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6:10 編輯
「嗨,傑克。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
謝含坐在沙發裡,看著今早剛送到的《華盛頓經濟報》。在分類廣告欄裡,他發現了這麼一條信息。這令他露出略顯興奮的笑容,拿起報紙起身,走向通往地下的樓梯。
這是一幢處於小鎮郊外的別墅,地下部分曾經是南北戰爭時的倉庫,如今則是他的小小逐樂園。
他踩著輕快的步伐,從黑暗中走向光亮處。遠遠便看到簡瑤還以相同的姿勢,趴在解剖台上一動不動。
「噢……」他輕歎一聲,把報紙放在一旁的沙發上,走過去,解開她四肢的鎖鏈,把她抱了起來。
簡瑤全身縮成一團,因為後背在空氣裡暴~露太久,手腳都是冰涼的,臉色白得像紙。她動也不敢動,任由他擺佈,心裡卻怕到了極點。再多一點威脅,她也許就會崩潰。
謝含的動作卻十分輕柔,將她放在寬大舒適的沙發上,又想了想,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搭在她的肩頭。這才在她身旁坐下,非常自然而然的摟著她的肩膀,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這一下,只親得簡瑤魂飛魄散。他卻毫不在意,拿起一旁的報紙,開口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想先聽哪一個?」
簡瑤強忍著心頭那顫~栗不已的感覺,啞著嗓子輕聲答:「……壞消息。」
他微微一笑,把刊登著分類消息的那頁報紙,送到她面前:「的確是我們的小Tommy回來了。」
簡瑤的目光循著他的手,緩緩望過去,心倏的一沉——他這麼篤定,必然是因為這樣的分類消息,是他和Tommy過去的秘密聯繫方式,旁人無從知曉和模仿。
靳言……你真的要腹背受敵了嗎?
太糟了,太糟了。
謝含自然能看懂她的表情,唇畔笑意更深:「別難過,我還沒說好消息。」他將報紙往茶几上一丟,身子往後一傾,靠在沙發裡,十分舒心暢意的姿態。簡瑤大氣也不敢出,只低頭等他開口。
「對你而言的好消息是……」他懶洋洋的道,「Simon依舊可能是這一切的操縱者。」
簡瑤心頭一震,就聽他繼續說道:「Tommy,是玩不過Simon的。或許是他自以為逃脫了,其實卻在Simon的全面掌控中,也不無可能。」
簡瑤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悄無聲息的收緊,但沒有出聲。謝含卻又笑了,將她一隻手拿了起來,只令簡瑤全身一抖。他卻自顧自看著掌心那血跡斑斑的女人的手,目露讚歎。
欣賞了好一陣後,他才開口說:「別緊張。知道我會怎麼做嗎?」
簡瑤沉默。
他低笑了一聲,逕自說道:「無論Tommy對我發出任何訊息,無論他是死是活,我都不會有回應。我們可憐的Simon先生,冒天下之大不韙,下了這一步險棋,卻得不到任何線索和機會,又該怎麼辦呢?」
——
謝含與她「分享」完這些消息,又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電視,而後禮貌彬彬的對她道了句「晚安」,就再次起身,走進黑暗裡。
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關門的聲音。簡瑤還坐在沙發裡,頭頂是熾亮的燈光,週遭再次恢復死一般的寧靜。
看來他真的是很愉悅,甚至忘了把她關回牢籠裡。
但這也沒什麼區別。
簡瑤拿起茶几上的濕紙巾,踟躇走到一旁的洗手池前,靜靜的、慢慢的擦拭身上的血痕傷口。劇痛再次被喚醒,但她已然麻木。只盯著鏡中枯槁虛弱的女人,緩慢重複清洗的動作。
她跟謝含一樣,不知道薄靳言到底要做什麼。但她知道的是,他的第一步棋已經起了效果——至少現在,謝含的注意力全部被Tommy吸引,對於剝皮虐待她,似乎也失去了熱度和興趣。
可是靳言,謝含他心思極深。接下來你會怎麼做?他的注意力,又能被這樣轉移多久呢?
