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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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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5 22:04: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黑暗戰士 第四章 致命雙劍



在前往卡恩村的途中過一晚,在卡恩村過一晚。然後早上離開村莊返回耶.蘭提爾的三天兩夜旅程就此劃下句點,回到耶.蘭提爾時,城鎮已經逐漸露出夜晚的面貌。

大馬路被永續光的白色街燈照亮,路上的行人也有了變化。已看不見年輕女子和小孩,大多是工作完畢回家的男人。並排在街道兩旁的店家里,傳出爽朗的聲音與燈光。

安茲稍微環顧四周。

過了三天的城鎮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不,來到耶.蘭提爾之後,隔天就前往卡恩村,所以沒有足夠的知識和眷戀進行比較。不過還是感覺得到平靜的街道光景依然沒變。

從大馬路轉個彎,安茲一行人便停下腳步。

在行人來往的路上停下腳步,絕對會擋到路,但是沒有人出口抱怨。那是因為沒人靠近安茲一行人的周圍。

安茲無力地駝背觀察四周的人們。

幾乎所有行人都望向安茲——不,是看著安茲,和旁人竊竊私語。

耳邊傳來議論紛紛的嘈雜聲,感覺像是在嘲笑安茲,不過那只是自己的誤會,如果側耳傾聽,就可以知道大家都帶著驚訝、贊賞、害怕的語氣在談論。

即使如此,還是有無法釋懷的地方。

安茲默默低頭俯視——底下是珍珠白的體毛。那是因為安茲現正騎著森林賢王。

四周的人們對于森林賢王威風凜凜的英姿——關于這點安茲頗有微詞——感到驚訝,口中談論那名戰士竟然騎著如此可怕又有威嚴的魔獸等等。

(應該可以抬頭挺胸……吧……)

完全可以理解這個情況。因為他們贊揚森林賢王是雄偉的魔獸。但是對安茲來說,這已經接近懲罰游戲。如果打個比喻,這種感覺就像是沒有家人和女友陪伴,一本正經地坐在旋轉木馬上,孤單望著前方的大叔。

騎乘姿勢也很難看。因為森林賢王的體型與馬完全不同,安茲在騎乘時屁股會往後翹,必須將雙腳張得很開。如果不以這種類似跳箱的姿勢騎乘,身體不容易保持平衡。

所以騎乘森林賢王的這個主意,當然不是安茲自己想到的。除了漆黑之劍感員們和森林賢王本身的勸說,娜貝拉爾也委婉地表示「讓統治者走路未免太過分了。」才會覺得騎著它回來也不錯,結果就是這副下場。

(早知道就應該拒絕。該不會是有人想要陷害我,才會設下這個陷阱……)

其著倉鼠的模樣,有如童話里會出現的景象。不過那是少男少女騎乘才適合。即使稍微讓步,也是女人騎才說得過去。與全身鎧甲的粗獷戰士絕對不搭。

不過周圍的民眾反而覺得安茲的反應才奇怪。

(是自己的審美觀有問題,還是他們的審美觀有問題,或是這個世界的審美觀有問題?)

當然了,答案不言而喻。只要多數人都覺得美,那麼一定是安茲的審美觀與眾不同。正

因為如此,才無法強烈反對騎乘森林賢王。而且如果還能讓飛飛這名冒險者變得更加引人矚目,建立穩固的地位,那就更加無法反對。即使如此——

(簡直就是羞恥PLAY.…:)

安茲的精神只要產生一定的波動就會遭到壓抑,但是目前沒有那種感覺,也就是說沒有那麼難為情。這個結果告訴安茲一件事。

(這豈不代表我對羞恥PLAY已經有了免疫力……該不會是M吧……?可是我覺得自己比較像S…)

「既然已經回到城鎮,這麼一來委托就算告一段落。」

將過去收集的圖片、影片和現在的精神狀態進行比對的安茲,苦惱于自己的性癖時,彼得和恩弗雷亞聊了起來。

「是的,你說得沒錯,這麼一來委托就結束了。那麼……雖然我已經准備好規定的報酬,不過……還要支付在森林里講好的追加報酬,可以請你們過來我家的店嗎?」

恩弗雷亞後方的馬車上,堆滿許多藥草。不只如此,還堆放著樹皮、長得像樹枝的奇怪果實、大到足以讓一人環抱的巨大蘑菇、長得很高的草等各式各樣的收獲。如果看在不懂的人眼里,只會覺得是單純的植物,但是對有識之士來說,簡直是座閃閃發亮的寶山。

這些全拜森林賢王被安茲收服之後,可以安全探索勢力范圍所賜。在那里發現了各種非常珍貴的藥草和可以用來制作其他藥水的藥材,不斷采集的恩弗雷亞向大家約定會多給他們一大筆錢。

「飛飛先生要先去工會一趟吧!」

「恩,沒錯。因為將魔獸帶來城鎮,需要到工會替森林賢王登記。」

「雖然麻煩,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們也一起掃蕩了食人魔等魔物,如何?要不要先一起去工會?」

「這個嘛——不了,這次的工作全都倚賴飛飛先生,我們先去恩弗雷亞先生家一趟,至少得幫忙做點雜務和卸下藥草。不然和飛飛先生領相同的酬勞就說不過去了。」

漆黑之劍眾人點頭回應彼得這番話,恩弗雷亞有些客氣地插嘴:

「不必那樣勞煩各位……」

「因為也有追加酬勞,這點小事就讓我們免費服務吧。」

聽到彼得彷佛開玩笑的發言,恩弗雷亞也恭敬不如從命:

「那麼當你們來店里買藥水時,就算你們便宜一些吧。」

「那還真是令人高興。那麼麻煩飛飛先生先去工會,之後再到恩弗雷亞家。我們會直接過去恩弗雷亞先生家,處理雜務之後再前往工會辦理手續。因為要到明天才能去工會提出申請,領取掃蕩食人魔的報酬,抱歉要請你明天再去工會一趟……時間就約在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時候。」

「了解。」

面對這個提案,安茲如釋重負地點頭。登記方式只要若無其事地詢問櫃台即可,實在不想和他們一起前往工會,面臨請寫這個、請看這個這類的窘境。那麼一來很有可能讓之前的心血付之一炬。

「那就麻煩你了。」

輕輕點頭的安茲騎著森林賢王和恩弗雷亞與漆黑之劍一行人分手,在娜貝拉爾的陪伴下出發前往工會。這時娜貝拉爾靠過來發問:

「可以相信他們嗎?」

「……沒什麼大不了。即使遭到背叛,損失也只不過是掃蕩食人魔的酬勞。如果連這點小錢都在意,反被認為小氣的話,損失還比較大吧。」

安茲是為了成名才來到這個城市,被認為氣量狹小肯定會對今後的計畫產生阻礙。

打腫臉充胖子。

想著這句話的安茲摸摸懷里的束口袋錢包,一下子就捏扁的錢包里面摸不到幾個硬幣,很容易知道還剩幾個。不過還付得出兩人今晚的住宿費。

如果把餐飲費也算進去可能不太夠,不過安茲是不死者,娜貝拉爾手上的戒指也具有不需飲食的魔法,在節省開銷方面有很大的貢獻。娜貝拉爾能裝備兩個戒指,其中一個會選擇這個戒指,原本只是為了提防吃到毒物,沒想到會在意外的地方發揮貢獻。

不過俯視胯下的森林賢王,心想「這家伙總要吃東西吧」時,娜貝拉爾再次搭話:

「的確……至尊無上的安茲大人拘泥于那點小錢也很奇怪。真是失禮了。」

「唔。」

安茲再次摸摸錢包,感覺不會流汗的背好像滲出汗水。暗罵自己為什麼要提高這個沒什必要的門檻。而且——

(安茲大人……別再這麼稱呼我了,娜貝拉爾。如果沒有人聽到就算了……)

他在心里感到無奈,娜貝拉爾還是喜孜孜說道:

「那些低等生物(大蚊),都對安茲大人的驚人實力五體投地呢。」

「還不到五體投地吧。」

「太謙虛了。雖然在安茲大人的眼里,食人魔甚至比昆蟲還不如,但是安茲大人的劍術也有一級的實力,真是令人佩服。」

腰部傳來森林賢王奇怪的抖動感覺,但是安茲不予理會,向娜貝拉爾說道:

「……只是單純以蠻力陪它們玩玩。」

一招斃命聽起來好像很帥,其實並非如此。之前在葛傑夫戰斗時,安茲看過流暢的招式,但是安茲回想自己的動作,覺得那只是和小孩子胡亂揮劍一樣,慘不忍睹。他們的稱贊只不過是指自己的非凡臂力帶來的超強破壞力。和稱贊葛傑夫這種真正的戰士截然不同。

「要像真正的戰士那樣出招,果然很困難。」

「……那麼利用魔法變成戰士如何呢?」

在穿戴鎧甲的狀態下,依然能使用五種左右的魔法,其中之一是讓魔法吟唱者的等級直接換成戰士的等級。也就是說如果安茲使用那種魔法,可以暫時變成一百級的戰士。

雖然優點是能夠使用部分必須經曆特定職業才能使用的武裝,缺點也很大。首先是這段期閑無法發動任何魔法,而且變成戰士也沒有符殊技能,重新計算的能力值,以戰士來說也很低,簡單來說就是半吊子的百級戰士化。和神官這類的准戰士比劍還另當別論,要是與純戰士系職業的對手戰斗,根本毫無勝算。

即使如此,還是比目前的安茲更強吧。

問題是——

「缺點太大了。如果遭到同等級的對手奇襲,只要在短時間內無法使用魔法就必敗無疑。即使能夠使用卷軸發動魔法,但是考慮到准備時間等等,缺點還是比較大。」

如今不知道是否有敵對玩家,絕對不能掉以輕心。沒必要特意使用那種魔法,制造自己的弱點。

「戰士只是用來隱藏身分的表演,不需要覺得受到打擊。」

「!」

森林賢王的身體抖了一下,驚訝地抬頭仰望坐在上面的安茲:

「屬下打從剛才便一直傾聽,難道主公不是戰士嗎?」

回望它一眼的安茲從容點頭,娜貝拉爾以帶著優越感的語氣說明:

「安茲大人只是假扮戰士,就好像玩游戲一樣。如果發動真正實力的魔法,毀天滅地也只不過是件小事。」

面對這樣的絕對信任,或者說完全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娜貝拉爾,安茲無法開口說出「不可能吧」否定的話。

「……恩,大概就是這樣。森林賢王,很慶幸沒有和認真的我戰斗吧?如果我發揮真正實力,你可能活不過一秒鍾吧。」

「原、原來如此啊,主公。屬下倉助將更加誓死效忠!」

森林賢王說它想要一個名字時,腦中浮現的名字就是倉助。替它取名為倉助之後,森林賢王也對這個名字感到很滿意。不過冷靜思考便覺得倉助這個名字真是沒有品味。

(……倉助這個名字果然取得太急了點。或許麻薯……這個名字還比較風趣一點……公會的同伴也說過我不太會取名字……)

感覺有些遺憾的安茲,坐在森林賢王——倉助上面,搖搖晃晃前往工會。

直接將馬車開進家里的後院,停在後門前面。拿起魔法光燈籠跳下駕駛座的恩弗雷亞解除門鎖把門打開。將手上的燈籠掛在牆壁,照亮陰暗的室內。

因為燈光的緣故,可以看見放在屋內的幾個桶子。里面散發乾燥的藥草味道,說明這個房間是保管藥草的地方。

「那麼不好意思,可以幫忙搬一下藥草嗎?」

爽快回答的漆黑之劍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從馬車上卸下一捆一捆的藥草,搬進屋里。

引導放置地點的恩弗雷亞心里浮現疑問:

「奶奶不在家嗎?」

恩弗雷亞的祖母雖然年事已高,但是耳朵和眼睛都不差,聽到在這里搬東西的聲音,應該會出來才對。不過要是她專心制作藥水,就不會留意一些小聲音。覺得和往常一樣的恩弗雷亞沒有大聲呼喚。

等到所有藥草全都放到適當地點,恩弗雷亞呼喚有些喘的漆黑之劍一行人:

「辛苦了!家里應該有准備冰涼的果汁,請過去喝吧。」

「那真是太好了。」

額頭稍微冒汗的陸克路特發出歡喜的聲音。其他人也都高興點頭。

「那麼,這邊請,」

正當恩弗雷亞帶大家前往家里時,另一邊的門被人打開。

「嗨───歡迎回來──」

眼前站著一名外表可愛,卻令人感到莫名不安的女子。金色短發隨風搖曳,

「哎呀——我很擔心喔?還以為你不見了。真是不湊巧——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回來,所以我一直在這里等喔?」

「……請、請問你是哪位?」

「咦!你們不認識嗎?」

因為口氣親昵,以為兩人是熟人的彼得發出驚訝的聲音。

「嗯?呵呵呵——我是過來綁架你的——想要請人使用召喚大批不死者的魔法

『死靈軍團』,所以可以當我的道具嗎?姊姊拜托你了。」

漆黑之劍的成員們感受到女子散發的邪惡氣氛,立刻拔出武器。即使面對進入迎戰態勢的一行人,女子依然以輕浮的語氣說道:

「那是一般人很難使用的第七位階魔法,但是只要利用智者頭冠就能辦到。雖然無法控制所有召喚的不死者,但是可以進行誘導!真是完美的計畫——!天衣無縫呢——」

「…恩弗雷亞先生,後退!快點離開這里。」

拿起武器的彼得提防女子,以嚴肅的聲音說道:

「那個女人會說個不停,一定是因為很有把握可以解決我們。既然你是她的目標,那麼唯一能夠扭轉局勢的辦法就是請你逃走。」

漆黑之劍一行人以身為盾,並排擋在慌張退後的恩弗雷亞前面。

「尼納!你也退後!」

繼達因之後,陸克路特也放聲大叫:

「帶著小孩逃走!你不是還要去救被抓走的姊姊嗎!」

「沒錯。你還有非做不可的事。雖然我們可能無法幫你到最後…至少能爭取時間。」

「大家……」

「嗯——真是賺人熱淚呢——連我都快哭了,嗯。不過要是被他逃走我就傷腦筋了。留一個人來玩吧——」

看到尼納晈緊嘴唇,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女子露出愉快的笑容,慢慢從長袍底下取出短錐。就在此時,後方的門被打開,出現一名臉色蒼白、骨瘦如柴的男子。

發現遭到夾擊的漆黑之劍一行人,臉上全都出現嚴肅的表情。

「……玩過頭了。」

「嗯——你說什麼嘛,小卡吉。你不是幫我作好准備,讓慘叫聲不會傳到外面嗎?不過只是一個人,就讓我好好玩玩嘛。」

露齒發笑的女子讓恩弗雷亞感到毛骨悚然。

「那麼已經無路可逃了,開始動手吧——」



倉助的登記本身雖然很簡單,但也花了大約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其中最花時間的是寫生,也就是畫倉助肖像圖的時間。雖然使用魔法可以很快畫好,但是安茲不想多花魔法的費用才會變成這樣。

為了避免被認為小氣,安茲只好隨便捏造藉口。

「雖然為時已晚,不過『對畫畫有興趣』這個藉口還是讓我很辛苦……不過算了。那麼現在過去吧。」

結束登記的安茲在工會門口向娜貝拉爾如此說道,接著走向倉助。

已經習慣了。

既然旋轉木馬並非勝利者——情侶或是帶著家人——的專利,那麼孤伶伶的大叔坐在上面也沒什麼問題吧。

自暴自棄的安茲的動作沒有半點猶豫。

他利用高強運動能力,以有如名垂青史的體操選手漂亮動作騎上森林賢王。雖然沒有馬鞍等任何輔助工具,但是數小時的經驗足叢讓安茲練就俐落的騎乘技巧。

看見眼前景象的路人,全都出聲贊歎。甚至可以聽到女性的尖叫聲,其中又以冒險者的眼神最為熱烈。確認安茲掛在脖子上的金屬牌後,臉上浮現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才感覺難以置信。你們的審美觀到底是怎麼了。)

這時候有人叫住在心中吐槽眾人,命令倉助出發的安茲。

「吶,你就是和我的孫子一起去采藥的人嗎?」

聽到年邁的聲音,轉頭發現是一名老婆婆。

「……您是誰?」

雖然開口詢問,但是安茲已經猜到答案。如果老婆婆的話是真的,那麼答案只有一個。

「我叫莉吉·巴雷亞雷,是恩弗雷亞的祖母。」

「啊!果然是您嗎?您說得沒錯,我就是和恩弗雷亞一同前往卡恩村的護衛,名叫飛飛。至于她是娜貝。」

莉吉對恭敬鞠躬的娜貝拉爾微笑稱贊:

「還真是美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美女呢。那麼你騎乘的這只魔獸叫什麼?」

「它是森林賢王

「鄙人是倉助!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什麼!這只精悍的魔獸正是傳說中的森林賢王嗎!」

在周圍偷聽的冒險者們聽到莉吉的叫聲,全都露出更加驚訝的表情,以受到沖擊的模樣交頭接耳說些什麼「那就是是傳說中的魔獸嗎?」之類的話。

「是的,受到您的孫子委托時,在目的地遇到之後馴服的。」

「竟然……馴服森林賢王……」

莉吉不禁瞠目結舌:

「那麼……我的孫子現在在哪里?」

「啊,他已經帶著藥草先回去了。我們現在也正要過去領取報酬。」

似乎松了一口氣的老婆婆,以帶著奇妙色彩的眼睛看著安茲詢問:

「喔,原來如此……那麼要一起走嗎?我對你們的冒險很感興趣。」

莉吉的提議,對安茲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

「嗯,非常樂意。」

一行人在莉吉的帶領下,走在耶.蘭提爾。

「那麼進來吧。」

到達店鋪之後,取出鑰匙的莉吉來到門前,低下頭來。伸手一推,發現門毫無抵抗地輕輕開啟。

「怎麼回事,他未免太粗心了。」

喃喃自語的莉吉走進店鋪,安茲和娜貝拉爾也跟著進入。

「恩弗雷亞,飛飛先生來啰——」

莉吉向店內呼喚,但是店內鴉雀無聲,感覺不到有人。

「怎麼了嗎?」

莉吉偏頭感到疑惑,安茲則是簡短回應:

「這下麻煩了。」

聞言的莉吉顯得不解,但是安茲沒有理會,只是將手放到巨劍的劍柄。看到他的動作立刻了解這代表什麼意思的娜貝拉爾也拔劍出鞘。

「做、做什麼!」

「別問了,快跟我來。」

簡短回答之後拔出武器,緊握在手里的安茲走進店內。用力撞開里面的門,往通路的右邊前進。雖然是完全不熟的別人家里,但是安茲的步伐沒有半點遲疑。

安茲來到通路底端的門前,向總算跟上的莉吉問道:

「這里是做什麼的?」

「這、這里面是藥草的保管室,還有一扇門可以通往後門。」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感覺氣氛不太對勁的莉吉有些擔憂,但安茲不予理會,直接伸手開門。

鼻子聞到的並非藥草香味,而是更加刺鼻的——血腥味。

最前面的人是彼得和陸克路特,達因在稍遠處,最里面的人是尼納。四人都癱坐在牆邊。雙腳向前伸,手無力垂下,地板上有大片黑色的濃稠積血,像是身上的血都流出來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大吃一驚的莉吉踏著不穩的腳步想要走進去。安茲按住她的肩膀加以制止,自己加快腳步搶先進入屋內。

這時倒地的彼得突然有如傀儡動了起來,只不過還來不及起身,巨劍的閃光便毫不遲疑地一閃而過。

彼得的頭滾落地板。接著反手一劍,砍落同樣也想站起來的陸克路特的頭。

正當莉吉對眼前的慘劇大受打擊時,位于比較里面的達因已經站了起來。

抬頭的臉已非活人摸樣,臉上毫無血色,眼神混濁瞪著安茲和莉吉。額頭上有一個洞,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致命傷。

死人選會動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已經變成不死者。

「僵尸!」

在莉吉如此喊叫時,達因發出帶有敵意的呻吟聲逼近,安茲立刻刺出手上的巨劍。喉嚨遭到巨劍刺穿,達因搖晃不穩的頭,整個人癱倒在地。

沒有人有其他動作。

在一片鴉雀無聲中,安茲注視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尼納。

「恩弗雷亞!」

終于理解發生什麼事的莉吉沖出去尋找孫子。安茲瞄了一眼她的背影後,對娜貝拉爾下達指令:

「保護她。我的常駐技能『不死祝福』沒有反應,所以房子內應該沒有其他不死者。但是或許會有活人躲在這里。」

「遵命。」

輕輕行禮之後,娜貝拉爾拔腿追趕莉吉。

確認兩人離開的安茲再次將目光移向尼納,慢慢在他面前跪下,伸手輕輕觸摸。確定並非在Y G G D R A S I L中常用的尸體陷阱之後,抬起尼納的臉。當然了,他並非失去意識,而是已經氣絕身亡。

可能是遭到鈍器毆打吧,他的臉頰腫得像是石榴。如果不知道他是尼納,根本認不出這個人是誰。

左眼潰爛,玻璃體流了出來,看起來就像眼淚。

手指的骨頭全部碎裂,皮膚裂開,露出里面的紅色肌肉,有些地方甚至連肉都沒了。拉開衣服一看,安茲驚訝到睜圓雙眼。

將衣服恢複原狀,念念有詞:

「……原來連身體也是……」

身體和臉頰一樣,都是遭到淒慘毆打的傷痕。全身都是內出血造成的顏色,想要找到無傷的部分還比較困難。

安茲將尼納的眼睛輕輕閉上。

「……有點令人……不舒服。」

喃喃白語的聲音消失在空氣里。

「我的孫子!恩弗雷亞不見了!」

莉吉回來時,以吶喊的聲音大叫。將尸體集中到房間一處的安茲冷靜回答:

「……我看了一下他們身上的物品,發現他們沒有被搜身的跡象。如此看來,對方的目的應該是要綁架恩弗雷亞。」

「唔!」

「您看這里。」

安茲指示的地方是藏在尼納尸體底下的血字。如果沒有移動尸體,應該不會發現吧。

「這是……地下水道?是指被抓到地下水道的意思嗎?」

「……也有可能是制造出這場悲劇的人偽造的陷阱,而且我也不知道這里的地下水道有多大……前往搜尋可能需要很多時間,關于這點你有什麼看法?」

「在那前面還寫著數字!2-8,這又是什麼意思!」

「這下更是啟人疑竇。雖然不知道這個數字代表什麼意思……但是我猜或許是將整個城鎮縱橫分為八等分的交叉點,或者單純只是2-8…不過尼納有余力想那麼多嗎……即使是尼納寫的,那麼對方又泄漏了多少情報?這個實在太巧合了。」

莉吉皺起原本就已經滿是皺紋的臉,對意外冷靜的安茲露出類似遷怒的情感。接著將目光移到地上的四具尸體:

「這些是什麼人?」

「……和我一起接受您的孫子委托的冒險者。我們告別之後,他們應該是過來幫忙卸下藥草。」

「什麼!那麼就是你的同伴嗎!」

安茲搖頭否定:

「不,不是。只是這次剛好一起冒險。」

這句冷淡的話讓莉吉感到無趣。

「話說回來,我在他們的尸體前想了很多,不過我想問一下你的意見。關于他們被變成僵尸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創適不死者」。對方至少有個能夠使用第三位階魔法的人吧。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能?」

「我認為必須盡快想辦法應付。」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對方能以精神操控系魔法控制或是隱藏尸體,但是完全沒有采取這類行動,只是有如玩樂做出這種事。若非認為即使曝光也無所謂,就是有徹底逃掉的自信。嗯……不知道是哪一種。既然能將尸體變成僵尸,應該也能帶回去吧?」

如果目的是綁架恩佛雷亞,只要把尸體隱藏起來,應該就能爭取到足夠的逃走時間。但是對方沒有那麼做,表示後續還有什麼事要做,或者想要讓莉吉做些什麼。

後者還比較好辦,若是前者就有點棘手。恩弗雷亞的命和能力有他的價值,但是派得上用場的時間很可能不長。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殘忍犯人在利用完畢之後,會平安放了他嗎?

聽懂安茲話中含意的莉吉,臉色從鐵青變成泛白。不知道被綁架到這個巨大城鎮的何處,如果必須找遍整個城鎮,那就太花時間了。

唯一的線索是地下水道,但是安茲有所異議。

恩弗雷亞的生命之火正在一點一滴不斷衰弱。

冷靜的安茲向焦急的莉吉說道:

「提出委托如何?」

冷靜的聲音繼續響起:

「這不是應該委托冒險者的事嗎?」

莉吉的眼睛閃閃發亮,似乎理解安茲說的話。

「你很幸運,莉吉.巴雷亞雷。眼前的我正是這個城鎮的最強冒險者,也是唯一能夠平安救回你的孫子的人。要是委托我,我可以接下這份工作。不過……價格很高喔。因為我非常清楚這個工作相當棘手。」

「的、的確……如果是你……擁有那瓶藥水的你……而且還帶著森林賢王,實力的確無庸置疑……雇用,我要雇用你!」

「是嗎……作好付出高額報酬的心理准備了嗎?」

「要出多少你才滿意?」

「─── 一切。」

「什麼?」

「把你的一切全部交出來。」

莉吉驚訝地睜大雙眼,身體劇烈顫抖。

「你的一切。恩弗雷亞平安回來的話,就交出你的一切吧。」 ,

「你……」

害怕得往後倒退,莉吉低聲呢喃:

「你所說的一切……並非金錢也非稀有藥水吧……聽說惡魔會以人的靈魂

達成任何願望。你該不會是惡魔吧?」

「……就算我真的是惡魔又如何?你想要救你的孫子吧?」

莉吉默默不語,只是咬緊嘴唇點頭。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吧?」

「嗯……就雇用你吧。把我擁有的一切全都給你,救出我的孫子!」

「好的,契約成立。那麼事不宜遲,你有這個城鎮的地圖嗎?有的話借我一下。」

雖然莉吉覺得有些詫異,但還是立刻拿出地圖交給安茲。

「那麼接下來要尋找恩弗雷亞的所在處。」

「做得到這種事嗎!」

「只有這次可以利用這個方法。不知道敵人是笨蛋還是……」

安茲的話說到一半,目光移到安置在室內的四具尸體。

「那麼我要開始搜尋了,你到其他房間找一下,看看綁架恩弗雷亞的犯人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因為綁架恩弗雷亞這件事本身如果也是欺敵的舉動,那就很麻煩了。熟悉這個家的你比較適合這個工作。」

隨便找個理由將莉吉趕出房間,安茲轉向娜貝拉爾。

「您想怎麼做呢?」

「很簡單。你看,他們的金屬牌全都不見了,恐怕是被襲擊這里的家伙拿走了。問題是為什麼對方沒有拿走更高價的東西,而是拿走金屬牌……你怎麼看?」

「很抱歉,我完全不知道。」

「那是因為——」

講到一半的安茲腦中,傳來一道聲音。是「訊息」。

『安茲大人。』

聲音有些高亢,還可以聽到像是次聲道的沙沙聲。

「是安特瑪嗎?」

『是的。』

安特瑪·瓦希利薩,澤塔。和娜貝拉爾同樣是戰斗女仆。

『屬下有事稟告。』

「——我現在很忙。有空的時候再和你聯絡。」

「遵命。那麼屆時煩請聯絡雅兒貝德大人。』

魔法消失,安茲對看著自己的娜貝拉爾繼續剛才的話題:

「當作獎杯,也就是狩獵的戰利品。大概是犯人拿去當作紀念品了。不過那卻成了致命破綻。娜貝拉爾,發動魔法吧。」

安茲從無限背袋里取出卷軸,遞給娜貝拉爾。

「這是『物體定位』卷軸。目標應該不用說吧?」

「遵命。」

表示了解的娜貝拉爾打開卷軸,正要發動魔法之際,安茲抓住她的手,毫不留情地對大吃一驚的娜貝拉爾冷冷訓斥:

「……笨蛋。」

冰冷的斥責讓娜貝拉爾的肩膀劇烈抖動:

「對、對下起!」

「使用情報收集系魔法時,必須充分作好防范敵人的對抗魔法准備之後再發動,這可是鐵則。考慮到對方可能會使用『定位探測』,所以基本中的基本是使用『欺的情報』、「反探測」保護自己。還有——」

安茲准備的卷軸高達十卷,有如老師一般對娜貝拉爾一一講解。

利用魔法收集情報時,必須事先作好防范准備。這是最基本的。

安茲.烏爾.恭在P K時,會盡可能收集對方的情報,發動奇襲一口氣分出勝負。這是斬釘截鐵地表示「戰斗在開始前就已結束」的公會成員布妞萌想出的公會基本戰術「人人都能輕松進行的P K術」。

所以安茲才會把這個基本戰術也教給娜貝拉爾,以便將來與玩家遭遇之際,能夠在戰斗中居于上風。

「——就是這些。基本上還需要利用特殊技能進行強化與防范,但是對付這次的敵人應該不需要准備到那個地步。因為對方如果是可以想到更多應付方法的魔法吟唱者,就不會只對尸體施加那種程度的魔法。那麼娜貝拉爾,開始吧。」

終于解脫的娜貝拉爾依序打開卷軸,吟唱寫在卷軸里的魔法名稱。

卷軸冒出感覺不到熱度的火焰,幾秒後便燃燒殆盡,釋放封印在里面的魔法。

將所有卷軸的魔法全部釋放,受到無數防禦魔法保護的娜貝拉爾終于發動「物體定位」。接著以手指指向地圖上的一點:

「在這里。」

看不懂文字的安茲搜尋自己的記憶,想起那個地方是何處。

「……墓地啊。不是地下水道的機率果然很高。」

耶.蘭提爾也被當作軍事基地,那個墓地非常廣大,幾乎前所未見。魔法指向那片墓地最深處的一點。

「原來如此,那麼接下來使用『千里眼』,連同『水晶螢幕』一起發動,讓我也能看到那邊的景象。」

娜貝拉爾再次使用卷軸發動魔法,飄浮在空中的螢幕出現無數人影。不過他們的動作有些詭異,感覺非常不流暢。不僅如此,那里還有無數不是人的東西。

中央有一名少年,雖然打扮與眾不同,但是不至于會認錯。

「確定就在那里。附近還有金屬牌……大批不死者嗎?」

周圍是一群不死者,雖然都是低階不死者,但是數量相當驚人。

「……您打算怎麼做呢?利用瞬移一口氣殲滅嗎?還是利用飛行魔法發動強襲?」

「別說傻話了。那麼一來問題豈不是只會在暗中解決嗎?」

安茲對滿臉問號的娜貝拉爾說明:

「准備這麼多不死者,對方一定是想利用這些不死者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那麼救出恩弗雷亞時,順便將這件事一起解決的話,我們就能夠聲名大噪。暗中解決問題只能得到莉吉的報酬,不太可能因此出名。」

話雖如此,根據狀況如果不盡早解決問題,恩弗雷亞可能會喪命。即使是安茲也無法一次召喚出這麼多的不死者加以操控,所以其中應該有什麼花樣。恩弗雷亞的生命,很有可能就是那個花樣的關鍵。

