她輕輕搖了搖他的胳膊:「你全心全意破案,完全不用管我。我一點事都沒有,我只會跟緊你。」
    這話夠慰貼的吧?
    可薄靳言慢慢轉頭望向她,目光倨傲而清冷:「難道你認為我沒有能力同時兼顧兩個角色?」兩個角色,自然指的是「神探」和「男友」了。
    簡瑤:「……」
    他果然是被這個兇手惹火了。離開床的時候就火著,現在更盛了,哄都哄不好。
    算了,隨他去。就讓他繼續負氣,反正他負氣的時候推理會更快。
    這時,前方卻傳來年輕刑警的呼喊:「找到了!薄教授,我們找到了!」
    簡瑤心頭一凜,薄靳言已經闊步走了過去。
    停在公路旁的是一輛警方技術工程車,車廂裡放著數台電腦。幾名技術科同事簇擁著,其中一個年輕小伙子指著電腦:「就是這個人。」
    他們正在看的,是某路夜班公交車上的監控錄像。
    這就是薄靳言所說的,確定兇手樣貌和身份的方法。
    當推理與現實發生衝突時,真相就顯得迷霧重重。有的人,也許就會懷疑自己,變得舉步難行。
    可對於薄靳言來說,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他絕對的自信,認定自己是對的,完全不會產生任何困擾情緒。他只會在原本的假設前提下,繼續堅定的往前走。
    於是推理對他來說,又變得簡單而清晰:既然兇手不會開車、現場也沒有其他交通工具留下的痕跡、沒有目擊證人,那他只有一種工具,抵達第二兇案現場——
    夜班公交車。
    結果,真的被他找到了兇手。
    ……
    薄靳言彎下腰,黑眸隔著極近盯著屏幕。簡瑤也凝神看去。
    儘管鏡頭分辨率不高,還是可以很方便的辨認出,那是一個身形清瘦、中等身材的男子。他穿一件普通黑外套,頭髮蓬鬆凌亂,相貌削瘦普通、雙目看起來有些呆滯。
    一名年輕警察說:「他在22:00左右上車,22:15下車,上下車時間和站點,與兩起命案現場一致。」
    另一人補充道:「這附近都是農村,晚上公交車上幾乎都沒人,難怪沒有目擊證人。」
    「就是他。」輕輕淡淡的聲音,從薄靳言嗓子裡飄出來。
    眾警察聽他也肯定了,都是精神一振。
    「又找到了一個!」忽然有名年輕警察,沉聲喊道。
    大夥兒都沿他的手指看去,那是某個公交站台上的監控畫面,同樣的男人,又出現了。
    警察解釋道:「時間是23:00。地點是禮育鎮公交樞紐站,離第二案發現場不遠。」
    眾人都是一靜——正是第二戶人家被殺之後。兇手要去哪裡?
    只見黑□□的站台上,那男人一直呆呆的站著。因為他穿著深色外套和褲子,所以從監控裡也看不出是否有血痕。他身旁是一個公交站牌,密密麻麻寫著好幾條線路。而他哪裡都沒有看,只直愣愣的盯著前方的陰暗。
    連續兩輛公交駛過來,928、900……在他面前停穩,他都沒動。
    直到910路出現,他慢慢的走了上去。
    ……
    案發僅僅幾個小時,就有了兇手的正臉圖像,還知道他去往了哪裡——這對警察們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突破了。干技術的警察都是些年輕小伙子,頓時顯得都有些激動。打電話的打電話,傳圖像的傳圖像……之前發現第一個圖像的小伙子,聲音宏亮的說:「一定能抓到他。」
    「對!」
    「對!」
    眾人都紛紛附和,頗有些眾志成城的意味。簡瑤心情也有些激盪——看到了兩戶人家的慘案,哪個警察的骨氣和血性沒被激出來?
    「別高興得太早。」一道涼涼的聲音,突然從旁邊插~進來。
    大夥兒都是一怔,簡瑤也轉頭望去,只見薄靳言正盯著手機,臉色依舊清冷淡漠,沒有半點喜悅激動之色。
    然後他放下手機,看一眼眾人。
    「這條線路通往市區。」他淡淡的說,「一個滅門殺手已經進入B市,人口密度大到他隨便扔把刀就能砍死兩個人——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好振奮的。」
    ——
    臨近清晨,天色漸漸發白。農村的土路上,籠罩著薄薄的清寒的霧氣。
    一走出技術人員的監控車,簡瑤就把薄靳言的衣袖一拉,直接說:「你剛才的話有點打擊人啊。」
    原本年輕人們精神振奮,被他那麼冷冷淡淡的來了幾句,全都沉寂下來。雖然幹活依舊賣力,但多少有點訕訕。
    薄靳言:「有嗎?我說的是實話。身為警察,他們早該意識到這一點。」
    「他們還年輕啊!你以為人人像你腦子轉得那麼快啊!」簡瑤說,「你是前輩,偶爾也要鼓勵幾句。就像鼓勵我一樣。」
    這回薄靳言掃她一眼,沒吭聲。
    兩人回到車上,剩下的工作,又變成了等待。
    簡瑤問:「需要我做什麼?」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睡覺。」自己卻打開一幅地圖,然後把她的筆拿過來,低頭看了起來。
    簡瑤把頭湊過去:「你在研究什麼?」
    薄靳言的筆尖在地圖上幾處輕輕一點,說:「他抵達第二個鄉鎮時,下車的站台,距離後來搭乘910的公交樞紐,還有一段距離。」他的筆尖在紙面上輕輕劃了道直線:「第二戶人家,就在他換乘的路上。」
    他這麼一說,簡瑤只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模糊的線索呼之欲出,就像要串連起來……
