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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甜蹦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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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默]他來了 請閉眼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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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5:35:11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5:58 編輯

半個月後,飛往美國馬里蘭州的航班上。

    薄靳言靠在頭等艙舒適的沙發椅裡,看著身旁的簡瑤,幫自己攪拌金槍魚沙拉、往吐司片上塗果醬。一旁的傅子遇看不下去了,扶額:「你自己沒手嗎?」

    薄靳言瞥他一眼,根本不與他爭辯,繼續姿態悠然的欣賞簡瑤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簡瑤卻只微微一笑。

    而對於他這種……不說是幼稚吧,只說是源自本能的需求,她偶爾也是會滿足他的——只要小小一點付出,就能對他產生很大的激勵效果,何樂而不為?況且與有情人做快樂事,怎麼都不嫌多。

    而傅子遇相鄰位置,坐的是尹姿淇。見狀只笑笑,繼續望著窗外幽暗的夜空。想起至今生死不明的未婚夫,心頭一陣落寞。

    至於坐在最角落的安巖,則壓根不會去管同行的人,兀自打開筆記本在玩單機遊戲,消磨漫長的空中旅途。

    ……

    謝含案的進展並不順利,因為「排查富人階層」,在世界任何國家地區,都是阻撓重重的任務。且不說諸如私生子、財產轉移之類的複雜情況,光是隱形富豪的數量,就永遠統計不到。

    薄靳言和簡瑤這趟之所以去美國,是因為收到了薄靳言的博士生導師的訊息。因為謝?案令他十分關注,他也回憶起,幾年前曾經有人匿名給他寫過信,就犯罪心理學的一些觀點,提出非常尖銳偏激的觀點。他認為從信件的語氣和措辭看,非常符合謝?的畫像。而這些信件他還保存著,所以想請薄靳言到美國一趟商討。

    因為可能涉及指紋鑒定和肖像對比追蹤,安巖也隨行。他的身份其實跟薄靳言一樣,也是大學客座教授、公安部特聘專家,但不在警隊編制,所以可以作為交流學者身份出國。

    至於傅子遇和尹姿淇,都是回美國過聖誕節。尹姿淇的私人保鏢們,則保護了一行人的安全。

    ——

    已是初冬,大學校園裡落葉紛紛,校舍肅立,彷彿也沾惹了蕭瑟冰冷的氣息。

    簡瑤與薄靳言並肩而行,望著他清俊挺拔的容顏,心情頗有些柔軟。

    當你愛一個人,與他相關的任何事、任何地方,都是有意義的。連帶週遭那些陌生的異國面容,都顯得親切。

    「看什麼?」察覺到她的注視,薄靳言微斂長眸,心情愉悅的望著她。

    「這裡很不錯。」她說。

    「有嗎?」他答,「校舍太醜,人太多太吵。唯一的可取之處是犯罪心理系在全美的領先地位。」

    簡瑤:「……」

    果然,原本難得忙裡偷閒,有幾分浪漫的校園懷舊之旅的氣氛,被他破壞的一乾二淨。

    身後跟著的傅子遇卻是興致勃勃,向她和安巖介紹校園中一些知名景觀。薄靳言三人只在美國逗留兩天,就返回香港繼續查案,所以今晚大家一起吃飯。

    而他們身後跟著的,是五名保鏢。中國警方不可能隨意派警員出國保護他們,薄靳言直接讓尹姿淇安排了家裡的保鏢。

    很快到了學院辦公樓前。薄靳言停步、轉身,先是低頭,在簡瑤臉上落下輕輕一吻,而後看向傅子遇:「保護好她。」

    傅子遇無語:「你就離開幾分鐘?」

    薄靳言神色自若的答:「我跟她有承諾,查案時24小時不離開她身邊。」

    傅子遇:「你還可以再肉麻一點嗎?」簡瑤臉頰一燙,推薄靳言一把:「快去。」

    薄靳言又看她一眼,眸中升起淡淡的笑意。

    因為中美方涉及案件相對敏感,所以學院教授只願意見薄靳言一個人,避免麻煩。看著薄靳言的身影消失在辦公樓入口,餘下三人在長椅坐下等,旁邊站著黑衣保鏢,引來不少學生側目,但也平靜無擾。

    閒聊了一會兒,就見一輛香檳色的跑車,跟著一輛悍馬,緩緩從校園的林蔭道駛了過來。傅子遇微笑吹了聲口哨,便見兩輛車停在相距五十米左右的停車場邊,尹姿淇身著白色皮草,在幾名保鏢環繞下,娉婷下車——她來接他們吃晚飯。

    其實自從尹姿淇去了香港,簡瑤薄靳言很少跟她相聚過。此刻簡瑤看著她安靜的笑靨,神色卻難掩憔悴,不由得心下惻然。

    卻沒想到尹姿淇走過來,第一句話是跟簡瑤說的:「有人想跟你通電話。」

    簡瑤微怔,她卻微微一笑,看一眼其他兩個男人:「我們過去說。」示意她跟自己走到一旁去。

    傅子遇笑了:「喂喂,你弟弟特別強調,要讓她半步不離開我的視線。你打算把她帶哪兒去?」

    尹姿淇嗔他一眼:「你要不要跟過來?」

    傅子遇站起來,還真的跟兩個女人走了過去。

    簡瑤跟尹姿淇回到車上,傅子遇站在車外無所事事的四處張望。尹姿淇把一支手機遞給她。電話接通了,簡瑤吃了一驚——是薄靳言的父親。

    「伯父您好。」簡瑤客客氣氣的說。

    電話那頭的老人只淡淡答道:「你好。聽說,你是靳言的助手?」

    「是的。」稍稍一點緊張後,簡瑤的聲音恢復柔和平靜。

    「他做事永遠這麼沒交代——如果不是聽姿琪說,還不知道你們回來了。」老人說,「今晚都回家吃飯。」

    簡瑤不由得笑了:「好的,我轉告他。」

    父子間……還真是很像啊。

    ……

    她專心致志的講著電話,尹姿淇則拿著包推門下車,走向旁邊的一幢白色小建築,那裡一層有公用洗手間。兩名保鏢跟在她身後。傅子遇瞥一眼她的背影,沒太在意。薄靳言把保護他女人的職責臨時指派到他頭上,他可沒精力顧及第二個女人。而且她出入都有專人保護,也不需要旁人操心。

    而安巖還坐在原來座椅上,打開電腦,瀏覽一些資料。

    正值午後,校園裡陽光金黃,樹影斑斕。許多年輕學生來來往往,寧靜而富有朝氣。簡瑤還是第一次與薄靳言的父親通話,有些突然,但也感到愉悅。聽著老人冷淡但是又絮叨的詢問她和薄靳言的情況,她忍不住笑了。

    偶爾抬眸望去,只見相距不遠的校舍建築上,玻璃映著蕩漾的光,也不知道薄靳言跟教授談得怎麼樣了。

    ——

    傅子遇原本閒閒散散的立在車旁,忽然就看到相隔幾十米外那幢低矮建築前,人潮似乎有些異樣的湧動。

    「天!有人受傷了!」有人高聲喊道,然後很多年輕人都跑動起來。傅子遇心頭一凜,抬眸一看,卻只見建築門口地上躺著個人,旁邊隱隱可見一片疑似鮮血的痕跡。而那人衣著打扮,不正是尹姿淇?

    他頓時驚呆了,立刻往前跑去。而原本立在車旁的兩名保鏢,已經同時搶上前,急衝過去:「董事長!」不遠處的安巖也察覺到動靜,立刻站起來跑過去,同時掏出手機打電話。

    傅子遇跑了兩步,忽的一怔,腳步頓住,剛要回頭望向簡瑤,忽然就聽到微不可聞的「嗤嗤」兩聲。同時感覺到左胸、右腹位置,像是被重物狠狠撞擊了兩下。

    這是……槍擊!

    他緩緩低下頭,看到鮮血正從自己的西裝表面,慢慢滲出來。

    簡瑤正打著電話,眼角餘光忽然發覺車外似乎有些異樣,人影不斷閃動。她抬眸望去,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所有人混亂的奔跑著,而就在離車很近的位置,傅子遇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慢慢倒下來。

    她心頭悚然一驚,放下電話剛要推門出去,主駕的門卻被拉開,一個男人快速坐了進來,背影高大而修長。

    ……

    一切發生的極快,整個過程不超過1分鐘。

    ——

    薄靳言站在教授的辦公室裡,看完那幾封可疑的信件。

    直覺幾乎可以判定,這就是謝?曾經的手筆。而信紙上是否有指紋,是否可以通過郵戳等追查到他,只能稍後讓安巖去確認。

    他將信件收好放進大衣口袋,淡淡向教授告別,並囑咐他也注意安全。只是不急不緩的走在樓道裡,他從來冷寂如水的心跳,莫名有些不穩。這令他稍覺意外,順應直覺,他加快了步伐朝樓門口走出。

    還未至門口,就聽到外頭隱隱嘈雜的人聲。他瞬間臉色微變,邁開長腿就跑出去。

    燦爛的日光下,撲朔的光影中。校舍外的整片廣場,已經變得混亂而盲目。廣場邊的一幢建築旁,數人的驚詫痛惜中,尹姿淇斜臥在地上,腹部插著一把匕首。隱隱有人聲傳來:「是自殺……我看到她將匕首插~進身體!」

    而相距不遠的停車場旁,傅子遇仰面躺在地上,身體微微的顫抖著,西裝上全是鮮血。安巖正蹲在他身旁,用力按壓著他的傷口,一臉冰冷的抬頭朝薄靳言看過來。

    薄靳言的臉色已是冰寒一片。目光在尹姿淇和傅子遇身上前後一停,原地迅速轉身,一周、又一周,企圖搜尋她的身影。平時第一次,他感覺到心臟彷彿急速下墜,他清晰聽到自己急促空洞的呼吸聲。一股無法言喻的駭浪般的驚痛,超過思維和意識的速度,已朝他的心頭狠狠襲來。

    ——

    簡瑤再次醒來時,首先看到的,是一排金屬牢門。而頭頂光線熾亮,她身處一間小小的牢房中,她躺在唯一的鐵床上。而四肢重若千鈞,稍微一動,便叮鈴作響——四條長長的鎖鏈,鎖住了她。

    巨大的恐懼如同潮水,瞬間將她吞沒。她感覺到全身肌肉,每一寸皮膚,彷彿都開始微微的刺痛。那是因為恐懼,因為即將到來的、幾乎可以預見的痛楚和絕望。

    她的胸中像是被填滿了巨石,滯脹、發酸,呼吸也變得微不可聞。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再想到白天薄靳言那淺淡而笑的英俊容顏,只覺得恍如隔世。

    媽媽、簡萱、熏然。

    還有靳言。

    我……

    我可能要失去你了。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裡傳來輕盈利落的腳步聲,還有男人輕輕哼歌的聲音,越來越近。

    他……來了。

    簡瑤閉了閉眼又睜開,一下子坐了起來,臉色執拗如鐵,轉身望去。

    明亮的燈光下,他從黑暗中走來。簡單的襯衫西褲,筆直勻稱的身軀,烏黑的短髮下,是白皙的、光滑的,明顯沒有半點偽裝的清俊臉頰。而那雙雋黑澄亮的眼眸,正望著她,彎彎的含著笑意。

    簡瑤心頭猛的一震。記憶中某些畫面,閃過腦海裡。模糊、恍惚、凌亂……然後定格。然後更多的絕望,湧上心頭。

    原來她見過他。

    她見到了他的真容。

    他不會讓她活命了。

「通——通——通——」伴隨著數聲沉悶的聲響,成百上千盞燈同時打開。鋪天蓋地的刺眼光線,令簡瑤一下子閉眼,無法適應身處的這個明晃晃的世界。

    謝含卻在不遠的地方輕笑起來,聲音明快而愉悅,彷彿惡作劇得逞的大男孩。

    片刻後,簡瑤才徐徐睜眼。

    強光輝映下,她的臉呈現出一種瑩潤乾淨的白。但雙眸瞳仁宛如點墨,非常的靜。儘管站在牢籠裡,整個人卻顯得越發秀美清冽。

    謝?盯著她,緩緩斂了笑意。他邁開筆直的長腿,走到距離牢籠幾公分的地方,似乎頗有興致的望著她。

    「如此令人激動的時刻……Jenny,我多希望看到你臉上甜美的笑容。」他輕聲說。

    簡瑤依舊保持安靜。像是沒聽到他的話,她側轉目光,繞開他環顧一周。

    這大概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倉庫,四周整整齊齊堆滿了集裝箱,中間的空地,就有一個籃球場大。平整的天花板上,安裝了一排排的射燈,將這片空地照射得好像一個舞台。而她的牢籠就在舞台正中。

    前方相距數十米遠的空地上,還放著一組沙發、酒櫃、書架、電視機,以及一張床。只有黑白兩色,線條簡潔而素淨。茶几上放著半杯未喝完的紅酒、一件西裝外套搭在沙發靠背上——

    這裡儼然是他的生活起居之處,與囚禁她的牢籠比鄰。

    ……

    週遭一片空寂,只有他和她,在這無人知曉的地方,安靜相對。

    簡瑤的目光,終於無可避免的與他對上。可這雙眼,與她見過的任何連環變態殺手,都是不同的。

    「殺人機器」孫勇,那目光是空洞而嘲諷的,即使被抓獲,也沒有絲毫緊張愧疚;滅門殺手章誠,目光茫然而執拗。甚至連Tommy,他的目光都是深寂而陰冷的……他們都從骨子裡,散發出一種徹底的麻木和偏執。

    可眼前這個男人,堪稱本世紀最凶殘的連環殺手,鮮花食人魔Tommy的教父,看起來就是一名清秀挺拔的青年。那雙眼溫和雋黑,彷彿湛湛清泉。

    所以當初,他就這麼跑到她和薄靳言面前,扮演最不起眼的角色,親自開啟他和薄靳言的遊戲,卻沒有被任何人發覺。

    「想起來了?」他用近乎柔和的語調問。

    簡瑤盯著他的雙眼,沒出聲。

    那是站在孫勇那間血跡斑斑的行刑室裡,最早發現和抵達現場的一名「片區民警」,走到他們面前。當他抬起頭,寬簷警帽下,就是同一張年輕而白淨的臉。當時他的神色嚴謹而專注,向他們匯報——

    「真像『簡報』說的,我們在一間臥室找到了『殺人機器』。」

    面前的謝?突然開口,用同樣的語氣,重複了當天的話。像是能追隨她的回憶蹤跡,他的眼中升起波光般的笑意,口中的台詞還在繼續:

    「薄教授,我在床下還發現了一些血字。」

    「要對整個屋子做全面檢查。」

    ……

    後來呢?後來還有嗎?

    簡瑤抬眸,看到他笑意更深的雙眼。

    還有。

    擦肩而過的路人、把守他們小區的保安、送快遞的小伙子,甚至多次大規模搜捕行動中,從各區抽調的數量龐大的民警……他都可以輕易偽裝其中。

    他真的一直就在他們身邊。只是人海茫茫,即使是薄靳言,想找出他也難如登天。

    如果她現在能把他的真實相貌,告訴其他人該多好?安巖可以調集整個大陸、香港、美國的監控錄像,必然能發現他的出入軌跡。他再擅長潛伏偽裝,也不可能一直用假面目示人,不可能逃出升天。

    可是現在……

    「OK,餓了嗎?」他嗓音和煦的打斷她的思緒,「讓女士餓著肚子交談可不是好習慣。我們邊吃邊聊,好嗎?」

    簡瑤沒出聲。

    她想起數天前,薄靳言問李熏然,謝?為什麼一直沒殺他。李熏然是怎麼回答的?

    「事事跟他對著幹,不讓他從我身上得到一點快樂。」

    「不吃飯、不說話,任他折磨,任他怒罵嬉笑,只當他不存在。」

    還有薄靳言當時的評價:「辦法是蠢了點,不過也算有用。」

    ……

    靜默片刻,她抬起頭望著他,終於第一次對他有了回應:「好,我也餓了。」

    謝?倏的露出笑容,盯著她的雙眼,也顯得越發幽沉愉悅。

    「真是一位……」他緩緩的說,「有勇氣的小姐。」

    ——

    燈光熾亮,旁邊的組合音響,正播放著柔和的小夜曲。而整個倉庫沒有一扇窗,看不到外頭的光線,聽不到一點別的聲音,完全是個封閉的、屬於他的光影世界。

    簡瑤坐在沙發裡,手腳戴著鐐銬。脖子上被繫了一條長長的鎖鏈,宛如動物般被對待。鏈子那一頭,被謝含隨手掛在身後的衣帽架上。而他正挽起襯衣袖子,將一個擺滿食物的小推櫃,移到餐桌旁。

    紅酒、燭光、牛排、沙拉、芝士甜點……他把盤子一樣樣擺上來,又替簡瑤鋪好餐巾、擺好刀叉。簡瑤有些僵硬的坐在原地,望著他專注悠閒的側臉,靜默不語。

    就這樣下去。安靜,但是順從,不觸怒他,不表露出任何情緒。

    因為薄靳言分析過,他對男人的情感,是征服和掠奪。所以李熏然的倔強反抗,雖然遭致更殘忍的虐待,但因為沒有被「征服」,所以保住了性命。

    女人則不同,複製李熏然的做法只會適得其反。雖然此刻他看起來溫柔平靜,內心卻藏著深深的憎恨,他恨每一個女人。任何反抗,都會激起他心中那強烈的殺戮慾望。那樣他甚至都不會有耐心享受折磨她的過程,不會等到與薄靳言下一輪對決時,再丟出她的新鮮屍體給予最沉重的打擊——只要觸怒了他,他隨時可能把她毀掉。

    所以,她一定要忍。

    只是,他此刻越優雅紳士,越令簡瑤預感到,等待她的,即將是比以往受害者更殘酷的虐待折磨。因為她是薄靳言的女人,在他心裡,大概就像一道大餐,要徐徐品味。

    可她只能承受,並且要承受盡可能的久。

    薄靳言找到她之前,她一定要活著。哪怕被折磨得人如枯槁九死一生,她也要活著回到他身邊,回到所有人身邊。

    如果她真的死了……

    薄靳言就只剩一個人。

    他那樣的人,就只剩下一個,會怎麼度過餘生?他不會忘記她,他不會對任何人再提及她。他還會像曾經那樣孤獨,沒有人佔據他的人生,也沒有人陪伴他一生。

    她怎麼可以讓這樣的事發生?

    她最愛的男人,她唯一的愛人,他們怎麼可以失去彼此啊!