不過若是那樣,即使犧牲恩弗雷亞也想知道那個花樣的秘密。

對安茲來說,最重要的課題是如何強化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如果犧牲恩弗雷亞的性命能夠強化納薩力克,那麼只好選擇犧牲。

「想要收集更多情報,只是准備和時間都不夠呢。」

如此喃喃自語的安茲走到門前,打開之後出聲呼喚:

「莉吉!准備好了。我們現在要前往墓地!」

「地下水道呢?」

聲音從遠處傳來,莉吉躂躂躂地跑來。

「地下水道只是對方偽造的幌子,真正的地點是墓地。而且還有不死者軍團。那個數量隨便都有數千人。」

「什麼!」

當然是隨便估計,怎麼可能細算。

「不用吃驚,我們預定直搗黃龍。問題在于不能保證死靈軍團不會跑出墓地。你盡量將這件事告訴大家,遇到有不死者想要跑到外面時,請將它們擋回去。雖然是缺乏證據的情報,但是由這個城鎮赫赫有名的你如此請托,應該會有人願意傾聽吧?若是沒有任何准備便讓不死者跑出墓地……那可就麻煩啰?」

安茲頭盔下的臉動了一下。

如果不鬧得沸沸揚揚,我就傷腦筋了。事情鬧得越大,解決問題之後得到的名聲也越大。我就是為此才這麼做。

「我要說的話就是這些。時間緊迫,我現在過去。」

「你有辦法突破不死者軍團嗎?」

安茲靜靜望著莉吉,指著背上的巨劍:

「辦法就在這里啊?」



耶.蘭提爾外圍城牆里大約四分之一的地方,幾乎占據大半西側地區的巨大區域。那里正是耶.蘭提爾的共同墓地。其他城鎮當然也有墓地,但是沒有這麼廣大。

這是為了抑制不死者的產生。

雖然關于不死者的產生原因,還有很多不明之處,但是在生者的臨終之地,時常會誕生不潔之物。其中由死于非命和沒人憑吊的死者轉生的可能性最高。因此戰場和遺跡等處,駁常出現不死者。

和帝國戰場很近的耶.蘭提爾,為了不讓亡者變成不死者,需要巨大墓地——供人們憑吊的地方。

關于這個部分,鄰國——帝國也是一樣,在戰斗中也會締結協定,彼此鄭重憑吊亡者。即使互相厮殺,還是會一致認為襲擊活人的不死者是共同敵人。

不僅如此,不死者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放任不管的話,很容易產生更強的不死者。因此每天晚上冒險者和衛兵都會在墓地巡邏,盡早消滅弱小的不死者。

墓地周圍有一圈牆壁,這個圍牆——就是隔離死者和活人的界線。高達四公尺的圍牆雖然比不上城牆,但已經足夠讓人走在上面,大門也相當堅固結實,絕對不可能輕易突破。

這全是為了提防誕生在墓地里的不死者。

大門左右有樓梯,圍牆旁邊設有瞭望台。每個班次五個人,衛兵打著哈欠輪流在瞭望台上監視底下的墓地。

墓地架設施加「永續光」魔法的燈座,雖是夜晚也相當明亮。不過還是有許多陰暗處,被墓碑擋到的地方視野更差。

一名持槍的衛兵心不在焉望著墓地,打著呵欠向旁邊一起監視的同伴說道:

「今天晚上也很平靜呢。」

「是啊,之前出現了五只骷髏吧?從過去的出現頻率來看,感覺大幅減少了。」

「嗯,死者的靈魂也被六大神召喚回去了吧?若是那樣就太幸運了。」

其他衛兵也被這個話題吸引,紛紛加入談論:

「只是骷髏和礓尸我們還能應付。不過用槍不容易打倒骷髏,有點麻煩。」

「我倒是認為最棘手的是尸妖。」

「我認為是蜈蚣骷髏。要不是在附近戒備的冒險者趕來解圍,當時我旱就死了。」

「蜈蚣骷髏?聽說放過弱小的家伙,才會產生強大的不死者。明明只要趁對方弱小時一網打盡,就不會產生那麼強大的不死者。」

「是啊,完全沒錯。上星期巡邏墓地的小隊才被我們隊長狠狠訓斥一頓。雖然賠罪的酒很棒,但是我可不想再經曆那種事了。」

「不過…如此一想,現在沒有出現不死者,反倒讓人感覺有點不妙。」

「……為什麼?」

「那個,只是覺得我們的監視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你想太多了,平常才不會出現那麼多不死者。聽說埋了與帝國打仗時喪命的尸體,才會經常出現不死者。相反的,沒有戰爭大概就是這樣吧?」

衛兵互相點頭同意這一個說法。雖然各地的村莊也會埋葬人類,但是沒有聽說那麼時常出現不死者。

「……那麼說來,卡茲平原的情況似乎很誇張。」

「是啊,聽說出現超乎想像的強大不死者吧?」

帝國和王國激戰的平原。那個地方也是著名的不死者頻繁出沒地區,接受王國委托的冒險者和帝國的騎士都會在那里掃蕩不死者。這個工作的重要程度,甚至讓帝國和王國的支援部門在當地建立起小城鎮。

「聽說——」

一名正要開口的衛兵突然閉嘴。

對此感到不安的另一名衛兵開口:

「喂,不要嚇人——」

「安靜!」

閉上嘴巴的衛兵彷佛可以看穿黑暗,目不轉睛地望向墓地。受到這個舉動吸引,其他衛兵也紛紛看向墓地。

「……你沒有聽到嗎?」

「是你的錯覺吧?」

「雖然沒有聽到什麼風吹草動……但是好像聞到泥土的味道。之前不是挖掘墓地嗎?和當時的味道很像……」

「別開這種玩笑啦。」

「……咦?啊,喂!你們看那里!」

一名衛兵指向墓地。大家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那一點。

有兩名衛兵往大門方向狂奔而來。兩個人都氣喘籲籲,睜大的雙眼充滿血絲,滿是汗水的頭發黏在額頭上。

眼前的景象,讓衛兵感到不妙。

在墓地里巡邏的衛兵,至少是以十人為一組行動。為什麼只有兩個人?沒有拿著武器拚命奔跑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落荒而逃。

「快、快開門!快點將大門打開!」

看見兩人在門前拚命呼喊的模樣,衛兵們急忙跑下樓梯開門。

等不及大門全開,兩名衛兵就從墓地連滾帶爬沖進來。

「到底……」

離開墓地的兩名衛兵臉色蒼白地打斷詢問,一邊喘氣一邊大叫:

「快、快點關門!快點!」

看到如此異常的舉動,衛兵全都毛骨悚然,合力將門再度關閉,放上門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其他人怎麼了?」

聽到這個問題,抬起頭的衛兵露出驚魂未定的表情。

「被、被不死者吃掉了!」

知道八名同伴喪命,衛兵們的目光全看向隊長。隊長立刻下令:

「……喂,一個人到上面看看!」

一名衛兵急忙爬上樓梯,走到一半便全身僵硬停止動作。

「怎、怎麼了!」

不斷顫抖的衛兵放聲大叫:

「不死者!一大群不死者!」

豎起耳朵仔細傾聽,果然有彷佛萬馬奔騰的聲音從圍牆另一邊傳來。不僅是剛才的衛兵,所有衛兵全都對眼前的景象啞口無言。

令人瞠目結舌的不死者數量,正從墓地朝著大門前進。

「這個數量是怎麼回事……」

「看來不止一兩、百只……應該有上千只……吧……」

在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也有數不清的不死者,如果連同在黑暗中蠢動的影子,難以估計總數有多少。

帶著腐敗的臭味,搖搖晃晃的無數不死者,像是烏云不斷朝大門逼近。里面不只有僵尸和骷髏,還有數量稀少的強大不死者——食尸鬼、餓鬼、尸妖、脹皮鬼、腐尸等等。

衛兵們不由得發抖。

因為城鎮被圍牆包圍,只要圍牆沒有遭到突破,不死者就無法攻擊一般市民吧。但是即使出動所有衛兵,也不知道是否能夠擋住這麼一大群不死者。衛兵只是穿上防衛裝備的平民,沒有自信能夠掃蕩這些不死者。

不僅如此,有些不死者還可以讓遭到殺害的人變成同種的不死者。一個搞不好,衛兵甚至可能變成不死者襲擊同伴。而且雖然現在還看不到飛行的不死者,但是若不盡早掃蕩,遲早會產生能夠飛行的凶惡不死者,這個預感造成衛兵更大的恐怖。

───不死者浪潮來到圍牆旁邊。

咚咚—──

蜂擁而至的低智商不死者因為沒有痛覺,所以胡亂敲門。好像知道只要撞破這扇門便能夠攻擊活人。

咚咚——

拍打聲、大門遭到推擠的嘰喀悲鳴。還有無數不死者的呻吟聲不斷傳來。

不需要沖車,一點都不介意自己會粉碎而不斷沖撞的不死者,本身就有如破城武器。

目擊這個光景的衛兵,背後已經滿是冒出的冷汗。

「快點敲鍾!向衛兵駐紮處請求救援!你們兩個去通知其他門情況緊急!」

回過神來的隊長下達指揮:

「後面的人拿槍從上方刺靠近大門的不死者!」

聽到命令的衛兵想起自己的職責,開始提槍猛刺群眾在下方的不死者。像是要淹沒大地的群聚不死者,隨便刺出一槍都能刺中。

刺出、提起,再次刺出。

冒出混濁的汙血與腐敗的惡臭,鼻子已經遭到臭味麻痹的衛兵,有如作業員重複相同的動作,幾只不死者失去負向生命,倒地之後遭到後面的不死者踩爛。

因為是缺乏智商的不死者,所以沒有反擊拿槍不斷攻擊的衛兵。只是進行相同的單純作業,讓衛兵們逐漸失去危機意識。

彷佛是看准這一點——

「哇啊!」

慘叫聲響起,往叫聲的方向一看,一名衛兵的脖子上纏著長長的東西不停蠕動。

那是一條光滑的粉紅色——腸子。

伸出腸子的地方有個蛋型不死者,身體前面有巨大的縱向缺口。在那個缺口里,好幾個人份的內髒彷佛寄生蟲不斷蠕動。

那是名叫內髒之卵的不死者。

腸子將衛兵的身體拉過去。

「呀啊!」

還來不及出手相救,衛兵便發出慘叫往下掉——

「救、救命!誰來救我!啊,呀啊——」

───哀號響起。每個衛兵都目擊同伴的悲慘命運,身體被群聚而來的不死者生吞活剝。

被鎧甲保護的身體,還有企圖保護臉的舉動,更是延長這個殘酷的時間。手指、小腿、臉,全部都被啃個精光。

「退後!撤退到圍牆下!」

看到內髒之卵再次蠢蠢欲動,隊長下令撤退。

所有衛兵急忙跑下樓梯,可以聽到不死者在拍門的聲音變得更加響亮,門發出的哀號如今清晰可見。

悲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支撐到援軍過來,或者不再出現更強的不死者的機率實在太低。只要門一打開,死之浪潮就會隨之湧入,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因此犧牲。

就在所有衛兵的臉上都寫著絕望時,喀啦喀啦的金屬聲響起。

所有人反射性地看往聲音的方向。

眼前是名騎著黑色眼眸充滿智慧的魔獸,裝備全身鎧甲的戰士。旁邊帶著一名格格不入的美麗女性。

「喂!喂!這里很危險!快點離開——」

衛兵說到這里,看到在戰士胸前搖晃的金屬牌。

是冒險者!

但是發現那是銅牌之後,剛湧現的一絲希望火苗立刻熄滅。最低階的冒險者不可能有辦法突破這個困境。在場的所有衛兵眼中,全都浮現失望之色。

戰士身手敏捷地從魔獸身上跳下來,絲毫沒有笨重的感覺。

「你沒聽到嗎!立刻離開這里!」

「娜貝,把劍給我。」

戰士的聲音明顯比衛兵的吶喊還要小。但是在蜂擁而至的不死者發出的喧囂之中,那個聲音顯得意外響亮。美女來到戰士的身邊,從他的背上拔出巨劍。

「你們看看後面,很危險喔?」

聽到戰士警告的衛兵們往後一看,只能直視眼前的滅亡。

有個比四公尺高的牆壁還要高大的影子。

那是由無數尸體聚集而成的巨大不死者,死靈集合體巨人。

「哇啊——」

正當眾人紛紛尖叫,爭先恐後想要逃走時,眼前出現驚人的光景。剛才的戰士以投擲長槍的姿勢舉起劍。

他在做什麼?

這個疑問在下個瞬間立刻煙消云散。

戰士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將劍投擲出去。衛兵們急忙看向劍飛過去的地方,只看到更加令人吃溉的光景。

死霞集合體巨人,看起來幾乎不可能被打倒的巨大不死者魔物,像是被更加巨大的敵人 擊中頭部一般往後退,然後就此倒下。一陣轟然巨響證明巨人倒地了。

「——擋路的不死者。」

黑暗戰士只說了這句話,拔出另一把巨劍往前邁進:

「開門。」

衛兵一下子沒聽懂對方在說什麼,眨了好幾次眼睛之後,才理解戰士的話。

「別、別說傻話了!門的另一邊可是有一大堆不死者喔!」

「那個嗎?和我飛飛有什麼關系?」

面對充滿絕對自信的黑色戰士,所有的衛兵部感到震撼,無言以對。

「……算了,如果你們不開門也沒辦法,我自己過去吧。」

戰士開始奔跑,往石板上用力一踢,就此消失在牆壁的另一邊。只是輕松一跳便越過四公尺的圍牆,而且還是穿著全身鎧甲。

簡直有如虛幻的景象。

衛兵們無法相信剛才發生的事,個個張口結舌望著沒有半個人的空間。

留在原地的美女也輕飄飄飛上空中,打算就此越過牆壁,卻被人出聲制止:

「請等一下。請帶著鄙人一起過去!」

聲音來自戰士剛才騎乘的強力魔獸,語氣和外表一樣充滿威嚴。

美女的眉毛微微一皺——但是完全無損她的美貌——回應魔獸:

「……從那邊的樓梯爬上來。從這點高度掉下去,不至于動彈不得吧?」

「當然!鄙人也要趕到主公身邊!等等鄙人,主公!」

巨大魔獸快速通過衛兵的身邊,身手敏捷地爬上樓梯,越過牆壁跳下去。

現場一陣寂靜。

彷佛台風過境,目瞪口呆的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回過神來的一名衛兵以抖個不停的聲音問道:

「喂……你們有聽到嗎?」

「聽到什麼?」

「不死者發出的聲音。」

即便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也聽不到任何聲響,彷佛萬籟俱寂。剛才不斷傳來的無數撞門聲也停了下來。

害怕的衛兵全身發抖念念有詞:

「喂,你們相信嗎?那個戰士……面對那樣的不死者,而且還是一大群,竟然能輕易突破……安然前進。」

衛兵全都感到驚愕與崇拜。

聲音會停止,是因為附近的不死者都被離開這里的新目標吸引。至于直到現在都沒有聲音,表示它們還在戰斗,沒有回來。

無法置信的想法讓衛兵們全都好奇地跑上圍牆,眼前的光景讓衛兵懷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發出呻吟:

「這是怎麼回事……那個戰士……到底是何方神聖……」

只能看到地上躺著數不清的尸體。尸體堆積如山,整個墓地都是倒地的尸體。雖然有些不死者還留有一絲負向生命,勉強抖動著身體,但是全部喪失戰斗能力。

腐敗的臭味如同預期隨風飄來,可以聽到遠方的戰斗聲。

「……不會吧……還在戰斗嗎?與數量那麼驚人的不死者為敵,竟然能夠加以突破!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那個戰士到底是什麼人!」

「……他好像自稱飛飛……那種身手只是銅牌也太扯了,絕對不可能。他應該是傳說中的精鋼牌擁有者吧?」

某人的低語讓所有人都點頭認同,那個身手絕對不可能是銅牌冒險者。

應該最高階金屬牌的擁有者——英雄。

沒有其他可能。

「我們……或許見到傳說中的人物……黑暗戰士……不,黑暗英雄……」

這個喃喃自語讓所有人不禁點頭。

只要右手一動就有不死者飛出去,左手一動便有不死者被一刀兩斷,

安茲勢如破竹的一擊必殺風暴終于停了下來。

「真是礙事的家伙。」

安茲的雙手各拿著一把再次以魔法創造的巨劍,以受不了的眼神望向周圍的不死者,把沾著汙穢體液的巨劍指向他們。

不死者為之躁動,想要逃離安茲。應該不懂什麼叫恐怖的不死者,看起來卻像是對安茲感到害怕。

「……為了鄙人的行為深感抱歉。」

聲音是從安茲的上方很高的地方傳來。森林賢王張開四肢飄浮在空中,胡須無力垂下,聲音也沒什麼精神。

只是回應這句話的人並非安茲。

「稍微……安分一點。動來動去的很難抬。」

娜貝拉爾的聲音來自森林賢王的腹部。因為森林賢王不是自己在飛,而是發動飛行魔法的娜貝拉爾有一半的身體幾乎埋進森林賢王的腹部,抬著它飛行。

「非常抱歉……」

缺乏智商的低階不死者,沒有對突然現身的安茲表示敵意。因為對「生命」感覺很敏銳的它們,察覺到安茲和自己是同類。

但是它們不可能放過之後出現的森林賢王這個「生命」。結果就是引發將安茲牽扯進來的混戰,可能因此受傷的森林賢王便被娜貝拉爾抬著飛行,好讓不死者碰不到它。

安茲向前踏出一步,不死者也隨之後退一步。彼此距離保持不變的圓陣。

以安茲為圓心的圓陣,隨著安茲的步伐動作。雖然不死者像是在尋找攻擊機會,但是只要向前跨步,立刻會被安茲一擊斃命,因此不死者只是包圍安茲,沒人敢輕舉妄動。

隨便接近立刻遭到殲滅的次數,已經多到數不清,即使是低智商的不死者也得到教訓,才會圍起這樣的圓陣。

「不過這麼一來只會僵持不下啊。」

對于至今還有這麼多的不死者,安茲只能開口抱怨。

如果認真突圍,這種程度的不死者集團可以輕松突破。不過若是強行突破,導致不死者四處逃竄,位于附近的衛兵可能會遭到殺害。如此一來就會失去目擊證詞,讓安茲「成為解決事件的冒險者」這個目的落空。所以在前進時才必須將不死者引誘過來,盡量確保衛兵的安全。不過也因為這樣,造成前進的速度變慢。

不過娜貝拉爾老實接受這句話:

「那麼就從納薩力克呼叫軍隊吧。只要有幾十個援軍,轉眼間就能把這個墓地里反抗安茲大人的家伙全數消滅吧。」

「……少說蠢話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好幾遍來到這個城鎮的理由嗎?」

「可是安茲大人,如果是要贏得名聲,那麼等待不死者破門而入,出現更多犧牲者之後再現身不是比較好嗎?」

「關于這點我也考慮過了。如果詳知對方的目的、這個城鎮的戰力等各種訊息,或許可以那麼做。但是在缺乏情報的當下,要避免失去先機。如果全部按照對方的劇本走,也很令人不爽快。而且根據我的觀察,可能會被其他隊伍從旁奪走所有功勞。」

「原來如此……安茲大人太厲害了。竟然已經想得如此面面俱到,真不愧是至高無上的至尊,再次令屬下佩服得五體投地。話說回來……有件事不知可否指點一下駑鈍的屬下,派遣八肢刀暗殺蟲、暗影惡魔等擅長隱身的奴仆過來,在局勢產生巨大變化之前從旁觀察,不是更能夠掌握最佳時機嗎?」

安茲默默地注視飛在天空的娜貝拉爾。

空氣靜靜流動,覺得這是破綻的不死者向前踏步,接著遭到隨手揮出的一劍打倒。

「…………全、全部要我教的話,怎麼能夠成長?自己想吧。」

「是!非常抱歉。」

內心稍微有些動搖的安茲,用力回頭確認和大門之間的距離,還有衛兵們的目光是否能夠看到。

「話、話雖如此,時間還是相當緊迫。為了殺出血路,我也出招吧。」

安茲解放自己的能力。

創造中階不死者.開膛手杰克。創造中階不死者.尸體收藏家。

兩只不死者在發動特殊技能之後現身。

其中一只不死者帶著有如笑臉的面具,身穿一件風衣。手指從一半的地方變成銳利的大型手術刀。

另一只不死者擁有魁梧的體型,但是身體長滿膿包,完全包裹身體的繃帶已經泛黃,上面剃著好幾根鐵鉤,與鐵鉤相連的鐵煉一直連到發出呻吟的頭蓋骨。

兩只不死者聽從安茲的命令,攻擊聚集在周圍的不死者集團。雖然只有兩只,但是實力上占有絕對的優勢。

在開膛手杰克以手術刀砍飛不死者的四肢,尸體收藏家以身上的鎖煉扯斷不死者的頭時,安茲繼續出招。

「這里也一並解決吧。」

創造低階不死者.死靈。創造低階不死者.骷髏禿鷹。召喚出幾只之後下

「如果有什麼生物入侵這個墓地,就把他們驅逐出去。若是冒險者殺了也沒關系,但是切勿殺死衛兵。」

死靈的身體有如影子晃動一般消失,骷髏禿鷹也展開骨頭翅膀飛向天空。如此一來准備完畢的安茲獨自發笑。

派出低階不死者的用意,在于作好事先防范,以免冒險者使用飛行魔法一口氣打倒敵人首腦,搶走這份工作的好處。

「那麼走吧。」

召喚出來的兩只不死者大顯身手,握緊巨劍的安茲往數量大幅削減的不死者沖去。

只有帶著娜貝拉爾的安茲,來到位于墓地最深處的祠堂附近,看到有幾個可疑人物在祠堂面前擺出圓陣,像是在進行什麼儀式。

遮住全身的黑色長袍色澤不均、質地粗糙,每個地方的顏色都深淺不一。頭上也包著一條把瞼遮住,只露出眼睛的黑色三角巾,手上的木制法杖前端點綴奇怪的花紋。

身材矮小,從身體的輪廓看來應該都是男性。

只有站在中央看似不死者的男子露出臉來,身上的裝扮頗為氣派。男子手上握著一個黑色石頭,似乎非常聚精會神。

起起伏伏的低語聲,乘風傳進安茲耳里。聲音時高時低相當協調,聽起來也像是祈禱的聲音。不過感覺並非是獻給死者的莊嚴祈禱,比較像是褻瀆死者的邪惡儀式。

「要發動奇襲嗎?」

娜貝拉爾在耳邊詢問,但是安茲搖搖頭:

「沒用吧。對方似乎也察覺我們了。」

沒有隱身類特殊技能的安茲,正大光明地走過去。雖然行進時避開墓地的燈光,但是對方只要使用「夜視」,大概就能像在大白天一樣看見吧。而且根據安茲的經驗,召喚的魔物和召喚者之間有著精神上的連結。既然打倒那麼多不死者,對方應該已經透過精神連結察覺到安茲的接近。

實際上已經有好幾個人注視著安茲等人。

他們沒有發動攻擊,可能是有話想說。如此推斷的安茲迎面走過去。

安茲等人一走到燈光下,可疑集團立刻擺出架勢,其中一人向站在中央的男子開口:「卡吉特大人,他們來了。」

(好了,確定他們是笨蛋……不,或許有可能是偽裝的。應該先聽他們在說什麼。)

「哎呀,真是美好的夜晚。你不覺得用來進行無聊的儀式很浪費嗎?」

「哼……適不適合進行儀式由我決定。話說回來,你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麼能夠突破那群不死者?」

站在圓陣中央的男子——若非虛假,這個名叫卡吉特的男子果然是地位最高——代表大家詢問安茲。

「我是接受委托的冒險者,正在尋找失蹤少年……名字不用我說你也心知肚明吧?」

集團稍微擺出架勢,這讓安茲在心中肯定他們不可能是無辜受到牽連。

頭盔底下的安茲對看向周圍的卡吉特露出苦笑。

「只有你們嗎?其他人呢?」

(喂喂,有人這樣問的嗎?或許是想提防是否有伏兵吧……但是也稍微動腦再問吧。由此看來,可以確定這家伙只不過是個棄子。)

安茲以有氣無力的動作聳肩回答:

「只有我們啊。利用飛行魔法一口氣飛來這里。」

「說謊,那是不可能的。」

安茲從對方斬釘截鐵的話中感受到某些含意,于是反問:

「相不相信由你,言歸正傳,只要少年平安回家,我可以饒你不死喔?卡吉特。」

卡吉特瞄了一眼呼喚自己名字的愚蠢弟子。

「───你的名字是?」

「在此之前,有件事我想先問。你們那邊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其他人吧?」

卡吉特已冰冷的視線看著安茲:

「只有我們───」

「───不只你們吧?應該還有拿徒次武器的家伙...想要出奇不意嗎?還是害怕我們所以躲起來了?」

「喔喔───調查了那些尸體嗎──還滿有一套的──」

女人的聲音從祠堂的方向響起。

女人慢條斯理的現身,每走一步就會傳來喀啦喀啦的金屬碰撞聲。

「你...」

「哎呀───已經露陷了───繼續躲著也不是辦法。話說回來——我只是因為不會使用「隱藏生命」,所以悄悄躲起來───」

女子露出苦笑,回答聲音有點凶的卡吉特。

即使撂下狠話,依然不利用恩弗雷亞這個人質──或許恩佛雷亞已經遭到殺害,正當安茲如此思考時,女子問道:

「可以請教尊姓大名嗎?啊,我叫克萊門汀。請多指教。」

「……雖然問了也沒用,不過還是告訴你吧,我叫飛飛。」

「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你呢?」

「我也沒聽過——姑且收集了不少這個都市的高階冒險者相關情報,但是其中沒有飛飛這號人物喔?不過你們為什麼知道是這里?明明留下地下水道的死亡訊息——」

「你的披風底下有答案。讓我看看吧。」

「哇啊——變態——好色——」

語畢的女子——克萊門汀的臉變得扭曲。笑到嘴巴快要裂到耳際:

「開玩笑的——你是說這個嗎?」

克萊斗汀掀起風衣,底下似乎是每個鱗片顏色不同的鱗鎧。但是安茲的卓越視覺立刻看穿鱗鎧的真相。那個絕對不是鱗鎧的金屬板。

那里掛著無數冒險者的金屬牌。白金、金、銀、鐵、銅,其中甚至還有秘銀和山銅的顏色。那正是克萊門汀一直以來殺害冒險者的證明,狩獵的戰利品。金屬的碰撞聲有如無數的嗟怨聲。

「就是你的那些戰利品……告訴我這個地方喔。」

克萊門汀露出摸不著頭緒的表情,安茲也不打算繼續解釋。

「……娜貝。你去對付包括卡吉特在內的男人。這個女人由我負責。」

安茲如此說完,稍微壓低音量警告娜貝拉爾留意上方。

「遵命。」

卡吉特露出說不上是苦笑還是嘲笑的笑容,至于眼神冷冽的娜貝拉爾則是一臉無趣。

「……克萊門汀。我們過去那邊厮殺吧。」

安茲沒有等待克萊門汀的回應便邁步而出。他很確定對方不會否定,跟在後方的悠哉腳步聲就是證據。

稍微拉開距離,娜貝拉爾和卡吉特所在之處出現震耳欲聾的耀眼雷擊。這道雷擊有如信號,安茲和克萊門汀也瞪視彼此。

「莫非我在那家店里殺的人是你的同伴?你該不會是因為同伴被殺而生氣吧——?」

像是嘲笑一般,克萊門汀繼續說道:

「哈哈哈,那個魔法吟唱者真好笑。死到臨頭了還一直相信會有人來救他——那點體力怎麼可能撐到有人來救……莫非他期待的救星是你?抱歉——被我殺了。」

安茲對笑容滿面的克萊門汀搖頭: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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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5 22:05:08 |只看該作者
「……不,沒必要道歉。」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能夠激怒那種一提到同伴就激動起來的人最有趣了。喂,你為什麼不生氣?真無趣!莫非他們不是你的同伴?」

「…有時候我也會做出和你一樣的事。所以指責你的行為只不過是任性。」

安茲慢慢提起巨劍:

「……不過他們是我用來提升名聲的道具。他們在回到旅館後,會把我的豐功偉業告訴其他冒險者。跟大家說我們是只有兩人便擊退森林賢王的英雄。竟敢妨礙我的計畫,你令我非常不愉快。」

似乎從安茲的口氣中感覺到什麼,克萊門汀忍不住笑了:

「這樣啊——惹人嫌的我真可憐——對了,你選擇和我打是個錯誤喔——那個美女是魔法吟唱者吧?那麼不可能打贏小卡吉——如果你們對調,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獲勝。不過那個女人也不可能打贏我就是了——」

「即使只是娜貝,要打贏你也是綽綽有余。」

「別傻了——區區魔法吟唱者怎麼可能贏得了我。只要三兩下就能結束——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原來如此,你對于自己身為戰士的實力這麼有自信啊……」

「是啊,那還用說。這個國家里根本沒有戰士打得贏我——不對,是幾乎沒有戰士打得贏我——」

「是嗎……那麼我倒是想到一個好點子。我就禮讓你,以這個方式向你報仇吧。」

克萊門汀眯起眼睛,首次露出不悅的表情:

「根據風花那些家伙探聽到的情報,在這個國家只有五人能夠和我好好打一場。葛傑夫.史托羅諾夫、蒼薔薇的格格蘭、朱紅露滴的路仙貝格.亞柏利恩,還有布萊思.安格勞斯和已經引退的威絲契.克羅芙.帝.羅芳……不過他們就算使出全力還是贏不過我。即使在我丟掉國家賜予的魔法道具之後。」

克萊門汀對安茲露出有點惡心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的頭盔底下的長相有多惡心,不過已經超越凡人——踏入英雄領域的本小姐克萊門汀絕對不可能會輸喔!」

和熱血沸騰的克萊門汀相比,安茲顯得老種在在,冷靜回應:

「正因為如此,我就禮讓你吧。我絕對不會使出全力。」



「二重最強化.電擊球。」

在娜貝拉爾張開的手上,有兩個比平常大上兩倍的電擊球,然後同時發射。

───落下。

破壞力大增的電擊球迅速膨脹,向外飛出的巨大電擊球波及的范圍相當廣大,將墓地周圍照亮得有如白晝。源自魔法的電擊瞬間收縮,破壞力非同小可。

位于效果范圍里的卡吉特部下全都倒在地上。

只有一個人屹立不搖。

「真是的……你為什麼不像那些低等生物(毛毛蟲)一樣輕松倒下……難道你發動了『電屬性攻擊無效化』嗎?」

如此詢問的娜貝拉爾發現卡吉特的臉上有些許燒傷的痕跡。

既然這樣,應該是發動比「電屬性攻擊無效化」更低階的防禦魔法「電屬性防禦」吧。

娜貝拉爾對于沒有一次全滅多少感到可惜,接著自我安慰這還算是容許范圍。畢竟只用一招就結束未免太過乏味。

「你不是單純的笨蛋,而是能使用第三位階魔法的笨蛋嗎!」

「……笨蛋?這個低等生物(蜱螨)敢罵我笨蛋!」

娜貝拉爾皺起眉頭。

「愚蠢搗亂我的計畫的人,當然是笨蛋。而且搞不懂什麼人才是強者,跑到這里自尋死路!我的准備已經大功告成!就讓你見識一下吸滿負向能量的無上寶珠的威力吧!