    薄靳言已經抬頭,眸色清亮的望著前方,道出了答案:「他殺這兩戶人家,也許是隨機,也許存在某種未知的聯繫。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經開始了精神崩潰之後的幻想殺戮之旅。」
    簡瑤半陣都沒說話。
    因為兩人隔得極近,薄靳言放下地圖,一抬頭,就碰到了她的臉頰。他盯著她不動,黑眸顯得幽深:「親我一下。」
    簡瑤眼角餘光瞥一眼,周圍沒什麼人,迅速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薄唇上輕輕印上一吻:「加油。」
    薄靳言:「我需要加什麼油?我一直穩定的高水平發揮。」
    簡瑤:「……當我沒說。」
    又等了一會兒,終於有了新消息。
    一個壞消息。
    簡瑤把手機開到免提,傳來技術科警察的聲音:
    「薄教授,根據公交集團的監控記錄,嫌疑犯於凌晨四點半,在東城公交樞紐下車,然後就失去了蹤跡。」他頓了頓說,「我們正在緊急調看附近所有監控錄像,同時派出人力搜尋。但目前還沒有收穫。」
    跟丟了。
    果然就像薄靳言說的,進入了人口密度大的市區,就如同石沉大海。
    簡瑤看一眼薄靳言,他俊臉淡漠,眸中似乎閃過一絲寒光。
    「教授你這邊有什麼新指示?沒有我就掛斷了。」對方說。
    薄靳言眸色輕斂,淡淡開口:「幹的不錯,繼續努力。」
    對方:「……好的好的。」
    掛了電話,簡瑤瞧一眼薄靳言,眸光中就帶了淺淺笑意。
    不錯,他對小警察們這麼柔和了。
    不過……只怕人家會以為,他是在反諷吧?
    簡瑤又問:「現在怎麼辦?」
    薄靳言又拿起那幅地圖凝視著,如同自言自語般輕聲道:「他要去一個地方,特定的地方。」
    簡瑤:「你怎麼知道?」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漫步目的的坐車、遊蕩、殺人?
    薄靳言:「雖然他的意志可能已經不清醒,但本能和潛意識還在。他在搭乘公交時,完全沒有看站牌,上的也是特定的公交線路,從公交站到公交站,走的也是最便捷的線路。這說明,這條線路他以前走過不止一遍。現在,他就要去這個地方,帶著復仇、解脫、征服的幻想。」
    「可我們怎麼知道,他要去哪裡?」
    就在這時,簡瑤的手機又響了。
    終於,他們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我們確定了嫌疑犯的身份。他叫章誠,28歲,就是第一起案件所在的紅雲店鎮人。」電話那頭的刑警,迅速報了一個地址。
    話音剛落,薄靳言已經迅速發動了車,駛入夜色裡。
    「家,是隱藏最深秘密的地方。」他說,「這一點,心理變態者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差別。」

    將明未明的天空,呈現黯藍的顏色。整片村莊看起來灰濛濛的,格外寂靜。
    薄靳言和簡瑤站在一間小小的屋舍旁,周圍都是樹林——他們的嫌疑犯章誠,算得上是避世獨居。
    因這裡位置很偏,薄靳言車速很快,所以是最先抵達的。空寂的晨色裡,隱隱傳來警鈴聲,大部隊離這裡不遠了。
    簡瑤問:「等他們一起進去?」
    「No.」薄靳言戴好手套,眼中閃過一絲類似愉悅的表情,「人多了,就不夠原汁原味了。」
    簡瑤一點也不意外。這傢伙雖然正直又聰明,但遇到兇殺案,總是毫不掩飾本能的興奮。
    還是那句話——他怎麼可以這麼強大又幼稚?
    「OK,進去吧。」微微一笑,她當然陪伴。
    幸運的是,黃色薄木門完全沒鎖,一推就開。迎面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撲了過來。簡瑤差點吐出來。
    薄靳言卻伸手把鼻子一捏,面不改色踏進去。
    簡瑤緩了緩,也捏著鼻子,跟了進去。
    屋外光線陰暗,屋內卻幾乎是暗黑一片。窗戶都被封死了,模糊只見小小的屋子裡,放著張床、桌子,地上到處堆著東西,看不分明。
    到底是踏入如此變態的家,還黑燈瞎火的,腳下還總是踩到東西,崎嶇不平……簡瑤微惴——不會是屍塊吧。
    下意識伸手,輕輕抓住薄靳言後背的西裝
    跟緊他。
    不料正摸黑四處探尋的他,忽然腳步一頓,轉頭望著她。
    簡瑤自然而然的抓住他的西裝一角,沒放手。
    「噢。」黑暗裡,他似乎低歎了一聲。
    簡瑤:「怎麼了?」
    隱約可見,他轉頭看向她黏在他後背上的手。
    「So  cute.(如此可愛)」低沉的嗓音,讚歎的語氣。
    簡瑤的臉微微一燙。
    這傢伙……
    即使光線陰暗看不清他的臉,她也可以想像出,他是如何眸色幽沉的盯著自己。
    倏的,視野忽然亮起來。一盞橘黃的燈就在頭頂,屋內瞬間一覽無遺。
    簡瑤微怔。光線之下的薄靳言,果然是眸色深沉的望著她。不過,一隻手還同時按在牆壁上——他剛剛找到電燈開關了。
    薄靳言轉身,繼續環顧房間。
    簡瑤默然。
    他還真的是……探案戀愛兩不誤啊。
    眼前完全是個垃圾堆一樣的房間。