    這些念頭閃過腦海,簡瑤的心忽然就堅定下來。某種牢固的力量,彷彿拴住了她原本徐徐下落、埋入絕望和驚懼裡的心。

    她靜靜的望著謝?,而他已經準備好食物,在她對面坐下,動作優雅的舉起了紅酒杯。

    簡瑤靜了一瞬,伸手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送到唇邊,輕抿一口。透過晶瑩的酒杯,她看到對面的謝?,神色若有所思。

    ——

    這頓飯吃的安靜和緩慢。謝含的話語並不多,只偶爾向她介紹某道菜色,是某某酒店行政總廚的手筆。而簡瑤只微微點頭,簡短回應。

    這份沉靜,令謝含看她的目光越發意味不明,甚至中途會放下刀叉,直接面無表情的盯著她幾分鐘不說話。

    簡瑤被他凝視得有些心驚,但只低頭繼續吃,當他不存在。

    終於,這頓難熬的大餐吃完了。

    謝含站起來,繞過餐桌,走到她面前。頎長的身形、輕盈的步伐,卻只令簡瑤手心開始冒汗。她眼觀鼻鼻觀心,靜坐不動。

    他卻走到她跟前,蹲了下來,兩道清亮的目光,停在她臉上。

    簡瑤避不過了,側轉頭,與他對視著。

    隔近了看,這張臉在燈下顯得越發清秀白皙。

    兩人沉默對視了不知多久,簡瑤的心跳已經開始不穩。

    他卻忽的笑了,伸手拉開餐桌下方的抽屜,拿出一支灌有液體的注射器,再轉頭看著她。簡瑤的心倏的徹底冰涼,一隻手腕已經被他拿了起來。

    男人的手指冰涼無比,他低頭望著她纖細的青色血管,將針頭紮了進去,緩緩推入。

    「我們,開始狂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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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5:40:5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6:03 編輯

簡瑤想,她明白了謝含的秘密。

    為什麼他可以用心理術控制那麼多人?其實根本就是利用藥物,令人產生幻覺、令人精神恍惚、反應遲緩。

    此刻,她就躺在牢房裡那張冷硬的小床上,頭頂是一盞熾亮的燈光。除此之外,整個倉庫的燈都被他關閉了。她躺在這裡,就像躺在一個孤島上。而他站在黑暗中不知何處,嘴裡輕輕的哼著歌,彷彿這個世界的主宰。

    她的心跳很快,神經也一跳一跳。這是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然後她的視線就開始變得模糊,耳朵裡也嗡嗡的響。她想撐著床坐起來,手卻一滑,竟摸了個空。周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浮現很多白色的虛影。原本清晰的記憶和意識,一時彷彿也找不到了,她到底在哪裡?

    「Jenny,Jenny.」有人在什麼地方輕喚她的名字,簡瑤掙扎抬頭,卻只見人影一閃而過。是謝含?是誰?

    後來她就徹底陷入了迷失。

    全身依然很難受,但視野和聽覺卻重新變得清晰。她鬆了口氣,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遙遠而熟悉的房間——樣式老舊的組合櫃、二十幾寸的彩電、紅絨沙發。

    這是……祖父祖母的家。

    他們不是跟父親一起死了嗎?

    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男人,背對著她,坐在沙發上。他光~裸著背,背上全是一道道整齊的傷痕。

    「靳言!」她走過去,摟住了他的腰,「你怎麼在這裡?」

    薄靳言緩緩倒在她懷裡,俊容冰冷,雙目緊閉,毫無氣息。

    他死了,薄靳言死了。

    這個念頭湧進腦海,簡瑤感覺到眼眶一陣刺痛,臉頰已是一片鹹濕。她聽到一個沙啞而痛苦的聲音:「靳言!」

    她猛的睜開眼——

    眼前依舊是熾亮的燈光,模糊的視線,耳朵裡嗡嗡作響。

    不,剛才是幻覺——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守住意識的底線。可那悲痛欲絕的感覺,卻如此清晰的印在心頭。她茫茫然躺著,還能感覺到眼淚一直在掉下來……

    「呵……從來沒接觸過這類藥物嗎?反應竟然這麼快這麼強烈,真是太清純了。」有個聲音忽然在耳邊說道。

    簡瑤轉頭想看他,卻只看到黑□□一片。下意識的,她點了點頭。

    那人顯然收到了她的回應,語氣非常溫和的問:「那你想不想變得清醒?」

    想……這個字差點脫口而出,簡瑤緊咬下唇,一種腥甜的劇痛傳來,眨眼就遍佈整個口腔。她的意識彷彿也有瞬間的清醒,但瞬間又被那沉重的、濃霧般的海洋吞沒。

    那人似乎低笑了一聲。

    「血都咬出來了,真是可愛……但我知道,你是想的。」

    然後簡瑤聽到匡當輕響,有人打開了牢門。

    「我承認上次太興奮了,下手有點重。」那人的聲音透著惋惜,「結果鞭打之後,她的那塊皮膚保存得一點也不好。這次我的會控制得很好。隔著衣服,不會留下一點傷疤。」

    ——

    馬里蘭州,約翰霍普金斯醫院。

    重症監護病房。

    薄靳言站在病房門外,身後是匆匆從國內趕來的中方官員、美國FBI探員,以及傅子遇的家人、尹姿淇的母親朋友……等等等等。

    主治醫生拿著診斷記錄走出來,幾乎所有人都擁過去。薄靳言站在原地不動,轉過清冷的臉龐,盯著醫生。

    「傅子遇先生左胸的子彈,距離心臟只有3厘米。我們已經成功的將彈片取了出來。」他解釋說,「非常幸運的是,他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期,大概24-48小時會甦醒。」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薄靳言慢慢側轉目光,盯著玻璃牆後病床上,戴著呼吸面罩的蒼白的傅子遇。

    醫生接著說:「尹姿淇女士雖然刀傷到內臟,但是沒有生命危險。明天早上就會甦醒。」

    所有人都露出欣慰的表情,對醫生感激聲不斷。安巖也站在人群中,聞言神色一鬆,下意識轉頭望向薄靳言。卻只見他原本站的位置,已經沒了人。而前方走道的安全門,傳來「彭」一聲響,安巖抬眸望去,卻只見薄靳言黑色的衣袂,消失在門的背後。

    ——

    薄靳言一個人開車回了酒店。

    已是深夜,初冬的街頭,某種寒冷的氣息,彷彿已經開始入侵。城市霓虹、流浪行人,如同浮光掠影般從車窗掠過。

    薄靳言的臉,一直沒有半點表情。烏黑修長的眉像是這濃重夜色的痕跡,刻在他白皙清透的臉頰上。

    終於抵達酒店,從褲兜裡摸出門卡,打開門。房間裡昏暗一片,只有對面樓宇的燈光投影進來。他打開牆上的燈,將門卡扔在床上,看著屋內的一切,站著沒動。

    他們是昨天剛入住這家酒店的。簡瑤的箱子還放在床邊的矮桌上,拉鏈開著,露出他熟悉的一些衣物的顏色。

    地上擺著兩雙拖鞋,一大一小。沙發扶手上,還搭著一件她的風衣,米白乾淨的顏色,彷彿還染著她皮膚的色澤和溫度。

    薄靳言原地站了一會兒,脫掉外套、扯下領帶,直接就扔在地上,赤足走進了浴室。

    有的時候,熱水並不能溫暖人的血管的溫度。薄靳言靜靜站在花灑下,沖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擰關了水。就這麼走了出去。

    窗外的夜色依舊是幽深而安靜的,整個城市彷彿都陷入了光影交錯的迷夢。薄靳言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下。

    閉眼躺了一會兒,他倏的睜開那幽黑清冷的雙眸,轉頭望著一側空蕩蕩的床鋪。

    只幾秒鐘後,他掀開被子,披上外套,走進了旁邊的書房。

    這是簡瑤專程讓酒店佈置的套件,除了書桌椅子,還有張白板,方便他隨時有了靈感,隨時進來工作思考。

    此刻,他就站在這白板前,打開自己的箱子,把一疊疊的資料和照片,全拿出來。

    很快,照片貼滿了白板。

    他凝神看著,而曾經那些受害者可能的慘狀,自動在他腦海裡勾勒。

    她被當成動物一樣,用鎖鏈綁住。而謝?揮起長鞭,驅趕著她在狹小的房間裡,做著卑微、絕望卻徒勞的逃亡……她會被灌下神經類藥物,她會辨不清現實和虛幻……她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極致的痛苦……而在幾天後,謝?就會不滿足於鞭打和戲弄。女人光滑白皙的皮膚是他酷愛的戰利品,他會一寸寸將她剝落,而這個過程中,她還不會死……甚至,僅僅只是個開始。

    因為她是他的女人,象徵著他最熱烈的慾望和渴求。所以他會將她摧毀得更加淋漓盡致,直至不剩一寸皮膚、一縷毛髮、一塊血肉。謝?要令他,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失去她。

    ……

    薄靳言低下頭,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雙眼。

周圍很靜很靜。只有鮮血沿著手臂,緩緩流到指尖,滴落在地面,發出輕微破裂的聲響。

    簡瑤的臉貼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動不動。後背、腰身、雙腿,都傳來火灼般的劇痛,全身似乎已經沒有一寸皮膚屬於自己……

    可視線,依舊是模糊的。燈光、小床、欄杆,每一樣在她眼裡,都幻化成嶙峋的怪物。而腦子裡,似乎有很多聲音在講話,就快裝不下,太陽穴疼得像要爆炸。

    「瑤瑤,爸爸的座右銘,就是要頂天立地、無愧於心。」

    「姐姐,你怎麼對妖男這麼好啊!真是妖怪也有春天。」

    「簡瑤,我從來沒看他這麼在乎一個女孩子。」

    「難道你不想親我嗎?」

    「如果你每五分鐘親我一下,我可以陪你做任何無聊的事。」

    「現在,我令你感覺真實了嗎?」

    ……

    豆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眶滑出來,淌過冰冷的臉頰,淌過乾裂的唇角。那麼鹹苦,彷彿她再也感覺不到世間別的滋味。

    「噠—噠—噠—」輕盈的皮鞋聲響起,卻生生叫意識恍惚的簡瑤,全身一抖,立刻把自己縮成一團,像小動物般依偎在牆角。

    「怎麼不跑了?」謝含清朗的嗓音在背後響起,「真沒意思,前兩天你還跑得像隻兔子。」

    簡瑤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面沾滿鮮血,傷痕纍纍,不復平日白皙柔潤的模樣。好疼,可她還是緊咬牙關,用雙手抱住了頭,等待即將到來的鞭撻。

    大概是看到她徒勞而緩慢的動作,謝含在背後輕笑了一聲。

    「劈啪——」尖銳有力的聲音,彷彿撕破了週遭的空氣。然後那熟悉的火辣辣的劇痛,再次狠狠落在她的腰上。

    簡瑤眼前一黑,幾欲暈厥,身體裡更是翻江倒海的疼,彷彿所有內臟都被這一鞭子抽得挪了位。

    這無窮無盡的痛苦,什麼時候才是結束?怎樣才能結束?

    ……

    「OK.」一雙手將她從地上抱起來,面朝下放到了那血跡斑斑的小床上,動作輕柔無比。

    「想不想讓這一切結束?」他輕聲問,彷彿每個瞬間,都能洞悉她的內心。

    簡瑤哽咽著,沒有回答。她的視線依舊是恍惚的,隱隱約約間,看到自己的手指扣在床單上,握緊、再鬆開;握緊、再鬆開……一遍一遍,這樣她的精神,還能有一點點的集中。在那片混亂的海洋裡,提醒自己,不可以被他主宰,不可以放棄生命。

    「寫下來。」他的嗓音卻像是痛苦世界裡唯一的天籟,動聽而蠱惑,「想結束嗎?只要你把感覺寫下來。如果不是因為薄靳言,你本來可以做一個普通的、快樂的女孩,有正常人的生活,又怎麼會有今天的痛苦?」

    陣陣酸意泛進簡瑤心頭。是的,如果不是薄靳言,她的人生不會這樣。她會活在那個陽光燦爛的正常世界裡,又怎麼會看到這些深不見底的黑暗?

    淚水再次滿溢,浸潤她深陷的眼窩。謝含的話,令她心中只反覆默念一個名字:薄靳言、薄靳言……

    「難道你不想告訴他嗎?你在這裡有多痛苦。你已經快受不了,可這只是個開始。」謝?盯著她蒼白的臉,緊咬的下唇,他眼中的笑意越發的深,聲音卻彷彿跟她同樣哀痛,「告訴他,你要離開他。只要跟他沒了關係,又怎麼會有人折磨你?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放棄吧,放棄了一切都會好起來。明天一早,你就會躺在公立醫院的病床上,一切都會結束,只需要一封給他的信。」

    簡瑤渾渾噩噩抬頭,卻只看到謝含模糊而英俊的笑臉。然後手中被塞了一支筆。

    「寫下來。」他輕聲哄道,「你會離開他,一切就會結束。再不會有痛苦,你會獲得新生,我會馬上就放了你。」

    簡瑤恍恍惚惚看著眼前的紙筆。

    只要寫一封信,離開薄靳言,這個人就會放過自己?

    只需要一封信?

    纖細的金屬筆尖,輕輕劃過紙面,已寫下兩個最痛的字——

    「靳言:」

    血肉模糊、關節已有些變形的手指,驟然握緊了筆,停在紙面上方。簡瑤無聲流淚。

    「怎麼不寫了?」他的聲音依舊柔和,卻隱隱透出冷意。

    簡瑤手指一鬆,筆滾落在床單上,留下一排狼藉的黑點。而她低下頭,埋在自己的臂彎裡,心臟部位疼得不能自已。

    不,不能寫。再難熬再痛苦也不能寫。

    他在騙她。

    寫下這封痛苦的分手信,他就會立刻殺了她。因為那不是分手信,那是她的遺書,一封毀掉她和薄靳言愛情的遺書——那才是他要的東西,他很清楚怎樣才能給薄靳言最沉重的打擊,不僅僅是讓她死去。

    忍,必須忍。

    她還要,活著去見他啊!

    毫無疑問,這份沉默、虛弱卻堅定的抗拒,令謝?的臉色緩緩沉了下來。

    冰涼的手,悄無聲息的撫上了她的胳膊,男人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她尚算完好的、玉脂般的一塊皮膚上,輕輕摩挲著。

    「是我做的還不夠嗎?」他輕聲問,「才讓你以為,還可以不聽話?」

    平靜,卻冰冷的語氣,令簡瑤的心臟驟然一縮。

    他生氣了。

    她終於無可避免的激怒了他。

    「呵……」他輕笑著,那笑聲越發令她毛骨悚然。而滯留在她皮膚上的手指,更是緩緩加重了摩挲的力道,帶來隱隱的痛感。

    「那我們換一個方式。」他說,「也許這個時候給Simon送一份禮物,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的手沿著她的軀體慢慢滑動,撫過胳膊、撫過脖子和肩膀,最後落在她的背上。

    「嗤——」布料破裂的聲音,微涼的空氣,更加深了埋藏在皮膚深處的鈍痛。

    「這裡保持得很漂亮。」他輕聲歎息,「一點傷口都沒有,跟我向你承諾的一樣。」

    簡瑤全身都隨著他指尖的滑動觸碰,開始顫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

    傅子遇從昏睡中甦醒,已經是兩天後。又過了一天,才能勉強開口說話。

    他依舊躺在重症病房,醫生嚴格控制探望人數和時間。這天剛醒沒多一會兒,簡短的見過了家人,護士卻來告訴他:安巖想見他。

    「好。」他虛弱的同意了。

    因為他知道,一定跟薄靳言有關。

    從他醒來到現在,薄靳言一直沒出現。他也不需要出現,因為現在營救簡瑤,才是最緊要的。

    想到簡瑤,傅子遇的心狠狠一疼。

    那麼,安巖來找他幹什麼?

    午後陽光如薄紗瀰漫,照在極其雪白的床鋪上,有種恍然的不真實感。因為過度失血,傅子遇的臉色始終蒼白如紙,朝床邊的安巖露出個勉力的笑容。

    幾天不見,昔日淡漠內斂的清秀小伙子,此刻下巴卻長出了青黑的鬍渣,神色也顯得執拗而凝重。

    「他已經把自己關在酒店三天了。」安巖說,「不進不出,不接任何人電話,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麼。」

    傅子遇怔住了,嘴唇動了動。

    只這簡單的幾句話,就令病房陷入了沉寂。安巖不再多言,傅子遇也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傅子遇才問:「有……簡瑤的……消息嗎?」

    安巖臉色又陰鬱了幾分:「沒有。」

    偌大的美國,要找一個失蹤的女孩,談何容易?更何況對方還是犯罪策劃極其精密的高手。

    其實薄靳言閉門不出,中美警方都沒有什麼微詞。因為本來能做的畫像都已經全做了,甚至連姓名身份DNA,前期都被薄靳言核實確認。剩下的就是探員們的工作,追蹤通緝到這名罪犯。

    「即使是犯罪心理天才,也可能救不回自己的女朋友。」FBI那邊的資深探員這麼說,「我想Simon也許需要時間,來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現在的局面,令安巖的心情也無比的堵。來找傅子遇,是因為他或許是唯一一個,能讓薄靳言從房間走出來的人。

    ……

    「他……不接受。」傅子遇輕聲說。

    安巖微怔,不知道指的是什麼。傅子遇的臉色卻露出悲憫神色。

    他瞭解自己的摯友,那個桀驁又純直的男人——失去簡瑤這件事,薄靳言永遠都不可能接受。

    哪怕此刻簡瑤已經死了,他也不會接受。

    而現在,他又回到了一個人的世界裡。他在想什麼?如果簡瑤真的死了,他的將來又會如何?

    傅子遇靜默片刻,低聲說:「替我……打電話……給他。」

    安巖點頭,拿出手機撥好號碼,放到他耳朵邊上。

    電話響了大概十幾聲,安巖已經微蹙眉頭,傅子遇的神色卻依舊不變,仔細聆聽著,眼睛望著前方。

    「噠」一聲輕響,終於被接起了。

    「靳言?」傅子遇的聲音很是沙啞。

    那頭靜默了好幾秒鐘,才答道:「子遇。」

    這時,安巖卻忽然看到,傅子遇愣了一下,臉色也有些變化。然後他抬頭看著他:「安巖……你先……出去。」

    安巖點點頭,把手機遞到他手裡。轉身走向門口,緩緩帶上房門時,一抬頭,卻愣住了。

    傅子遇依舊維持著平躺的姿勢,一隻手臂勉強僵硬的拿著手機。但那英俊而蒼白的臉上,卻有一滴眼淚,無可抑制的滑了下來。

    這名醫生、薄靳言唯一的好友,那天在他中彈倒地、生命垂危時,只低喃著「簡瑤……保護好……」,卻沒有掉眼淚;動完手術,今天應當是麻藥藥效過去會劇痛無比,他也沒掉眼淚。

    可在聽到薄靳言聲音的剛剛,他卻一下子掉落淚來。

    安巖徐徐把最後一點門縫掩上,輕手輕腳守在門口,沒有出聲。

    然而,此刻的他並不知道,直到整個案件結束後,他才明白了傅子遇此刻突然掉淚的真正原因和含義。

    而同一時刻,城中Marriott酒店,頂層套房中。

    薄靳言已經換上純黑西裝,身影孤直的站在落地玻璃前。窗外,昏黃落日為他的臉塗上黯淡的光澤,而他握著手機,修黑雙眸俯瞰著腳下的城市。清俊如玉的面容上,只餘冰冷的靜默。

    ——

    簡瑤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趴在一個冰冷的鐵架子上。衣服褲子都還在,但後背卻是涼颼颼的暴露在空氣裡,四肢更是被鐵鏈牢牢綁住,動彈不得。

    這樣的情形令她一陣膽寒。抬眸望去,周圍光線柔亮,她被推出了牢籠,放在一片空地上,彷彿一條砧板上的魚。

    她用力咬了咬乾裂的下唇,刺痛傳來。

    大腦很沉,但意識、視線和聽覺都是清醒的——他停止了對她注射藥物。是因為他的興趣,已經從鞭打追逐,轉移到了……剝皮嗎?

