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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甜蹦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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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默]他來了 請閉眼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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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5:07:1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33 編輯

很多時候,男人和女人,對同一個概念的理解,是截然相反的。
    譬如提及「全身」,簡瑤之所以臉泛紅潮,是想到了即將觸碰撫摸薄靳言裸~露的軀幹。但她完全沒去想XX部位,因為在她的下意識裡,正常的「擦澡」,是不需要洗私密部位的。
    但對於薄靳言來說……
    太棒了,她要幫他擦拭全身了,尤其是XX部位。
    簡瑤臉紅過後,也沒有太侷促,想到最近天氣還是有點炎熱,她提議說:「這樣,我在浴室放把椅子,你坐著,我用蓮蓬頭幫你沖洗一下,盡量不碰到傷口,好嗎?」
    薄靳言微微一笑,眸光澄亮如波。
    「怎麼會不好?」無比低沉柔和嗓音。
    這稍稍有點不對勁的語氣,令簡瑤微怔了一下。但想到他一向喜歡跟她肢體觸碰,也就羞澀的釋然了。
    ——
    浴室裡燈光柔亮,一把高腳椅放置在正中。
    簡瑤扶著薄靳言坐下。
    要第一次伸手去解他的衣扣,還是有些赧然的。一顆、兩顆、三顆……精瘦的胸膛露了出來,而他始終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上衣完全脫下了。不知是不是簡瑤的錯覺,空氣裡彷彿也多了男人特有的微熱氣息。
    一抬頭,就見薄靳言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愉悅的笑。
    「你笑什麼?」她嗔怪道。
    「我在享受。」
    好吧……簡瑤想——果然,在任何肢體接觸的時候,他們倆最好不要交談。
    讓他自己暗暗得意愉悅就行了。交談只會令她羞澀而死。
    然而,薄靳言的意願豈是她能控制的?當她終於脫掉了他的長褲,瞥見那修長結實的雙腿,臉頰酡紅著拿起蓮蓬頭時,他卻抬頭看著她:「為什麼不脫光?」
    理所當然的語氣,幽黑澄亮的眼神。
    簡瑤愣了足足N秒鐘。
    蓮蓬頭已經被她擰開了,熱水落在腳邊的地上,薄薄的水汽纏繞上來。
    「不需要脫光。」她輕聲說。
    「當然需要。」他盯著她,淡淡的說,「我每天都洗的。」
    簡瑤的臉驟然便如火燒般,熱辣辣的,幾乎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我可以教你怎麼洗。」他繼續慢悠悠的說道。
    簡瑤的臉紅得就快滴下血來了。
    「不需要你教!」她抓起他的一隻手臂,低頭開始淋水,不去看他的眼睛,「我該怎麼洗怎麼洗,要不你自己拿蓮蓬頭沖澡好了!」
    薄靳言靜默了幾秒鐘。
    「OK.」低沉的,還帶著一點點不滿的聲音。
    簡瑤這才抿了抿唇,拿起旁邊的手工香皂,仔仔細細塗抹在他手臂上,結果聽他又開口了:「那你打算怎麼洗?我不喜歡水溫太高。」
    簡瑤:「你閉嘴!」
    好容易把他的腰背和四肢都洗完了,簡瑤把蓮蓬頭丟給他:「我先出去了,你自己再洗洗。」
    薄靳言深深看她一眼:「好。不過你要幫我脫下內褲。」微微一笑:「我彎不了腰。」
    這真的是個很強大的理由。
    簡瑤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被滿室的水汽,熏得有點懵懂燥熱了。
    燈光依舊潔亮,水流依舊清澈。
    薄靳言坐在椅子裡,高挑修長的身軀,宛如線條優美的雕塑。俊臉也染上淺淺的緋紅顏色,黑眸幽沉的望著面前的女人。
    簡瑤誠然是羞赧的,但又不可能完全對某處視而不見,指尖的一點點無法避免的觸碰,都叫她的心急急的跳。
    終於還是脫好了,簡瑤再次把蓮蓬頭塞到他手裡:「洗好了叫我。」轉身就走。還沒出門口,聽到他不急不緩的聲音傳來:「簡瑤。」
    「怎麼了?」她扭頭看著一邊,餘光瞟著他。
    「即使你假裝沒看到,也忽略不了一個事實。」他的嗓音似乎有點啞了,「它是因為你才這麼硬的。」
    ——
    簡瑤走回客廳,忍不住用雙手摸了摸依舊滾燙的臉。
    那晚他倆雖然差點就走到最後一步,但畢竟黑燈瞎火。今天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那個部位。
    可真的是應了那句話——「眼見為實」。
    現在她有直觀清晰的印象了。
    她覺得即將到來的某個夜晚……好危險啊。
    正思緒紛雜又甜蜜羞窘間,忽然聽到薄靳言淡淡的嗓音傳來:「好了。」
    「哦。」簡瑤慢吞吞的再次往浴室走。
    太棒了,又要直面一次了。
    ——
    原本清閒的療傷假期,因為有些事不能做,而變得格外漫長無聊。
    薄靳言的暴躁有時候會變得很明顯,除了簡瑤,似乎看什麼都不順眼,譏諷又可笑。
    養傷第五天晚上,簡瑤捧著筆記本看某美劇,薄靳言緊挨她而坐。現在他比前幾天好多了,可以很順手的摟著她了。
    只是在他面不改色的批評完演員長得醜,又嘲諷邏輯漏洞百出後,簡瑤終於受不了了,轉頭瞪著他:「你幹嘛這麼焦躁?」
    他淡淡的答:「我討厭養傷。」
    「你上次受傷更重,養身體養了一年,不也熬過來了嗎?」
    薄靳言卻瞥她一眼:「不一樣。」
    「為什麼?」
    「那時候沒有你,挑戰我的慾望。」
    「……」
    到了夜深的時候,他的心情才愉悅了些:「該洗澡了。」
    時間已經步入九月下旬,天氣涼爽了不少。簡瑤看了看窗外陰沉的夜幕:「今天降溫了,有點涼,還要洗嗎?」
    薄靳言瞧她一眼:「你要剝奪我一天中唯一的樂趣?」
    簡瑤靜默片刻,微笑:「好,那還是洗吧。」
    到了浴室,薄靳言坐在椅子裡,等待她的親手照顧。誰知她卻把蓮蓬頭往他懷裡一丟:「洗完記得去睡,晚安。」
    薄靳言倏的抬眸看著她,她卻已走出了浴室,輕飄飄的聲音傳來:「我今天看到你自己伸手拿書櫃上的資料箱了。」
    言下之意——薄靳言先生,你可以自食其力了。
    簡瑤回到房間,聽著浴室「老老實實」傳來水聲,忍不住笑了。
    然而簡瑤忘了,被剝奪了唯一愛好的薄靳言,怎麼會毫無表示呢?
    這晚她在被窩裡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忽然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氣息逼近,然後身子一輕——她嚇了一跳,睜眼一看,自己已經被薄靳言從床上抱了起來。
    「幹什麼?」大半夜的。
    他用行動回答了她——把她抱到了主臥的大床上,然後直挺挺的在她身旁躺下來。
    簡瑤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個事實——他已經能抱得動她了。
    儘管薄靳言只是安安靜靜用手玩著她的頭髮,簡瑤卻覺得一室的氣氛彷彿有些曖昧起來,臉頰也紅了。
    關鍵他還開著一盞夜燈,足以把彼此看得清清楚楚。
    「摟著我啊。」他淡淡開口。
    簡瑤側轉身體,躺在他的臂彎裡,手輕輕搭在他的胸口上。事實上,她一直是很喜歡這種姿勢的,不帶半點慾望色彩,只令人覺得安心。但今天,多少有點惴惴。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薄靳言居然就這麼一動不動躺著,長眸輕闔,很淡定的樣子。
    他居然只是要抱她過來睡覺。
    而等她睡著之後,雖然培養了新樂趣,但是內心依舊焦躁的薄靳言,又睜眼看著她。
    噢……她剛才似乎很期待他做什麼。
    但他還沒痊癒。
    他的第一次,怎麼可以不是最佳狀態呢?
    ——
    然而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有人找上門,並且令薄靳言的假期,就此變得不再無聊了。
    大概是因為在國內連破幾宗案件,還包括了兩起連環殺手案,薄靳言的名聲在公安系統也傳了出去。
    今天來找他們的,是南方某二級城市,一個四十好幾的老刑警,相貌硬朗又風霜。
    簡瑤有些疑惑的把他接待進屋,但薄靳言從臥室走出來時,態度就沒那麼好了:「我家裡什麼時候變成會客室了?」
    簡瑤歉意的朝那刑警笑笑,他卻神色莊重的從包裡掏出一疊資料,遞給薄靳言:「薄教授,請你一定幫我看看這些資料。」
    薄靳言和簡瑤同時微怔了一下,薄靳言已經接了過來。
    因為老刑警手裡的,是一堆血腥的現場照片。
    他的來意很明確。這是一宗發生在十七、八年前的連環殺人案。共有五名受害者。因為兇手手法相似、並且在好幾個現場,都檢驗出不屬於死者的相同DNA,所以並案調查。但這案子至今未破,就快過刑事案件的時效期限了。
    他聽聞了薄靳言和B市警方,僅僅半天時間偵破兩起滅門案,所以就抱著僥倖的心態趕來了。
    「當年的案發現場大多都已經拆遷了,死者遺體也都下葬很久。」老刑警說,「只有這些照片和口供。查了這麼多年,我就快退休了,這案子破獲的可能性很小,不甘心啊。」
    簡瑤翻了翻資料:五名死者都是不同工廠的單身女職工,20-25歲間,相貌清秀或漂亮,身材苗條。她們都是半夜在家中熟睡時遇害,沒有強~奸痕跡,屍體被施以暴力殘忍毆打對待。死亡時間零散分佈在兩年間。據受害者身邊人的口供,她們在廠裡都是積極分子,眾星捧月一樣。
    簡瑤看得心情沉重,也看得蹙眉:陳年舊案,而且幾乎沒有什麼明確證據,薄靳言能幫上忙嗎?
    薄靳言卻已經淡淡開口了:「我給你幾條建議:
    一、兇手當年為30-35歲;
    二、他的職業為郵遞員、司機、電工甚至警察等社會化服務工種,服務區域應該靠近當年的幾家工廠,你可以查詢當年的員工記錄,看他服務於各個區域的時間段,是否與死者所在區域吻合,至少也應該接近;
    三、他尾隨過受害者,並且很可能在實際生活裡,以某種相同的方式——譬如參加青年人聚會、譬如直接作為愛慕者追求,與受害者有過近距離接觸。這是你需要找出來的。
    四、他應該是不起眼的,既不英俊,也算不上丑。平時沉默寡言,但有的時候會易怒、非常情緒化;
    五、從對屍體的暴行看,他非常憎恨女人。雖然沒有發生性~行為,但我相信他的犯罪本質依然與性有關。他缺少來自父母的關懷,尤其是父親。
    最後,變態到他這個程度的連環殺手,是抑制不住內心的需要的,直至他無法再殺人。所以在兩年後突然不再犯案,可能是因為其他事情入獄、患病,抑或是到了其他地方犯案,甚至變換了作案手法。但基於沒有其他更鮮明的報道,我認為只要他還活著,就一定還對這五名死者印象深刻。現在他已經五十多歲,很可能以某種方式,保持與五名死者的聯繫,這樣才能不斷回味。譬如獨居在公墓附近,譬如定期掃墓,譬如回到案發現場——雖然你說已經拆遷,但他看到的只會是他腦海裡的畫面。」
    ——
    這位老刑警當晚就走了,他是否能在時隔多年後抓到兇手,也不是馬上就能知曉的。只是接下來的幾天,陸續有各個地方單位,帶著成年舊案來找薄靳言。薄靳言大多像這樣,做出一些基本的推斷。
    簡瑤有時候會關心他:「這樣會不會太累啊?」
    薄靳言答:「你做腦筋急轉彎會累嗎?」
    結果五天之後,那名老刑警傳來消息——他鎖定了一名嫌疑人:52歲,目前在距離公墓幾公里外的地方開小賣鋪。當年是電力公司職工,父母離異……老刑警已經檢驗了他的DNA,與當年案發現場樣本數據吻合。
    聽到這個消息,簡瑤振奮不已,薄靳言也露出淡淡的微笑。而對於找上門咨詢的陳年舊案,兩人亦是盡全力配合,到比在市局時更忙碌一些。
    簡瑤本就心無雜念,這麼忙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十一假期。薄靳言在家養傷,也已經有半個多月了。

    B市的秋天,澄澈高遠,寧靜爽朗。
    陽光燦爛的上午,簡瑤站在書案前,哼著歌整理卷宗。薄靳言坐在她身後的沙發裡,腿上放著個筆記本,眸光湛湛,不知道在看什麼。
    「一放假,倒是沒人上門了。」簡瑤隨口說道。
    她指的是那些帶著陳年懸案上門的警察們。昨天還有兩撥人來找,今天國慶長假第一天,卻是門庭寂靜。
    薄靳言從電腦後抬眸看她一眼,聲音淡淡的:「人人都要過節。」
    簡瑤一聽笑了——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當真奇怪。
    「你不是從來不在意節日嗎?」去年除夕,他唯一的活動,就是裹著毯子在家裡看書。後來還是她拉他出門去放煙花,才勉強有點過節氣氛——不過估計他也沒感覺到。
    面對她的質疑,薄靳言卻只淺淺一笑,眸色似有幾分幽深,但又叫人看不分明。
    「我當然不在意。」他說,「但今天是我的節日。」
    簡瑤微怔,他已經低頭,繼續去看電腦了。
    她想了想,豁然開朗——
    今天是國慶,居然被薄靳言青睞,稱之為「他的節日」。
    這傢伙,如此自大的愛著國啊!
    整理好卷宗,簡瑤回房,換了身出門的衣服。今天她約了幾個大學同學逛街。這種活動,薄靳言當然是不會參加的。
    「我走了啊。」她提著包到了玄關。
    「嗯。」薄靳言頭也不抬,「什麼時候回來?」
    簡瑤心頭甜甜的,答:「我快去快回。」想了想,又補了句:「不會讓你一個人過節的。」
    薄靳言襯衣筆挺的坐在沙發裡,側臉清俊動人。聞言薄唇微微一勾:「你當然不會。」
    略顯低沉慵懶的嗓音,令簡瑤微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熱戀的心情就是——剛剛分開,就開始想他。
    簡瑤坐在出租車裡,窗外藍天白雲樓宇大廈一掠而過。她想著薄靳言剛才英俊又淡然的模樣,心頭甘甜如蜜。
    他前些天還勢在必得的想要跟她更進一步,哪怕躺在床上動都動不了,也不妨礙他露骨的表達出這種意圖。
    但這幾天,找上門案子多了,他整日忙碌,卻好像忘了這事,今天放假也沒想起來。
    簡瑤忍不住微笑——他雖然有時候直白得令人髮指,但本質上還是挺單純可愛的啊。
    不過……他肯定還是會想起來的,然後必然會全力以赴。
    噢,她好想找個地方把自己埋起來。
    簡瑤想錯的一點是,對於薄靳言而言,根本不存在「忘記」或者「想起」這件事。他一直牢記於心,只不過因為身體還沒恢復,凡事追求完美的薄靳言先生,才暫時擱淺這件事,先去忙案子了。
    這頭,她一出門,他就放下筆記本電腦站起來,邁開長腿在屋裡轉了一圈,微笑沉思。
    終於迎來初夜了!
    今天毫無疑問是他和簡瑤的專屬節日。各項準備工作他完成得非常漂亮,她一定會滿意。
    閒雜人等?他已經提前通知市局,這幾天不讓任何人打擾。顯然剛才她已經注意到這個改變,而且很快會意識到——他浪漫的為她營造了二人世界。
    身體體能?已經按照計劃全面恢復,在床上躺久了,他甚至有點精力過剩。
    知識技能?呵……就剛才電腦上那些簡單的東西,他已了熟於心。毫不誇張的說,他現在具備了學術級別的豐富理論知識。無論她喜歡哪一種姿勢和技巧,他都能滿足她。
    今天也不是她的生理期。按照女人的性~激素分泌週期判斷,今天還是她每月性~欲最旺盛的幾天之一。
    很好,很完美。
    他又走到窗邊,長指在窗欞上輕輕敲啊敲。他要的是一次極致美妙的性~愛,還有什麼沒考慮到?
    思索片刻,他拿出手機,給傅子遇打電話。
    那頭的傅子遇,正端著杯咖啡,心情愉悅的靠在自家陽台的躺椅裡,享受悠閒假期。見是薄靳言打來的,他輕啜一口咖啡,說:「少爺,有何吩咐?」
    薄靳言語氣淡然:「我今晚會和簡瑤發生初次性~關係。基於你在這方面豐富的經驗,我可以抽空聽一下你還有什麼建議。」
    傅子遇:「咳咳……」
    ——
    簡瑤提著一大包東西回到家,卻意外的發現屋內靜悄悄的,薄靳言不知所蹤,車鑰匙也不在了。
    今天可是長假第一天,街上到處都是人。以他千年宅男的性格,居然挑在這種時候出門了,當真叫她訝異。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正是他。
    「到家了嗎?」那頭隱隱傳來音樂聲,他的聲音聽起來低沉澄澈。
    「嗯,剛進屋。」簡瑤好奇,「你在哪兒啊?」
    「停一下。」他似乎對那頭說了聲,然後才淡淡對她說,「我在哪兒你暫時不必關心。現在,請立刻去準備一下,一會兒會有人來接你。」
    簡瑤微愣:「接我幹什麼?」
    薄靳言似乎輕輕笑了笑,答:「當然是跟我參加一個重要活動。」
    掛了電話,簡瑤想,靳言應該是要帶她去參加什麼國慶活動。莫非是公安部的晚會?
    不管是什麼,難得輕鬆假期,今晚她都只想開開心心陪在他身邊。
    然而一下樓,簡瑤就愣住了。
    此時暮色~降臨,小區的路燈剛剛亮起。一輛沉黑厚重的加長豪華轎車,就靜靜停在公寓樓下。車兩側的後視鏡上,甚至還繫了兩朵鮮紅的玫瑰花。
    一名穿著黑色制服、戴著寬簷帽的年輕司機,彎腰為她拉開車門。
    而周圍的鄰居,齊齊側目。
    坐上車之後,她立刻給薄靳言打電話:「你在幹什麼?為什麼找了這樣一輛車來接我?」如此大張旗鼓、古古怪怪。
    那頭的薄靳言似乎靜默了一瞬。
    「這還用問?」他答,「我在跟你約會。」
    傅子遇提供的寶貴經驗第一條——
    「你居然打算等她晚上回家,就直接抱進臥室?氛圍啊,第一次的氛圍很重要,先有個浪漫的約會,讓她終身難忘,然後順理成章就做了。」
    ……
    簡瑤聞言微微一愣。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重要活動(其實不是)。
    想起來,他們真的一次也沒約會過。
    「不好意思,我剛剛不知道。」她微笑說,「謝謝。」
    那頭的薄靳言明顯也愉悅了,微微一笑問:「浪漫嗎?」
    簡瑤忍不住笑出了聲。
    雖然其實有那麼一點點被「繫著玫瑰花的加長轎車」雷到,但他有這份心,一定要表揚。
    「浪漫,浪漫極了。」
    轎車在一座金碧輝煌的酒店門口停下。
    大堂經理把簡瑤帶上直通頂層的觀光電梯:「簡小姐,薄先生已經等很久了。」
    簡瑤淺淺一笑:「謝謝你。」想了想,又好奇的問:「他在頂層幹什麼啊?」
    經理笑道:「薄先生包下了頂層的豪華套房。簡小姐,那個套房非常的棒,270度無遮擋開闊觀景窗,能夠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陽台上還自帶露天游泳池。我們可以自信的說,這是B市最好的套房。當然,也是最貴的。祝你度過愉快的夜晚。」
    簡瑤完全愣住了。
    她終於意識到,薄靳言是在幹什麼了。
    原本她以為他只是要帶她來這裡吃飯,但是豪華套房?
    這傢伙……分明就是開始全力以赴了。
    簡瑤酡紅著一張臉,走出了電梯。
    眼前首先看到的,是一間開闊的客廳,繁複璀璨的水晶吊燈、歐式大弧形靠背皮沙發。對面窗外夜景闌珊,但是卻沒有人。
    一側鋪著紅絨地毯的走廊,通往另一間廳室。悠揚的音樂聲傳來,似乎還有人走動的輕盈腳步聲。
    簡瑤緩緩走過去,繞過一座鏤空金屬屏風,怔住了。
    這是一間燈光幽暗的精緻餐廳。光澤柔潤的深褐色小圓桌放在正中,上面點著根長長的白蠟,火光溫柔搖曳。桌面上還放著一束紫紅嬌艷的蝴蝶蘭。
    一名年輕的演奏者側立一旁,正在拉小提琴。琴聲如泉水清澈悅耳。
    而薄靳言就站在地毯的盡頭,一身筆挺的襯衫西褲。窗外的夜色是朦朧而流光四溢的,映在他臉上的光澤,也是淺淡如畫。而修長烏黑的眉色下,那雙眼沉沉湛湛,靜靜的望著她。
    「Hi.」低沉的,彷彿帶著一絲絲渾然天成的蠱惑的嗓音。
    簡瑤:「……Hi.」
    他就在燭火音樂裡,徐徐走向她。高挑的身姿挺拔如樹,眼中卻浮現似有似無的笑意:「你今晚很漂亮。」
    簡瑤今天以為是要參加宴會,專程挑了條漂亮的裙子,還把頭髮綰了起來,戴上了他以前送的鑽石項鏈,露出雪白的脖子和肩膀。
    「謝謝。」她輕聲答。只是他那所有所思的笑意,當真是叫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因為她很清楚,他現在在「思」什麼。而她的打扮,似乎還很合他的胃口……
    薄靳言牽著她的手,在餐桌坐下。
    演奏者的音樂更加柔和抒情,窗外的夜色也更顯幽深迷離。
    菜色精緻而清爽,在這期間,薄靳言並沒有多說話,只是嘴角始終噙著淡淡的笑,看她的目光也是幽深愉悅的。但這足以令簡瑤紅著臉吃完整頓飯了。
    很快就吃完了。
    桌布撤去,小提琴手也掩上門悄然離去。偌大的套房裡,只有他倆對著燭光,相對而坐。
    簡瑤微赧,拿起桌上那束蝴蝶蘭:「很漂亮。」
    薄靳言卻忽然起身,繞過桌子朝她走來。感覺到他的氣息逼近,簡瑤全身稍稍有些緊繃。然後就看到一隻修長的大手,從自己手裡把蝴蝶蘭拿走,往桌上一丟。
    「別管花了,我們去臥室。」
    簡瑤的臉頓時滾燙一片。沒出聲,也沒抬頭,任由他牽著手站起來。
    他當然察覺了她的羞窘,低沉的嗓音裡就帶了笑意:「緊張什麼?」微微一頓說:「雖然我沒有經驗,但是資質和領悟力超群,另外觀察力也很強——我會做得很好的。」
    熱氣蒸騰著簡瑤的臉頰,完全無言以對。
    步入臥室,簡瑤看到眼前的一幕,倒是微微一震。
    極具藝術色彩的方格吊燈下,一張漆白的大床赫然放在正中。而房間周圍,三面都是巨大的落地窗,連接成270度的空中浮華美景,頭頂是星光月色,腳下則是整個城市的風景。
    所以……他們要在這樣一張床上做~愛?
    太奔放了,太傲慢了。
    果然是他的風格啊。
    簡瑤的手心稍稍有點冒汗。接下來就該上~床了嗎?
    誰知薄靳言卻瞥她一眼,牽著她的手,沒有走向床,而是帶向一側的窗前。
    他一隻手扶在玻璃上,一隻手摸了摸她的後腦:「閉上眼睛。」
    簡瑤:「……幹什麼?」由於他經常出人意表,她實在是有點緊張。
    話音未落,一隻微涼的大手覆住了她的雙眼。他低下頭,輕輕親了親她的耳朵,低聲說:「讓你睜眼再看。」
    簡瑤被他親的耳根發麻,而他似乎來了興致,唇舌沿著她的耳朵往下,在光~裸的脖子上流連。簡瑤在他懷裡輕輕顫抖著,眼睛又被他蒙住,只好伸手抓住了他的襯衣。
    「還要等多久?」她低喃了一聲。
    「快了。」他開始在她脖子上細細的啃咬起來。
    簡瑤的第一反應就是——他這絕對是學了新招數!前幾天他還只是熱烈而簡單的吻著她,可現在,明明更輕微的觸碰,卻叫她從脖子酥到了全身,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喘急。
    她的第二個想法是——她知道薄靳言想讓她看什麼了。從今天的加長轎車、豪華酒店,還有燭光晚餐,她幾乎可以推斷出,接下來他肯定是讓酒店工作人員,從下層升一堆氫氣球上來,寫上求愛的話語,飄過她面前。
    老天,他千萬不要寫:「跟我做~愛吧,簡瑤!」
    正想著,忽然間他的手鬆開,唇舌也暫時離去。簡瑤緩緩睜眼,就見窗外廣闊的夜幕上,一道銀色的煙光亮弧,徐徐上升。宛如水波,劃過深黑的湖面。到了最高處,陡然綻放成一朵巨大的雛菊般的煙花,整個天際瞬間流光溢彩。
    簡瑤著著實實吃了一驚——煙花,他居然是準備帶她看煙花。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是B市是不允許燃放的,除非是……
    「國慶煙火晚會。」他已經淡淡的倨傲的開口,「顯然,你現在站在全市最好的觀景點上。」
    轉瞬間,更多的煙花已經升上天空,漫天璀璨、繁花似錦。整個窗外是一幕煙光瀑布,在她面前傾瀉怒放。
    簡瑤靜靜的看著,而她身旁的薄靳言,當然沒有看無聊的煙火,而是專注的盯著她。
    傅子遇的第二條建議:帶她去看這個城市最美最浪漫的風景。
    薄靳言想了很久,想起她春節的時候很喜歡看煙花。告訴傅子遇時,他說:「很好,沒有女人不喜歡看煙花。她一定會主動吻你,然後自然而然接受你的歡~愛。」
    嗯……他等著。她再不過來吻他,他就要吻她了。
    果然,她很快在煙光映照中轉身,看向了他。清秀柔美的臉頰,染上了層層紅暈,那雙眼更是波光盈盈。
    「謝謝你,靳言。」她柔聲說。
    「不謝。」他微笑答,「只要讓你覺得浪漫。」
    因為浪漫,是情~欲最好的催化劑。
    簡瑤又笑了,但她沒再看煙火,而是神色微赧的盯著他,上前一步,輕輕勾住了他的脖子,閉上眼,紅唇就送了上來。
    這一次的吻,明顯跟之前不同。她整個人都依偎到他懷裡,像是要把自己交託給他。她的唇舌亦是模仿著他一貫的熱烈,挑撥著、糾纏著他的。
    薄靳言瞬時心頭一蕩。
    本來他還準備了兩個浪漫環節,但現在直覺告訴他,用不上了。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轉身走向床。
    簡瑤靠在他的胸膛裡,被他輕輕放在大床的正中。窗外的煙光依舊閃爍著,兩人頭頂的光線暗柔如夢。他低頭望著她,俊臉再次浮現那倨傲的、略顯得意的笑意。
    他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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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5-10-21 15:11:2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34 編輯