    淡藍色床單上,佈滿污跡,被子胡亂扔在上面;桌上堆滿了吃完飯的髒碗;滿地都是塑料飯盒、垃圾袋,還有衣服、鞋子,蒼蠅飛來飛去;隱隱還有尿騷味,混雜在空氣裡。
    「真是個毫無格調的神經病。」薄靳言兀自低喃了一聲,就開始在地上的垃圾裡翻看起來。
    身為女人,簡瑤自動自覺承擔了相對「乾淨」的工作——她拉開那張桌子的抽屜,一個個查看。
    很快就有了發現。
    首先發現的,是一疊散落在抽屜裡的土黃色信封。她把信封遞給薄靳言,信封都是空的,每個表面都用鋼筆寫著日期:「2013年1月、2013年2月……」直至「2013年6月」。那字跡端正有力,顯然出自同一個人筆下。
    薄靳言拿起這疊信封,在手裡抖了抖,眼尖的從其中一個信封裡,抽出一張紅色百元鈔票。
    「這是生活費。」薄靳言淡淡的說,「有人給他的。」
    簡瑤點了點頭。
    薄靳言之前推理就說過,章誠因為精神錯亂,沒辦法從事連續工作、養活自己,要靠親人救濟生活。現在這些信封,按月份標記,還裝著錢,肯定就是了。
    過了一會兒,簡瑤又在抽屜裡找到兩張被撕破的白紙,但是不算嚴重,所以可以清楚辨認出上面的黑色大字:
    「該吃飯了。」
    「天黑了就洗澡睡覺。」
    與信封上的字跡頗為相似。簡瑤毫不懷疑,這一定是同一個人寫下的。
    這時薄靳言也從垃圾堆裡直起身子,遞了幾張髒兮兮的白紙給她。簡瑤一看,也是同樣的筆跡,寫著諸如要在衛生間解手、不要離開村莊之類的提醒話語。有兩張上面還殘留有透明膠,顯然之前是貼在屋內某處的。
    「男性,受過教育,經濟情況一般,中青年。」薄靳言盯著那紙上的字跡說。
    ……
    兩人搜尋得差不多了,屋外的警車聲也由遠及近,數道車燈晃了過來。
    很快就有幾名警察衝進了屋子,看到他倆,愣了一下,隨即問:「薄教授,有什麼發現?」
    簡瑤也看向薄靳言。他示意簡瑤將信封和紙片都遞給警察們,淡淡的說:「有人照顧著他,並且非常細心。但那個人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否則這裡不會髒亂成這個樣子。」微微一頓,說:「他被拋棄了。」
    眾人都是一靜。
    所以,這就是章誠精神崩潰的原因嗎?
    警察們四散開去,收集證物證據。簡瑤站在薄靳言身旁,問:「我們怎麼確定那個人的身份?」直覺告訴她,章誠去的地方,很可能跟那個人有關。甚至很可能……
    可屋內並沒有那個人的其他線索。
    薄靳言掃她一眼,俊臉浮現淡淡的倨傲笑意:「當然有辦法。」
    低沉而篤定的嗓音,令簡瑤心頭微微有些激盪。
    他總是有辦法的。
    現在,是否又要從這滿屋狼藉中抽絲剝繭,天才般的找到真相呢?
    她有些期待而欽佩的望著他。而他微微一笑,卻沒像平時那樣開始口若懸河的開始推理。而是走到桌前,大手一揮,撥開一團垃圾。
    一部老舊的紅色電話機,赫然出現。
    「我說過,我查案喜歡走捷徑。」他伸手摁下免提,「嘟——」聲傳來,他又摁下「重播」鍵。
    簡瑤微愣了一下。
    這辦法的確比推理省事許多。
    他果然……很會找捷徑啊。
    其他警察見狀也都圍過來,屏氣凝神。不料撥通之後,卻傳來機械的女聲:「您的電話已欠費停機……」
    這是老式電話,機身沒有顯示屏。所以也就看不到重播出去的號碼是多少。一名警察立刻掏出手機:「我給局裡打電話,把這部座機的所有資料調出來。」眾人聞言也是精神一振說好。
    薄靳言:「太慢。」
    眾人一愣,就見他提起聽筒,看了一眼,遞給簡瑤。
    簡瑤接過一看,聽筒上用小小一片膠帶,貼著座機號碼。
    迅速用手機上網支付100元話費的時候,簡瑤的感覺稍稍有些微妙——沒想到這輩子,她會有替連環殺手充話費的一天。
    跟薄靳言查案,還真是條條大路通羅馬。
    終於,電話撥通了。連響了數聲後,一個男人接了電話,嗓音壓得很低,似乎還帶著略啞的倦意:「阿誠,不是說過不要打給我,我會打給你?她們都在睡覺。」
    薄靳言微一沉吟,開口:「你好。章誠的——哥哥?」
    那人頓了一下:「是,我是。你是誰?怎麼用他的電話?」忽然語氣有些緊張:「阿誠是不是出事了?」
    薄靳言沒什麼表情,極快的答道:「一言難盡。關好門窗,不要出門,你弟弟來殺你了。」
    那人猛吸了口氣:「你說什麼?!」
    旁邊的警察們也有點發怔。
    薄靳言卻已轉頭看向身旁的一名警察:「拿到他的地址,第一時間發送給我。」說完就看一眼簡瑤:「我們走。」
    簡瑤快步跟上去,出門時回頭一看,一名警察在電話裡繼續跟章誠的哥哥解釋,其他人則紛紛拿出電話、開始奔走。
    針對章誠的天羅地網,即將布下。
    如果他的親人、他哥哥的家,就是這段幻想之旅的終點。
    ——
    清晨,郊區的道路格外通暢,陽光已經從雲層後浮現。
    簡瑤打了一會兒盹兒,醒來發覺已經快進入市區了。
    側頭一看,薄靳言依舊專注的開著車,俊白的臉在晨光中顯得清俊乾淨,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啊敲。顯然他的心情變得很不錯了——因為即將接近最後的真相。
    「沒有來電話?」儘管依稀記得沒有電話聲,她還是多問了一句。