    簡瑤的眼眶慢慢滲出淚水,卻努力忍住,不讓自己發出太重的抽泣。可這一丁點的聲響,都逃不過那人的耳朵和眼睛……身後不遠處傳來動靜,有人從沙發裡起身,哼著歌走了過來。

    「終於醒了。」他在她身旁站定,手上拿著什麼東西,輕輕互相碰撞著,發出清脆的金屬聲。簡瑤即使不看,也猜得出那是解剖刀具。

    冰涼的手指,再次沿著她修美光~裸的背,緩緩滑動。

    「我要開始了。」他低頭在她耳邊輕喃,「不過,我還為你準備了佐餐調味料,這樣……也許你和我,都會更興奮更快樂。」

    簡瑤被綁在鐵架邊緣的雙手,緊緊握住橫桿。而背部也被一陣顫慄席捲而過。

    可她沒想到的是,謝含所謂的「調味料」,竟然是有關薄靳言的影像。

    謝含拿著兩把精緻鋒利的小刀,慢悠悠的走到她視線前方,不知摁了哪處,掛在半空的液晶屏幕亮了起來。

    是新聞。女主播正語速極快的講著:「著名華人犯罪心理專家薄靳言教授的女友簡瑤小姐,被鮮花食人魔1號綁架已有四天。警方表示,正在全力搜捕嫌疑犯謝含的蹤跡。而我們可以看到,第四天,薄靳言教授依舊呆在酒店房間,拒絕與外界有任何交流……」

    簡瑤的心倏的一疼,只見畫面裡閃過他們之前下榻那間酒店的外景,全玻璃大廈外牆反射著落日的餘暉,金碧輝煌、一片寂靜。

    簡瑤眼眶中的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而這反應顯然取悅了謝含。他微笑走到她身旁,抬頭跟她一起看新聞。而他的聲音,是充滿了讚歎的:

    「越是天才、越是驕傲的男人,遇到他們不可能戰勝的人,遇到無法承受的挫折,就會跌得更狠。」

    他轉頭看著她:「你對他很重要。我想等他收到你的皮膚,事情就會變得更好玩。你說,他會不會更加自責痛苦,再也無法原諒自己呢?」

    簡瑤緊咬下唇,全身都開始微微顫抖。而這時,謝含的一隻手,輕輕按上了她的後頸,壓制住她的顫~栗,而另一隻手緩緩落下,簡瑤感覺到冰冷的刀鋒,細細緻致的觸到了自己的皮膚上……

    靳言……救我。

    靳言,救我啊!

    「頭條新聞!」女主播清亮的聲音,驟然打斷簡瑤幾乎沉淪的思緒,也打斷了謝含手中的動作。兩人同時抬頭,卻只見晃動的鏡頭、叢生的野草和持槍奔跑的警衛。

    謝含臉色微凝,站直了盯著屏幕。主播略顯急促的聲音傳來:「……我們剛剛得到消息,鮮花食人魔2號Tommy,大約18小時前,從鵜鶘灣監獄越獄。目前監獄方、FBI都拒絕對此發表評論。州警署和聯邦調查局,已共同派出大量警力,沿著他的逃亡軌跡追蹤……」

    畫面切換到演播室,女主播神色凝重:「……據傳,Tommy在監獄地板上,用鮮血留下了『復仇』這個詞。他的『復仇』指向的是誰?是剛剛失去愛人的薄靳言教授嗎?目前,兩名鮮花食人魔都已活躍在監獄外,他們是否會重新聯手,是否會製造新的案件……」

    簡瑤呆呆的望著屏幕,謝?卻把解剖刀往旁邊桌子上一丟,發出清脆的聲響。

    「Oh……Shit!」他盯著屏幕,臉上慢慢浮現意味不明的笑容。再也沒看簡瑤,轉身腳步聲迅速隱入黑暗裡。

    簡瑤一個人趴在架子上,周圍再次恢復絕望般的安靜。她一直抬頭望著屏幕,內心重新燃起久違的希望,可又與深深的絕望無助交織在一起。

    是他嗎?

    是他出其不意兵行險招,利用Tommy做餌,想要誘捕謝含?

    還是Tommy真的越獄復仇,他將腹背受敵更加舉步維艱?而他們再難有重逢之日?

    她一直看一直看,直至電視裡再也沒有與薄靳言相關的消息。她低下頭,臉貼著冰冷的鐵架,眼淚大滴大滴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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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5:45:1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6:10 編輯

「嗨,傑克。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

    謝含坐在沙發裡,看著今早剛送到的《華盛頓經濟報》。在分類廣告欄裡,他發現了這麼一條信息。這令他露出略顯興奮的笑容,拿起報紙起身,走向通往地下的樓梯。

    這是一幢處於小鎮郊外的別墅,地下部分曾經是南北戰爭時的倉庫,如今則是他的小小逐樂園。

    他踩著輕快的步伐,從黑暗中走向光亮處。遠遠便看到簡瑤還以相同的姿勢,趴在解剖台上一動不動。

    「噢……」他輕歎一聲,把報紙放在一旁的沙發上,走過去,解開她四肢的鎖鏈,把她抱了起來。

    簡瑤全身縮成一團,因為後背在空氣裡暴~露太久,手腳都是冰涼的,臉色白得像紙。她動也不敢動,任由他擺佈,心裡卻怕到了極點。再多一點威脅,她也許就會崩潰。

    謝含的動作卻十分輕柔,將她放在寬大舒適的沙發上,又想了想,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搭在她的肩頭。這才在她身旁坐下,非常自然而然的摟著她的肩膀,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這一下,只親得簡瑤魂飛魄散。他卻毫不在意,拿起一旁的報紙,開口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想先聽哪一個?」

    簡瑤強忍著心頭那顫~栗不已的感覺,啞著嗓子輕聲答:「……壞消息。」

    他微微一笑,把刊登著分類消息的那頁報紙,送到她面前:「的確是我們的小Tommy回來了。」

    簡瑤的目光循著他的手,緩緩望過去,心倏的一沉——他這麼篤定,必然是因為這樣的分類消息,是他和Tommy過去的秘密聯繫方式,旁人無從知曉和模仿。

    靳言……你真的要腹背受敵了嗎?

    太糟了,太糟了。

    謝含自然能看懂她的表情,唇畔笑意更深:「別難過,我還沒說好消息。」他將報紙往茶几上一丟,身子往後一傾,靠在沙發裡,十分舒心暢意的姿態。簡瑤大氣也不敢出,只低頭等他開口。

    「對你而言的好消息是……」他懶洋洋的道,「Simon依舊可能是這一切的操縱者。」

    簡瑤心頭一震,就聽他繼續說道:「Tommy,是玩不過Simon的。或許是他自以為逃脫了,其實卻在Simon的全面掌控中,也不無可能。」

    簡瑤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悄無聲息的收緊,但沒有出聲。謝含卻又笑了,將她一隻手拿了起來,只令簡瑤全身一抖。他卻自顧自看著掌心那血跡斑斑的女人的手,目露讚歎。

    欣賞了好一陣後,他才開口說:「別緊張。知道我會怎麼做嗎?」

    簡瑤沉默。

    他低笑了一聲,逕自說道:「無論Tommy對我發出任何訊息,無論他是死是活,我都不會有回應。我們可憐的Simon先生,冒天下之大不韙,下了這一步險棋,卻得不到任何線索和機會,又該怎麼辦呢?」

    ——

    謝含與她「分享」完這些消息,又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電視,而後禮貌彬彬的對她道了句「晚安」,就再次起身,走進黑暗裡。

    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關門的聲音。簡瑤還坐在沙發裡,頭頂是熾亮的燈光,週遭再次恢復死一般的寧靜。

    看來他真的是很愉悅,甚至忘了把她關回牢籠裡。

    但這也沒什麼區別。

    簡瑤拿起茶几上的濕紙巾,踟躇走到一旁的洗手池前,靜靜的、慢慢的擦拭身上的血痕傷口。劇痛再次被喚醒,但她已然麻木。只盯著鏡中枯槁虛弱的女人,緩慢重複清洗的動作。

    她跟謝含一樣,不知道薄靳言到底要做什麼。但她知道的是,他的第一步棋已經起了效果——至少現在,謝含的注意力全部被Tommy吸引,對於剝皮虐待她,似乎也失去了熱度和興趣。

    可是靳言,謝含他心思極深。接下來你會怎麼做?他的注意力,又能被這樣轉移多久呢?

    ——

    謝含上樓之後,首先坐到電腦前,將有關Tommy的最新消息,又快速瀏覽了一遍。而後他靠在沙發裡,望著窗外靜謐的田園夜色,頗有些意興闌珊。

    他的目的,是得到薄靳言。這個跟他同樣優秀而驕傲的男人,世上唯一可以與他比肩稱為夥伴的男人。幾次交鋒、各有勝負,更驗證他這個選擇的正確性。

    要得到這樣一個男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摧毀他。把他打到人生的最低谷,等待他最脆弱的時分……然後,一舉捕獲。

    他堅信薄靳言會臣服於自己。因為他們倆的本質,是如此的相似。罪惡的軀體,不屈的靈魂——他是如此瞭解薄靳言,甚至勝過他自己……呵,天使與惡魔僅一線之差,一旦薄靳言心中的惡魔覺醒,就會永遠屬於他,永遠不會離開他。

    至於簡瑤……不得不說,這個女人擾亂了他的計劃。本來,肢解她作為禮物送給薄靳言,的確會帶給他沉重的打擊。但在謝含看來,還不夠。

    一份情真意切的遺書、寫滿女人的所有痛苦折磨悔恨,寫滿女人對這份愛情的恐懼,才是徹底將薄靳言打入地獄的致命武器。

    只可惜這個女人的堅韌,超乎了他的預料之外。都快一星期了,明明24小時意識渾渾噩噩、眼淚也掉個不停,卻死活不肯寫遺書。謝含已經快對折磨她這件事失去了興趣。而且他有預感——即使真的剝了她的皮,她也不會寫。這一點,倒跟曾經被他囚禁過的薄靳言、李熏然一樣,固執得讓他氣憤,但是又令他興奮又喜愛。甚至都有些捨不得殺她了。

    不過……現在他又有了新的樂趣了。

    他低頭又看向那份報紙,目光落在「禮物」二字上。

    Tommy所指的禮物是什麼,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他嫉妒薄靳言,他要殺了薄靳言,作為禮物送給自己。

    這個傢伙,對自己的精神導師充滿了熾烈的崇拜和喜愛,根本無法容忍被薄靳言替代。殺了薄靳言,他就依然是精神導師的唯一夥伴。

    謝含低聲嗤笑出聲。

    可是Tommy,你怎麼會是薄靳言的對手?你已經被我淘汰,注定死路一條。

    不過,這場遊戲進行到這裡,加入了新的角色,又會有什麼驚喜呢?

    他可以暫時休息一程,坐山觀虎鬥,觀看他們的賣力表演。

    ——

    兩天後,清晨。

    謝含坐在餐桌前,吃著精緻的早餐。手邊照例是一份《華盛頓經濟報》。

    全吃完之後,他又用餐巾擦了擦嘴,喝了口清水,這才拿起報紙,翻到分類消息欄。

    果不其然,Tommy的消息再次出現了。

    「親愛的,我依舊是你唯一的朋友。」按照報紙印刷時間推算,這條消息至少刊登於8個小時前,這意味著,Tommy在那個時候依然是自由的——至少Tommy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謝含微微一笑,將這報紙放到一旁的書桌上。那裡已經放了一疊這幾天的報紙。每天都有Tommy的訊息。

    噢……Simon,Tommy,螳螂和蟬,沒有得到我的回應,你們是否各自失望著呢?

    他又坐到沙發裡,打開電視,瀏覽新聞。

    八國經濟峰會、總統票選進展、颶風席捲路易斯安那州……這個世界枯燥而乏味,他索性同時打開監控錄像,地下樂園裡,簡瑤正蜷縮在沙發裡,安靜得像一隻小貓。

    謝含不由得笑了,盯著她,端起紅酒杯喝了一口。正看得入神,新聞女主播沉肅的聲音,卻在這時突兀的插入他的思緒:

    「現在播報,有關『鮮花食人魔』案的最新進展……」

    謝含的目光移回電視機畫面上,只見畫面下方,打著道黑色橫條,醒目的一行白字:

    「爆炸新聞:殺人魔Tommy向電視台寄送秘密包裹。」

    包裹?

    這唱的是哪一出?

    事態的發展,似乎超乎了他的預期之外。

    謝含放下酒杯,眼睛緊盯著屏幕。只見女主播的神色極為凝重,但又似乎跟平時有些不同。她清晰說道:「你現在收看的,是本台~獨家新聞。10分鐘前,我們收到了署名Tommy的快遞包裹。這份包裹自鵜鶘灣監獄所在的新月市寄出,裡面只有一個U盤。下面你將看到的,就是U盤裡存放的視頻內容。不得不說,這是一段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的視頻。我想它也許會震驚整個美國,令FBI和中國警方蒙羞。」

    稍一停頓,她說:「請大家跟我一起觀看。這是兩年前鮮花食人魔案件過程中的一段視頻。畫面中的主角,是現任中國公安部特聘專家、前FBI行為分析顧問、馬裡蘭大學名譽教授薄靳言,Simon。」

數天之後,當簡瑤被FBI探員從這魔窟中救出,再回望這一段經歷,只覺痛不欲生。而再一深想,又覺得世事如棋峰迴路轉。

    而當執棋人深不可測,她和其他人身在其中,哪怕罪惡滔天如謝?,也開始料不到,棋局究竟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而這一切一切的轉折,就是從Tommy越獄開始,從他將自己偷偷藏匿的視頻寄送給電視台,向整個美國公開播放開始。

    ……

    午後,地下倉庫。

    沒有陽光,也早已沒有時間概念。簡瑤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看著謝含佈置鮮花、燭光和餐桌。

    看得出來,他心情非常的好。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宛如彬彬有禮的優雅紳士,甚至還送了束嫩黃的雛菊給她,就放在沙發上。

    簡瑤全身的細胞彷彿都微縮著,整個人也顯得靜默、黯淡、纖弱。而謝?看一眼她,卻只淺淺一笑,在她對面坐下。

    「用餐愉快。」他含笑說。

    簡瑤靜默一瞬,拿起了筷子。剛觸到碗中晶瑩的米飯,就聽到他「噢」了一聲。簡瑤的手微微一抖,筷子就戳到了桌布上。

    謝含盯著她的手,笑意更深:「還沒向你介紹我們今晚的節目。又要見到Simon的影像了,高興嗎?」

    簡瑤突然心生不詳的預感。放下筷子,沒出聲。

    謝含卻站了起來,邁開長腿走到她身旁。這種靠近,令簡瑤全身泛起熟悉的冷意。他卻姿態自若的把手往她肩上一搭,輕聲說:「我知道,你是個很有修養和內涵的女孩。很高興與你分享我的感覺。」

    他居然開始侃侃而談,真如薄靳言之前所斷定的,喜怒無常。

    「人們常說,螞蟻能戰勝大象。最小的卒子,在關鍵時刻,反而有逆轉局勢的作用。沒想到,我們的小Tommy,這一次,也有了出人意料的表現,帶給我們驚喜。」

    簡瑤聽得越發心驚,因為情緒起伏,被藥物控制多日的大腦,彷彿也開始陣陣作痛。

    只聽他繼續說道:「我沒想到,他竟然一直把這段視頻保存在獄外,這次作為殺手鑭丟出來。當然,我很清楚他的想法——只要播出,就會令薄靳言身敗名裂。這才是他送給我的禮物——毀了薄靳言,我就得不到他。

    可是我只能說,Tommy低估了薄靳言,也低估了我——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把薄靳言推到絕路,就等於……推到了我身邊啊。」

    簡瑤紋絲不動坐在他的身旁,心情卻越發難受。靳言,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謝?忽然直起身子,走回了座位,施施然坐下,笑意吟吟盯著她。

    「聽不懂?」

    簡瑤咬唇不語。

    謝含笑得更加愉悅,拿起桌上那束雛菊嗅了嗅:「或許換個說法,Simon……有個秘密。這個秘密,只暴~露在兩年前的地窖裡,只有我知道,Tommy知道,連Simon自己都不知道。

    而現在,他犯了致命的錯誤——放Tommy出來做餌。現在,Tommy將這個秘密公之於眾。我想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掌控。」

    簡瑤聽得心亂如麻,秘密?薄靳言會有什麼秘密?不可能。這是否是謝?想要誘騙自己的另一條計謀?一定是。

    她一定得保持頭腦清醒,把握住自己。

    正這樣想著,謝含已經按下了遙控器開關,轉頭望去。他像是自言自語般,用略顯陶醉的語氣,低聲說:「請仔細欣賞——這才是我想要得到的。本世紀犯罪史上最偉大的時刻即將到來,這是所有連環殺手的狂歡盛宴。」

    簡瑤聽得心驚膽戰,儘管反覆告誡自己這是他的陰謀圈套,可無法阻擋的恐懼直覺,卻令一顆心再次跌跌跌跌,跌到即將到來的絕望谷底。

    ——

    短暫的黑屏後,畫面驟然亮起。那是一間狹小的牢房,只有一盞孤燈、一張方桌。

    一個男人,赤~裸上身,坐在鏡頭前。那寬闊而精瘦的腰身,以及滿背鮮紅整齊的疤痕,令簡瑤輕易辨認出,那就是薄靳言。他的手腳都帶著鐐銬,顯然是被囚禁在這裡。

    然後他抬起了頭。

    依舊是那張清俊白皙的臉頰,只是比現在要削瘦許多。頭髮也很長了,一直凌亂的垂到耳後。

    可這個薄靳言,又跟她心裡的男人有些不同。

    表情……他的表情!

    修長漆黑的眉眼,寫滿玩戾和冷酷。那神色也是嘲諷而不羈的。

    這是為什麼?

    然後他忽然拿起了桌面上一把小刀。刀鋒上全是鮮血,他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然後雙眸那冷酷的色彩更重。

    然後他開口了:「Tommy.」

    簡瑤的心突然就抖了一下。

    這聲音……這聲音……怎麼會這樣?

    Tommy當時大概就坐在鏡頭外,薄靳言盯著前方,眼中竟露出一絲妖邪的笑意。

    「我不是Simon那個蠢貨。」他把玩著手裡的匕首,熟練得彷彿用刀老手,「我是Allen.(艾倫)」

    簡瑤的腦子「嗡」的一下,周圍那麼靜,只有薄靳言不急不緩的聲音。可她的心,就這麼無聲的、狠狠的揪了起來。

    同一個人,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嗓音。平時薄靳言的聲音低沉醇厚,而這個聲音卻更沙啞,音質也更細亮一些。聽起來完全是兩個人,而且講英語的口音都不一樣。

    可這怎麼可能?

    第二人格……Allen?