    靳言,我也是。我有多緊張,就有多歡喜。
    「幫我把衣服脫了。」他的聲音低沉如水,黑眸定定的望著她。
    簡瑤紅著張臉,伸手去解他的襯衫紐扣。一顆、一顆、又一顆……正心神晃蕩間,忽然感覺到大腿一熱,他的手不知何時從裙下探了進去。
    「別停,繼續脫。」他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簡瑤的思緒,「除非你喜歡我穿著衣服做。」
    簡瑤的臉又是一熱,剛剛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他那不安分的手上,雙手滾燙著,替他將襯衣脫掉,他又滿意的微微一笑,上身朝她壓過來,她的手只能輕輕抵住他溫熱的胸膛。
    可是……要命,他能不能不這麼盯著她,目光簡直銳利如電?可伸進她裙子的手,卻越來越大膽了……
    修長靈活的手指,先是隔著那層薄薄的布料,力道均勻的揉了一會兒,只揉得簡瑤渾身輕顫。可這當然只是開始,察覺到有微微的濕潤浸染了布料後,他淺淺一笑:「你濕了。比我預想的更快。」
    簡瑤簡直要發瘋了,把頭埋在他懷裡,近乎嗚咽的抗議:「你可不可以不要說話?」
    他深深望她一眼,眼中笑意越發蕩漾。
    「不行。」他不急不緩的答,「我們必須隨時交流感覺,有助於達成完美的性~愛。」
    話音剛落,長指終於挑開那層布料,探了進去。簡瑤全身輕輕一顫,哪裡還顧得上說話,全身的細胞,彷彿都被他的手主宰了。
    大拇指先是在嫩肉上摁了摁,只摁得簡瑤雙腿發軟,隨即食指長驅直入。這時他微蹙眉頭,手上動作也沒停,明顯是在尋找。
    「是這裡嗎?」他用指尖輕搓了兩下,簡瑤生生喘了口氣,他隨即展顏,兀自感歎:「看我找得多准。」
    簡瑤的臉簡直要滴下血來,只能牢牢抓住他的胳膊。而他當然察覺到她明顯劇烈的反應,唇畔笑意更深:「別緊張,你享受就可以了。」他低頭吻住了她,高大的身軀壓在她身上,令她動彈不得,那只充當先鋒的手,卻越發輕車熟路、如魚得水。
    揉捏、按壓、逗弄。時而極為強勢的快速摩擦,時而慢條斯理的劃著圈圈……他的動作乾淨利落、流暢自如,不給她半點喘息的機會,全身都在他身下弓得像煮熟的蝦子。
    「你是從哪裡……學的?」她微喘著說。
    他抬眸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你說這個手法?」
    簡瑤的臉又熱了一層:「嗯。」
    「一本法國的書。」他說,「《最佳性事指南》,你有時間也應該看看。」
    「我才不看……」簡瑤的後半句話,咽在嗓子裡,因為他的動作又加快了。時快時慢,時輕時重,直撩得她全身如熱鍋上的螞蟻,生生感覺到一種陌生的、求而不得的強烈渴望。
    「噢……感覺越來越激烈了,是嗎?」他低沉的嗓音,也染上了幾分暗啞。
    簡瑤已經完全不行了,他的手指之下,她的身體深處,某種顫慄的、奇異的感覺,正如波浪般層層疊疊的湧上來,而她的心跳,彷彿都隨之變得七零八落……氤氳恍惚間,只看到他修長健美的脊背,覆蓋在自己上方,那雙眼依舊幽沉迫人,手上動作變得更加靈活熟練……
    不公平……明明大家都是第一次,為什麼她這麼快就被折騰得幾乎奄奄一息,他卻嫻熟篤定得好像情場老手,一切盡在他掌控?
    但她已經沒力氣抗議了,那清晰而銳利的感覺,彷彿一道白色電流,瞬間席捲了她。
    「啊……」她的口中竟然逸出一聲呻~吟,全身都在輕顫,拚命去推他的手:「不要了不要了……」受不了了!
    而薄靳言低眸看著身下顫抖蜷縮的女人,按照《性~事指南》的動作要領,長指不再給予她強烈的刺激,而是安撫的輕輕按壓著外圍,讓她在餘韻中慢慢平息。
    而他的內心,完全不像簡瑤以為的那樣平靜。
    陣陣熱流,正在他體內沸騰竄動著。
    太性~感了,她太性~感了。高~潮的時候十個白玉般的腳趾都蜷了起來,輕抵著他的小腿;全身白嫩的皮膚都泛出粉紅的暈澤。這一點,書上完全沒提到過。
    天知道他有多想立刻進入她,讓這樣的她包裹住自己。噢,那一定美妙得不可思議。看她那美麗的地方,現在已經完全濕潤,在燈下顯得越發柔軟嫣紅。
    下腹一陣收緊,某處緊繃灼熱得就像要爆炸掉,只有她的蜜谷,是唯一可以安撫緩解的地方。
    不,再等一會兒,還有一件他很想讓她做的事。
    「簡瑤,摸我。」他低頭含住她胸~前的蜜處,抓住她的手,往下牽引。內心一陣激盪——她終於要碰他的男性私~密部位了!
    簡瑤全身發軟,小腿發麻,下面更是濕漉漉的說不出的感覺。腦子裡也有點昏昏沉沉,抬頭與他幽黑的眼睛對視著,手已經被他按在了某個滾燙的、梆硬的地方。
    簡瑤再度面紅耳赤。老天,這麼下去她一定會缺氧。
    但到底已經更近一步,雖然羞赧無比,她還是在他的灼灼注視下,握著他,緩緩的動作起來。
    才幾秒鐘的功夫,薄靳言的喉嚨陣陣發緊,那裡更是漲得不可思議。雖然她的動作一點也不規範,也不懂得套~弄,完全就像在摸……一隻小動物,可卻令他瞬間感到體內熱血沸騰。
    「你太棒了……」他歎息了一聲。
    簡瑤繼續臉紅:「真的?」看著掌中的那物,也有點好奇,忍不住說:「其實你這裡……跟你的外形一點也不像。」
    那麼清俊白皙的長相,截然相反的……
    顯然,薄靳言完全領會了她的意思。女人這種話,在男人聽來,當然是一種讚美。他再度心潮澎湃,哪裡還能等上一秒鐘?握住她的手,往床上一扣。然後身子一沉,就抵了上去。
    然而充分濕潤的幼嫩處,卻依舊緊~窒無比。薄靳言剛剛進去一個頭,感覺就被卡住了。但這已經足以令他舒爽無比,薄唇微啟,眸色如波,那俊容也染上一抹緋紅。
    「噢……」他低歎了一聲。
    簡瑤也低低了抽了口氣——她是疼的。
    薄靳言握住她的腰,又往裡奮力送了一截。這下簡瑤疼壞了,絲絲喘氣:「好痛!」忍不住瞥他一眼:「你不是看了書嗎?怎麼還弄疼我了?」
    做到現在,薄靳言第一次不想說話,只想快點進去,全部進去。噢……那柔軟溫熱包裹的感覺,簡直就像迷藥般勾引著他,完全無法抑制貫穿她的衝動。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前端,一跳一跳,難耐又歡快。
    可她疼了。
    薄靳言長長的吐了口氣,壓抑住一進到底的強烈衝動。而是保持原樣不動,手指再次摸上她的敏~感處。
    「放鬆。」他低聲哄道,「你會很愉悅的。我的技術無與倫比。」
    簡瑤「噗哧」一聲又笑了。
    但她很快笑不出來了,因為薄靳言一邊手指摩挲,一邊緩緩挺進,雙重刺激,只令她全身都開始顫抖。但他真的很高手……果然不那麼疼了。
    完全進入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這感覺如此陌生又激盪,而兩人的身體赤~裸交纏著,空氣中到處都是屬於彼此的氣息。兩人的心跳快得像打鼓,因為即將到來的最熱烈的癡纏。
    「現在,我令你感覺真實了嗎?」薄靳言在她耳邊問,黑眸暗沉如水。
    簡瑤凝視著他:「嗯。」
    還有比這更真實的存在嗎?這麼美好的夜裡,你在我的身邊,在我的身體裡。那麼驕傲的你,卻對我那樣熱烈,那樣的憐惜。你令我顫抖,也令我瘋狂。而我們終於成為世界上最親密的兩個人,繾倦糾纏、唇齒相依。
    而我多麼希望,這一刻便是許了一生。我可以陪你日日夜夜,陪你年華到老,而我們依舊相愛,永遠也不要分離。
陽光從三個方向投射進來,將整間臥室輝映得如同一個燦爛的發光體。
    簡瑤就躺在凌亂的大床上,躺在這個發光體的正中。而薄靳言正在那光影迷幻、暗藏瑰寶的秘境裡,不斷索求。
    言語已不足以表達他的感受。她流下的每一滴汗水、每一縷蜜液,還有她的每一寸顫~栗的皮膚,彷彿都為他主宰、與他共舞。
    美人嬌嫩如蘭,只為君子折腰。男女最原始的歡愛,原來是這麼美妙的事。書籍理論裡那些對於性~□的籠統單調的解釋,根本就是個笑話。在他看來,應該改為「文字無法描述,建議諸位親身體驗其中的極致快樂。」
    她的喘息就埋在被褥間,柔軟纖細的腰肢隨著他的節奏而抖動。那嫣紅如火的臉頰,那彈跳豐盈的蜜桃,還有纏在他腰間的顫抖的雙腿……她是如此柔弱,又是如此誘人。每一次進入,被她緊熱包裹的感覺,都是那麼銷魂蝕骨。
    修長的大手,沿著那雪白如凝脂般的曲線,輕捏摩挲。他的攻擊一如他對待任何事的風格:快速、精準、有力,但是又不失優雅張狂——他全程都不忘俯首在她耳邊,用那低沉磁性的嗓音,露骨的挑~逗誘惑著:
    「噢……看來你很喜歡『九淺一深』的節奏。」
    「別咬嘴唇,叫出來,那樣會令我更愉悅。」
    「你已經濕得不像樣了……寶貝,這一次會比上一次更好。」
    ……
    這麼「厚顏無恥」的話語,偏偏他的神色還極為坦蕩真誠,只令簡瑤羞窘得恨不得拿膠帶封住他的嘴巴。可她的全身早已軟成了泥,呼吸斷成了線,哪有力氣再抗議?於是繼續被他以身體和言語雙重刺激著感官,快~感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銳利……她的全身彷彿都沉浸在滾燙的氣息裡,昏昏沉沉無所遁形,唯有深埋在她體內的他,橫衝直撞的他,是最真實最強烈的存在。
    終於,某個瞬間。他最後深深的一鋌而入,有力的臂膀緊抱著她的腰身。而他沉重的身軀完全覆蓋到她身上。他不再律動了,唯有那一處,以最激烈的節奏,與她那幼嫩的器官,一起瘋狂顫抖。簡瑤全身再次緊蜷,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張開又握緊,張開又握緊,最後捏住他的肌肉不放手。而他額頭的汗水滴落在她臉上,清俊白皙的容顏,倨傲的緊繃著,幽深的黑眸,卻緩緩升起笑意……
    「呵……」他長吐了口氣,翻身從她身上下來,跟她一起平躺在床上。
    兩人盯著天花板,兀自平復呼吸,一時都沒有說話。簡瑤從旁邊把堆積成一團的被子扯過來,覆在自己身上。他一看,扯起一角,把自己也蓋上。
    過了一會兒,他伸手將她一摟,令她趴到自己懷裡。清冽的黑眸裡,暗沉的情~欲還未完全褪去,但淺淡的笑意已經升起。
    「感覺怎麼樣?」他看了眼屋內角落裡那座古典擺鐘,「這次是1小時34分鐘。如果你認為不夠,下次我完全可以再延長。」
    他刻意強調時間,只令簡瑤又羞澀又好笑。那手指輕輕撓了撓他的胸膛:「其實你真的不必在意第一次的時間。一開始沒經驗嘛……」
    薄靳言臉色疏淡沒說話。
    昨晚第一次的情形,兩個人都記憶猶新——薄靳言進去沒多久,剛有力的律~動了幾十下,簡瑤也從疼痛中緩解適應,聲如蚊吶般告訴他:「嗯,有感覺了,挺舒服的。」也許就是被心上人無意的情話刺激到了,只見他的俊臉明顯一繃,破天荒第一次,眼中閃過難耐、不捨、灼烈、尷尬……等混雜的情緒,他已經急速的退了出來……
    薄靳言當然很清楚,男人第一次因為陌生而強烈的刺激,大多很短促。但關鍵是,在跟簡瑤做之前,他堅定的以為,自己在這方面也是與眾不同得天獨厚的,完全可以第一次就給她超長超強的體驗……
    所以昨晚事實發生後,即使後來幾次時間已經不斷加長,但近乎挫敗的第一次,多少令他有點不甘心。今天一醒來,他又忍不住要了一次,既是向簡瑤再次展示自己的實力,同時也成功將包括第一次在內的平均時長,提高到1小時以上。
    這個數據,稍稍令他對自己滿意了一點。
    「很抱歉把你弄腫了。」他低頭盯著她說,「不過不必擔心,家裡有藥。而且我看你的肌體柔韌性很好,應該很快就能恢復原狀。」明顯他腦海裡又聯想到所謂「原狀」畫面,意味深長的微微一笑。
    簡瑤頓時又紅了臉,伸手捶了他一下:「你怎麼還會有……這種藥?」
    薄靳言帶著倨傲的微笑掃她一眼:「做~愛是你我關係發展的關鍵步驟,你認為我會有任何考慮不周的地方?」
    簡瑤靜默片刻,微笑答:「是啊,很周到,除了閃電般迅速的第一次。」
    她講這話完全就是招惹,只見薄靳言俊眸一斂,盯著她看了幾秒鐘,只看得她心弦又是一顫,轉身就想下床:「我去洗澡……」
    腰間卻已被他一把牢牢扣住,男人精瘦高挑的身軀再次壓了上來,熱氣再次將她籠罩,黑眸幽沉的盯著她:「看來是平均時長還不夠,才讓你對第一次念念不忘。」
    身下開始再次研磨探入,簡瑤「啊」一聲尖叫:「我錯了我錯了,夠了夠了!」
    ……
    一室癡纏。
    簡瑤再次醒來,已經是中午了。整個玻璃房裡陽光四溢,乾淨而溫暖的氣味包裹著她酥軟無力的身軀。
    浴室傳來水聲,薄靳言在洗澡。她埋在被子裡發了會兒呆,想起昨晚和今早的種種,只覺纏綿激盪如夢。現在,她可真的是把身體交給了他——這個念頭,想想就讓人心頭甜軟發漲。
    就在這時,桌上薄靳言的手機響了。簡瑤裹著床單走過去,拿起一看,是傅子遇。
    他怎麼這時候打過來了?簡瑤稍稍有種被人撞破的羞窘,揚聲喊道:「子遇的電話。」接起:「子遇,你等等,他馬上就來。」
    傅子遇在那頭似乎笑了:「不急不急。起床了嗎?沒打擾到你們吧?」
    簡瑤的臉頓時火辣辣的——顯然他知道了。這時看薄靳言已經從浴室走出來,她索性不答,把手機遞給他。
    薄靳言的頭髮還濕漉漉的滴著水,沒穿衣服,只在腰上繫了條浴巾,卻越發顯得全身曲線光~裸、修長、挺拔。
    簡瑤坐在床上望著他,臉頰微燙,可心頭又一陣柔軟。
    以後他們會經常這樣赤~裸相對了……
    「什麼事?」薄靳言接起電話時,眼睛裡都還有淡淡的笑意。
    傅子遇本來其實是想打電話關心老友,畢竟簡瑤生性溫柔靦腆,薄靳言雖然志在必得但是實在粗神經,所以他還怕薄靳言昨晚受挫。但現在聽他的語氣,哪裡還有沒吃到的道理,而且估計還吃得很飽。
    嘖嘖嘖……簡瑤小姐,真是辛苦你了。二十六年的處~男啊!
    於是他對薄靳言說:「沒事,只為恭喜。」又含笑問:「感覺如何?」
    薄靳言笑意更深:「謝謝,感覺非常棒。」
    一旁的簡瑤聽他這麼說,簡直要瘋了,拿起個枕頭就砸向他。被擊中的薄靳言這才側眸望向她。
    「不要跟傅子遇討論這件事!」她壓低聲音吼道。
    薄靳言微微一笑:「OK.」轉而對電話說:「她害羞了,我不打算再說。但你應該能想像到,非常棒意味著什麼。我們相當愉快,再次感謝你的建議和關心。」
    簡瑤:「……」
    掛了電話,薄靳言一轉身,就見簡瑤正打開身上裹著的床單,在穿睡衣,應該是打算去洗澡。柔美白皙的曲線,豐滿玲瓏的部位,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卻輕而易舉再次撩撥得他心頭一陣燥熱。
    噢……她屬於他,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
    而簡瑤一回頭,就見薄靳言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
    「怎麼了?」
    薄靳言微一沉思,組織了一下語言,以便最精準的表達自己對她的感覺。
    「如果早知道,與你靈肉合一會帶來如此極致的愉悅——在遇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會向你求愛。」
    又何必蹉跎了這麼多時日,早就與你攜手一起沉浸在幸福裡。
    簡瑤微微一怔,柔軟的、蜜糖般的幸福感,在胸中氾濫開去。
    這傢伙……第一天就求愛,如果真的那樣,的確很符合他傲慢自大又露骨的作風。
    不過……
    「謝謝,我也很開心。」她輕聲說。
    很開心跟你在一起。雖然你這句話的假設完全沒有邏輯,可卻是你第一次因為我,講了這麼感性的、沒有邏輯的話語。
    只因為你愛著我,而我也深深的愛著你。
    ——
    國慶長假一晃而過,有的人過得甜蜜而熱烈,有的人過得疲憊而充實,有的人卻過得絕望而痛苦。
    十月七日的晚上,長假最後一天,南方某城市,某間陰暗沉寂的廠房裡。
    一個中年男人,跌跌撞撞,手持汽油罐,一股一股的,澆到周圍密密麻麻的液化石油氣罐上。
    「求求你……別這樣……」他的聲音嗚咽如困獸,強壯的男人此時卻一臉淚水,「我爸媽年紀都大了,還有老婆孩子,求你別殺我,為什麼是我……」
    黑暗中,響起一個無比低沉悅耳的男聲:「因為我看你很順眼,所以選中了你。」
    那男人簡直欲哭無淚,但他知道這個人的殘忍,知道自己沒有其他辦法。他顫巍巍的舉起了打火機,跳躍的火苗在夜色裡分外妖冶猙獰。
    「你會放了我的家人?」他顫聲問,「只要我點了火,安放在我家的炸彈,就會拆除?」
    「當然。」那個人答道,「我保證他們察覺不到任何異樣。呵……只除了你,因為仇恨社會,縱火身亡——彭!」
    男人最後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手一揮,打火機掉落在地面濕滑的汽油裡……
    烈火熊熊燃起將他包圍時,他似乎聽到那人的聲音漸行漸遠:「這是為我最好的朋友準備的。為他而死,是你的榮幸。」
    而後,陣陣爆炸聲傳來,他被捲入震盪的熱流裡,什麼也聽不到了。
    ——
    十月八日,清晨。
    大切諾基穩穩停在警局的停車場裡,簡瑤推開門下車。薄靳言依舊一身黑西裝,邁著長腿很快跟過來。兩人並肩往辦公樓走。
    晨光清透,他的臉也顯得白皙如玉。剛走了幾步,俊秀的眉眼微微蹙起,側眸盯著她。
    「我仍然要對昨晚提出抗議。」
    簡瑤腳步一滯,就聽他淡淡的繼續說道:「為什麼你拒絕嘗試新姿勢?你知道以我的領悟力和學習能力,你不可能阻止我在這方面的探索和精進。」
    簡瑤臉一紅:「閉嘴!」
    薄靳言當然不會閉嘴,掃她一眼,神色淡然的說:「我既然是世界上最聰明的男人之一,自然也會成為這方面最優秀的男人。」
    簡瑤的臉更紅了,正好迎面走來一群刑警,她立刻壓低聲音說:「有什麼回家再說。」
    薄靳言倒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淡漠的目光,掠過前方的男人們。他們大概剛做完晨練,每個人都穿著T恤或背心,顯得肌肉噴張又大汗淋淋。看到他倆,都笑著打招呼:「薄教授!」「簡瑤!早!」
    簡瑤也朝他們微笑寒暄,這時就聽到身旁的薄靳言,像是自言自語般低歎道:「噢……看看這群荷爾蒙分泌過剩,又慾求不滿的男人。」
    簡瑤一愣,旋即忍俊不禁——
    他自己才「欲求得滿」一星期好不好,要不要這麼得意啊!
    長假之後的工作,與平時並無不同。兩人依舊緊張而忙碌,薄靳言依舊一上班就進入了自己的思維世界。只除了午休時分,那個長長的擁吻,以及在她耳邊蠱惑低語「今晚繼續」……
    下午的時候,陽光靜謐,一室清寂。薄靳言接到了尹姿淇的電話。
    因為心情很好,所以對她講話也是溫和愉悅的:「什麼事,我親愛而麻煩的姐姐?」
    尹姿淇笑聲溫婉,原來她打電話來,是想叫薄靳言下個月跟她一起回美國過聖誕。
    「你父親的身體最近也不太好。」她說,「我認為你應該回去一趟。」
    薄靳言微一思索,答:「OK.我帶簡瑤一起回去,你定好機票送過來。」
    尹姿淇在那頭頓了頓:「你確定帶女朋友回去?你知道薄叔叔一直希望你在美國找一位門當戶對的名媛,他的思想是太老套了,我也不贊同。但他最近身體不好,你確定要這麼做?」
    薄靳言淡淡一笑:「那是他的問題,跟我有什麼關係?從我選擇大學起,他就一直以身體為借口企圖要挾——當然從沒成功過。我很奇怪你居然還把這種事當成一個問題提出來。」
    尹姿淇:「……好吧。」掛了電話,她把手機往桌上一丟,靜默片刻,又拿起來,打給未婚夫:「Hi,今晚去哪裡吃飯?」
    這頭,薄靳言扔掉電話,抬眸看著對面的簡瑤。
    簡瑤也看著他:「你要帶我回美國?」
    「我們可以度過一個愉快的聖誕假期。不被任何人打擾。」他慢條斯理的說。
    許是他的語氣低沉而略顯蠱惑,簡瑤自然而然就想歪了——不被任何人打擾,他腦子裡就記著那件事!
    正要鄙夷,卻聽他淡淡的說:「如果你願意,我會帶你去一些地方。我想我喜歡的地方,你一定也會喜歡。」
    簡瑤微怔。
    「好,我當然願意,我很想去。」
    原來是這樣。他是單純的想與她分享喜好。這傢伙總是不經意間,就讓人心頭發軟。
    薄靳言得到肯定答覆,當然滿意了,微微一笑,低頭繼續工作。
    兩人都沒再說話,辦公室的空氣裡,彷彿也浮動著溫柔的氣息。
    就在這時,清脆的敲門聲響起,兩人同時抬頭,便見刑警隊長拿著疊資料,臉色凝重的走了進來。
    「教授,有個古怪的案子,公安部那邊,想讓你看一下。」
    簡瑤心情一緊,薄靳言卻露出那慣有的淡漠的笑容:「很好。」
    刑警隊長繼續說道:「國慶七天,國內有五個城市,發生了縱火案,造成了極大的人員和財產傷亡。這幾起案子的兇手,都死在火場裡,也留下了遺書。但我們發現了個不尋常的現象,經過統計發現——五起案子,都是用的相同型號的汽油、相同品牌的打火機。其中有三起案子還設置了引爆裝置,而裝置幾乎也是一樣的。」
    薄靳言已經站起來,接過他手裡的資料,快速瀏覽一遍,修長雙眸裡頓時波光閃動。
    「果然……是個有意思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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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35 編輯

「人為什麼會縱火?」
    「因為看到火焰吞噬一切時,可以體驗到『掌控』的快~感。初期是掌控火焰,後期他就會想要掌控生命,轉而去殺人。」
    焦黑一片的廠房裡,薄靳言背著手,站在滿地灰燼中沉思。簡瑤站在他身後,仔細打量每一個角落。
    因為五起案件發生在不同城市,也都分別結案。所以他們這次是秘密展開調查。
    一名公安部的刑警他們身後解釋道:「前三起案件,都發生在夜間無人的公園、個人住所等地,除了縱火者本人,沒有其他受害者。但第四起、第五起,開始有無辜人員犧牲。尤其第五起,三名在廠房值班的工作人員,都被炸死。」
    「所以……」薄靳言轉頭看著他,「你們才注意到,五起案件的相似之處?」
    刑警點點頭。
    薄靳言唇畔浮現譏諷的微笑:「我不相信五起案件湊巧相似的鬼話。顯而易見,背後操縱者中途改變策略,開始殺不相關的人,只有兩個原因:一、他的胃口越來越大;二、他想引起更大的關注。下一步,他就應該製造類似公交爆炸這樣的大案了。」
    刑警一怔,問:「可他是怎麼做到操縱其他人的?」
    「那正是我們要找的答案。」薄靳言淡淡的答。
    他摘掉手套,轉身看著簡瑤:「走吧。」
    簡瑤快步跟上他:「幾個現場都看過了,有什麼發現?」
    「沒有任何發現。典型的縱火案現場,能夠調查取證的東西,警方都已經做了。」
    步出火場,外頭停的都是警車。
    薄靳言忽的停步,轉頭微笑望著她:「告訴我,接下來做什麼?」
    簡瑤想了想,答:「既然現場沒有線索,我認為應該去鑒定五個人的遺書。」
    薄靳言忽然又轉身,繼續朝前走,淡淡的聲音傳來:「看來前幾天的頻繁性~交和強烈情~欲,並沒有明顯干擾你的頭腦、影響你的正常智商。很好,請繼續保持。」
    簡瑤:「……」
    這傢伙……一工作起來果然變了樣,居然還在這方面考驗她,真是公私分明啊。
    ——
    當地警局。
    簡瑤和薄靳言坐在會議室裡,桌上是第五名死者的遺書,以及其他各地送來的遺書影印本。
    薄靳言很快就看完了,往椅子裡一靠,抄手盯著前方,烏黑的眼睛裡似笑非笑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簡瑤仔仔細細研讀了每一個詞句,越讀,心頭疑竇越大。
    「這些遺書……不對啊。」她抬頭看著薄靳言。
    他勾唇一笑,嗓音低沉溫和:「是啊,這些遺書簡直太完美了。」
    簡瑤很明白,他說的「完美」,完全不是指捏造得完美,因而可以判定為假。而是……
    它們太真實可信了!
    筆跡流暢、偶有情緒激動的潦草字跡;措辭口語化很自然;感情真實而憤慨。每一封都是在控訴自己人生的不公、對社會的絕望,最後決定用縱火的形式,結束生命、「回報」社會。而且每一封都不短,完全沒有刻意迴避任何事,甚至充滿了不同的個人風格色彩。
    按照薄靳言之前教給她的理論方法,這些遺書很可能是真實的,並不是在受脅迫的情況下寫的。想必這也是各地警方迅速結案的原因之一。
    可這又跟薄靳言之前的推論違背了。真的存在幕後操縱者嗎?如果存在,就像之前刑警所問,他是怎麼做到的讓他們心甘情願寫下遺書,然後去縱火的?
    「瞧瞧你那困惑的小臉。」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薄靳言盯著她,目光銳利清透,他臉上可看不到半點困惑猶豫,唇畔甚至還掛著倨傲的笑意。
    「我是在思考!」簡瑤反駁,「快說吧,你是怎麼想的。」
    薄靳言站起來。今天他穿的套深灰色西裝,越發寫得清逸筆挺。他走到會議室長桌前端的白板前,彎腰拿起支筆,雙手背在身後,俊臉淡然的望著她:「柯南道爾那句老套但是實用的話是怎麼說的?」
    簡瑤:「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真實答案。」
    薄靳言:「所以?你還有什麼可困惑的?一步步推導不就OK了。」
    簡瑤:「……別廢話了!馬上推。」這個人,在專業和智商上,永遠這麼傲慢。哪怕他們都發展到這一步了,也沒見他對她有多少憐香惜玉,該打擊的依舊打擊……不過沒關係,她也可以照舊不理會他的幼稚自大。
    薄靳言這才淡淡開口:「首先,重申我之前的結論——一定存在某後策劃者。
    很簡單的道理:即使這五個人都有縱火報復社會的動機,也不可能這麼巧,都挑在相鄰幾天時間,選擇相同工具手法作案,而且五宗案件還呈現出這麼簡潔清晰的犯罪升級趨勢。」
    「嗯。」簡瑤接口,「這個概率微乎其微。」
    薄靳言又說:「在這個前提下,遺書無懈可擊,只有兩個可能:
    一、他們本就心存死志,那個人只是稍作引導和組織,使這宗案件變得像系列案件。即使是這樣,他也是個危險人物。」
    簡瑤點頭:「我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還有第二個可能。」薄靳言說,「書寫遺書的時候,他採用心理控制術,影響了他們的意志,具體手段包括藥物、催眠、語言誘導等。使他們產生幻覺、情緒波動等等,從而寫下『真實的遺書』。」
    簡瑤愣住了。
    心理控制術?這種東西只在文學作品裡聽過,可薄靳言卻鄭重其事的提了出來。
    像是能察覺她所想,薄靳言淡淡一笑:「又困惑了?心理控制術本來就是心理學的一個小分支。只不過,沒有你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電影裡那麼不專業和誇張。」說完忽的一頓,眸色變得有些深沉。
    簡瑤:「怎麼了?」
    薄靳言眼中劃過極為淡漠的笑意:「忽然想起,Tommy也曾妄想對我實施心理控制術。呵……」
    簡瑤放在腿上的雙手,悄無聲息的握緊。
    Tommy,迄今依然被關押在美國監獄的鮮花食人魔。
    那段過去,薄靳言從未與她深聊過。陰暗的地窖,滿身的傷痕,還有剛才他所說,危險的心理控制術。
    「那後來……怎樣了?」她盯著他,輕聲問。
    薄靳言怪異的看她一眼:「後來?我送他進了鵜鶘灣監獄。你的記憶力選擇性喪失了嗎?」
    簡瑤看著他高大清冷的容顏,忍不住微微一笑。
    是啊,他怎麼可能輸呢!
    「好好好,是我問廢話了。繼續推,我已經有豁然開朗的感覺了。」
    看似趾高氣昂主導一切的薄靳言,在聽到她委婉讚許的話後,果然「聽話」的繼續推理下去:「當然,我個人更傾向於,他使用了心理控制術。因為燒死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死法。你要在同一時間,集齊五個無比堅定的、想以這種痛苦方式死去的報復社會者,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舉個例子——如果讓你選,服毒和燒死,你會選哪種?」
    簡瑤:「……服毒。」
    薄靳言點頭:「不錯。」
    「下一個問題:五名縱火犯有哪些共同點?」他又問。
    這個問題簡瑤的確已經認真想過了,非常流利的答道:
    「首先,年齡在35-45週歲間;
    第二,他們的經濟狀況都不太如意。有的領低保,有的從事非常低收入的工作,還有兩人失業;
    三、從他們親友的口供看,有的性格極其沉默內向很少與人交流,有的比較憤世嫉俗,經常抨擊社會不公。無論哪一種,都可能存在比較負向的心態;
    四、我還注意到,他們都有過違法違規記錄。有的是偷盜公家財物,有的是與鄰里打架鬥毆。但都不是特別嚴重,所以只接受過警方調解或教育,有登記在案,但是沒有坐牢。」
    講完之後,她就眸光熠熠的盯著薄靳言。而他唇畔浮現所有所思的笑意。
    「沒錯。」他緩緩的說,「這是多麼生動的一幅縱火犯的犯罪心理畫像。」
    簡瑤一下子愣住了:「你的意思是……」
    薄靳言淡淡點頭:「『他』也懂行為分析,他通過某種方式,挑選符合畫像的人,實施犯罪。這也驗證了我之前的結論——他很可能掌握心理控制術。」
    簡瑤靜默不語。如果是這樣,這名罪犯不僅具有高智商,甚至還懂犯罪心理。通過策劃一系列殘忍的縱火案,明目張膽的挑釁警方……
    她輕聲問:「『他』會不會就是鮮花食人魔2號?」
    本來一直沒往這方面想。江皓的死,兩起案件沒有再出現「他」的訊息,令她幾乎認為「他」肯定是死了。
    可剛剛薄靳言提到Tommy也會心理控制術,實在令她心生不祥預感。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的作案風格,總讓她感覺跟「他」有些說不出的相似。
    薄靳言顯然早就想到了這個可能,臉頰浮現一絲譏諷的笑意:「如果是,那就更有趣了。」掃她一眼:「緊張什麼,有我在。」
    簡瑤原本凝重的心情,還真被他攪得輕鬆了不少。想想也是,那個「他」雖然神出鬼沒,但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我只抓最窮凶極惡的罪犯,只有我能抓到——他當年囂張的朝她丟下這句話後,就從未食言過。
    ——
    午後。
    薄靳言和簡瑤坐在這個二級城市最著名的一間主題餐廳裡。
    陽光清澈明媚、窗外湖水粼粼。薄靳言鬆了領帶,愜意的靠在沙發雅座裡,臂彎裡還環著自己的女人。
    簡瑤已經適應了他高度勞逸結合的破案模式——現階段的犯罪心理分析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需要刑警和鑒定人員,去從各個方面,廣泛尋找五名縱火犯之間存在的「某種共性」,也即幕後策劃者,到底是怎麼找到他們、與他們建立聯繫的。
    不過儘管在午休,她可沒他那麼放鬆,拿出案件資料繼續看著。
    這時薄靳言轉頭,盯著她安靜清秀的側臉,忽然開口了:「你今天對縱火犯的畫像,超出了前期專業水平。」
    簡瑤頓時抬頭朝他笑了:「謝謝。」得他一句誇獎,還真是不容易啊!
    薄靳言微微一笑:「看來我之前對你的判斷不夠準確。」
    簡瑤微怔:「怎麼了?」
    他慢條斯理的答:「英國人認為,合適的性~愛能夠使人的身體狀況更好,思維能力和反應能力更敏捷。你驗證了這條結論——有意思的現象。」
    他說這話時,不帶任何曖昧抑或蠱惑的語氣,面色淡然目光清澈。真的只是在「驗證某條理論」。
    但簡瑤難免臉頰一燙。
    他又淡淡的說:「還不感謝我?」
    「去你的!」
    ——
    兩人吃完飯驅車趕回警局的路上,終於有消息了。
    刑警們打來電話:「薄教授,我們發現了一條重要線索!」