卡吉特舉起手上的寶珠。

那是閃耀有如黑色鐵塊的光芒,相當樸實的寶珠。沒有經過琢磨,形狀也不算工整,比較接近原石。娜貝拉爾看到寶珠似乎為之脈動。

突然間,卡吉特被雷擊燒傷全身的六名弟子爬了起來,但是那並非有生命意識的動作。六名弟子帶著遭到死亡控制的動作,搖搖晃晃擋在娜貝拉爾和卡吉特之間。娜貝拉爾納悶地看著眼前的光景。

「讓強尸當我的對手嗎?」

「哈哈哈哈,說得沒錯。不過這樣就夠了!攻擊!」

身為最低階不死者的礓尸沒有使用魔法的能力,娜貝拉爾對伸出爪子襲來的六名弟了發動魔法。

「電擊球。」

再次發出的白色光球,在周圍發出電擊,將范圍內的所有弟子吞沒。電擊瞬間消失,弟子們再次癱倒地面。雖然輕易解決敵人,但是娜貝拉爾的臉上沒有喜悅之色。

「創造不死者」無法一次產生多只不死者,這應該是對方使用什麼特殊技能加以輔助的結果吧。

娜貝拉爾的目光栘向卡吉特手上的黑色圓球。看來是那個道具的力量,讓他可以一次操控數只礓尸吧。

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效果,竟敢誇稱是無上寶珠。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統治者,創造我們的四十一位偉大至尊,才配得上「無上」這個說法。

正當娜貝拉爾感到不悅時,卡吉特發出愉快的聲音:

「夠了!負向能量吸收得非常足夠!」

卡吉特手上的黑色圓球吸收這個墓地的黑暗,看起來似乎散發微光。並且彷佛心跳一般慢慢鼓動,比剛才更加強而有力。

看來若是放任不管,之後會變得很麻煩。

正當如此判斷的娜貝拉爾想要行動時,一道聲音傳來。那是風切聲,記得主人教訓的娜貝拉爾猛力縱身一躍。

巨大物體掠過娜貝拉爾的身邊,然後在卡吉特面前慢慢飄浮之後,降落地面。

那是一只高約三公尺的人骨集合體。由無數的人骨組成,模仿的對象是脖子很長,擁有翅膀與四只腳的神獸───龍。由無數骨頭組成的尾巴在地上用力拍了一下。

那是稱為骨龍的魔物。

這種魔物的等級對娜貝拉爾來說不算強,但是骨龍的特徵對娜貝拉爾來說很危險。

娜貝拉爾的臉上第一次露出感到驚訝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

卡吉特失控的笑聲在四周響起。

「對魔法具有絕對抗性的骨龍,正是讓魔法吟唱者無計可施的強敵吧!」

娜貝拉爾的魔法無法傷害骨龍,那麼────

連同劍鞘取出主人為了以防萬一,要自己隨身攜帶的劍。劍鞘和劍以繩子綁住,好讓劍無法輕易出鞘。

「——打死你。」

娜貝拉爾跨出一步。

娜貝拉爾俐落躲過打算反擊的骨龍舉超前腳揮下的攻擊。隨著前腳掀起的強風,娜貝拉爾搖曳長發順勢沖進骨龍的胸口。

接著注入全身的力道——全力揮擊。

高達三公尺的骨龍就這麼飛了出去。

接著傳來撼動地面的沖擊。

「什麼!」

卡吉特不禁瞠目結舌。

骨龍是由骨頭組成,外表看起來很輕。不過那也只是看起來很輕。每天都在追求魔法力量的魔力系魔法吟唱者,沒有足夠的力氣使出這樣的招式。

卡吉特慌張躲到骨龍的龐大軀體後面大叫:

「——你、你到底是誰!該不會是秘銀……不,是山銅等級的冒險者吧!這個城市里應該沒有這種冒險者,你是追著我還是克萊門汀來到這里的吧!」

卡吉特激動得咬牙切齒。

「唉,就是因為這麼激動,才符合低等生物(叩頭蟲)這個說法喔。」

「你、你!」

耗費大量的負向能量,甚至花了兩個月時間舉行盛大儀式才誕生的骨龍,怎麼會輸得如此乾脆。這可是自己花費好幾年時間計畫的精心傑作。

就在卡吉特氣得臉紅脖子粗時,骨龍發出哪哪喀喀的聲音,慢慢站了起來。構成胸部的骨頭上面有著巨大裂痕,不斷掉落碎骨。不能再受到追擊。

「不行!不行!不行!」

「負向雷射。」

來自從卡吉特手上的黑色光線照在骨龍身上,以負向能量急速恢複骨龍的傷。

「雖然對魔法具有絕對抗性,卻可以利用魔法恢複呢。」

無視娜貝拉爾的揶揄,卡吉特繼續發動魔法。

「鎧甲強化。」、「低階增強臂力。」、「死者火焰。」、「盾牆。」

卡吉特不斷使用強化骨龍的魔法。

骨龍的骨頭身體變得更加堅韌,也以魔法方式強化力量,奪命的負能黑火籠罩全身。甚至還有看不見的屏障有如護盾擋在前方。

「既然這樣,我也來吧。」

「鎧甲強化。」、「盾牆。」、「負屬性防禦。」

娜貝拉爾也跟著發動防禦魔法。

等到彼此都發動防禦魔法,像是鍾聲響起一般,兩人再次開戰。

娜貝拉爾揮出一劍。

狠狠擊中骨龍的前腳,但是娜貝拉爾皺起眉頭。

雖然和剛才一樣可以輕松擊中對方,但是現狀絕對不能算好。既不擅長肉搏戰,武器也不適合。

骨龍的身體是由骨頭組成,所以突刺和斬擊武器的殺傷效果很差。但是娜貝拉爾沒有殺傷力最佳的打擊類武器,因此只能使用劍鞘。雖然就戰況來說稍占上風,但是每次揮劍時的平衡性不佳,無法給予骨龍有效傷害。

如果是由專業的戰士使用或許可以取得平衡,然而娜貝拉爾是魔法吟唱者,沒有精通到這個部分。

骨龍的前腳掃過蹲下的娜貝拉爾頭上。雖然籠罩骨龍身體的黑色火焰燒到躲過橫踢的娜貝拉爾身上,不過受到「負屬性防禦」的防禦效果抵擋,黑色火焰立刻消失無蹤。

如果事先沒有防禦,即使躲過招式,也會因為這個追加效果而受傷吧。

「負向雷射。」

卡吉特使用魔法射線治療骨龍的傷。

這也是讓娜貝拉爾皺眉頭的原因之一。不管給予多少傷害,後方的卡吉特馬上會加以治療。雖然想要先攻擊卡吉特,可是卡吉特和娜貝拉爾之間有著骨龍不讓她這麼做。

就算使用「雷擊」這類貫穿系魔法,也會被魔法無效的骨龍擋住。至于范圍系魔法「雷擊球」也會被卡吉特的防禦魔法擋下,幾乎無效。

那麼利用精神操控之類的方式解除防禦,一招就可分出勝負的魔法—

「——迷惑人類。」

「——不死精神。」

娜貝拉爾和卡吉特同時發動魔法。娜貝拉爾對卡吉特發出迷惑人類的魔法,卡吉特則是對自己發出可讓精神系魔法無效的防禦魔法。

結果——卡吉特露出勝利微笑,娜貝拉爾嘖舌皺眉。

可能因為卡吉特的笑容而分心,娜貝拉爾的臉蒙上陰影。

娜貝拉爾的眼前出現占滿視線的白色物體。

——難以回避。

腦袋靈光一閃,以劍尖頂著肩膀,把劍當作盾牌。持劍的手和受到攻擊的肩膀傳來一陣沖擊,幾乎快要麻痹全身,娜貝拉爾的身體因此飛到空中。

這是骨龍以臉部為目標,發出甩尾攻擊造成的結果。

「喔、喔喔。」

雖然娜貝拉爾沒有跌倒,身手矯健地雙腳著地,還是不免踉蹌後退。

明明是乘勝追擊的大好機會,骨龍依然堅守崗位。這是因為要保護卡吉特,無法離開太遠的緣故。觀察如此反應的骨龍,娜貝拉爾揮揮麻痹的手,甩除麻痹與疼痛。

這時卡吉特從骨龍背後探頭——

「——強酸標槍。」

「——雷擊。」

卡吉特發出的綠色槍狀物體擊中娜貝拉爾的身體。原本應該給予強酸傷害的標槍,卻在娜貝拉爾的身前數公分處遭到阻擋,失去魔法效果消失無蹤。同一時間,娜貝拉爾從手指發出的雷擊也被站在前方的骨龍擋下,失去效用。

卡吉特和娜貝拉爾互相瞪視。

「……發動防禦魔法嗎?真是麻煩。」

「……麻煩是我的台詞,這個低等生物(蓑衣蟲)。別躲在後面,正大光明應戰如何?」

「為什麼我非得出來?」

「你一直困在這里,計畫不就被打亂了嗎?」

被一針見血說中的卡吉特瞪了過來,娜貝拉爾露出若無其事的微笑。

「……沒辦法了。」

像是下定決心的卡吉特再次握緊奇怪的圓球,然後舉向天際,,

「見識一下死之寶珠的力量吧!」

大地為之震動,娜貝拉爾的身體也跟著搖晃。那是巨大物體現身的前兆。

地面在下個瞬間崩裂,白色魔物悠哉現身。

「……第二只。」

「哼!負向能量已經耗盡了。不過即使如此我也要除掉你和你的同伴,只要在這個都市散播死亡,多少可以恢複吧!」

與無動于衷的娜貝拉爾相比,卡吉特的叫聲混雜憤怒情感。

「呼。」

用力吐出一口氣,娜貝拉爾向前沖刺,以常人無法想像的速度奔馳。出乎意料的卡吉特來不及反應。

骨龍對進入攻擊范圍的娜貝拉爾揮出前腳。

娜貝拉爾一個轉身,躲開右方骨龍的前腳攻擊,不過另一只骨龍正在等她,發出彷佛要掀起地面的甩尾攻擊。

娜貝拉爾向後遠遠跳開,差點擊中自己的巨大尾巴在眼前發出巨響襲來。接著突然改變方向往上舉起,往跳開的娜貝拉爾由上往下揮。

娜貝拉爾雖然向左避開震撼大地的重擊,但是右邊的骨龍也靠了過來揮下前腳。

「咕!」

舉劍擋住聲勢驚人的前腳。雖然沉重的壓力非同小可,不過娜貝拉爾還是穩穩擋住,反推回去。出招的骨龍向後退,讓這場戰斗出現短暫的空白。

「……你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可以不使用武技擋下…到底是如何練就這個能!」

「因為我是由凌駕神的無上至尊們所創造的。」

「你是在耍我嗎!」

「即使得知真相也無法理解,還說提出至尊無上名號的我是笨蛋……所以我才會說人類是低等生物(渦蟲)。」

娜貝拉爾以銳利的眼神瞪向卡吉特。那是寒氣逼人,令人不禁想要後退的犀利目光。

感覺害怕的卡吉特像是要甩開懼意一般下令:

「上吧!骨龍!」

兩只骨龍和卡吉特保持適當的距離,再次發動攻擊。

避開骨龍的攻擊想要趁機靠近,卻為了回避另一只骨龍的攻擊而失去良機。你來我往的攻防戰膠著了好一陣子,終于出現決定勝負的關鍵一擊。

「強酸標槍。」

娜貝拉爾下意識地把臉轉開,躲過往臉飛來的魔法標槍。

這是嚴重的失誤。即使擊中也沒有效果,可以不予理會。但是因為是迎面襲來,所以反射性地躲開。這是沒有提升近戰能力的魔法吟唱者才會出現的失誤。

這個失誤造成巨大的影響。

「咻!」隨著破風巨響,娜貝拉爾的視野劇烈改變。一口氣飛向旁邊。

感覺到短暫的無重力狀態,然後重重摔落地面。左手挨了一招骨龍的甩尾攻擊。不斷滾動讓她暈頭轉向,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身體受到多種防禦魔法保護,因此感覺不到什麼疼痛。但是兩只骨龍正對倒地的娜貝拉爾抬超前腳。

已經無計可施了——一般來說是那樣。

「投降的話可以饒你一命喔?」

確信勝券在握的卡吉特,對娜貝拉爾露出嗜虐的笑容。

卡吉特當然不打算這麼做吧。那個表情明顯是在期待女子搖尾乞憐之後,依然遭到踐踏的可憐模樣。

挺起上半身的娜貝拉爾氣到整張臉為之扭曲:

「……區……人……」

「……什麼?」

娜貝拉爾目不轉睛地瞪著卡吉特:

「區區的人類,還敢說這種大話,這個垃圾。」

睜圓雙眼的卡吉特氣得發抖,下令要把娜貝拉爾逼到死路。

「消滅她,骨龍!」

兩只巨龍的前腳舉起時,娜貝拉爾笑了。

娜貝拉爾崇拜的對象。不管他的聲音距離有多遠,一定都能聽見。

「娜貝拉爾。伽瑪!展現納薩力克的威力吧!」

「……遵命。那麼接下來我不再是娜貝,將以娜貝拉爾,伽瑪的身分開始應對。」

骨龍的骨頭前腳向下踩,想將倒地的娜貝拉爾踩爛。在干鈞一發之際,差點變成肉泥的娜貝拉爾發動魔法。

「傳送。」

娜貝拉爾的視野立刻切換不同的景象。

娜貝拉爾來到上空五百公尺處。

沒有翅膀的娜貝拉爾當然是往地面垂直掉落。

發出轟隆聲的疾風拍打全身,地面越來越近。娜貝拉爾哈哈大笑:

「——飛行。」

降落的速度越來越慢,娜貝拉爾的身體浮在空中,往下可以看到剛才的戰場。卡吉特和兩只骨龍看不到娜貝拉爾,驚訝地東張西望。

「唉——我已經累了——」

克萊門汀的輕浮話語傳進安茲耳里。

經過數分鍾的交手,安茲的巨劍一次都沒有碰到過克萊門汀。

「話說回來——你的身手或許不錯——值得炫耀吧——不過——」

表情變成肉食獸的猙獰笑容。

「——你傻了嗎?你只是靠著卓越的體能在揮劍。甚至連虛實都不懂,那樣揮劍和小孩子拿著棍棒亂揮一樣喔。就算雙手各拿一把劍,但要是不會用劍,還不如只用一把劍比較聰明。你太小看戰士了吧?」

「那麼攻擊我吧。你從剛才開始只是躲避不是嗎?時間拖太久對你們比較不利吧?」

安茲帶著冷笑回應。

克萊門汀皺起眉頭。的確,克萊門汀沒有對安茲發動任何攻擊。

只是在閃躲安茲的攻擊,那也是因為安茲的非凡體能,讓克萊門汀無法抓到適當的攻擊時機。

並非像克萊門汀說的那樣游刃有余。剛才的強勢發言,讓她對于無法主動出擊的自己感到火大。

「你那個沒有任何戰士打得贏自己的自信,跑到哪里去了?」

「......」

受到安茲挑釁的克萊門汀終于取出武器。她的腰上掛著四把名為短錐的突剌短劍,除此之外還有流星槌,現在拔出其中一把短錐。

以超乎常人的視力確認流星槌沾著類似血汙和肉片的穢物,正面交鋒的安茲握緊雙手的巨劍。

正當雙方打算出招時,大地為之震動。

安茲無法從擺出架勢的克萊門汀身上移開視線,只是稍微瞄了一眼,只看到娜貝拉爾激戰的地方,出現兩只由巨大骨頭組成的龍獸。

「……是骨龍……嗎?」

「答對了——你懂得滿多的嘛。沒錯——那就是魔法吟唱者的克星。」

「原來如此,那就是娜貝拉爾無法打贏的原因啊。」

「就——是那樣。」

在骨龍登場後恢複冷靜的克萊門汀,再次以嘲諷的語氣開口。安茲皺起頭盔底下的幻影面貌。

對魔法吟唱者來說,骨龍是難纏的強敵。而且還是一次對付兩只,以現在的娜貝拉爾來說根本毫無勝算。

似乎看穿安茲的焦躁心情,克萊門汀稍微動了一下。

這個舉動帶有牽制的味道,應該還有後績。以戰士來說,看到比自己強大的敵人露出破綻,會確實地趁機攻擊。

將娜貝拉爾的事趕出意識,安茲以嚇阻的意味刺出左手的巨劍,虛晃牽制,同時慢慢提起右手的巨劍蓄勢待發。

克萊門汀的武器是突刺型,不像斬擊武器那樣有五花八門的攻擊方式。只是針對突剌進行強化的武器。而且短錐的纖細結構,沒有強韌到足以和巨劍激烈交鋒。

正因為如此,安茲才會以左手的巨劍牽制保持距離,等待克萊門汀自己靠近。只不過對方也很清楚這一點。

「你有辦法拉近這個距離嗎?」

「你說呢——」

油腔滑調的克萊門汀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還有臉上的輕薄笑容,在在都顯示她絕對不是束手無策。

克萊門汀慢慢變換姿勢,很接近蹲踞式起跑的姿勢,不過身體卻是站著,因此模樣很古怪。雖然看起來有些可笑,但絕對不是能夠掉以輕心的姿勢。

這時──克萊門汀出招了。在嚴加戒備的安茲眼前,克萊門汀像是拉到底的彈簧一般彈射而去。

迎面直奔而來。

那是擁有非凡體能的安茲都難以置信的飛奔。

像是暴風在瞬間吞沒一切,克萊門汀轉眼間來到眼前,以相同速度的敏捷身手,鑽過安茲仲出的巨劍下方。

面對克萊門汀有如靈蛇出洞的動作,感到焦急的安茲揮出使勁的右手,斬斷空氣的強烈揮擊帶普超乎想像的破壞力襲向克萊門汀。

在不到剎那的時間里,安茲看到女子的破顏笑容變得更加強烈。

「——不落要塞。」

看到不可思議的光景,讓安茲大吃一驚。

纖細的矩錐竟然正面擋住重量超過十倍的巨劍一擊。

如果乖乖擋下安茲的強力攻擊,短劍應該會斷掉吧,即使奇跡似地擋住,也會被強大的勁道撞飛。不過安茲的巨劍像是打中莫名結實的城牆,反倒是被劇烈彈開。

彷佛投進戀人的懷抱,克萊門汀沖向毫無防備的安茲胸口。安茲的大半視野頓時變成滿臉笑容的克萊門汀。

比起退後的安茲,對方的攻擊速度更快。將全力奔馳的沖勁與全身力量合而為一,活用重心轉移使出的一擊,簡直可用流星來形容。

隨著閃光,金屬撞擊的刺耳聲音在墓地里嘰嘰嘰嘰地響起。

克萊門汀躲過安茲的左手隨意揮出的巨劍,向後閃開。

安茲也摸清楚克萊門汀這個花招的秘密。

「——武技嗎!」

YGGDRASIL當中沒有的技能,可說是戰士的魔法——必須戒備的武技。

效果是防禦劍擊和使劍擊的威力無效吧。一定是使用武技彈開安茲的攻擊。

「……真硬啊——那副鎧甲是用什麼東西做的?精鋼……嗎?」

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不過還是有聽到摩擦聲,以及銳利物體刺到左屑的感覺。

安茲望了一眼傳來沖擊的肩膀,鎧甲只是稍微凹陷。雖然沒有特殊魔力,好歹也是百級魔法吟唱者變出來的鎧甲。鎧甲的硬度會隨著等級越來越高,即使如此還是凹損,可見克萊門汙的一擊有多大的破壞力。

「算了。既然這樣,下次——就攻擊防禦比較弱的地方吧——雖然原本想要一點一滴削弱你的力量,等到無法動彈再慢慢折磨的——可惜、可惜。」

知道克萊門汀並非隨便攻擊肩膀,而是企圖打傷安茲的手讓他無法出招後,安茲首次對身為戰士的克萊門汀感到有點佩服。

安茲只會單純揮劍,只想著給予對方傷害。只要能夠確實命中,光是一招就足以讓敵人斃命。不過若是面對高手,也必須仔細思考之後的戰斗走向。

(真是獲益良多……)

「嗯,那麼我要上啰——」

正當安茲感到佩服時,克萊門汀又做出和剛才一樣的詭異前傾姿勢。安茲則是舉起右手的巨劍准備迎敵。只不過這次沒有刺出左手的巨劍。

對安茲的這個姿勢嗤之以鼻的克萊門汀沖了過來。速度快到擁有驚人動態視力的安茲都難以捕捉,如果不是直線沖來,或許會被她逃出視野。

面對克萊門汀這支全力沖刺的惡兆之箭,打算加以擊落的安茲發動攻擊,揮出右手的巨劍——

「不落要塞。」

───再次被對方發動的武技彈開,不過這個結果早在預料之中。在上次的過招中,安茲因為全力揮劍遭到用力彈開而失衡,所以這一擊沒有使出那麼強的力道。

以臂力擋下彷佛被牆壁彈開的沖擊,安茲揮出左手的巨劍。這次安茲很有把握,對方絕對無法擋下自己使出全力的第二招。

不過說時遲那時快,克萊門汀再次發動另一招武技。

「流水加速。」

這招武技產生了意想不到的驚人結果。

彷佛時間遭到操控的緩慢空間里──像是掉進黏度極高的液體中,所有動作都變得遲鈍,安茲揮出的巨劍速度也變得非常慢。

可是克萊門汀在這個緩慢世界里依然維持相同的速度,輕而易舉地躲過反擊,從安茲的正前方鑽過來。

這或許是安茲的錯覺吧。為了預防移動遭到干擾,安茲戴上魔法戒指,不讓自己的行動因為外在因素——或許會有未知的情況——變得遲鈍。

(應該只是克萊門汀因為戰斗變得激動,才會感覺她的速度急速增加吧。最重要的是安茲以前也見過這個武技,當時沒有這種感覺。

「葛傑——」

葛傑夫.史托羅諾夫曾經用過這個武技。

名字才說到一半,矩錐就刺了過來。瞄准的目標是頭盔的狹窄縫隙──眼睛。

安茲用力偏頭,雖然沒有被刺中縫隙,頭盔還是響起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來不及松一口氣感歎幸運逃過一劫,視野的一角立刻看到再次拿起短錐准備出招的克萊門汀。

「噴!」

即使把體能的差距考慮進去,克萊門汀直線的突剌,還是比安茲畫圓的揮劍動作來得迅速。這次的矩錐沒有落空,不偏不倚命中安茲。

「嗯——?」

「咕!」

感到詫異的聲音和慌張的聲音同時響起。

安茲手拿巨劍按住頭盔,往後遠遠跳開,不過沒有遭到追擊。

側眼看著狼狽的安茲,克萊門汀感到奇怪地望著短錐劍尖,以嘲笑的模樣說道:

「別再說要讓我了,再不使出全力就要一命嗚呼啰──」

克萊門汀為了厘清自己的疑問,對著默默不語的安茲繼續問道:

「不過你是怎麼辦到的?挨了剛才的一擊竟然毫發無傷。我還以為那一招肯定可以打傷你耶──」

「…哎呀哎呀。這一戰……真是獲益良多。首先讓我知道武技的存在,不僅如此,也學會了在戰斗時不能只靠蠻力揮劍,還有運用全身保持平衡出擊有多麼重要。」

「……啥啊?你是白癡嗎?現在才知道……根本不配當戰士嘛。不過反正你都要死在這里,無所謂了──不過還是希望你回答我的問題……是防禦系的武技嗎——?」

克萊門汀以受不了的模樣開口,安茲在頭盔底下露出苦笑,認為對方的話說的沒錯。

「哎呀,真是學藝不精呢……感謝你。不過時間緊迫,游戲就到此結束吧。」

不理會滿臉疑問的克萊門汀,安茲放聲大喊:

「娜貝拉爾,伽瑪!展現納薩力克的威力吧!」

將手中的劍柄轉了一圈,把兩把巨劍的劍尖向下刺進地面。安茲向前伸出空空如也的一只手,溫柔地向克萊門汀招手:

「那麼,帶著必死的覺悟過來吧。」

「……竟然真的會使用『飛行』魔法,看來不是虛張聲勢。不過剛才的那一擊你是如何躲過的?我在骨龍後面沒能看到……」

從天空緩緩降落的娜貝拉爾,聽到充滿警戒意味的疑問。想不出來她為何不利用、飛 行」魔法逃走。特別是遇到骨龍時明明可以撤退卻沒有那麼做,實在令人不解。

「哼,你有勝算嗎?即使對上對魔法有絕對抗性的骨龍?」

「打贏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不過在此之前……」

娜貝拉爾抓住肩膀,將長袍拉了下來:

「我是效忠于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絕對統治者無上至尊安茲.烏爾.恭的戰斗女仆(昂宿星團)之一娜只拉爾,伽瑪。能夠和我戰斗,你這個低等生物(人類)應該感到要高興。」

身上的裝備變得全然不同。戴著以金、銀、黑色金屬制成的護手、護膝,穿著以漫畫女仆服為概念設計的鎧甲,頭上以白色發飾取代頭盔。手里拿著一把內金外銀的手杖。

Y G G D R A S I L的自制道具,可以利用原有的電腦數據水晶改變性能。娜貝拉爾的長袍藏有快速更衣的水晶,不需耗費更換裝備的時間,可以直接切換事先設定的裝備。

取而代之的是脫下來的長袍會存放到空間里。

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女仆,納悶的卡吉特不斷眨動雙眼,終于理解狀況──

「什麼?」

──接著發出驚訝的叫聲。

眼前的魔法吟唱者突然變成女仆,當然會感到吃驚。

雖然對有如搞笑的裝扮感到不快,但是娜貝拉爾的從容不迫模樣讓卡吉特覺得危險,立刻命令骨龍發動攻擊。兩只骨龍以出乎意料的敏捷身手逼近娜貝拉爾,揮出由無數骨頭組成的前腳。在攻擊即將命中之際,娜貝拉爾發動魔法。

「次元移動。」

「又來了!」

娜貝拉爾再次消失無蹤。

為了尋找消失的娜貝拉爾,卡吉特抬頭仰望天空,想起剛才的情況。不過疼痛讓卡古特知道娜貝拉爾的方向。

「——呀啊!」

墓地里響起卡吉特的慘叫聲。卡吉特的左肩突然戚到灼痛,這股疼痛隨著心髒跳動擴敞至全身。

震驚的卡吉特看往傷口,銳利的劍鋒正要離開傷口。

「——唔、唔!」

下個瞬間劍被粗魯拔起,再次感到劇痛。體內傳來劃過骨頭的感覺,在劇痛的加乘下顯得更加不舒服。被劍刺傷的傷口噴出濃稠的血液,弄濕黑色長袍。

因為太過痛苦而流口水的卡吉特,急忙回頭察看到底發生什麼事。

只見娜貝拉爾以納悶的表情站在眼前。

「有那麼痛嗎?」

「────!」

娜貝拉爾用沒有拿手杖的手,把玩沾著鮮血的黑色短劍。

卡吉特已經痛到說不出話來。

不常上前線的魔法吟唱者,而且受到眾人服侍的卡吉特通常是給予疼痛的一方,不常體驗疼痛的感覺。因此對疼痛的忍受度很低。

額頭滴落汗水的卡吉特在腦中對骨龍下令。娜貝拉爾往後退開,與接近的骨龍拉開距離。「飛行」的速度比一般的奔跑更加迅速。

兩只骨龍沖進娜貝拉爾離開之後拉開的空間。

躲在骨龍後方,來到安全無虞的位置稍微恢複冷靜的卡吉特,終于理解娜貝拉爾使用了什麼魔法。

那是——

「竟然是傳送魔法!」

「次元移動」雖然屬于第三位階的魔法,不過對魔法吟唱者來說,那只是用來和對手拉開距離的逃脫魔法。

不過那只是運動能力不佳的魔法吟唱者。對身手不比戰士遜色的魔法吟唱者來說,那個魔法的價值可比攻擊魔法。不,因為防不勝防,甚至比差勁的攻擊魔法更強吧。

卡吉特按著肩膀,瞪視娜貝拉爾:「原來如此,你的殺手锏就是利用傳送來殺我嗎!剛才也是利用傳送逃過一劫吧!」

的確是棘手的殺手锏。既然魔法對骨龍無效,只要殺死操控的施法者即可,這是理所當然的戰法。而且對方又能靈活運用傳送魔法,卡吉特很有可能躲不開。

不過娜貝拉爾回答得一派輕松:

「怎麼可能。」

卡吉特瞬間無法理解話中含意,不斷眨動雙眼。像是補充說明一般,娜貝拉爾把劍收回劍鞘:

「只是實際做給你看,我能夠輕易殺了你罷了。」

娜貝拉爾展現出將危機化為轉機的手段,但是自己放棄這個方法。卡吉特完全搞不清楚他的動機

「你瘋了嗎?」

「雖然你只是低等生物(跳蚤),這算是什麼答案?好好動動腦吧。」

看到娜貝拉爾冰冷至極的目光,卡吉特全身發抖。

那並非發怒,而是──因為害怕。卡吉特的腦中湧現不安。

「差不多也該結束了。身為屬下如果讓安茲大人久等,那也太失禮了……你似乎認為魔法對骨龍無效,那麼就給你這個低等生物(水蠅)大開眼界的機會吧。代價是你的性命。」

放開手杖,拍手的聲音響起──張開的雙手之間有著白色弧形閃電。受到有如龍形扭曲的閃電影響,周圍的空氣也開始滋滋滋放電,閃閃發亮。

娜貝拉爾彷佛是被白色光芒籠罩。

「……呃。」

卡吉特瞠目結舌,啞口無言。他可以理解那是超越自己智慧的驚人魔法。還可以看見娜貝拉爾在耀眼的白光中面帶冷笑。

眼前是骨龍的龐大身軀,想起它們的存在,卡吉特的心中響起刺耳的警鈐。

「──你、你能打倒對魔法有絕對抗性的骨龍嗎!上吧!把她干掉!」

帶著隱藏不了內心恐懼的走音叫聲,下達指令。

在兩只骨龍接近時,娜貝拉爾露出冷酷師父教導愚蠢弟子的笑容:

「對魔法有絕對抗性?骨龍確實對魔法具有抗性,不過那個能力只能對付第六位階以下的魔法。」

骨龍還要再一陣子才能攻擊到娜貝拉爾,在這段時間,異常冷靜的卡吉特理解娜貝拉爾的話中含意。

「──也就是說,骨龍無法抵抗能夠使用更高位階魔法的我,娜貝拉爾.伽瑪。」

此言不虛。卡吉特的直覺這麼認為。

也就是說這個女人能解決骨龍,還能將卡吉特送上西天──

「為什麼!我耗費五年時間的心血結晶,不到一個小時就全部付之一炬!」

如此哀號的卡吉特,腦中像是走馬燈出現許多景象。

卡吉特.戴爾.巴丹提爾。

因為村子里的工作,擁有結實體格的父親和沉穩的母親在斯連教國邊境的村莊生下他,在村里度過極為「普通」的童年。

他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起因是看到母親的尸體。

那一天──在夕陽清晰可見的時分,卡吉特氣喘籲籲跑回家中。母親雖然要他早點回家,卻因為一些記不太清楚的小事晚歸。在村郊找尋漂亮石頭,拿棍棒假扮英雄。就是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耽誤。

帶著害怕母親責備的心情跑回家,眼前卻是倒臥家中地上的母親。嚇得趕緊跑去觸摸母親時,溫暖的觸咸至今依然記憶猶新。

覺得這只是在開玩笑,但卻事與願違。

母親已經撒手人寰。

根據聖職者的說法,死因是「腦中長了血塊」

也就是說並非人為因素,沒有人有錯。不,卡吉特覺得有一個人應該負責。

那就是自己。如果當時自己能夠早點回家,或許就能解救母親。

斯連教國中有許多信仰系魔法吟唱者,卡吉特的村里也有好幾個。如果自己向他們求救,或許母親現在依然能健康地展露笑顏。

心愛的母親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那是自己造成的錯。

卡吉特下定決心,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也就是說自己要讓母親重生。

學會的魔法知識越多,遇到的問題越大。

第五位階的信仰系魔法里有複活魔法,不過那個魔法無法讓母親複活。因為複活時死者會消耗龐大的生命力,生命力不足的死者將會無法複活而灰飛煙滅。母親沒有足以消耗的生命力。

他沒有足夠的時間開發新的複活魔法。放棄人類的身分改當不死者的話,就能爭取更多時間開發新的複活魔法——這是卡吉特得到的結論。

舍棄過去逐步累積的信仰系魔法,走上使用魔力系魔法變成不死者這條路。不過前方依然有障礙阻擋。

走上魔力系魔法吟唱者的這條路,即使是在放棄當人之後,也必須花上很長的時間才能成為高階不死者。當然也有才能等能力的障礙,甚至有可能當不成不死者。

突破這些障礙的方法之一,就是收集龐大的負面能量──沒錯,就是殺死整個城鎮的人,讓他們變成不死者產生負面能量。

就在這個願望即將達成之際,為什麼再次出現障礙。

「我花在這個城鎮的五年准備!過了三十年也難以忘懷的心願!你有資格將這一切全都毀于一旦嗎!就憑你這個突然出現的家伙!」

一道冷笑回覆卡吉特的咆哮:

「我對低等生物(你)的心願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你的努力還真是令人忍不住大笑。有句話可以送給你……身為安茲大人的墊腳石,真是辛苦你了。」

「二重最強化.連鎖龍雷。」

娜貝拉爾的雙手各自出現蜿蜒奔騰的龍形閃電。

比手臂還粗的雷擊打中骨龍,白色的龐大軀體為之震動。像龍一樣席卷骨龍全身的雷擊,將操控尸體的虛假生命燃燒殆盡。

結果瞬間揭曉。

在魔法雷擊的威力之下,理應對魔法有絕對抗性的骨龍開始四分五裂。

即使骨龍完全粉碎,雷擊依然沒有消失,兩道龍雷像是在尋找獵物一般,抬頭往剩下的最後獵物飛去。

卡吉特的視野被白色雷光所籠罩。

沒有求饒的時間,也沒有哀號的時間。

眼角冒出的淚水瞬間蒸發,只留下呼喚「媽媽。」的低聲呻吟,卡吉特便被強光吞沒,遭到雷擊無情貫穿。

全身抽搐的卡吉特像是跳著奇怪的舞蹈,站在原地扭動身軀。

打從體內激烈燃燒,雷擊消失之後,冒煙的卡吉特滾落地面。

四周滿是燒焦的臭味。

娜貝拉爾聳聳肩,對著肌肉燒焦,縮成一團倒地的卡吉特念念有詞:

「即使是低等生物(蟲子),烤過之後的味道也滿香的……拿來送給安特瑪當作禮物不知道好不好。」

說著捕食人類的同僚名字,娜貝拉爾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

眼前的戰士大大張開雙手,擺出擁抱一般的動作。

「……你在要什麼花樣——?放棄了嗎?」

「放棄什麼?既然已經對娜貝拉爾下令,我想我們也差不多該做個了結。」

「什麼?你在癡人說夢嗎——?又沒什麼上得了台面的武技,還以為打得贏本小姐克萊門汀嗎?真是令人火冒三丈。」

「弱者能說出這種玩笑話,也算了不起了。」

雖然激動地想反駁「那是你吧?」但是克萊門汀將沸騰的內心壓抑下來。

眼前的男人身為戰士的技能雖然低落,但是體能大幅超越常人。就她所知,僅次于兩名神人──漆黑聖典的番外和身為首席的隊長。因此他那隨著情感揮劍的方式會形成雜亂無章的攻防,一不小心還有可能遭到致命一擊。

裝出平常的嘲笑表情,克萊門汀出言挑釁:

「……算了,我也贊成做個了結——」

戰士飛飛只是以聳肩代替回答。

克萊門汀冷靜觀察男子的姿勢,雖然破綻百出,但是不可能只有這樣。一定是陷阱。

不過克萊門汀沒有選擇,剛才的話雖然像是開玩笑,其實是真心話。如果能夠借用骨龍的力量應該可以逃脫,只是不能再浪費時間。雖然是為了甩開潛入這里的風花聖典成員,但是浪費太多時間在游玩上了。

克萊門汀慢慢蹲下,在手上的短錐施加力道。

速戰速決。可能的話想要一招決勝負。

雖然也是因為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但是眼前這個戰士的攻防已經變得越來越協調,還是在他成長到無法收拾之前解決比較安全。

大大吐出一口氣,克萊門汀向前沖刺。「疾風走破。」、「超回避。」、「能力提升。」、「能力超提升。」和剛才一樣使出四個武技,企圖稍微拉近雙方的體能。而且不管飛飛做了什麼,都還有余力使用武技。

在加速的世界里,完美掌握對方的動作。

會從地上拔起劍來攻擊,或是使用武技、格斗技,還是隱藏武器,不,或許也會使用投擲武器。

克萊門汀猜測對方可能使用的數十種戰法。克萊門汀有自信可以全部加以擊潰。

然而克萊門汀的所有預測全都落空。

───對方沒有使出任何招式。

黑暗戰士只是張開雙手,做出等待攻擊的動作。

她的背不禁發抖。那是超乎克萊門汀的想像,對于未知的恐懼。

是該勇敢向前出招,還是退後逃走。

只有兩條路可以選。

克萊門汀雖然殘忍無情,但是絕非笨蛋。在不滿剎那的短暫時間里,高速計算無數的可能性和應付方法。

最後激勵克萊門汀的是對自己的信心和尊嚴。

雖然已經脫離,但是曾經隸屬斯連教國的最強特殊部隊──漆黑聖典,里面勝過自己的不過兩人。這樣的自己不該夾著尾巴逃離飛飛這個默默無聞又缺乏戰士實力的泛泛之輩。

一旦下定決心,接下來就一切好辦。不再遲疑,恢複一流戰士的沉著冷靜後,克萊門汀往飛飛的胸口奔去——近到幾乎快要相擁。

「去死吧——!」

動用全身肌肉的克萊門汀將短錐刺向全罩頭盔的縫隙。然後加以轉動,彷佛是要刺入腦袋一般使勁,不僅如此,還以打算破壞其他器官的動作下手。企圖給予確實的致命傷。

雖然裝備鎧甲的手以抱住克萊門汀的動作靠攏,但是她毫不在意,繼續追擊。

克萊門汀根據自己想要確實給予致命一擊的想法,解放儲存在短錐上的魔法力量。那個魔法是「雷擊」。

安茲的全身遭到雷擊貫穿。

克萊門汀的武器有施加魔法累積的附加魔法。如果將累積的魔法一次發出,雖然會消耗殆盡,但是這個附加魔法可以累積各種不同的魔法,所以能根據狀況准備魔法,相當方便。

短錐刺入頭蓋骨,還附上雷擊這份大禮——確實給了致命一擊。

不過──

「還沒結束喔!」

「流水加速。」

以加快的速度拔出另一把短錐剌入頭盔的縫隙,然後解放儲存在短錐上的「火球」。克萊門汀幻想飛飛的身體從內部燃燒殆盡的光景,感覺好像聞到肉體燒焦的味道。

不過──克萊門汀對出乎意料的景象感到驚愕,睜大雙眼。

「嗯,原來如此。Y G G D R A S I L倒是沒有這種魔法武器。長見識了。」

安茲被短錐刺中雙眼之後,依然以悠哉的語氣喃喃自語。克萊門汀這才驚覺之前刺入縫隙時,沒有沾上血液。

「不會吧!怎麼可能!為什麼不會死!」

沒有聽說過這種無敵的武技。還是他有什麼用來對付突刺的方法?若是如此,那麼之後追加的魔法攻擊又是如何擋下?

即使是身經百戰的克萊門汀,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

克萊門汀的身體被抱住,飛飛和克萊門汀靠在一起,冒險者的金屬牌發出喀啦聲響。

「讓我告訴你正確答案吧?」

漆黑鎧甲彷佛煙霧消失無蹤,露出底下的可怕容貌。

那是無肉無皮的頭蓋骨。在空洞的眼窩中——被刺穿的護目鏡上面插著短錐,但是完全沒有痛苦的模樣。

克萊門汀知道那副外貌代表什麼:

「不死者……死者大魔法師!」

「……?……有很多事想問你,不過算了。只能說你的答案很接近。那麼──」

克萊門汀覺得眼前的這個怪物──既然沒有皮膚也沒有肉,應該沒有表情,但卻覺得他似乎帶著滿臉笑容。

「你的感覺如何?拿劍和魔法吟唱者對戰的感覺是什麼?無法咻咻咻地結束又是什麼感覺?」

「別、別小看我!」

克萊門汀雖然使盡全力想要掙脫,卻像是被牢固的鎖煉綁住動彈不得。

死者大魔法師的確是強大的不死者,擅長使用魔力等能力,但是體能並不高,相較之下應該是克萊門汀占上風。不過──

「為、為什麼!」

──掙脫不了。

領悟到剛才的鐵腕——強大的體能並非鎧甲的魔法效果之後,克萊門汀全身僵硬。腦中描繪的景象是蜘蛛網上的蝴蝶,無法可施。

「……這就是讓你的真相。簡單來說,像你這種對手,根本不值得我使出全力──也就是使用魔法來對付。」

「該死——!」

「那麼既然真相大白,開始……之前,這個很礙事呢。」

滋滋滋的聲音響起,死者大魔法師將插進眼睛的短錐拔出,扔到一旁。在不死者拔劍的期間,克萊門汀依然死命掙脫,但是即使全力掙紮似乎也比不上他一只手的力量,只能維持被抱住的狀態,動彈不得。

兩把短錐都拔掉後,空洞的眼窩發出邪惡的紅色光芒,看向用盡力氣而氣息紊亂的克萊門汀。

「那就開始啰?」

提防著不知道對方要搞什麼花樣的克萊門汀,和死者大魔法師的距離比情人還要接近。

接著耳里傳來嘰嘰嘰的詭異聲音。

克萊門汀理解到死者大魔法師想做什麼,背脊傳來彷佛被冰柱刺中的寒意。

「……不會吧……不會吧,你這家伙——!」

那個刺耳的聲音來自凹陷的鎧甲。

──這家伙想用自己的胸膛擠扁自己。

死者大魔法師也會受到鎧甲壓迫,但是應該用了什麼方法把身體變得堅硬吧。不動如山的身體彷佛厚重的牆壁。

「你如果更弱一點……」

死者大魔法師不知從哪里取出一把短劍。黑色劍身,劍柄鑲著四顆寶石。

(樓主:還記得那把大明湖畔旁彼得小隊那把友情的證明嗎?)

「想用這把劍給你致命一擊……不過不管是被劍刺死、被折斷背脊而死,還是被擠死都犬同小異吧?結果都是死。」

克萊門汀全身發抖。

聽到這句輕浮的玩笑時,壓力也不斷增強,胸口的壓迫感變得難以忍受。至今為止殺害冒險者得到的金屬牌受不了不斷增加的壓力,像是遭到埋葬紛紛落地。第一個掉下來的是剛得到的銀牌。

越來越痛苦的呼吸非常可怕。

抱住自己的手臂令人怨恨。

對于為了提升回避力,為了掛上冒險者的金屬牌穿著輕便裝束的自己感到怨恨。

知道劍對他沒用的克萊門汀,以拳頭發狂地撾打死者大魔法師的臉,但是那種打法應該是克萊門汀比較痛。然而克萊門汀已經無暇感到疼痛,甚至拔起流星槌加以槌打,但是使得不順手,反倒弄傷自己。

可以輕易想見之後的命運,越來越難受的呼吸、不斷遭到壓迫的腹部,還有壓扁的鎧甲,這些都如實告知自己的命運。

「別掙紮了。只要移動手臂壓住的位置,你可是很快就會一命嗚呼喔?你在殺他們時也花不少時間吧,所以我也要慢慢折磨你。」

克萊斗汀拚命攻擊。

伸手想把臉推開,不斷亂抓到指甲快要脫落,連牙齒都用上了──但是所有攻擊都沒有效果,難受的壓迫依然持續。

即使再怎麼掙紮,也無法掙脫手臂的束縛。即使如此,克萊門汀還是不放棄掙紮,在呼吸困難,視野縮小之中,為一線生機賭上一切。

「死亡之舞嗎?」

甚至沒有力氣去聽微弱的低語。

隨著嘔吐聲,嘔吐物噴到安茲身上。安茲空洞眼窩的紅色光芒閃過厭惡之色。

甩動雙手,努力想要逃走的克萊門汀,已經變成不斷痙攣的軀體。

安茲沒有因此放松手臂的力道,反而更加用力。不久之後,安茲的手傳來粗大骨頭折斷的感覺。

安茲放開連痙攣也做不到的身體。

隨著砰的聲響,克萊門汀的身體像個垃圾滾落墓地。臉上因為痛苦和恐懼皺成一團,慘不忍睹。甚至像是從深海釣起的魚,可以從口中看見內髒。

拿出無限水壺,利用不斷湧出的清水洗淨黏在身體的嘔吐物,同時對無法回應的克萊門汀輕輕說道:

「忘了告訴你……我非常任性。」



正當因為清洗骯髒的身體而弄濕衣服感到不快時,感覺好像有什麼巨大的物體急馳而來。看往聲音的方向,發現來者果然是倉助。

倉助的戰斗力和安茲、娜貝拉爾相比天差地遠,如果讓它參戰而受傷會造成無謂的損失,所以要它在稍遠的地方待命。應該是察覺沒有打斗的聲響,才會跑過來吧。

領悟到超巨大倉鼠可愛臉上的細微表情變化──擔心安茲的安危──安茲有些無力。

不知道主人抱持這種心情的巨大倉鼠,以超乎想像的矯健身手跑來之後環顧四周,和安茲四目相交的瞬間──

「哇——!」

翻身露出肚子不斷大叫:

「……這里有可怕怪物!主公──!主公──!」

感覺全身無力的安茲不禁抱頭。話說還沒讓倉助看過自己的真面目。不過不能放任它繼續大吵。往遠方的圍牆一看,冒險者們還在與死靈搏斗,雖然以距離來判斷,他們應該聽不到,但是誰也無法保證。

安茲以嚴厲的語氣斥責:

「……不要再耍寶了。」

「唔?如此雄壯威武的聲音……難道是主公嗎!」

「……沒錯。所以叫你聲音小一點。」

「不會吧!如此超乎想像的模樣……雖然早就主公擁有超強的力量……屬下倉助更加誓死效忠!」

「這樣啊。不過我再說一次,音量壓低。」

「太、太過分了,主公!別那麼輕易忽略鄙人的誓死宣示!」

「……你沒聽到安茲大人的話嗎?蠢蛋。」

倉助的身體一扁,被踢飛到遠方。娜貝拉爾的腳出現在剛才倉助的所在位置,接著緩緩收回。

「安茲大人,這只愚蠢的生物應該沒有什麼飼養價值吧。可以讓屬下以雷擊將它燃燒殆盡嗎?」

「不……使喚森林賢王的評價有很高的價值,光是帶著活生生的它上路就有好處。言歸正傳,娜貝拉爾,沒什麼時間了,快去回收他們的所有物。可能需要將遺物交給當地的治安機關,有必要事先調查這些東西的價值。」

「遵命。」

「我在祠堂里,之後就交給你了。」

「是!請問尸體要怎麼處置?要運回納薩力克嗎?」

「不,可能要把這個事件的主謀者交出去,所以只要搜括他們的裝備即可。」

「遵命。」

「好痛……」

對著跑回來的倉助故意大歎一口氣,娜貝拉爾送上冰冷的目光:

「比起自己的一切,更要留意安茲大人說的話。這可是身為仆人的本分。像你這樣的生物好歹也是最下等的仆役,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謹慎,否則立刻宰了你。」

倉助全身發抖。

「下次就不是物理攻擊,而是用魔法施加懲罰。在不違背安茲大人的旨意下,會讓你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白了……請別露出那種恐怖表情……不過主公威風凜凜的新模樣真是令人驚訝,實在英明種武。」

娜貝拉爾的表情稍微變得緩和:

「是啊。安茲大人的模樣真的很英明神武,既然能看出這點,多少還算有點眼光。」

J

「謝謝稱贊。如果那是主公原本的模樣,莫非娜貝拉爾大人也有別的面貌?」

「……我是二重幻影。這張臉只是以本身的能力變出來的。你看。」

拆開護手露出的手指只有三根,比人類的手指長,看起來好像尺蠖蟲。

「原、原來如此。」

「不用那麼驚訝,你也在繁榮的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之中名列奴仆末席,別為了這點小事大驚小怪。言歸正傳,我要從尸體身上回收道具,你也來幫忙吧。」

「是的!了解!」

少年恩弗雷亞就在祠堂里。看見少年的安茲,眼窩中的紅色光輝變得暗沉。

身穿奇怪的透明服裝引人矚目,不過安茲注意到他的臉。

臉上有著直線刀傷劃過眼睛,還可看到有如眼淚的紅黑色凝固血跡,明顯已經失明。

「不過……失明還有救……魔法真是方便。」

問題是恩弗雷亞的現狀。

直直站立的他對安茲的到來沒有反應,即使眼睛看不見,應該還是能夠知道有人來到面前。但是沒有任何反應,那就表示──他的精神遭到控制。問題是遭到什麼控制?

「絕對是這個吧。」

安茲的目光看著戴在恩弗雷亞頭上,類似蜘蛛網的頭冠。應該說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其他可疑的東西。

想要摘下頭冠的安茲隨意伸手時,突然停了下來。既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這個狀況,就不應該隨便出手。所以安茲對頭冠發動魔法。

「道具高階鑒定。」

在YGGDRASIL中,利用這個魔法可以得知道具的制作者和效果。而且在這個世界也能發動這個魔法。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在YGGDRASIL中不可能出現的訊息一一浮現在安茲的腦中。

「……智者頭冠……原來如此。可是……這個道具的性能不可能在YGGDRASIL中出現…是無法在YGGDRASIL重現的道具啊。」

得到知識的安茲發出些許感歎的聲音,開始思考該怎麼做。

考慮的重點在于將恩弗雷亞帶回地下大墳墓的好處。能夠獲得稀有道具和天生異能的吸力非常大。

不過也只猶豫了一瞬間。

「既然接下工作的委托,故意失敗可是有損安茲.烏爾.恭的威名──粉碎吧,

『高階道具破壞。』

安茲對頭冠施展魔法。變成無數細小光芒四分五裂的景象實在美麗。

安茲溫柔抱住癱軟的少年,然後小心翼翼讓他躺下,打量他的臉:

「接下來……只剩下治療眼睛……不過還是別在這里進行……」

安茲摸摸自己的臉,慢慢起身。召喚出來的不死者雖然還沒全滅,但是的確已

有幾只遭到解決。不久之後援軍──礙事者一定會找到這里。在此之前,必須重施幻術以及制造鎧甲和劍才行。

而且也得趕緊回收道具。

和在YGGDRASIL進行PK時不同,安茲對于可以理所當然地將所有武器、裝備據為已有而竊喜。

回頭觀望是否有必要幫忙娜貝拉爾回收道具時,娜貝拉爾剛好出現在祠堂的入口。

「安茲大人。」

「怎麼了嗎?已經將對方的武裝全部回收了嗎?包括金錢也要喔?」

「是的。關于這件事有點問題。就是這個。」

來到祠堂入口的娜貝拉爾手上,拿著一顆黑色圓珠,形狀不太平整,與河邊隨處可見的石頭相當類似,看起來不像具有價值。

「……那是什麼?」

「是的,好像是和我戰斗的低等生物(笄渦蟲)非常寶貝的道具。但是不知道有什麼效果……」

「這樣啊。」

NPC的娜貝拉爾學會的魔法數量比安茲少上許多,主要都是戰斗魔法。所以才會無法判斷它的價值吧。

安茲拿起那顆圓珠,再次發動剛才的魔法。

「道具高階鑒定。」

安茲眼睛的紅色光芒為之一亮:

「這是什麼……?死之寶珠?而且……還是智慧道具?」

死之寶珠這個名字倒是很氣派,但是沒什麼了不起。

具有對不死者的統治力加以輔助,還有能夠在一天之內使用數次不同的死靈系魔法,但是這些對安茲都沒有什麼吸引力。雖然能夠操控害怕死之寶珠的人類,但是無法控制安茲、娜貝拉爾這種施加反精種操控魔法的對象和亞人類、異形類。

「說不上是好是壞的道具……」

只有一點讓安茲很感興趣,那就是「智慧道具」。

安茲輕戳了它一下,差點想要叫它說話時,腦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初次見面,偉大的「死」之王。

可以聽到腦中響起這句話。安茲目不轉睛地望著寶珠,因為這里是有魔法和魔物的世界,所以這種事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唔,真的是智慧道具。」

安茲靈活地在手上滾動寶珠。然後繼續仔細打量,寶珠沒有說話的跡象。安茲思考了一下這個狀況,將想到的可能性說出口:

「我允許你說話。」

──非常感謝。偉大的死之王。

這個反應讓安茲想起納薩力克那些忠心耿耿的NPC,輕輕笑了出來。

──在下對于您散發的無上「死」之氣息感到尊敬與崇拜。

應該已經解除所有靈氣系魔法,這個道具到底是根據什麼稱呼我為「死之王」。

「說下去。」

──謝謝,無上的死之尊者。能夠和這麼崇高偉大的您相遇,讓在下對存在于這個世界所有的死深表感謝。

雖然有點奉承,不過這句話似乎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這讓安茲感到背脊有些發癢,驕傲地挺起胸膛:

「所以呢?除了拍馬屁外,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是的,在下深知這個不情之請非常不敬,還請幫忙實現在下這個願望。

「什麼願望?」

──是的。一直以來,在下都以為自己是為了散播死亡才來到這個世界,但是在遇到您這樣偉大的「死之王」之後,在下才恍然大悟,自己是為了什麼而誕生──那就是為了服侍您才誕生到這個世界。

「……喔。」

──偉大的「死之王」啊,請接受在下的忠誠,希望在您的忠心奴仆中,也有在下的一席之地。

聲音聽起來相當真摯,如果它有頭的話,現在應該低下來了吧。安茲左手握拳靠到嘴邊,開始思考。將它收為部下的優缺點,還有是否能夠信賴等等。

安茲仔細打量這個道具。如果以「安全」為考量就是毀了它,不過在YGGDRASIL中沒有這種道具,毀了它實在太過可惜。

對寶珠施加幾個防禦魔法後,安茲呼喚位于祠堂入口的巨大倉鼠:

「倉助。」

「主公有何指示?」

「拿去。」

安茲將手上的寶珠丟過去。倉助身手矯捷地接住。

「請問主公此為何物?」

「是魔法道具。你會用嗎?」

「嗯……應該會用!不過好吵!吵到想要還給主公。」

娜貝拉爾睜大眼睛瞪著倉助:

「您要賜給這樣的新人嗎?」

從稍微失控的聲音,可以知道娜貝拉爾有多麼震驚。

「雖然已經做足反探知的對策,還是不能說絕對安全,所以才把它交給倉助。」

「原來如此!不愧是安茲大人。可以說是無懈可擊的明智判斷。」

眼前是感到理解的娜貝拉爾,還有鼓起比人類拳頭大一點的雙頰,深深點頭的倉助。

正當想要對兩人下令撤退時,安茲看到了自己的鮮紅披風,一時興起玩心,抓住披風的邊緣:

「如果回收工作已經結束,那就帶著恩弗雷亞——」安茲誇張揮動鮮紅披風。

「──凱旋而歸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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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5 22:05: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黑暗戰士 EPILOGUE

推開之前投宿的旅館房門。

旅館瞬間一片寂靜,無數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安茲身上,這次沒人阻擋,順利來到老板面前。

「你……」

老板和客人的視線全都被安茲脖子上的金屬牌吸引。

安茲帶著微笑一般的輕松語氣,只說了一句話:

「雙人房。」

放下銀幣之後,從不發一語的旅館老板手中收下鑰匙。

就這樣走進房間的安茲解除自己的魔法,回複原本的真面目。

掛在脖子上的秘銀牌碰到涅墨亞之獅,發出清澈的聲音。不久之前才在工會說明昨晚的墓地事件,便收到這個金屬牌。

旅館會鴉雀無聲的原因,不消說就是這個金屬牌的緣故。幾天前才戴著銅牌的男子,下次現身時等級已經大幅提升,這恐怕顛覆他們過去累積的常識吧。

他們的坦率反應雖然讓安茲充滿優越感,但也覺得不滿。因為心里打的如意算盤是一口氣升到山銅級,卻只升到前一級。如果真的得到山銅牌,他們又會做出什麼反應呢?

不過這並非不可能的事。

關于這個事件,還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不過在工會說明事件經過時,安茲立下的功績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原本甚至可以直接升為精鋼級。結果沒有受到那樣的評價,是因為安茲過去沒有任何功績,而且事件調查還不充分,工會方面為了謹慎起見才會如此認定。

也就是說,在工會內部已經把安茲認定為是王國里僅有兩支的精鋼級。

不僅如此,隨著時間的經過,墓地的那一戰和安茲──飛飛這個冒險者的威名,一定會傳遍整個城鎮。因為死里逃生的衛兵們絕對會把安茲的事當成茶余飯後的話題吧。

計畫進行得太過順利,讓安茲不禁露出笑容。這何止是順利,簡直是完美的第一步。


  
安茲用手指彈了一下秘銀牌,娜貝拉爾說出心中的疑問:

「請問那兩個人要如何處置?對方表示關于報酬方面會另外聯絡。」

娜貝拉爾說的那兩個人是指恩弗雷亞和莉吉──兩名藥師。安茲的心里早已決定要如何處置他們。

「莉吉說過她會支付所有一切,所以我會讓她帶著孫子過去卡恩村。我要讓她為我──不,是為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制作藥水。」

「……納薩力克也有人會制作藥水,為什麼要特地找那種低等生物(海腸)制作呢?」

「因為我想要新的力量。」

娜貝拉爾只是目瞪口呆,沒有任何反應,所以安茲繼續解釋:

「考慮到藥水材料可能枯竭,必須開發YGGDRASIL以外的藥水制作方法。而且也應該開發融合這一個世界和YGGDRASIL技術的新能力。因為我們可能已經落後六百年。當然了,必須嚴重警告他們絕對不能散播制作的藥水……但是以她的模樣來看,應該沒問題。」

安茲想起將恩弗雷亞帶回去時,莉吉的反應。

雖然已經治療恩弗雷亞的眼睛,但是可能太過震驚,直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即使如此,得知孫子沒有性命之憂的莉吉依然老淚縱橫,心懷感謝地表示絕對會支付約定的報酬。

「莉吉的事先放在一旁,目前有更要緊的事必須處理。」

安茲發動「訊息」聯絡雅兒貝德。

雖然收到來自安特瑪的「訊息」,不過之前沒什麼空閑才會這麼晚聯絡,安茲只能先請對方不予計較。在那之後實在忙的不可開交。

「訊息」終于聯絡上雅兒貝德後,對方說的第一句話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

「───安茲大人。夏提雅.布拉德弗倫造反了。」

瞬間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雅兒貝德的話好不容易傳進腦里的安茲反應十分愚蠢。

「...啥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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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5 22:05: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鮮血的戰爭少女 第一章 捕食者集團

1

「這是什麼料理嘛!」

一道歇斯底里的高亢叫聲響起,接著餐具碰撞的清脆聲音傳遍四周。

幾名餐廳里的人,將目光眾集到吵鬧女子身上。

女子相貌已經美到即使用漂亮形容都稍嫌不足,那美貌足以匹敵王國最為美麗,號稱「黃金」的公主,生起氣來反而更添風采。(注:黃金女王自本集更正為黃金公主。)

不僅如此,即使她如此吵鬧,一舉一動卻都相當優雅,甚至充滿氣質。

絕對是來自某個國家的貴族,而且是高階貴族千金的女子,不耐煩地撩起頭上的縱卷長發,不滿地瞪著眼前的料理。

整張桌子幾乎要被一盤盤的料理塞滿。

籃子里面放著好幾塊剛出爐的松軟白面包,冒出些許蒸氣,盤子上除了盛放著稍微烤過、滴著肉汁的厚實紅肉外,還搭配著甘甜玉米和使用了大量奶油的馬鈴薯泥當作配菜,強烈地刺激著食欲。以新鮮蔬菜制成的沙拉保持著鮮嫩的脆度,可以從淋上的調味醬中間到清爽的柑橘香氣。

城寨都市耶·蘭提爾的最高級旅店「金光閃耀亭」推出的料理,都是使用以「保存」(Preservation)魔法維持新鮮的食材來烹調。當然,負責烹調的皆是專屬的超一流廚師。

但女子卻對眼前這些由最佳廚師使用最佳食材烹調出來,只有王公貴族和富商大賈才能品嘗到,猶如藝術品的料理表現出明顯的不滿。

聽到女子如此抱怨的人,除了感到吃驚之外,會對女子平常所吃的料理大感興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一點都不好吃!」

女子接下來這句最不適合在這種情況下發出的抱怨,讓在場的所有人瞬間皆流露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過在這當中,只有隨侍在女子身後的老管家,始終維持著不動的姿勢與不變的表情。即使女子轉身,以嚴厲的眼神瞪過去,老管家還是不為所動,像是就只有一種表情一樣。

「我實在無法繼續待在這種破城鎮了,立刻准備出發!」

「可是小姐,現在已經是傍晚——」

「住嘴!我說出發就是要出發,聽清楚了嗎!」

面對女子如小孩子般的耍賴,管家才終于改變姿勢,低下頭來:

「遵命,小姐。小的立刻進行出發的准備。」

「哼!知道的話就快點准備吧,塞巴斯!」

女子將手上的叉子隨手一扔,發出喀當的聲音。她就這樣順勢站起來,邁著滿肚怨氣無處發泄的步伐離開主餐廳離去。

暴風雨過後,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在如釋重負的和緩氣氛中響起:

「打擾大家了,非常抱歉。」

管家把女子站起來時差點倒地的椅子放回原位,緩緩地向餐廳里的客人低頭致歉。接受翩翩老人的完美道歉,好些人以帶著憐憫的眼神看向老人。

「——掌櫃的。」

「是。」

在一旁待命的男子輕輕走向管家身邊。

「很抱歉,驚擾大家了,雖然算不上賠罪,但在場所有客人的餐費就由我來代付吧。」

聽到這句話之後,有幾個人不禁面露喜色,在這家最高級的旅店中用上一餐,金額絕對不便宜。如果對方願意幫忙支付餐費,應該非常足以原諒女子所引起的騷動吧。

另一方面,掌櫃臉上不見一絲動搖,只是客氣地鞠躬回應管家的提議。這種自然的應對可以證明,自從這對主仆投宿在「金光閃耀亭」之後,剛才那一幕光景,應該已經重複上演過許多次了。

塞巴斯的目光往餐廳的一角望去,看著一位窮酸模樣,正在狼吞虎咽的男子。發現對方眼神的男子急忙站起,快步走向塞巴斯。

男子和其他客人相比,實在太過格格不入,因為容貌毫無「氣質」與「派頭」,完全無法融入周圍的氣氛,散發出強烈的突兀感。

雖然身上的服裝不比其他客人遜色,但卻像是衣服穿人,應該說猶如小丑穿著華麗的服裝那樣,甚至有些滑稽。

「塞巴斯老爺。」

「什麼事,紮克先生?」

其他客人聽到名叫紮克的男子那種矯揉造作的卑微語調後全都皺起眉頭。從那種逢迎諂媚的口吻聽來,即使男子正搓著雙手也不奇怪。

不過,塞巴斯的表情卻毫無變化。

「受雇的在下實在沒什麼資格建議,不過如果要現在上路,還是重新斟酌一下比較好吧?」

「你是說你難以在夜路駕馭馬車嗎?」

「這也是理由之一,而且……在下也還有點雜事……需要准備。」

紮克不斷地搔著頭。雖然他的頭發看似洗得很乾淨,但那種搔頭的方法感覺好像連頭皮屑都要飛了出來。有好幾個人將眉頭皺得更深,但也不知道紮克到底有沒有發現,反而搔得更勤快了。

「但是,小姐應該不會接受我的提議。不對,以小姐的性格來說,根本不可能改變剛才的意見。」

塞巴斯帶著鋼鐵般的堅毅表情如此斷定:

「因此,除了出發別無選擇。」

「可是……」

眼珠子轉來轉去張望的紮克,似乎還想找些藉口,但好像毫無頭緒,整張臉皺了起來。

「當然,不是立刻就出發,還需要一些時間將小姐的行李搬到馬車上。在這段期間,也請你做好出發的准備吧。」

塞巴斯看到還在尋找說詞的窮酸男子眼中露出狡獪的光芒,不過卻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不予理會。

為了掩飾一切正中下懷的事實。

「那麼,要什麼時候出發呢?」

「這個嘛,兩小時,或者三小時後出發如何?再晚的話,街道就會被黑夜完全吞噬,這應該是底限了吧。」

男子的眼中再次浮現令人討厭的盤算眼神,塞巴斯還是努力假裝沒有看見。紮克舔了幾次嘴唇開口說道:

「嘿嘿,這樣的話或許沒有問題吧。」

「那太好了。那麼,可以請你馬上著手准備嗎?」

目送紮克離去的背影後,塞巴斯揮了揮手,彷佛要把纏繞在身上的空氣甩開一般。那是因為他覺得有一股肮髒的汙穢感,緊緊附著在自己身上。

臉上沒有顯露任何表情的塞巴斯,壓抑住想要歎氣的心情。

老實說,塞巴斯實在無法喜歡這樣的卑劣人物。迪米烏哥斯和夏提雅等同事,雖然可以把這種人當作玩具,從中找到一點喜悅之情,然而賽巴斯卻一點都不想要讓這樣的人物接近自己。

在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中有一些共同觀點,那就是「不屬于納薩力克者全都是劣等生物」、「除了極少數的部分例外,人類種族和亞人類種族都是必須消滅的弱者」。對于自己的造物主那個「不解救弱者就不該自稱是強者」的觀點感到認同的塞巴斯,雖然對于同伴的那些想法抱持疑問,但遇到紮克這樣的卑劣者還是會覺得納薩力克的基本觀點或許沒有錯。

「哎呀呀,人類本該是一種優秀的生物才對……」

塞巴斯伸起一只手撫順修剪整齊的胡子後轉換心思,考量起接下來應該采取的行動。

計劃進行得相當順利,不過,姑且還是有向監視者進行確認的必要。

正當塞巴斯思考著今後的行動方針,發現有個男人正接近自己。

「得在這種時間出發,還真辛苦呢。」

開口搭訕的男人年約四五十歲,胡子剃得相當乾淨,頭上的黑發夾雜著許多白發,因為老化和營養過剩,肚子上有一團多余的贅肉。

打扮倒是頗有品味,穿著既能符合崇高地位也夠華麗的服裝。

「這不是巴爾德先生嗎?」

塞巴斯輕輕點頭示意。男子——巴爾德從容不迫地伸手阻止:

「啊,不需要那麼拘謹啦。」

名叫巴爾德·羅弗雷的這位人物是個商人,掌握這個城鎮相當部分的糧食交易量,不知何故跑來向塞巴斯搭話。

在這個可說是戰爭重要據點的城寨都市中,掌握相當部分糧食交易量這點,讓巴爾德在數量可觀的商人中地位可說是舉足輕重。

這也是因為,土兵人數一旦高達數萬人,攜帶儲備糧食行軍就會是一件相當花時間與工夫的事情。因此王國的基本戰略是僅僅攜帶最低限度的糧食進軍到這個都市,然後就在這里調度糧食。所以和一般的城鎮大不相同,在這個城鎮里與糧食、武器相關的商人個個擁有相當大的權勢。

在耶·蘭提爾中如此有權有勢的一個人,不可能只因為同在一個餐廳吃飯就開口搭訕,而既然他向塞巴斯搭訕,當然就一定有其理由。

不過,這也是塞巴斯他們算准的目的。

「塞巴斯先生,那個人不太好喔。」

「是嗎?」

此時塞巴斯才第一次改變表情,露出微笑後客氣地回應。帶著十分理解對方所說的那個人是指什麼人的口氣回答。

「那個人可不是什麼值得信賴的家伙喔。我實在無法理解塞巴斯先生為什麼要雇用那樣的家伙。」

塞巴斯在腦海中快速思考,尋找最適合這個場合的答案。

不可能老實告訴對方為什麼要雇用紮克。但如果告訴對方是因為識人不明而雇用了他,塞巴斯的眼光可能會遭到質疑,評價也會跟著被貶低吧。

雖然確定要離開這座都市,但還是應該避免讓巴爾德貶低自己的評價。因為在不久的將來,或許會出現需要利用巴爾德的時候。

「或許沒錯,但沒有人像他一樣那麼毛遂自薦。他的人格或許有些缺陷,但小姐卻很欣賞他的熱誠。」

巴爾德浮現有些傷腦筋的苦笑,在對方心中對小姐的評價應該又降了一級吧。

雖然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請她過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內心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也是事實。沒錯,就是讓她當壞人這件事。

「我似乎說得太過火了些,希望你可以當作沒這回事,不過是不是勸勸你的主人比較恰當呢?」

「您說得或許沒錯,不過,一想到小姐的父親,也就是我的主人對我的恩情,不管如何還是無法……」

「雖然忠心也相當重要……」

巴爾德嘟囔了一句,後面的話有些含糊不清。

「這樣的話,要不我派個值得信賴的人給你們?」

「還不需讓您如此費心。」

這句話的口氣雖然溫和,卻是斬釘截鐵的拒絕。應該是理解到隱藏在這句話里面的堅定意志,巴爾德從其他方向繼續提議。

「是嗎?不過我還是覺得要有個像樣的保鏢跟著比較好。到王都的路程相當遙遠,而且和帝國不同,王國街道的治安並不是很好。我可以幫忙請個值得信賴的傭兵喔。」

街道的警備工作由所在領地內的貴族們負責,相對地他們會向路過者徵收通行稅。這是貴族的權利,但實際上這不過就是為了徵收通行稅的一個名目,很多地方的警備可說是漏洞百出。因此街道上的旅人,遭到盜賊或變成強盜的傭兵襲擊的情況也是屢見不鮮。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在人稱「黃金」公主的努力下,國王直屬的街道警備隊也都有在巡邏,但因為隊伍數量不多,實在說不上有什麼效果。巡邏隊伍不多都是因為害怕自己權益受到損害的貴族們加以干預所致。

結果演變成,光靠國家力量根本無法維護街道的治安。

因此,在街道旅行的商人,基本上都會雇用冒險者或值得信賴的傭兵團來自衛。在這樣的商人中,像巴爾德如此有權有勢的人物,應該會認識一些訓練精良、值得信賴的傭兵團吧。但塞巴斯不能接受對方的提議。

「或許是這樣沒錯。但是小姐並不是很喜歡有人跟在身邊,我必須盡可能地遵從主人的意思才行。」

「這一樣啊?」

巴爾德誇張地皺起臉來,露出為難的表情。那是面對小孩鬧別扭時,感到束手無策的大人表情。

「辜負了您的好意,實在非常抱歉,」

「不要這麼說嘛,老實說,我是想要賣你一個人情,如果沒辦法做到,至少也想稍微拉近一下關系。」

來自帝國某都市的富商之女和隨侍管家。塞巴斯他們是以這樣的設定投宿在這間旅店,展現出符合富翁身分的雄厚財力,讓周遭感受到這樣的氣氛。巴爾德想要賣人情的對象就是這個設定中的富商。

塞巴斯對吃下自己釣餌的魚兒溫柔微笑:

「我一定會將巴爾德先生的親切態度,轉告給小姐的父親大人(主人)。」

巴爾德的眼睛深處流露出一點閃耀的光芒,但立刻加以掩飾。一般人無法發現這個如星光一閃的變化。不過,這樣的變化對塞巴斯而書已經足以讓他清楚查覺。

「那麼,非常抱歉,因為小姐還在等待,在下就先行告退。」

等在巴爾德即將開口的瞬間,塞巴斯先發制人。

被看穿的巴爾德像是要稍微觀察般,窺探了塞巴斯的表情後才歎了一口氣:

「——呼,既然如此那也沒辦法了呢。塞巴斯先生,下次再蒞臨這個城鎮時,請務必來找我,我一定會熱烈歡迎你們。」

「好的。屆時就請多多關照了。」

目送著離去的巴爾德,塞巴斯輕輕嘟囔了一句.

「這正是一種米養百樣人吧。」

塞巴斯可以感受到,巴爾德的言行舉止,並非全都是為了利益的別有居心。其中也包含著單純只是擔心一名女子和管家的心意。

正因為有這樣的人,有想要幫助弱者的人,內心才無法討厭人類。

塞巴斯愉快地露出毫不做作的爽朗笑容。

敲了幾次門,說聲打擾了後,塞巴斯一鞠躬進入室內。

「剛才失禮了,塞巴斯大人。」

塞巴斯關上門進入房間,前來迎接的是深深一鞠躬的女子。如果位于餐廳的人們看到這一幕一定會瞠目結舌吧。因為低頭迎接的人,竟然是剛才還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動不動就發火的任性大小姐。

臉上露出的表情相當沉穩,感覺之前的歇斯底里就像是裝出來的。

表現出來的態度,符合用來迎接比自己高位的人。

相貌相同、服裝也相同,但內在卻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

還有一個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她閉著一只眼睛——左眼。盡管在餐廳的時候她並沒有閉著一只眼睛。

「沒有低頭道歉的必要,你只是在做自己分內的工作而已。」

塞巴斯環顧著豪華裝漬的寬廣房間內部,當然,看在對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地下九層了若指掌的塞巴斯眼里,這個房間一點魅力也沒有,當然也不會感到驚訝,不過,那只是因為選錯了比較對象吧。

目光所及的房間角落集中了不少行李。已經是可以出發的狀態,並非塞巴斯所整理,所以是先來的那個人獨自完成。

「我來整理就好了啊。」

「您說什麼啊,怎麼可以繼續勞煩塞巴斯大人呢。」

抬起頭的女子——戰斗女仆之一的索琉香·愛普史龍搖著頭回答。

「是嗎?但我現在的身分是你的管家啊。」

塞巴斯那張帶著些許皺紋的臉上,露出惡作劇小孩般的童稚表情。

感受到塞巴斯發自內心的微笑,索琉香的表情也首次改變,露出為難的笑容:

「的確,塞巴斯大人是我的管家,但我同時也是塞巴斯大人的部下。」

「……說得也是,那麼,就讓身為上司的我對部下下令:你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是我的工作,你就在這里好好休息直到出發吧。」

「……是,謝謝。」

「那麼,我也去和可能已經在馬車上等到不耐煩的夏提雅大人見個面,通知她出發的時刻。」

塞巴斯從堆積的行李中輕松提起一個最大的行李,接著像是突然想到般開口詢問:

「話說回來,他有如我們預料行動嗎?」

「是的,完全如我們所料。」

索琉香從眼皮上按住閉上的那只眼睛。

「那還真是僥幸呢,那麼,目前是什麼狀況呢?」

「是的——目前正和一位外表邋遢的男子見面。您要不要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沒有這個必要,我現在要去搬行李,所以等一下把重點整理一下再告訴我即可。」

「了解。」

索琉香的臉突然扭曲起來。

眼角下垂,嘴角上彎——雖然近似笑容,但非常適合扭成一團這個形容詞的表情變化,以人臉的構造來說要扭曲成那種形狀幾乎不可能。黏土做成的表情整個扭在一起就是最適當的形容吧。

「——對了,塞巴斯大人,容我換個話題。」

「什麼事,索琉香?」

「……事情結束後,可以讓我來處分那個男人嗎?」

塞巴斯空出來的手摸著嘴上的胡須,稍微思考了一下。

「——這個嘛,只要得到夏提雅大人的允許,就隨便你處置沒有關系吧。」

索琉香的眉頭微微皺起,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塞巴斯像是要安慰她一樣繼續說道:

「沒問題的,只是送你一個人應該不成問題才對。」

「是嗎,我了解了。那就麻煩您轉告夏提雅大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那個男人。」

索琉香露出滿臉笑容,那毫無陰霾的開心表情任誰看到都會著迷。

塞巴斯對于那名讓索琉香露出如此表情的男子,感到了些許的悲哀與興趣,于是他開口詢問索琉香:

「那麼,那男人說了些什麼?」

「好像是說已經等不及要享用我了,所以機會難得我也打算來好好享用他一下。」

索琉香露出更加愉快的笑容。

那笑容里帶著赤子般的純真,期待著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

2

窩囊的人生。

快步趕路的紮克,心里同時如此想著,自己的人生實在有夠窩囊。

在王國村落中的——農民生活,實在稱不上幸福。

辛苦耕種、努力打拚的成果全被領主剝奪。如果收成一百,被拿走六十還可忍耐,只要有四十的收成,即使貧窮還是能勉強活下去。

但收成一百被拿走八十的話,問題可就大了。收成四十都只能勉強蝴口了,如果只剩下二十,今後的生活不用說絕對很難過。

收成只剩下二十的那一年,紮克在忙完一天的辛苦農活,筋疲力竭地回家後,發現妹妹不見蹤影。

當時年紀還小的紮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疼愛的妹妹明明失蹤,父母卻完全不去尋找。紮克如今十分清楚原因,應該是被賣掉了。奴隸買賣現在已經在「黃金」公主的努力下遭到廢止,但在當時的王國中卻相當普遍。

因此,每當紮克買春,和娼婦擦身而過時,都會不禁直視對方的臉。當然不認為會這麼剛好找到妹妹,即使找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但就算如此,還是會忍不住尋找。

在如此惡劣的貧窮生活中,還有一項沉重的徵兵義務需要履行。

隨著王國定期向帝國出兵,王國會徵召村落的壯丁,派他們前往戰場。失去壯丁一個月,對村落的勞動力會產生很大影響。不過,也有一些人會對徵兵這件事感到幸運。

因為人口減少,代表家人的糧食消耗量減少,而且,被徵召的年輕人,可以收到王國配給的糧食,有些人甚至才因此首次體驗到飽餐的滋味。

但好事也僅限于此。即使拚命戰斗,如果不是立下很大的汗馬功勞,根本不會獲得獎勵。不對,有時候即使立下汗馬功勞也不會受到褒獎。只有真正幸運的人才可能獲得獎勵。然後回到村落後,因為之前有段時間少了人手工作,還要面臨隔年生產量減少這個絕望事實。

紮克過去遇到兩次徵兵,第三次時讓他的命運出現轉變。

那次的戰爭也一如既往,只發生了一些小規模的戰斗就劃下句點,幸運保住一命的紮克正打算回家時,停下了腳步。他看著手中武器,突然一道天啟湧現腦海。

與其回村落,還不如去過別種生活還比較好。

不過,區區一介農夫,當兵時又只有受到一些簡單訓練的紮克.對于嶄新的人生並沒有太多選項。

不但沒有優越的身體能力,更不用說那種只有少數人才與生俱來的特別能力。學到的知識也只有耕種——什麼時候播什麼種會比較好,僅此而已。

這樣的紮克采取的行動就是帶著唯一的王牌,也就是王國暫時配給的武器逃走。不曾想過如果自己逃走,會不會對父母造成困擾,因為他們將妹妹賣掉——即使是為了讓其他家人活下去——紮克已經對父母不再有愛。

沒有背景又人生地不熟,怎麼可能輕易脫逃。不過,能夠遇到幫助自己脫逃的人,說是幸運也算是幸運吧。

幫助他脫逃的人是傭兵團。

當然,對傭兵團來說,單單只是一介農夫的紮克,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價值。不過,因為戰爭而失去了許多成員的傭兵團,也有著想要趕快回複傭兵團規模的目的。

因為這個緣故,傭兵團輕易地讓紮克加入。但這個傭兵團並不是什麼正經的集團,戰爭時以傭兵身分替人打仗,非戰爭時就化身為強盜。

在此之後,紮克生活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有比沒有好,搶奪者比被搶奪者好。與其自己哭,還不如讓別人哭。

紮克過的就是這種生活。

並不覺得有錯,並不覺得後悔。

每次聽到受難者發出哀號,紮克便更加如此深信不疑。

紮克在貧民區中奔跑。拚命奔跑在比日落時,還要更加赤紅的世界中。

由于離開旅店後就不斷奔跑,因此已經氣喘籲籲,額頭也滲出汗水,疲勞感產生想要休息的欲望,告訴自己是不是該稍微休息一下。但時間緊迫,紮克還是鞭策著疲憊的身軀,繼續奔跑下去。

這時候,當紮克以一個大角度轉過一個轉角時——

「好危險喔——」

似乎剛好正在轉角的一個人影,嘟噥了一句,伴隨著喀啦的金屬聲大動作翻身。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紮克嚇了一跳,往跳開的黑影望過去。

眼前是一位五官端正的女子。因為她身上穿著一件黑色披風,像是融入影子般,但閃閃發亮的紫色眼瞳帶著好奇心,筆直地望向紮克。

疲憊而失去耐性的紮克帶著怒火向對方大吼:

「這是我的台詞吧!很危險耶!走路看前面好嗎!」

女子似乎對于紮克帶著威嚇口氣,大聲發出的怒吼一點也不害怕,露出冷笑。

令人汗毛直豎的冷笑讓紮克不禁後退,沒有勇氣拔出藏在懷里的武器。就像是被獅子盯上的老鼠一樣。

剛才在女子飛身退後時聽到的金屬聲,或許是來自她身上的鎧甲吧。

身負武裝的女子——或許是冒險者吧。

找錯了吵架對象。

紮克的腦中發出危險信號,同時也冒出這個想法。

他並不會因為對方是女性所以很弱之類的理由瞧不起她。紮克自己也知道有只由女性成員所構成的強大隊伍。因為他還記得,曾經從所屬傭兵團里的最強男人口中,不經意地聽過這件事。

反觀紮克,即使隸屬于傭兵團,但在所有武裝成員中,說他是實力最低的一個也不為過,所以他才會負責這種工作。

因為奔跑而滲出來的汗水,此時由于劄克對自己采取的行動感到後悔,而逐漸變成了另一種汗水。

正當紮克的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恐懼表情時,女子的笑容突然變得不再恐怖:

「嗯——算了。因為也沒什麼時間了。不過,如果下次再讓本小姐遇到,就要讓你吃點苦頭喔——」

女子以輕松的口氣撂下這句話後就往旁邊繞過去。感到興趣的紮克往對方走去的方向望去,他想起眼前那個地方是貧民區中罕見沒有任何人居住的區域。

都這麼晚了,一個美女要去那里做什麼呢?雖然感到好奇,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自己,紮克斬斷內心的留戀,再次邁開步伐。

不久,紮克來到貧民區中,充斥著許多破舊小屋的一角,稍微往四周瞄了一下,確認是否有人跟蹤。

夕陽慢慢西下,世界已經逐漸染成黑暗,所以紮克重點式地確認是否有人躲在黑暗角落。來此之前已經確認過好幾次,但為了謹慎起見,最後還是再確認一次。

紮克滿意地點點頭,在門前調整呼吸的同時敲了三次門。接著,過了五秒後,這次則連續敲了四次門。

發出這個約定好的暗號之後,便立刻收到了反應,嘰嘎的木頭磨擦聲從門的另一側傳來,擋住觀察孔的板子被移開。可以看到一雙男人的眼睛在露出的洞中骨碌地轉動,確認站在門前的紮克。

「是你啊。喔,等一下。」

沒有等待紮克的回應,男子再次將板子遮好觀察孔,接著聽到一道開鎖的沉重聲音。大門稍微開啟。

「進來吧。」

房子里散發出淡淡的腐臭味,這里的環境和紮克剛才身處的地方簡直是天壤之別。希望鼻子能夠立刻習慣的紮克,俐落地鑽進房子里。

門一關起來,看到小屋里面又黑又小。

進門後立刻就是餐廳兼廚房的地方,僅僅擺了一張桌子。桌上點了一根蠟燭,稍微照亮陰暗的室內。

散發出以暴力維生之人特有氣息的肮髒男子,拉了張桌邊的椅子重新坐下。椅子像慘叫般發出嘰嘎的聲音。男子的身材壯碩,胸肌也很厚實,可以從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和臉上看到一些淺淺的刀傷。椅子幾乎快被這男人的體重壓垮。

「喔,紮克。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狀況有變……那些獵物好像要動身了。」

「啊——現在要動身喔。」

紮克默默點頭回應。男子低聲抱怨「怎麼選這種時間啊……是不會替我們著想一下喔」同時伸手抓了抓那頭蓬亂的頭發。

「不能想辦法拖延一下嗎?」

「沒那麼簡單,因為是那個女的要求。」

男子已經聽紮克說明過好幾次那女人是個怎樣的人,誇張地皺起臉來。

「那老爺子也稍微動動腦筋嘛,也不會說服一下,夜路很可怕,會有恐怖強盜出沒之類的,真受不了……這種事連笨蛋都知道吧。啊——把馬車的車輪弄壞,拖到明天再出發如何?」

「沒辦法耶——已經在搬運行李進行准備了。快點下手解決比較干脆吧?」

「嗯,這麼說也是沒錯……」

男子望著空中沉思。

「那麼,大概什麼時候出發?」

「再兩個小時以後吧。」

「那不是相當緊迫嗎。啊——該怎麼辦呢。等一下就進行聯系……能夠使用的時間只有兩小時的話……雖然有點困難,但他們可是難得的獵物……」

男子掐指思考整體的時間行程。紮克只是默默聽著對方的行程計劃,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那種有錢人很讓人火大對吧……」

紮克想起被稱為小姐的那位女子的纖纖玉手。

從事農活的人沒有人會有那樣美麗的手,大家的手都因冰水而斅裂,揮舞鋤頭而粗厚,連指甲都歪七扭八。大家的手都是這副德行。

他心知肚明,這個世界並不公平。但是——

紮克歪起嘴角,露出牙齒淫笑起來:

「可以讓我玩玩那個女人吧。」

「不過你可要等我先玩完喔,而且我們還要勒索,所以嚴禁玩得太過火喔!也別讓對方傷得太嚴重了。」

男子露出下流的奸笑,可能是受到這個欲望的刺激,男子站了起來。

「好吧,決定干了。我來聯絡團長。」

「我知道了。」

「我們會派十人左右到老地方埋伏。你也展開行動,讓對方在四個小時後到達那里,如果沒到,我們就直接出擊,你好好安撫獵物,讓對方放下戒心吧。」

3

一台馬車遠離城寨都市向前奔馳。

體型壯碩的四匹馬,拉著一輛即使坐上六個人都綽綽有余的大型馬車。

天上掛著一輪大大的明月,周圍明亮得有些令人意外。雖說如此,在這樣的夜里駕車在外趕路依然是非常愚蠢的行為。點起燈、派人站哨紮營來度過夜晚,才是最明智的抉擇。

夜晚的世界並非人類所控制的世界。不對,這個形容並不恰當,正確來說,沒有光線照亮的地方皆非人類的世界。夜晚潛藏著許多動物、亞人類和各種魔物。有很多生物具有夜視能力,還會襲擊人類。

在這樣危險的夜晚,馬車奔馳在街道上,只有稍微讓乘客感到一些震動而已。

震動會很輕微並不是因為類似避震器的部位性能優越,而是因為馬車奔馳在人工鋪設的石板路上。

鋪設石板街道是在「黃金」公主提案後開始執行的,不過目前鋪設完畢的地方只有國王直接管轄的部分街道和王國六大貴族中的雷布恩侯領地而已。這是因為貴族們表示反對,認為鋪設便于移動的街道將會利于帝國侵略。

而且關于修補街道的費用也引起不少糾紛。拉娜公主提出向商人募款的意見,也因為各領地的貴族害怕街道的利益受到侵蝕加以反對而受挫,結果道路的鋪設情況才會落得現在這種像是被狗啃的狀態。

這一帶距離國王直轄的城寨都市並不是很遠,整修得相當確實。

不過,還稱不上完美。行駛在街道上的馬車還是會搖搖晃晃,讓馬車上頭的乘客感受到一些震動。

在這樣的震動下,車內的對話像是剛結束一個話題般就此中斷。

馬車上的乘客包括塞巴斯、一旁的索琉香,還有坐在對面的夏提雅,以及在她左右兩旁的兩位奴婢兼愛妾的吸血鬼新娘(Vampire Bride)。紮克當然是坐在駕駛座上駕馭馬車。

馬車內籠罩著一陣短暫的甯靜,不久後塞巴斯緩緩開口打破沉默:

「有件事之前就很想請教了。」

「嗯?想問我嗎,什麼事?」

「您和亞烏菈大人的感情好像不是很好,不知道有什麼特別原因嗎?」

「……實際上,我覺得我們的感情不差呀。」

低聲回答的夏提雅,有些無聊地看著自己的小指指甲。

如珍珠般白晰的指甲大約有兩公分左右長。雖然她的一只手拿著挫刀在磨,但已經非常整齊,感覺沒有修整的必要。事實上夏提雅也覺得沒有磨的必要吧,她把手上的挫刀丟給坐在旁邊的吸血鬼(Vampire)。

接著,她企圖將空出來的雙手伸向坐在左右兩旁的吸血鬼胸部,但察覺到前方兩人的神情,才露出有些尷尬的模樣,把手收回來。

「感覺倒不像呢。」

塞巴斯繼續說道。夏提雅像是吃了苦瓜般整張臉皺起來:

「我……妾身……好。是因為我的創造主佩羅羅奇諾大人設定了我和她的感情不好,我才稍微捉弄一下她而已。不過她何嘗不是呢,或許泡泡茶壺大人也同樣把那孩子設定成和我成水火不容吧。」

像是覺得很無趣一樣,夏提雅一只手揮了揮,第一次和塞巴斯的目光相交。

「說起來,我的創造主佩羅羅奇諾大人和那孩子的創造主——泡泡茶壺大人是姊弟關系。就這層意義來說,我們也算是姊妹呀。」

「姊弟關系——原來如此啊!」

「過去,佩羅羅奇諾大人和其他無上至尊——路西★法大人、貳式炎雷大人一起來到我的負責領域時,曾經這麼提到呀。」

回想起過去陪伴偉大人物巡視的記憶,夏提雅露出崇拜的眼神:

「佩羅羅奇諾大人曾經提到,泡泡茶壺大人從事一種稱為聲優的職業,不但非常受到歡迎,還會為『H Game』獻聲,所以每當購買期待的大作,腦中都會浮現姊姊的臉,因此感到很沒勁呀。」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夏提雅說。塞巴斯也有些不明所以地歪起頭來:

「聲優嗎……我記得是一種運用聲音的工作呢。似乎也會唱歌的樣子,所以和吟游詩人應該很像吧。」

聽到塞巴斯的回答後,夏提雅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開口否定:

「不是呀。」

「不是?這話怎麼說?」

「我聽泡泡茶壺大人自己說過,聲優是一種藉由配音來賦予靈魂的工作呀。也就是說,聲優是一種生命創造系的職業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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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5 22:06:11 |只看該作者

「喔喔!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我竟然鬧出了這麼大的誤會,真的非常感謝您的指教,夏提雅大人。」

塞巴斯他們這些由無上至尊創造出來的人物,在出生時就被灌輸了知識,但也只是擁有那些知識而已,因為不知道實物,所以有時候會鬧出一些笑話,就像剛才對崇拜的主人所從事的職業產生誤解那樣。

塞巴斯感到難為情,為了避免犯下同樣的過錯,不斷在口中念念有詞,牢牢記住聲優這個職業的意義。

「可以不用那麼在意呀,對了,塞巴斯,既然我們是一起旅行的同伴,你說話可以不用那麼客氣呀。」

「是嗎,夏提雅大人?」

「別叫什麼大人啦……我們都是無上至尊的仆人呀。雖然無上至尊他們賜予我們職位,讓我們有尊卑的上下關系,但實際上我們本來就沒有什麼差別呀。」

說得沒錯。索琉香會侍奉塞巴斯也只不過是因為被如此命令罷了。原本她和塞巴斯的地位是相同的。

「我了解了,夏提雅。那麼當下我便這樣稱呼你了。」

「這樣很好呀,話說回來,你和迪米烏哥斯的感情不也是很差嗎?」

塞巴斯閉口不語。看到如此反應的夏提雅像是調皮的小孩般眯起眼睛繼續發問:

「無上至尊們並沒有規定你要這樣才對,所以這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大概是出于本能吧,就是覺得討厭。不過,他也一樣吧。」