    而畫面裡,自稱「Allen」的薄靳言,已經噙著笑意繼續開口了:「我殺過的人,遠比你的多。」

    「你們這場幼稚的遊戲,不該把我也扯了進來。」

    「我不喜歡中途喊停。如果你能徹底殺死Simon的意志,讓這具身體完全屬於我——我也加入。」

    ——

    同一天,這段視頻,在美國各大電視台、網絡瘋狂播放、轉載。

    就像那位女主播所預言的,這段視頻,震驚了美國。但這種震動,起初是沉寂的、憤怒的、無聲的。所有人都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天使和惡魔,原來本是一人。

    Allen在視頻裡,還承認了一系列連環殺人案是他所做。而這些案件,都是在美國懸而未破的。他精準的講出了作案細節和手段,而這正是警方一直苦苦頭疼的東西。

    ……

    FBI行為分析科辦公室裡,所有人都盯著電視直播,看著昔日同事,判若兩人的邪魅容顏。有人低聲罵了句:「Shit!」

    馬里蘭州的醫院裡,傅子遇躺在病床上,盯著筆記本電腦上的視頻片段,眼眶有些發紅,表情執拗而沉默。而站在一旁的安巖,靜默如同一座雕塑,一動不動。

    更多的電視機前,昔日鮮花食人魔案和那些懸案的受害者家庭裡,人們盯著電話畫面,露出憤怒而不可思議的表情。

    而同一時間,Marriott酒店的大樓下,無數媒體記者已經蜂擁而至,被保安和警員攔在樓下。但這阻止不了他們的燈光閃爍,全對準了遙遙的頂層套房——薄靳言居住的房間。

    卻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伸手挑開窗簾,出現在落地玻璃前。他似乎朝樓下凝視了一會兒,又放下窗簾,轉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

    視頻已經播放完畢,簡瑤坐在原地,全身發冷,心亂如潮。

    這反應顯然取悅了謝含。他也拿起了筷子,一副享受大餐的姿態。

    「驚訝嗎?」他說,「這不怪你。雖然你是Simon的女人,但連Simon都不知道Allen的存在,你又怎麼會知道。」

    簡瑤胸口滯澀無比,動了動嘴唇,卻是無聲。

    謝含看著她,忽然又笑了。夾起一塊肉,放到她碗裡:「其實是很明顯的事。我想,Simon從來沒跟你說過,他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吧?被父親殺死封在別墅的水泥牆裡,只有Allen記得,Simon卻全忘了。他們是同一個人,卻承載不同的人格和記憶。

    我想他也沒跟你說過,被囚禁期間的遭遇。即使在Simon心裡,那些記憶也是不堪回首的。噢……他其實並不像你看到的那麼堅強,所以才會分裂成兩個人。

    我想想……還有什麼呢?是不是他經常晚上不睡覺走來走去?」

    簡瑤怔怔看著他,又聽他說道:「是的,那個就是Allen.他只是把自己隱藏了起來,不讓Simon發現。」

    簡瑤的心越揪越緊,被藥物腐蝕多日的大腦,再次開始昏沉發疼。她眼前一黑,摀住了額頭,卻見對面的謝含,盯著定格的電視屏幕,用近乎讚歎的語氣,低喃:

    「Hi,Allen.

    終於要回來了,我最偉大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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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一片深黑寂靜,簡瑤躺在冰冷的小床上,這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的手輕輕抓住身下床單。那是謝含今天新給她換的,聞起來還有清新柔軟的氣息。但這氣息卻只令她倍感思念。

    思念媽媽,思念妹妹,思念熏然,更思念薄靳言。

    在這個不知日夜朝夕的時分,我愛的男人,你在哪裡?

    臨睡時分,謝含又給她注射了一管藥物。她的手腕已經密密麻麻都是針孔。但奇異的是,她沒有馬上產生那些光怪陸離的幻覺,某些甜蜜酸澀的記憶片段,卻不受控制的清晰湧進腦海裡。

    那是某個寧靜的深夜,她和薄靳言坐在沙發裡。那還是她第一次親暱的觸碰他,她的手指輕撫過他平坦小腹上的凶險傷痕,淚水如愛意般滿溢。

    那時他是怎麼說的呢?

    柔和如水的燈光裡,他的俊容清俊而璀璨。明明語氣已有幾分心疼和懊惱,神色卻依舊倨傲自大。

    「如果知道會讓你哭,我是不會給你看的。」

    如大提琴般低沉動聽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還有他的呼吸,溫熱而清冽,徹夜纏繞在她的皮膚上;他的每一次觸碰,堅定、溫柔,有的時候還會帶著幾分輕~佻和好奇……簡瑤只覺得全身每一寸皮膚,彷彿都沉醉在這令人心碎的幻境裡,下意識用雙臂將自己抱得更緊……

    突然,那如空氣般存在於她身邊的親□人消失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沙啞而低醇的聲音,彷彿咒語般,響徹她渾渾噩噩的大腦。

    「摧毀他的信念、殺死他關心的人、搾乾他的身體。」男人的聲音裡有冷漠不羈的笑意,「我會是活下來那一個,唯一的Allen.」

    不!

    簡瑤痛苦的伸手按住自己的頭,緊咬住乾涸的唇。

    不,她不信。薄靳言不可能有第二人格,不可能殺過人。堅韌如他,強大如他,哪怕始終行走在黑暗的世界裡,他的心,也是澄澈而乾淨的。

    她的薄靳言,唯一的Simon。哪怕天昏地暗下一秒就是生死永隔,她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相信他,等待他。

    他一定會打開這地獄,將她拯救。

    ……

    「彭——」一聲電流的輕響,刺眼的燈光令簡瑤伸手擋住了眼睛。原本恍惚的意識,彷彿也隨著光線驟亮,驚醒了幾分。

    而身後不遠處,又響起那熟悉而輕快的腳步聲。

    簡瑤心神一顫。

    他,又來了。

    ——

    燈光白亮如晝,咖啡的香氣飄蕩在空氣裡。簡瑤被迫從牢籠裡起身,又坐到了沙發裡。

    謝含一直維持著好心情。哼著歌,慢條斯理的煮好咖啡,端到她面前,還放上了一個精緻小勺。

    簡瑤臉色蒼白,坐著沒動。謝含站在一側,端起另一杯咖啡,輕抿小口,微笑:「不喝就挨鞭子。」

    溫柔清亮的嗓音,彷彿真的只是在禮貌的勸說。

    簡瑤心頭一陣滯澀難受,牙關一咬,端起咖啡,慢慢喝了起來。他卻在旁低聲一笑,只靜靜盯著她。

    待她喝了一小半,他忽的「啊」了一聲,眸光湛亮:「忘了跟你說,裡面還加了東西。」

    簡瑤動作一滯。

    眼前這個男人,是真正的食人魔。一股難以阻擋的噁心感,瞬間翻上心頭。她低頭就對著腳邊的垃圾桶,大口大口嘔吐起來。

    可這反應卻把謝含完全逗笑了,他言笑晏晏看著她把膽汁都快吐出來,才不緊不慢的說:「你以為是什麼?我加了奶昔。」

    簡瑤深吸一口氣,拿起桌上的紙巾擦了擦嘴角,緩緩抬眸,與他對視一眼,而後繼續靜默不語。

    薄靳言說得沒錯,這人是極其不穩定的反社會人格。

    此刻,他看似心情極好的在逗弄她。可她的生死遭遇,永遠都只在他一念間,舉步維艱。

    上天,請保佑我,一定要活到薄靳言來的那一天。不要再觸怒他,不要讓他動了殺機。

    想到這一點,她只安靜而神色平靜的坐著,看他今天,又想要做什麼。

    這一番神色變化,當然落在謝含眼裡。但他沒有生氣,眉梢眼角笑意反而更深,在她身旁坐下,將一份報紙丟到茶几上,又打開了電視機。

    簡瑤目光極快的掃一眼那報紙,分類消息欄上,她很快發現了一條消息。

    「傑克,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是Tommy給謝含留下的訊息。

    簡瑤按捺著心頭瞬間湧起的苦楚,只抬起眸,也看向電視畫面。而這一看,她就怔住了。

    女主播的聲音冷靜而犀利,如同一把利劍直刺人的神經:「……中美雙方官員,均拒絕就『薄靳言事件』做出回應。這一態度惹惱了眾多受害者家屬,今天上午,超過兩百名遊行者,到華盛頓賓州大街的FBI總部靜坐示威,要求將薄靳言教授嚴懲。據聞,著名的戴維斯律師事務所已接受受害者家屬委託,成立律師團,近期會正式起訴控告薄靳言教授……」

    「很多人都相信了他有雙重人格。」謝含端起咖啡杯晃了晃,兀自望著輕輕蕩漾的濃郁水面,「你信嗎?」

    簡瑤的心就這麼抽了一下,沒出聲。

    謝含抬眸望著她,那眼裡沒了笑意,只有淡淡的冷意。

    簡瑤放在膝蓋上的十指,就快要攥出水來。

    他信不信?

    她要怎麼答,才是正確的答案?

    靳言,我要怎麼答?

    ……

    「我不信。」她輕聲說,「他不會是這樣的。」

    細柔略啞的嗓音,卻透著某種徒勞的固執。

    謝含倏的又笑了,若有所思的樣子,卻沒出聲。

    他如此溫和的反應,簡瑤也絲毫不敢鬆懈,只安靜的繼續看著電視。

    就在這時,畫面中鏡頭一閃,切換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廈前。簡瑤一下子認出來,是她之前跟薄靳言下榻的酒店。

    心裡狠狠疼了一下——也是新聞報道薄靳言把自己關在裡頭好幾天,都沒有出來的地方。

    「噢……」謝含坐直了,似乎頗有興味的盯著。這時女主播的畫外音也響起:「本台最新消息,記者正在Marriott酒店外為您直播。FBI已經前往酒店,帶走了薄靳言教授。」

    主播略顯急促的聲音,卻如同一道霹靂,響徹簡瑤的耳邊。然後她整個人都木了,因為她看到畫面之上,終於出現了朝思暮想痛苦盼望的那個身影!

    光影斑駁的白樺樹下,一堆陌生人的冷漠簇擁裡,薄靳言高挑的身影,宛如一尊孤直的雕塑。他還穿著筆挺的黑西裝,簡單的襯衫西褲。沒打領帶,英俊的側臉看起來只令人覺得蒼白和靜默。而當燈光閃過,他察覺到了,緩緩轉頭。那修長雋黑的眼眸,彷彿深不見底的湖,冰冷一片。

    簡瑤的淚水,突然就湧了出來,瞬間浸濕了整個眼眶。她立刻伸手擦掉淚,只想再多看他的樣子。可眼淚竟似止也止不住,視線模糊難辨!彷彿在瞥見他容顏的一剎那,所有柔腸寸斷的痛苦,苦苦堅持的最後防線,都要崩潰掉將她吞沒!

    「多麼絕望的淚水。你的潛意識明明已經相信了。」一道清亮含笑的聲音,突兀的在耳邊響起,驚斷她哀痛的思緒。

    簡瑤瞬間回神,幾乎是微顫著輕輕吐了口氣。

    不,她不信。她在心裡說,永遠都不信薄靳言有雙重人格。他在誤導她。

    謝含眼中卻升起燦若波光的笑意。

    「如果薄靳言摯愛的女友,也寫信公開宣稱他有雙重人格……」他從抽屜裡拿出有一支注射器,起身走向她,「情況會不會變得更有趣呢?」

    簡瑤心裡悚然一驚,恐懼慢慢浸入心頭。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拿起她的一隻手臂。

    注入體內的液體,彷彿也帶來了極致的寒意。謝?抬眸笑望了她一眼。

    他對她,又一輪的心理控制和爭奪,開始了。

    這一次,她還能守住嗎?

    ——

    這一段時日,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沉重的。

    安巖住在跟薄靳言同一間酒店,天沒亮就醒了,揉著額頭坐起來。

    起床第一件事,是坐到桌前,目光快速掠過數台筆記本電腦的屏幕。

    薄靳言被FBI帶走已經有兩天。而他的電腦上,依次顯示的就是FBI總部大樓各個入口、安全樓梯、聆訊室,以及臨時關押薄靳言的房間的監控畫面。

    一切如常,唯有薄靳言筆直平躺在那白色房間的單人床上,熾亮的燈光,鐵欄杆外警員走來走去,彷彿也不能令他有任何反應。

    安巖盯著看了一會兒,端起濃茶喝了一口。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臉上,原本清秀的容顏,顯出幾分前所未有的憔悴,細長的眼眸也深陷著,有濃濃的黑眼圈。

    他又將其中一台電腦轉到新聞頻道。

    顯然,這依然是個充滿爭議的早晨。雖然輿論壓力越來越大,聲討薄靳言;但也有不容小覷的支持的聲音:

    馬裡蘭大學犯罪心理學著名教授,公開表態支持自己的弟子。並且宣稱,如果真的有雙重人格,作為第一人格的Simon,只要意識不到第二人格的罪行,也是無罪的;

    亦有許多之前被薄靳言救出受害者,以及其家屬,也舉行了遊行。他們堅信薄靳言是無辜的,要求FBI查明事實。有人宣稱:「這個男人曾經為了救出十二條人命,差點重傷不治。怎麼會有人懷疑他的正直?」

    此外,中方已提出要求,將薄靳言轉移到國內進行調查審訊。美方沒有做出回應。

    ……

    看完這些,安巖從桌前起身,走出了酒店。

    ——

    1小時後,FBI總部某樓層審訊室內。

    安巖坐在方桌的一端,對面是近期的爭議焦點人物——薄靳言。兩日的囚禁,沒令他的神色有半點變化,依舊清俊而靜漠。

    安巖開口:「局面越來越混亂了。」

    薄靳言神色淡淡的點了點頭。

    安巖的聲音又低了幾分:「現在怎麼做?」

    薄靳言抬眸望著他,疏淡的目光卻像放得極遠,靜默不語。

    ——

    兩天後,簡瑤被囚禁的地下倉庫。

    燈光不知何時變得昏暗,模糊的視線和疼痛的大腦全是煎熬。簡瑤趴在地上,面前是雪白的紙和晃動的筆。

    謝?蹲在她身旁,如最親密的朋友,溫言細語:「你都看到他的雙重人格了,還依然愛他嗎?」

    多日的連續注射藥物,已令簡瑤沒有一刻是清醒的。她抬起昏沉的眼,望著謝含:「我依然愛他。」

    清冷如玉的他,冷酷嗜血的他。他們在她腦子裡晃來晃去,她知道自己已經辨不清真實和虛幻,到底她這幾天看到的,是真正已經跟謝?聯手的Allen,還是只是假的,所有的都是假的?

    但無論真假,她都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寫吧,寫下你想對他說的所有話。」謝?的語氣格外溫柔,「難道你不想在臨死前,讓他看到嗎?你有多愛他,哪怕全世界反對他的雙重人格,你也不會放棄他?」

    簡瑤顫微微抬頭望著他。四目凝視片刻。

    終於,她伸手,接過了他手裡的筆。

    ——

    「靳言:

    在我小的時候,曾經有個夢想。夢想成為爸爸那樣的人,維護正義,奮不顧身。

    後來,我按部就班的上學、成長、工作。我以為我離這條路越來越遠,那夢想只能掩埋在心裡,當成一個美好而遺憾的念想。

    後來,我就遇到了你。

    我的夢想。

    我想我從來沒說過,我愛你。可其實我說了很多遍,在每天清晨看到你的睡顏,在每次看到你展露驚人的智慧和才華;看到你為了救助受害者,每每奮不顧身……那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我是多麼驕傲和幸運,今生能夠擁有你

    你讓我這麼愛你。

    可也許,這一次,我不能陪你今後的人生了。我就快承受不了。我每天看著無窮無盡的黑暗卻找不到出口;每天期盼著一眼醒來,就看到你。看到你從天而降,把我從這裡拯救;看到你溫柔的抱著我,再也不會分開,再也不會失去你。

    對不起靳言,我可能真的不能陪你了。人生的路,希望你好好的走下去。不要難過,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人,他們會愛你,會代替我愛著你。

    我一點也不難過,真的。因為曾經擁有你,即使很快就要死去,我的心也是平靜的。這對我是解脫,即使我化為塵埃灰土,也永遠不會忘記你。今後每一個清晨,每一個日落,每一個夜晚,我都會盼望,盼望如果真的有虛無的來生,我還可以遇到你,擁有你。回到我們最初相遇相知的地方,讓我親口告訴你,我是多麼愛你。

    ……

    靳言,對不起,我也曾經懷疑過你,每每與最變態的殺手對峙,只有你能揣摩他們的想法。那個時候,我就會很怕,怕你某一天,也會被那些黑暗的東西吞噬。而當看到Allen的視頻時,我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不重要了,靳言。Simon還是Allen,都不重要。你就是你,我唯一的靳言。我對你的愛,根本不會有變化,因為我始終相信,你會戰勝Allen,戰勝謝含。你會找到我,你會帶我離開這個地獄。

    然後,我們會回到家鄉,回到我們的家。請你抱著我,哪怕是骨灰,抱著我坐在江邊,陪我看日出日落,然後把我埋在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親吻,你和我都呆住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牽手,你說我撓你癢,原來你從來沒跟女孩子牽過手……太多太多回憶陪伴我,死去又有什麼關係?我已經達成了自己的夢想,我擁有你,我成為了爸爸那樣的人,陪你破了那麼多案子,我對得起自己的人生,我今生沒有其他遺憾,唯一的遺憾是不能陪你到老。

    請一定不要孤獨,薄靳言。不要獨自一人,每天好好過下去。

    因為我就在這裡,靳言,在你眼裡,在你心裡,在你的生命裡。

    我們永遠不會分離。

    簡瑤。」

    ——

    次日清晨。

    安巖拿著這封公開信,匆匆步入FBI總部。

    一室燈光寂靜。像是預感到什麼,當他到的時候,薄靳言已經坐在桌旁,面色冰冷如鐵。

    安巖把這封信推到他面前。

    薄靳言沒有接,目光靜靜滑過紙面。一行又一行,一個字一個字,看得極慢。

    安巖也沒出聲,只盯著他的表情。

    過了很久,薄靳言抬頭看著他。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目光根本越過了他,越過了層層鋼筋混泥土牆,看向她在的某個地方。

    片刻後,他那冰封般的俊容,忽然慢慢的、浮現一絲笑意。他像是在笑,但那眼神又極冷極深。

    「我要越獄。」

    沙啞而陌生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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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6:25 編輯

燈光如流水傾斜,音樂、紅酒,粉飾著寧靜柔和的假象。

    簡瑤坐在沙發裡,手持晶瑩剔透的玻璃酒杯,安靜得彷彿候鳥。而謝含坐在她對面,唇角含笑正盯著電視機屏幕。

    新聞裡正在播報的,當然是她的絕筆信。女主播的嗓音凝重而不失犀利:「……這是一封感人至深的書信,我們邀請到著名犯罪心理學教授麥克先生。他認為這封信件雖然極可能是簡瑤小姐被鮮花食人魔脅迫的情況下寫就,但情感真摯、筆跡連貫,通過多項語法和邏輯分析,這封信的內容基本可信,同時他認為簡瑤小姐很可能已不幸罹難,我們為此感到遺憾和痛心……

    然而,麥克先生同時認為,這封公開信說明,簡瑤小姐默認和接受了薄靳言教授雙重人格的存在。她的表態,我想無疑具有相當的說服力和影響力。那麼審判的天平,是否再次傾斜向『薄靳言有罪』這一方?受害者家屬是否會再次激起義憤?我們拭目以待。」

    謝含的笑意明顯加深了,望她一眼:「幹得好。」

    簡瑤手指緊捏酒杯,表情黯淡無光。

    她以為她會死,在寫了那封信之後。那是謝含一直想要的,她的絕筆書。

    她一直不肯寫,是因為她不想死。可這一次,她明白自己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她已經感覺到了,再多的藥物,就會令她神經徹底錯亂,陷入幻想世界,成為一個瘋子。

    而當她看到被FBI帶走的薄靳言,那孤直而靜默的側影,她就有了決定。

    她願意死,但必須死得其所——只要能將謝含繩之於法。

    可是靳言,我用最後殘存的意識,藏在信裡的訊息,藏在那些幾近泣血的胡亂文字裡的秘密,你看到了嗎?