    歷史上,有很多狡猾凶殘的罪犯,沒有在警方的強力搜捕中落網,卻因為很小的偶然意外,暴露了身份。國外如因為交通意外被捕的英俊殺人王子泰德?邦迪,國內如在警方檢查娛樂場所時被撞上的殺人狂魔楊新海。
    現在呈現在薄靳言和簡瑤面前的,就是這樣一條偶獲的珍貴線索。
    午後,會議室裡敞亮肅靜。幾名公安部派遣過來的技術人員,正對著電腦整理數據。其中三十餘歲那名技術組長解釋道:「五名縱火犯,三人家中有電腦。我們發現了一個異常現象——這些電腦在幾天前都做過全盤格式化,甚至連附近的服務器,也被攻擊過。顯然是被人為植入病毒,以抹去所有數據。」
    薄靳言立在他們身後,修長如玉的手指在桌面上輕點:「所以,另外兩人住所附近有網吧,並且網吧服務器也被『黑』過?」語氣冷淡的說:「網絡,的確是『他』發掘『獵物』最便捷的渠道。」
    他反應如此之快,令眾人都靜了一瞬。
    簡瑤則想了想,說:「按他們的年齡,基本都是70年代生人。這個年齡段接觸論壇、聊天室比較多。」轉頭對薄靳言說:「他們的畫像還要加上一條:熱衷於網絡。」現在電腦網絡在二級城市也非常普及和便宜,這些生活中比較失敗的中年人,寄情網絡不足為奇。
    「你說得很對。」技術組長對她露出讚許目光,「我們有個意外收穫——有一台電腦倖免於難。」
    原來,第五名縱火犯,也即那名年齡最長、經濟狀況相對較好一點的中年男子。他的電腦,是讀大學的兒子用剩的老式台式機。案發前,兒子放假回到家裡,嫌電腦速度太慢,自作主張送去維修,把自己的二手筆記本暫時給父親用。
    結果,筆記本被黑掉了,台式機修完返回家裡,父親已經縱火身亡。
    「通過台式機上的數據,我們追蹤到論壇服務器。論壇方面表示,他們前些天也被攻擊過,但是因為他們的網絡安全系統比較複雜,對方沒能攻破。因此,我們獲得了五名縱火犯的網絡活動數據。統計顯示,他們都與同一個ID,有著非常頻繁的聯繫。」技術組長轉頭對身旁那名技術人員說,「安巖,展示給薄教授他們看看。」
    叫安巖的年輕人生得極為白淨,伸手推了推金絲細框眼睛,把屏幕轉動朝向他們:「這個ID叫『青天孤志』,使用海外代理服務器登錄,設置了多重防火牆。目前我們正在利用多種算法,侵入他的電腦,以確定他的位置。」
    包括他在內,三名技術人員電腦上,顯示的都是滿屏滾動的計算數據。
    這當然不是薄靳言所長,他掃了一眼就抬頭盯著安巖:「多久能有結果?」
    安巖:「三分鐘。」
    薄靳言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拉開張椅子在旁邊坐下。簡瑤和技術組長也坐下來,緊張的等待著。
    「青天孤志……」薄靳言用那無比悅耳的嗓音,無比諷刺的低喃,「多麼自戀低俗的名字。」
    簡瑤默然,其他人也沒答腔。
    就在這時,前方三台電腦同時光線一閃,突然就變成了藍屏!一堆堆報錯數據接連不斷跳了出來,原先的計算程序不知所蹤。
    「怎麼回事?」技術組長迅速站起來。
    安巖眉頭緊蹙盯著電腦,其餘兩人也是臉色一變,連續敲打鍵盤,卻沒有絲毫反應。
    薄靳言極為冷淡的開口:「別告訴我,你們被他反過來黑掉了。」簡瑤也是心一緊,輕輕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給人留點餘地。
    技術組長臉色難看的下令:「立刻處理!這條線索如果丟了,案子要怎麼破!」
    這時,一直沉寂不動的安巖,忽然開口了:「他的安全系統採用的是美國黑客的最新技術。」
    大夥兒臉色都又凝重了幾分,卻又聽他淡淡的說:「不過,美國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話音剛落,十指在鍵盤上迅速翩飛敲擊。
    轉瞬之間,他的屏幕重新亮起,一行行計算數據,重新流水般呈現出來。
    技術人員們都鬆了口氣,薄靳言和簡瑤則同時看了安巖這小伙子一眼。這時,他手裡的鼠標在屏幕上快速輕點了數十下,一行坐標數據跳了出來。他抬頭看向薄靳言,鏡片後的細長雙眼映著屏幕的光澤:「拿到他的地址了——沒有超過三分鐘。」
    眾人聞言,全都又驚又喜,拍拍安巖的肩膀,然後迅速動了起來,通知外圍的刑警們馬上出動。
    薄靳言也站起來,長身玉立的姿態,淡淡掃一眼安巖:「那個論壇的安全系統是你設計的?」
    安巖臉上沒什麼表情,伸手合上屏幕,答:「大學時接的小cass。」
    薄靳言沒再說話,邁開長腿走出了會議室。簡瑤看看他挺拔清逸的背影,又看看清瘦沉默的小伙子安巖,快步跟了出去。
    ——
    半小時後,民航飛機上。
    安巖找到的地址,確定為某海邊城市的一處別墅。專案組諸人立刻緊急搭乘最早一班飛機趕赴過去,同時通知當地警方聯合行動。
    窗外,藍天如洗,白雲裊裊。薄靳言戴上眼罩、調低座椅靠背,英俊的臉在陽光中清透如畫。他一隻手還扣著簡瑤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的細細的摩挲著。
    有的時候,你與他相愛,愛的就是這一分靜好的時光。他在你身邊,優雅自得,而你心中,如泉水甘甜浸染,唇齒流芳。再緊張危險的境地,也能跟他一起坦然處之。
    「安巖也是個天才。」簡瑤輕聲說。
    剛剛看到他倆在會議室的互動,就像看到高手過招。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惺惺相惜的感覺?反正她是很驚喜,因為這樣的天才,能帶給他們破案最大的助力。
    誰知薄靳言眉目不動,淡淡的重複一個關鍵字:「也?」
    簡瑤微笑:「嗯,跟你一樣啊。」
    漂亮的薄唇浮現一絲倨傲的微笑:「眾所周知,犯罪心理是門藝術,計算機是門技術。你把這兩者相提並論?」
    簡瑤:「……」
    他的自大果然已經沒得治了。
    結果又聽到他說:「當然,他在同類裡算是出類拔萃。遇到我,他應該感到高興。」
    簡瑤側眸瞧他一眼:「為什麼?」
    「為我所用,能夠使他的價值最大化。」薄靳言淡淡的答,「他不應該感到高興嗎?」
    簡瑤:「……」
    機艙後部空位很多,這時專案組其他幾個人坐了過來,想與薄靳言商討一會兒行動方案。薄靳言摘掉眼罩坐直了,與他們低聲簡短討論。
    簡瑤側眸望去,那安巖一個人獨坐在隔著幾排的窗邊,低頭在看手機,臉色淡漠,完全沒有參與薄靳言這邊討論的意願。
    所以,傲慢的天才遇到另一個天才,都是直接忽視掉對方嗎?
    ——
    臨近傍晚,霞光如碎金鋪綴海面,海風徐徐,私人沙灘潔白平整。
    幾輛警車沿著海岸公路行駛,遠遠便望見一座黑白色現代風格的別墅,矗立在海岸邊。房屋周圍已經有幾名警察的身影——那是提前趕到的當地刑警。
    「這座別墅修成沒多久,還沒有登記戶名。」一名隨行警察解釋道,「但能在這裡建別墅的,非富即貴。」
    警車駛到別墅後的自建停車場,薄靳言和簡瑤剛一下車,同時一怔。
    前方另一輛警車旁,他們看到一個意外的熟悉的身影,站在兩名警察中。
    尹姿淇。
    她穿著套米色傢俱休閒服,長髮只是隨意紮起,神色非常冷冽。而她身後,還站著幾個人,臉色也不太好看。簡瑤認出那是她的助理、秘書和兩名保鏢。
    「各位領導你們好,歡迎來K市。長話短說,我們已經確認了——」一名當地刑警神色凝重走過來,「這座別墅的戶主叫藺漪陽,是豐凱集團的副總經理。那邊那位尹姿淇女士,是他的未婚妻。我們抵達時,她人就在這幢別墅裡。」
    簡瑤心頭猝然一震。薄靳言已經冷著臉,甩開眾人,大步朝尹姿淇走去。
    尹姿淇一看到他,眼中迅速閃過極為複雜的情緒:驚喜、依賴、疑惑、震驚……
    「靳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襯衣,「漪陽出什麼事了?」
    薄靳言眸色清冷的看著她:「目前還不清楚。你為什麼在這裡?」
    「漪陽前幾天說要出海,來了這邊。我昨天正好過來出差,就住下等他。」尹姿淇答,「他之前說今天回來。」
    薄靳言靜了一瞬,說:「那你最好做心理準備,他可能永遠回不來了。」
    尹姿淇瞬間色變,一旁的簡瑤也是靜默不語。
    他說得對,無論藺漪陽是、或者不是這些縱火案的幕後策劃者,可能都不會回來了。
    可這實在令人始料未及。尹姿淇的未婚夫、豪門少東,居然會捲入案件裡?
    就是離他們很近的人?
    此刻,尹姿淇臉色發白,心情洶湧難平。
    雖然偶有心猿意馬,但藺漪陽與她相戀五年,感情亦很深厚,雙方都視彼此為結婚的不二人選。薄靳言的話,當真如晴天霹靂。
    她不傻,知道薄靳言只辦大的兇殺案。轉瞬間淚已盈眶:「所以……漪陽是被人殺了嗎?」
    薄靳言示意旁邊的警察們先行離開,然後才淡淡的答:「那也不一定。也許是他殺人。」
    尹姿淇臉色驟變:「你在說什麼?」
    薄靳言眸色淡漠的盯著她的臉。旁邊的簡瑤忽然反應過來——他在觀察尹姿淇的表情,看她是否知情。
    但據簡瑤自己看來,尹姿淇的表情很真實,應當是不知情的。
    薄靳言顯然也有了相同結論,他聲音倒是放低了幾分,說:「不必難過,我知道你很堅強。我會把他找回來,無論死活。」
    這話卻只令尹姿淇眼中淚意更盛,兩頰又紅又白。簡瑤看得心裡也有些發堵,但薄靳言實在是不擅長安慰人,還要強調「無論死活」?她上前一步,輕撫尹姿淇的後背:「別擔心了,一切交給靳言,說不定情況沒有那麼糟糕。」
    尹姿淇沒出聲,掏出紙巾擦了擦眼淚,再次看向薄靳言:「到底是怎麼回事?」
    薄靳言:「沒時間跟你多說,其他警察會跟你詳談。現在只需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尹姿淇紅著眼眶,靜靜點頭。
    薄靳言盯著她,嗓音低沉而清晰:「鮮花食人魔2號吻過你。你又與藺漪陽朝夕相處。現在我要你仔細回憶——你的未婚夫日常生活裡,是否有任何異樣?你是否發現,他們有任何相似之處?」
    簡瑤轉頭看著尹姿淇,而她微愣過後,一臉不可思議:「不可能!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確定?」薄靳言冷聲打斷了她,「沒有任何讓你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這次尹姿淇打斷了他。
    「靳言,的確我跟他平時工作都很忙,我並不瞭解他所有事。但是你也說了,食人魔吻過我。難道我連未婚夫的吻都分辨不出來?」
    ——
    這是一座典型的富家豪宅,裝潢奢華、精緻典雅。尤其臥室、書房,帶著明顯的男性居住風格。臥室裡掛著藺漪陽的巨幅半身藝術照,沒穿衣服。那是個英俊、結實而性~感的男人,唇畔笑意淺淺,略顯風流。
    書房裡放著一台頗顯巨大的一體機,安巖正將一台筆記本外接到台式機上,兀自忙碌著。其他警察也緊張的在屋內各處調查取證。
    薄靳言和簡瑤四處轉了一圈,沒發現明顯線索,最後來到了書房。
    薄靳言立在窗前,挑起窗簾,朝外頭的大海張望,俊臉疏淡,不知在想什麼。簡瑤輕聲問:「你認為是他嗎?」
    薄靳言放下窗簾,側眸望著她:「目前我不打算下結論。但藺漪陽符合『他』的很多條件。」
    簡瑤凝神不語。她剛才也想到這一點了——與尹姿淇的親近關係、富有的財力,「他」曾經做過的事,藺漪陽都能做到。而從他的背景看,就是一位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富家公子,高學歷、高智商,誰又能確定他是否有另一面隱藏在光鮮表面下?
    但簡瑤想了想,還是說:「我認為不是他。」
    薄靳言長眸輕斂:「為什麼?我的女神探?」
    簡瑤抿嘴笑笑,語氣卻很沉肅:「尹姿淇的話有道理。如果藺漪陽就是『他』,那他吻她的時候,她就會發現了。」
    薄靳言靜靜盯著她,忽的露出笑意:「多麼奇異的結論。從吻就能分辨一個人嗎?除非藺漪陽有嚴重的口氣,否則隨便改變接吻的方式,我想尹姿淇就會難以分辨。」
    簡瑤微怔:「但我還是覺得……」
    「OK,我們驗證一下。」薄靳言乾脆的說。話音剛落,他已上前一步,摟住她的腰,低頭就吻了下來。
    男人特有的溫熱濕氣,瞬間席捲她的口腔。但這個吻,跟之前每一次完全不同。
    之前他的吻大多是溫柔的、綿長的。即使最動情的時候,也是火熱又耐心的吸吮舔舐著她。給她的感覺優雅而熱烈。
    可此刻,他的手緊捏她的下巴,力道有點大,帶來輕微的疼痛感。而他的唇舌也是極度激烈的,洶湧有力的掃蕩著她的口腔,攻擊一般纏繞著她的小舌。甚至將她的舌頭咬住,又痛又麻,勢不可擋。完全就像變了個人,吻得強勢又凶殘……
    片刻後,他就鬆開了她,唇上還有淡淡的水光,那雙眼漆黑深沉。而這麼短的時間,簡瑤則被吻得氣喘吁吁,嘴唇發疼。
    「我並不喜歡這種接吻方式,看來你也不喜歡。」他語氣疏淡的說,「但我想剛才已經驗證了,吻是可以輕易偽裝的。」
    簡瑤氣息還有點不穩,剛要說話,突然想起一個事實——
    這屋裡還有另一個人呢!
    她微微一僵。雖然薄靳言是本著科學態度與她接吻,但被同事看到,當然不太好。她側轉目光,果然看到相隔數步外,書案後的安巖,正抬頭看著他們,神色明顯有點意外。然而跟簡瑤目光一觸,他又面無表情的低下頭,繼續忙電腦去了。
    簡瑤面頰微燙,這才轉頭看著薄靳言,低聲問:「這種接吻風格,你又是從書上學的?」
    薄靳言:「不需要,我只要將自己想像成一個惡徒。」
    簡瑤卻微微一笑:「可你還是錯了。」
    薄靳言眸色一斂。
    簡瑤將他襯衣一拉,讓他低下頭來,小聲在他耳邊說:「你每次接吻最後……都會習慣性的,從下往上輕輕勾著我的舌頭舔一下。剛剛你也下意識做了這個小動作。」
    薄靳言一下子怔住了,低著頭,眸色幽深的望著她。
    沉思片刻,他忽的笑了:「你說服了我。」他抬起長指,輕輕在窗台上敲了敲,說:「尹姿淇和藺漪陽相戀多年,他們對彼此,應該比我們更熟悉。尹姿淇生性比你敏銳精明。照這個推斷,她的確可能通過一個吻,分辨出不同的人。」
    簡瑤點點頭。不知為何,他這麼說,叫她稍稍鬆了口氣。或許身邊人被捲進案子,終是不想看到的。
    誰知他突然又說:「但這並不能有力證明,藺漪陽不是『他』。」
    簡瑤瞪大眼:「為什麼?」他這麼說,不是自相矛盾了嗎?
    薄靳言的俊臉浮現淡漠的笑意:「你忘了一個可能——他還可以有雙重人格。」
    簡瑤微微發怔。
    她也略為涉獵多重人格相關的書。如果真的是雙重人格,性格、喜好,甚至人格性別,都可能是不同的。那接吻的習慣,當然也可以截然不同了。
    兜兜轉轉,彷彿又回到原地。這個案子,越發迷霧重重,蹤跡難尋。
    ——
    這時,其他幾名專案組成員也走進書房,朝他們一點頭,問安巖:「又發現了嗎?」
    安巖搖了搖頭:「他的主板和硬盤都已經毀了,我正在嘗試能否恢復部分數據……」忽然間,話音戛然而止,他看著屏幕,表情有了一絲變化。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凝神望著他。
    他只靜了一瞬間,把巨大的台式機緩緩推過來,屏幕朝向眾人:「這是從他的硬盤裡導出的唯一一組數據。」
    專案組這些人都是縱火犯專家,沒有接觸過鮮花食人魔的案子,看到屏幕都愣住了。薄靳言卻是眸色一沉,而簡瑤心頭一驚!
    漆黑一片的屏幕上,唯有熟悉的血紅色數字,顯得幽冷而觸目驚心——
    「1/26/575/36/529;
    25/50/24/100/16;
    ……」
    安巖已經快速敲打著鍵盤,將數據導入系統,自動運算。簡瑤看著滿屏密密麻麻的數字,轉而抬頭看向薄靳言。
    他站得筆直,正目光銳利的盯著屏幕,越發顯得眉目清俊桀驁。
    室內一片寂靜。
    忽然間,薄靳言臉色一變。
    簡瑤心裡咯登一下,忽生不好的預感。
    與此同時,那頭的安巖已經緩慢的、清晰的報出答案:「Say hello to Jenny.」抬頭看著他們:「Jenny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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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37 編輯