——
謝含上樓之後,首先坐到電腦前,將有關Tommy的最新消息,又快速瀏覽了一遍。而後他靠在沙發裡,望著窗外靜謐的田園夜色,頗有些意興闌珊。
他的目的,是得到薄靳言。這個跟他同樣優秀而驕傲的男人,世上唯一可以與他比肩稱為夥伴的男人。幾次交鋒、各有勝負,更驗證他這個選擇的正確性。
要得到這樣一個男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摧毀他。把他打到人生的最低谷,等待他最脆弱的時分……然後,一舉捕獲。
他堅信薄靳言會臣服於自己。因為他們倆的本質,是如此的相似。罪惡的軀體,不屈的靈魂——他是如此瞭解薄靳言,甚至勝過他自己……呵,天使與惡魔僅一線之差,一旦薄靳言心中的惡魔覺醒,就會永遠屬於他,永遠不會離開他。
至於簡瑤……不得不說,這個女人擾亂了他的計劃。本來,肢解她作為禮物送給薄靳言,的確會帶給他沉重的打擊。但在謝含看來,還不夠。
一份情真意切的遺書、寫滿女人的所有痛苦折磨悔恨,寫滿女人對這份愛情的恐懼,才是徹底將薄靳言打入地獄的致命武器。
只可惜這個女人的堅韌,超乎了他的預料之外。都快一星期了,明明24小時意識渾渾噩噩、眼淚也掉個不停,卻死活不肯寫遺書。謝含已經快對折磨她這件事失去了興趣。而且他有預感——即使真的剝了她的皮,她也不會寫。這一點,倒跟曾經被他囚禁過的薄靳言、李熏然一樣,固執得讓他氣憤,但是又令他興奮又喜愛。甚至都有些捨不得殺她了。
不過……現在他又有了新的樂趣了。
他低頭又看向那份報紙,目光落在「禮物」二字上。
Tommy所指的禮物是什麼,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他嫉妒薄靳言,他要殺了薄靳言,作為禮物送給自己。
這個傢伙,對自己的精神導師充滿了熾烈的崇拜和喜愛,根本無法容忍被薄靳言替代。殺了薄靳言,他就依然是精神導師的唯一夥伴。
謝含低聲嗤笑出聲。
可是Tommy,你怎麼會是薄靳言的對手?你已經被我淘汰,注定死路一條。
不過,這場遊戲進行到這裡,加入了新的角色,又會有什麼驚喜呢?
他可以暫時休息一程,坐山觀虎鬥,觀看他們的賣力表演。
——
兩天後,清晨。
謝含坐在餐桌前,吃著精緻的早餐。手邊照例是一份《華盛頓經濟報》。
全吃完之後,他又用餐巾擦了擦嘴,喝了口清水,這才拿起報紙,翻到分類消息欄。
果不其然,Tommy的消息再次出現了。
「親愛的,我依舊是你唯一的朋友。」按照報紙印刷時間推算,這條消息至少刊登於8個小時前,這意味著,Tommy在那個時候依然是自由的——至少Tommy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謝含微微一笑,將這報紙放到一旁的書桌上。那裡已經放了一疊這幾天的報紙。每天都有Tommy的訊息。
噢……Simon,Tommy,螳螂和蟬,沒有得到我的回應,你們是否各自失望著呢?
他又坐到沙發裡,打開電視,瀏覽新聞。
八國經濟峰會、總統票選進展、颶風席捲路易斯安那州……這個世界枯燥而乏味,他索性同時打開監控錄像,地下樂園裡,簡瑤正蜷縮在沙發裡,安靜得像一隻小貓。
謝含不由得笑了,盯著她,端起紅酒杯喝了一口。正看得入神,新聞女主播沉肅的聲音,卻在這時突兀的插入他的思緒:
「現在播報,有關『鮮花食人魔』案的最新進展……」
謝含的目光移回電視機畫面上,只見畫面下方,打著道黑色橫條,醒目的一行白字:
「爆炸新聞:殺人魔Tommy向電視台寄送秘密包裹。」
包裹?
這唱的是哪一出?