    我信你始終是靳言,是Simon,所以你一定會看到。然後你會找到他,找到我。

    ……

    這幾天,謝含沒再為她注射藥物,也沒有任何虐待,甚至飲食起居精緻而奢華,他還為她上藥、處理傷口,竟令她的身體好轉了一些。

    但簡瑤心裡很清楚,他此刻不殺她,只說明他想要在更重要的時刻、以更完美的方式殺了她。

    這時,謝含站了起來,理了理襯衣和領帶,朝她微微一笑:「猜猜看,我去幹什麼?」

    簡瑤咬唇不語。他也不在意,自問自答般語氣輕快的說:「今天,我們的小Simon……噢,還有小Allen,會從胡佛大廈正式押送到精神鑒定機構。一旦證明他有雙重人格,那位美女主播怎麼說的……身敗名裂眾矢之的,等待他的,將是在精神病院渡過餘生,或者送入鵜鶘灣監獄,終身□。」

    簡瑤的心生生一抖,而他已走進黑暗裡,漸行漸遠:「他已經行走到懸崖的邊沿,我怎麼能不去圍觀?」

    ——

    胡佛大廈外。

    冬日的陽光,熾亮,安靜,清冷。

    薄靳言身穿黑色大衣,在數名FBI探員包圍下,步出大廈一層。只是這一次,他的雙手被銬住,頭戴頂帽子,擋住了眉眼。

    然而這一群人的步伐,完全擋不住樓外記者們的燈光和追尋。

    「薄靳言教授,請問你是否承認擁有雙重人格?」

    「你現在是Simon還是Allen?」

    「你身為犯罪心理專業人員,是否認為自己應該對Allen犯下的罪行負責?」

    「簡瑤小姐的信,令你痛心了嗎?」

    最後這個問題,令他原本快速的腳步倏的一頓。然而他沒有回頭,隨即就在探員保護下,跨上了一輛黑色防彈裝甲車。

    埕亮的車身映著陽光,徐徐遠去。奔跑的記者們先後停下腳步,對著車子一陣猛拍,隨即聳聳肩,低語著三三兩兩散去。

    車內。

    薄靳言靠坐在一側車壁,身體筆直,沉默無聲。對面是兩名年輕的FBI探員,時不時看向他清倨的面容,都沒說話。

    車子在高速上一路奔馳。前後,還各有一輛警車護航。

    行駛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前排的司機有些焦躁的向探員匯報:「前方高速公路1公里外發生嚴重交通事故,整條路行駛不暢。我們要想在原定時間趕到醫院,必須繞路。」

    兩名探員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答:「不要改變原定路線,聯絡總部,疏散交通。」這時其中另一人看一眼薄靳言沉靜的容顏,見他沒有半點表情,也就握緊佩槍,提高警惕。

    很快總部和交通部門有了回復——因為前方交通燈出現故障,導致了嚴重車禍發生。日落前只怕都無法疏通。

    「繞路!」探員只好做了決定。

    薄靳言神色漠然的坐在原地,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小寐休息。

    紅燈、紅燈、紅燈、綠燈、管制……裝甲車繞行到一條林蔭僻靜的道路上,兩旁是大學校舍和公寓樓,因為是工作日的下午,路上行人很少。

    「Shit!」司機又低罵了一聲,因為又遇到了一個紅燈,前方的警車過了,他們卻沒過,跟後面的警車一起停在路口。

    「噠、噠、噠……」車廂裡,只有司機手指一下下輕叩方向盤的聲音。兩名探員神色緊繃,薄靳言靜坐依舊。

    「幾點了?」他忽然開口,同時睜開了那修長漆黑的眼眸。

    對面的探員低頭看了看表,答:「15點12分。」

    薄靳言靜了一瞬。

    然後,那清俊桀驁的眉眼間,忽的露出一絲笑意。然後他當著兩個探員的面,不急不緩低下頭,伸手抱住。身子也以略微蜷縮的姿勢,往牆壁上輕輕一靠。

    兩名探員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發生,然後,他們也聽到了車廂外,頭頂空氣裡,某種洶湧而來的聲音。

    「噢該死!」他們發出一聲驚呼,也同時低頭抱住。

    「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笨重堅硬的裝甲車,被某種驚濤海浪般的力量擊中,竟如同陀螺般旋轉拋飛起來。車廂裡瞬間天旋地轉,男人們的軀體狠狠撞擊在車壁各種,發出低沉或嘶啞的悶哼聲!

    而車外道路兩旁,校舍公寓樓裡,所有人目睹了這慘烈可怕的一幕——一架軍用武裝直升機,盤旋在樓宇旁的低空。剛剛那一記兇猛的火箭炮,正是從直升機上射出!緊接著,一輪機槍掃射,朝兩輛警車襲來!

    「伏擊!我們遭到了伏擊!」警車上的人全倚借車體開槍還擊,同時朝總部報道,「為什麼會是軍方的人!」

    街上稀疏的行人,全嚇呆了,尖叫著奔跑著找樹叢房舍躲了起來。

    然而這時,兩輛車上的警察,已經無法再做出有力還擊了!因為不知埋藏在哪個樓宇角落上的狙擊手,正一槍、又一槍,槍槍正中心臟,令他們一個個倒在車旁……

    在這發生在鬧市區的一片硝煙混亂裡,有一雙眼睛,正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頗有興味的觀察著。而那輛被擊得七零八落的裝甲車,已經停止了翻動,撞在路邊一根安全栓上,冒著煙,靜靜不動。

    「吱呀」一聲,車門被人從裡面推開。

    薄靳言的黑大衣上全是灰土,俊臉上也有血痕,那眼神卻暗沉如水。他手裡拿著槍,邁開長腿跳下了車。而他身後,虛掩的車門裡,兩名探員倒在座位上,頭部、胸口殷紅一片,顯然已經中彈。

    而他把帽簷一壓,迅速走入旁邊樓宇間的小巷,一閃身,已不見蹤跡。

    而高空之上,直升機迅速偏離航向、提升高度,駛入了藍天中。

    ——

    同一個午後,同一個傍晚。

    簡瑤人處黑暗的地下,一顆心卻浮浮沉沉,輾轉反覆。

    靳言,他到底打算做什麼?

    「匡當」一聲。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開門的聲音,那熟悉的宛如魔咒般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了。

    簡瑤立刻在沙發坐下,雙手下意識緊握,等他走過來。

    「噢!在等我的消息?」謝含走到沙發旁,丟下夾克外套,清亮的眼眸裡含著笑意,「難道你還真的抱著希望,以為能夠活著回到他身邊?」

    簡瑤的心就這麼針扎般疼了一下,但目光卻是平靜的,沉默不語。

    「不過……」他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斜眸看著她,「對我們來說,的確是好消息。」

    簡瑤的心,緩緩揪了起來。她立刻拿起桌上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混亂的現場、一具又一具覆著白布的屍體、滿地的傷員,還有主播言辭激烈的抨擊,軍方發言人尷尬而羞愧的面容……

    簡瑤只覺得太陽穴陣陣跳得厲害,謝含的聲音已經在旁邊響起了,帶著濃濃的讚歎和愉悅:「多麼完美的一次策劃!每一個細節都令人讚賞!毫無疑問,他利用心理控制術,讓那個黑客小子,侵入了軍方指令系統和交通系統。每一條路線、每一個伏擊位置,還有他撤離時搭乘的地鐵、公交,最後在華盛頓地區全無蹤跡。連那個黑客小子,也已經中劇毒被送進醫院,生命垂危……」

    簡瑤聽得心神劇震,卻聽謝含繼續點評道:「乾淨利落,斬盡殺絕——果然是Allen自詡的作風啊!」

    簡瑤的手心已經浸出層層冷汗。

    她一直讓自己堅信,薄靳言只有一個,所有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假象,只為抓到謝含。

    可現在,滿目瘡痍,傷亡無數,就在眼前。

    靳言,靳言,這一切……是真的嗎?

    還是,我依然應該相信,哪怕看起來再不可思議,你,還是你?

    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旁的謝含忽的笑了,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很快就會來找我們了。」

    兩天後。

    一則簡短的、近乎不起眼消息,刊登在《華盛頓經濟報》的分類消息欄。

    「Hi,J.

    I am back.」(嗨,J,我來了。)

所有的擺設都不在了,牢籠、沙發、床、茶几……全都撤得一乾二淨。

    周圍漆黑空曠,彷彿無邊無際。只餘簡瑤,被重重鎖鏈吊在中央一盞熾亮的燈下,腳尖微微著地。便宛如舞台上的提線木偶,纖細、蒼白、僵硬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厚厚的膠帶封住了她的嘴,令她發不出半點聲響。只能睜著一雙漆黑分明的眼睛,緊張的盯著謝含的一舉一動。

    謝含今天穿著件西裝馬甲和長褲,筆挺斯文,笑意盎然。但這越發令簡瑤覺得他變態又噁心。

    他拿著手機,就站在離她幾步遠外的光亮下,轉頭笑看她一眼:「激動嗎?」

    簡瑤沉寂不動。胸膛中的心跳,卻真的如他所說,急促而晃蕩。

    因為電話那頭,即將與他們對話的人,是薄靳言。

    昨天報紙上那則分類消息下,還留了個不起眼的手機號碼。而此刻,謝含真的要打過去了。

    謝含的心情明顯很好,烏黑的眉眼間波光湛湛。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然後摁下了免提鍵。

    「嘟——嘟——」打通了!

    簡瑤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謝?的微笑,似乎也有片刻的停滯,盯著屏幕等待著。

    「噠」一聲輕響,有人接了起來。

    「嗨。」完全陌生的男聲,隱隱帶著低沉的笑意。

    簡瑤的眼睛瞬間瞪大。

    聲音和語氣,真的變了。電話那頭的人,真的是薄靳言嗎?

    可直覺告訴她,一定是他。

    靳言他……是在掩飾嗎?

    謝含臉上的笑意卻越發意味不明,輕聲答道:「嗨。」

    那頭的男人不急不緩的問:「我們在哪裡見面?」

    「兩個小時後……」謝?轉頭看了眼簡瑤,「我把地址發給你。」

    「OK.」

    「簡瑤在我這裡,專門為你準備。」

    男人靜了一瞬,嗓音裡的笑意似乎更深更冷:「很好。謝謝。」

    ——

    電話就這麼掛斷了。兩人有關她的交談,卻令簡瑤心驚膽戰。

    謝含的話,是什麼意思?專門為「他」準備?

    這時謝含已經把手機關機、收起,轉頭望著她。一伸手,撕掉了她嘴上的膠帶。

    高挑的身軀矗立在她跟前,清秀的臉龐上有淡淡的惋惜神色。

    「現在,真要與你永別了,Jenny.」

    巨大的恐懼不安湧上心頭,簡瑤終於忍不住對他主動發問:「你……要殺我?」

    就在現在?就在薄靳言即將趕來的路上?

    就此生死永別只讓他看到她的屍體?不!

    「No.」出乎她意料的是,謝含含笑搖頭,否定了這個殘忍的假設。然而,她根本不可能有半點好受,因為他立刻帶來了更可怕的結論。

    「殺你的人,當然是Allen.」他盯著她,眸色更深,「噢……讓我們想一想,如果是他親手殺了你,這對小Simon是多麼沉痛的打擊?他那麼愛你,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他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像是在頗有興味的遐想。而後忽然低頭又看著她,低歎出聲:「嘖……痛苦和自責會一直伴隨著他。你知道的,雙重人格就是這麼簡潔而美妙——只要他的意志稍有脆弱,就會跌入黑暗裡,被Allen取而代之,也許永遠也不會再醒來。你看,Allen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殺了你。」

    空寂的倉庫裡,只餘謝含柔和而興奮的嗓音的回聲。簡瑤面色死寂的望著他,被鐵鏈鎖住的手腕腳踝,因為身體太過緊繃,被勒得陣陣發疼。

    不,他不會殺了我。

    如果他是Simon,他就不會殺我。

    他是Simon,他不會是其他任何人!

    她信,哪怕命懸一線,她也信!

    然而,謝含卻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倏的又笑了。他將搭在一條鎖鏈上的西裝外套拿起來,穿到身上。理了理襯衣,抬眸望著她:「差點忘了說——你的腳下,還埋著300公斤炸彈,隨時可能把整個房子連同倉庫夷為平地。那時候,你就會變成空中的塵埃,真的就像你那封優美情書中所寫,一粒粒的灰燼,也是你對Simon的愛啊。」

    簡瑤的心狠狠一沉。

    足以摧毀一切的炸彈?就在她腳下?

    他早就埋好了炸彈,等著這一天?

    難道他是想……簡瑤腦海中瞬間如電光火石般透亮。

    原來這就是他的策略手段!原來這就是他留她的性命到現在的真正原因,不僅僅是為了讓薄靳言親手殺了她,還要驗證Allen的真假!

    如果薄靳言已經是Allen,就會乾脆利落的殺了她。那麼腳下的炸彈,也不會爆炸。謝含這才會真正相信和接受Allen——哪怕他一直想得到他,也一直防備著。這是最後的考驗——用她的命。

    如果……他依然是Simon,一定不會殺她。那麼也就證明了,所有的Allen的存在都是假象,謝含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引爆炸彈!

    想清楚前因後果,簡瑤後背只冒出層層冷汗。

    如果這是他的圈套,為什麼要告訴她?

    是了,告訴她又怎樣?謝含根本有恃無恐。因為一旦薄靳言踏入這裡,要麼一個人死要麼兩個人死,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而且以薄靳言的性格,他都可以為不相干的陌生人而死,又怎麼可能殺死她?

    簡瑤的心,就這麼直直的墜落下去,遍體生寒,手指彷彿都變得僵硬。

    謝含想要看到的,就是她戰兢不已的反應。他近乎愉悅的歎息一聲,說:「OMG,我真喜歡你現在的表情——很害怕嗎?親愛的,不必太難過。死亡就是一瞬間的事,很短暫,很痛苦,也很快樂。你跟我相處了這麼多天,我也很喜歡你。現在,我允許你以這樣有價值的方式死去,你應該感到很開心、很開心。」

    ——

    謝含的腳步聲,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黑暗中遠去了。簡瑤靜靜望著前方的虛無,眼淚終於大滴大滴掉下來。

    而在她看不到、也聽不到的地面上,一輛黑色防彈商務車,從車庫中駛出,以極快的速度,駛過小鎮筆直空曠的公路,一路向西,穿過州際線、越過原野,最後,駛到了一個更偏僻的小鎮上。

    穿過小鎮背後的森林公路,是一片開闊的綠色平原。一座潔白的莊園,矗立其中。

    謝含的車沿著莊園前的小路筆直駛入。高達數米的高壓鐵絲網,守衛著莊園。鐵門徐徐打開,兩名荷槍實彈的警衛走了上來:「先生,您回來了。」

    謝含微微一笑,推門下車:「今天會有個朋友過來,一級安全戒備。」

    「是。」

    下達了這個命令後,謝含又慢悠悠的沿著花圃小徑,走進了莊園裡。一路,經過了好幾個崗哨樓,上頭的機槍手和狙擊手,紛紛用目光注射著他的歸來。

    謝含一直走進莊園深處,沿著長長的空寂走廊,來到盡頭的一個房間。又穿過幾扇厚達數公分的防彈門,最後,他到了一間書房裡。

    這是個完全封閉的房間,牆壁上掛滿猙獰、抽像、鮮艷的畫。櫥櫃裡擺滿了槍支,還有些瓶瓶罐罐胡亂夾雜其中,裡頭浸泡著各種人體器官。

    謝含走到書桌前坐下,打開了面前的電腦。

    屏幕亮起了,呈現的正是那間地下倉庫的畫面。只見中央一團光亮裡,簡瑤依舊被吊在原地,看起來依舊是那麼纖細,卻又不失柔韌。只是此刻她面頰蒼白,眼眶通紅,顯然在他離開後,絕望的痛哭過。

    謝含唇角一勾,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隨即手指在鍵盤上輕輕一點。

    「通——通——通——」他口裡輕聲模仿著電流接通的聲音,與此同時,畫面中,倉庫裡原本一排排的探照燈、射燈,也同時亮起。整個倉庫頓時光亮如同一顆耀眼的星球。而簡瑤幾乎是立刻扭頭閉眼,躲開這刺目的光亮。

    他忍不住笑了,拿起桌上的麥克:「嗨,Jenny.我回家了。你感覺怎麼樣?」

    ——

    倉庫內。

    簡瑤閉了好一會兒眼才睜開,適應了驟亮的光芒。聽到謝含的嗓音突然響起,清晰如在身旁,只令她心頭生生一抖。

    抬眸仔細望去,慢慢的,她發覺高高的天花板上,各個角度,都安裝有攝像頭,鏡片暗沉,彷彿就是謝含那雙滲人的眼睛。正中是個小小的方形擴音器。

    「他還有多久到?」簡瑤啞著嗓子,輕聲問。不知道這倉庫裡的麥克傳聲設備安裝在哪裡,但她肯定,這裡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會落入謹慎的他的耳朵裡。

    果然,謝含清亮的聲音再次傳來:「快了。」

    簡瑤不再說話,謝含似乎也沒興趣交談。倉庫裡亮如白晝,寂靜一片。只有偶爾聽到謝含哼歌的聲音傳來。

    簡瑤從未認真聽過他在哼什麼,此時此刻,這整個恐怖的地獄裡,只剩他的聲音。凝神聽去,他哼的是一首熟悉的老歌——《天使怎麼會傷我的心》

    「How could an angel break my heart Why didn』t he catch my falling star……」(天使怎麼會傷我的心,為什麼他沒能追逐我的流星……)

    簡瑤在他隱隱約約的歌聲裡,有些失神的盯著前方,薄靳言可能出現的方向。

    天使怎麼會傷我的心?

    靳言,我怎麼可能讓你死去?