    「沒有。」他淡淡的答。
    簡瑤稍稍放心,這說明章誠沒有繼續犯案的幾率很大。
    「顯然他已經抵達目的地附近。」薄靳言又說,「這段時間足夠他繞B市跑三圈了。」
    簡瑤想到那殘忍的精神錯亂的殺手,就呆在自己親哥哥家附近某個地方,就叫人心頭一寒。只是……警方還沒抓到他,畢竟人海茫茫。
    「他們找到了他的病歷。」她說,「既然他哥哥曾經也算關心他,為什麼不送他入院治療?」
    在她們離開不久後,警方在垃圾堆裡翻出了本就診病歷,時間是今年年初。
    薄靳言:「不知道。不過,根據官方公佈的統計數據,B市每年有至少一半的重症精神病患者,沒有入院接受治療。」
    簡瑤非常震驚:「為什麼?」
    薄靳言唇邊浮現一絲譏諷的笑:「因為床位不夠。」
    如果說平時薄靳言的冷冰冰的譏諷話語,常常令簡瑤忍俊不禁。可現在,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
    然而很快,他們遇到了第二個讓薄靳言極度鄙夷的現象——堵車。
    彼時他們已經在路上走了兩個多小時,即將接近目的地建築,前方路口,甚至能看到警車的身影一閃而過。人行道上,偶爾還能看到警察巡邏的身影。誰都能感覺到,早高峰的街道上,氣氛陡然變得緊繃沉肅。
    但堵依舊是堵。只剩一兩公里的距離,卻開了有十幾分鐘。
    簡瑤掛上電話對薄靳言說:「他們說立刻會實施交通管制,清一條路出來給警車。」
    薄靳言淡淡的說:「噢,太棒了,那這條路上其他人會徹底堵成罐頭。」
    簡瑤知道他只是習慣性的諷刺一下,沒太在意。隨著車流極其緩慢的移動,她轉頭望向窗外,愣住了。
    隔著大約五六十米的前方,穿梭的人流旁,翠綠的花壇邊,一個瘦瘦的男人,低頭坐著。他穿著黑衣黑褲,頭髮凌亂髒黑,行人看到他都繞道而行。他穿著雙灰撲撲的運動鞋,上面有許多深色的痕跡,而他露在衣服外的雙手,也染上了暗紅色。
    他什麼到這裡的?剛剛花壇邊還沒人。
    簡瑤的心陡然就提了起來:「靳言,那個人……」
    「我看到了。」極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緊接著車身猛的一個打彎,就衝出了車道,駛上了綠化帶,一聲急剎,停住了。
    「Good  boy.」薄靳言低喃了一聲,眸色銳亮的盯著前方。
    簡瑤的心情,彷彿也隨著他的低語,變得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前方疑似章誠那人,忽然慢慢起身,走進了路旁的小巷。
    不能失去他的蹤跡!簡瑤立刻拿出手機,給刑警打電話。
    「呆在車上不要動。」
    簡瑤連忙轉頭,薄靳言已經推開門下車,高挑的身影,很快沒入人群中。
    簡瑤的心瞬間就提起來。
    他們倆說好查案時要24小時寸步不離。現在兇手有刀,殺人不眨眼。他讓她留在相對安全的車上,自己卻就這麼跑了過去。
    匆匆掛了電話,正好看到薄靳言身影一閃,也跟進了那條巷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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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5:02:5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31 編輯

陽光燦爛的長街,車流喧囂、人潮匆匆。
    簡瑤盯著那條巷子的入口,只靜了一瞬,推門、下車,也追了過去。
    縱然危險,小心點就好。薄靳言那麼個清逸學術的男人,去對付個殺紅了眼的精神病,她如何放心得下?
    穿梭在人群裡時,一個念頭掠過腦海——
    每次,他都是冷傲的說,自己只干高智商的腦力活,體力活留給警察。可每次,當他們與嫌疑犯正面對上時,抑或是有人遇到危險時,他都會果斷的挺身而出。殺人機器案他一棒子揍暈了孫勇,霍小璐案他見到被囚禁的男孩立刻飛奔過去。現在也是這樣。
    傲慢,但是堅定。
    靳言,千萬不要有事。
    眼看快到巷子口,正前方跑過來幾名警察。簡瑤心稍稍一鬆,其中一個高大的年輕警察,將她往身後一攔:「你呆在這裡。」就跟其他三人一齊跑進了巷子裡。
    簡瑤焦急的翹首以望,她身後也圍了不少路人。可視線被警察們攔住,隱隱只見巷子裡人影閃動,一些東西「匡當」倒地。
    「別動!」「別動!」「放下刀!」警察們厲聲喝道,一擁而上。
    簡瑤的心一緊——她看到薄靳言的臉在眾人間一閃而過,然後更多的警察從她身後湧進巷子裡,徹底擋住了視線。
    「抓到了抓到了!」有人喊道。
    「趴下!老實點!」
    「有人受傷了,立刻派救護車過來。」有人又喊了一句。
    簡瑤撥開身前的警察,就擠了進去:「讓開,我是薄教授的助手。」
    「教授也受傷了!」有人應了聲。
    這絕不是什麼好消息,簡瑤走得更快了。這時前方的人也都分開,讓出了路。只見四五名警察,死死按著一個神色猙獰、拚命掙扎的削瘦男人,往巷子口推過來。
    簡瑤連忙側身往邊上一讓,跟其他警察一道,看著他們走出去。那男人雙目赤紅空洞,不是章誠是誰?