「嗯——倒是沒人讓我有那樣的感覺……不過,或許是無上至尊他們那些創造主的情緒,都深植在我們的心里吧。」

「這個可能性很高呢。」

夏提雅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感同身受點著頭的塞巴斯。接著,考慮到對方的職位,夏提雅覺得他應該會知道,所以決定向他拋出內心存在已久的疑問:

「地下八層有什麼人呢?我知道威克提姆在地下八層,除了他之外還有誰呢?」

塞巴斯對于突如其來的話題轉變稍微皺起眉頭,為了摸清這個話題的真正意圖,塞巴斯帶著嚴肅的表情看向夏提雅。坐在一旁的索琉香臉上露出些微的表情變化,但因為變化實在太小,連正在說話的兩人都沒有察覺。

「……以前,有反抗無上至尊的愚蠢家伙大舉進攻過,地下七層遭到突破,但無上至尊據守的地下九層並沒有遭到入侵。如此推測的話,最後的迎擊地點應該就是地下八層了吧?雖然我沒有什麼印象,但對方似乎是以非同小可的戰力進攻,所以我方應該也需要旗鼓相當的戰力才足以迎擊才對。不過,卻沒人知道迎擊的是誰。不對,雅兒貝德似乎知道,畢竟她是納薩力克的管理者,如果不知道才奇怪吧。」

似乎不在意默不出聲的塞巴斯,夏提雅繼續說道:

「……似乎被她領先了一步,有些討厭呢。到底地下八層有什麼神秘人物呢?難道是安茲大人創造的人物?」

塞巴斯是由塔其·米·迪米烏哥斯是由烏爾貝特·亞連·歐德爾,科塞特斯是由武人建禦雷創造出來。不過,即使是夏提雅也不知道四十一位無上至尊的最高階者,安茲——飛鼠創造的人物是誰。

總不可能沒有創造任何人物吧。

那麼,那個人物待在夏提雅不知道的地下八層,就是很理所當然的推測。

「……不,那應該是不可能的吧。我只是稍微聽說過,安茲大人所創造出來的人物,名叫潘朵拉·亞克特,其能力和守護者的各位還有我可說並駕齊驅,聽說他是寶物殿最深處的守墓者。」

「有那樣的人物呀?」

和雅兒貝德不同,夏提雅並沒有被灌輸納薩力克所有人物相關知識,因此,這名字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過,雖然寶物殿必須有安茲·烏爾·恭之戒才能進入,但如果沒有守衛看管的確也是件奇怪的事。

寶物殿的最深處。

安茲·烏爾·恭收集而來的最高級魔法道具,全都保存在那里,聽說里面還有好幾個世界級的道具。這樣的話,四十一位無上至尊的最高階者安茲創造出來的人物,正是最適合鎮守那個地方的人才吧。

夏提雅對于無法親自鎮守那個崇高的場所,感到有些自尊心受挫,但也安慰自己這是無可厚非的事。夏提雅認為一開始就將侵略者阻擋在地下三樓之前,也是一項重責大任,重要程度並不會輸給鎮守寶物殿。

而且,現在自己被主人賦予一項重責大任。

「有的,不過我也不曾見過,因為如果沒有戒指根本無法前往那個地方。」

「喔……」

就像是失去了興趣一樣,夏提雅發出一個不怎麼起勁的回應,不過塞巴斯看起來並不怎麼在意。

「那麼,結果地下八層還是依然充滿謎團呢……真有些遺憾。」

「是啊,因為連我們也無法進入,想必里面有著某些東西。」

「你說的某些東西是什麼東西?」

「里面會不會是有什麼連我們都會攻擊的機關?」

「嗯,這也不錯呀,不過我猜……會不會是那種不管是誰一律格殺勿論的死亡陷阱呢?」

「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可是由無上至尊們所精心建造,還有誓死效忠的我們拚上性命守擭,敝人既然能夠侵略如此難以攻陷的地方到達地下七層,那點程度的陷阱,應該不足以阻揣他們吧……」

「要不要去偷窺一下呀?」

像是一個想到鬼點子的小孩——夏提雅露出那樣的笑容。塞巴斯見狀也浮現一如往常的笑容,但那笑容比過去稍微深了些。

「你是想違背安茲大人的意思嗎?」

「騙你的啦,騙你的。只是開個玩笑,別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嘛。」

「夏提雅……好奇心可是會害死貓喔。我們該做的就是靜靜等待,直到安茲大人願意告訴我們為止吧。」

「說得沒錯……那麼,獵物已經上鉤了吧?」

突如其來的話題轉變,並沒有讓塞巴斯多說什麼,而是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是的,已經完全上鉤,接著只剩下收竿而已。」

輕輕點頭後,夏提雅愉快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紅色的眼眸發出異樣的光芒。

立刻察覺夏提雅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緒的塞巴斯,判斷現在正是大好時機,可以轉達索琉香剛才的要求:

「關于這部分,有件事想要拜托夏提雅。」

「……什麼事?」

想像著接下來即將發生的光景,正沉浸在愉悅之中的夏提雅遭到打擾,發出不滿的聲音。塞巴斯像是要安撫對方般繼續說道:

「關于現在正在駕車的駕駛,可以把他送給這個丫頭嗎?」

「……是個小嘍羅嗎?」

「是的,應該只算是個傳聲筒吧。」

聽到這個要求的夏提雅閉起眼睛陷入深思。考慮到各種可能性之後,似乎找到答案,大幅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可以呀,吸起來感覺也不好吃的樣子。」

「那真是非常感謝,感謝你的寬大心胸,夏提雅。」

「謝謝您,夏提雅大人。」

「啊,不用客氣。不必放在心上呀。」

夏提雅對索琉香露出親昵的微笑,想不到她也會露出這樣親切的表情。接著,夏提雅維持原狀只將視線投向塞巴斯:

「那我剛才的失言,就這樣一筆勾消了呀。」

「我了解了……我本來就不覺得夏提雅會真的做出這樣愚蠢至極的行為。剛才那只是你的玩笑話對吧。」

「是啊,你說得沒錯。如果塞巴斯你說出同樣的話,我也會認為你在開玩笑吧。然後默不吭聲,只派屬下盯著你,一發現你想背叛就立刻剁掉你的四肢,用鏈條綁起來拖到安茲大人面前。」

「我可沒你這麼狠喔,夏提雅。」

「不會嗎?那樣的話才會更讓人懷疑你的忠心喔——我看你絕對也會這麼做吧?」

夏提雅和塞巴斯打從內心感到愉快似地相視而笑。

「再說,我最疼可愛的少女了。而且把他送給索琉香,感覺也有不同的樂趣呢——」

「——那麼,夏提雅你打算怎麼捕捉他們呢?是要使用『麻痹』或者『束縛人類』之類的嗎?」

前往耶·蘭提爾之前,安茲對塞巴斯下達的命令是「我想要捕捉學會了武技或魔法的人類。不過,只能找那些即使消失也不成問題的犯罪者下手」。因此作為計劃的一環,塞巴斯和索琉香才會扮演大富人家的任性千金和被耍得團團轉的管家,耐心等待紮克這條魚上鉤。

而夏提雅的任務則是利用這條魚,釣起跟在後面的所有魚群。

「怎麼可能,我才不會那麼大費周章呢。安茲大人有說過,可以把對方吸干後當成奴隸也沒問題,只是絕對要抓到。不過呀,要一一調查也得花不少工夫,所以就把他們全部吸個不剩吧。」

塞巴斯沒有將原來如此這句話說出口,只是點了點頭。不過這樣一來,他不得不承認夏提雅這個人選令他感到不安,基于如此判斷,塞巴斯不由得開口說道:

「如果從這觀點來看,迪米烏哥斯大人應該最為適任呢。因為他能夠像亞烏菈大人的吐息一樣,自由操控對方的意志。」

迪米烏哥斯擁有「統治咒語」這個特殊技能(Skill),這是一個強大的精神控制系能力。在類似這次需要捕捉目標的工作中,能夠發揮無與倫比的效果。

「……啥?」

夏提雅突然發出一道令人無法置信的低沉聲音。

馬車內的氣氛立刻沉重起來,籠罩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氣。

似乎連拉車的馬都感覺到,馬車突然劇烈晃了一下。坐在夏提雅左右的吸血鬼,原本毫無血色的肌膚變得更加慘白,塞巴斯身旁的素琉香則是全身發抖。甚至連實力應該和夏提雅並駕齊驅的塞巴斯都感到毛骨悚然。

納薩力克樓層守護者最強者發自內心的強烈殺氣。身上纏繞的敵意,就像在闡述和亞烏菈之間的爭執只不過是場兒戲罷了。如果這種時候一個處理不當,絕對會引發一場你死我活的戰斗。

將馬車內的氣氛降到冰點的夏提雅,眼睛像是充血般,從紅色的虹膜開始滲透,將整個眼白完全染紅。

「塞巴斯——你可以再說一次嗎?還是說,龍人的你就想要以這樣的形能——」

完全染紅的眼球動了一下:

「——直接和我互相殘殺嗎。」

「失言了,請原諒我。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安,如果你的『血之狂亂』不會發動就好了。」

夏提雅以沉默回應塞巴斯的這句話。

塞巴斯看出,夏提雅會出現這樣短暫的沉默,可能是因為對自己感到不安吧。

在YGGDRASIL中,會對強大的職業賦予一些弱點和懲罰藉以取得平衡。而夏提雅被賦予的幾項懲罰之一是「血之狂亂」,只要身體染上的鮮血愈多,產生的殺戮沖動就會愈大,雖然戰斗力會大幅增強,但代價就是會變成無法控制精神的狀態。

安茲之所以選擇夏提雅這個或許會無視命令,甚至出現失控狀態的人來執行這次任務,是因為采用了刪去法。

雅兒貝德必須保護安茲不在的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至于剩下的兩位守護者——夏提雅和科塞特斯,如果遠遠來看,還是夏提雅比較像人類。

之後,夏提雅連續深呼吸了數次。看起來像是在收斂自己的怒氣,也像是在壓抑心中浮現的不安。

最後大大地深呼吸一次後的夏提雅,表情與以往相同——散發出妖豔氣息的濕靡少女,瞳眸也回複成原來的顏色。

「……大致上,他們只要被我們吸過血之後就會變成奴隸,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呀。反正又不需要將目標生擒回來,關于這部分安茲大人之前也有提到。而且,我一定會壓抑住血之狂亂的。」

吸血鬼可以藉由吸光目標的血,將其變成絕對服從自己的低階種族。吸血鬼只能制造出智力遠低于自己的低階吸血鬼(Lesser Vampire),但夏提雅卻可以制造出智力幾乎和人類相同的吸血鬼。

只要前提是無關生死,夏提雅制造出來的吸血鬼數量雖然有一定的限制,但她也可算是一位相當優秀的獵捕者。

「沒錯,不用多說,我一定會順利地完成安茲大人親自交付下來的任務,讓安茲大人稱贊我『做得好,夏提雅,你才是我最重要的奴隸』,然後跟我說『你才是最適合隨侍在我身邊的左右手』。」

「請原諒我的輕慮淺謀。」

這是塞巴斯發自內心的坦率想法,除了為自己剛才的無禮言論向夏提雅道歉之外,也向另一個人表達歉意。

「我沒有察覺到剛才的言論,也對選擇你的安茲大人非常失禮,真是抱歉。請原諒我讓你感到不快。」

接著,也對索琉香和吸血鬼們低頭道歉——此時,馬車突然傳來劇烈晃動,同時聽到拉車的馬發出一陣嘶鳴。

「……馬車好像停了呢。」

「是的。」

想像著主人在任務成功後可能會給予的稱贊而沉浸在喜悅之中的夏提雅,回過神來,像是打算惡作劇的少女般露出微笑,塞巴斯也摸著胡子微笑以對。

4

從附近森林中冒出來的十名壯漢,將馬車四周團團包圍成一個半圓形。這些壯漢身上各自穿著不同裝備,品質雖然都不會太好,但也沒有特別差,可以知道他們姑且也是有挑選過武器。

他們談論著要把獵物如何處置,誰先上誰後上之類的事情,完全是一副手到擒來的輕松態度,而這種勾當他們確實也早已干了無數次,要是只有這次會感到緊張,那樣反而還比較奇怪。

紮克一從駕駛台跳下後,就以小跑步的方式跑向湧現的男子們。

當然從駕駛台跳下時,有順便切斷缰繩不讓馬車跑掉,為了讓一邊的門無法打開還在上面動了手腳,變成只有男人們的那一側可以開啟。

男人們展示手上的武器讓里面的獵物看到,發出無言的警告,像是在說如果不趕快出來可是會遭殃喔。

像是要回應他們般,馬車門慢慢地被打開。

一位美女在月光下現身。聚集而來的傭兵和強盜們,露出下流的笑聲與充滿欲望的眼神盯著那位美女。可以從男人們的臉上看到喜不自勝的表情。

不過,卻有一個人大吃一驚,那就是紮克。

如果用一句話來說明他為什麼驚訝,那就是「這人是誰?」,紮克根本沒看過這名美女,不過馬車卻是他非常熟悉的,這之間的差異讓紮克陷入混亂,完全說不出話來。

接著,在她的後面又出現一位同樣裝扮的女子,讓一些男人露出疑惑表情。按照他們所聽說的,目標應該是一位不懂世故的千金小姐和一位管家老伯。

接著,又陸續出現一位說是少女也不為過的女子時,他們的疑問立刻拋到九霄云外。

如銀絲般的頭發在月光反射下閃閃發亮,水汪汪的紅色眼瞳帶著妖豔的光芒。

看到如此美女登場,強盜們只能發出歎息,甚至連感歎的贊美都說不出口。這個瞬間證明了,當眼前出現真正的美麗事物時,連獸欲都會萎縮。

全身沐浴在神魂顛倒男子們的視線下,夏提雅臉上浮現淫靡的笑容,就這樣毫無戒備地走到男人們面前:

「各位,謝謝你們為了我而聚集在此。對了,你們之中地位最高的是哪位?我可以和他交涉一下嗎?」

看到強盜們的目光聚集到其中一人後,夏提雅判斷出已經獲得想要知道的訊息。也就是,其他人都可以不要了。

「你……你想要交涉什麼?」

像是隊長的人物在碰到絕世美女之後,這時才終于重新恢複神智,向前跨出一步。

「啊啊,請原諒我的不是,我說的交涉只是為了套出必要情報的一句玩笑話罷了。真不好意思呀。」

「你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夏提雅看向如此發問的紮克:

「你就是那個叫紮克的家伙羅。我會按照約定把你送給索琉香,所以是否能請你稍微讓開一下呢?」

有幾個人感到不解,像是在尋求答案般面面相覷,不過,在那些人之中——

「哼,明明是個丫頭,身材倒是不錯嘛,等一下本大爺就讓你嚎啕大哭。」

碰巧站在夏提雅面前的一名強盜,伸手往夏提雅那不符合年齡的豐滿胸部摸過去。接著——手掌就這樣掉落地面。

「可以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嗎?」

目瞪口呆的男子望著自己已經失去手掌的手臂,遲了一秒才發出慘叫:

「啊——手,手我的手——!」

「不過是失去一只手而已,干嘛那樣大呼小叫,這樣還算是男人嗎?」

夏提雅如此低喃後隨手一揮,男子的頭便隨之砰的一聲掉落地面。

手無寸鐵的纖細玉手是如何砍下男人的頭?眼前這幕如同惡夢般一點真實感都沒有的景象,讓所有盜賊全都嚇傻,精神受到強烈沖擊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不過,接下來的恐怖光景讓所有人全都回複意識。

從切斷部位噴灑而出的鮮血,簡直就像是擁有自我意識般,在夏提雅的頭上聚集,形成一顆血球。

夏提雅一行人知道這是由特殊技能「血池」(Blood Pool)造成的現象。不過,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的人看到這種非人的技能後,最先出現的想法就是如此:

「是魔法吟唱者(Magic Caster)!」

若是了解魔法的人,應該會發出更加明確的警告吧。所謂的魔法吟唱者只不過是一種廣義的名稱,根據各種細分的職業,對付的方法也各不相同。尤其是看到夏提雅這種只有穿禮服的人,最先想到的應該是魔力系吧,接下來才是精神系。不過,對方卻沒有發出這樣的警告,可以判斷他們根本毫無魔法的相關知識。也就是說,只要看到那種莫名其妙的不明事物就認為是魔法。

了解到這點的夏提雅,帶著無趣的眼神看向周圍那些驚慌失措、提劍戒備的強盜們。

「真無聊,之後的攤子讓你們收拾吧。還有,只有留下這個和那個……知道了嗎?」

「是的,夏提雅大人。」

隨侍在身後左右的吸血鬼一走向前,便出手擊往一名向夏提雅揮劍的強盜臉部,將他打飛出去。

眼前的光景就像是有人以金屬棒全力揮擊一般。

隨著一道有如塞滿東西的氣球爆裂的聲音,強盜在空中盛大地飛舞。混合著各式各樣——血液和腦漿的液體從腦袋當中飛濺而出。液體在月光的反射下閃閃發亮,因為恐怖更顯得無比美麗。

超過半顆腦袋遭到擊飛,從破裂處灑出粉紅色腦漿的尸體受到重力吸引,滾落地面而發出巨響。這道聲音正是賦予強盜們恐懼與痛苦,為夏提雅帶來喜悅的戰斗鍾聲。

紮克露出僵硬笑容,看著眼前的光景。

過于慘絕人寰的一幕。

殘忍殺戮所造成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人的手腳像紙片般遭到撕碎,被雙手抓住的腦袋如石榴般破裂。

鎧甲遭到剝去而露出的腹部被手穿過,濕潤光滑的腸子被拉出來好幾公尺。這樣都還死不了,證明人類實在相當頑強。

在地面翻滾的是企圖逃走而被打斷雙腳的家伙,可以看到白色的物體——骨頭刺穿了肌肉和皮膚。現在也依然用雙手在地面死命地爬行,努力掙紮著想要遠遠逃離恐怖源頭,即使多一刻也好想要繼續存活下去。

絕世美少女看著趴在腳下乞求饒命的男人,發出破音的笑聲感覺有些刺耳。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紮克拚命思考。

不管想要以多麼冠冕堂皇的話來掩飾,推動世界根源的天理還是弱肉強食。強者掠奪弱者是極為極為卯所僧然的事,一直以來紮克也都是這麼做。不過,即使如此強者就可以做得這麼過分嗎?

當然不行,他絕對無法認可那樣殘酷的殺害方式。那麼,該如何是好呢?對方只是剛好沒有攻擊自己,如果企圖逃走的話,對方一定會采取某些手段讓自己不敢再逃吧。例如使用最令人痛苦欲嘔的虐待法。

紮克從衣服外面觸摸藏在懷里的短劍。

這把劍為什麼這麼小啊,絕對無法用這把短劍和輕易把人手臂切斷的怪物戰斗。

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啊?他從沒想過要對那樣的怪物做些什麼。

紮克似乎想要盡可能地隱藏自己,以雙手抱住自己身體。他覺得自己規律地發出的牙齒碰撞聲很吵,要是那些怪物聽到這個聲音後找上自己該如何是好。

他雖然拚命忍住,但事與願違,牙齒依然繼續發出聲響。

話說回來,那些家伙到底是什麼人?劄克根本不認識他們。

正當他如此思考時——

「紮克先生,過來這里。」

——突然,一道與這個殘酷光景完全不搭的悠哉聲音,從紮克背後傳來。

感到恐懼的紮克回頭一看,站在眼前的正是自己的雇主。

對方露出的表情,不像是平常那種會以高傲聲音大吵大鬧的雇主。如果夠冷靜,或許他會瞬間產生戒心,但已經被這個異常世界與血腥臭味搞到一團混亂的紮克,根本沒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察覺異樣。

「那些家伙是什麼怪物啊!」

紮克以走音的高亢聲音向不懂世事的千金小姐(索琉香)大叫:

「既然有那些怪物在,為什麼不事先跟我說啊!」

沒錯,如果事先知道,事情就不會演變成這種地步。眼前這個可怕的景象都是這個臭娘們造成的。

「別不出聲,快點說話啊。搞清楚,這全都是你害的啊!」

焦躁和恐懼變成催化劑,讓滿腔怒火的紮克感到不耐,伸手抓住素琉香領口,粗魯地前後搖動。

「……我知道了,這邊請。」

「你……你要救我嗎!」

「不,是要趁最後機會,好好享受你。」

一只冰涼的白皙手掌握住紮克的手,索琉香就這樣拉著對方的手邁開步伐。

「因為塞巴斯大人不怎麼喜歡這種事。所以雖然已經獲得許可了,不過我想至少還是離遠點一吧。」

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不過,紮克覺得只有自己被帶到別的地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對于現在還不斷從後面傳來的慘叫聲,紮克裝作沒聽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紮克實在太弱了。根本不可能前去解救那些照理說比自己還要強的同伴。

「不要太激烈喔,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溫柔一點,這樣我會很高興的。」

在馬車的後方,向紮克招手的索琉香如此低喃,將手伸到背後像是要脫去禮服。看到這副光景的紮克目瞪口呆,這個女人到底是在做什麼?帶著如同看見奇妙生物的眼神,紮克目不轉睛地盯著索琉香。在這段期間,索琉香的手仍然沒有停下的跡象,于是一頭霧水的紮克開口發問:

「你……你在做什麼?」

「你說呢?」

素琉香就這樣,繼續將穿在身上的緊身胸衣輕輕褪下。

像是在等待這個瞬間般,被緊緊束縛的雙峰彈了出來。那是非常堅挺的圓錐形狀,雪白肌膚在月光照射下顯得晶瑩剔透。

眼前的光景讓紮克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請。」

像是要求撫摸般,索琉香將裸露的胸膛挺向紮克。

「要我做什麼……」

紮克渾然忘我,只是凝視著眼前的胴體。

真美,那是紮克一生中看過最美的女人身體。

在紮克抱過的女性中,最美的遺是那個旅途中在馬車上被自己襲擊的女孩。不過,輪到紮克時,那女孩已經精疲力竭,身體一動也不動,只像只青蛙般張開雙腿而已,即使如此依然不失她的美麗風采。

但現在眼前的這個女人比她更美,而且不像那時候那樣毫無反應。

欲望點燃紮克的欲火,身體以胯下為中心開始發熱,像犬只般不斷喘氣,將手滑向索琉香的身體。

像絲綢織成的布——就是那樣的觸感。

再也無法忍耐的紮克,一把抓住索琉香形狀姣好的胸部。

手就這樣整個沉了下去。

那種感覺真的像是柔軟到手整個沉了下去,紮克一開始是這樣認為。但看向自己的手之後,隨即發現情況並非如此。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紮克的手真的沉入索琉香的身體里。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遇到如此不可思議的狀況讓紮克大叫起來,企圖把手縮回來,但手卻一動也不動。不僅動彈不得,甚至還被吸得更進去。就像素琉香的身體里有許多蠢動的觸手,那些觸手纏住紮克的手,不斷吸入。

索琉香端正的五官,即使在這種異常狀況下依然毫無變化,只是靜靜注視著紮克。像是科學家觀察著被注入某種致命藥物的實驗動物,帶著冰冷、無情且充滿好奇與興趣的閃耀眼神。

「喂,快點住手!放開我!」

紮克空著的另一只手握成拳頭,使盡全力往索琉香的俏臉揮去。

一次、兩次、三次——

即使拳頭受傷也無所謂,紮克以全身的重量出拳。那張端正臉龐即使受到男子全力攻擊,索琉香依然若無其事地一動也不動,似乎一點痛覺都沒有。

反觀紮克卻對命中時的觸感感到詭異,不禁毛骨悚然起來。

那種觸感就像是擊中裝滿水的柔軟皮囊一樣。正常情況下,揮拳的力道應該會反饅回來才對,但拳頭卻沒有半點撞到骨頭的沖擊,這絕對不是揍人時該有的感覺。

後方那因為興奮而被自己拋到九霄云外的地獄光景,突然掠過腦海。

紮克壓抑住想要呐喊的沖動。

終于恍然大悟了。

眼前袒胸露背的女人也是個怪物。

「你終于察覺了嗎?那麼,好戲正式上場羅?」

于再次詢問前,像是有數百支針刺入的劇痛,從被吸入的手臂傳來。

「啊————!」

「我正在融解你的手。」

在劇痛中聽到這道冷峻的聲音,劄克無法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因為這已經超乎紮克所認知的世界。

「其實,我很喜歡觀察東西融解的景象,因為紮克先生想要進入我的體內,所以我覺得這樣正好是你情我願。」

「呀——!混蛋怪物,去死吧!」

忍住劇痛的紮克,撂下這句話的同時從懷里拔出短劍。接著,就這樣一口氣往索琉香的俏臉奮力刺入,索琉香的身體稍微震了一下。

「活該!」

不過,紮克立刻發現自己的想法實在太過膚淺。

這樣和把短劍刺入湖面又有什麼不同?頂多只是讓湖面出現一些波紋罷了,事實上就是這麼回事。

保持短劍刺入臉上的狀態,索琉香轉動目光注視著紮克,然後輕聲告訴紮克:

「抱歉,我——具有對物理攻擊的抗性,所以這樣的攻擊無法傷害到我,那我把它融解掉羅。」

一股刺激性的臭味傳來,不到數秒,劍身遭到融解的短劍便從素琉香的臉上滑落。就如同她宣稱的一樣,一張毫無半點傷痕的美麗臉龐出現在眼前。

「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劇痛到現在依然不斷從手臂傳來,但眼前這種面臨死亡的恐懼更勝劇痛,讓紮克幾乎快忘記疼痛,淚眼潸潸地如此發問。

但得到的回答卻是令人幾乎想要塞住耳朵的可怕內容。

「我是捕食型黏體。時間有限,所以我得把你吞下去了。」

紮克的手臂轉瞬間被吸入索琉香的身體,那道吸力壓倒性地強大,即使紮克反抗也毫無意義。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饒命啊饒命啊饒命啊!」

紮克大哭大叫,不斷求饒,但被索琉香吸入的吸力還是很強,那吸力絕非人類能夠抵抗,手臂、肩膀陸續被吞噬進去。

「莉莉雅!」

最後呼喚了這個名字後,紮克的臉被吞入索琉香的身體里。紮克就這樣彷佛被蛇吞入的獵物般全身遭到吞噬——

不到幾分鍾,現場已經沒有任何生還者,變成一個只有飄散著強烈刺鼻惡臭的空間。

不對,還有一個男人活著,他拚命滑動他的舌頭,匍匐在夏提雅腳邊,把她半是出于好玩而踩破強盜的頭顱時,沾在高跟鞋上的某人腦漿舔乾淨。

夏提雅滿意地看著又變回光潔亮麗的高跟鞋。

「辛苦你了呀,那麼,按照約定我就不取你性命了。」

怕到整張臉扭成一團的男子,就這樣趴著身體對夏提雅露出感激眼神,不斷磕頭表達感謝。夏提雅則對這個如犬只般的男人露出慈愛的表情,然後彈了一下手指。

「吸呀。」

當兩個吸血鬼來到身旁之後,男子才終于明白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

「因為不死者還是具有生命,所以我不算騙你喔。」

吸血鬼迫不及待地咬了上去,夏提雅斜眼看著生命力不斷被吸走的男子,開口對整理著凌亂領口,從馬車方向走來的索琉香問道:

「喔,已經結束了嗎?」

「是的,我很滿足。這次真的非常感謝您。」

「不需要客氣呀,因為我們同樣都是納薩力克的同伴嘛。話說回來,那個人類玩得還開心嗎?」

「正在享受當中喔,您要欣賞嗎?」

「咦?可以嗎?那麼,我就稍微見識一下吧,」

男子的手臂突然從索琉香的臉冒了出來,同時發出一股刺激性的臭味,臭味的來源就是那只手臂。受到強酸侵蝕的肌肉已經腐爛不堪,從肌肉流出的血液和強酸產生反應,冒出陣陣濃煙。

宛如從湖面冒出的手臂,像是要抓住什麼東西般不斷扭曲掙紮。每次掙紮,露出的肌肉都會向外濺出液體。

「非常抱歉,我不知道他還這麼有精神。」

索琉香就這樣以臉上冒出手臂的詭異姿態低頭道歉。然後粗魯地將冒出來的手臂塞進臉里,將還在拚命掙紮的手臂完全塞回去之後再次展現笑容。

「真是厲害呀,即使活活吞下一個人,外表也完全看不出來呢。」

「謝謝誇獎,外表看不出來是因為我的身體里面本來就是空的。另外,我原本就是這樣的生物,所以我想大概是特殊的魔法效果發揮作用所致吧。」

「喔——或許是我多管閑事,不過他什麼時候才會死呢?」

「這個嘛,如果要我立刻殺掉,我可以分泌更強的酸液,不過難得有人類想進到我的體內,所以想讓他盡情享受個一整天。」

「我並沒有聽到什麼慘叫聲,是用強酸腐蝕了嗎?」

「不是的。如果用強酸腐蝕喉嚨,可能會讓對方無法呼吸而導致窒息,所以是將我身體的一部分伸進他體內藉此壓抑住聲音,這樣也能避免發出臭味。」

「這種重視玩物、能玩弄就玩弄到最後一刻的態度實在令人欽佩呢。順便問一下,用強酸腐蝕時,可以指定地方嗎?比方說,可以只腐蝕某個部位嗎?」

「是的,沒問題,可以輕易做到。證據就是在我的體內還存放著一些卷軸和藥水等道具,但那些道具都安然無恙。即使把夏提雅大人放進體內也可以行動自如,當然是在您不隨便亂動的情況下。」

「捕食型黏體還真是厲害呢……嗯。下次要不要一起玩呀?」

「沒問題,不過……玩具您打算上哪准備?」

索琉香的視線稍微往後方的吸血鬼瞄過去,夏提雅發現後露出愉快的笑容。

「那些丫頭雖然也是不錯,但我想等有人入侵時把他們抓起來,央求安茲大人把他們賜給我。」

「那麼,到時候請別忘了算我一份,我想把他們吞到胸口部分,其他部分則露在外面。這樣應該也很有趣。」

「不錯呢。你和那位拷問官一定很聊得來吧?」

「尼羅斯特大人嗎?那位特別情報收集官?真的非常遺憾,我實在無法理解那位大人的藝術。」

夏提雅打算繼續說下去,不過卻被後面傳來的聲音打斷。

「索琉香,我這邊已經准備好了,差不多可以出發了。」

更換好馬匹缰繩的塞巴斯,從駕駛座上開口叫道。

「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那麼,夏提雅大人,雖然還有些依依不舍,但請容我先就此告辭了。」

夏提雅看著急忙跑進馬車內的索琉香背影,接著望向坐在駕駛座的塞巴斯。

「那麼,就在這里和塞巴斯暫時道別吧。」

「這樣啊,這麼說來,你已經發現強盜的巢穴羅。」

「是的,等一下要去進攻,准備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家伙,知道一些能夠討安茲大人歡心的情報呀。因為這次似乎是白忙了一場。」

「這樣啊,能夠和你同行真的非常愉快,夏提雅大人。」

「那還真是謝謝了。就在納薩力克再見吧。」

「嗯,告辭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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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6 21:51: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鮮血的戰爭少女 第二章 真祖