    ……

    請一定要殺了我,活下去。

    終於,在長久的寧靜後,她聽到前方,很遠很遠的、光亮找不到的地方,「噹」一聲,門被推開。然後腳步聲,均勻的、有力的、熟悉的,一步一步傳來。

    簡瑤的眼眶慢慢濕潤了。這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感覺:痛苦、悲傷、幸福、麻木,都混雜在她心中那層層疊疊深不見底的愛意裡。

    漸漸的,那人從陰暗裡走了出來。身形高挑清雋,戴一頂厚厚的帽子,遮住大半張臉。簡瑤的心,彷彿也隨著他身形輪廓的浮現,慢慢的收緊,再收緊。

    他終於走到了光亮下,摘下帽子,抬頭,遙遙的望向了她。

    簡瑤的世界,在這一刻停滯了。

    時間、空間、聲響、光影……統統淪為虛無的背景。只有她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終於出現在她面前。

    他穿著黑色大衣,白色乾淨的襯衫,沒打領帶,身形高挑而清瘦。燈光暈染著他的黑髮和臉龐,那雙修長而桀驁的眼眸正望著她。明明瞳仁漆黑如墨,卻又令人覺得他的眼神疏淡無比。

    沒有一點溫度,也沒有一點愛意。

    簡瑤:「靳言,有炸彈。」

    請你一定,做出應有的選擇。

    我已無怨無悔。能見你一面,我真的,已經足夠足夠。

    然而她沒想到,話音剛落,兩個笑聲,同時響起。

    一個是擴音器裡不知相隔多遠的謝含,還有一個,就是她面前的薄靳言。

    頎長的身姿徐徐走向她,英俊的臉浮現陌生而不羈的笑意,那雙眼更是充滿了嘲諷和淡漠。

    「疑心病。」他眼睛看著簡瑤,話卻是對謝含說的。

    謝含的聲音立刻傳來,笑意更濃:「初次見面,我把這麼大份禮物送給你,你是否也該表示誠意?」

    薄靳言在距離簡瑤兩三步遠的地方站定,目光冰冷,但又似乎隱隱帶著興趣,滑過她被束縛的軀體。

    「很公平。」他對謝含說,「殺了她我們在哪裡見面?」

    謝含:「我會再告訴你地點。」

    「OK.」薄靳言目光流轉,再次落在她身上。

    簡瑤怔怔的望著他。

    隔得這麼近,她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氣息。清俊的面容,倨傲的雙眼。但跟曾經的他,又是完全不同的。那沙啞而略略帶著戾氣的嗓音,那與Tommy的冷血類似、也與謝含的玩世不恭相近的深沉雙眼……

    「啊……」她一聲低呼,因為薄靳言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出乎意料的大,頓時疼得她一陣生疼。

    而他毫無憐惜,甚至眼中閃過了某種興奮的光芒。清雅的容顏更透出幾分冷酷氣息,手指的力道也加重,指甲甚至嵌進了她的皮膚裡。

    這麼近的距離,看到這個細微的表情,簡瑤的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一個她始終不信,死死壓抑住的可能念頭,突然就衝進腦海裡。

    不可能……難道他真的……真的……

    已經是Allen了?

    她的薄靳言,她的Simon,真的已經,沉淪進無窮無盡的黑暗裡?再不能相見,再不能相愛?

    她就要死在同一雙手裡,死在同一個軀殼不同的罪惡靈魂面前?

    不!靳言、靳言!

    她幾乎是下意識張嘴,一下子就咬住了他的手指,狠狠的,血腥的氣息瞬間遍佈她的口腔。男人的俊容瞬間更加陰沉,一把就揪住了她腦後的長髮,令她劇痛無比又動彈不得。

    簡瑤已經淚流滿面,死死的、死死的盯著他。

    而他的臉上,始終沒有半點憐惜和遲疑,反而雙眼戾氣更盛。

    「呵……Simon的女人。」他用那陰沉的聲音開口,「還沒嘗過你的味道,就要殺了你,真是可惜了。」剛一說完,他就從口袋裡掏出槍,又黑又硬的槍口,抵上了她的太陽穴。

    簡瑤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身軀在他懷裡繃直得像即將缺氧瀕死的魚。可他卻徐徐笑了,慢慢的朝她低下頭,陰鬱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邊:「寶貝,別怕,很快就會結束。」

    簡瑤全身都軟了,緩緩的閉上眼睛。他的氣息就噴在她面頰上,她甚至聽到了他打開手槍保險栓的聲音。

    永別了,靳言。永別了,媽媽.

    我今日死在這裡。

    永遠也不會再甦醒,永遠見不到你,永遠……也不會忘記你。

    而倉庫之外,相距數百公里的莊園密室裡,謝?盯著畫面中的男女,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彷彿都沸騰著。

    他等待著,非常喜悅而有耐心的等待著。

    等待著一個完全的、徹底的、毫無瑕疵的Allen,走到他的身邊!

    就在這時,卻見薄靳言忽的低頭,就咬住了簡瑤的唇。

    謝含微微一怔,旋即就笑了。

    因為薄靳言的表情充滿凌厲的慾望,這個吻更是粗野而凶殘,簡瑤的唇畔瞬間就被咬出了鮮血。而簡瑤的表情,也很生動很可憐,她的臉上絕望、悲哀、憤怒更盛。

    Allen極其渴望蹂躪簡瑤,這個想法他很能理解。若不是現在要這個女人,成為他們聯盟達成的最後里程碑,他真不介意讓Allen玩死她。

    現在,就讓他過過乾癮吧。

    而畫面之裡,被強吻的簡瑤,已經完全沒有力氣掙扎,任由男人瘋狂而無情的碾咬著自己的唇舌。那吻與曾經的薄靳言完全不同,極度的激烈、洶湧,他的舌頭像是毒蛇般攻擊著她的,甚至咬住她的舌尖,帶來嗜血的痛感,一隻大手也在她身體上肆意的、輕賤的遊走著……

    忽然間,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

    薄靳言……Simon,曾經這麼吻過她。

    那是什麼時候?

    是抵達藺漪陽的海邊別墅,他和她討論,是否能從一個吻中,就分辨出不同的人。當時他就是模仿另一個人,這麼凶殘的吻著她。

    然後呢?

    然後他的舌頭在退出時,仍然像平時一樣,下意識的從下往上,勾住她的舌頭輕輕舔了舔。而他們的討論,也因為這個習慣性的小動作,以她的勝利告終。

    他們的結論是,從一個吻,也許真的可以判定,是不是同一個人。

    ……

    簡瑤倏的一驚,原本幾欲沉淪崩潰的意識,一下子恢復清明;巨大的絕望和悲痛慢慢被理智壓抑住,隨著這個吻接近尾聲,她的心空前絕後的緊繃起來。

    他又咬了她一口,只令她痛得全身發顫;

    他狠狠的吸吮著她的舌頭,彷彿充滿赤~裸~裸的慾望;

    然後,他終於意猶未盡的、鬆開了她的舌頭,緩緩的往外退。

    他的舌尖即將離開她的口腔……

    忽然間,他頓住了,堅定的、卻極其溫柔的,從下往上輕輕的舔了一下她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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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1 15:58:3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6:28 編輯

  同一天,五個小時前,醫院裡。

    傅子遇只勉強恢復了些。然而今天,他根本無法在自己的病床上安睡,找來一名探員,用輪椅推著他,去了安巖的病房。

    門口有幾名警員把守,房門緊閉,完全望不到裡頭。探員推著他進去,第一眼就看到病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空無一人。

    再往裡走,越過安全門,豁然開朗,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超過數十名IT專家,正坐在電腦前,緊張的盯著屏幕。安巖就穿著病號服坐在首位,面色凝重而平靜,沒有半點病態。

    傅子遇安安靜靜坐在一旁,沒有打擾他們。

    這時,旁邊一名探員看一眼畫面,忍不住歎道:「說真的,前天那場越獄,策劃得真的完美無比。薄教授完全有成為犯罪高手的潛質。」

    大夥兒都是微微一笑,傅子遇卻答:「他永遠不會成為犯罪高手。」

    之前那探員一怔,點頭答:「你說得對。那麼浩大的一場火力戰,卻計算得那麼精密,沒有一人傷亡——應該稱他為拯救專家,而不是犯罪高手。」

    因他的話,所有人都回想起那天的空地互攻畫面,不由得有些感慨,沉寂下來。

    可安巖從來只想著數據符號的大腦裡,破天荒想起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想起之前某一天,與傅子遇閒聊時,無意間談到了他手術完剛醒那天,與薄靳言的那通電話。

    「當時你為什麼掉眼淚?」安巖問。他並不在意什麼人情世故,也不在意會觸碰別人的傷疤,這個疑問一直在他心裡,他也有些不確定的猜測,所以就直接問了。

    傅子遇靜了一會兒,才答:「因為那個時候,我聽到的就是所謂的『Allen』的聲音。」

    上一次傅子遇聽到這個聲音,是什麼時候呢?

    被從鮮花食人魔的地窖裡救出來,生命垂危的薄靳言,歷經數日搶救後醒來時,就是這個聲音。

    「你的聲音為什麼……」當時傅子遇問。

    薄靳言只輕描淡寫的答:「Tommy離開的幾天,我發了高燒,燒壞了嗓子。」

    是徹底燒壞了嗓子,感染、發炎、嘶啞、劇痛……於是乾脆將計就計,施展籌謀已久的計劃,偽裝第二人格,步步為營……而安全之後,他的聲帶,也面臨嚴重的失聲危險,醫生好不容易才將他修復,但嗓音與曾經完好無缺的薄靳言,也有了變化。

    只是簡瑤,一直不知道罷了。薄靳言怎麼會讓她知道,根本沒必要讓她傷心。

    而這一次,當傅子遇接到他的電話時,已經是七八分近似Allen的嗓音。

    傅子遇立刻就明白了——失去愛人的那幾天裡,關在房間裡的他,已經用某種方式,再度破壞了自己的嗓子。

    而知己如傅子遇,馬上就猜到他的計劃——偽裝成Allen,接近謝?,身敗名裂、以身涉險……從此是一條無比凶險可能斷送他一生的路。

    傅子遇知道,他經常做這麼冒險的事。

    可那一刻,聽到久違的沙啞嗓音,他卻竟然抑不住自己的淚水。因為他聽到的,分明是自己的摯友,這個孤僻而傲慢的男人,對一個女人,全部的、沉默的、固執的愛情。

    ……

    這時,傅子遇開口詢問:「進展如何?」

    安巖轉頭望著他,沉聲答:「一切按計劃進行。他們兩個,很快就會安然無恙的回來。」
謝含笑盯著監控屏幕。

    他眼睛裡看到的,是一幅美輪美奐的畫面——男人強取豪奪肆虐著女人的身體,而女人如同絕望驚恐的小鳥,幾乎縮成一團,卻被鎖鏈捆綁,只能任他宰割。

    這個吻並不長,男人舔了舔自己染血的上唇,徹底離開她時,手裡的槍,也往她的太陽穴抵得更緊。

    「Bye,Jenny.」沙啞而興奮的聲音。

    簡瑤已經閉上了眼睛,身體微微顫抖著,纖細如玉的雙手,也下意識抓住了鎖鏈……

    「砰!」乾脆利落的槍聲。

    薄靳言唇畔泛起譏諷的笑意,將手槍插回口袋裡。轉身、抬頭,目光清亮的望向天花板上的監控器。

    而畫面之外,謝含看著他身後,簡瑤的身體徐徐軟下去,頭顱垂落。而左側太陽穴,一個淋漓的血洞,顯然整個腦子已經被射穿了。

    「噢……」謝含臉上的笑意更深、更燦爛,雙手更是有些激動的抓住了桌子的邊沿。

    Allen.毫無疑問的Allen.

    多麼完美的考驗,多麼漂亮的狙殺!

    薄靳言長身玉立在燈光下,眼中也浮現一絲張狂笑意:「Puppet(玩偶),我們在哪裡見面?」

    他對謝含的這個稱呼,頗具諷刺意味,譏諷這一場考驗和遊戲太過幼稚。但謝含全不在意,反而越發高興,往椅子裡一靠,答:「車庫裡還有輛車,你開出來。我會用導航告訴你準確地點。」

    「OK.」薄靳言拿起帽子,重新扣到腦袋上,又抬頭看著攝像頭,「這個女人留在這裡。回頭我來取。」

    謝含大笑:「OK,OK.她的每一寸骨頭,都是你的。」

    薄靳言很快邁著沉穩有力的步伐,離開了地下倉庫。謝含坐在原處,望著倉庫裡的畫面,熾亮的燈光下,一切回歸死一般的平寂,唯有簡瑤的屍身,還吊在原地,鮮血沿著她的額頭她的臉,還在不斷下滴,像一幅淒美、安靜、鮮艷的畫。

    謝含現在所有心思都放在即將到來的薄靳言身上,對她已沒了半點興趣,嗤笑一聲,關掉屏幕,起身走出密室。

    ——

    兩小時後,州立醫院。

    簡瑤緩緩睜開眼。

    首先看到的,是白色而陌生的天花板、淺藍色窗簾遮著窗外的陽光。而她躺在張病床上,已經換上了乾淨柔軟的衣物,手臂上正在輸液。

    床邊,坐著個俊朗的男人。他也穿著淺藍色病號服,坐在一張輪椅裡,相貌身形比半個多月前,明顯清減了許多。而此刻他微闔雙眼,正在打盹兒。

    簡瑤的眼眶泛起一陣濕意。

    子遇。

    她的頭還有點沉,但這並不妨礙她撐著床坐起來,腦海裡也瞬間浮現出,之前在那地下倉庫裡發生的一幕。

    那一切像是剛剛發生,可又恍如隔世。

    ……

    結束那個近乎刻骨剜心的吻後,薄靳言緩緩移開了唇,黑眸近在咫尺的盯著她。

    沒有任何語言,他抬起手指,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當時她整顆心都快跳出胸膛——他在幹什麼?不怕謝含看到嗎?

    可奇異的事發生了,擴音器裡,竟然傳來謝含愉悅的讚歎聲:「噢……」

    她一頭霧水,薄靳言卻又猛的低頭,摟住她的腰,吻了下來。

    清冽的唇舌,還帶著之前染血的氣息。可一寸一寸,呼吸纏繞,全是她熟悉的味道。他的手指輕捏住她已經有些青紫的下巴,他的吻沉默、輕柔、堅定,可摟著她的大手,剎那卻收得很緊很緊,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箍進自己身體裡。

    簡瑤整個人都沉浸在他的氣息懷抱裡,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不斷往下掉。可他卻在這時,迅速鬆開了她。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擦去她臉頰的淚,清冷如樹的身體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與她的距離。

    四目凝視,簡瑤緊咬下唇不讓自己發生出聲。而他眸色深沉如水的最後望了她一眼,那眼中居然有她熟悉的、倨傲而淡然的笑意。

    簡瑤的連呼吸都要停滯了。他卻已恢復漠然表情,轉身抬頭,望向攝像頭,對謝?開口:「Puppet(玩偶),我們在哪裡見面?」

    ……

    很快,薄靳言就離開了地下倉庫。

    而簡瑤悄無聲息的吊在原地,心跳如雷又柔腸千轉。

    她緊張的是,大概猜出剛剛發生了什麼——薄靳言一定是讓安巖用什麼辦法,替換掉了謝含看到的畫面,謝含肯定以為她死了,徹底信任了薄靳言。可這實在太驚險,又太驚喜。她以為必死無疑,一切卻已在薄靳言的算計掌握中!

    擔憂的是,薄靳言要去見謝含?他為什麼要自己去?

    後來沒過多久,倉庫再次有人進來了。只不過這一次,是數名面色凝重機警的FBI探員。他們先是手腳極輕的步入,朝簡瑤比了無聲手勢,然後就兵分兩路。一隊人將一些黑色金屬罩,罩到倉庫裡所有攝像頭、擴音器以及隱藏的麥克上。簡瑤不知道那是什麼設備,但一定是用來混淆謝?視聽的。

    另一隊人,則替她解開鎖鏈,將她放上擔架。

    一切進行得迅速、高效、無聲。

    很快,簡瑤就被匆匆抬到了地面。迎面而來是久違的陽光,她只覺得眼眶和面頰一陣刺痛,抬手就擋住了臉。近乎乾涸紅腫的眼眶,滑落了眼淚。

    到了救護車上時,一名女探員安慰她:「簡瑤小姐,你安全了。」

    簡瑤立刻問:「薄靳言呢?他是一個人去見謝含?」

    探員卻沒答,很快醫師過來,為她檢查身體。因為她有些發燒,體力和精神也已極度透支,很快就昏沉沉陷入黑暗裡。

    ……

    病房裡燈光柔亮寂靜,許是她起身的動作,驚醒了床邊的傅子遇,他立刻抬頭望著她。

    同是生死關頭走了一遭,他們只靜靜的望著彼此,笑了。

    傅子遇張開雙臂,跟她緊緊擁抱在一起。

    「靳言在哪裡?」簡瑤開口就是問他。

    傅子遇一頓,答:「他就快抵達謝?的莊園了,那是他的巢穴。」

    簡瑤微微睜大眼,啞著嗓子問:「現在到底什麼狀況?」

    既然薄靳言沒有雙重人格,那這些日子來所有的危機、背叛、喜悲……只怕統統都是他導演的一場大戲,為精明而疑心的謝?,設下的專屬陷阱。

    可薄靳言,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接下來,他又要做什麼?