    許多人都跟出了巷子,簡瑤一轉頭,就看到地上躺了個警察,腹部一片血肉模糊,但還睜著眼、臉色慘白。而薄靳言就站在他身旁,俊臉神色極冷,一側臉頰上還有血污。他的西裝看起來也被染成一片片更深的顏色。還有幾個警察,簇擁在他們身旁。
    簡瑤的心倏的一疼——因為看到薄靳言垂在身側的手,正有血沿著手背,一滴滴落在地上。
    「你們怎麼樣?」簡瑤焦急的問,想握他的手,又不敢握怕碰到傷口,只飛快的檢視著他的身體。這才看到右肩至胸口的西裝,都被刀割出條口子,隱隱可以看到鮮紅血跡。她又轉頭看向地上的警察,傷勢更嚴重。
    「我沒事,皮肉傷。」薄靳言答。
    原來薄靳言跟進巷子時,對面也有名警察,注意到章誠的異樣,從另一頭圍堵進來。兩人一起攔住了他,但警察就比較倒霉了,被章誠捅了一刀,薄靳言也被砍傷。好在救兵立刻趕到。
    很快擔架到了,薄靳言和簡瑤一起注視著那警察被抬了出去。醫護人員問:「你需要擔架嗎?」薄靳言瞥人家一眼:「當然不用。」
    簡瑤即使沒看到,想像之前的情形,一定是凶險無比。她又盯著他的傷口,聲音變得柔和無比:「疼嗎?」
    薄靳言看一眼她發白的臉色,淡淡轉身走向巷子口:「沒什麼感覺。還不走?」
    簡瑤狐疑的跟上去,就見他的手背還在滴著血。這說明他雖然行動自如,但傷口肯定也算不上淺。
    這傢伙……
    她輕輕挽住他的胳膊,低聲說:「你表現得太好了。」
    薄靳言眸光淺淡的掃她一眼,答:「當然。」
    簡瑤忍不住笑了,悄聲在他耳邊說:「那到底疼不疼?」
    薄靳言微微一滯,沒說話。
    這時兩名醫護人員迎上來,他們身後停著救護車。薄靳言跟他們走到車旁,忽然轉頭看著簡瑤:「你不用去。」
    簡瑤一愣:「為什麼?」
    薄靳言語氣很淡:「這還用問。章誠是我們抓到的國內第一個無組織能力連環殺手,還是活的,非常典型。我要你繼續跟進案子的後續心理分析。」
    ——
    簡瑤站在路旁,看著救護車遠去。身旁一個警察為她拉開警車的門:「上車吧。」
    她點點頭,想了想,上車之後又給傅子遇打了個電話:「子遇,靳言他剛才受傷了。對,已經送去醫院。好,我忙完案子就過來找你們。」
    有傅子遇在,沒什麼放心不下的了。
    而救護車之上——
    薄靳言躺在擔架上,高大筆直,眸色輕斂。
    她看到他的舊傷,都會掉眼淚。現在又怎麼會讓她一起去醫院?跟去用眼淚把他淹死麼?
    正略有些愉悅的想著,旁邊的醫護人員已經動作輕柔的脫下他的西裝。
    「傷得不輕!」醫師吃了一驚,「你剛剛怎麼說不用擔架?」
    薄靳言淡淡掃他們一眼,沒說話。
    「你必須平躺,不能再動了。」醫師囑咐道,同時緩緩解開他的襯衣。襯衣粘著血貼在身上,掀開的時候,薄靳言不由得微蹙眉頭——
    噢……
    簡瑤,還真的挺疼。
    ——
    明亮的審訊室裡,被拷在椅子上的章誠,臉色卻如同霧霾般陰沉呆滯。
    兩名警察坐在他對面。簡瑤跟其他人,以及幾名精神病院醫師,隔著面深色玻璃靜靜聆聽。
    「為什麼要殺人?」警察問。
    章誠有些迷惑的抬頭:「我為什麼殺人?我要報仇。」
    兩名警察對看一眼:「報什麼仇?」
    章誠輕聲說:「我哥哥。他被人暗殺了。」
    「被誰暗殺了。」
    「特工。那些人都是美國特工,假裝成中國人。他們屋裡在放密碼,聲音很大,被我發現了。」
    兩個警察面面相覷,又問:「為什麼要傷害女死者的生~殖器官?」
    章誠怔了一下,看著他們不說話。
    慢慢的,他的臉越憋越紅,猛的「啊——」一聲嚎叫,劇烈掙扎起來!兩個警察都被他驚了一下,立刻出聲喝止。可他瞪圓了眼,不管不顧,像是要拚命掙脫手銬,朝他們撲過來……
    ——
    簡瑤離開審訊室,就見對面的房間裡,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男人,低頭坐著。他整個人像是已經頹喪,雙手抓住腦袋上的頭髮。
    他身旁還坐著個三十幾歲的女人,臉色極為難看,一直低罵著:「終於闖禍了,殺人了!我就知道你這個弟弟是個禍害,你管他做什麼?你管他做什麼?讓國家管他,你為什麼要管!」
    男人猛的抬頭,厲聲吼道:「你閉嘴!要不是這幾個月招呼你們,他的病情怎麼會加重!」
    「你還罵我!」女人抬手就給他甩了個巴掌。
    ……
    簡瑤心裡不太舒服。
    他們的故事其實很簡單——
    條件普通的家庭,有了個患精神病的孩子,經濟慢慢變得窘迫。但前面一些年,還是過得去的,父母、哥哥,都盡力照顧著他。
    父母死後,變成了哥哥一個人的責任。三十多歲的男人,幾乎所有積蓄都花在弟弟身上,也找不到對象。
    後來終於結婚了,但對方唯一的條件是——不能讓弟弟同住。操勞了多少年的哥哥,終於也為自己考慮了一回。
    可是怎麼辦呢?私立精神病院太貴,公立的輪不到床位。而且哥哥私心裡,捨不得弟弟進醫院怕他受罪。嫂子也不願意讓他進——進去指不定還會花什麼錢!那是一輩子的累贅啊!