事態的發展,似乎超乎了他的預期之外。
謝含放下酒杯,眼睛緊盯著屏幕。只見女主播的神色極為凝重,但又似乎跟平時有些不同。她清晰說道:「你現在收看的,是本台~獨家新聞。10分鐘前,我們收到了署名Tommy的快遞包裹。這份包裹自鵜鶘灣監獄所在的新月市寄出,裡面只有一個U盤。下面你將看到的,就是U盤裡存放的視頻內容。不得不說,這是一段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的視頻。我想它也許會震驚整個美國,令FBI和中國警方蒙羞。」
稍一停頓,她說:「請大家跟我一起觀看。這是兩年前鮮花食人魔案件過程中的一段視頻。畫面中的主角,是現任中國公安部特聘專家、前FBI行為分析顧問、馬裡蘭大學名譽教授薄靳言,Simon。」
數天之後,當簡瑤被FBI探員從這魔窟中救出,再回望這一段經歷,只覺痛不欲生。而再一深想,又覺得世事如棋峰迴路轉。
而當執棋人深不可測,她和其他人身在其中,哪怕罪惡滔天如謝?,也開始料不到,棋局究竟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而這一切一切的轉折,就是從Tommy越獄開始,從他將自己偷偷藏匿的視頻寄送給電視台,向整個美國公開播放開始。
……
午後,地下倉庫。
沒有陽光,也早已沒有時間概念。簡瑤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看著謝含佈置鮮花、燭光和餐桌。
看得出來,他心情非常的好。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宛如彬彬有禮的優雅紳士,甚至還送了束嫩黃的雛菊給她,就放在沙發上。
簡瑤全身的細胞彷彿都微縮著,整個人也顯得靜默、黯淡、纖弱。而謝?看一眼她,卻只淺淺一笑,在她對面坐下。
「用餐愉快。」他含笑說。
簡瑤靜默一瞬,拿起了筷子。剛觸到碗中晶瑩的米飯,就聽到他「噢」了一聲。簡瑤的手微微一抖,筷子就戳到了桌布上。
謝含盯著她的手,笑意更深:「還沒向你介紹我們今晚的節目。又要見到Simon的影像了,高興嗎?」
簡瑤突然心生不詳的預感。放下筷子,沒出聲。
謝含卻站了起來,邁開長腿走到她身旁。這種靠近,令簡瑤全身泛起熟悉的冷意。他卻姿態自若的把手往她肩上一搭,輕聲說:「我知道,你是個很有修養和內涵的女孩。很高興與你分享我的感覺。」
他居然開始侃侃而談,真如薄靳言之前所斷定的,喜怒無常。
「人們常說,螞蟻能戰勝大象。最小的卒子,在關鍵時刻,反而有逆轉局勢的作用。沒想到,我們的小Tommy,這一次,也有了出人意料的表現,帶給我們驚喜。」
簡瑤聽得越發心驚,因為情緒起伏,被藥物控制多日的大腦,彷彿也開始陣陣作痛。
只聽他繼續說道:「我沒想到,他竟然一直把這段視頻保存在獄外,這次作為殺手鑭丟出來。當然,我很清楚他的想法——只要播出,就會令薄靳言身敗名裂。這才是他送給我的禮物——毀了薄靳言,我就得不到他。
可是我只能說,Tommy低估了薄靳言,也低估了我——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把薄靳言推到絕路,就等於……推到了我身邊啊。」
簡瑤紋絲不動坐在他的身旁,心情卻越發難受。靳言,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謝?忽然直起身子,走回了座位,施施然坐下,笑意吟吟盯著她。
「聽不懂?」
簡瑤咬唇不語。
謝含笑得更加愉悅,拿起桌上那束雛菊嗅了嗅:「或許換個說法,Simon……有個秘密。這個秘密,只暴~露在兩年前的地窖裡,只有我知道,Tommy知道,連Simon自己都不知道。
而現在,他犯了致命的錯誤——放Tommy出來做餌。現在,Tommy將這個秘密公之於眾。我想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掌控。」
簡瑤聽得心亂如麻,秘密?薄靳言會有什麼秘密?不可能。這是否是謝?想要誘騙自己的另一條計謀?一定是。
她一定得保持頭腦清醒,把握住自己。
正這樣想著,謝含已經按下了遙控器開關,轉頭望去。他像是自言自語般,用略顯陶醉的語氣,低聲說:「請仔細欣賞——這才是我想要得到的。本世紀犯罪史上最偉大的時刻即將到來,這是所有連環殺手的狂歡盛宴。」
簡瑤聽得心驚膽戰,儘管反覆告誡自己這是他的陰謀圈套,可無法阻擋的恐懼直覺,卻令一顆心再次跌跌跌跌,跌到即將到來的絕望谷底。
——
短暫的黑屏後,畫面驟然亮起。那是一間狹小的牢房,只有一盞孤燈、一張方桌。
一個男人,赤~裸上身,坐在鏡頭前。那寬闊而精瘦的腰身,以及滿背鮮紅整齊的疤痕,令簡瑤輕易辨認出,那就是薄靳言。他的手腳都帶著鐐銬,顯然是被囚禁在這裡。
然後他抬起了頭。
依舊是那張清俊白皙的臉頰,只是比現在要削瘦許多。頭髮也很長了,一直凌亂的垂到耳後。
可這個薄靳言,又跟她心裡的男人有些不同。
表情……他的表情!