    傅子遇倒是笑了:「說來話長。他的腦子想出的最複雜的局,把所有人都折騰得夠嗆。但終於救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別擔心,他不會有事。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就明白了。」

    他這麼說,簡瑤稍稍放鬆了些。只是想到之前薄靳言離去的背影,又是一陣心疼和渴望。

    簡瑤行動基本無礙,就沒有坐輪椅。一名探員推著傅子遇,三人出了病房,往另一頭「安巖的病房」走去。

    午後的陽光清澈透亮,走道裡潔白安靜,與簡瑤幾個小時前所呆的地下,簡直是天壤之別。她不由得有些怔忡,這時,傅子遇卻從口袋裡拿出個透明塑封袋,遞給她:「物歸原主。」

    簡瑤接過一看,腳步頓住。

    是她寫給薄靳言的遺書,當時謝?寄給了電視台。現在,又回到了她手裡。

    簡瑤盯著它,有些發怔。

    紙面白皙光滑,有很整齊的折痕,顯然保存得很仔細。唯有三句話下面,被人用黑色墨水筆,劃了細細的線。

    第一句是「夢想成為爸爸那樣的人」;

    第二句是「第一次牽手,你說我撓你癢」;

    最後一句是「我成為了爸爸和媽媽希望我成為的人」。

    簡瑤的鼻子一酸,心頭泛起陣陣難言的悸動。

    他讀懂了,精準的讀懂了她的訊息。

    而一旁的傅子遇和探員,看到她略略失神的模樣,也都有些心疼。

    還記得那天看到這封信時,所有人只覺得痛心而感動,亦無法想像,身為當事人的薄靳言感受會如何。

    薄靳言當時也有一會兒失神,那沉默而冷漠的樣子,只令所有人都捏一把汗。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忽然淡淡開口,道出了信中隱藏的重大線索:

    「她父親那樣的人,是警察身份;她……」他很難得的頓了頓,「撓我癢那次,我們並沒有牽手,她不可能記錯,那是在殺人機器案。而最後,她的母親並不希望她成為警察。所以,她是在告訴我們——謝?曾經偽裝成殺人機器案的警察。」

    那時他的推理也是清晰而精準的,只是語調格外的平靜和低沉:「不可能是刑警,國內所有刑警都要接受嚴格審查,並且當時與我配合十分密切。只可能是民警,因為當時調集了多個區的民警,協助追查兇手,很多人彼此並不認識……」說到這裡,他的眸色驟然一斂,說:「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

    ……

    困擾警方多日的問題,就這樣迎刃而解——他們有了謝?的畫像。

    安巖幾乎入侵了大陸、香港、美國所有可能相關的監控、資料庫,而這個謝?的蹤跡,終於頻頻出現……他在B市旁聽過某大學的講座,他還去過簡瑤家鄉著名景點旅遊過;他在香港以匿名富豪身份生活,登記有產業;他甚至還在簡瑤和薄靳言租住的小區裡,有一套房子。他是如此肆無忌憚而行蹤不定的活著。

    而他最近最新一次出現,就是在薄靳言越獄的路上,相距了幾個街區的某幢高樓的監控,拍下了他下樓的畫面。可以肯定的是,之前他一定在樓上某個地方,遠距離觀察著薄靳言。而正是循著這條線索,警方在薄靳言與他見面的前一天,就鎖定了囚禁簡瑤的村莊別墅、地下倉庫。只是同時探測到的,還有埋於地下的大量炸彈。

    薄靳言瞭解謝含的性格,一旦警方強攻營救簡瑤,謝含走投無路,必然引爆炸彈魚死網破。所以只能智取。他依舊按照原計劃,偽裝成Allen,孤身前往。

    ……

    「多虧了你的信,才能這麼快找到他。」傅子遇溫和的說,「這封信靳言每天帶在身上,今天離開,才交給我保存。」

    簡瑤的心尖又是輕輕一疼,把那信折疊好,放進自己的口袋裡,輕輕握住。

    ——

    「安巖病房」的裡間,儼然已成為這次行動的指揮中心。窗簾遮蔽得嚴嚴實實,數台電腦螢光映射。以安巖為首的十來人,正端坐在電腦後,全神貫注。此外,還有數名FBI探員也聚集在這裡。

    簡瑤看到第一台電腦上的畫面,就隱約明白了剛剛在倉庫,薄靳言是如何瞞天過海。因為屏幕上有兩個畫面,一模一樣的環境,都是地下倉庫。但左邊那個,鐵鏈被鋸斷,原本吊著她的位置,空無一人;而右側畫面,一個女人垂頭被吊在鎖鏈上,太陽穴被子彈打穿,身下一小團血泊。

    簡瑤:「這是……」

    安巖聽到聲音,回頭看了她一眼,微愣了一下,竟然很難得的露出了笑容,飛快的解釋道:「Samuel做的。」

    他身旁隔著兩個位置,一名穿著FBI制服背心的黑人男子,朝簡瑤微笑比了個勝利手勢。

    簡瑤明白了——所以在昨天鎖定謝含的倉庫後,他們已經侵入了他的系統,在關鍵時刻,用虛假畫面替換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怎麼做出來的,但當真是劍走偏鋒。

    簡瑤和傅子遇在一台電腦前坐下來。

    一看到畫面,簡瑤的心就再度揪了起來。

    那是一輛行駛中的汽車的前車窗。車內靜靜的,隱約傳來男人沉穩的呼吸聲。而前方森林之畔,一座潔白的莊園,已經出現在視野裡。

    這是……通過薄靳言身上的微型攝像頭、監聽器,所看到、聽到的畫面。

    一名探員低聲解釋道:「儘管幾個小時前,我們已經鎖定了這個莊園的位置。但從衛星探測照片和微型偵察機的觀察結果看,莊園裡很可能還有其他十多名被困的受害者。」

    「我們佈置攻擊和營救計劃,入侵莊園的安全系統,還需要時間。」另一名探員接口,「所以,只能讓Simon先與他周旋,拖著他。不過你放心,一旦情況不對,附近的戰鬥機和海軍陸戰隊就會展開強攻,2分鐘就會鎖定Simon的位置實施營救。」

    簡瑤聽完,慢慢點了點頭,目光又回到了屏幕上。

    話雖這樣說,可到最後,為了營救其他人質,又是他孤身深入虎穴。

    這時,薄靳言的車已經開進了莊園。

    兩扇沉重的黑色大鐵門徐徐打開,迎面看到的,便是幾名持槍的武裝人員,面色冷漠的站在路旁,盯著薄靳言。

    隨著他的車往莊園裡越駛越深,簡瑤的心也越揪越緊。

    而畫面之外,莊園之中,薄靳言的車,終於停在莊園中央的花圃旁。

    他推開門下車,站定,四處看了看,目光中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彷彿對週遭那些武裝人員,視而不見。

    這時,一個高挑的男人,從白色樓宇的門口,慢悠悠的走了出來。他穿著簡單的襯衫長褲,頭髮甚至明顯剛打理過,清秀又白皙,臉上噙著淺淺的笑。

    薄靳言一轉頭看到他,也笑了,修長桀驁的眉眼間,浮現同樣意味不明的笑。

    「嗨。」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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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六點鐘,橙黃的夕陽從玻璃透射進來。水晶燈下,兩個男人各據長桌一端,正在用餐。

    「你有什麼打算?」謝含問。

    薄靳言抬眸看他一眼:「俄羅斯怎麼樣?」

    謝含想了想,點頭:「我喜歡。軍火和毒品的天堂。一起去。」

    兩人相視一笑,遙遙舉起紅酒杯:

    「To  Russia.」

    「To  Russia.」 (敬俄羅斯。)

    這時,熏鮭魚頭盤吃完了,僕人將主菜端了上來。謝含為自己鋪好餐巾,抬頭笑望了薄靳言一眼。

    薄靳言面前,是一份五成熟牛排,肉質柔軟紅嫩,隱隱還有血絲。

    他眼中迅速閃過譏諷的笑意,慢條斯理給自己鋪好餐巾、拿起刀叉,動作優雅的開始切牛排。叉起第一塊時,他瞥一眼謝含,神色波瀾不驚的吃了下去。

    謝含眼中笑意更深。

    很快,一整份牛排就吃完了,沙拉和甜品端上來。

    謝含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西裝,繞過長桌,走到薄靳言身旁:「我不吃這些,請允許我先離開準備一下,晚上我想帶你參觀莊園。一會兒會有傭人帶你去房間。」

    薄靳言正將一小塊蛋糕送進嘴裡,聞言頭也不抬的答:「OK.」

    謝含轉身剛要走,忽然間眼角餘光一閃,便感覺到一股大力朝自己襲來。他心中一驚,抬手便擋——晚了!脖子上傳來微涼的金屬寒意。薄靳言已經站了起來,一隻手牢牢揪住他的衣領,另一隻手的餐叉死死抵在了他的咽喉處。

    四目凝視,薄靳言的眼裡沒有半點笑意,只有冷酷的輕蔑。

    半晌後。

    「不要再做幼稚的考驗。」他忽的鬆開他,放下叉子,坐下來,「我的耐性有限。」

    謝含的脖子被戳得隱隱有點疼,可他半點沒生氣,反而笑了:「OK,OK.我承認不是在考驗你,只是很想看你吃紅肉的樣子。」

    薄靳言沒搭理他。

    他揚了揚手,剛剛兩人對峙的剎那,從窗外射在薄靳言身上的數個紅點,也同時消失——那是遠處各個方向的狙擊手。

    ——

    是夜,行動指揮室中。

    已經臨近子夜,但是沒有人鬆懈。所有IT專家依舊神情緊繃的端坐著,FBI探員們和一名軍方代表則對著地圖,仔細部署兵力和攻擊計劃。

    傅子遇到底傷重,被醫生強行要求回房休息。簡瑤則不肯,她怎麼可能放心得下?靠在椅子裡打了個盹兒,猛的驚醒,盯著顯示屏,裡頭依舊是陌生的房間,陰暗的天花板。

    那是薄靳言所處的莊園裡的臥室,他明顯還沒睡,偶爾會翻個身喝口水,呼吸沉穩均勻。

    與謝含用完晚餐後,兩人在莊園裡又轉了一圈,欣賞了謝含的一些不堪入目的戰利品,還有被他關在地下室的十多個活著的受害者,藺漪陽也在其中,只是面容削瘦而驚恐。看到薄靳言,他明顯非常意外緊張,但什麼也不敢問。

    謝含當時說:「明天一起玩。」

    薄靳言淡笑答:「好。」

    兩人一路簡直可以用「相談甚歡」來形容,無論對什麼事,話都不必說太多,已是默契十足。到了薄靳言臥室門口,謝含還親自帶他進去參觀,得到他滿意的微笑表情,才同樣含笑道了聲晚安離開。

    不過薄靳言也真是淡定。都在這種環境下了,還不緊不慢的去洗了個澡,然後就一直在床上躺著。

    他能聽到監聽器裡,這邊指揮中心對他說的話。但他卻不可以講話,因為這個房間裡肯定有攝像頭和監聽器。

    簡瑤又盯著畫面看了一會兒。雖然看不到他本人,但是能看到他的視野,這令她的心伴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始終緊繃著。

    這時,旁邊卻有一名探員走了過來,在她身旁坐下——是負責整個行動指揮的中年白人。

    簡瑤朝他笑笑,他的神色極為真誠穩重:「Jenny小姐,我想向你的勇敢和聰慧表示敬意。身體還好嗎?」

    夜深人靜,他的話令不少人都抬頭看過來。簡瑤微微一笑:「我還好,謝謝。其實我也想感謝你們,整個計劃我已經知道了,你們投入非常大,也非常冒險。」

    豈止是冒險?輿論、FBI、軍方、犯罪心理專家……幾乎全都配合薄靳言設這個局。為什麼之前簡瑤對於薄靳言的雙重人格也會產生一絲懷疑,就是這個局太大了,大到令人無法不懷疑它的真實性。

    可這位探員聽到她的話,卻笑了。他非常認真的說:「Simon曾經為這個國家做出巨大貢獻,現在要對付的又是本世紀最窮凶極惡的罪犯——我們尊敬他,並且沒有理由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

    夜色,更深了。

    簡瑤沒想到,又有人來找自己。

    是安巖。

    這位天才年輕人大概多日操勞,清秀的面容看起來很是疲憊,眼睛裡也有血絲。但那表情卻依舊是淡淡的。他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旁,把一個看起來像對講機的東西,放到她面前。

    「他可以聽到你講話,摁紅色的鍵。」丟下這句話,他就轉身,坐回自己椅子裡。

    簡瑤有點發怔的盯著他的背影,再看看面前的通話設備,然後拿了起來。

    「喂,靳言。」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話音剛落,坐在監視設備前的其他IT人士們,都露出了微笑,有人朝她看過來。

    簡瑤根本沒注意其他人,只盯著畫面。果然,過了一秒鐘,就見薄靳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挺直的鼻樑。

    那是示意聽到了。

    簡瑤的心頭一陣柔軟,有點歡喜,有點難過,但更多的,是無法言喻的牽腸掛肚。她靜了一瞬,只低聲說了最簡單的兩個字:「加油。」

    旁人都沒什麼聲響,畫面中的薄靳言,也是靜靜不動。

    片刻後,鏡頭驟然傾斜——他站了起來。

    簡瑤微怔,所有人也盯著畫面,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卻見光線亮起,他打開了燈,然後一步步走向洗手間。

    燈光柔白,洗手池上方的橢圓形鏡子明光可鑒。簡瑤的心弦微顫,便見薄靳言離那鏡子越來越近。

    站定,鏡中映出男人清俊淡定的容顏,修長雋黑的眉目正湛湛的盯著……

    盯著她。

    他是……想要讓她看到他啊。

    簡瑤輕咬下唇,望著他俊逸挺拔的模樣。而他低頭,不緊不慢的洗了把臉,再用毛巾擦乾,最後雙手撐在盥洗台上,盯著鏡子,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

    次日清晨。

    簡瑤到底體力不支,與薄靳言「打過招呼」後,緊繃的精神彷彿也鬆弛了不少,被探員送回病房睡覺。她叮囑護士第二天早晨叫醒自己。但天亮的時候,傅子遇卻告訴護士不用,讓她好好睡一覺。

    因為如果薄靳言在,怕是不想讓她看到他冒險的吧!好好睡一覺,睡醒,他就回來了。

    指揮室內。

    負責行動指揮的探員、軍官以及安巖等人,開始對表。

    「5點20分。」探員沉聲說,「Simon,15分鐘後,我們會展開全面進攻,救援直升機會直接抵達你的位置,帶你離開。」

    畫面那頭,薄靳言已經起床,站在冬晨的暮靄裡,從陽台俯瞰莊園裡大片的綠地。他沒有說話,只用修長手指敲了敲大理石扶手。

    的確是有驚無險的計劃,薄靳言只需將時間拖至這天色將明未明時分,剩下的,便是戰鬥。

    薄靳言站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看表:5點26分。他轉身走進屋內,剛拿起杯水喝了一口,卻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咚——」清脆而有節奏。

    薄靳言長眸輕斂,而畫面外監視的眾人,也是心頭一凜。

    「要不要提前發動攻擊?」有人低聲問總指揮官。

    指揮官沒回答,眼睛緊盯著畫面。

    薄靳言只靜默了幾秒鐘,就走過去,打開門。果不其然是謝?,穿一身米白的運動服,倚在門邊,淡笑望著他:「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我打算去活動活動,你一定也有興趣。」

    薄靳言倏的笑了。

    ——

    莊園頂層,瞭望台。

    登上這裡,視野更加開闊,莊園後整片綠地、山坡,還有森林,都一覽無遺。而瞭望台邊沿,架著兩具狙擊槍。

    謝?的五名貼身保護人員,站在離他們十餘米遠外的地方。而謝?拿起其中一把狙擊槍,對著地面瞄了瞄,轉頭看向薄靳言:「L115A3,我的最愛。」

    薄靳言唇畔笑意加深,抓起另一把,眼睛湊過去,淡淡答:「也是我的。」同時眼角餘光瞥向手錶:5點32分,還有2分鐘。

    ……

    畫面外,指揮官沉吟片刻,轉頭看向安巖:「他的安全系統是否已經全面侵入?」

    安巖鏡片後的雙眼,露出極淡的笑意:「當然。」

    「OK.」指揮官沉聲下令,「計劃不變,2分鐘後發起進攻。獵人1號戰鬥機首先支援Simon.」

    ……

    這些短促有力的對話,清晰落入薄靳言耳裡。但他沒有半點表情變化,只是盯著瞄準鏡裡地面的一根根綠草,忽然就想起了簡瑤。

    快了,我的女人。

    就快回到你身邊。

    「挑你喜歡的。」謝含輕笑的嗓音就在耳邊。薄靳言從瞄準鏡前移開目光,便見地面多了十多個衣衫襤褸的囚徒,從高空望去,就像黑色螞蟻在挪動著。

    顯然,是謝含從地窖裡驅趕出來的「活靶子」。這是一場狩獵遊戲,以活人為目標。而且以他的態度看,顯然已經這麼玩了很久。

    薄靳言盯著那些「獵物」,唇角微勾:「噢……難度太低。」

    謝含的俊臉上笑意也更燦爛。

    這時,忽然聽到樓下數聲槍響,間雜著男人們的笑聲,然後就見那十多名「獵物」全都驚恐的奔跑起來。

    「這樣……是不是有趣一點?」謝含望著薄靳言。

    薄靳言看他一眼:「試試才知道。如果你不介意,我開第一槍。」

    「當然不介意。」

    薄靳言微彎下腰,雙手握緊槍柄,眼睛再次移到瞄準鏡前,同時掃一眼手錶。

    還有十秒鐘。

    既然安全系統已經被安巖侵入,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很近的位置。

    他在心中倒數:「10、9、8……3、2、1!」

    引擎聲。

    陣陣的、隱雷般的引擎聲,帶著呼嘯的風聲,忽然從瞭望台下方某個地方傳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薄靳言手托狙擊槍驟然轉身,精準的鎖定了謝含的心臟。

    然而謝含的反應也是極快,在聽到引擎聲那一刻就察覺不對,立刻掏槍。

    四目凝視,近距離,兩個男人,兩把槍。

    薄靳言的槍頭抵住謝含的胸口,而謝含的手槍瞄準了他的額頭。周圍的貼身保鏢們面無表情,反應卻也奇快,全都掏槍對準了薄靳言一人,低聲喝斥:「扔掉槍!」

    一時僵持。而莊園裡四處,竟傳來凌亂而密集的槍聲。

    清晨明淨的陽光裡,薄靳言只冷冷盯著謝含,表情如冰封般沉寂。而謝含亦死死盯著他,在這一瞬間,他眼中閃過許多情緒,最終,嘴角浮現一絲譏諷的笑意。

    「Oh  shit!」他低罵了一聲。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薄靳言耳朵裡響起個沉厲的聲音:「Simon趴下!」

    話音剛落,薄靳言的身體同時下沉。而謝含已扣動扳機,一槍打在狙擊槍上,子彈極其凶險的擦過薄靳言的脖子,發出尖銳的破空聲。與此同時,數排火力十足的機槍掃射,「突突突」無比密集落在瞭望台上。

    煙火瀰漫。

    薄靳言只往下躲了一瞬就抬頭,將瞭望台上的境況一覽無遺——槍聲響起時,那幾名保鏢全抬槍還擊。然而他們如何是突施奇襲的武裝直升機的對手?更何況地面和各個崗哨的火力,已經被海軍陸戰隊控制。

    頃刻之間,他們中槍倒地一片。而謝含反應最快,也學薄靳言身形一矮,迅速竄到身後一張方桌旁。而他的右腿鮮血淋漓,竟是已中了一槍。

    薄靳言哪有遲疑,抬槍就朝他射去!

    薄靳言的反應速度和觀察力雖然很好,但論單兵獨鬥,卻不如真正浸~淫犯罪多年的謝含。他冷冷一笑,身形往後隱得更深,舉槍還擊,一時互為牽制、無人佔據上風。

    然而謝含深知,再不逃脫便來不及。他一抬頭,環顧槍聲硝煙四起的莊園,猛的站起來,完全不顧頭頂還有架武裝直升機,敏捷的朝下樓的通道跑去!

    只要下了樓!他就可以搭乘專屬電梯直至地下密室,通過地道逃出包圍圈!

    狡兔三窟,他永遠為自己留了後路。只可惜這一次,竟錯信了他!

    然而今天,他的如意算盤終於落空了。

    第二架武裝直升機,驟然從樓舍背後拔起,巨大的旋風刮得他瞬間站立不穩,而黑洞洞的槍炮口,瞬間將他鎖定。

    而第一架直升機緊隨其後,封住了他的後路。與此同時,瞭望台的門「匡當」一聲被推開,數名陸戰隊員端著槍迅猛的跑了進來,一下子就將他包抄。

    而他身後不遠處,薄靳言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抬眸望著他。

    大勢已去,走投無路。

    引擎聲、風聲、槍炮聲,在莊園上方交織成喧囂的聲浪。可這一刻,瞭望台上卻顯得格外的靜,無數把槍對準了謝含。眾目睽睽之下,他卻只是微微一笑。

    那表情有些蒼白,可又似乎很放鬆,眼睛裡透著種異樣的明亮。

    「放下槍,蹲下!」一名FBI探員喝道。

    他扔掉了槍,雙手抱住頭,卻沒像探員期望的那樣蹲下,而是轉身,步步往瞭望台邊沿後退,同時望向了薄靳言。

    薄靳言亦神色冷峻的望著他。

    他忽然笑了,一邊搖頭一邊笑。

    「Simon,Simon,Simon——原來你什麼都不明白。你沉淪於拯救這些平庸的世人,你為他們耗費人生和時光。可是他們哪有一天懂過你?誰懂真正的你?你這麼寂寞,卻選了條最蠢的路活下去。」

    他已經退到了瞭望台邊沿,有人低聲請示薄靳言是否開槍射擊,薄靳言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Simon,今天我死在這裡。而你的人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結束。」他似乎又恢復了平日輕快含笑的模樣,「你沒有贏,我們在地獄相見,我的……薄靳言。」

    話音剛落,他突然就伸手,撐住了瞭望台邊沿,眨眼間一躍而出,跳了下去!