    於是就一直拖拖拖。本來每個月,哥哥都偷偷去看弟弟幾次。但最近老婆要生孩子,死活纏著他脫不開身,已經兩個月沒過去了。而嫂子心裡,也是有私心的——巴不得丈夫從此不去,讓那精神病愛去哪兒去哪兒,最好走丟了不見蹤影,再無聯繫……
    而獨守在小屋裡的弟弟,久等哥哥不來,原本今年就見嚴重的病情,於無人知曉的一個人的世界裡,繼續發酵膨脹,終於崩潰。
    哥哥死了,他想,我要去報仇。
    ——
    簡瑤離開警局,已經是傍晚六七點鐘。
    夕陽斜斜的映照著繁華喧囂的都市,每一幢高樓大廈都顯得金碧輝煌。她內心卻只有陣陣倦怠,也許是通宵未睡的緣故,又也許是案子。
    到樓下的時候,透過種著碧植的陽台,望進已經亮著燈的客廳,她的心情才漸漸暖起來。
    下午她就接到傅子遇電話。
    「醫生要求他住院一周。」傅子遇當時這麼說,「但是他完全不理,沒人攔得住,只好送回來了。」
    掏出鑰匙開門前,簡瑤微微一怔,拿出電話,打給刑警隊長:「隊長,兩個兇案現場,還有章誠的家裡,出現異常情況了嗎?」
    刑警隊長沉聲答:「沒有,你說的血字、英文,或者其他異常狀況,都沒有發生。放心。」
    掛了電話,簡瑤心情徹底一鬆。
    兩宗案子過去了,「他」依然沒有出現,應該的確是死了。
    太好了。
    推門進去,就見客廳裡霞光映照,寂靜無人。主臥那邊倒是傳來說話聲。
    她脫鞋進去,走到主臥門口。裡頭的兩個男人同時轉頭朝她看過來。
    薄靳言換上了黑色睡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腦袋下墊了好幾個枕頭,比平時高出了一截。他的臉乾淨而蒼白,黑眸幽深的盯著她。
    傅子遇站在床側,臉上噙著淺淺的笑,問:「案子後續工作順利嗎?」
    簡瑤微笑點頭:「順利。」走到床邊,看著薄靳言,話卻是問傅子遇:「他怎麼樣?」
    「小傷。」傅子遇乾脆的答,「就縫了二十多針。」
    簡瑤聽得蹙眉。薄靳言也皺眉。
    「感謝你的多嘴,你可以走了。」他淡淡的說,「隨手關門,不要打擾我們,謝謝。」
    簡瑤瞪他一眼,對傅子遇道:「別聽他的,一起吃晚飯。」
    被嫌棄的傅子遇沒有半點失落,反而微微一笑答:「我當然要走了,難道還留下當電燈泡嗎?我對旁觀你們的熱吻沒興趣。不過——」
    他似笑非笑看著薄靳言:「你受傷之後亂動亂走,本來就加重了傷勢。現在請你務必嚴格謹遵醫囑。簡瑤,你盯著他。」
    薄靳言冷冷瞥他一眼,簡瑤則立刻答:「好的,當然。」
    傅子遇瀟灑而愉悅的走掉後,簡瑤問薄靳言:「醫囑是什麼?」
    薄靳言默了一瞬,淡淡答:「少吃魚。還能有什麼?」
    簡瑤噗哧笑了:「那真是幸苦你了。」
    她頓悟了——魚是發物,但又是高營養,刀傷後有人說能吃,有人說不能吃。傅子遇說不定是在故意逗薄靳言。
    薄靳言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盯著她的臉:「坐過來。」
    簡瑤心頭微微一蕩,卻搖頭:「不行,我要去洗澡,渾身髒死了。」翻過章誠家的垃圾堆,怎麼能就這樣坐到床上去?
    薄靳言:「那親一下。」
    簡瑤唇角微揚:「也不行。你躺著別亂動。」
    看著自己的女人,步伐輕快的走進了旁邊的浴室……
    薄靳言修長的眉頭再次蹙了起來。
    行動不便,不能隨時隨地親她也就罷了。還要謹遵醫囑?
    臥床一周,不能劇烈運動……Shit!
    夜色清涼。
    簡瑤洗完澡,連續工作一天一夜的身體更加倦懶。她先走到薄靳言房間:「那我去睡了,有事叫我。晚安。」
    薄靳言正跟棵樹一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看牆上液晶電視播《法治紀實》。聞言轉頭望著她,俊臉清冷:「你去哪裡睡?」
    簡瑤微愣,旋即臉頰一燙,神色自若的答:「當然是我自己房間。」
    薄靳言靜了一瞬,拿起手裡遙控器,按下電視的「暫停」鍵,眸色略顯幽沉的望著她:「如果我沒記錯,案發前我已經親吻撫摸過你裸~露的身體——三遍。重點部位當然遠超這個數字。讓我想想……」修長的眉頭微微一揚:「八遍。」
    簡瑤一下子臉紅了:「停!你到底要說什麼?」
    這傢伙……為什麼會記這些數字?