1

有兩道人影在森林中奔馳著,那是身兼夏提雅仆役與愛妾的吸血鬼新娘。

兩人以彷佛要切斷森林般的速度奔馳在獸徑上。路況極差,左右兩旁不斷有細枝突出。不過,黑暗中的兩人禮服完全沒有被勾破,穿著高跟鞋以不像是在惡劣路面奔馳的速度不斷前進。

奔馳在前面的吸血鬼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夏提雅,奔馳在後面的吸血鬼則拖著像是枯樹干的東西。

這個森林中的位置,距離和塞巴斯他們分手的地方並不遠,畢竟她們沒有里程表,無法得知離目的地還有多遠,但應該還需要跑很久。不過,一道堅硬金屬碰撞的聲音突然響起,讓跑在前面的吸血鬼因此立刻停下腳步。

這是一條狹窄的獸徑,前面的人停下腳步,後面的人當然也只能停下。

「為什麼突然停下來?」

跑在前面的吸血鬼新娘正要回答後方投來的疑問。不過,還沒回答前就先察覺到抱在手中的主人發出冷冽的眼神,身體劇烈一震。

背脊竄起一股冷顫,這都是因為她深知自己的主人並不是那種和善慈悲之輩。

被橫抱——或者說是被公主抱——的夏提雅不滿地輕輕伸了伸腳。

敏銳地察覺到這代表什麼意思的吸血鬼,放松雙臂的力道。

彷佛從籠子跳出來般,夏提雅翻身一跳。

她身手敏捷地跳向空中,穿著高跟鞋的纖細雙腳踩上地面,身上的禮服也跟著往下一滑蓋住雙腳。

一站到地面,夏提雅便感到厭煩地撩起銀色長發,輕輕轉動脖子。

看到主人的冰冷眼神,吸血鬼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到底是怎麼了呀?」

夏提雅不願在森林中奔跑純粹只是因為嫌麻煩,而且也不想弄髒自己的鞋子。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但在場沒有人會說出口也不會去想。因為那個原因即使是在納薩力克中,也只有少數幾個人敢當著她的面說出口。

既然被當成代步工具,除非有夏提雅的指示,否則吸血鬼新娘就不能無故停下腳步。她不需要一雙擅自亂動的腳。

根據亂動的理由,還有可能遭到酷刑侍候。

夏提雅的疑問中就是帶有這種感覺,不對,只是受到酷刑侍候還算謝天謝地呢。在剛才的疑問中甚至可以隱約感受到些許殺氣。

在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中,除了由四十一位無上至尊親自創造的角色以外,其他所有人的生殺大權皆掌握在統治階級的樓層守護者和領域守護者手中。如果在這時候繼續惹惱夏提雅,可能會馬上遭到處決吧。

知道這個嚴重性的吸血鬼,感覺著接下來的這句話或許是自己的最後遺書,戰戰兢兢地開口請罪:

「請原諒我,我踩到了捕獸夾。」

夏提雅移動目光,看到吸血鬼的纖足被一個強力的粗糙金屬捕獸夾緊緊夾住。

那不是用來對付人類,而是用來捕抓野熊那種頑強生物的陷阱。如果夾到人的腳踝,即使穿著腿甲,夾子的力道恐怕也能輕易夾斷骨頭。不過——吸血鬼和普通人類有許多不同之處。

即使腳被捕獸夾咬碎獵物用的尖刺剃入,吸血鬼也毫無任何感到疼痛或是骨折的模樣,不僅如此,甚至連一點受傷的感覺都沒有。

吸血鬼除了銀或類似的特殊金屬,以及具有一定程度魔力的魔法武器之外,幾乎可以減輕所有物理攻擊傷害。擁有這種能力的他們,被只由鐵制成的捕獸夾夾住,根本不可能受傷。只要將捕獸夾拿掉,被夾住的傷口想必立刻就會複原。

然而即使能將損傷無效化,但捕獸夾還是充分發揮另一個效果,成功阻礙她們的行動。

這個陷阱沒有塗抹毒藥,所以可以清楚得知,原本的目的並不是要致獵物于死地。單純只是想要阻撓獵物吧。藉由增加負傷者來降低對手的行動力。

雖然沒說出口,但夏提雅還是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快點打開捕獸夾呀。」

「是的!馬上打開!」

聽到夏提雅的命令後,吸血鬼伸出纖細玉手,不假思索地將兩邊的夾刺撐開。捕獸夾抵抗不住比熊還要強大的力量,將夾住的獵物放開。

美女撬開捕獸夾的光景看起來很不真實,但知道吸血鬼力量的人並不會對這樣的光景感到大驚小怪。

「不過,竟然會出現陷阱,那就表示目的地已經不遠了吧。原本以為還很遠呢。」

「是的,請稍待片刻。」

跟在後方的吸血鬼,將手上那個如同枯樹干的東西丟到地上。

那是身體水分全部盡失,完全木乃伊化的人類尸體。但這個尸體應該不是單純的死尸而已,證據就是被丟出去的尸體,有了虛假的生命,動作僵硬地活動起來。

枯枝般的手臂前端長出銳利的爪子,空虛的眼窩中——和吸血鬼一樣發出紅色光芒,微張的嘴巴冒出異常尖銳的犬齒。

這是名為低階吸血鬼的魔物。

就是剛才被吸血鬼吸光血的強盜之下場。

「我問你,這里距離你們的巢穴不遠了吧?」

低階吸血鬼對自己的主人深深一點頭,發出類似呻吟也像哀號的聲音。

「——他是這麼說的,夏提雅大人。」

「是嗎,為什麼沒有設下連續啟動式的陷阱?」

除了捕獸夾之外,應該還要設下警鈴和其他陷阱才比較合理。但她們卻沒有發現類似的陷阱。

夏提雅環顧四周,大概是在查探附近有沒有什麼人躲藏吧。吸血鬼見狀也跟著一起搜尋,直到主人搖頭為止。

「……哎,算了吧,反正你們又沒有搜索系的能力……」

聽到這句低喃後,吸血鬼這才發現自己被原諒的理由。

因為包括自己的主人在內,吸血鬼並沒有察覺陷阱的特殊技能,所以無法發現剛才的捕獸夾,也因此保住了一條命。沒受罰的理由可能是主人覺得,因為做不到的事而降下處罰太過不合理的緣故吧。

「早知道就把那丫頭借過來了。」

索琉香有習得暗殺者這個職業,擁有盜賊系特殊技能的她想必可以輕松發現陷阱等事物。

「哎,沒有的東西再怎麼強求也是無濟于事。那麼,快點前往盜賊們的巢穴吧。」

不久,終于來到傭兵巢穴附近。明明是在森林里面,樹木卻愈來愈稀疏,穿過這里後,已經完全看不到樹木,只有一片冒出許多石頭的茂密草原。

這種地形被稱為石灰岩地形。

在一個研缽形狀的窪地中央,地面有一個大洞,些微光線自洞窟內射出。從光線的感覺來判斷,內部應該是有一道緩坡通往地下吧。

設置在洞窟入口兩側的物體,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設置在那里的。

那是高度差不多到人類腹部的圓木制屏障,不過也沒有多了不起,只是以數根圓木隨便搭建而已,但左右各站了一名哨兵。

看來是想利用圓木當作掩蔽下半身的遮蔽物,如果遭到敵人的弓箭攻擊時,可以用來當作掩體,然後趁機通知同伴敵人來襲吧。

一般戰斗的話——如果從這樣的距離襲擊對方,增援肯定會從洞窟當中到來,也會讓對方有時間可以准備武器。若是不想被對方發現,偷偷接近的話,周圍那些大到足以用來隱蔽身體的岩石也都被移開了。

不僅如此,哨兵的肩上還掛著大鈴鐺。就算遭到偷襲倒下,也會發出鈴聲通知里面的同伴有敵襲。

可以說設想得相當周到呢。

不過,有一個方法可以解決這個無法從物理面下手的窘境。

那就是魔法。

施展「寂靜」(Silence)魔法後,一口氣趕盡殺絕。或者利用「透明化」(Invisibility)接近敵方,還是使用「迷惑人類」(CharMPerson)引出對方也行。破壞鈴鐺也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哪種方法最好玩呢,如此思考的夏提雅發現有個重要的情報自己並不知道。

「入口只有一個嗎?」

面對夏提雅的提問,低階吸血鬼動作僵硬地點頭回應。

夏提雅露出微笑,如此一來就已經無須多做思考了。

固若金湯的防禦,可以用來對付企圖奇襲的敵人,也可用來以寡擊眾。不過,夏提雅她們並不一樣。

對于能夠以懸殊力量將人類像蟲子一樣擊潰的人來說,即使正大光明地長驅直入也毫無問題。唯一需要顧慮的是還有其他出口,因為會被對方從那里逃走。

「這樣呀。那麼,既然已經來到這里,也不需要躲躲藏藏了呢。因為人家實在不習慣偷偷摸摸的隱密行動呀。」

「因為只要是夏提雅大人的所到之處,那里就會熠熠生輝嘛。」

「理所當然的事不算是拍馬屁,想拍馬屁的話還得多動點腦筋呀。」

不理會低頭請求原諒的吸血鬼,夏提雅伸手抓住低階吸血鬼的身體。

「我就把先鋒這個重責大任交給你羅。那麼,上吧。」

纖細的雙手揮舞,低階吸血鬼帶著劃破空氣的聲音命中一名哨兵。因為施加了垂直翻滾的力道,低階吸血鬼在空中翻了幾十圈後才命中哨兵。

兩人激烈碰撞,撞飛的方式猛烈到令人難以置信。不只頭部,哨兵連胸部都噴出鮮血,四處飛濺。

鮮血的腥臭味向外飄散,另一名哨兵似乎還無法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麼事,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注視著同伴的慘狀。

不過對于投擲的一方來說,卻是相當有趣的一副光景。

「好球——」

「太精彩了,夏提雅大人。」

兩位吸血鬼對舉手歡呼的夏提雅拍手稱贊。不用說,低階吸血鬼的身體也被砸個粉碎,但三人一點難過的樣子都沒有。原本那個低階吸血鬼就根本不是納薩力克的人,只是為了好玩而創造出來的家伙,即使就此消滅,她們也沒有任何感覺。

而且對方不過是個人類,夏提雅的腦袋里,完全不記得曾經跟他約定過什麼。

「那個,還有一個。」

夏提雅的目光在兩名吸血鬼之間游移,兩人見狀慌慌張張地拿起方便投擲的石頭遞給夏提雅。

「嘿咻。」

聽到鈴聲從遠方傳來,夏提雅抓起對她的手來說稍大的一顆石頭。

纖細玉手以驚人的速度甩動,下個瞬間,看到出現在遠方的結果後,夏提雅愉快地發表戰果:

「那麼,這一球……應該算是……兩好球吧?」

掌聲再次響起。

聽到鈴聲響起的哨兵,似乎正在大叫有敵人來襲,聲音傳到夏提雅她們這里。

望著愈來愈吵鬧的洞窟內,夏提雅露出溫柔微笑開口命令:

「那麼,上吧。你爬到附近的樹上監視,看有沒有人逃走。然後你當前鋒負責開路。不過,如果有什麼比較強的家伙記得告訴我,那可是我的玩具喔。」

「是的,夏提雅大人。」

「去吧。」

收到命令的吸血鬼領先夏提雅跨出一大步,慢慢邁向洞窟入口一帶——

——接著便消失身影。

大地陷落,不對,大地並沒有陷落,那是掉落陷阱。

如果是夏提雅或許可以在掉落之前避開陷阱,但以吸血鬼的瞬間爆發力,似乎還是來不及避開腳下土地瞬間消失的陷阱。

「咦——」

對于不具備特殊技能無法發現陷阱的低等奴仆來說,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所以剛才也原諒了她,不過即使能諒解,夏提雅還是不禁發出失望的聲音。接著,她臉上露出誇張的微笑。那既非出自溫柔,更不是充滿好意或因為害臊而露出的表情。

的確,仔細一想,洞窟前會設下掉落陷阱應該是可以事先預測到才對。但卻愚蠢到沒有看穿,甚至還上當,實在令人憤怒。內心湧現的這個情緒,就以笑臉表現出來。

在光榮的地下大墳墓中守護許多樓層的夏提雅·布拉德弗倫,這樣一個大人物的奴仆竟然中了這種陷阱,這點特別令她無法忍受。

一道充滿殺氣的聲音,從夏提雅的嬌豔紅唇中傾泄而出。

「我要把你大卸八塊喔,還不快點出來。」

一個跳躍,吸血鬼出現在掉落陷阱的邊緣。身上的衣服雖然被泥土弄髒,但沒有出現受傷的跡象。

「別讓我太失望嘛。」

「非常抱歉——」

「算了,快點給我過去。還是說,你也想跟那個垃圾一樣被我丟進去?」

夏提雅舉起一只手作勢要抓人,吸血鬼發出慘叫般的聲音表示了解後,立刻小跑步奔入洞窟中。夏提雅則悠哉地跟在後面,緩步走入洞窟內。

2

喧鬧的聲音傳進他的耳里,在分配到的私人房中整理武器的手停下來,豎起耳朵。

鼓噪、許多人匆忙奔跑的聲音,還夾雜著一點慘叫聲。

遭到襲擊是明確的事實,但還無法掌握敵人的數量和對方的本領。雖然在平常的訓練中都有要求遭到襲擊時,要大聲呼叫這些資訊才對。

並非聽不到聲音。雖然這是間私人房,不過是在洞窟內。只是以布簾代替門,設置在洞窟入口將空間區隔開來而已。雖然布簾很厚,但聲音還是能傳進來才對。

傭兵團「散播死亡劍團」總共將近七十人。這些人雖然沒有他那麼強,但還是不乏一些身經百戰的老將。

如果只是遭遇少數敵兵的奇襲,不可能造成如此混亂。如此一來,或許可以判斷來襲的敵人數量相當可觀,不過若是這樣就無法解釋為何沒有聽到敵人大陣仗的聲音,也感覺不到敵人有那麼多。

「那麼……是冒險者嗎?」

如果是人數極少又具有戰斗力的人,會有這樣的異樣感也說得通。

他慢慢起身,將武器掛在腰上。身上穿的是鏈甲衫(Chain Shirt),穿起來相當省時。接著將放入數瓶陶罐藥水的皮囊掛在腰帶上,以繩子綁住,因為施有防禦魔法的項鏈和戒指早已戴上,因此准備就此結束。

他以幾乎要將之扯破的力道拉開布簾,來到洞窟的主要通路。

在牆壁上間隔相等地吊掛著數盞燈籠,里面點著奪來的「永續光」(Continual Light),明亮到令人無法想像是在洞窟之內。

光線映照出他的全身。

體型雖然修長,但不算削瘦,衣服底下的身材如鋼鐵般結實。那副身材是在實戰中鍛鏈出來的,而非靠肌力訓練。

頭發只是隨便剪剪,所以並不整齊,看起來相當蓬松凌亂。褐色的眼睛銳利地瞪著前方,嘴角微彎看似掛著一抹冷笑。下巴像發黴般長滿亂七八糟的胡渣。

雖然營造出邋遢的模樣,但走起路來敏捷而優雅,彷佛一頭野獸。

這男人一來到遭受襲擊的入口,立刻有名男子從入口的另一端跑來。看起來很面熟,是傭兵團的成員。這名傭兵看到他之後不禁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發生什麼事了?」

「有敵人來襲,布萊恩先生!」

露出苦笑的男子——布萊恩開口回應:

「我知道有敵人來襲,對方有多少人?是什麼來頭?」

「是的!敵人有兩人,都是女的。」

「女人?而且只有兩人?應該不會是……蒼薔薇吧。」

傾頭感到有些困惑的布萊恩,朝著目前還在鼓噪的洞窟入口走去。

號稱王國最強的知名冒險小隊「蒼薔薇」由五名女性組成,布萊恩當時遇到的是老婆婆,雙方以兩敗俱傷收場。也曾聽說帝國中被認為最強的暗殺者是女性這種傳聞。

女性強者並不稀奇,雖然女人的基礎體能不如男性,但利用魔法就能輕松彌補其中差距。

當然,如果具有最強的體能再加上最強魔法,那更是所向披靡。

布萊恩對以寡擊眾的敵人感到欽佩,內心湧起沸騰熱血,以及渴望與強者對戰,近似饑餓感的戰斗欲。

「嗯,你不用過來了,好好守住里面吧。」

布萊恩如此告訴傭兵後,大步邁出步伐,挺身面對未知的強敵。

他的全名叫——布萊恩·安格勞斯。

原本只是個不起眼的農夫。不過他擁有一項天賦異稟的才能,那就是劍術的才華。而且在天賦異能的幫助下,他只要拿起武器就不會敗北。戰場上不曾受過比擦傷還嚴重的傷害,可說是名副其實的戰斗天才。

不曾在劍術上嘗過敗績,永遠只走在勝利之路。

誰都這麼認為,連他自己也不曾懷疑過。但王國的禦前比武卻讓他盯人生出現轉變。

一開始他並不是為了贏得比武才參加,單純只是想讓整個王國知道自己的本領,想讓所有人都敗倒在自己的腳下。不過,最後的結果卻令人難以置信。

敗北——

從握起武器以來——不,或許該說是出生以來的首次敗北。

打敗他的人是葛傑夫·史托羅諾夫。現任王國戰士長,也是在周邊國家中眾所周知的最強戰士。

在對上之前,兩人幾乎都是不斷地快速贏得分組對戰。不過,兩人激斗的決勝戰卻像是要把之前省下來的時間全部用掉般相當漫長。

最後,葛傑夫以一招「四光連斬」分出勝負,出身低下階級的葛傑夫目前成為戰士長,也就說明了當初那場至今依然被津津樂道的比武結果吧。在那場比武後,已經沒人敢瞧不起葛傑夫,甚至連討厭他的貴族也一樣。

勝者贏得榮耀,但落敗的布萊恩卻像是至今累積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雖然也算雖敗猶榮,但布萊恩了解到,打遍天下無敵手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自己不過是坐井觀天罷了。

封閉自己的內心超過一個月的他,突破了一般人都會想要借酒澆愁的絕望感,重新振作起來。

拒絕了好幾位貴族的邀約,第一次想要發憤圖強。

不斷習武,鍛鏈身體。

不斷學習魔法,增進知識。

天才卻像秀才那樣努力不懈。

失敗讓布萊恩更上一層樓。

不想要替貴族做事,那是為了避免荒廢自己的本領。習武就必須要有對象,同時也不想光是紙上談兵。而能夠經常參與實戰,收入又不錯的職業並不多。

沒有選擇走上能夠獲得豐厚報酬的冒險者之路,那是因為冒險者沒什麼機會殺人。雖然打斗的對象是魔物也不錯,但布萊恩的最終目的是要戰勝葛傑夫。如此一來,對象就必須是人類才行。

在有限的選項中,布萊恩選擇的是這個「散播死亡劍團」。不過實際上,只要是傭兵團,不管是什麼傭兵團都無所謂。

追求的目標只有一個。

那就是一雪前恥,反敗為勝。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必須擁有更強的本領。為了自己追求的武器,布萊恩可以拋棄所有一切。

魔法武器的價格非常昂貴,不過,他真正追求的並非單純的魔法武器。

距離王國相當遙遠的南方——有一座沙漠中的都市。偶爾會有削鐵如泥的武器從那里傳來,即使沒有施加魔法,性能依舊遠遠凌駕平凡的魔法武器,因此往往都是價值連城,金額高到真的會令人瞠目結舌。布萊恩追求的就是那種武器。

最後他終于得到了「刀」。

如今布萊恩的實力已經升華到極限領域。幾乎可以確信,即使是對上葛傑夫都能輕松獲勝。不過就算這樣,他還是沒有感到自大,仍毫不倦怠地持續鍛鏈。

只要閉上眼睛,那一幕就會隨時浮現腦海。

就是在過去比賽中欣賞到的葛傑夫戰斗英姿。自己以往沒人能閃過的一擊卻被對方輕松躲過的身手,還有同時發出的四道斬擊。

無法想起自己的敗北模樣,腦海里只有烙印著男人打倒自己的英姿。

走到洞窟入口的布萊恩,鼻子里飄來淡淡的血腥味。已經聽不到慘叫聲,代表聚集到入口附近的同伴應該已經全都遭到消滅。大概只過了兩、三分鍾。

集結到入口的傭兵人數至少十人以上,對他們下達的命令是徹底防禦,替後方爭取備戰時間,但對方竟然在這麼短時間內將這些傭兵全數殺害——

「如果侵略者真的只有兩人,那就表示她們的本領和我不相上下羅。」

布萊恩咧嘴冷笑。

他就這樣帶著輕松的腳步,從腰帶的皮囊中取出藥水一飲而盡。帶著強烈苦味的液體滑過喉嚨,進到胃里。接著又喝了一瓶——

一股熱氣開始從胃里膨脹,流到身體的每個角落擴散開來。受到這股熱氣的刺激,肌肉開始增強發出緊繃的聲音。

這種急速的肌肉強化,正是瓶內魔法藥水的作用。

剛才先後喝下的魔法藥水,效果依序是「增強低階膂力」(Lesser strength)和「增強低階敏捷力」(Lesser Dexterity)。

不一定要喝進去,只要把一定量的藥水灑在身上也能發揮效果。但布萊恩覺得,喝進去比灑在身上的效果還要大。當然,這或許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但有時候這樣的想法卻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接下來,他取出油滴到出鞘的刀身上。油在刀身上留下些微藍白光芒,像是被吸進去般消失無蹤。施加的油名叫「武器魔法化」(Magic Weapon),可以將魔法力量暫時施加于刀身,增加銳利度。

「啟動一、啟動二。」

對關鍵字出現反應,些微魔力從戒指和項鏈迸發出來籠罩布萊恩全身。

瞳之首飾(Necklace of Eye)是一種在發動時可以保護眼睛的項鏈,具有盲目化抗性、夜視、光量補正等效果。戰士就算有再好的武器,打不中就沒有意義。剝奪敵人的視力,再利用遠程武器從遠距離解決敵人,是身為冒險者理所當然的手段。其實,布萊恩在獲得這條項鏈之前,就曾在與冒險者的戰斗中吃過這樣的虧。

接著,使用一種注入了低階魔法,能夠隨時發動魔法的魔法注入戒指(Ring of Magic Bind),發動具有減輕屬性傷害效果的「低階屬性防禦」(Lesser Protection Energy)。

如果來襲的敵人當真只有兩人,那麼這兩人真的是值得做好萬全准備來挑戰的對手。等之後再來後悔為什麼不事先發動效果,那時候就來不及了。

這麼一來,准備就大功告成了。

他不斷深呼吸,將體內湧現的強烈熱氣排出。

現在的布萊恩,在肉體強化的加乘效果下,恐怕已經是人類之中最頂尖的劍士了吧。他對自己的能力充滿絕對的自信,臉上露出那種人特有的猙獰笑容。

已經做好萬全准備了,就讓我好好享受一番吧。

愈往前走,血腥味就變得愈加強烈——

眼前出現兩個身影。

「喂喂,你們看起來好像很開心嘛。」

「不怎麼開心呀。不知道是不是這些人太弱了,血池怎麼累積都滿不了呀。」

相對于緩緩現身的布萊恩,對方以毫無戒心的一句話回應。想起來是因為對方早已知道布萊恩會出來面對的緣故吧。他本身也沒有隱藏蹤跡的打算,所以有這種反應或許也是理所當然。

看著眼前的侵略者,布萊恩稍稍皺起眉頭。

(聽說是兩個女人,但其中一個根本是個丫頭嘛,而且還穿著禮服……?)

不過,布萊恩立刻舍棄這種思考,那是因為堪稱絕世美女的少女頭上,正飄著一顆像是以鮮血構成的球體。

「好像不曾見過這種魔法……你們是魔法吟唱者?」

兩人都穿著禮服這種不適合戰斗的衣服,但如果是魔法吟唱者,就可理解她們為什麼不穿戴鎧甲了。

「我們是信仰系魔法吟唱者呀,信奉初始的血統,神祖凱因亞貝爾。」

「神祖凱因亞貝爾?沒聽過的神呢,是邪神嗎?」

「是那一類的沒錯呀。不過祂好像被無上至尊們打倒了的樣子。據說只是一個游戲事件的小嘍羅級頭目呢。」

「真不愧是無上至尊。」少女口中說著。布萊恩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觀察那位像是隨從的女子。這位女子也是個美女,胸部高高隆起,散發出刺激感官的性感氛圍。

白色禮服到處都是血色斑點,這麼說來,她才是前鋒吧。

布萊恩聳起肩膀後緊握刀柄。

「算了,我已經准備好了喔。如果你們還沒的話可以等你們,如何?」

少女吃驚似地望著布萊恩,接著掩起嘴角輕聲笑了出來。

「真是勇敢呀,你真的獨自一人就行了嗎?可以去叫你的同伴過來無所謂喔。」

「不管有多少小羅嘍都傷不了你們吧?那麼我一個人就行了。」

「無法理解星空有多高也是沒辦法的事嗎?只要伸手就能摸到星星這種幼稚的想法,讓亞烏菈那種充滿少女情懷的小孩去懷抱就很足夠了,都老大不小了還懷有那種想法只會讓人覺得惡心呀。」

「有這樣的人存在又有何不可,你這種小丫頭怎麼懂得男人的浪漫。」

布萊恩將刀舉起,擺出刀尖朝前的架勢。看到此情景的少女有些無趣似地看了一眼天花板後,再次目視前方,接著——

「上呀。」

少女的下巴往上一抬後,女子便撲了上去。

那身手真的是宛如疾風,不過——即使是疾如風,布萊恩依舊能夠輕松斬斷。

「看招!」

隨著一聲呐喊,布萊恩舉刀從上往下奮力一揮。能夠輕易將身穿鎧甲的戰士一刀兩斷的勁道,宛如狂風吹襲。

「唔!」

「哼,砍得不夠深嗎。」

飛撲進攻卻遭到反擊的女子,按住肩口往後跳開。從左鎖骨砍人的刀,砍裂胸部而過。

布萊恩皺起眉頭瞪著對方。

竟然沒有一招就將對方解決,此外還有一件事也令布萊恩感到不解。那就是女子肩膀並沒有流出半滴血,照理來說,即使噴出大量鮮血也不奇怪才對。

難道是魔法?

如此認為的布萊恩,看到女子按住傷口的手底下所發生的現象之後,眯起眼睛。

原本被砍裂的肩膀傷口竟然慢慢愈合起來。曾經聽說過有種高速治療魔法,但看起來感覺不像。那麼答案只有一個。

對方是擁有自我再生能力的魔物。外露的銳利犬齒,充滿敵意的紅色眼瞳,幾乎和人類相同的外型……

如此思考的布萊恩,終于察覺到魔物的真面目。

「吸血鬼……嗎?特殊能力是……高速治療、魅惑魔眼、生命力吸收、吸血創造低階種族、武器抗性、冰損傷抗性?記得好像還有……算了。」

不管還有什麼,全都不用理會啦。撂下這句話之後,他再次緊握刀柄。

女子睜大眼睛,紅色的眼瞳看起來異常巨大。

就在這個瞬間,布萊恩的腦中突然像是蒙上一層霧霾,對眼前的敵人甚至有種親切感。不過,他只是稍微甩甩頭就把這層霧霾甩開。

「……魔眼嗎?我的精神可沒有弱到光是這樣就會受影響喔。」

拔刀出鞘的布萊恩,內心真的就像刀劍一樣,輕松就把普通的精神控制一刀兩斷。

吸血鬼惡狠狠地露出利牙威嚇,不過這是帶有恐懼的威嚇行為。如果覺得自己比較強,根本不需任何威嚇,直接攻過來就行了。也就是說,遭到反擊後她覺得對方需要戒備,或者認為對方是個強敵吧。

「還滿聰明的嘛。不過野獸能夠做此判斷也是天性吧……」

布萊恩慢慢移動腳步,不斷向吸血鬼進逼。隨著對方的進逼,吸血鬼則稍微後退。

覺得無趣的布萊恩哼了一聲,認為適延對方在挑釁的吸血鬼停止後退,反倒稍微向前迎了上去。

兩者距離約三公尺,對吸血鬼來說這是一蹴可幾的距離。但即使如此,因為忌憚布萊恩的本領,她還是沒有撲上去。接著——露出微笑的吸血鬼突然伸出手。

「沖擊波(Shock Wave)。」

沖擊波扭曲大氣,逼向布萊恩。如果被這種可以輕松將全身鎧(Full Plate Mail)大大撞凹的魔法命中,只有穿著鏈甲衫的布萊恩可能會受到嚴重損傷吧。而且,只要中一招就可能大幅影響戰況,因為兩者的基礎能力大不相同。

不過——吸血鬼卻大吃一驚,睜大雙眼。

「等命中之後再來笑還不遲吧,如果不想要被我看穿攻擊動作的話。」

——毫發無傷。

輕松躲開肉眼無法看見的沖擊波,布萊恩露出嘲諷的笑容。驚慌失措的吸血鬼往後退一大步。她原本認為人類不過是抵等種族,打從心底瞧不起他。但現在卻是一副估計錯誤的錯愕表情。

布萊恩的情緒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但也知道有必要采用不同的戰法,因為完全沒想到對方竟然連魔法都會使用。

布萊恩的目標是葛傑夫這個男人,希望和他以劍交戰。因此,魔法並沒有鍛鏈到像劍法那樣高深。他不懂魔法的相關知識,根本猜不到對方接下來會使用何種招數。

結果,雙方只是全神貫注地瞪視著彼此。

對此感到不快的少女,已經對僵持不下的兩人感到不耐。

「唉,換手。」

少女彈了一下手指,這道清脆的聲音讓吸血鬼的身體劇烈一震。

看著急忙移開視線的吸血鬼,布萊恩一動也不動,

雖然是個絕佳的攻擊機會,但布萊恩卻沒有進攻。他也從與自己對峙的吸血鬼身上轉開視線,觀察起少女。

身材纖細,雖然胸部高高隆起,但卻消瘦到令人感到有些異常。那骨瘦如柴的手臂,如果布萊恩使出全力似乎能輕松折斷。

信仰系魔法吟唱者也有許多不同類型,她或許和擅長肉搏戰的神官(Cleric)不同,而是擅長魔法的女祭司(Priestess),又或者是專精魔法的祭司(Bishop)。

不過,對方要求換手親自下場戰斗,就表示她有絕對的自信即使沒有前鋒也足以戰勝。這麼一來——想到此處的布萊恩輕輕一笑。

(不像是召喚出來驅使的樣子。這麼說來,這家伙也是吸血鬼的同類羅。)

而且,從少女的態度看來,她應該比吸血鬼還更要高階。魔物的話,里外不一是理所當然的事,即使少女的身體能力比剛才的吸血鬼還高也不奇怪。而且也是因為她即使見識到布萊恩身為戰士的高強本領,依然選擇戰斗的緣故。

而吸血鬼的反應看起來像是在害怕。

(會讓吸血鬼感到害怕的主人……相當難纏的強敵,不能掉以輕心呢。)