    所有人心神一凜,齊齊快步追過去。薄靳言也快步衝到邊沿,卻只見一個人影直直下墜,如同石塊沉入水底,如同落葉飄向泥土裡……

    「彭——」一聲震天的巨響,火光驟起,那下墜的人竟變成了一個熾烈的火球,熱烈的起浪瞬間自下而上,朝眾人臉頰撲來!

    所有人下意識都往後一躲,但又立刻探頭——卻只見樓舍下方,空空蕩蕩,僅餘硝煙和一陣疾雨般的粉末,落在地面上。

    沒人出聲。

    謝含身上,或者體內就埋有炸彈。正如薄靳言之前所料,他絕不可能被生擒,臨死之前,他把自己炸成了灰燼。

    身後的探員和陸戰隊員快速行動起來,薄靳言站在人流中,抬眸望去,太陽已經出來了,整個莊園披上金黃的霞光,遠處的森林、河流、小鎮也變得翠綠而明亮。而槍聲間歇,遙遠的地面上,有橫七豎八的屍體,也有探員們正將受害者一個個救出。

    他靜靜的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向凌空盤旋著的直升機。

    直升機立刻調頭,全速朝數百公里外,簡瑤所在的醫院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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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甜蹦蹦 於 2015-10-22 16:47 編輯

簡瑤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
  這是她被囚禁這些天來,第一個安穩覺。在沒有驟然亮起的刺目燈光,沒有迷離的幻覺和謝含的輕笑聲。只有一室柔和寧靜的燈光,陪伴她入睡。
  但也不是特別安穩,在那漆黑無邊的夢境裡,她一直在一個人行走、尋找。她不知道在找什麼,但心中的渴望,卻那麼清晰而強烈。直至她睜開眼,看到燦爛的陽光從窗戶射到病床上,滿室金黃朦朧,她才明白,自己在找什麼。
  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她有些不可思議——上午十點了。心也緊緊提起來,立刻按下床頭的鈴——儘管已逃脫險境,她卻比以往更謹慎小心,召喚護士或者探員過來,陪她去作戰指揮室。
  然後她起床,稍作洗漱。冬日天氣清寒,涼水沖在臉上,帶來冷冽的氣息。簡瑤定了定神,望著鏡中臉色蒼白的女人,心情沒有半點輕鬆。
  很快就有人來了,病房的門被推開,帶來外頭的一陣涼意。簡瑤正背對著來人在洗臉,拿起毛巾擦了擦:「稍等一下,我馬上好。帶我去指揮室。」
  那人在門口停了一瞬,「登」一聲門被他乾脆的關上了,然後響起了腳步聲。步伐略快,沉穩有力朝她走來。
  簡瑤整個身軀彷彿都倏的定住了。還沒等她轉身,腰間已經多了一雙手。他從背後抱住了她,將她深深圈進懷裡。
  簡瑤的呼吸在這一剎那停滯了,幾乎是立刻轉身,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熟悉的氣息將她包圍。他的大衣上還沾染著外頭的涼意,和陽光的氣味,甚至還有硝火的味道。而墨黑的短髮下,是他俊美而清冷的容顏。他定定的望著她,眼神澄澈幽黑。
  簡瑤的心幾乎都要碎了,狂喜、心疼、柔腸百轉千回,所有壓抑忍耐了許多天的情緒,統統漫過心頭。
  「靳言……靳言……」她完全是下意識的低喚他的名字,在呼吸纏繞的距離裡。彷彿這樣,就能進一步確定他的歸來,她的死裡逃生,此刻的繾綣相擁。
  薄靳言什麼話也沒說。一低頭,吻住了她,將她所有氣息和抽泣,都佔據。
  重新納入自己的羽翼下。
  室內靜悄悄的。床頭的醫用監護設備,屏幕上的數字圖案還在不斷閃動。門外傳來稀疏的腳步聲。
  唯有兩人相擁的身影,在陽光中投下安靜的剪影。簡瑤整個人被他緊扣在懷裡,唇舌糾葛間,呼吸微微顫抖著,鋪天蓋地都是他清冷溫柔的氣息。而她閉著眼,他卻睜著,在索吻的同時,修長黑眸不放過她每一寸輪廓,沉默凝視。
  他注意到她的衣領裡,脖子上,還有紅色的傷痕。而袖口裡,那纖細白皙的手腕,亦有未褪的青紫痕跡。這令他動作一頓,暫時鬆開了她。簡瑤睜開迷濛的眼,依賴的望著他。他卻已將她打橫抱起,放到了病床上。
  「我睡夠了。」她小聲說。
  「你需要休息。」薄靳言在床邊坐下,目光幾乎不留痕跡的,快速滑過那些隱約露出的傷痕。最後又回到她臉上。
  「嗯。」簡瑤牽著他的手不放。
  薄靳言也捨不得放,自然而然脫掉外套,在她身旁躺下。比起剛才那個有些急促的吻不同,這一次,他幾乎是小心翼翼的把她抱進懷裡。簡瑤心頭一酸,抬手擦了擦眼睛裡的淚水。薄靳言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低頭吻去她的淚痕。
  她沒有去問謝含、抓捕、營救……那些事,他也沒興趣說。外頭走廊裡腳步聲越來越多,薄靳言直接起身,反鎖了房門,而後兩人繼續這麼安靜的抱著。
  清澈的陽光下,他緊扣她的十指,頎長的身軀覆蓋包裹住她。然而沿著她的長髮、她的額頭、鼻子、嘴唇,還有脖子、每一根手指……一寸寸的吻。簡瑤的眼眶始終是濕的,可臉上卻掛著笑。在他一遍遍的親吻觸碰裡,原本還有些惶然不定的心,慢慢的沉浸,再沉浸,沉浸到他固執而溫柔的愛意裡,沉浸到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裡。彷彿一切都沒有變,他愛她,她愛他,什麼都不用怕。一切黑暗無邊,一切痛苦記憶,都會被他阻擋抹去。
  ——
  傍晚的時候,傅子遇實在等不下去了。
  薄靳言一下直升機,就沒搭理任何人,風馳電掣的進了簡瑤病房,然後再沒出來過。這傢伙剛經歷了與謝含的對決,甚至都沒讓醫生檢查一下身體。而且FBI也等著見他。
  探員把傅子遇的輪椅推到房間門口,敲了幾下,沒人應答。傅子遇讓探員先走,自己拿鑰匙,輕輕推開了門。
  一室寂靜,傅子遇微微一怔。
  那兩人就擠在一張狹窄的病床上,安靜的相對而臥。薄靳言高挑修長的身軀,幾乎佔據了大半張床,而簡瑤就蜷在他懷裡。
  日落的餘光清清淺淺,照在他倆相擁的身體上,像兩端緊密相貼的圓弧,又像兩個互相取暖的孩子。
  傅子遇靜靜看了幾秒鐘,沒出聲,又緩緩帶上門,退了出去。
  轉動輪椅,望著走廊窗外的海灣和晚霞,他不禁笑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急什麼呢,就讓他倆好好呆一會兒,不要任何人打擾。
  ——
  傅子遇一出去,簡瑤就被這模模糊糊的動靜驚醒了。睜眼望去,才發覺兩人竟這麼抱著睡了一下午。
  轉頭想要看向薄靳言,卻正對上他雋黑清亮的眼眸。原來他也醒了。
  簡瑤動了動,把臉更近的貼到他的胸口。而薄靳言看到她溫柔的姿態,內心卻又湧起那熟悉的、滯悶的感覺。
  這感覺從她失蹤第一天起,就一直伴隨著他。那感覺很陌生,就像站在一面深黑而寧靜的湖水前,卻只能看到他一個人的倒影。薄靳言知道,這感覺還會伴隨自己很長時間。這種感覺,叫心疼。
  「他們是不是都在等你?」簡瑤抬眸望著他,「你要不要先去處理下?」
  薄靳言大手一收,將她摟得更緊,淡淡的答:「我的工作已經做完,我的人也救出來了。他們難道這點眼力都沒有,看不出你對我有多重要?」
  簡瑤忍不住笑了。過了一會兒,伸手摸向他的脖子,低聲問:「你的嗓子……還能恢復嗎?」
  薄靳言看她一眼,知道她是心疼了。於是他神色疏淡的說了個慌:「當然能。」
  簡瑤果然鬆了口氣,誰知又聽他說:「不過我不打算恢復。」
  簡瑤:「……為什麼?」
  他瞥她一眼:「你不認為這樣的嗓音更有特色?」
  ——
  一個月後,B市機場。
  還有幾天就是除夕,寒冷的郊區機場,也熱鬧得彷彿要過年一般。薄靳言摟著簡瑤,目不斜視走在前面。傅子遇和安巖推著行李,慢悠悠跟在後頭。而藺漪陽和尹姿淇那對未婚夫婦,也在美國團聚,這次沒有跟他們一起回國。
  一出接機口,就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簡瑤心情一陣激動,立刻離開薄靳言的臂彎,快步迎了上去。
  「媽媽!小萱!熏然!」她跟母親和妹妹緊緊擁抱在一起,李熏然站在邊上,英俊的臉映著燈光,溫柔而俊朗。
  薄靳言幾個也跟上前站定,熏然跟他們逐一擁抱一番,簡短寒暄幾句,一起看她們母女三人。
  簡瑤還算好的。經歷了那麼多風浪,再次見到以為要永別的母親和妹妹,雖然掉了淚,但更多的是欣喜。可母親和簡萱卻幾乎哭成一團,上上下下看著她,怎麼看怎麼痛心。
  母親拉著她,問哪裡受傷,失蹤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問一句,簡瑤就輕描淡寫的答一句。但到底心裡委屈,淚水也掉得更凶了。
  薄靳言站得離她最近,看著她這些日子全是笑顏,今天卻掉了這麼多淚。那股熟悉的滯悶感又湧上心頭。
  不過現在,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因為煩悶之餘,又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他眼裡只有簡瑤,一旁的傅子遇和安巖卻一副看好戲的姿態,瞄著他。因為傅子遇跟簡萱多多少少也算熟了,電話裡三兩句話就套出來,簡瑤媽媽對他傅子遇很中意,對薄靳言卻沒什麼興趣。
  等了一個月,終於等到薄靳言拜見未來岳母大人了。
  然而薄靳言腦海裡,怎麼會有「岳母大人是否中意我」這個問題?
  怎麼可能不中意?
  所以,等母女三人擦著淚鬆開彼此,看向他們後,他只從容一笑:「伯母,簡萱,你們好。」
  母女倆都微怔了一下。其實簡瑤早跟她們講過跟薄靳言戀愛,但親眼看到這個曾經清高又古怪的破案專家青年,將來會成為自己的女婿(姐夫),感覺還是有點不適應。
  「大神姐夫好!」簡萱最先乖巧改口。
  薄靳言心裡頓時異常愉悅,儘管什麼也沒說,俊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璀璨優雅。
  簡母則立刻嗔怪的看一眼小女兒,再望向薄靳言,心裡終究是歎了口氣,點點頭:「你好,多謝你照顧簡瑤。你們都好好的,就好。」
  傅子遇和安巖都有些訝然——這話等於是承認薄靳言的身份了,想不到這一關他竟然……直接通關?
  所以果然低情商有低情商的運氣麼?遇到個女友這麼溫柔體貼,連女友的媽媽都不給他們一點為難?
  簡瑤倒是微笑立在一旁,像是早料到母親會接受他。
  薄靳言則全然沒在意眾人的情緒起伏,繼續理所當然又禮貌彬彬的對簡母說:「我們非常相愛,也非常合適,你完全不用擔心。」
  簡母楞了一下:「……好、好。」
  簡瑤立刻扯了一下薄靳言的袖子,其他人則全都含笑不語。
  ——
  聰明的女人,從不把矛盾留到必須直面的時候,才去解決。其實在回國之前,簡瑤就已經跟妹妹商量,做了很久母親的思想工作,基本已經給她做通了。
  簡母雖然不想讓女兒找這樣的男人,這次還遇了險。但瞎子也看得出來,簡瑤有多愛他,以她執拗的性子,絕不可能放棄他。再加上簡瑤反覆跟她保證,大對頭已經死了,今後的罪犯都是小菜一碟,根本連他們的衣角都碰不到。簡母到底心疼女兒,其實呢,也有種命中注定的感覺,最後還是同意了。
  這晚,傅子遇和安巖各自回了B市的家。簡瑤一家人、薄靳言、李熏然,則直接轉機,回了潼市。
  不過一抵達家鄉,薄靳言才微微察覺自己失策——因為簡瑤要回自己家過夜。
  對於薄靳言這種高智商腦力勞動者來說,睡眠習慣和質量是非常重要的。曾經,他習慣性的「筆直平躺睡眠姿勢」,現在已經完全被「抱著簡瑤入睡的姿勢」取代。所以,如此悠閒假期,卻竟然要一個人睡,他是不太喜歡的。
  但他完全理解,簡瑤這是人之常情,親情天倫。簡瑤也覺得很正常,微笑跟他說:「明天見。」
  薄靳言面不改色的答:「我不習慣跟你分開睡。我想你也不會習慣——我可以去你家住。」將她的腰一摟,朝簡母微笑點頭:「走吧伯母。」
  母女三人全怔住了,簡瑤的臉頰更是微微一燙。
  現在的年代,簡母雖然思想開明,但他們到底沒結婚,她咳嗽一聲,看了眼簡瑤。簡瑤臉更熱了,低聲說:「媽你們先走前面,我跟他再說會兒話。」
  簡萱吃吃笑笑,挽著媽媽的手走前頭去了。簡瑤立刻瞪了他一眼:「不要在我媽面前亂講!」
  這晚,薄靳言還是自己回了別墅。但簡瑤回到家,母親理所當然問起婚事:「你們也……住到一起這麼久了,結婚……有打算嗎?」
  簡瑤的臉又是一紅,答:「再過一兩年吧。」
  她才24歲,對結婚沒那麼熱切。而且跟薄靳言在一起,什麼時候結婚好像也不太重要。
  在美國時,就有FBI探員問他們什麼時候結婚,當時薄靳言非常坦然的答:「我已經在準備了。」搞的她面紅耳赤。
  但她記得很清楚,兩人交往之初,薄靳言就極其有規劃的開始準備、定婚戒了。所以她想,他所謂的「準備」,應該也還要些時間,一兩年估計差不多。
  ——
  除夕這天,薄靳言被邀請到簡瑤的母親和繼父家做客。一家人中午高高興興吃了團年飯,雖然以薄靳言的性格,與大家實在算不上「相談甚歡」,但好歹也是一表人才文質彬彬,再加上有簡瑤在旁適時「管教」「提點」,表現還算不錯。
  等吃完飯,簡瑤把他送下樓,他卻杵著不動,盯著她:「今晚去我家?」
  簡瑤的臉微微一紅,點了點頭。
  她當然也是這麼想的——除夕夜怎麼能讓他一個人,對著空房子過。
  兩人回到別墅,自是纏綿親暱了一番。尤其這段時間清閒無事,薄靳言自然也可以十分投入和享受。到了下午三四點鐘,簡瑤渾身都跟散了架一般,他的臉上卻始終掛著愉悅的笑容,還不忘歎息道:「噢……這真是個美好的除夕。」
  簡瑤拿枕頭砸他:「天都沒黑呢!」
  薄靳言卻微笑望著她,眸色似乎有些深沉,但又湛湛分明:「去釣魚吧。」
  簡瑤忍不住笑了。不過想到他許多年除夕啊、聖誕節,可能都是一個人過的,她心裡就產生了很想要滿足他的念頭。既然……那方面已經滿足了他,現在當然也要滿足他的口腹之慾。
  「好。」簡瑤從床上坐起來,「不過今天溫度這麼低,怕是釣不到多少。」
  他卻慢條斯理的答:「一定能釣到。」
  誰知到了水邊,剛坐了一會兒,薄靳言就起身,淡淡的說:「我走一走。」
  簡瑤也沒太在意——她早知道他對釣魚興趣全無,剛剛也根本就是坐在邊上看書,兩根釣竿都扔給她。
  聽著他的腳步聲漸遠,周圍安靜下來。夕陽斜照在波光熠熠的水面,浮標靜靜躺在水面,一如她此刻寧靜美好的心情。
  不過魚是當真少,釣了半天也只有兩條小的。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雖然冷,天氣倒是很好,銀白的月亮已經掛在墨藍的天空上。簡瑤聽到身後不遠處的腳步聲,頭也不回的笑著說:「我看還是算了,回家看春晚吧。」
  陪他看春晚,也是很有里程碑意義的啊。
  「簡瑤。」他卻在她背後,輕喚了一聲。
  簡瑤微怔了一下。這語氣……似乎有些凝重深沉。她放下釣竿,起身回頭,眼前的一幕叫她愣住了。
  皎潔的月光下,薄靳言就站在距離她五六步遠的一塊綠色的山坡後。他不知何時換上了筆挺的黑西裝、襯衣,還極難得的打了條亮色的領帶,顯得整個人挺拔清朗。
  而他手裡,是一捧鮮紅的玫瑰。烏黑清亮的眼眸,牢牢的鎖定了她。
  簡瑤的心怦怦直跳。而他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一臉篤定的樣子。
  而更加不容忽視的,是兩人之間的草地上,一隻碩大的烏龜,正是「沉默」無疑,正一步步向她爬過來。它的背上放著個黑色絲絨盒子,盒子裡是一枚璀璨晶瑩的鑽戒。
  然後薄靳言也跟在它身後,緩緩的向她走來。
  簡瑤凝視著他的雙眼,渾身的皮膚,彷彿也慢慢變得滾燙起來。
  誰知他剛走了兩步,就停下腳步,低頭掃了眼地面。簡瑤也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禁失笑——她面前是個小小的上坡,「沉默」卡在那裡,爬不上來了。短小的四肢亂抖了幾下,隨即連同腦袋一起縮回殼裡,罷工了。
  薄靳言微蹙眉頭,保持手持鮮花的姿勢不動,非常乾脆的抬起腿,輕輕一勾,就將沉默「踹」上了坡,言簡意賅的下令:「繼續爬。」
  雖然他的動作已經很溫柔了,但簡瑤還是哭笑不得,立刻上前兩步,把沉默抱起來,佯怒:「你踢它幹什麼!」
  薄靳言卻已經邁著大步,走到她跟前。也不說話,只盯著她。簡瑤抱著烏龜和戒指,即使低著頭,也能感覺到他兩道灼灼的目光盯在她臉上。
  月光如水鋪撒大地,原野間是草木和清雪的芬芳。而她的心,彷彿也隨著這夜色,隨著他幽沉的目光,沉淪到某個無邊無際的溫柔永恆的地方。
  「嫁給我,簡瑤。」
  嫁給我,心愛的簡瑤。
  我唯一的女人,令我怦然心動的女人。
  我的人生曾經寂寥。我曾經身處茫茫人海,卻寧願孑然一身。
  直至遇見你。
  溫柔的你,無與倫比的美好的你。
  言語無法表達。如果一定要概括,那就是——我愛你,以我全部的智慧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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