修長漆黑的眉眼,寫滿玩戾和冷酷。那神色也是嘲諷而不羈的。
這是為什麼?
然後他忽然拿起了桌面上一把小刀。刀鋒上全是鮮血,他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然後雙眸那冷酷的色彩更重。
然後他開口了:「Tommy.」
簡瑤的心突然就抖了一下。
這聲音……這聲音……怎麼會這樣?
Tommy當時大概就坐在鏡頭外,薄靳言盯著前方,眼中竟露出一絲妖邪的笑意。
「我不是Simon那個蠢貨。」他把玩著手裡的匕首,熟練得彷彿用刀老手,「我是Allen.(艾倫)」
簡瑤的腦子「嗡」的一下,周圍那麼靜,只有薄靳言不急不緩的聲音。可她的心,就這麼無聲的、狠狠的揪了起來。
同一個人,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嗓音。平時薄靳言的聲音低沉醇厚,而這個聲音卻更沙啞,音質也更細亮一些。聽起來完全是兩個人,而且講英語的口音都不一樣。
可這怎麼可能?
第二人格……Allen?
而畫面裡,自稱「Allen」的薄靳言,已經噙著笑意繼續開口了:「我殺過的人,遠比你的多。」
「你們這場幼稚的遊戲,不該把我也扯了進來。」
「我不喜歡中途喊停。如果你能徹底殺死Simon的意志,讓這具身體完全屬於我——我也加入。」
——
同一天,這段視頻,在美國各大電視台、網絡瘋狂播放、轉載。
就像那位女主播所預言的,這段視頻,震驚了美國。但這種震動,起初是沉寂的、憤怒的、無聲的。所有人都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天使和惡魔,原來本是一人。
Allen在視頻裡,還承認了一系列連環殺人案是他所做。而這些案件,都是在美國懸而未破的。他精準的講出了作案細節和手段,而這正是警方一直苦苦頭疼的東西。
……
FBI行為分析科辦公室裡,所有人都盯著電視直播,看著昔日同事,判若兩人的邪魅容顏。有人低聲罵了句:「Shit!」
馬里蘭州的醫院裡,傅子遇躺在病床上,盯著筆記本電腦上的視頻片段,眼眶有些發紅,表情執拗而沉默。而站在一旁的安巖,靜默如同一座雕塑,一動不動。
更多的電視機前,昔日鮮花食人魔案和那些懸案的受害者家庭裡,人們盯著電話畫面,露出憤怒而不可思議的表情。
而同一時間,Marriott酒店的大樓下,無數媒體記者已經蜂擁而至,被保安和警員攔在樓下。但這阻止不了他們的燈光閃爍,全對準了遙遙的頂層套房——薄靳言居住的房間。
卻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伸手挑開窗簾,出現在落地玻璃前。他似乎朝樓下凝視了一會兒,又放下窗簾,轉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
視頻已經播放完畢,簡瑤坐在原地,全身發冷,心亂如潮。
這反應顯然取悅了謝含。他也拿起了筷子,一副享受大餐的姿態。
「驚訝嗎?」他說,「這不怪你。雖然你是Simon的女人,但連Simon都不知道Allen的存在,你又怎麼會知道。」
簡瑤胸口滯澀無比,動了動嘴唇,卻是無聲。
謝含看著她,忽然又笑了。夾起一塊肉,放到她碗裡:「其實是很明顯的事。我想,Simon從來沒跟你說過,他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吧?被父親殺死封在別墅的水泥牆裡,只有Allen記得,Simon卻全忘了。他們是同一個人,卻承載不同的人格和記憶。
我想他也沒跟你說過,被囚禁期間的遭遇。即使在Simon心裡,那些記憶也是不堪回首的。噢……他其實並不像你看到的那麼堅強,所以才會分裂成兩個人。
我想想……還有什麼呢?是不是他經常晚上不睡覺走來走去?」
簡瑤怔怔看著他,又聽他說道:「是的,那個就是Allen.他只是把自己隱藏了起來,不讓Simon發現。」
簡瑤的心越揪越緊,被藥物腐蝕多日的大腦,再次開始昏沉發疼。她眼前一黑,摀住了額頭,卻見對面的謝含,盯著定格的電視屏幕,用近乎讚歎的語氣,低喃:
「Hi,Allen.
終於要回來了,我最偉大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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