已是黃昏時分,窗外海天相接,晦暗一片。唯有海浪不斷拍打,「嘩——嘩——」層層疊疊落在人的耳際。
    而屋內,燈光明亮如晝,每個人的臉色都是凝重的。
    陣陣冷意,爬上簡瑤的背。彷彿輕盈游動的蛇,帶來那個人的存在感。她靜靜呼吸了幾秒鐘,開口:「Jenny,是我的英文名。」
    眾人都是驚訝萬分,連安巖都突然抬起頭。
    薄靳言也看著她,那俊逸的容顏上,長眸清寒如冰。
    「你緊張什麼?」平淡至極的聲音。
    大夥兒都安靜著,又聽他不急不緩的對簡瑤說:「『他』只是跟你打個招呼——這是他唯一能對你做的事。」
    ——
    十分鐘後。
    薄靳言手插褲兜裡,站在別墅的白色門廊下。前方數步遠,簡瑤正坐在一輛技術車裡,一名技術人員正在給她裝竊聽器、跟蹤器。兩名精瘦高大的武警,站在車旁護衛著。
    薄靳言看著她朝旁人微笑的容顏,而他的臉色淡漠而平靜。
    他熟知那個人簡單而故弄玄虛的密碼方式,所以在安巖計算機運算出結果的同時,他心中已經念出了答案。
    當時只感覺到一股冷冷的怒氣,竄進胸膛裡。
    哼,自以為高明的挑釁,不就是想擾亂他的思維嗎?
    所以僅僅在幾秒鐘後,他就完全冷靜下來。
    Say hello to Jenny.
    他已經知道,「他」下一步要幹什麼了。
    向簡瑤問好?每次「他」問好,都是以生命為代價。
    所以接下來他要傷害的,是簡瑤身邊最親密的人。
    但是,在他極力挽救前,暫時不必讓她知道、枉自擔心。
    就在這時,一名刑警匆匆跑了過來:「教授,我們已經第一時間跟潼市取得了聯繫。簡瑤的母親、妹妹都已聯絡上。當地警方會立刻出警保護,不會有事。」
    薄靳言點點頭,又問:「那個叫李熏然的傢伙呢?」
    刑警答:「哦,他本身是刑警,這幾天在外地執行任務,暫時還沒聯繫上。另外,我們剛確認了,今天凌晨,在潼市近郊某個鞭炮廠車間,發生了爆炸案。因為沒有人員傷亡,所以地方沒有上報。最新消息是,鑒定人員剛剛在現場發現了一些極細微的皮肉殘渣,目前還無法判定是屬於人還是動物,正在送檢……」
    薄靳言倏的抬眸看著他。
    ——
    調試好身上的監聽保護設備後,簡瑤就坐回一輛警車裡,拿起紙和筆,兀自沉思。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車外眾人的臉也變得模糊不清。那兩名高大挺拔的武警,依舊盡忠職守立在車外。
    這也是剛剛薄靳言要求的。從現在起,他們會24小時貼身保護她。
    她又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立在別墅門簷下的薄靳言,他正冷著臉,跟身旁刑警說著什麼。
    剛才看到那毛骨悚然的一句話,唯有他表現得囂張又淡定,完全不把對方的挑釁放在眼裡。而他的態度,顯然也感染了其他人,大家的神色都變得沒那麼緊繃。
    但是,旁人也許看不出來,她卻熟知他的每一通脾氣、每一個表情。他的目光明顯比平時還要冷漠幾分,嘴角也時不時滑過淡漠至極的冷笑。
    他生氣了,只是不動聲色,控制得很好。
    有這樣一個他,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這時,卻見他轉頭,朝這個方向看過來。隔著重重暮色,簡瑤也望著他。
    他邁開長腿,走了過來。
    簡瑤人在後座,他拉開車門,也坐了進來。他的短髮被海風吹得有點亂,卻更襯得那白皙的臉清冷如玉。
    「心態調整好了嗎?」他問。
    簡瑤朝他一笑,車燈照耀下,清亮的眼睛波光湛湛,瓷白的臉也映著柔和的光澤。
    「早就調整好了。」她答,「你說得對,我又不能阻止別人對我打招呼。」
    薄靳言眸中閃過淡淡的笑意,目光停在她手中的本子上:「畫像做得怎樣?」
    他說的,是針對「他」的畫像。剛剛薄靳言安排她來接受保護措施,同時也把這項任務給了她,讓她先做嘗試。
    簡瑤答:「有些初步想法。」
    薄靳言抬眸看著她,雙手隨意搭在膝蓋上,眼中有淺如流光的笑意,感覺就像……絕世高手極為悠閒、頗有興致的看著菜鳥的登台演出。
    簡瑤決定無視他的表情,逕自開口:
    「迄今為止,藺漪陽嫌疑依然最大,但也不能就此下結論。
    我剛才讓安巖全面搜集了他的所有資料。血字第一次出現的『殺人機器案』,那幾天藺漪陽人都在國外,有不在場證據。但後面這兩次他都沒有確切的時間證據。我認為這不能作為判定他是否是那個人的依據。因為即使他人不在現場,也可以指使其他人協助。」
    薄靳言淡淡點了點頭。
    簡瑤又說:「從他的家庭背景看,雖然富有,但不見得幸福。安巖找到一些秘密資料——他父親在國外有固定的幾名情人,他高中被送往寄宿學校,他還曾有過交通駕駛違法記錄。但不少富家子都這樣,所以暫時難以對他的背景和性格形成更深入的判斷。」
    薄靳言唇畔浮現一絲淺笑:「這個安巖,還算好用。」嫌疑人家庭的風流情史都能挖掘到。
    簡瑤輕輕推了下他的胳膊:「所以你偶爾也要鼓勵他。要是以後把他拉入你的小組,幫你破案,豈不是更好?」
    薄靳言不置可否的看她一眼,沒說話。
    簡瑤又問:「對於藺漪陽,你有什麼想法?」
    薄靳言雙手枕在腦後,往後隨意的一靠,答:「同意你的看法。他可能是罪犯,但也可能是另一個受害者。
    請注意,這起縱火案迄今為止,所有的線索,都是『他』故意留下的。藺漪陽這條線,會不會也在他的計劃內,我們不得而知。另外,他已經使用過江皓這個替身,而且是個近乎完美的替身。那麼藺漪陽,會不會是第二個完美替身?」
    簡瑤聽得默然。如果是這樣,案情又重新變得撲朔迷離,「他」也太深不可測了。
    她抬頭望著窗外昏暗的夜色,思緒也變得有些悠遠。
    現在她能體會到,為什麼前些天那些找上門的老刑警,總有壯志未酬的蕭索感。他們在明,罪犯在暗。即使薄靳言聰明強大如斯,也不可能提前預知犯罪、不可能保護到每一個人。而罪犯只要從茫茫人海裡隨便挑個人下手,他們都防不勝防。
    但更因為這樣,他們才要更堅定的走下去。
    這個「他」,將人命視為遊戲的「他」,管他是聲名赫赫的鮮花食人魔也好,是人格分裂的富家闊少也好……
    「一定要將他抓捕歸案。」她轉頭對薄靳言說。
    薄靳言亦眸色暗深的望著她。
    「廢話。」
    簡瑤當然不生氣,而是笑了。
    這時薄靳言又問:「進入正題吧,對『他』,你有什麼結論?」
    簡瑤想了想,其實一直以來,對「他」的直觀印象,都是很模糊的。因為他雖然每一次出現都很驚悚,但仔細想想,沒留下多少線索——前兩起案子,只留下兩句話;這一起留下線索稍多,但就像薄靳言說的,都是他主動留下的,他還懂犯罪心理,以此為分析,要更加慎重。
    簡瑤答:「拋去藺漪陽不管,先把『他』當成一個身份未明的罪犯去分析:
    首先那天吻尹姿淇的是個年輕男人,所以年齡應該在25-35歲間;體形高挑,身材適中;
    智商高,具有很強的策劃和實施犯罪的能力。所以他以前肯定也有過豐富的犯罪史,但是否被記錄在案,難說;
    必然具有很好的財力,才能支持他的這些犯罪;
    從性格看,極端自負。即使這起縱火案是他策劃,也沒有表露出明顯的標記行為和他個人的變態情感宣洩。而整個過程中,他唯一流露出的情感,是把這一切,視作一場遊戲——跟你的遊戲。
    可他的目的是什麼?他並沒有攻擊過你,難道他的目的,就是要戰勝你?因為他是鮮花食人魔1號的同黨或者追隨者?」
    「不。」薄靳言抬眸看著前方洶湧黯淡的海面,眸光在燈下淺淡如霧,「我已經可以確認他和Tommy的關係了。」
    簡瑤心一提,就聽他說:「他是Tommy的精神導師。」
    簡瑤:「……你的意思是,Tommy其實是聽他的?」
    薄靳言點點頭:「曾經,我和FBI同事判斷Tommy沒有同夥,有幾方面的原因:
    一是他這一類型的連環殺手,歷史上幾乎沒有同夥,這不符合他們的心理狀態;
    二是在那半年裡,從未出現過另一個人的蹤跡;
    三是Tommy本身,就是個極為狡猾凶殘的罪犯。包括他嘗試使用心理控制術與我交流,以他的智商情商,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所以我們沒有做其他過多的懷疑。」
    簡瑤心頭一凜,又聽他說:「但凡事都有例外。現在看來,『他』極端自負,這樣的人,是不可能與人平起平坐,或者做他人的追隨者。而他的心理控制術,也超過Tommy的三腳貓功夫。
    所以他的地位只可能高於Tommy,最可能的,是類似於精神導師的角色——他並不直接犯案,但是Tommy臣服於他,他影響著Tommy的犯罪。
    他才是鮮花食人魔1號,Tommy只能屈居2號。而他來找我的目的,現在看來已經十分明了——如你所說,『征服』的慾望,顯然是大於『復仇』的。因為我親手將他的弟子送進了監獄。」
    簡瑤聽得心頭一陣發寒,問:「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薄靳言靜了片刻,轉頭直視著她,那目光沉黑而清澈。
    「既然已經清楚他的動機,就可以採取主動措施。我會盡快回一趟美國,找Tommy談談。那也許是一切根結所在。」他停了停,「但是現在,我們要先去一趟潼市。」
    簡瑤一下子怔住了。
    ——
    數輛警車,於夜色裡奔馳在高速公路上。
    沒有直返潼市的飛機,走公路時間更便捷,所以專案組連夜開車趕赴過去。
    簡瑤坐在警車後座,前排是兩名武警,身旁是薄靳言,她正給母親和妹妹打電話,柔聲安撫。
    掛了電話,她內心喟歎了一聲,側頭看著薄靳言:「李熏然呢?他是不是也加入了當地的專案組配合我們?」
    車內光線很暗,薄靳言的俊容顯得越發幽暗。他看著她,只平靜的重複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他在外地執行任務,現在還沒有聯繫上。」
    簡瑤愣住了。
    她手握著電話,慢慢滲出了一絲汗意。兩人靜默對視片刻,她再次拿起電話撥出去,但果然是關機。
    她又低頭給李熏然發短信:「情況緊急,開機後速回復。」
    做完這一切,她抬頭看著窗外蒼茫鬼魅般的夜色,靠在椅背上,沒出聲。而薄靳言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將她摟進懷裡,讓她靠在自己胸口上。
    簡瑤伸手環住他的腰,臉往他懷裡貼了貼:「李熏然以前也經常這樣聯繫不上,應該沒事的。」
    「嗯。」薄靳言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兩人一時都沒出聲,只有警車奔馳過路面,發出重複而單調的引擎聲和摩擦聲。
    忽然,薄靳言開口了:「那年追查鮮花食人案時,我被威脅過。」
    簡瑤緩緩抬頭,看著他線條清晰的側臉。
    他兀自繼續說道:「一個偶然的機會,接到其他同事的錯誤情報,我孤身追上了Tommy.當時其他人還沒趕到,機會稍縱即逝。那是在一間小學附近的街道上。Tommy當著我的面,首先引爆了一輛學校巴士,十多個孩子被炸上了天。而後,他提出要我放下槍,去他的車上,否則他將引爆第二輛巴士。」
    簡瑤怔怔的望著他。他從未提過當年被囚禁的經過,原來竟然是這樣。
    「所有FBI人員,尤其是行為分析專家,都被訓誡,不可與恐怖分子談判妥協。」他的嗓音在夜色裡沉厚如水,「但是那個時候,我妥協了,上了車。」
    簡瑤將他削瘦的腰身摟得更緊:「為什麼今天忽然想跟我說這個了?」
    薄靳言低頭看著她,長眸清冽動人。
    「因為你現在需要我。」
    ——
    抵達潼市已經是凌晨五點。
    薄靳言等人直接前往爆炸現場,簡瑤在武警保護下,先回家一趟。
    親眼看到母親和妹妹安全無恙,簡瑤緊繃的心情總算稍微緩解。但讓她們擔心是難免的了。簡萱緊張兮兮的,拉著她問長問短。母親眼眶通紅,但看到她,卻表現得異常平靜,什麼都沒有多問,只囑咐她一定萬事小心。簡瑤心裡難受,緊緊抱了她們一會兒,轉身踏著晨色離去。
    簡萱站在窗前,看著姐姐鑽進警車裡,回頭望向母親:「媽,你別怪她。大不了以後我們勸她不要幹這個了。」
    母親愣了一會兒神,眼眶又紅了,答:「你姐姐的性格,認定了八匹馬也拉不回來。你看她剛才的樣子……我只希望她以後千萬不要出事,不然我怎麼對得起你們爸爸……」
    ——
    清晨的光線灰濛濛的,簡瑤下了警車,就見事發的鞭炮車間外,遠遠近近站滿了職工,還拉起了警戒線。從敞開的車間門往裡望,只見灰黑殘亂一片,數名警察來回穿梭著。
    她走到門口,迎面便見認識的一名老刑警,低頭匆匆走出來。
    「周叔叔,情況怎麼樣?」
    老刑警霍然抬頭看著她:「簡瑤……你也回來了。」
    簡瑤一下子愣住了。老刑警算是個鐵血硬漢,父親的同事,可此刻眼眶竟含著淚。
    簡瑤的心狠狠一沉。李熏然……李熏然!
    她快步衝進去,一眼就瞥見幾名刑警站在角落裡,伸手在抹眼淚。而薄靳言就站在離她幾步原的前方,西裝革履、俊臉清寂,沒有任何表情。
    他聽到聲響,轉頭看著她。那黑眸中似乎有一絲湧動,但是立刻平復了。
    「簡瑤。」他緩慢而清晰的說,「做好心理準備。」
    簡瑤的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一股滯澀難當的氣息湧進胸腔裡。她怔怔看著薄靳言,就聽他繼續說道:「DNA檢驗結果出來了,現場遺留的肌肉組織殘渣,屬於李熏然。」
    簡瑤只覺得心頭像是被重錘狠狠的敲下,一下,又一下。胸中那悶塞的氣息,彷彿瞬間發酵,變得鈍痛湧動難當。而她垂在身側雙手,開始微微發抖。
    薄靳言上前一步,將她抱進了懷裡。
    簡瑤眼眶一陣刺痛,淚水已經勢不可擋的掉了下來。
    李熏然……李熏然?
    那個冷峻而英朗的李熏然,從小帶著她漫山遍野跑的李熏然,淡笑著說要幫忙撮合她和薄靳言的溫柔的李熏然,為了警察事業捨身忘我的李熏然?
    她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茫茫然如同身在夢境。
    唯有薄靳言熟悉的、低沉的甚至透著幾分溫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沒有發現李熏然的遺書,我想,『他』並沒能控制住李熏然……
    現在只能判定他為失蹤,我們還有希望。」
    ……
    周圍人來人往,刑警們的臉色也都冰冷如鐵。而他倆緊緊相擁著,誰也沒說話。
    就在這時,薄靳言褲兜中的手機發出「滴滴」的輕響,是短信。
    他單手摟著簡瑤,掏出來一看,眸色一斂:「安巖!」
    安巖正抱著筆記本坐在角落裡敲打著,聞聲抬頭,目光一掃薄靳言的姿態動作,立刻從身旁大旅行包裡,拿出台手持儀器朝他走過去。
    亮白的手機屏幕上,只有一句發自未知號碼的簡單英文:
    「Now it begins.」
    安巖迅速接過手機,插入那台儀器裡,一邊追蹤定位信號,一邊頭也不抬的問:「他什麼意思?」
    簡瑤聞聲也抬頭,臉色蒼白,通紅的眼眶含著淚,定定的、執拗的望著手機屏幕。
    薄靳言靜了一瞬,答:「他一直沒有直接犯案。即使這起案子,我們知道他跟縱火犯有聯繫,也沒有直接證據指向他。」
    頓了頓,他說:「現在,他要自己開始作案了。」

    夜色清冷,細雨潮濕。凌晨時分,山城看起來黑濛濛一片,已經沒有幾戶人家亮著燈火。
    薄靳言從浴室走出來,黑髮濕漉漉貼在耳後,穿一身純黑的睡衣。他看一眼床上,簡瑤正熟睡著,頭深埋在枕頭裡,黑髮柔軟而凌亂的散落在潔白的床鋪上,無端端給人楚楚可憐的感覺。
    他盯著看了幾秒鐘,走到窗前,望著屋簷滴滴答答的水珠,給傅子遇打電話。
    傅子遇的語氣有點抓狂:「現在幾點了少爺?我明天早上9點還有一台手術!」
    薄靳言看一眼牆上的掛鐘,準確的答覆他:「一點二十分。」
    坦然自若的語氣,令傅子遇的抓狂都變得有些無力,只好問:「……什麼事?」
    「我們失去了『他』的蹤跡。」薄靳言的聲音低沉而淡漠,「他宣稱要犯下更嚴重的罪行。基於你和我的私人關係,希望你注意安全。」
    這回傅子遇靜默了一會兒:「Ok,我心裡有數了。放心。」他又問:「你和簡瑤都還好吧?」
    薄靳言答:「我很好,她很不好——她的一個重要朋友,很可能被鮮花食人魔殺了。」
    傅子遇在那頭低低吸了口氣,沉默半晌,說:「替我問候她。」
    「好的。」
    傅子遇想了想,又說:「我知道你查案緊張,但身為男朋友,也要盡量多哄哄她,陪陪她。」
    這話正好直戳薄靳言的心窩,英俊的眉頭輕蹙起來。
    見他沉默了好一陣,傅子遇不明所以:「怎麼了?」
    卻聽他淡淡的聲音傳來:「……怎麼哄?」
    看到心上的女人悲痛萬分,天才也有黔驢技窮的時候。
    傅子遇頓時笑了,思索片刻,笑意更深:「簡單。她再低落再難過,我們都有殺手鑭——只要你肯唱首歌給她聽,她一定會笑。」
    薄靳言臉色微微一變:「不可能。」直接電話掛斷。
    這時,床上的簡瑤動了動,撐著床坐了起來。她穿著單薄的睡衣,眼睛還有點腫,臉色在燈下也顯得蒼白。
    「靳言。」她低喚了一聲。
    薄靳言立刻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他的臉清俊如昔,平靜如昔。唯有修長黑眸,定定的望著她,顯出幾分沉默的關切。
    「沒事了?」低緩的嗓音,如同夜色中流水清盈淌過耳際。
    簡瑤點點頭:「沒事。」
    「那親我一下。」
    簡瑤的聲音還有點啞:「你是小孩子啊?」
    薄靳言黑眸幽深的盯著她:「昨天你起碼在我的襯衣上留下一公升的眼淚——誰才是孩子?」
    他的話,令簡瑤又想起昨天的一幕幕:灰黑殘破的爆炸現場;警方證物袋裡纖維般的血肉殘渣;李熏然空蕩蕩的家裡,沙發上還搭著他的一件警服……
    她按下心頭陣陣鈍痛。
    不去想。還沒見到屍體,就絕不放棄。
    她抬頭看著薄靳言:「難道你從來沒掉過眼淚?」
    「當然。」他淡淡的答,「從有記憶開始。」
    簡瑤心頭一軟,望著他那張白皙的臉,沒出聲。他卻又像想起了什麼,面無表情的說:「悲劇的是——從兒童時期到現在,在我面前哭過的人很多。」
    簡瑤微怔,終於忍不住笑了。
    顯然,這個不會流淚的男人,也很不喜歡看到別人的淚水。
    不過……
    除了感激涕零的受害者,其他人,也許是被他的傲慢毒舌氣哭的吧……
    這話她當然不會說出口了,輕輕伸手,從後面摟住了他的腰身。
    薄靳言顯然很享受她的擁抱,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任由她的臉輕貼在他的背上。
    簡瑤輕聲問:「那半年……你是怎麼過的?」
    薄靳言沉默了幾秒鐘,轉身看她一眼,隨即躺了下來,同時把她的腰一勾,讓她趴在自己懷裡。
    「沒什麼特別,一切都是按照我的計劃推進。至於受傷,那也是無可避免的合理代價。」
    他如此輕描淡寫,簡瑤心疼又好笑。大概任何艱難險阻,在他眼裡都是不屑一顧的。
    ——
    天色將明時分,雨勢卻更大了,天邊響起了陣陣驚雷。
    薄靳言倏的睜開眼,一室昏暗裡,簡瑤依然躺在他臂彎裡,蜷縮著睡得正熟,白皙恬美的臉似乎終於放鬆下來,眉頭不再輕蹙,眼睛的紅腫也消去了很多。
    他靜靜盯著她,腦海中卻想起她剛才的問話:那半年,你是怎麼過的?
    許多瘋狂而扭曲的畫面,彷彿在眼前一閃而過:滿地的血泊,肢解的人體,盤中的碎肉,鮮血每天沿著他的脊背,靜靜淌落到杯中……
    他輕闔雙眸,側頭湊近她的長髮,聞著清淡的香氣,安然入睡。
    那些過往有什麼可說的?不必讓她傷心,不必讓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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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5:19:0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40 編輯

  次日上午,市警局會議室中。
    此時,距離李熏然失蹤已經超過24小時。警方抽調了大批警力,在附近縣市、公路設關卡搜尋,也將此情況通告全國。
    而薄靳言收到的那條短信,最後追蹤到爆炸現場一部遺留的手機。手機設置了定時發送功能,沒有指紋痕跡,這條線索如預期般中斷。
    圓桌之上,眾人神色凝重。專案組組長問:「薄教授,你怎麼看?」
    薄靳言穿一身黑色西裝,素色襯衣,俊臉顯得越發冷肅清冽。
    「世上沒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未被發現的線索。『他』親自作案必然隆重其事,需要一段時間精心籌劃。我估計這個間隔大概是十天至二十天。我們必須在那之前,把線索找出來。」
    眾人紛紛點頭,有人疑惑的問:「教授,為什麼是十至二十天?」
    薄靳言非常淡定的答:「我估算過——如果是我策劃、實施一個頂級的、精密複雜的犯罪,大概需要十天。『他』的話,這個時間差不多。」
    提問的人:「哦……」
    在座的人,大概只有簡瑤完全習慣並且相信,他這種自大的、往往又極為準確的推斷。她提起筆,在本子上寫下這個關鍵數字:「10-20天」。
    然而,就像是要印證薄靳言的論斷,一直沉默坐在圓桌角落裡、兀自敲打鍵盤的安巖,突然開口了:「有線索了。」
    眾人都是一凜,薄靳言也長眸微斂看向他。
    安巖拿起桌上遙控器摁下,前方白幕上出現一張幻燈片。
    畫面幽黑模糊,透過稀疏的枝葉,可以看到一條灰白的小路上,一輛黑色SUV的尾部。車牌號很模糊,安巖又點了點鼠標,說:「銳化、投射對比分析後,有了結果。」
    屏幕上出現一串放大的、隱約可以辨認的號碼:「潼N05893」。
    在座的有刑警辨認出照片背景,低呼出聲:「這條路……是鞭炮廠裡面!」
    安巖點頭:「這條路通往發生爆炸的車間,之前我們檢查過,路上的三個攝像頭都被破壞。但是這枚攝像頭,是較老年代安裝的,位置被樹枝擋住,非常隱蔽,錄像也不穩定。結果,它拍下了凌晨三點左右,這輛嫌疑車輛出現。我已經對比過,這輛車是當地租車公司所有,租車人用的是假名□,也沒有露面。」
    眾人都是一靜。雖然無法核查租車人身份,但有了這個圖像,已經是重大突破了。
    這時,薄靳言卻側眸看了簡瑤一眼,目光若有所思。簡瑤心念一動,忽的模糊明白了他目光的含義,難道是……
    果然,在座的本市老刑警已經嗓音低啞的開口:「也許是李熏然故意把兇手引到這裡的。鞭炮廠、火車站,這些地方頻發治安事故,還有為了查上次的『殺人機器案』,熏然這小子幾乎把這些地方都蹲了個遍,哪個地方有攝像頭他一清二楚……」
    眾人皆默然,簡瑤心裡倏的抽痛,靜默不語。
    她不知道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面對如此強韌狡猾的國際犯罪高手,李熏然的生命危在旦夕,卻想方設法給他們留下了如此珍貴的線索。
    這時薄靳言看向安巖:「這輛車現在在哪裡?」淡然的語氣,彷彿篤定了安巖能找到他。
    然後,包括簡瑤在內的眾人,在相處數日後,看到了這位計算機天才露出第一個微笑。搭配金絲框眼睛、白淨的皮膚,清秀的五官,還有唇邊的兩個淺淺的酒窩,那笑容竟顯得有些可愛。
    他鼠標一滑,第二張幻燈片出現。
    那是一條高速公路出口,亦是夜晚,車輛很少。同一輛SUV出現在畫面裡。只是深色車窗阻隔,看不清裡面的人。但是車牌號清晰可見。
    安巖說:「這是通往粵港口岸碼頭的高速公路。」
    眾人全都愣住了,連薄靳言都是微怔。
    「他」既然已經向薄靳言下了戰書,又頗費周折的跑去香港幹什麼?
    ——
    十五天後。
    美國加州新月市,鵜鶘灣監獄。
    暮色如同灰色輕紗,籠罩著原野和山林。數座高高的崗哨,彷彿筆直的衛士,森嚴守衛著佔地廣闊的監獄。
    簡瑤和薄靳言站在監獄外的草地上,身旁是數名中方和美方人士——他們正在等待監獄方安排,探視Tommy.
    涉及兩國警務合作,總是諸多波折。從提出申請到現在,半個月過去了。以薄靳言為首的專案組進駐香港,與當地警方配合重重搜捕。但在異地辦案難度更大,收穫頗微。
    現在,「他」隨時可能犯案。宛如一顆定時炸彈,埋在香港。
    夜風倏起,帶來絲絲冷意。簡瑤攏了攏外套,薄靳言穿一身黑色風衣,高大如松站在她身側,垂眸望著她:「一會兒你留在外面,我跟他談。」
    簡瑤靜了一瞬,答:「好的。你自己當心點。」
    終於,獄警打開了大門,用英語喚他們進去。
    ——
    這是一個完全密閉的房間,牆壁是厚厚的鋼筋混凝土澆築,黃色金屬門安裝有數把密碼鎖。
    簡瑤和其他人,隔著玻璃站在這邊的屋子裡。薄靳言一人獨坐在熾白的燈光下,氣質淡定而漠然。兩名獄警全副武裝站在門口,一旦出現危急情況,立刻出動。
    遲緩、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名獄警推著個穿著黃色囚服的白人青年,走進了房間。
    簡瑤微怔。
    比起檔案資料上的鮮花食人魔,Tommy真人要更白淨斯文些。即使身在全美最森嚴的重刑犯監獄,全身上下還有那張臉卻是乾乾淨淨,連一點鬍渣都沒有。
    但是你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會心頭一震。
    那雙淡藍的、湖畔一樣的眼睛,似乎含著笑意,似乎什麼不在乎,又似乎冷酷無比。
    那是一雙屬於頂級連環殺手的眼睛。
    Tommy在桌子對面坐下,獄警用英語訓斥了幾句,帶上門退了出去,只剩他和薄靳言。
    薄靳言抬眸看著他,目光清澈如水:「嗨。」
    Tommy露出個堪稱爽朗的笑容:「嗨。」
    兩人都安靜了一會兒,薄靳言似乎並不急著開口。
    「你不同了。」Tommy突然用英語說道。
    薄靳言按兵不動,直視著他。
    Tommy卻忽然笑了:「你身上有了女人的氣味。」
    玻璃窗這頭,簡瑤的心忽的就一緊。結果就聽到Tommy說:「我要見她。如果見到她,我可以告訴你——你要找的人是誰。」