    薄靳言淡淡一笑:「基於我對愛情、男女生理慾望的理解,這意味著我們的已經建立了非常親密的肉~體關係。所以你當然應該跟我睡在一起。」
    簡瑤:「……」
    世上最窘迫的事,莫過於聽薄靳言討論、評價「性」和「慾望」之類的事。因為他是如此直白露骨,偏偏本人還完全意識不到這一點,一如既往的倨傲清冷自以為是……
    簡瑤:「我睡覺動來動去,會碰到你的傷口。這段時間當然是你的身體最重要,所以我們分開睡。」
    話音剛落,四目凝視。
    薄靳言:「強詞奪理。上次我摟著你睡,你根本動不了,只能在我懷裡。」
    簡瑤的臉更紅了:「現在非常時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不用再說,就這麼定了。」
    薄靳言望著她不出聲。
    簡瑤:「……沒其他事我走了。晚安。」結果剛走了兩步,又聽他的聲音傳來:「你甚至不親我一下?」傲慢的,但是又帶著那麼一點點不滿的語氣。
    簡瑤一下子就笑了,轉身走向他。
    柔和的夜燈下,黑色床單、黑色睡衣,襯得他的臉愈發清俊白皙,那雙眼眸更是烏黑冷冽。
    她微微彎下腰:「你閉上眼。」
    他看她一眼,輕闔雙眸。
    簡瑤的唇剛要落下,卻瞥見他那原本輕抿的薄唇,悄無聲息的微微揚起。
    簡瑤的心瞬間就軟得一塌糊塗。
    薄靳言,我也很開心。因為你這麼開心。
    ——
    次日上午。
    晴朗的天氣,整個B市都沐浴在暖融融的陽光裡。傅子遇把他的雷克薩斯停在公寓樓下,下車拉開後座的門,含笑說:「大小姐,請吧。」
    尹姿淇穿一身寶藍色長裙,搭條白色披肩,踩著高跟鞋下車。神色略為凝重:「你請人了嗎?誰在照顧他?」
    傅子遇將她虛虛一扶,走進公寓門:「不用請,有簡瑤呢。他們住在一起。」
    見尹姿淇微怔了一下,傅子遇這才想起,還沒知會姐姐大人,她弟弟已經鐵樹開花。而且是「不開則已,一開驚人」,明明外表依舊冷漠傲慢,對著心上人卻火熱老道如同情場浪子,唬得人家小姑娘一天接吻兩天同居,第三天差點上床……嘖嘖嘖,簡直連他都不忍直視。
    鑒於上次自己為這件事失態噴了水,傅子遇很樂意看看尹姿淇又會有什麼的反應?於是他只是含糊的解釋道:「她不是他的助理嗎?順帶就照顧他了。」
    結果薄靳言果然沒令他失望。
    為了方便探視病情,他拿了薄靳言家備用鑰匙。昨天薄靳言還特別冷淡的強調:「來了自己開門,不要讓簡瑤跑腿。」
    所以當他掏出鑰匙打開門,第一眼就見到薄靳言靠在窗邊陽光中的躺椅裡,簡瑤正坐在他身邊。她端著個碗,拿勺餵他喝粥。而此刻勺子另一頭,正被薄靳言含在口裡。
    很普通的照顧病人的畫面。但是簡瑤微紅的臉頰,薄靳言眼中似有似無的笑意,立刻令傅子遇敏銳的察覺到兩人之間,無比肉麻膩歪又幼稚的氣氛。
    他忍俊不禁。
    看他來了,簡瑤立刻瞪了薄靳言一眼,把勺子從他嘴裡抽了回來。
    「咳……」傅子遇輕咳一聲,把身旁的尹姿淇先讓進來,「靳言,你姐來了。」
    尹姿淇也看到了剛才的一幕,微怔之後,淡笑不語。
    薄靳言轉頭淡淡掃他們一眼,目光落在尹姿淇身上,對她點了點頭,旋即又回頭看著簡瑤:「別分心,繼續喂。」
    簡瑤窘得不行,但是鎮定自若的把碗塞到他手裡:「你自己吃。」站起來朝尹姿淇笑道:「你好,請坐,我去泡茶。」
    尹姿淇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她,微微一笑:「謝謝。」轉頭剛要問薄靳言的傷勢,卻聽他又開口了,話是對簡瑤說的:「他們自己有手不會泡嗎?噢……你又害羞了。其實你完全可以當他們不存在。」
    簡瑤的臉更紅了,低喊道:「你閉嘴!」抬頭看著尹姿淇:「別介意,他受傷後一直很難伺候。」
    這原本是簡瑤心無城府的、習慣性的一句話——因為薄靳言一向我行我素,她已經代他向很多人解釋抱歉過。譬如被他的推理震驚後略有些自慚形穢的刑警隊同僚、譬如歷次案件感激涕零的想要上門感謝卻從來不被接見的受害者家屬、還譬如曾經跟他們一起在江岸邊放煙火卻被他「談話」的小孩……
    可這話落在尹姿淇耳裡,卻不那麼舒服。
    她一直都是極其理智的人。上次新橙山莊被鮮花殺人魔2號強吻後,她很清楚,對自己而言,最大的危險不是殺人魔,而是把那人當成薄靳言那一刻,因那個吻而深深悸動的心。
    所以在很長的時間裡,她都沒有再聯絡薄靳言。直至今天聽聞他受傷。
    ……
    現在的事實是——她是薄靳言的姐姐,簡瑤只不過是他的助理,現在卻代替他,向姐姐道歉。
    她微笑不變、目光質詢的看向傅子遇。
    可傅子遇一臉無辜的朝她輕輕搖了搖頭,又無奈的聳了聳肩,意思是:我也不清楚他倆怎麼這麼親密。不過你也知道,靳言一向不懂人情世故。