    小劇場——他的歌聲裡1
    李熏然失蹤後的這半個月裡,簡瑤雖然全身心投入工作,但到底知己情深,有時候夜晚,總會翻來覆去,睡得不安穩。
    每當這時候,薄靳言總是會被吵醒,垂眸看著懷裡微蹙眉頭的女人,心尖,有那麼一點點發疼。
    終於,某天夜裡,簡瑤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隱約聽到了低沉的、很輕的歌聲。
    那嗓音很熟悉,但正沉浸在夢境裡的她,一時想不起是誰。那歌也很熟悉,似乎就是很流行的歌,但那人唱出的調子又完全不對,每個字都不對。
    於是這天晚上這個夢,簡瑤做得十分糾結。那聲音如同魔音貫耳,忽高忽低,她好想醒過來,告訴這個人,你唱得不對,太摧殘了太痛苦了……
    天亮的時候,簡瑤暈沉沉的醒過來,就見薄靳言已經穿好白襯衣和西褲,玉樹臨風立在床邊,朝她淺淡一笑,光華如俊美雕塑:「昨晚睡得怎麼樣?」
    簡瑤坐在床上,非常鬱悶的搖頭:「一點都不好,我夢到鮮花食人魔了。」
    薄靳言一怔,眸中透出幾分關切。結果就聽到她接著說:「我夢到他在我耳邊唱歌,太恐怖了。」
    薄靳言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輕描淡寫的問:「哦,他唱得好嗎?」
    簡瑤一臉心有餘悸:「用你通常的話來說——那簡直是場災難。」
    薄靳言靜默了幾秒鐘,臉頰忽然泛起微紅,立刻邁開長腿,面無表情走出門口。唯有淡淡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我向你保證,以後你不會再聽到他的歌聲。」
在見Tommy前,簡瑤曾問過薄靳言:「你認為他是個怎樣的人?」
    薄靳言答:「狡猾、殘忍、瘋狂,熱愛殺戮、並且花樣百出。」
    簡瑤想了想:「可不可以這樣理解——鮮花食人魔1號精通的是殺人的『道』,2號Tommy擅長的就是殺人的『術』?」
    當時薄靳言看她一眼,淡淡的說:「你為什麼要抬舉他們?事實上,就是一個有妄想症的神經病,和一個瘋狗一樣的神經病。」
    ……
    燈光熾亮的面談室裡,衣冠楚楚的薄靳言,跟身穿囚服手腳鐐銬的Tommy,安靜的對坐著。
    在Tommy提出非分的要求後,其他人不由得都側眸看了看簡瑤。而簡瑤透過玻璃,靜靜盯著薄靳言。這個纖秀的中國姑娘的平靜,讓美方人員有些意外,畢竟面對的是惡名昭著的殺人魔。但簡瑤如此平靜的理由很簡單——有薄靳言在,他會做出最合理的判斷。
    再說,即使要直面Tommy,又如何?
    短暫的沉默後,薄靳言推開椅子站起來,理了理西裝,面色清冷如玉。
    「很高興與你交談。再見。」
    他再沒看Tommy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袋,轉身走向鐵門,步伐平穩毫無遲滯。
    玻璃這頭,眾人皆是沉默不語。
    Tommy的目光一直盯著前方牆壁,像是對他的離去視若不見。
    「叮」一聲鐵門打開,獄警走了進來:「結束了?」
    薄靳言:「當然。」毫不猶豫的側身走出去……
    「OK、OK!」
    最後一刻,Tommy忽的轉頭望向他,臉上浮現笑容:「Simon,你還是這麼不可愛。這只是一個玩笑。」
    薄靳言腳步一頓,側頭看著他:「不要挑戰我的耐性。難道你忘了自己從未成功過?」
    Tommy依舊微笑著。但那淡藍的雙眼裡,卻似乎顯出幾分冷意。
    簡瑤卻是心弦一顫。
    又是過去。過去的那半年裡,薄靳言和Tommy,還有藏在黑暗裡的「他」,到底是如何殊死相鬥過?
    薄靳言將手裡的文件袋丟給他,不急不緩回到桌前坐下。
    玻璃這頭,眾人都鬆了口氣。一名FBI探員說:「誠然,我們想從Tommy這裡打探消息。但現在看來,Tommy想知道1號近況的心態,比我們更迫切——Simon很大膽的抓住了他這點心理。」
    簡瑤望著薄靳言淡然自若的臉,也微微一笑。
    不管是論狂妄強硬,還是論心思如發,誰能比得過他?
    薄靳言首先給Tommy看的,是「殺人機器案」的相關資料。
    Tommy拿起一張張屍骨分離的照片,白皙的臉上再次浮現笑意。
    「粗糙。」他批評道。
    薄靳言點頭:「的確。」
    看到拍攝血數字的照片時,他目光停了停,沒出聲。
    薄靳言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問:「見過這種編碼方式嗎?」
    Tommy微微一笑,眼睛還盯著照片:「他喜歡玩數字遊戲,花樣很多,我一時記不清楚了。」
    他答得含糊,薄靳言卻清晰解釋:「答案是一組數字。而這些,分別是這組數字的平方和、平方差、和的平方、差的平方。而這組數字對應英文字母,簡單對譯的結果是:Hi,Simon.」
    Tommy眼中的笑意,忽然就放大了:「噢,多麼簡單而完美的編碼方式。」
    薄靳言盯著他,問:「他為什麼要圍繞『平方』編碼?有什麼特殊意義?」
    玻璃那頭,簡瑤心頭微震。
    一直以來,她和其他人,都把這當成「他」故弄玄虛的數字遊戲。但從未深思,也無從深思,為什麼要選擇「平方」做文章。沒想到薄靳言一直記掛著。
    Tommy那湛藍的眼眸裡,笑容如同湖水般清澈。若是忽略他的身份,那白皙的臉也顯得清秀斯文。
    「他一直就喜歡平方這個概念。因為那代表他和我。Simon,這是我們兩個人,在跟你打招呼。」
    薄靳言給Tommy看的第二宗案件資料,是尹姿淇集團的那起殺人案。這次直接呈現的是當時抓拍的映在牆壁上的血色英文短句:「I miss U so much,buddy.」
    Tommy看到這一句,沒什麼表情,然後緩緩笑了。
    最後是連環縱火案,「他」留下的兩條訊息:「Say hello  to  Jenny」和「Now it begins」。
    Tommy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看起來真的就是個溫和的白人青年。
    薄靳言一直眸色淺淡的盯著他,並沒有多餘的話語。
    看完所有資料後,Tommy抬頭看著他:「你想知道什麼?」
    「你能告訴我什麼?」
    Tommy忽然伸手摁下桌上召喚警衛的按鈴,然後站了起來。
    「我能告訴你的是——他的目的是殺了你,為我報仇。」
    薄靳言靜默不語,眾人臉色微變,簡瑤也是心頭一緊。
    這時獄警已經開門走了進來,Tommy向他伸手,讓他給自己戴上更厚重的鎖鏈,同時微笑說:「感謝你給我帶來他的訊息。作為回報,再給你個提示——他跟我一樣,最喜歡獵殺最強的目標。這是他慣用的手段,慢慢折磨,慢慢挑~逗,到手之後,再愉快的吃掉。祝你好運,Simon,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被裝進屍骨袋的樣子了。」
    ——
    新月市臨近河灣,有一座港口。此時正是暮色徐徐降臨時分,整座城市燈火璀璨,波光掩映。
    返回香港的班機,還有八個小時起飛。離開監獄後,薄靳言和簡瑤兩人沿著街頭,並肩而行。這個城市對簡瑤而言是陌生的,對於頻繁進出鵜鶘灣監獄訪談重刑犯的薄靳言來說,卻很熟悉。他帶著她一直走到碼頭上,遠遠望去,水面滿滿停泊著遊艇,還有水鳥落在船舷上。
    簡瑤拉住他的袖子:「這裡人少,我們注意安全。」
    薄靳言卻淡淡瞥她一眼,昏黃的暮色裡,那修長眼眸浮現笑意:「怕什麼?1號在香港。」
    雖說是這樣,可剛剛Tommy一番預言般的冷酷話語,還是叫她心有餘悸。但薄靳言已經將她的手一牽,走向前方船塢。
    白色遊艇,緩緩開出水面。薄靳言脫了西裝解開領帶,只穿襯衣站在舵前,轉動方向盤。簡瑤坐在他身後,望著他挺秀清逸的背影,心頭一陣柔軟。
    誠然,這景色是極美的。天邊月色星光,水面波光熠熠。徐徐的微風裡,他帶她駛出河灣。可她實在是有點沒心情,他卻神色自若,手邊還放著杯紅酒,時不時拿起啜一口。
    「1號真想殺了你?」她忍不住問。
    「No,他不想殺我。」他轉頭看著她,淡淡笑了,「你居然相信Tommy的話?從我們交談的第一句話開始,他就在說謊。」
    簡瑤一下子愣住了。
    薄靳言將船停在一處平靜的水面,在她身旁坐下。夜色幽藍,他清冷的男性氣息瞬間接近,那張臉也顯得越發清俊逼人。
    「他的第一句話是?」他問。
    簡瑤答:「如果你讓我見他,他就告訴你1號的身份。」
    「他視1號為精神支柱,絕不可能出賣。」薄靳言的聲音透出幾分冷意,「不過是誘惑我。」
    簡瑤點點頭,他又說:「當然,接下來的也是鬼扯了。他根本沒見過1號的平方密碼方式,而至於平方代表他們倆的說法……」
    簡瑤接口道:「你說過,1號的地位高於Tommy。他不會把自己跟Tommy相提並論。」
    薄靳言輕輕點了點頭,又說:「在看到1號留下的那些訊息後,他的反應並不愉悅。顯然那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而最後他講的那番話……」薄唇浮現一絲淺笑:「如果完全不在意這件事,以他狡猾的性格,大概會賣一個關子,跟我談談條件,再扯一些謊言。可他卻立刻離去。儘管他極力控制住沒表露出來,但我想他的情緒波動很大。」
    簡瑤怔住了。
    「為什麼?如果1號真的要殺我,他應該高興才是。」薄靳言端起酒,輕抿了一口,「唯一的解釋是——他在嫉妒,他在憤怒,他害怕被我取代。」
    「你的意思是……」簡瑤覺得不可思議,「他認為1號的最終目的,是讓你成為新的犯罪搭檔?」
    薄靳言淡淡點頭。
    簡瑤沉默下來。
    Tommy是最瞭解1號的人。
    「1號想先打敗你,折服你,再用心理術控制你?」簡瑤問。
    薄靳言說得沒錯,1號果然是妄想症。她堅信,他的心理控制術再強,也不可能控制得了薄靳言這樣學心理學正統出身、還意志強大的人。
    然而薄靳言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目光淡淡滑過水面,靜默了幾秒鐘,這才若有所思的微諷笑了:「他當然不能。」
    簡瑤無奈之餘,心情並不比之前放鬆。瘋子,他們對付的,真的都是瘋子。變態殺手想要得到全球著名犯罪心理學家,成為新搭檔?
    轉頭一看,薄靳言還兀自盯著水面,不知道在想什麼,俊臉籠著夜色,朦朧而生動。像是察覺到她的凝視,他側頭望著她,目光變得有些深沉。
    「忽然想起,很久沒吻你了。」
    片刻癡纏後,她已被薄靳言抱到腿上,一隻手摟著她的腰,一隻手按住她的後腦,吻得熱烈、強勢又優雅。清涼的夜色裡,空氣卻變得濕熱動人。薄靳言將她一把打橫抱進,走進船艙中的大床。
    ……
    離開遊艇,踏上碼頭時,薄靳言身姿頎長如玉,神色雲淡風輕,隱有笑意。簡瑤臉頰還染著緋紅,挽著他的胳膊。
    明明是做那麼熱烈的成年人的事,為什麼現在的感覺卻像偷吃了糖的孩子?只有不能道與外人知的甜意?
    與他偷得半日獨處時光,卻勝過許多朝朝暮暮。
    兩人相攜走回大街,迎面卻見一位隨行中方工作人員走來,神色極為凝重:「香港那邊出事了。」
    兩人俱是一怔,聽到他說:「1號寄來了一段視頻。非常……殘忍變態的視頻。」
    ——
    兩日後,香港警務處刑事部,會議廳。
    長桌旁,中方與港方人員皆已落座。窗戶遮蔽,燈光調暗,前方的白幕亮起。操作電腦的是安巖,一名香港警務人員站在幕布前,神色沉肅的向眾人解釋:「兩日前中午,這個U盤,裝在一個信封內,由快遞員送到警務處。我們已經核查過U盤和快遞員,兇手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簡瑤和薄靳言坐在第一排,靜靜聆聽著。
    這時視頻開始播放了。
    黑漆漆的一片。
    但是隱隱有聲音,似是女人的哭聲,又似走動的腳步聲。
    忽然,燈光驟亮,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間……牢房!
    埕亮的金屬欄杆後,是一個十平米左右的空間。一個女人,手腳被繫著長長的鎖鏈,坐在床上。旁邊還有個馬桶。突如其來的光亮,令她猛的抬頭,露出驚恐絕望的表情:「不!不要!求求你放了我,不要再打了!」
    正在觀看視頻的人,誰也沒有出聲。簡瑤的心狠狠一顫。
    那女人清秀白皙,二十餘歲。可此刻卻遍體鱗傷。衣服和褲子像破布一樣掛在她身上,除了臉,到處是紅紫的、狹長的傷痕,很多傷口還血肉模糊。
    簡瑤手裡拿著港方提前準備的分析報告,這女人受的是鞭傷。
    就在這時,牢門自動彈開了。那女人害怕的、踉蹌的往後躲,但最遠也只能躲到牆壁角落裡。
    看不到人,只有長長的鞭子,從攝像機背後,狠狠抽到女人身上。
    鞭撻持續了十分鐘,女人再次皮開肉綻,小獸般哀鳴著,縮在地上,一下下近乎痙攣的顫抖著。
    屏幕黑了下去。
    隔了幾秒鐘,再次亮起。
    第二間牢房。
    這次,是一位兩鬢斑白的、慈眉善目的老人,六十餘歲模樣。同樣被鏈子鎖住。但他沒有遭受鞭傷,衣衫也是完好的。
    但他的表情卻非常驚恐,驚恐的四處張望。因為牆上一角的高處,掛著個擴音器,擴音器裡傳來的,正是剛剛那女人的哀嚎聲。
    老人神色空洞的聽了一會兒,猛的伸手摀住自己耳朵,聲音嘶啞的大吼起來:「到底是誰?放我出去!我把、我把所有積蓄都給你啊!」
    ……
    第三間,屏幕色彩與之前不同。是暗紅色的,夜視拍攝模式,畫面並不清晰。
    與之前兩人不同,一個男人,被牢牢綁在了牢房中的一張鐵床上。模糊的畫面裡,可以看到他渾身劇烈掙扎著,但是完全不能動彈。嘴上也被封了膠布,叫不出聲音。
    就在此時,一個穿著白色連體醫務服、戴著帽子口罩夜視鏡,完全看不到一點臉的高大男人,從攝像機後,慢悠悠的走進了畫面裡。
    簡瑤的心一提——是他!
    終於,第一次看到他的影像,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手上拿著把解剖刀,一塊毛巾,信步走到鐵床旁。
    男人的呼吸聲,瞬間變得灼重而痛苦,隱約可見他側轉的臉,英俊的容顏極度扭曲著。而「他」的刀鋒,不急不緩,劃過男人左臂的肌膚。
    很快,他割了雞蛋大小一塊肉下來。男人一下下吸著氣,野獸般嗚咽著。他卻把那肉拿在手裡,拋啊拋,慢慢走出了畫面。
    第四間牢房,簡瑤的心提得更緊了。
    是個七八歲的男孩,眉目英氣,但臉色非常蒼白,還穿著小學生校服,縮在床的最裡頭。他之所以這麼害怕,是因為除了他,還有一樣生物,被鏈子束縛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
    一隻黑色的、骨肉嶙峋的巨犬。那犬約莫有半人高,毛髮掉得斑駁,也是遍體傷痕,「呵呵」的吐著舌頭。
    一人一犬,就這麼對峙著。
    這時,屏幕下方,伸出一隻戴著手套的男人的手,將一盤血淋淋的生肉,從欄杆底部遞進了牢房。
    小孩和黑犬的眼睛,都同時盯著肉。黑犬猛的躍起撲過來!小孩露出極為懼怕的表情,一閉眼,也跳下了床,搶奪食物,黑犬抬頭就朝他小腿狠狠咬去……
    四種完全不同的精神和肉體的折磨。
    畫面,在這裡暫停了。
    許多人竟是看得一身冷汗,簡瑤也是心頭陣陣發堵。而她身旁的薄靳言,面色冷寂,眉目桀驁,目光沒有半點溫度。
    港方警務人員解釋道:「這四名受害者的身份已經確認,都在諸位手裡的報告裡。」
    簡瑤大致瀏覽了一遍。
    華□,女,25歲,家住西貢,職業為售樓小姐。失蹤日期為五日前,地點是在她下班回家的路上。
    周林莆,男,64歲,家住香港仔,退休政府職員。失蹤日期為六日前,地點是在前往女兒家的路上。
    楊禹哲,男,29歲,家住南丫島,建築師。失蹤日期為四日前,地點是在週末郊遊途中。
    李凱軒,男,8歲,家住屯門,小學生。失蹤日期為七日前,地點是在放學路上。
    四名受害者完全不同,迄今表面看來,沒有任何聯繫。
    ……
    畫面接著播放了。
    這是,是四幅靜止的小畫面,同時出現在屏幕上。這也是這段視頻的最後一幕。
    簡瑤看著這些畫面,手心滲出陣陣冷汗。
    第一幅,女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全身的皮被剝掉了;
    第二幅,老人喉管被割斷,躺在地上,滿地變成了血池,而他的血被放光,全身煞白;
    第三幅,男人靜靜的躺在鐵床上,渾身四處凹凹凸凸,沒有半點好肉,而左胸空了個大洞——心被挖掉了。
    最後一幅,小孩面色安詳的躺在床上,只是雙腕之下,被齊齊割斷,手被砍掉了。
    四種截然不同的虐殺方式。
    ……
    滿場寂靜裡,畫面外有一個音調奇異的、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了:
    「Hi,Simon.我來了。」
    這是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所有人同時一凜,看向薄靳言。簡瑤的心裡就像壓了塊巨石,也側眸望向他。
    而薄靳言沒有半點表情,只眸色冰寒的盯著屏幕。
    然後,「他」宣戰了。
    「Simon,輪到你了。」他輕笑著說,「請為我畫像。」
    ——————————
    小劇場——他的歌聲裡2
    事實上,在遇到簡瑤之前,26年的生命裡,薄靳言只唱過一次歌。
    一次,就絕殺。
    那是博士畢業典禮,當晚,熱愛亞洲文化的犯罪心理系主任,邀請愛徒們去了一家日式卡拉OK唱歌。本來這種活動,薄靳言是不屑一顧的,但是系主任是他僅有的欣賞的幾個人之一,所以還是勉強去了。
    坐在燈光閃爍音樂轟隆的包廂裡,每個人都很High,拿著麥克風扭來扭去沙啞高歌。唯獨薄靳言清冷如玉獨坐一隅,喝著清酒。
    這時就有女孩子起哄了:「Simon唱一首!」
    「是啊,從沒聽過Simon唱歌!」
    薄靳言只淡淡掃她們一眼:「沒興趣。」轉頭看向系主任:「我可以走了嗎?我想,今晚的禮節方面我已經充分的做到位了。」
    系主任也喝得高興,大鼻子紅撲撲的,搖頭晃腦說:「不行,今天是我的Party,你唱一首歌,才能走。這是我給你最後一個任務。Simon,難道你的歌聲很難聽,不敢唱嗎?」
    薄靳言譏諷一笑:「怎麼可能?」
    眾人全興奮了,也不鬧了不吵了,等著這位英俊冷漠的華人男子獻唱。
    薄靳言坦然自若站起來,走到屏幕前,拿起麥克風,點了首正當紅的《You are beautiful》。倒不是他喜歡這首歌,只是滿大街所有電台都在放,聽了幾遍就記住了。
    至於自己唱歌好不好聽?由於從未唱過歌,所以薄靳言對這個問題的判斷是——當然好聽。
    為什麼?
    廢話,這種簡單的技能,他可能掌握不了嗎?
    音樂聲響起……
    漂亮的薄唇微啟——
    「My life is brilliant.(我的人生精彩燦爛)……」
    才唱出第一句,所有人就呆住了——
    這是、這是……
    完全走調了啊!
    顯然,薄靳言一開口,也察覺到不對了。但他絕不會在這種時候甩手離去,冷著臉,拿著麥克風繼續唱——有什麼問題?他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感覺。
    歌聲從他嗓子裡不斷飄出來。只是,平時說話,他是潺潺動人的聲音,此刻,卻是忽高忽低忽快忽慢,詭譎的折磨著每個人的耳膜……
    漸漸的,薄靳言的俊臉蒙上一層薄紅;
    漸漸的,大家開始微笑、大笑、爆笑、捧著肚子倒在沙發笑得死去活來……滿堂哄笑成一團,然後就見向來趾高氣昂的天才博士冷著臉將話筒一丟,憤然離去!
    第二天,一則八卦在馬裡蘭大學火速傳開了——
    女孩們,你們相信有完美的男人嗎?
    當然沒有。上個月你們投票評選出的全校最Hot最完美的亞洲男人Simon——沒錯,就是他。如果想跟他約會,建議先登錄網址:「XXXXXX」觀看Simon的獨唱視頻,確定自己與他相處時,心臟的承受能力。Ps:所有那天在現場的人都表示,那真是一場慘絕人寰的災難!
    再Ps:本視頻歡迎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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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5:24:0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41 編輯

李熏然再次醒來時,就見頭頂一盞熾亮的白燈,極其晃眼。而他依舊躺在簡陋的小床上,滿身傷痕纍纍,手腳繫著長長的鐐銬。
    他輕咳了幾聲,胸中窒悶的血氣彷彿舒緩了幾分,而後慢慢撐著床爬起來,邁著沉甸甸的步伐,走到角落那小小的洗手池旁,擰開水龍頭,低頭灌了幾口水。
    「匡當」一聲,鐵門下方拉開了一扇小窗,一盤熱氣騰騰的燒鵝飯被推了進來。
    李熏然的臉比起數日前削瘦了許多,下巴全是青黑的鬍鬚,但那雙眼卻依舊冷峻。他看一眼地上的飯菜,緩緩的又走回床邊坐下,紋絲不動。
    「哼……」黑漆漆的鐵門後,傳來男人輕~挑的聲音,「愚蠢。不吃飯,你怎麼有力氣反抗我?」
    那聲音顯然經過變聲處理,尖利又詭譎。
    李熏然卻沒理他,而是閉上眼,凝神靜氣聽了幾秒鐘,而後忽的睜眼:「關在旁邊房間的四個人呢?」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車輪碾過。
    男人笑了:「噢,我送他們回家了。」
    李熏然靜默不語。
    男人卻又說道:「別急,過幾天,你又會有四個新鄰居。現在好好吃飯,否則你怎麼有力氣像前幾天那樣開導他們?嘖嘖……真是令人感動的警察精神。」
    李熏然依舊沒搭理他。
    過了片刻。
    他的沉默反抗,似乎終於令男人失去了耐性。
    「你為什麼這麼固執?」他低吼道,「一點樂趣也不懂得享受!哼……多虧了你通風報信,我才被困在香港。我一點也不喜歡香港!」
    話音剛落,只聽「匡」一聲,地上的燒鵝飯被人拖了出去,辟里啪啦砸在地上。
    男人似乎平復了一下呼吸,而後,腳步聲漸遠。
    「啪」一聲,牢房內燈光倏的全滅。李熏然坐在黑暗裡,緩緩閉上眼睛。周圍再次恢復寧靜,這彷彿無窮無盡的深黑空間裡,只有他偶爾的咳嗽聲,靜靜傳來。
    ——
    陽光如同碎金,遍灑這金碧輝煌而又優美時尚的都市。遠山海灣煙波淼淼,一切如此安然,實在難以同正在發生的殘忍兇殺案聯繫在一起。
    簡瑤站在酒店窗前,兀自出神。身後不遠處,浴室傳來淅瀝的水聲。聽著這水聲,卻讓人安心又擔心。
    這次赴港專案組,都是國內各個刑偵領域頂尖專家。開完視頻會後,他們就與港方特別行動小組一起,展開各項基礎刑偵工作:被害人調查、痕跡鑒定、證據收集……薄靳言和簡瑤是下了飛機就直接趕往警局的,現在先回酒店稍作休整。
    很快,水聲停了。薄靳言穿著浴袍走了出來,整個人顯得越發俊逸白皙。
    從表面看,他的神色沒有異樣,淡淡的樣子,眸色清明。
    他在床邊坐下,拿著毛巾在擦頭髮。簡瑤走過去,站到他修長雙腿間,低頭看著他。
    薄靳言盯著她:「想要?」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頰:「寶貝,抱歉我現在沒有慾望,破案後雙倍滿足你?」
    簡瑤微窘:「當然不是!」
    剛剛他們走出警局時,所有人幾乎都抬頭看過來,如同針芒在背。專案組長還悄悄對她說:「你開導安撫一下小薄,不要有思想壓力。」
    她伸手接過他的毛巾,輕輕擦著他的短髮:「我是想跟你說——不要有壓力。」
    他卻忽然伸手,將她的腰一摟,令她靠到自己懷裡。他的呼吸輕輕噴在她臉頰上,那幽黑的眸卻是淡漠如水:「我為什麼會有壓力?」
    簡瑤怔了一下,答:「1號在所有人面前,向你公開宣戰。」別說首當其衝的薄靳言了,其他所有人都如臨大敵,緊繃而忙碌。
    「他當然是要向我宣戰——除了我,誰能抓住他?」
    簡瑤覺得……自己似乎再一次低估了薄靳言。
    他的自信和傲慢,真的是到了一種堅如磐石的地步。她居然以為,他會有「心理壓力」這種正常人才會有的情緒。
    他完全就沒有考慮過自己會輸好不好?
    這時,薄靳言卻伸手摁住她的頭腦,薄唇印上來,在她嘴上輕輕一吻:「午安。」他鬆開她,躺下,蓋好被子。
    簡瑤驚訝:「我們不馬上回警局?」
    薄靳言手腳筆直的躺著,掃她一眼:「急什麼?急就能抓到他嗎?我當然要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
    他又從床頭拿過來眼罩,給自己戴上。簡瑤望著他清秀白皙的容顏,倒是心頭一軟——他這幾天的確沒好好睡覺。
    「那你先睡,我去洗澡。」她說。剛到浴室門口,又聽到他的聲音傳來:「打電話定一桌海鮮和魚,我睡醒了吃。謝謝。」
    這回簡瑤笑了。
    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確是要全力以赴,調整到最佳狀態去對付殺人魔了。
    ——
    夕陽金黃映照在窗戶上時,簡瑤醒了過來。
    薄靳言卻不在身旁。她抬頭望去,卻見他已換好西裝,筆挺站在穿衣鏡前,頭髮明顯也稍作打理,一絲不亂,皮鞋也擦得埕亮。
    他已經準備好迎戰了。
    簡瑤下床,從身後摟住他的窄瘦的腰,把頭埋在他背上:「需要我做什麼?」
    他靜了一瞬,低沉的嗓音從前方傳來:「穿漂亮點。」
    簡瑤訝異:「為什麼?」
    他側眸看著她:「我要保持最佳狀態,每個參數都要調整到最好。根據經驗判斷,每次你精心打扮,都會令我感覺更愉悅,思維也會更敏捷。」
    他一臉倨傲的認真,簡瑤卻忍不住笑了:「好。」
    ——
    傍晚時分,窗外是繁華的車水馬龍。警署辦公室內,氣氛卻是異常冷肅。
    所有人員落座,專案組長開口:「把目前的線索全過一遍。」
    現在的進展如何呢?
    首先,屍體全找到了,分別丟棄在本港四處相隔甚遠的郊區山林。鑒定人員同時發現,1號還從他們身上拿走了紀念品。
    女死者被拿走的,當然是背部的一整塊皮膚;老人被拿走的部分比較隱秘——是頭上的一縷銀髮。鑒定人員仔細比較了他的發囊情況後,得到這個結論。
    男死者被拿走的,自然是活生生被剜走的一顆心臟;小孩則是那雙幼嫩的手。
    在薄靳言的示意下,簡瑤走到白板前,畫了張表,寫下這四樣紀念品:皮膚、銀髮、心臟、雙手。
    安巖配合港警,也有重要發現:雖然死者失蹤路段都很偏僻,但也有部分道路監控記錄,以及個別的目擊證人的供詞,均顯示案發當日,有一輛黑色本田7座車經過。
    警方將這輛車列為嫌疑車輛,只是攝像頭拍下的車牌號是假的,也沒人看到車內司機的正臉。港方已經在全境搜索這輛假拍照汽車,但是如預期一樣,沒有收穫——1號肯定已經更換了車牌。而這個型號的車在香港十分暢銷,要找出其中一輛,簡直是大海撈針。
    一名港方探員說:「我們已經詢問過四位死者的親人、朋友,他們彼此都不認識,初步可以判定1號是隨機選擇作案對象。另外,女死者除了是售樓小姐,還在上一所夜校;男死者不僅是建築師,還是一名作家,得過幾個大獎。目前沒發現這兩點與案情的關係。」
    另一位專案組刑偵專家說:「但我認為,他並非完全隨機的。四個失蹤路段周圍的監控錄像都顯示,嫌疑車輛在那幾天,多次進出、停靠。可以認為1號在觀察、挑選目標。而女死者、兒童,都是在每天下班、放學路上,被他誘拐;男死者、老人平時並不會出現在失蹤路段,只是因為郊遊和探望女兒,才臨時經過。」
    簡瑤接口道:「所以,很可能兩個是有計劃的、兩個是臨時起意。」
    ……
    會議結束了,忙碌了一整天的眾人,都去吃飯、稍作休息。
    而有了他們的調查基礎,薄靳言和簡瑤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現在呈現在他們面前,是這樣一張表格:
    女人老人男人小孩
    折磨方式 鞭打恐嚇割肉狗咬
    死亡方式 毒藥割喉挖心 毒藥
    紀念品皮膚銀髮心臟雙手
    誘拐方式計劃隨機隨機計劃
    安巖和其他幾個港方年輕探員,還留在會議室裡。其中一人見狀說:「我看這個變~態就是故意花樣百出,擾亂視聽,讓我們無從下手。」
    另一人說:「還是他想暗示我們,他有四重人格?」
    眾人都是一靜。但多重人格這種東西,大家都只在影視小說裡見過,是否真的存在,很多人還打個問號。
    這時安巖淡淡開口了:「四個人,有三個排列組合方式:
    從虐殺程度看,男人和女人最重,小孩和老人則輕很多;
    從死亡方式看,男人和老人死法較為殘忍,女人和小孩則是服毒死亡,死後才被剝皮切割;
    從誘拐方式看,女人和小孩是有計劃的,男人和老人可能是隨機的。」
    薄靳言這才回頭瞧這些年輕人一眼,對安巖說:「你有什麼結論?」
    安巖也抬眸看他一眼:「沒有結論,我只負責發現數據規律。」
    薄靳言就沒再理他,轉頭繼續盯著白板。
    簡瑤輕聲問:「你有什麼想法?」
    以往他們遇到的變態殺手,選擇的受害者都是同一類型,有明顯的、連貫的標記行為。可現在面對四種不同的作案手法,要直接做出一個罪犯的畫像,她感覺無從下手。
    薄靳言卻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淺淺笑了:「你覺得很複雜?」
    簡瑤點頭。
    「那麼記住——再複雜的犯罪心理案件,都脫離不了本質。」
    簡瑤和其他人都是微怔,就聽他說道:「本質上,他始終是一個心理變態者。哪怕我們看到的一切,都是他刻意營造的假象,花樣百出的干擾我們的思路;哪怕他再精通犯罪、還又那麼一點瞭解犯罪心理……但是,對於一個心理異常的人來說,虐待折磨時、殺人分屍時,始終會控制不住慾望,洩露自己的真實情感。所以,我們要找的畫像因素,一定會隱藏在案件裡。」
    眾人都是一靜,他又對簡瑤說:「以他自戀的程度,以他自以為可以馴服我的愚蠢心態,你認為,他會忍不住向我展示什麼?」
    簡瑤心頭模糊閃過一些念頭,喃喃不語。
    薄靳言已經聲音冰冷的道出答案:「展示他的人生。」

    夜色幽深,薄靳言站在燈下,愈發顯得身姿頎長,卓爾不群。
    而他一句「展示人生」,像是一道耀眼火光,劃破籠罩案件的撲朔迷霧。眾人看著白板上那些關鍵字,思維都活絡起來,開始凝神思考浮想聯翩。
    但薄靳言的思維速度,一向是沒人跟得上的。更何況此刻是他火力大開橫掃一切的全盛狀態?他只看一眼簡瑤,見她眸中靈光閃動,已是領會了他的意思。於是他把手裡的油筆往桌上一丟,開始了迅速而流暢的推理:
    「鞭打,是最直接、最強烈的傳遞憤怒和憎恨的方式,勝過慢條斯理的割肉,也勝過緩慢折磨的放血過程。所以,他最憎恨的是女人。
    無論這種憎恨針對的是人生中的哪種女性角色:長輩、情人、晚輩……起因都是母愛的缺失。因為一個在健康正常母愛環境下長大的男人,即使青春期和成年後與女人交往不順利,也不會形成如此偏頗畸形的情緒。所以,在幼年時,他的母親很可能拋棄或者離開了他。
    人體剝皮,是一項複雜細緻的技術。而他完成的很好幾乎沒有瑕疵,所以不可能是第一次做。核查美國近年來剝皮案件,或許能找到線索。
    而剝皮意味著掠奪,掠奪女人美麗的皮相。雖然沒有發生性~行為,這仍是一種充滿性暗示的懲罰措施。這也許與他的母親有關。但考慮到幼兒期他對□的認知尚未形成,更可能的原因是,他在青少年時期遭受過成年女性的性侵害。」
    室內格外寂靜,眾人屏氣凝神,唯有薄靳言的聲音如同夜色中的流水,低沉清澈。簡瑤也聽得極為入神。美國大多數變態殺手都擁有不太幸福的童年,哪怕是出生富裕家庭——童年對一個人性格和心理成長的影響,其實大過許多人以為的程度。
    這個結論在她意料之中。但真的聽薄靳言娓娓道來,又有些許沉重感。
    薄靳言接著說道:「男死者被肢解、挖心,這意味著最嚴重的掠奪——對人格的掠奪。而在被囚禁期間,男死者的肢體不斷受到殘害。
    幾乎所有的連環殺手,變態幻想都形成於青少年期。這個成年男人,最可能像征的是父親。他與父親的關係非常冷漠,但這種情緒是長期的、表面看來控制得比較平靜的,而不像對女性受害者表現得那樣激烈。所以很可能,他與父親一起長大,但遭受過心理或者生理的虐待,全盤否定了父親的價值觀和人格。」
    簡瑤聽到這裡,不由得細細思索:表面看來,諸如鞭打、肢解,都是很殘忍的虐待方式。但聽薄靳言比較分析後,的確對施暴者的情緒刺激是不同的。一個更激烈粗放,另一個卻需要極強的耐心和穩定的手法。
    所以映射到他的人生百態,是最合理的解釋。否則你無法解釋同一個兇手,為什麼懷有這麼多種不同的情緒。除非他是四重人格分裂。
    「老人象徵的是死亡。囚禁過程中,老人幾乎沒有遭受身體虐待,只遭受了精神上的恐嚇刺激。這是非常特別的一點,與他殘暴的本性不符。
    我只能認為,在他的心裡,「年老瀕死」這件事,本身就是對一個人最嚴重的折磨,已無需任何肉體凌虐。而一刀割喉放血,象徵著他對生死的主宰。
    不過,這是否也反映出,他內心深處對於死亡的恐懼?
    小孩與犬同居一室、朝不保夕,象徵著危機四伏的童年。也是他自己的化身。所以最後,小孩是服用了毒藥,安然死去。而死後割去雙手,這也是一種掠奪。最可能指代的——掠奪了孩子的希望。」
    薄靳言話已至此,所有人都有些出神。他描述的這個人是抽像的,可又是躍躍欲出的。他殺這些人,並不單是為了戲弄警察發洩獸~欲。那些死者,那些遭遇,根本就是他的一部分,他是為了自己,犯下這個案件的。
    然後薄靳言的思緒,沒有絲毫凝滯。他環顧眾人神色凝重的臉,俊容浮現一絲淡漠至極的笑意,開始了最終的精準勾勒:
    「基於前期的一些結論,我們可以推測:
    一、嫌疑人年齡在25-35週歲間,美籍華人,或在美國生活多年的中國人,身高180-185cm,體形適中,不胖不瘦,精通漢語讀寫;
    二、家境富裕,具有相當財力。鑒於他絕大部分精力和時間都花費在研究犯罪上,他的財產應該源自父母家族,他自己並不工作;
    三、母親在年幼時拋棄了他,對他造成嚴重心理傷害。他跟父親一起長大,遭受過父親帶來的生理或者心理方面的虐待,並且遭受過成年女性的性~侵害;
    四、極強的反社會型人格,並且具有一定的不穩定性。用通常的話說,就是會表現得喜怒無常;
    五、他具有高智商,性格極端自負,患有偏執型人格障礙,也許有妄想症,但尚未發展為神經疾病,意味著他精神正常。鑒於他的家庭背景和智商性格,我想他曾經就讀於全美最好的大學。但他的性格注定無法融入群體,所以他很可能中途退學,學歷為大學肄業;
    六、他對犯罪心理和心理控制術有中等程度的瞭解,具有一定的應用能力。要達到這個水平,光靠自學,是難以形成實踐結論的。所以他很可能到全美最好的心理學院進修學習過一段時間;
    七、他第一次犯罪時間一定很早,才能形成如此豐富的犯罪經驗。我會聯絡美方,篩選符合條件的青少年犯罪記錄。重點關注近年的剝皮案。」
    ——
    夜色已深,警署依舊忙碌。
    之前滯留辦公室的幾個香港探員,聽完薄靳言的簡報後,驚訝又讚歎的離去。連IT人士安巖,都極難得的從電腦前挪了窩,走到薄靳言身旁,扶了扶眼鏡,點頭說:「不可思議。」然後才回酒店睡覺了。
    辦公室裡,只剩下薄靳言和簡瑤兩個。
    夜涼如水,燈光澄亮。簡瑤快速敲打著鍵盤,忙碌了好一會兒,又仔細檢查一遍,才把電腦屏幕推到薄靳言面前:「你看對於書面簡報,還有什麼補充?」
    此刻簡瑤的心情無比驕傲。食人魔1號看似窮凶極惡、來勢洶洶,可到了薄靳言跟前,依舊被他一擊即中,乾淨利落勾出了畫像。
    雖說畫像離破案間還有一段距離,但已經是取得重大突破了。
    薄靳言正站在白板前,蹙眉低頭,下筆如飛。簡瑤望去,正是他剛剛推理的一些關鍵字句。
    簡瑤微愣——他還有疑慮?
    而他側眸掃了一眼她的屏幕,忽的若有所思的笑了:「No,我們按這個畫像,找不到他。」
    簡瑤:「……為什麼?」
    薄靳言往後一靠,雙手撐在桌上,長指輕輕敲啊敲。
    「嗯……太順利了。」他唇畔譏諷的笑意更深,「所以現在的事實是,我得到的這個畫像,正是他想要給我的畫像。」
    簡瑤心頭一震:「畫像是假的?全是他的誤導?」
    「No.」薄靳言再次否定了她,「畫像是真的。我說過,他是個喜怒無常的變~態,如果跟他的人生沒有關係,整個虐殺過程他就感覺不到一點樂趣,又怎麼有耐心去做?而且,對我的這次宣戰,也顯得太沒有誠意和品味了。但是,他既然敢給我這個畫像,必然是篤定了按照那些條件,我們找不到他。」
    簡瑤循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屏幕上一條條畫像描述。又聽他說:「全美符合這些基礎條件的人數,本來就比較多。而且很可能他已經銷毀了其中幾條關鍵證據,譬如剝皮案並未記錄在案、譬如利用他的電腦知識篡改了學歷記錄。我們會耗費大量精力卻一無所獲。而後,他已經開始了第二輪犯罪,然後我就輸了——真是個自以為完美的計劃。」
    他輕哼一聲,側眸望向她:「如果我是個自大狂妄的人,現在得到這個畫像,就真的會如他所願一步步走向失敗。可惜,我的大腦高度清醒理智,他料錯了。」
    簡瑤聽到前半句,看著他坦然自若的臉,有點想笑。但心情還是變得更凝重。
    「那怎麼辦?線索豈不是斷了?」她問。現在等於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薄靳言的反應竟然是——
    他微一思索,上前兩步,彎腰拿起板刷,長臂一伸,「刷刷刷」將密密麻麻的白板擦得一乾二淨。
    然後他側頭望著她,修長黑眸熠熠生輝。自己拿起根油筆,還把另一支油筆遞到她手裡。
    「急什麼?既然全盤否定,那就重新推理。」
    ——
    今夜的香港,注定無眠。殺人狂魔立下戰書,滿城風聲鶴唳。而在相距甚遠的內陸B市,卻也有人的心情和命運,隨著香港案件的局勢,就此改變。
    香山豪宅,燈火通明。
    尹姿淇穿一襲睡袍,坐於書房裡,查看香港方面關於藺漪陽的消息。自他出事後,她就難得展顏過。這與對薄靳言那點曖昧的、近乎人生調味劑的情愫,是完全不同的。未婚夫的生死、名譽,直接影響到她的婚姻、事業和人生。
    然而大陸和港方都對這次案件消息控制得極嚴。即使她托了多方關係,除了知道鮮花食人魔1號又犯下了數起慘烈罪行,其他一無所獲。藺漪陽是生是死依舊了無音信。
    默坐片刻,她揉了揉眉心,剛要起身,手機卻響了。
    是藺漪陽的母親,也是藺氏財團的董事長夫人。
    她遲疑片刻,接起:「阿姨,你好。」
    藺夫人的聲音裡,依舊飽滿一位母親的焦急:「姿琪,你那邊有消息嗎?」
    「抱歉,還沒有。」
    藺夫人靜默了幾秒鐘,壓低聲音,又有些沙啞:「我有消息。」
    尹姿淇頓時坐直了:「什麼消息?」
    須知藺氏財團比尹氏實力更強,人脈和影響力也更廣。他們那邊先獲得消息,實在是個驚喜。
    藺夫人似乎滯了一下,才用一種緩慢的、憂傷的語氣說:「警方內部秘密消息,說漪陽也被殺人魔帶到了香港,現在還活著。但是下落不明。」
    尹姿淇:「天!太好了他活著,可是……」
    「姿淇,漪陽父親心臟病發住院。我知道你弟弟靳言是這次案件的領頭人,你能不能先去香港,盡一切可能找到漪陽?我這邊只要漪陽父親病情稍微穩定,就從美國趕過來。」
    「好!我明天就去。」尹姿淇立刻答道,「漪陽他一定不會有事。」
    掛了電話,身在舊金山的藺夫人怔然片刻,靠在奢華的沙發上,眼眶又泛起淚水。
    忽然,她的手機響了。她看著上面的香港號碼,整顆心都揪起來,連忙接起,聲音顫抖:「漪陽、漪陽!」
    那頭,兒子熟悉的嗓音也瞬間哽咽,可語調卻似乎刻意壓得平靜而低緩:「媽,姿淇她來嗎?」
    「來!她明天就出發去香港。」 藺夫人急切的問,「漪陽到底怎麼回事?我知道那些案件不是你做的,你為什麼不跟警方聯絡?有人逼你對嗎?問他要多少錢,多少錢我們都給啊!」
    「媽媽!絕對不能報警……再見。」
    ——
    夜色如流水,匆匆而逝。
    簡瑤醒來時,窗外已經泛出魚肚白。而身旁床鋪已經空了。
    她也起身,在酒店套房裡轉了一圈,卻沒見薄靳言的身影。公文包和西裝外套都扔在沙發上,皮鞋也在玄關。
    簡瑤心裡倏的就驚了一下,立刻給他打手機。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熟悉的低沉嗓音傳來:「什麼事?」
    簡瑤的心這才放下來:「你在哪裡?」
    清晨時分,大廈屋頂掠過陣陣大風,儘管踏在寬敞的平地上,也給人搖搖欲墜的感覺。簡瑤抱緊自己的胳膊,剛往前走了幾步,就笑了。
    酒店屋頂是個直升機停機坪。綠色的地面,畫著碩大無比一個黃色圓環。一個穿著白襯衣西褲的筆挺男人,正背對著她,手搭在膝蓋上,坐在圓心。瞧那身形,不正是她孤僻清傲的薄靳言?
    「喂。」她輕喚了一聲。
    「嗯。」他鼻子裡低哼一聲,沒有回頭。
    簡瑤走到他身邊,低頭一看,唇角再次上揚。
    他神色淡淡的望著樓頂前方,沉睡在晨色裡的美麗的維多利亞港。而他右手還捏著根粉筆,地上還有兩小截斷掉的粉筆頭。原本光滑如鑒的停機坪,此時被他用粉筆寫滿了文字、符號,甚至還有幾個角落裡畫了幾隻「沉默」……
    太棒了。酒店的管理人員看到會瘋掉的。
    簡瑤在他身邊坐下:「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這裡安靜。」他答,「有利於思考。」
    「你不會一整晚都沒睡吧?」
    他這才轉頭看她一眼:「你認為我想這些東西需要一整晚?」
    簡瑤怔了一下,笑了。
    不過,這傲慢淡然的語氣,明顯跟昨晚「推翻重來」後的嚴肅沉思狀態不同了啊。當時說要重來,他可是幾個小時也沒見笑顏。
    「你有發現了?」她問。
    薄靳言微微一笑:「當然。」
    簡瑤也抿唇笑了。對啊,當然。
    這時有風刮過,簡瑤微微抖了一下。薄靳言淡然抬手,摟住她的肩膀,一起看著對面海面上,薄薄的金光,即將躍出海面的日出,一臉氣定神閒。
    「在他的行為裡,還有四個矛盾點。當然,他肯定沒有意識到。」他低歎道,「噢,多麼可悲的自大狂,他就快原形畢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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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42 編輯

屋頂之上。
    薄靳言拉著簡瑤站起來,一起居高臨下看著滿地字跡。清雋的眉目間,明顯透著幾分淡淡的自得。
    簡瑤也認真的盯著地面。那清逸有力的狂草,帶著他獨有的桀驁靈動,一如既往令人驚艷。
    只是……簡瑤有些無奈。
    一旦開始推理,他又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了,完全沒意識到——即使知心如她,也看不懂他這滿地隨心所欲、跳躍凌亂的思維盛宴啊……
    不過她也習慣了,輕輕依偎著他:「你太厲害了!」
    薄靳言唇畔浮現一絲淺笑。
    「能不能解釋得更詳細一點?」
    「嗯。當然。」
    薄靳言有哪些關鍵發現呢?
    「第一點,也是至關重要的——對於一個嚴重心理變態者來說,最重要的那部分幻想,不是回顧、憎恨和報復過去,而是如何實現內心深處真正的、長期的渴望。這才是變態殺手們在犯案過程中,能夠達到身心極致愉悅的唯一條件。
    可在1號向我們展示的人生裡,他把這部分藏到哪裡去了?」
    簡瑤心頭一震。是了,「殺人機器案」孫勇幻想成為冷血殺手,滅門案章誠幻想對抗不存在的美國間諜,這也反映了一種英雄主義情節。
    可是1號的渴求是什麼?
    所以,他狡猾的用花樣繁多的虐殺手段,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卻把真實的自己,藏了起來?
    「第二,他最強烈憎恨的是女人。那麼這就產生了一個悖論——為什麼他掠奪了男人的人格,卻不連女人的人格一起掠奪?」
    簡瑤感覺一頭霧水。但這個簡單的問題,的確是犀利的。
    為什麼他只掠奪了男人的人格?一時竟找不到答案。
    薄靳言又說:「第三,虐待男人期間,他為什麼用膠條封住男人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
    簡瑤下意識答道:「因為他不想聽男死者的聲音?」
    薄靳言掃她一眼,淡淡的說:「所有行為,哪怕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行為,一定都有原因。他為什麼單獨不讓男死者發出聲音?目前,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簡瑤靜默不語,這麼看來,1號展示的人生,還真是疑點重重。
    「第四,為什麼拿走老人的一縷銀髮作為紀念品。如果是象徵他對死亡和生命的主宰,鮮血或者其他器官,會令他更興奮。可他卻拿走了一縷柔軟的頭髮。」
    簡瑤亦是思緒如潮,接口道:「銀髮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歲月、滄桑這一類比較溫和的情緒。」
    話音剛落,薄靳言眸色一斂,側頭望著她,眼中波光熠熠。
    「精準。」
    低沉的嗓音,簡潔的讚美,卻叫簡瑤心頭倏的一跳,泛起陣陣甜意:「謝謝。」
    薄靳言眸中掠過淡淡笑意,接著說道:「最後一點,為什麼殺人之後,他要把四個受害者,扔到相距很遠的不同地點?既然都是他所憎恨摒棄的,為什麼不一起扔掉,反而頗費周折?」
    簡瑤愣住了。
    薄靳言講完五個矛盾點後,原本清晰的案情和畫像,已經徹底變得撲朔迷離,甚至叫人完全摸不到頭腦。
    但她的感覺,似乎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領域,新的開始。它叫人困惑,也叫人更振奮。因為你能預感到,這一次,只要撥開雲霧,一定離真相不遠了。
    薄靳言牽著她的手,不急不緩走向停機坪的出口。
    「不言而喻,四名死者間,還存在某種聯繫,我們尚未發現。」他說,「所以接下來要做的——」
    簡瑤:「回到第一步——對受害人的行為分析。」
    薄靳言腳步一頓,低眸看著她。
    「怎麼了?」簡瑤疑惑。
    「沒什麼。」薄靳言卻微微一笑,繼續邁開長腿向前。簡瑤也沒太在意,快步跟上去。
    而薄靳言走在晨光中,心情卻變得越發愉悅。
    呵……她居然把他要講的話,一字不差講了出來。這在以前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果然啊!再緊張的案情,也阻止不了他們每天相愛的更深。
    ——
    轎車平穩的行駛在公路上。
    陪同薄靳言和簡瑤去探訪受害者親友的,是一名香港探長,名叫歐陽霖。還有安巖,因為可能隨時需要他調閱分析資料。
    歐陽霖手搭方向盤上,不急不緩的隨著早高峰車流向前。看一眼後視鏡,說:「我的人把能查的都查了,四名受害者不存在任何聯繫。不知道你們想找什麼?」
    雖然是質疑,但是他的語氣很平靜沉穩,並不給人冒犯和挑釁的感覺。
    薄靳言卻淡淡的答:「我們找的,是不同的東西。」卻不往下說了,轉頭看向簡瑤:「告訴他是什麼。」
    簡瑤自然而然順著他的話講下去:「我們找的,是1號的幻想。」
    歐陽霖和安巖都沒出聲。薄靳言唇畔卻再次浮現笑意。
    噢……完美。
    ——
    第一個訪談的,是女死者華□的同事兼閨中密友,也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她跟華□租住在同一棟公寓樓裡,所以是最瞭解她的人。
    華□的公寓還貼著警方封條,一行人走進屋內。被問及亡友的性格,女孩很快淚水漣漣:「小□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溫柔、聰明、善解人意,沒人不喜歡她。可是誰也沒想到……」
    簡瑤見狀上前,輕撫她的後背。女孩又說:「她半年前跟男朋友分手,難過了一段時間。除了這個,我想不出什麼異常情況。」
    歐陽霖對薄靳言和安巖低語:「男朋友我們已經調查過,案發時人在澳洲,不存在作案嫌疑。」
    女孩拿起桌上的家庭合影,遞給簡瑤:「她父母在鄉下,雖然不在身邊,平時也很疼她。本來下個月她就要升職了,調到南丫島分公司做高級銷售代表……」
    薄靳言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櫥櫃上那些照片上。同事、朋友、親人……每一張照片,華□皆是笑靨如花。看來真是個開朗而受人喜歡的女孩。
    ——
    離開華□公寓,再次回到車上,歐陽霖問:「跟我們上次獲得的信息基本一致。薄教授,有什麼新發現嗎?」
    薄靳言西裝革履坐在後排,一臉淡漠。
    「你們認為,華□這樣的女人,對男人意味著什麼?」
    車內一靜,歐陽霖先答:「是個討人喜歡的女人,但又不會顯得高不高攀,很多男人會追求她。」
    安巖答:「Top20%-40%的女人。」
    這答案令其他人都笑了,薄靳言又看向簡瑤,目光灼灼。簡瑤沒什麼遲疑,說出心中的推測:「華□無論長相氣質,以及我們側面瞭解到的性格,給人的感覺都很舒服美好。所以,她會不會是1號渴望得到的女人類型?」
    ——
    他們到的第二個地方,是老人周林莆的家。老人的女兒女婿接待了他們。
    有點意料之中的意思,周林莆跟前一位死者一樣,也是個公認的「好人」。女兒挺著個大肚子,在丈夫的攙扶下,哭得泣不成聲:「爸爸常說,一生無愧於天地。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可以自己看。」
    簡瑤等人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這位喪偶獨居老人的書房裡,放滿了各色獎牌獎盃。
    1995-2002,擔任消防員,多次獲得上級嘉獎;
    2002-2005,擔任小學教師,獲評本港百位優秀教師之一;
    2005-退休前,調任到政府機關擔任公務員,業績斐然。
    女兒哭著說:「爸爸自己薪水不高,還幫助過很多人,資助過內地貴州的兩個失學兒童……」
    聽到這裡,連平時沒什麼表情的安巖,都輕蹙眉頭,低聲對她說:「請節哀。」
    而歐陽霖則湊到薄靳言耳邊,低語道:「所有這些我們已經核查過,在周林莆資助、援救、教授過的人裡面,沒人跟其他三位受害者有關係。」
    這當然不是有利的消息。可薄靳言點點頭,淡淡笑了。
    簡瑤看到他的表情,微微吃了一驚。
    ……這麼快?
    看來案情在他心中,已經有眉目了啊。

    午後,茶餐廳。
    香港的鬧市區,沒有不擠的地方。小小的茶餐廳,都已坐得滿滿登登。歐陽霖好容易找了張空桌,招呼他們坐下。他懶得等忙得團團轉的服務生過來,叫上安巖一起去窗口點餐。
    簡瑤轉頭看向神色悠然的薄靳言:「你有什麼發現了?」
    薄靳言淡淡一笑:「大致,還需要驗證。」
    簡瑤便點點頭,不再追問。
    過了一會兒,他倆就回來了。歐陽霖將兩份例飯放到他們面前,對簡瑤說:「沒有你要的鰻魚飯,叉燒鵝雙拼——這裡賣得最好的。」
    簡瑤低頭一看,四個人都是叉燒+燒鵝。
    安巖拿起雙筷子,慢條斯理吃了起來。歐陽霖也埋頭就吃。而她身旁的薄靳言,微蹙眉頭,但還是不急不緩拿起筷子,顯然只對準了燒鵝。
    「等等。」簡瑤拿起筷子,將他盤子裡的叉燒一塊塊夾到自己碗裡,再把燒鵝全夾給他。
    薄靳言唇角微勾:「謝謝。」
    他倆做的默契無比,對面的歐陽霖和安巖不由得都抬頭看了一眼。
    簡瑤態度很自然的解釋:「他不吃叉燒。」但當然不會深說究竟。
    歐陽霖笑笑,安巖低頭繼續吃。這時簡瑤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她起身走到店門口去接了。
    桌上就剩三個男人,歐陽霖身為東道主,主動找話題,對薄靳言笑著說:「教授你有簡瑤這樣溫柔的女友,真是好福氣。」
    正低頭享受女友貼心配餐的薄靳言,敏銳感覺到了這客套的話語裡,難以掩藏的幾分羨艷之情。
    這感覺對薄靳言而言是陌生而新鮮的。以往同性對他,大多是敬畏的。即使有羨艷,也是因為智商。而這一次,卻是因為他在女人方面的成功。
    呵……那是必然的。他的愛情,值得所有男人羨艷。
    他微微一笑,抬起頭:「謝謝。」
    歐陽霖也笑。這時薄靳言的目光卻又滑向了沉默吃飯的安巖。
    安巖完全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靜默了一瞬,客觀開口:「Top15%-30%。的確很不錯。」
    薄靳言這些天跟他也熟了,聞言只淡淡一笑:「果然是沒談過戀愛的菜鳥。」
    安巖:「什麼意思?」
    薄靳言從來就沒耐心教導後進生,只在心中無聲嘲笑。
    多麼幼稚的男人啊!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愛情裡還要什麼比較排名?她就是他唯一的Top 1.
    ——
    第三個拜訪的,是男死者楊禹哲的寓所。
    這位年輕的建築師,生前獨自租住在一套精緻簡約的公寓裡。他的哥哥接待了他們。
    「為什麼那個變態會對禹哲下手?」哥哥眼眶通紅,情緒還略有些激動,「他從來不得罪任何人,前途無量……」
    簡瑤等人在屋內轉了一圈。真如他哥哥所說,這是一位前途無量的青年。且不說年紀輕輕已是名優秀的建築設計師,年薪豐厚。他兼職的小說寫作,甚至更加成功。跟周林莆家中一樣,擺滿了許多獎牌獎盃。甚至從小學中學,就陸續獲得文學比賽名次。
    薄靳言拿起最新的一個獎牌,上面寫著「2013全港華語科幻星河獎」。哥哥聲音低啞的解釋道:「這是他迄今為止獲得的最高榮譽,就在上個月,全港只有兩個人獲獎。他已經實現了自己的文學夢想,本來打算把建築師工作辭了,專職寫作。」
    薄靳言又拿起厚厚一摞書頁,快速翻看。簡瑤湊過去一看,這是……
    都是讀者寫給他的書面信件。看來他的小說真的很受歡迎,什麼年齡段的讀者都有。薄靳言看一眼歐陽霖,歐陽霖會意、沉聲解釋:「這些已經核查過。」
    意思是,這裡面也沒有線索。
    簡瑤又柔聲問哥哥:「他沒有女朋友?」
    哥哥搖頭:「我弟弟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原本計劃少做一份工作,就有時間好好跟女孩相處。他也在看房子,打算購置一套自己的房產,成家立業,現在……」
    眾人皆沉默。
    從哥哥與其他人的口供,包括寓所現場所見,楊禹哲也是一個善良而優秀的人。雖然不是大富之家只是小康家庭,父母也在前幾年因病過世,但他和哥哥成長得很幸福,直到幾天前,他的人生嘎然而止。
    ——
    最後一個拜訪的,是最小的受害者——李凱軒的家。
    準確的說,是他伯父伯母的家,因為他的父母,在去年因車禍雙雙去世。
    孩子的去世,給這個家帶來了痛苦,但並不像前幾個家庭那麼強烈。簡瑤他們抵達時,李凱軒的伯父正在自家開的雜貨鋪裡,神色疲憊的堆放貨物。而伯母照料著兩個孩子,神色哀傷,但眉宇間也有深深的無奈。
    「我們對不住這個孩子。」伯母流著淚說,「店裡忙,有時候實在照料不過來。我們知道他爸媽過世後,他一直不開心。但是他不肯跟我們說,每天放學,就一個人躲在屋子裡。但是他很聽話,成績很好。如果他爸媽沒死,也許他就不會遇到那個殺人魔,就不會出事……」
    伯母終於泣不成聲,簡瑤柔聲安撫了她一會兒,問:「我們能看看他的房間嗎?」
    「可以。」
    李家條件普通,並沒有多餘的房間。孩子不願意跟表哥表弟住,一個人住在小小的閣樓上。
    簡瑤一踏進去,心就輕揪了一下。
    這真是個很懂事的孩子的房間。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書籍一層層分類碼放。除了課本,還有些看起來很廉價的盜版漫畫,都是諸如《超人》《蜘蛛俠》這樣的英雄故事。牆上還貼著許多獎狀:全班第二名、作文比賽冠軍、歷史知識比賽三等獎……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薄靳言只進屋看了一眼,隨機轉身下樓:「可以走了。」
    其他三人都是一愣,還是簡瑤先追上去:「怎麼了?」
    薄靳言側眸看她一眼:「線索足夠了。」
    簡瑤心頭微震,這時歐陽霖和安巖也追了出來。簡瑤立刻追問:「你已經知道他的幻想了?」
    薄靳言卻露出極為愉悅的笑容,掃一眼他們三人,眸光銳亮逼人。
    「噢,顯然我知道了全部。」他說,「他的幻想,他的渴望,他的下一個受害者是誰……」
    簡瑤三人同時露出驚訝神色,卻聽他繼續說道:「……以及,確定他姓名、身份和相貌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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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44 編輯