    尹姿淇按下心頭疑惑,在薄靳言身旁坐下。看著他比前些日子略顯削瘦的容顏,還有睡衣衣領裡隱隱露出的繃帶,心頭卻是生生一疼。
    「你怎麼搞成這樣?」她輕蹙眉頭。
    薄靳言淡淡掃她一眼,不打算回答這個無聊的問題。
    兩人說話間,傅子遇在沙發舒舒服服坐下,好整以暇的等待著姐姐跟他一樣噴水那一刻。而簡瑤也從廚房端了熱茶過來,放在茶几上。
    「你忘了自己上次傷成什麼樣?」尹姿淇又輕聲說,「傷到了身體的根本,我和子遇都擔心成什麼樣子了?你不能再讓自己受傷了。」
    這次薄靳言沒有再冷淡沉默,而是靜默片刻,答:「以後我盡量。」
    傅子遇目光溫和的望著他倆,而簡瑤看著薄靳言,微怔不語。
    ——
    簡瑤去廚房洗水果了,薄靳言三人坐在客廳裡。聊了幾句,尹姿淇問:「這段時間要不要搬去我的別墅?家裡老傭人都在,你用著也方便。」
    傅子遇當然知道她是在試探,頓時就笑了。
    果然,薄靳言抬眸瞥她一眼,乾脆利落的答:「不去。」
    尹姿淇看著他又說:「那讓子遇再給你請個專業護理,簡瑤一個人怎麼照顧得過來嗎?而且你現在要臥床,她是女孩,怎麼貼身照顧?」
    兩人都看著薄靳言。然而出乎他們的預料,他聞言卻是微怔。
    「噢。」他輕歎一聲。
    尹姿淇不明所以:「怎麼了?」
    俊臉慢慢浮現若有所思的笑意:「貼身照顧——我竟然沒意識到,這才是最大的情~趣所在。多謝提醒。」
    客廳內霎時一靜。
    「哈哈哈——」傅子瞬間爆笑出聲,尹姿淇完完全全愣住了。
    片刻後,她也笑了:「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薄靳言也想起來,尹姿淇還不知道他和簡瑤的關係。他嘴角還噙著笑,淡淡的答:「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我已經墜入愛河了。」
    旁邊的傅子遇又嗆了口水。好吧,他已經習慣了。
    尹姿淇笑容不變,靜默了一瞬,轉頭看著傅子遇:「能讓我跟他單獨聊會兒嗎?」
    傅子遇站起來:「當然。」
    這時簡瑤也端著水果從廚房出來,他含笑說:「簡瑤,跟我一起出去買午餐吧。」簡瑤看著姐弟倆對坐著似乎有事情要談,當然笑著點頭說好。
    他們剛出門,薄靳言就語氣疏淡的開口:「什麼事?你的公司又有兇殺案?」
    尹姿淇:「當然不是。」淺笑盈盈看他一眼說:「我只是很意外,你怎麼跟簡瑤談戀愛了?」
    薄靳言淡笑:「這有什麼可意外?我是個正常、健康的男人。」
    尹姿淇微微一頓,說:「恭喜。」
    「謝謝。」
    她又微笑說:「先聲明:我沒有干涉你的意思。但你沒有戀愛經驗,我有必要問問:你確定她是你要的女孩嗎?」
    薄靳言抬眸看著她:「為什麼這麼問?」
    「客觀來說,你的各方面都很優秀。當然,簡瑤也是個好女孩。不過我只是有疑慮……」她目光關切的說,「這麼多年,你從來沒跟女孩相處過。她是你的第一個女助理,朝夕相處,孤男寡女,難免會有些衝動。但是你確定對她是愛情?不是因為恰好是她呆在你身邊?如果換成別的女孩,對你溫柔體貼,你是不是也會產生相同的感覺?」
    薄靳言微微一愣。
    然而出乎尹姿淇的預料,他的手指在躺椅扶手上敲了敲,微一沉思,旋即眸色清亮的望著她。
    「你徹底向我印證了一點——並不是談戀愛次數越多,就越擅長愛情。天分還是很重要。」他的語氣有那麼點點悠然自得,「以你豐富的戀愛經歷,居然這麼簡單的事都看不明白?」
    尹姿淇:「……什麼意思?」
    薄靳言淡淡的答:「你剛才的問題,本身就是個悖論——你就不想想,世界上的女人那麼多,我卻一直用男助理。為什麼遇到她,就改變多年習慣換成了女助理?」
    ——
    尹姿淇和傅子遇離開時,已經是下午了。傅子遇悠閒的開著車,笑問:「是不是很不可思議?靳言居然談戀愛了,而且還愛得如膠似漆。反正我現在看到他看簡瑤的眼神,還覺得自己像在夢遊。」
    尹姿淇望著窗外的天空,微笑答:「是啊,真為他高興。」
    ——
    而這一頭,被尹姿淇「無意提醒」的薄靳言,卻是懷著非常愉悅的心情,迎來了天黑。
    吃了晚飯,簡瑤跟他坐在陽台上透氣,體貼的問:「晚上想幹什麼?看電視?看書?」
    薄靳言側眸看著她,微微一笑:「你該為我擦拭清洗身體了。」
    簡瑤一愣,倏的臉紅了。
    薄靳言補充道:「全身。」
    ……
    她之前只看過他的上~半~身。薄靳言愉悅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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