與薄靳言查案,往往會有這樣的感覺——
    你還困在山腳的迷霧中,他卻一眨眼跑到了陽光燦爛的山頂上,悠閒的一覽眾山小……
    「他」的幻想,「他」的下一個受害者,「他」的姓名、身份和相貌……薄靳言是如何得到這些不可思議的答案呢?
    「很簡單。」他的手擱在車門上,輕輕的敲著玻璃,「因為其他三名受害者,只與男死者楊禹哲,存在唯一的聯繫。看到了這些聯繫,也就看清了他的幻想世界。」
    正是下午兩三點鐘,陽光熾烈的照在明晃晃的路面。歐陽霖風馳電掣的開著車,臉色卻變得凝重。安巖也因薄靳言的話,陷入了困惑沉思。
    而簡瑤也是微怔,但又隱約察覺到端倪——是了!那些聯繫,就藏在極易被忽略的細節裡!
    看到她眸光靈動,薄靳言微微一笑,開始了最簡潔精準的推理:
    「女死者華□,售樓小姐,近期會調職到南丫島。而楊禹哲就住在南丫島,並且打算買房子。也就是說,如果這兩人沒死,未來就有可能相遇。一位單身、漂亮、活潑的女孩,跟一位英俊但是不善交際的小說家的邂逅……多麼美妙的愛情幻想。」
    安巖立刻提出質疑:「難道僅僅因為他們可能相遇,1號就殺了她?」
    薄靳言嗤笑一聲,答:「No,不是「可能」。1號不是已經安排他們相遇了嗎?」
    這話他答得平淡,卻令其他人心頭生出一絲寒意。
    「太變態了。」歐陽霖低聲說。
    薄靳言接著說道:「周林莆,2002-2005年間擔任小學教師,而按照楊禹哲的年齡,那段時間正好在讀小學。『他』渴望得到周林莆的教導,得到這位像父親又像師長的、值得尊敬的男人。
    李凱軒,一個孤獨、優秀、無依無靠的孩子,並且跟楊禹哲一樣,也熱愛文學——別忘了他的那些作文比賽獎狀和英雄故事漫畫。如果他是楊禹哲的兒子,就會十分仰慕、依賴父親,並且今後也可能走上文學道路——多麼完美的兒子的形象。
    這就是他的全部幻想——他幻想成為楊禹哲,一個才華橫溢的小說家,甚至取而代之。他為楊禹哲,也是為他自己,尋找了情人、父親和兒子。當然,因為他的童年和人生,幻想和現實混雜在一起,所以這個家庭也是充滿背叛和欺騙的,所以會有鞭打、折磨、殺戮——他用這種方式,永恆的佔據了他們。」
    他這席話說完,其他人沉默了許久,歐陽霖先開口:「僅僅因為這些根本不存在的、只是他自己幻想出的聯繫,他就殺了四個不相干的人?」
    薄靳言唇畔滑過淡漠的笑意:「這些細節的『聯繫』和『暗示』,對於心理扭曲的罪犯來說,已經足夠完成一個豐富的幻想。」話鋒一轉:「這也解釋我們之前的所有疑惑。」
    其他三人都是一怔,聽他說道:「第一,為什麼縱火案之後,他會偷渡離開大陸來到香港?
    長途遷移以留給我們更多蹤跡?轉移到一個更小人口更稠密的地域空間束縛自己?還是他如此喜歡直面世界一流的警察部隊,增加被捕的風險?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是多此一舉。
    噢……會不會是因為,2013全港華語科幻星河獎頒獎典禮,就在他返港第二天舉行?我說過,他具有不穩定的反社會人格,極端自我、隨心所欲。他當時長途跋涉,很可能就是為了參加這個頒獎禮。」
    簡瑤凝神靜氣的聽著。的確,以那人的狂妄和自我,以及他成為知名小說家的渴望,真的可能做這種事。
    薄靳言繼續道:「第二,他在虐待楊禹哲期間,為什麼封住他的嘴?
    如果他們都參加了頒獎禮,『他』甚至很可能也參賽了,但是落選。會不會他們倆本來就認識,所以他必須封住楊禹哲的嘴,否則,他的身份就會洩露?」
    這個推測只令其他三人心頭一凜。
    之前,大家似乎一直被「他」的種種行為誤導,認為所有的犯罪都是隨機的。可如果薄靳言的推測是對的,那就不僅僅是連環殺人案,還是有預謀有目標的殺人案。
    而他們真的有可能順籐摸瓜,查出這人的所有資料了!
    最後,薄靳言說:「有了這個幻想,其他所有疑點也都有了解釋。他為什麼只掠奪男人的人格;他為什麼拿走男人的銀髮、孩子的雙手。還有他把四個人扔到相距甚遠的地方——因為最終,他從幻想中解脫,回到仇恨裡。他狠狠的拋棄了他們,而後開始新一輪的幻想,尋找新的受害者,組建新的家庭。」
    他的目光停在前方筆直的路面:「他的下一個目標——星河獎的另一位獲獎人。」
    ——
    半小時後。
    轎車停在一間漂亮的小別墅前,周圍已經有了幾輛警車。鄰居們紛紛探頭張望,氣氛凝肅。這裡正是第二位獲獎人的家。
    薄靳言四人下車,歐陽霖走在最前頭,一名探員迎了上來:「頭兒,一家人都不在,一名鄰居說他們跟朋友出去玩了,地點不清楚。」
    歐陽霖看一眼薄靳言。
    薄靳言神色淡漠不語,簡瑤也明白歐陽霖的眼神——「朋友」,會不會就是他?
    他已經,開始了第二輪?
    歐陽霖又問:「頒獎禮那邊怎麼樣?」探員答:「正讓他們把所有照片、資料和視頻傳過來。」
    ——
    太陽一寸寸西移,偌大的寓所前,警員進進出出。而全港範圍內,也對這家人展開了搜索。
    薄靳言靠在一樓陽台欄杆上,手裡拿著個相框,正是失蹤的一家五口:男女主人、兩個孩子,還有男主人的父親。
    簡瑤走到他身旁,輕聲問:「他又會像上一輪,如法炮製對待他們?」
    薄靳言的側臉映著微光,眸色幽黑沉靜:「不,這家人本來就是完整的,對他的吸引力更大。我想他不會滿足於旁觀和控制,而是會真正取代男主人……」
    簡瑤心裡堵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會要求他們,像家人一樣跟他生活?而他扮演男主人的角色?」
    薄靳言點點頭。
    簡瑤沉默。這樣的一幕,想想就覺得恐怖。但她又覺得,一定是「他」會做的事。薄靳言幾乎把這個嚴重心理變態者的每一點心思,都把握得精準細緻出神入化……
    簡瑤微微一怔,側眸看著他的臉,腦海中倏的閃過尼采的話:當你看著深淵時,深淵也在看著你。
    就算他聰明絕頂無人能及,看著他為了破案,天天像變態一樣去思考、幻想……只叫她莫名的一陣心疼。
    她輕輕執起他的手:「靳言,這個案子查完了,我們放個長假好不好?你不是說要帶我到美國走走嗎?那這段時間就不許接案子,專心陪我。」
    她的嗓音軟糯柔和,還帶著幾分嗔怪。
    薄靳言挑眉看著她,眸中慢慢浮現若有所思的笑意。
    「OK,我同意。」
    他答得如此爽快,倒讓簡瑤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開心,握緊他的手,沒說話。
    而薄靳言此刻的心情,亦十分愉悅。
    她對他的佔有慾,還真是強烈啊。滿足她。
    ——
    一小時後,香港警方找到了那一家人的蹤跡。
    薄靳言四人回到車上,看著安巖電腦上剛剛接收的一幅幅畫面。
    那是尖沙咀的一處海灘,背後是山林,顯得地勢偏僻。幾根魚竿插在水邊,還有些行李、一頂帳篷,但是一個人也沒有。
    「我們在最近的停車場,發現了這家人的車。這些物品,經親屬指認,也屬於他們。」歐陽霖解釋,「現場人員判斷,失蹤至少超過了三個小時。」
    這並不是什麼好消息,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他」帶這一家人,轉移到香港任何地方。
    可薄靳言卻笑了:「可以封鎖尖沙咀的交通了,他就在附近。」
    安巖抬頭:「為什麼?」
    歐陽霖已經一腳油門,車飆了出去。薄靳言姿態悠閒的往後一靠,答:「因為按照他的預期,我到現在是破解不了他的謎題的。他依舊很安全,直至第二批受害者曝光,我才會恍然大悟這是一宗案中案。到那個時候,他必然已經放棄現在的住所、作案工具、車輛,用新的身份藏匿到我們找不到的地方。所以這次,他沒必要跑到離藏身點很遠的地方作案,這樣還能縮短路程時間和作案難度。」
    ——
    暮色漸漸籠罩海灘、山林和城市。附近的警力全部被抽調,在尖沙咀搜尋滿足下列條件的寓所:
    一、獨棟,與鄰里間保持一定距離;
    二、佔地較廣,有地下室;或者面積較大,超過2000尺;
    三、擁有一輛黑色本田7座車,並且近期頻繁進出。
    四、屋主為獨居。
    天色漸漸暗了,公路兩旁的房屋,也變得影影綽綽。歐陽霖將路邊買的幾個三文治,丟給薄靳言等人。大家都沒有多言,隨便吃了,繼續追查。
    這一路過來,他們已遇到三戶人,擁有符合條件的車輛。但他們都是全家人住在一起,並不是他們要找的嫌疑犯。
    這時,前方又出現了幾幢房子,建的很稀疏。但是沒有看到院中停著黑色豐田。
    薄靳言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幢屋子上。那是間別墅,修築得漂亮整潔,門口還種著許多花草。屋內掛著窗簾,遮蔽住所有視線,但是明顯有柔亮的光線透過來。
    「像是他的品味。」薄靳言淡淡的說。歐陽霖點點頭,隨行警員也拔出槍。
    車緩緩的、近乎無聲的停靠在距離那別墅數米之外,歐陽霖和警員先下車包抄過去查看,薄靳言等人跟在後面。
    還沒走到那別墅跟前,旁邊一幢屋子的門卻打開了,一位四十餘歲的面相和善的婦人拿著袋垃圾走了出來,看到他們,似乎吃了一驚。歐陽霖立刻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薄靳言看一眼簡瑤,簡瑤會意,放輕腳步走向婦人,低語道:「你好,我們正在辦案。那幢房子住的是什麼人?」
    婦人顯得很驚訝,但也同樣低聲答道:「住的是梅遠君先生。」
    一旁的薄靳言語速極快的接連發問:「他是不是一個人住?是不是有一輛黑色本田7座車?他對外宣稱的職業是小說家?」
    婦人瞪大了眼。
    薄靳言:「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婦人:「是……都是!你們到底……」
    簡瑤的心倏的一緊,薄靳言眼中已浮現無比燦爛的笑意。
    是他了!
    「進屋、關門,不要出來。」薄靳言朝婦人丟下一句,與簡瑤同時轉頭。這時歐陽霖他們已經緩緩逼近了那別墅的花園外。
    薄靳言立刻朝車上的安巖打了個手勢,安巖會意,馬上掏出電話,聯繫總部招支援。
    就在這時!
    一聲尖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響,突兀的在夜空中響起。眾人霍然循聲望去,只見別墅後門,從地下車庫裡,近乎漂移的速度,衝出了一輛黑色保時捷跑車!
    「停車!」歐陽霖一聲沉喝,果斷朝空中鳴槍示警。然而那保時捷不管不顧,一眨眼就拐了個大彎,消失在前方道路盡頭!
    「追!」所有人同時轉身,跑回車上。

    「坐穩!」歐陽霖一聲厲喝,車已如離弦的箭,直衝出去。
    眾人一個晃蕩,紛紛抓穩扶握。簡瑤腰間一緊,被薄靳言單手扣進懷裡。因為極速行駛,耳邊傳來某些尖銳悠長的聲響,窗外景物如兩條暗色的光帶在倒退。簡瑤的臉緊貼著薄靳言的西裝,那冰涼的布料卻似乎傳來篤定的力量。
    而前方,三條馬路的交岔口,黑色保時捷一閃而逝。幾輛警車,同時從其他兩條路上衝出來,與他們的車匯合,齊頭並進朝保時捷直追過去。
    「糟糕!」隨行警員忽然低呼,「前面是西貢夜市。」
    眾人都是心頭一凜,只見道路前方房舍建築越來越多,路上行人也越來越密。燈光霓虹之下,那保時捷瞬間沒入車流人流裡。
    顯然,他的藏身地點、他的逃脫路徑,是早已設計好的。
    「附近三公里內十五條道路出口,已通知總部設置路障。」安巖突然出聲,語速快得驚人。如此光電時速下,他居然還抱著個筆記本電腦,身體撞來晃去,十指卻依舊靈巧翩飛。
    「沒用,他會棄車。」薄靳言冷聲道,「讓你的人立刻鎖住夜市入口。」
    歐陽霖點頭。絕不能讓他進入夜市,那裡潮水般的人流將徹底掩埋他的蹤跡。
    這時他們也開進了較繁華的路段,車速不得不慢下來,歐陽霖掏出對講機:「立刻調一隊人過來,守住西向東夜市入口……」
    「頭兒!」那頭的探員打斷了他,「緊急情況!我就在入口這邊!有炸彈!」
    眾人全是一靜,抬頭望去,只見前方通往夜市的街道盡頭,一波波的人潮突然湧現,尖叫、驚恐、奔跑、踩踏……整個路口瞬間被堵,數輛警車、路上的警員們,全部被人流淹沒。
    來不及了,他製造了騷亂。
    所有人全推門下車,逆著人流方向望去。歐陽霖厲聲問:「怎麼回事?通知拆彈組了嗎?」
    對講機那頭答:「是一個男人,身上綁滿炸彈,躺在馬路正中。拆彈組一直待命,預計五分鐘抵達。我們正在疏散附近行人和住戶。」
    簡瑤心頭一沉——定局已成,他勢必從他們眼皮底下逃脫。
    一行人緊隨歐陽霖,在人群中穿梭,朝炸彈地點靠近。簡瑤與薄靳言的手緊緊相扣,誰也沒說話。簡瑤看著他的側臉,只見他冷峻的目光,正在人群中快速掃視。
    他在尋找「他」!
    簡瑤信心一振,也轉過頭,不動聲色觀察著每一個人。
    「剛接到消息。」安巖的聲音從身旁傳來,「那一家人已經從別墅的地下室救了出來,不同程度受傷,但沒有生命危險。」
    簡瑤心頭一鬆,太好了!
    忽的又怔住。
    如果那一家人都獲救了,那現在被「他」當成人肉炸彈的,是誰?
    簡瑤的掌心不知何時滲出了汗水。她跟著薄靳言等人,腳下不停,眼睛已望向最前方。此時崩塌般潰退的人流,已經稀疏了許多,前方路面重新明朗。只見數輛警車燈光閃爍,停在封鎖線後,而地上到底有什麼,卻看不分明。
    這時,薄靳言轉頭看了她一眼。四目凝視,他的眼眸漆黑而清冽。
    ——
    地上躺著個男人,一動不動。
    頎長的身軀、遍體的傷痕。他只穿了件看不清原本顏色的背心,和一條斑駁破損的長褲。頭髮已有些長了,遮住大半張臉。
    「是他嗎?」薄靳言問。
    簡瑤的喉嚨陣陣發堵,答:「太遠了,看不清臉。但身形……很像。」
    是他,一定是他。有個聲音在心裡說。
    這時旁邊的警員終於送來望遠鏡,簡瑤一把從他手裡拿過,抬眸望去。
    畫面瞬間被拉至眼前。放大了看,男人那滿身傷痕更顯猙獰。淺麥膚色、修韌的肌肉線條、明顯削瘦了許多的下頜,以及英俊而熟悉的臉龐……
    簡瑤抬手摀住嘴,淚意頃刻瀰漫。
    「他還有呼吸。」薄靳言低聲說。
    簡瑤瞬間哽咽,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這時拆彈小組已經到了,兩名專家穿著厚厚的防護服戴著頭盔,朝李熏然逼近。而外圍的警察們全都站在車後,屏氣凝神的觀看著。
    終於,他們到了李熏然的身旁,緩緩蹲下。兩人仔細查看了一陣,抬頭對視一眼,又迅速退回了警戒線。
    簡瑤的心倏的跌下去。
    他們摘掉頭盔,其中一人朝歐陽霖搖搖頭:「拆不了。這種炸彈結構極為複雜,任何不慎觸碰都會觸發引爆。我們最少需要一個小時。但計時器只剩下5分鐘。除非安裝炸彈的人遙控停止計時,不然這個人必死無疑。」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明明只是極短的沉默,卻像煎熬了幾個輪迴。
    巨大的哀痛襲上簡瑤心頭,她呆呆的望著李熏然的軀體輪廓,臉色白得像紙。
    「抱歉,救不了他。」歐陽霖已經獲知他的身份,低聲對她和薄靳言說。
    「安巖,向那家人要『他』的電話號碼。」一道低沉清澈的嗓音,在旁邊響起。
    簡瑤和其他人同時轉頭,只見薄靳言神色淡漠的望著前方,從懷中掏出了手機。
    他,要跟「他」通話?
    簡瑤的心徹底提到了嗓子眼,望著他清秀俊逸的容顏,怔然不語。這時安然快速報了一組數字,薄靳言的長指在手機鍵盤上躍動,最後按在通話鍵上,轉頭看向她。
    夜色靜深,警燈閃耀,眾目灼灼。
    如此關頭,他的眼眸裡,卻依舊是淡然如水的自負。
    這時安巖走上前,將一個極小的外接頭□他的手機裡。然後立刻回到車旁,打開了監聽器,簡瑤等人都戴上了耳麥。
    「嘟——嘟——嘟——」竟然真的通了。安巖立刻敲擊鍵盤,開始追蹤「他」的位置。而歐陽霖低頭看了眼手錶,朝眾人比了個手勢——還有4分鐘,炸彈會爆炸。
    所有人大氣也不出,全盯著薄靳言。而他站在眾人前,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清冷的樹。
    五六聲後,「咯噠」一聲輕響,那頭傳來隱隱的喧囂的背景聲。
    「他」接了!
    薄靳言長眸輕斂,目光越過面前空蕩蕩的長街,落在前方數條公路交岔口,依舊湧動的人群上。
    「嗨。」
    那頭靜了一瞬。緊接著,一道清亮的、略含笑意的男聲傳來:「嗨。」
    如此悅耳的嗓音,卻像一隻無形的手,將所有人的心,輕輕捏了起來。
    唯有薄靳言那修長雋黑的眼眸裡,浮現清淺的笑意。
    「逃出去了嗎?」
    就像問候一個熟稔的老友。
    那頭的男人輕笑了一聲:「呵……馬上。」
    眾人臉色微變,歐陽霖又看了一次表:3分30秒。他又看向安巖,然而安巖盯著屏幕,秀氣的兩道眉微蹙著,顯然追蹤信號遇到了困難。
    「我拿一樣東西,跟你交換活的李熏然。」薄靳言不急不緩的說,語氣疏淡的就像在聊天氣。
    眾人皆沉默傾聽,簡瑤的心卻是一緊。
    他要用什麼交換?
    電話那頭,背景聲響更嘈雜了些。男人「噢」了一聲,似乎頗有興味的答道:「說說看。」
    ——
    以李熏然為中心,方圓數米街道內,警員們幾乎鴉雀無聲,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屍骨橫飛,抑或局勢的奇跡逆轉。
    而相距數百米外的路口,騷亂的人群,依舊在快速潰走,一波波衝向攔在路口的警察。這種阻擋幾乎是徒勞的,警員們只能拿著剛剛那一家人緊急做出的人臉拼圖,目光快速在人潮中檢視著。
    很多人在打電話,跟親友訴說著這鬧市□。一個高挑的男人,穿著長風衣,從一條巷子口拐出來,手裡也拿著電話。
    他看一眼前方路口數名警察,微微一笑,又退回了巷子裡,對電話說:「稍等。我有另一個電話進來。」
    沒人注意到他,他從口袋裡拿出片濕巾,仔仔細細抹了把臉,又撕下兩道濃眉、鬍鬚,從鼻樑上取下化妝的墊片——原本古銅色的英朗面容,瞬間變得白皙而俊毅。
    他把這些東西往口袋裡一塞,重新拿起手機,快步走向警員崗哨,同時對那頭說:「抱歉,你可以繼續了。」
    他目不斜視的隨人潮往外走去,一名警員與他擦身而過,看著他清秀溫和的容顏,再看一眼手上的畫像,目光又匆匆從他身上滑走了。
    ——
    歐陽霖用手勢示意:還有2分50秒。
    薄靳言掃一眼他,淡淡開口:「明天,香港各大報紙媒體,都會報道新晉作家梅君遠的變態殺手身份。」
    「他」低笑道:「不錯。」
    薄靳言又說:「港人喜歡獵奇,你會成為他們熱愛的話題。所有人都會去看你的小說,他們會看到你的才華、你的思想,他們會對你有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像之前,被所謂的評論家、大賽評委誤導。恭喜你。我想,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所有人都聽得奇怪,不知道薄靳言葫蘆裡買的什麼藥。簡瑤的心也一點點收得更緊。
    唯有那頭的「他」,跟薄靳言一樣悠閒淡定,嗤笑一聲答:「你在討好我?」
    薄靳言卻淡淡笑了:「不,我在威脅你。」
    眾人全是一怔,就聽他繼續說道:「我們的遊戲是公平的,我也不會插手媒體對你的追捧。但如果李熏然在我面前被炸上了天,那我不得不修改一下遊戲規則。
    我想媒體一定很想聽到,負責這次案件的犯罪心理專家,對於罪犯的畫像,尤其是那些深埋在正式簡報之下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頭的「他」,終於頭一次沉默下來。唯有低緩的呼吸聲傳來,平靜,卻又深不可測。
    薄靳言卻哪裡會停頓,行雲流水般說道:「譬如你的母親在幼年時拋棄了你,而你成年之後,猥褻並殺害了她;當然,巧合的是,你在青少年時期,也與家中的其他成年女性保持長時間的亂~倫關係;
    我也不介意告訴他們,你與不同年齡、膚色、性別的對象,以及多種動物,都發生過性~關係。這也許有些超乎他們的承受力。
    不過最讓他們失望的,應該是被你文學院退學。媒體炒作的變態天才,原來大學都沒有讀完……你說如果這些發表後,『梅君遠』這個筆名,將會代表著什麼?
    噢,我想你我都清楚,華人雖然都喜歡獵奇,但最接受不了的,卻是罔顧人倫道德。你不會成為傳奇,你會成為垃圾。人人提起『梅君遠』,想到的都是下~流和骯髒。沒人會認真去看你的文字和思想,他們的腦子,只為你的那些齷齪而興奮。
    無論你我下一輪如何交鋒,『梅君遠』這個名字,都會這樣結局——成為最世俗的人們,最低廉可笑的一個話題。」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而薄靳言的神色卻淡然如常。
    歐陽霖沉著臉,比了個手勢:60秒。
    那頭的「他」,終於又開口了,帶著幾分冰冷的笑意:「多麼幼稚的威脅啊。」
    眾人心頭微驚,可薄靳言卻打斷了他:「是嗎?我們賭一把好不好?」
    他突然就伸手挑起了封鎖線,越出車輛人群,邁著長腿朝前方幾十米遠外的李熏然走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簡瑤第一個衝出去,拉住他的手,失聲:「靳言!」
    薄靳言瞥她一眼,那目光清亮而銳利:「沒事,你回去。」看向歐陽霖:「帶她退後。」
    歐陽霖也愣住了,先是一把將簡瑤拖到身後,讓警員護住,同時一個箭步上前,盯著薄靳言,壓低聲音:「不能過去!爆炸波及範圍會很廣!」
    薄靳言用眼神示意他退後。歐陽霖靜默片刻,一咬牙,退了回來,低喝一聲:「拆彈組!」
    拆彈組兩人迅速衝出去,往薄靳言身上套防護服和頭盔。薄靳言看都沒看他們一眼:「讓開!」已經獨自一人,快步走到了李熏然的身旁。
    簡瑤被幾名高大的探員攔住,整個人都懵了,耳邊只有自己急促灼燙的呼吸聲,還有胸膛中混亂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靳言,你竟然……
    歐陽霖的秒錶還在快速計時,她的眼眶陣陣發澀,竟有些不敢看,可又不能不看。
    她知道他要做什麼,她知道他這樣一定會贏。
    但是看到他走向炸彈,她的心彷彿也要隨之爆炸掉。
    監聽器中,終於再次響起「他」的聲音:「你不會是想為那個警察陪葬吧?」
    簡瑤遠遠望去,就見薄靳言在李熏然身旁蹲了下來,把手機放到了他胸口的炸彈上方。
    「滴—滴—滴—」炸彈定時裝置的聲音傳來,他們聽到了,「他」也聽到了。
    然後就聽到薄靳言輕笑了一聲說:「No,我就在炸彈邊上,但我不會死。因為我很確信,你不會引爆。因為我瞭解,『梅君遠』這個筆名,對你而言如生命般重要。還因為,我比你認為的,更瞭解你。噢……你還有十秒鐘考慮,再見。」
    「咯噠——」一聲,「嘟嘟」的盲音傳來,薄靳言居然掛了「他」的電話。
    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吶吶不能言。簡瑤被一個警員護在懷裡,全身都在微微發抖,手捂著嘴,她的唇邊露出一絲微笑,但眼淚卻也滑了出來。
    唯有薄靳言,打完電話,負手站在李熏然身旁,轉頭望著他們。看不清表情,但姿態倨傲而平靜。
    歐陽霖整張臉都鐵青了,倒數著:「8、7、6、5……」
    簡瑤的呼吸瞬間為之停滯,只牢牢盯著前方的他,清俊挺立的身影。
    「3、2、1!」
    ……
    長街四處,一片寂靜。
    唯有薄靳言的唇畔,慢慢浮現一絲淺笑。
    頃刻間,所有警察歡呼尖哨,掌聲雷動。
    沒有引爆!「他」真的沒有引爆!
    每個人的臉都變得興奮,旁邊的警員鬆開了簡瑤,所有人都動了起來——拆彈組、救護車、根據安巖鎖定的信號範圍立刻出擊的小組……
    人潮洶湧裡,簡瑤的眼眶瞬間潮濕,看著薄靳言如同閒庭信步般朝她走來,眼中有愉悅而得意的光芒。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子就衝過去,緊緊抱住了他。
    薄靳言也幾乎是立刻摟緊了她。那雙臂似乎比平時更加用力,牢牢的將她箍進了懷裡。她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感覺到那熟悉而溫熱的氣息,整顆心就像是要跟他溶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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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5:31:0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51 編輯

   一小時後。
    夜色嘈雜而喧囂,薄靳言牽著簡瑤,站在救護車旁,看著重度昏迷的李熏然,被擔架抬了上去。
    「初步檢查身體過度衰弱。」醫生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其他情況要到醫院詳細檢查後才清楚。」
    簡瑤含著淚點點頭。
    救護車遠去了,道路依舊封鎖著,警員們依舊在忙碌。儘管今晚他得以逃脫,但是警方救出了那一家四口以及李熏然,已經算是重大突破。而經此一役,他留下諸多線索,所有人都堅信,離破案不遠了。
    夜色已深,一名警員開車,送薄靳言簡瑤兩人先回酒店休整。
    警車在繁華都市的車流人群中穿行著,薄靳言靠在座椅裡,握著她的手,盯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簡瑤盯著他的側臉,心情一陣酸澀難言。
    所有人都以為,他就是拿輿論在威脅1號。以為他極其自信,甚至還敢以身涉險,只令他們歎為觀止。
    可是只有她清楚,薄靳言分明是必須這麼做。
    因為1號要的是他,要他成為自己的夥伴,所以一定不會看著他被炸死。薄靳言只有押上自己,才會穩贏不輸,確保保住李熏然的命。
    可是,儘管她剛剛也確信,1號一定不會引爆。
    但為什麼她的心裡,會這麼難受?
    ——
    同樣清涼而不平靜的夜色,籠罩著整個香港。
    某片鬧市區,某條路邊,一輛黑色凱迪拉克,靜靜的停著。
    不知停了多久,一個身穿西裝、身姿優雅的男人,從人流中走出來,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開車。」他往後一靠,解開了領帶,似乎極為疲憊。
    「是,先生。」前排的司機應道。
    轎車開出了鬧市區,上了半山。這裡燈光別墅林立,是香港最貴的富人區之一。
    男人面帶微笑的下了車,保全人員為他推開別墅鐵門:「先生好。」
    他不急不緩走了進去。
    別墅燈火徹夜不眠。
    男人坐在客廳的奢華沙發裡,拎著瓶紅酒,一個人慢慢喝著。電視裡播放著今晚連環殺人案的直播報道,畫面裡警員們身影忙碌,而薄靳言和簡瑤的身影,就隱約出現在其中。
    男人一直噙著笑,看著看著,忽然就沒了笑意。
    「砰——」一聲,酒瓶被他砸在地上。他霍然站起來,理了理衣服,慢悠悠的走向了內室。
    穿過幾層屋門,到了最裡的房間。這是別墅的密室。他推開厚重的金屬門,哼著歌走了進去。
    這是個陰暗的房間,一個年輕男人,手腳都綁著鎖鏈,被束縛在鐵欄杆之後。他原本蹲在地上,英俊的臉空洞凝滯。看到男人走進來,他瞬間就變了臉色。
    過了一會兒。
    刀鋒一寸寸劃入被困男人的皮肉中,他發出淒厲的慘叫,卻全都被厚達數寸的牆壁隔絕,傳不到外間。
    而正在施虐的男人,卻似乎因為他的反應而高興起來,一刀一刀,劃得輕盈又愉快。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被困的男人哀嚎著,「求你放了我,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那人臉色卻倏的一變,狠狠一刀下去,切斷了他一根手指。
    被困男人瞬間發出接連的慘叫。
    那人將刀一丟,語氣格外凝重的告訴他:「不要弄錯了,我只有一個朋友。」他又抬起頭,似乎思索了幾秒鐘,自言自語般道:「可惜的是,他現在還不肯來我身邊。」
    他微微一笑:「不過快了。毀了他,他就會屬於我。」
「謝含,英文名jabber。美國加州生人,26歲。」一名香港探員站在白幕前,上面映出個膚白俊秀、眉眼漂亮的華人男子,「他的父親生前是通能集團董事長,個人資產超過十億美金。母親生前是一位生物學家,在他四歲那年離婚,並且放棄了撫養權。」

    這是香港警署的機密會議室,歐陽霖、薄靳言、簡瑤等人都坐在台下。昨晚與鮮花食人魔1號的生死對決後,根據薄靳言之前提供的畫像︰年齡、身形、家庭條件、剝皮案嫌疑犯資料、不在美國的時間段,以及新增的「被美國著名院校文學系退學經歷」,中美警方聯合鎖定了一名嫌疑人,就是謝含。

    探員繼續解釋道︰「儘管掌握了他的資料,通緝他依然存在難度。因為他於2006年失蹤,所有個人資產也轉移到海外。從那之後,就沒人見過他。我們懷疑,他做了整容。大家請看——」

    屏幕上又出現一張男人的照片,是2013全港科幻星河獎典禮上,媒體拍到的「梅君遠」的照片,與之前被虜一家人的指認也是相符的。只見那男人膚色較深、濃眉高鼻,與之前的照片判若兩人。

    「經技術專家分析,我們認為這張照片上的男人,做了一定的偽裝,這並不是他的真容。但即使從輪廓臉型看,與七年前也有很大變化。所以,他做過整容的可能性非常大。」

    歐陽霖開口︰「這也就是說,我們掌握了他的姓名、身份,甚至dna資料,但沒有一張他現在的真實照片,他很可能也換了新的假身份——所以我們要找的,完全是另一個人。」

    眾人一片寂靜,專案組長側頭問薄靳言︰「薄教授什麼意見?」

    薄靳言淡淡答︰「同意歐陽探長的看法。以他自大而反覆的反社會型人格,除了『梅君遠』這個小說家身份,他很可能還以現在的真實樣貌、用另一個假身份生活著。

    這次他的犯罪計畫中途夭折,一定會休整一段時間,籌劃下一輪更精密更凶殘的犯罪。在此期間我們重點排查現居香港的富人階層。如果我們比他快,就能將他就此終結。」

    ——

    陽光如同溫暖的綢緞,鋪撒在潔白的病床上。空氣裡有清淡的消毒水味和藥味,不覺得刺鼻,只令人覺得安心。

    簡瑤坐在床旁,低頭看著李燻然安靜的睡顏。現在的他,已經全身清理包紮過。依舊是昔日英俊的眉目,只是帶著幾分令人心疼的削瘦和蒼白。

    她握著他傷痕纍纍的大手,靜默不語。

    而她身後半米遠,薄靳言長腿交疊坐在沙發裡,姿態淡然的陪伴著自己的女人。偶爾看看床上的男人……果然,還是不順眼。不過既然是簡瑤重視的人,還是除了他薄靳言之外,第二個能在鮮花食人魔手下長期存活的人……倒也有點意思。

    就在這時,扣在簡瑤掌心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簡瑤心頭一喜,便見那深邃的雙眼,緩緩睜開了。幽黑的眸光如同最純淨的夜色。

    「燻然……」簡瑤低喚了一聲,已勝過千言萬語。身後的薄靳言見狀,也站起來,雙手插褲兜裡,低頭看著床上。

    李燻然的厚唇還乾涸皴裂的厲害,微微動了動,扯出個溫暖的笑容︰「來,掐我……一下,看……是不是……在做夢?」

    簡瑤的眼眶一下子濕了,輕聲說︰「你現在很安全。我和靳言,還有香港警方都會保護你。」

    李燻然盯著她,這一剎那,男人硬朗的眉眼裡,也閃過隱隱淚意。握著她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四目凝視片刻,又都笑了。

    李燻然鬆開她的手,看向薄靳言,手臂緩緩抬起來︰「謝謝。」

    聰明如他,當然能想到自己能死裡逃生,必然是靠薄靳言的神鬼奇才。這句「謝謝」嗓音沙啞,語氣卻格外誠摯懇切。

    薄靳言伸手,與他相握︰「不必,是你命大。」

    李燻然微笑不語,簡瑤也笑了,斜瞥薄靳言一眼︰「他是好人有好報命大,你也不用謙虛。全靠你力挽狂瀾。」

    她說這話時,白皙的臉映在陽光裡,眸光湛湛柔如水波。那眼神嗔怪中帶著一絲愛慕和歡喜……

    噢……薄靳言眸色輕斂,唇角微微勾起。

    非常好。她對他的愛越來越熱烈了啊。

    ——

    李燻然簡單說起被俘的經過。原來當日他舊傷未癒,到醫院複查,護士打了針麻藥,醒來後卻已身在牢籠中。只能說謝?悄無聲息的滲透接近,令人防不勝防。

    薄靳言又問︰「為什麼他沒有殺你?」如果說是為了炸彈肉票,到香港隨便擄個人就可以了。謝?卻帶著他偷渡到香港,還一直留著命,大費周章。

    李燻然只微微笑了笑︰「我記得……『殺人機器』案時……你說過,這種有組織能力的……變態殺手,就是從折磨受害者……的過程中,獲得快樂。所以……我就事事跟他……對著干,不讓他從我身上……得到一點快樂。」

    不吃飯、不說話,任他折磨,任他怒罵嬉笑,只當他不存在。

    簡瑤聽得心疼,薄靳言眼中卻掠過極淡的笑意,看他一眼,不緊不慢的說︰「辦法是蠢了點,不過也算有用。」話音剛落,簡瑤就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表示抗議。薄靳言瞄一眼她扣在自己衣袖上的白皙晶瑩的手指,神色淡淡的沒說話。但清雋烏黑的眼眸裡,卻有似有似無的笑意。

    而李燻然看著他倆,微笑不變。

    他倆呆到日落時分才走,李燻然一直目送他倆相攜離去,直至再聽不到樓梯裡的腳步聲,這才緩緩閉上眼。

    靜默了一會兒,他深吸口氣,唇角露出微笑。

    謝謝你們,我的朋友。我是如此感激,我是如此幸運。

    ——

    夜色深沉如同無邊無際的黑幕,細雨紛紛灑灑,落在地上,卻是無聲。

    簡瑤的視線有些模糊,眼前是忽深忽淺的黑色濃霧。隱約間,只見一個男人挺拔而立、人高腿長,腰身窄瘦。看起來是那麼熟悉。

    靳言……靳言……

    她踏在雨水裡,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他。他卻在這時忽然加速,頭也不回,倏的就走進黑暗裡……而這時,耳邊突然響起轟鳴的巨響,聲音很大很大,然後她就看到熾烈的火焰,從那黑暗裡冒出來。

    那火焰吞沒了靳言,也要吞沒她!這個念頭快速闖入了腦海裡。

    靳言——她用盡全力,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靳言——淚水瞬間滿溢,她慌忙逃亡間,一腳踏空,直直向下墜去!

    ……

    「啊……」

    簡瑤猛的睜開眼,只見一室柔和的燈光,而窗外,夜幕黯淡,細雨纏綿。她還坐在酒店的椅子裡,身上搭著毯子,手裡還拿著本書。

    剛剛就這麼睡著了。

    她走到浴室,洗了把臉,低頭看了看表,夜裡九點。

    這樣哀傷的夢境,雖然明知是假的,但在剛甦醒的這段時間,心情卻依舊有些難過。而她知道,令她難過的,其實不是夢,而是昨天,看著薄靳言義無反顧,走向炸彈的那一幕。

    他的淡然自若,卻是她的刻骨銘心。

    她只穿了件單薄的睡裙,找了條披肩搭上,走進了燈光明亮的書房。淅瀝的小雨是寧靜的點綴,薄靳言就抄手站在一塊白板前,背影安靜而專注。

    白板上掛著美國加州地圖,上面用紅旗標明了許多地點——他正在回顧當年的案件。簡瑤剛想走過去抱住他,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卻響了。

    他轉身接起,看到她,那修長而清冷的眼眸,浮現淡淡的笑意。簡瑤也朝他笑笑,走到他身旁。

    是尹姿淇的電話。她來港已經有一段時間,但薄靳言一直無暇顧及她。

    薄靳言微蹙眉頭︰「……還沒有他的蹤跡。不過基於李燻然的情況,我想他活著的幾率很大。事實上我認為你回大陸反而不會給我添麻煩。」靜默片刻︰「……隨你。保護好自己。當然,我有分寸。」

    簡瑤靜靜聽著,緊緊摟住了他的腰,把頭埋進去。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源於夢境的悲傷和不捨,彷彿才偃旗息鼓。

    「ok,我收到你的訊號了。」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耳邊響起,似乎比剛才低沉了幾分。

    簡瑤微怔抬頭,便撞見他近在咫尺的雙眼。原來他已經掛了電話,只盯著懷裡的她,那目光很是幽沉……

    簡瑤頓時微赧,鬆開他,低聲說︰「什麼啊,我沒向你發任何訊號。」

    「你確定?」他的頭又低下來幾寸,男人的氣息瞬間逼近,「不要?」

    簡瑤臉頰發燙!這傢伙為什麼永遠這樣理所當然的直接著!他要她怎麼答?

    她不理他,轉身就走。然而薄靳言也算戀愛已久,早已掌控了「女人沉默就是默許」的規律,薄唇微微一勾,跟在她身後,愉悅的走進了臥室。

    ……

    夜色是纏綿的,燈光是曖昧的,這房間裡每一寸空間,每一縷氣息,彷彿都因為彼此的赤~裸,染上甘甜的情~欲。

    薄靳言雙臂撐在她身側,望著剛剛被他褪盡衣衫的嬌軀,羞澀的蜷縮著,不由得長眉輕揚。

    有耐心有智商的男人,除了第一次狼狽的丟盔棄甲,之後每一次都是高規格的享受。儘管多日都未親芳澤,他卻一點也不急著毛躁而入,而是目光流轉欣賞著那一寸寸晶瑩玉脂曲線婀娜。

    「咻——咻——」他居然吹了一聲口哨。

    簡瑤躺在他的臂彎裡,方寸之間,他就是她的幕天席地。正意亂情迷間,卻聽到了輕~佻的口哨聲,不由得臉一紅︰「你越來越壞了!」

    薄靳言卻抬起幽深的眸,瞥她一眼︰「為什麼?」

    簡瑤︰「……」

    算了!

    然而一旦進入正題,薄靳言那「情場老手」的風範,又再次優雅的展露無遺。簡瑤被他專心致志的哄著親著弄著,很快就喘息不已。而他唇畔笑意也加深,終於抵了上來,開始在入口廝磨鑽研、寸寸逼近。

    簡瑤被他折騰得全身發軟,抓起個枕頭往他臉上輕輕拍去︰「你……你……」你乾脆點!該死,要她怎麼說得出口!

    他卻俯下修長身軀,與她寸寸緊貼。然後十指相扣,清冽而熱烈的唇舌,在她臉頰上肆意流連,極近挑~逗。

    「我什麼?」他低笑著問。

    簡瑤臉頰更熱——他分明就懂了,這方面他總是懂得很快,並且沾沾自得。

    「討厭……」她低哼一聲,也笑了。兩人臉貼著臉,邊親邊笑邊進入,便像是一個人,緊抱在一起。而他也毫不耽誤,終於身下一個挺進,只令她笑容微滯,而他低低的讚歎一聲,俯下頭,將她之後所有激烈的喘息,深深封緘。

    ——

    這個夜晚,於有情人是甜美而繾倦的,可以暫時放下世間所有煩惱冗事,只看見彼此的真情切意。

    而於有的人,卻是長夜漫漫,輾轉難眠。

    尹姿淇在空蕩蕩的大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復又揉著眉心,坐了起來。望著一室奢華空寂,竟有些難言的悲傷。

    這是藺漪陽在香港的半山別墅,她抵港已經有些時日,只是依舊毫無進展。本來想回大陸,但又不想拂漪陽母親的意,便又拖了幾天,視察她和漪陽各自在港的產業,倒也十分忙碌。

    只是或許是憂心漪陽,這些天她總是有些睡不好,腦袋也昏昏沉沉。找了家庭醫生來,卻只說是思慮太重神經有些衰弱。

    她乾脆起床,獨自走到書房,翻看業務上的一些資料。

    ……

    燈光突然熄滅的時候,尹姿淇從電腦前抬頭,望著週遭黑  的空間,微蹙眉頭。

    這別墅是獨立供電,從無停電發生。卻不知是出了什麼狀況。

    「張媽、張媽!」她揚聲喊傭人。

    樓下卻無人應聲。

    她內心微驚了一下,從桌前起身,就在這時,外面樓道里傳來「登.登.登」的腳步聲。

    「尹小姐!」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也許是因為跑得急,還微微喘著氣,「非常抱歉,別墅的變電器出了點狀況,已經在修理了。」

    他恭恭敬敬的將一盞燈放到書桌上。尹姿淇略略放心了些,藉著燈光望去,隱約可見男人清秀而年輕的容顏。

    她禮貌的笑笑︰「謝謝,你是?」

    年輕男人微微一笑。

    「我是藺先生在港的貼身保鏢之一。」他的嗓音純淨而清亮,彷彿帶著某種令人心安的力量,「很高興,今天與你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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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5:32:3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55 編輯

番外1——馬裡蘭大學帕克分校篇
  
  婚後第二年。
  
  簡瑤如願以償,接到馬裡蘭大學犯罪心理系的博士入學通知書。
  
  按照計劃,薄靳言也將赴美為妻子「陪讀」,不過身份是馬裡蘭大學教授。
  
  簡瑤也曾猶豫:「你真的要去?其實我寒暑假都可以回來,你也可以經常過來啊?」她這麼問,是因為公安部專家身份,薄靳言去了美國,就不能再配合FBI查案,光教書豈不是很無聊?
  
  薄靳言卻淡淡瞥她一眼:「你忘了求婚時我們的約定?」
  
  簡瑤仔細回想了他的求婚詞,搖搖頭:「……約定?」
  
  薄靳言忍耐的低頭親了她一下,然後才倨傲的道出答案:「『以我全部的智慧和生命』」
  
  少一天,都不夠完整。你還想少好幾年中的好幾個月?
  
  簡瑤微怔,秒懂。登時心頭甜如蜜,抬頭眼眸亮晶晶望著他:「前一句是什麼?」
  
  薄靳言也秒懂了,低沉的嗓音透出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撩人的性感:
  
  「我愛你。」
  
  又膩歪了一陣,簡瑤忽然想起件事,問:「那你走了之後,公安部的工作怎麼辦?」
  
  薄靳言很淡漠的說:「徒弟代班。」
  
  他新收的徒弟,就是霖市女神探許詡。
  
  簡瑤想想:「不錯。不過她老公季白同意嗎?要調到北京分居兩地啊!」
  
  薄靳言怪異的看著她:「管他做什麼?」
  
  ——
  
  八月的馬里蘭州,天空碧藍如綢緞,綠草柔軟得像鵝絨。
  
  馬裡蘭大學裡,棕紅色的校舍素雅而莊重。
  
  簡瑤坐在階梯教室第一排,手托著下巴,看著薄靳言冷著張俊臉,在講台上用英語流利的授課。
  
  旁聽他的課,她總是很開心的。因為可以偷偷看他的領帶整不整齊啊,他的襯衣顏色今天搭配得如何,他寫板書的背影原來這麼帥……
  
  薄靳言教授,可就沒她那麼舒心暢意了。因為幾次當他佈置了課堂測驗,在走到教室後排,總能聽到荷爾蒙分泌過剩的年輕男孩在議論:
  
  「看到那個中國女孩了嗎,她很可愛。」
  
  「噢,還很性感。」
  
  「我一定會成為第一個約她出去的男人。」
  
  ……
  
  然而,簡瑤算是比較傳統的中國女孩,所以提前就跟薄靳言講好,最好不要再學校透露兩人的關係,免得麻煩。
  
  而薄靳言雖然恨不得立刻把這幾個小子丟出去,但他本身又是個教學非常嚴謹公正的人。於是他暫且面無表情的走開——忍!
  
  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某天中午下課,薄靳言照例坐在車裡,等老婆過來一起吃午飯。遠遠卻見一個高高大大的金髮男孩,跟在簡瑤身後——正是那個想要「第一個約她出去的男人。」
  
  薄靳言眼中浮現冷漠至極的笑,推門下車。
  
  簡瑤其實也很煩。這叫Sam的金髮男孩雖然幽默可愛,但屢屢對她窮追不捨。她甚至板著臉對他說:「不好意思,我結婚了,不會跟任何人約會。再見。」
  
  可男孩哪裡信:「你結婚了?開玩笑?你看起來只有二十歲!」
  
  就在這時,薄靳言走過來了。
  
  要知道薄靳言,走到哪裡都是個發光體。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他忽然在兩個學生面前停步,立刻吸引了周圍學生駐足好奇張望。
  
  Sam也很意外:「薄先生,你好!」
  
  簡瑤目瞪口呆望著他,薄靳言面不改色淡淡一笑:「你好。你們打算做什麼?」
  
  Sam繼續意外中,但還是笑著答:「我打算去跟Jenny(簡瑤)吃午飯。你呢?」
  
  薄靳言點頭:「我也打算跟我太太去吃午飯。」
  
  簡瑤抬手摀住了臉——完了,這冷漠的語氣,分明是發脾氣了。她剛想趕緊走人,誰知薄靳言一句話激起千層浪,周圍的老師和學生都圍了上來。
  
  「薄先生結婚了?恭喜!」
  
  「薄教授妻子也是中國人嗎?」
  
  「一定非常漂亮。」
  
  「真想見一見她。」
  
  ……
  
  對於這些聲音,薄靳言只籠統的回答一句:「謝謝。」
  
  簡瑤的臉都快垂到地下了,忽然就看到面前伸過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
  
  然後,周圍統統靜了下來。
  
  一抬頭,薄靳言眸色溫和的看著她:「去吃飯。」
  
  簡瑤:「……好。」
  
  薄靳言又看一眼Sam:「似乎我妻子選擇跟我吃飯。」
  
  Sam:「啊……」
  
  然後一夫一妻,手牽著手,旁若無人的離開了。
  
  眾人恍然回神——納尼?中國小美女是薄教授的嬌妻!中國人果然比以前更開放了,師生戀潛規則!
  
  而Sam石化中:「所以……我剛剛當著薄教授的面,邀請他的妻子去約會?」
  
  那可是素有冷血惡魔之名的薄靳言教授啊!
  
  不過這個學期末,Sam還是獲得了A的成績。只不過他總覺得,每次薄靳言看他的眼神,總是如同阿拉斯加那兒的冰雪一樣寒冷……
  
  ——
  
  美國人喜歡辦party,對於這種活動,薄靳言向來是不屑於參加的,統統只來一句「不會跳舞,不感興趣」,推脫掉。所以整個馬裡蘭大學的人,都知道薄靳言教授是party無能星人。
  
  「他雖然是天才,可是連舞都不會跳,社交功能退化。」大家這麼說。
  
  但自從簡瑤來了美國,情況改變了。
  
  因為她是個很隨和爽朗可親的人,又頂著「教授夫人」的頭銜,所以朋友真不少。於是自然也收到了party的邀請。
  
  第一次參加party前夕,簡瑤問薄靳言:「邀請我們夫妻呢,你去不去?」
  
  薄靳言答案依舊不變:「不去。」
  
  簡瑤也就不管他了。
  
  臨近傍晚,簡瑤在鏡前換禮服。
  
  寶藍色長裙,抹胸上鑲著細細的銀線;布料緊緊包裹著纖腰,沿著筆直的長腿順滑而下……她正在佩戴項鏈,忽然後背伸過來一雙手,捏住她光裸潔白的肩膀。
  
  「你真的不去嗎?」她眨眨眼睛。
  
  「既然你想,那就去吧。」他一臉坦然的反悔了。
  
  「好啊。」簡瑤轉身,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輕輕一吻。
  
  呵呵……果然被她成功勾引了。
  
  Party熱情又熱鬧,薄靳言一身西裝,高大英俊的坐在其中,吸引了很多目光。
  
  簡瑤也沒有完全黏在他身旁,跟幾個女孩站在一旁聊天。不多時,就見有性~感艷麗的女孩,走過去邀請他跳舞。
  
  「可以嗎?薄教授?」
  
  薄靳言雖然平時毒舌,但是毒舌得很有風度。所以這種時候,他也不會太掃女孩們面子,而只是淡淡的答:「我不會。再見。」
  
  好吧,女孩們其實已經很沒面子了。那麼冰冷的說再見,簡直對她們避如蛇蠍啊!
  
  次數多了,簡瑤忍不住靠過去,悄聲在他耳邊說:「我可以教你……」
  
  薄靳言瞧她一眼,不說話。
  
  簡瑤只好作罷。
  
  很快,有人來邀請簡瑤跳舞了,是學院另一名男老師,謙虛又溫和,給簡瑤印象還不錯。薄靳言還沒說話,簡瑤已經大方的把手遞給人家,轉頭朝薄靳言安撫的一笑,跟人滑進了舞池。
  
  燈光迷幻,音樂輕搖。薄靳言冷著臉,端著杯紅酒,坐在寬沙發裡,看著妻子嬌俏如小鳥,與「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很不順眼的男人」共舞。
  
  忽然某個瞬間,他放下酒杯,站起來,朝舞池中走去。
  
  他是那樣高挑而醒目,頓時不少人都看過來。而他目不斜視,逕直走到簡瑤和身後。
  
  此時正值一曲終了,男人扶著簡瑤的手:「再一曲?」
  
  簡瑤剛要微笑回答,身後傳來熟悉而低沉的嗓音:「MayI?」
  
  驚訝回頭,就見薄靳言微微一笑(其實是對她舞伴輕蔑的一笑),無比紳士的朝她躬身邀舞。
  
  而周圍,無數人驚訝的看著即將發生的薄教授的「初舞」,甚至都忘了自己還要跳舞。
  
  舞池中,奇跡般的就剩下他們一對了。
  
  音樂再次響起,居然是歡快的探戈。
  
  冷血惡魔薄靳言教授跳探戈?
  
  燈光之下,他握著女人的手,那頎長挺拔的身材,投下清逸而倨傲的剪影;而當他們隨著音樂開始旋轉,那舞姿竟如流水行雲般優雅、有力、性~感……唯一令人感覺違和的,是薄教授雖然舞姿精彩絕倫,臉色依舊很冷淡,唯獨看向妻子時,才會染上一抹柔色……
  
  一曲終了,眾人都歡呼了。簡瑤也很興奮,摟著他窄瘦的腰:「你不是不會跳舞嗎?居然跳得這麼好?」
  
  得到妻子的誇獎,薄靳言嘴角才泛起淺淺的笑:「這麼簡單的運動,我怎麼可能不會?」
  
  「那為什麼一直不跳呢?」簡瑤問。
  
  「你不認為跳舞很無聊嗎?」
  
  「這樣啊……」簡瑤笑瞇瞇的望著他,「那你現在還想不想跳,都聽你的?」同時上前一步,身體跟他輕輕貼得更緊。
  
  薄靳言沒吭聲。目光沿著懷中被長裙包裹得玲瓏誘人的身體曲線,流連反覆。
  
  簡瑤轉身,拉著他的手要走。腰間卻忽然一緊,被他再次扣進懷裡。
  
  「想跳。」他的聲音斬釘截鐵。
  
  簡瑤偎在他懷裡,淺淺一笑。
  
  喂喂喂,是誰剛剛還說跳舞很無聊的?今天第二次為她破例了哦?
  
  果然跟結婚前一樣,她只是露個肩膀的晚禮服什麼的,對薄靳言來說,就已經是大殺器了啊。作為女人,真的好有成就感!
  
  不過這天晚上,簡瑤才知道,她偶爾性感一把,對薄靳言來說,殺傷力豈止是大,簡直是過了頭……
  
  第二天一早,幾乎全身每一寸皮膚,都被某人反覆佔有肆虐過的簡瑤,鬱悶的窩在被子裡,全身軟軟的不想動。而某人神清氣爽的站在床邊:「以後舞會我會盡量抽空陪你去。」
  
  「為什麼?」
  
  「你不認為,這樣的夜晚,很有情~趣嗎?」
  
  「……」
  
  簡瑤小姐,對於二十六歲才開葷的處~男,招惹挑~逗請慎重哦!
  
  ——
  
  番外2——包子篇
  
  婚後好幾年。
  
  簡瑤生了第一個孩子。
  
  對於「孩子」這種生物,薄靳言是全無興趣的。在他的腦子裡,孩子意味著麻煩、吵鬧、爬來爬去、難以溝通……
  
  不過簡瑤是很喜歡孩子的。她也知道丈夫耐性缺缺,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啊、她母親啊、保姆啊帶孩子,而薄靳言只需要每天抽出一點時間,陪在她們身邊,避免「嬰幼兒成長過程中過度缺乏父愛而導致心智不健全」,就可以了。
  
  但偶爾,也有需要薄大教授自己帶孩子的時候。
  
  譬如這天,保姆請假了,簡瑤母親身體不適,簡瑤陪她去醫院,於是照顧寶寶的重任,終於無可避免的落到薄靳言身上。
  
  簡瑤離家前,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澡也洗了、臭臭也拉了、也帶孩子出去溜躂過了,薄靳言只需要照看孩子5個小時,期間喂一頓牛奶,就可以了。
  
  夏日炎炎,午後慵懶。薄靳言靠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他一般很少看電視,但是類似《天網》、《法治之眼》這種紀實偵緝節目,還是會定期看,因為可以瞭解中國國情。至於案情什麼……簡單到不必動腦子想,他忍忍也就過去了。
  
  他看電視的時候,十個月的寶寶,就在地上的爬行毯上,玩著滿地的玩具,爬來爬去,自己笑得咯咯很開心。薄靳言偶爾也會看她一眼:不賴嘛,還算獨立。不討厭。
  
  誰知看著看著,忽然感覺腳趾有些癢癢的熱熱的,低頭一看,寶寶不知合適爬到他腳邊,抱著他的腿,笑得歡天喜地。
  
  薄靳言眸色微斂:「你要幹什麼?」
  
  「抱……抱……」
  
  薄靳言:「不想抱。」
  
  「嗚嗚嗚……」
  
  薄靳言想起簡瑤離家前,「一定要溫柔對寶寶」的囑咐,決定妥協。
  
  不過,也只是折中的妥協。
  
  他把寶寶抱起來,放在自己身邊的沙發,跟自己並排的坐著:「不要亂動,看電視。」
  
  約莫寶寶還是第一次像大人一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居然真的聽話的坐著不動了,嘴角還掛著甜甜糯糯的笑。
  
  於是一大一小父女倆,並排而坐,一起全神貫注看《法治追兇》中……
  
  不過,才過了一會兒,寶寶就不安分了。灰暗的電視畫面多無趣啊,她爬上薄靳言的西裝褲,抬起頭可憐巴巴望著他:「牛牛、牛牛!」
  
  這個代號薄靳言是懂的:牛牛=牛奶。
  
  「坐好,等著。」他起身去沖牛奶。
  
  很快泡好了,寶寶又開始咯咯笑,伸手不停的要。薄靳言比劃了半天,才把她妥善放入臂彎裡,奶嘴塞進去。
  
  看著她白嫩嫩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眉眼裡也隱約有了簡瑤的清秀細緻。
  
  嗯,這麼看,倒是比剛生下來順眼不少了。
  
  而且渾身軟軟的肉,小手還捏著他的一根手指,好像小動物。
  
  寶寶雖小,卻似乎能很敏銳的感覺大人情緒的變化。喂完奶,她就趴在他懷裡,不肯走了。薄靳言捏了捏她的小臉,又捏捏圓滾滾的小胳膊,好吧,就讓你呆一會兒。
  
  於是寶寶終於如願以償,坐到了爸爸的懷裡。一大一小父女倆,繼續全神貫注看《法治追兇》中……
  
  簡瑤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走進客廳,卻發覺沙發和地上都沒有人,電視也關掉了。
  
  走進臥室,旋即失笑。
  
  一大一小,都躺在床上睡著了。
  
  只不過……跟平時有些不同呢!
  
  寶寶平時都是蜷縮啊、趴著呀,亂七八糟的睡姿。今天卻規規矩矩的平躺著。當然,肯定是被她身邊,同樣規矩睡姿的某人,嚴格糾正過了……
  
  簡瑤的心情變得超級超級柔軟,洗了個澡,也換了睡衣,在他身邊躺下。
  
  只不過他立刻驚醒了,唇角微勾,一個翻身,就壓在她身上。
  
  ……
  
  號稱睡姿最健康的薄靳言教授,自從初~夜之後,就再未健康過。因為大部分時候,他都是趴在某人身上睡的,還纏得很緊。全然將堅持了二十多年的好習慣,丟到不知哪個角落去了。
  
——————————————————————
番外——包子篇(續)
  一歲多的時候,寶寶會講的話,越來越多了。尤其是聽別人講話啊、看電視裡啊,有什麼新詞,也許她當時沒反應。過了幾天,忽然這個詞就會從她嘴裡蹦出來。
  而這兩天,她學會了一個新詞——「救命」。並且似懂非懂的,在很多場合運用這個詞。
  譬如:餓的時候——「媽媽救命!吃飯飯!」
  譬如:想出去玩的時候——「姥姥救命!出去、出去!」
  還譬如現在——
  簡瑤正在浴室給她洗頭洗澡。可是小寶寶很不喜歡濕漉漉的水流過頭頂的感覺,一直扭動掙扎中。
  這時,薄靳言正好從浴室門口路過。
  寶寶立刻光溜溜的在浴盆中站起來:「爸爸救命!」
  簡瑤失笑,薄靳言也微微一笑:「不愧是我女兒,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不就是專門救人性命的麼?
  他邁著長腿,悠悠閒閒走過來。
  寶寶一見,喜笑顏開:「爸爸救命!爸爸抱!」她才不要洗澡呢!
  然而薄靳言唇畔笑意更倨傲了,居高臨下看著她,語氣疏淡:「抱歉,我不能救你。」然後就轉身毫不留情的走了。
  寶寶呆了一下,嘴角一扁,「哇」的就哭了。
  簡瑤哭笑不得,朝著他的背影喊道:「以後不許這樣!會對她造成心理陰影的!」
  薄靳言淡淡的聲音傳來:「身為我的女兒,必須有一顆堅強的心。」
  簡瑤:「……」
  寶寶:「嗚嗚嗚……」
  ——
  自從有了寶寶,夫妻倆的二人時光,自然減少了很多。
  這晚,簡瑤好容易把孩子哄睡著了,就聽到薄靳言慢悠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老婆,救命。」
  簡瑤好笑的望著他:「你要救什麼命?」
  薄靳言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翻身壓住:「你說呢?」
  天亮的時候,簡瑤還睡得迷迷糊糊,薄靳言就在推她:「老婆,我早上想喝魚片粥。」
  簡瑤嘟囔:「我昨天可是救了你好幾次……自己去做,今天你服侍我!」
  薄靳言想起昨晚的「拯救」,頓時露出清風明月般璀璨的笑容。
  「好。你休息。」
  剛要下床,忽然見小床上的寶寶,不知何時坐了起來,瞪著大眼睛,看著爸爸媽媽。
  「救命救命!」她又喊道。
  薄靳言依舊神色自若,簡瑤卻條件反射神色微赧——難道小傢伙聽到了父母的調情話語?雖然她不一定聽得懂,但始終不太好啊……
  然而她白擔心了,因為小寶寶已經自己爬下床,急匆匆往廁所跑去了:「救命救命!尿尿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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