一面打量少女的模樣,布萊恩不停動腦思考少女的真面目。

(說到吸血鬼的主人,難道是那個傳說中的吸血鬼王侯?好像有一位著名的吸血鬼王侯,因為滅了一個國家所以被稱為「滅國」……不過,那家伙被十三英雄消滅的事跡依然傳頌至今呢。)

如果曾被過去的英雄擊倒過,那麼對方就不是無法被擊敗的對手,

布萊恩在握住的刀柄上施加力道,慢慢擺出攻擊姿勢。

「我叫布萊恩·安格勞斯。」

布萊恩對強敵自報姓名後,少女出現的反應是感到不可思議般地蹙眉。

感到有些難為情的布萊恩向少女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啊!你想要問我名字呀。科塞特斯的話或許會這樣做,但我不曾用那種眼光看人,所以比較晚察覺,抱歉呢,直接問我不就得了。」

少女抓起禮服的裙子,像是在舞會中受邀共舞般行了一禮。

「我叫夏提雅·布拉德弗倫。請讓我單方面地享受吧。」



對眼前舉起武器的男子優雅鞠躬,不知道是認為自己不會受到攻擊,或者自信滿滿地覺得即使遭到攻擊也能輕松應付。從少女的表情可以看出來,答案是後者——像你這樣的家伙並不可怕。

——讓我來粉碎你那好整以暇的態度。

布萊恩帶著連身經百戰者似乎都會感到害怕的銳利眼神,默默瞪向夏提雅。老實說,她好整以暇的態度令人討厭,但反之,她如此表現又正中布萊恩的下懷。

強者的自大。

敵人的這份自大正是人類的武器之一,可以藉此打敗身體能力遠勝于人類的魔物。事實上,布萊恩就曾經利用這種機會,解決過好幾只比自己還強的魔物。

而且最重要的是——打敗之後再來嘲笑即可。在告訴對方「有些人可以這樣輕松小看,有些人可是不行的」這件事之後。

「你不使用武技嗎?」

——武技。

戰士在鍛鏈中,追求登峰造極的本領時學習到的特殊技能。這種能力被稱為武器中的魔法,有人稱之為氣或者氣場,是一種至今依然無法解釋的能量。

面對體型懸殊的巨大敵人時,只要學會「要塞」就能抵消巨大敵人發出的攻擊勁道,能夠與之正面交鋒。

如果學會能夠將氣聚集在刀身然後發出斬擊的「斬刃」,即使是體力充沛的敵人也能一招擊斃。

面對擁有堅硬裝甲的敵人時,就是毆打武器系的武技「強毆」出場的時候。

學會能夠暫時提高身體能力的「能力提升」的話,便可以藉著基礎身體能力的差距贏得勝利。

身為戰士,像這樣預設各種狀況,學習豐富的武技,將這些武技變成自己的能力是理所當然的課題。尤其必須面對各種不同狀況的冒險者更是如此。

那麼,布萊恩的情況又是如何呢——

「哼,對付你這種小丫頭,不需要使用武技吧。」

布萊恩如此回答夏提雅。不過這當然是欺敵的謊書,他可沒笨到將底牌掀給敵人看。

布萊恩緩緩吐氣,沉下腰,納刀回鞘。

預備拔刀的攻擊姿勢。

氣息又細又長。

將全部意識集中在一點,到達極限的瞬間,意識反倒開始向外膨脹。抵達可以清楚感知周圍的聲音、空氣、感覺之境界。這招正是他所擁有的其中一項獨創武技——「領域」。

雖然范圍不大,只有半徑三公尺,但這項武技可以清楚掌握范圍內所有一切事物。也就是可以將攻擊命中率和回避率提升到極限,這麼解釋或許比較容易了解。

加上布萊恩千錘百鏈的身體,可以讓這項武技發揮出非比尋常的力量。

就算是面臨箭如雨下的困境,他也有自信能夠分辨出射向自己的箭,毫發無傷地度過難關。不僅如此,甚至連將有段距離的小麥顆粒一刀兩斷的精密動作也能辦到。

還有——

武器一旦命中生物的要害即可致死,那麼,只要追求能夠命中要害的技巧即可。

與其學習多用途的招式還不如專精于一點。追求比對手更加迅速、正確地發出致命一擊的過程中,布萊恩學會了第二項獨創武技——「瞬閃」。

高速的一擊已經到達無法躲避的速度,但他並沒有因此停止鍛鏈。

之後的鍛鏈可說非比尋常,已經到達數十萬,不對,已經到達數百萬次了吧。不斷練習「瞬閃」讓握刀的手長出專為此招特化的繭,刀柄部分也磨到變成手握的形狀。

如此不斷追求極限的結果,就是再次誕生新的武技。

揮砍過後,因為速度過快,連血都不會留在刀身,他感到自己已到達神之領域,所以他將此招稱為「神閃」。

此招一出,對手甚至連察覺都不可能。

結合這兩招武技,絕對必中的「領域」與神速一刀的「神閃」發出的一擊,無法回避且一擊必殺。

此招斬擊所瞄准的目標是敵人要害。

特別是頸部。

謂之秘劍——虎落笛。

因為把敵人的頸部一刀兩斷時,會發出噴濺血液的聲音才以之為名。

對付吸血鬼的話,即使不會噴出血液,但只要能斬斷對方脖子幾乎就等于獲勝了吧,

「你差不多准備好了吧。」

對于依然不發一語,只是持續細長呼吸的布萊恩,夏提雅感到無趣似地聳了聳肩。

「我已經准備好要進攻了喔,如果你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就趁現在快說吧——」

經過片刻——

「——開始蹂躪吧。」

夏提雅愉快地如此宣告後邁出步伐。

(開什麼玩笑,等你人頭落地後再繼續這麼從容不迫吧。)

布萊恩沒有把話說出來。因為覺得如果說出口就會讓之前的屏氣凝神前功盡棄。

夏提雅輕松寫意地邁步前進,感覺毫無防備,步履輕盈到簡直像是要去野餐。

完全不像是戰士的步伐,布萊恩忍住差點發出的苦笑。

他只覺得愚蠢,但絕對不給機會。

繼續使用「能力提升」,布萊恩在等待敵人進入自己的「領域」,同時也是攻擊范圍內的那一瞬間。自以為是絕對強者的愚蠢魔物大都是這樣。人類的確是脆弱的生物,身體能力也較差,也沒有特殊能力。

(不過,我就讓你知道,瞧不起人類是多麼危險的行為吧。)

布萊恩在心中如此低語,武術的產生正是為了用來對付比人類更強的生物。

(——一擊解決你。)

通常愈是驕傲的魔物,陷入絕境時愈是會痛苦掙紮。如果沒有一招將對方解決,她一定會向吸血鬼求救吧。那麼一來,就會變成以一敵二,即使是布萊恩也難免陷入苦戰。

因此必須一擊必殺。

布萊恩面無表情,內心發出嘲笑。

嘲笑對方這種輕松自在地靠過來的行為,可能是還不知道自己正走在通往斷頭台的階梯吧。

還有三步、兩步。

……一步。

接著——

(——你的項上人頭我收下了!)

在心中撂下這句話的布萊恩,全力出招。

「呼!」

發出又短又強的一道氣息。

刀身從刀鞘中拔出,劃破空氣斬向夏提雅頸項。

如果要形容這招的速度——那就是閃電。看到光的時候腦袋已經落下——就是這麼快。經過數百萬次的練習,才得以到達神之領域的一閃。

(贏了。)

布萊恩如此確信——

——不禁瞠目結舌。

斬擊落空,自己的渾身一擊被避開。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或許可以承認,無法想像的強敵終于出現了吧。

但是——

夏提雅是以指頭夾住。

她夾住了布萊恩閃電般的一擊。

而且,還像是拈起蝶翼般那樣輕柔——

感覺空氣似乎整個結凍,布萊恩不斷拚命呼吸。

「……怎、怎麼可能。」

他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喘著氣。

布萊恩拚命忍住快要顫抖的身體,眼前這幕光墩令人匪夷所思。不過,在自己伸出的刀身上面,確實有兩只夏提雅白玉般的指頭——拇指和食指。

而且,還不是從前方夾住刀刃,而是彎曲于腕幾卜度從後方夾住刀背。沒有進入刀的軌道,而是追上刀的速度——「神閃」。

雖然對方看起來像是毫不費力地輕輕一夾,但布萊恩卻是使盡全力,不管繼續往前砍或往後拉都是不動如山。像在拉扯一條綁在一塊比自己重上數百倍的巨石上的鏈條。

加諸于刀身的力量突然增加,反倒讓布萊恩差點失去平衡。

「哼,科塞特斯也有幾把刀,但使用者是如此天差地別的話,根本起不了半點戒心呢。」

夏提雅將夾住的刀提到自己面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

理解對方在說什麼的布萊恩,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那是宛如人生全部遭到否定的絕望感。

即使如此他依然沒有一蹶不振,那是因為過去也曾敗北過。像是斷掉的骨頭會變得更粗更硬一樣,對敗北這種狀況產生了抗性。

實在是令人無法置信,但也只能面對。

面對這個神速一擊被輕松夾住的事實。

受到這個沖擊幾乎要讓布萊恩臉色鐵青,夏提雅對這樣的他皺起眉頭感到訝異。接著聽到一道感到失望狀似做作的歎息聲傳來。

「姑且明白了吧?你不使出武技是不可能打贏我喔。如果明白這一點,就不要保留,差不多該全力以赴了吧?」

耳里傳來這句殘酷的言語,讓布萊恩不禁脫口咒罵。

「你這個怪物——」

聽到這句咒罵的夏提雅露出天真無邪的微笑,像是盛開的花朵般燦爛。

「這樣呀。你終于明白了嗎?我是一個冷酷、無情、殘忍——又惹人憐愛的怪物呀。」

一放開夾住刀身的手,夏提雅就往後跳開一大步,那是她原本的位置。大概連一公厘的偏差都沒有吧。

「你差不多准備好了吧?」

夏提雅露出開心的笑容,和剛才相同的台詞讓布萊恩感到氣血上湧。到底要小看我到何種地步?反之,知道對手能夠如此游刃有余地瞧不起應該已經強到人類極限的自己,也讓布萊恩不禁害怕起來。

(——要逃走嗎?)

布萊恩覺得能活下來比較重要。打不贏就逃止,將來再回頭雪恥。只要活下來,最後贏得勝利即可,因為布萊恩覺得,自己一定還有變強的中間。

可是即使想要逃跑,身體能力的差距如此H人,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布萊恩像是被目光點醒般,仔細確認瞄准的地力。

瞄准的地方是腳,降低對方的移動速度,然後全力逃走。

避開剛才對方擋住自己全力一擊的雙手所及范圍,進攻難以防禦的地方。

如此決定的布萊恩注視著對方脖子,同時收刀入鞘,在「領域」發動時,即使閉著眼睛也能命中瞄准的目標,那麼利用眼神來欺敵就是理所當然的道理。

「——開始蹂躪吧。」

夏提雅再次裝模作樣地邁出步伐。

雖然之前期望對方進入「領域」,但現在剛好相反,可以的話希望她別踏進「領域」。

到底是多懦弱啊。布萊恩在心中如此斥責自己,但即使想要發憤圖強,也無法燃起任何斗志,已經像是燃料耗盡的火焰。他嘖了一聲,就這樣利用「領域」觀察夏提雅的步伐。

三步、兩步、一步——

——進入范圍。

注視著對方脖子的布萊恩,在視野內看見夏提雅浮現嘲笑般的表情。

——瞄准的是一個點,對方踏出的右腳踝。

往下揮出手上長刀,利用本身的體重盡可能加快速度。

拋開精神壓力,可以確信速度比剛才還快。如果自己是防禦的一方,這樣的速度絕對無法閃避。

(行得通!)

即將砍掉對方裙擺底下稍微露出的少女纖細腳踝時——

——刀柄卻從布萊恩的手上滑掉。

沒有改變視線方向的布萊恩,不知道此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領域」所賦予的特殊感知能力,讓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愛刀掉落地面,還有刀背被牢牢踩在一只穿著高跟鞋的腳上。

不可能。但這是不爭的事實。

刀之所以從布萊恩的手上滑落,是因為刀身被高跟鞋從上踩踏後,沖擊力道傳到手上的緣故。

不願相信的理由只有一個。

因為就算自己已經將專注力提升到極限,還是無法察覺到對方的動作。沒錯……即使是在自己引以為傲的「領域」之內。

只要一伸手就可輕松命中。在這樣的距離下,向下俯視的夏提雅眼神冰冷地注視著布萊恩。這股驚人的壓力幾乎要將空氣連同布萊恩一起壓垮。

布萊恩氣息紊亂地不斷呼吸。

汗如雨下,濕透了布萊恩全身,湧現強烈的嘔吐感。視野不斷晃動。

他曾經闖過好幾次驚險場面,身陷絕境也像是家常便飯。不過,和現在面臨的狀況相比,那些地方簡直像是以假亂真的——兒童游樂場一樣。

高跟鞋離開刀身,夏提雅默默往後跳開一大步。

「——你差不多准備好了吧?」

「!」

對方第三次說出的這句話,讓人強烈地感受到無比絕望。

接下來會冒出來的話是「開始蹂躪吧」。不過,如此認為的布萊恩,聽到的卻是不同的一句話。

「你不會使用……武技嗎?」

帶著憐憫與驚訝的這道聲音,讓布萊恩倒吸一口氣。

無言以對。不,應該說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要不要像個小丑般開玩笑地回應說:剛才已經使用了,但卻被輕易破解了呢。

咬緊下唇的布萊恩撿起掉在地上的愛刀。

「……難道你並沒有那麼強?我還以為你比剛才入口那些家伙還強呢……不好意思呀,我評估強度的測量標准是以公尺為單位,一公厘、兩公厘的差異我可是判斷不出來呀。」

自己毫不松懈的努力。

和葛傑夫比武時,對自己的才能自恃過高,沒有努力才敗給努力的人。正因為如此,那次的失敗才會在自己的心中升華成一種動力。

帶著想要從失敗之處站起來的心情,認真鍛鏈出來的一切成果,全被眼前這個怪物視如糞土。

(這不合理吧。一直以來,不管是多麼瞧不起我的魔物,還是嘲笑我說身體能力差勁的那些怪物,都一一收拾掉的我——)

如此思考的布萊恩壓抑住湧現的想法,取而代之地——

「啊——————!」

發出怒吼,對夏提雅出招攻擊。提刀朝面帶詫異表情觀察著布萊恩的夏提雅——以全身的力量揮砍下去。

動員全身肌肉揮出的這擊,能輕易地將穿著盔甲的人類一刀兩斷。

夏提雅一點想要躲開這驚天一擊的意思也沒有,只是注視著揮下的白光,讓布萊恩湧現得手了的想法。

不過之前才目睹過的不可思議光景,否定了他的想法。有可能這麼容易就得手嗎——

下個瞬間,證明了這個預感才是正確的。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布萊恩再次見到一幕令他無法置信的光景。

夏提雅以高速移動的左手,其小指指甲——約兩公分左右的指甲彈了一下。而且夏提雅的手看起來根本沒有用力,握起的拳頭中間有空隙,小指還輕輕彎曲。

用這種連玩游戲都稱不上的動作,彈開了布萊恩的全力一擊。

彈開能夠砍斷全身鎧、擊碎劍、貫穿盾的一擊——

拚死凝聚快要遭到粉碎的意志,在受到沖擊而顫抖的手上灌注力道,再次舉起長刀揮落,結果——還是被夏提雅隨手彈開。

「呼啊——」

夏提雅裝模作樣地打了一個哈欠,當然有伸出空間的那只右手搗住嘴巴。目光也故意看向天花板,看來已經完全沒有將布萊恩看在眼里了。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布萊恩的刀依然遭到彈開。

被左手的一根小指——

「哇喔喔喔————!」

布萊恩的喉嚨發出咆哮。不,並非咆哮,那是哀號。

橫掃——遭到彈開。

斜掃——遭到彈開。

正面斬——遭到彈開。

斜刀——遭到彈開。

縱刀——遭到彈開。

橫刀——遭到彈開。

不管從哪一個角度,揮往哪一個方向的攻擊,全都遭到彈開。

感覺就像是刀被吸往指甲所在的地方一樣,在此瞬間布萊恩才終于完全明白。

對方是真正的絕對強者,即使自己不斷努力、天賦異稟,別說要到達對方那個領域,連腳邊都到不了。

「唉呀,你已經累了嗎?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指甲剪還真不夠利呢。」

聽到這句像是感到意外的話語,布萊恩停下揮刀的手。

刀能夠鏟除山嗎?這是不可能的事,不管哪個小孩都知道這種理所當然的道理。那麼,能夠打贏夏提雅嗎?只要和她對戰,不管哪個戰士都會知道那個答案,

根本不可能打贏她。

人類絕對無法打贏強到超越人類想像的對手,假設若真的有能和她一較高下的人,那一定是超越人類的強者。遺憾的是,布萊恩只不過是到達人類最高極限的戰士。沒錯,反正不管再怎麼努力,在出生為人的這個階段,永遠都不過像是嬰兒拿棍子亂揮一樣。

「……我……非常努力……」

「努力?毫無意義的一句話呢。因為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很強了,所以不曾為了變強而努力呀。」

聽到這句話的布萊恩笑了出來。

至今所有一切努力全是白費,我到底在自戀什麼啊,認為自己是天才?

手腳像被大石壓住般感覺沉重。

「……?哈哈哈哈哈,你在哭什麼呀?有遇到什麼難過的事嗎?」

雖然明白夏提雅好像說了些什麼。不過,聲音彷佛是從遠方傳來般無法聽清楚。

即使壓破手上的水泡也要揮舞沉重的鐵棍,這種努力已經失去意義。穿著重量鎧持續奔跑也沒有意義。獨自一人驚險地打蠃魔物也沒有意義。

全都沒有意義,布萊恩的人生也沒有意義。

在真正強者的面前,布萊恩和過去那些自己嘲笑過的無能弱者沒什麼兩樣。

「我真是個笨蛋……」

「……已經滿意了嗎?那麼差不多該結束了?」

伸出小指的夏提雅笑嘻嘻地靠過來後,布萊恩叫了出來。那聲音並非剛才那種戰士般的咆哮,根本像是小孩的哭聲。

布萊恩狂奔而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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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6 21:52:05 |只看該作者

背對著夏提雅。

布萊恩剛才已經深刻體驗過夏提雅的身體能力,想必會立刻被她追上。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在意。不對,布萊恩已經沒有余力顧慮那種事。只是毫無戒備地露出背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皺著臉拚命往洞窟里逃跑。

這時候,一道氣息有如混著鮮血的無邪少女聲音,從布萊恩背後傳來。

「這次是要玩鬼抓人嗎?你願意陪我玩各種游戲羅?那我就好好享受一下吧,哈哈哈哈哈哈。」

3

冰涼的空氣吹過大廳,透過屏障的空隙,拂向後方的傭兵團「散播死亡劍團」——所有殘存的四十二名傭兵。

因為大廳是洞窟中最為寬闊的地方,所以這里通常被用來當作吃飯的場所。不過現在已成了臨時要塞。

這個做為傭兵巢穴的洞窟,以位于最深處的這個細長大廳為中心,呈放射線狀向外延伸出數個較小的洞窟,分別當作個人房、武器室和糧倉使用。因此只要此處被占據,其他地方就會成為被各個擊破的對象,所以遭到襲擊時會以這里當作最後防衛線的陣地。

雖然稱為陣地,但並非使用什麼像樣的材料搭建。

先將簡陋的桌子推倒,然後堆上一些箱子搭成簡易的屏障。接著在大廳入口和屏障間綁上幾條大約高到人類腹部的繩子,利用這樣的屏障來防禦侵略者的突擊,在敵人沖到屏障之前可以避免近身肉搏。

幾乎全員都在如此搭建出來的防衛陣地後方,分別配置在中央、右翼和左翼等位置,手持十字弓待命。

即使進入射擊戰,以入口寬度和大廳的大小來看,大廳的一方占有絕對優勢,再加上所有人員分散開來,若敵人想要攻擊任何一處,就會被其他地方進行攻擊。即使遭到范圍攻擊,因為隊伍分散也難以有效打擊。這就是以互相掩護為原則設想出來,名為十字炮火的陣形。

雖然陣形簡單,但能和大于己方人數的敵人分庭抗禮,然而在陣地內的人們卻浮現不安神色。

顫抖的身體讓身上的鏈甲衫也跟著震動,發出鎖鏈摩擦的聲音。

洞窟內的溫度的確不高,即使在夏天都可以過得相當舒適。但現在侵襲他們的,和寒冷有些不同。

方才從入口處傳來大笑聲。因為洞窟內會產生回音,導致性別不明的高亢笑聲,正是讓他們冷到骨里的原因。

「散播死亡劍團」的最強男人——布萊恩·安格勞斯。既然他都已經出去迎擊了,沒有必要再搭建什麼屏障之類的意見,一下子就被那道笑聲粉碎。

不可能有人能打敗布萊恩。之前他們都如此認為。

布萊恩的實力超脫凡人,即使是帝國騎士也絕非他的對手,甚至是魔物也不例外。他可以一招擊斃食人魔,單槍匹馬闖進哥布林大軍,像風火輪般橫掃千軍。如果傭兵團「散播死亡劍團」和他正面交鋒,恐怕他也能夠取下所有人的首級吧,如果不稱他為最強男人還能稱作什麼。

但這樣的男人卻被打敗了,這代表什麼意思呢?

即使和布萊恩對戰都還能笑得出來,從這個事實得出的答案只有一個。

誰都明白,但卻沒有人敢說出口。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彼此默默看著對方。

聚集在這里的所有人全都默不出聲地注視著大廳入口——洞窟入口的方向。

緊張的情緒不斷膨脹,就在這個時候——

傳來一道奔跑的聲音,聲音變得愈來愈大。

有人吞了一口口水,一道咕嘟的聲音響起。寂靜籠罩的空間,開始此起彼落地發出拉弓的聲音。

從傭兵們人人注目的大廳入口中,狂奔而來的是一位氣喘籲籲的男子。箭沒有朝向那男人飛去可說是令人吃驚的奇跡。

「布萊恩!」

傭兵的首領——傭兵團團長大聲呼喚。不久後大廳內爆發出一陣歡呼聲,這是喜悅的歡呼,認為他一定是打敗了侵略者。

響起了拍打身旁同伴肩膀,稱贊布萊恩的聲音。

大家不斷呼喊布萊恩的名字,在一片贊賞聲中,一只手無力地握著武器的布萊恩站在大廳入口處,默默環顧傭兵們的臉。

不,不對。那表情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感受到布萊恩這種異于往常的態度,歡呼聲像是遭到壓抑般慢慢停了下來。

布萊恩朝著屏障奔馳而去。

「喂!等一下,現在幫你開啦!」

不理會同伴的聲音,布萊恩硬把身體鑽進屏障,分秒必爭地強行穿過屏障後,就這樣默默繼續奔跑。

布萊恩在感到目瞪口呆的盜賊們注視下,打開用來當作倉庫的洞窟門扉,沖進里面。

「怎麼回事?他有存放什麼東西在那里面嗎?」

「誰知道?感覺有點不對勁……好像還哭過……應該不可能吧!」

伸長脖子望著關起來的門,傭兵們對眼前發生的怪異景象感到一頭霧水。

這里面只有一個男人大大皺起臉來,就是團長本人。因為只有他——不對,還有布萊恩,只有他們兩人看穿事實的真相。不過,他沒有時間去確認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

一道輕盈的腳步聲響起,一名陌生人自入口慢慢現身。

大家當然對那人的相貌沒有任何印象。傭兵團當中沒有人對這名陌生人有印象,那就表示她正是引發騷動的侵略者,吵鬧聲瞬間停了下來。

不可能。這麼一來,布萊恩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便出現一百八十度轉變,侵略者還活著就表示,他是逃回來的。

現身的侵略者只有一個人,那人彎腰駝背顯得有些異常。

身材並不高大,看起來是名少女。雙手無力下垂,頭也完全低下來。令人感覺奇怪的是,從頭的位置和脖子底部的位置判斷,對方的脖子感覺像是常人的三倍長。

那人完全不理會光滑的銀色長發碰到地上,拖著頭發緩緩進入大廳,制作精美的黑色禮服,看起來彷佛籠罩著一股黑暗。

誰都沒有說話。

異常詭異的模樣,還有幾乎令心髒停止跳動的寒氣。

頭緩緩地——動起來,完全被銀絲般頭發覆蓋的臉上,閃爍著兩道紅色光芒,那光芒慢慢變得像針一樣細。

每個人都明白了那是什麼意思,不對——是不幸地明白了。

對方正在笑。

那可怕的少女迅速抬起頭來,出現眼前的是一張端麗的俏臉。不過,對于看過她剛才模樣的人來說,已經沒有什麼事比這幕光景還要令人惡心了,如此端正的五宮,看起來像是一張由超一流藝術家雕刻出來的面具。

「大家好,我叫夏提雅·布拉德弗倫。這里就是終點?所以鬼抓人也要結束羅?」

口中冒出這句令人一頭霧水的話,少女——夏提雅轉頭環顧四周一圈。不過好像是因為沒有找到目標人物,她美麗的臉龐皺了起來,在沒人插嘴的甯靜中,少女的聲音再次于大廳中響起。

「這次換玩捉迷藏——?」

呵呵呵地發出愉快的笑聲。似乎覺得很有趣,夏提雅低著頭笑個不停,銀色長發遮住了她的臉。

傭兵們對如此異狀倒吸一口氣後,夏提雅的笑聲就變得愈來愈大。

「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廳響起捧腹大笑的聲音,少女也同時緩緩抬起頭來。

那張臉讓盜賊們感受到彷佛心髒被緊緊捏住的沖擊,血管也像是被注入寒氣的感覺。

那張臉已經變得不再美麗,從虹膜滲出的顏色,將眼球完全染成血紅色,剛才還有兩排整齊潔白牙齒的嘴巴,也冒出許多排猶如針筒般細自,像鯊魚嘴上的那種利齒,口腔發出粉紅色的淫穢光芒,透明的口水從嘴角不斷滴下。

「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提雅齜牙咧嘴浮現笑容,發出好幾十次難聽的笑聲,有如失去音准的鍾聲。

大廳的空氣發出陣陣哀號。

即使在這樣的洞窟中,這種聲響還是令人感到火常,感斑像足連空氣都受不了而跟著一起和聲一樣。

——少女?

——魔物?

——妖怪?

都不是。

那是恐懼的具體化象征——

因為太過濃烈,即使距離相當遠,還是可以聞到氣息中的淡淡血腥味。不僅如此,感覺似乎連空氣也被染成紅色一樣。

「哇啊——!」

發出慘叫,一個太過驚恐的傭兵按下十字弓的扳機。

破空而去的箭深深刺入夏提雅的胸膛,命中一箭的夏提雅不禁微微踉艙。

「——發射!」

聽到團長聲音後,全都回神的傭兵們驅逐心中的恐懼,一同啟動十字弓。

射出的箭,發出下雨般的聲音此起彼落,不斷射入夏提雅的身體。

總共發出四十支箭,有三十一支命中,每支箭都深深刺入身體。在這樣的距離下,即使是金屬鎧也能刺穿,所以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而且有四支箭射進頭部,對人類而言絕對是致命傷。

「打倒了……」

有人低聲叫了出來。

這是每個人都抱持的希望之聲,雖然對方還站著,但全身被箭射成像刺猬一樣。以常識判斷,應該已經死透了才對,雖然腦袋里如此認為,但還在心中一角冒著煙的恐懼火種仍然沒有熄滅。

彷佛受到敏銳第六感的驅使,傭兵們開始裝填新的弩箭。

這時候——夏提雅動了起來。

宛如指揮者要開始揮舞指揮棒一樣,大大地將雙手緩慢——張開,原本刺人身體的箭慢慢往外吐出,全都掉落地面。掉落在地上的箭連一滴血都沒沾上,箭頭也毫無凹陷,彷佛不曾使用過一樣。

夏提雅笑了出來,浮現臉上的丑惡笑容可說是名副其實的獰笑。

感到害怕的傭兵們此起彼落地發出慘叫,像是受到推波助瀾般,無數的箭再次劃破空氣射向夏提雅。

無數弩箭貫穿眼球、射破喉嚨、刺入腹部,陷入肩膀。身陷如此困境的少女卻只是有些不耐煩,彷佛只有被小雨淋到而已。

「明明沒有用——還這麼努力啊——」

她往前踏出一步,接著——往上一跳。

地上到天花板的高度約有五公尺,少女輕輕一蹤,攸優雅地降落到屏障的另一端,感覺想要碰到天花板可說是輕而易舉。高跟鞋著地的聲音響起,身上的箭也隨之全部掉落。

轉頭望向在自己後方裝填十字弓的傭兵。

踏進一步——出拳。

看起來根本沒使上腰力,只是隨便伸出手的一拳。不過速度卻是非同小可,破壞力也是不同次元。

被打中的傭兵身體遭到貫穿,就這樣被打往屏障飛去。一道轟天巨響響起,徹底將支撐屏障的樹木粉碎,木屑四濺。

在沉默的幕簾籠罩之中,只聽到木屑掉落地面的聲音在大廳中此起彼落。

瞠目結舌的傭兵們停下裝填十字弓的手,呆呆注視著夏提雅。

夏提雅伸出食指插進浮現在頭頂的血塊後再拔出來,拉出了一道血絲,在夏提雅面前變成文字,那文字類似梵字或符文,名為魔法文字。

那是夏提雅的職業之一嗜血者(Blood Drinker)能夠學會的特殊技能:血池(Blood Pool)。這個魔之血塊可以將被害者的血儲存起來用在各種用途上。而且還能從中吸出魔力,這樣就能在不追加消耗MP的狀況下,發動魔法強化系的特殊技能。

——魔法抵抗難度強化·內部爆破(Penetration to Magic Implosion)——

發動這招第十位階的魔法——最高階魔法之後,十個傭兵的身體開始從內部膨脹起來。

連發出哀號的時間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斷膨脹的身體,露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恐怖表情。下個瞬間——像是氣球破掉的清脆聲音響起,身體爆炸開來。

「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煙火——!真漂亮——指著噴出血霧的地方,夏提雅笑呵呵地鼓掌叫好。

「嗚啊————!」

隨著這道怒吼擊出的穿甲劍,從背後貫穿夏提雅的胸部——心髒位置。接著不斷上下攪動,像是要擴大傷口。

「去死吧!」

後續揮出的闊劍將夏提雅的頭砍成兩半,劍尖貫穿左眼時停下來。

「你們快點繼續動手!」

夾雜著哀號與咆哮的吼聲響起,三名傭兵拿起手上的武器砍向夏提雅的身體。

他們不斷不斷揮出手中的武器,但夏提雅卻維持著闊劍刺穿臉部的狀態,若無其事地屹立不搖,依然露出可怕的笑容,感覺似乎不痛不癢。

不斷攻擊後感到疲倦的傭兵拋下手上的劍,帶著哭泣的臉拳打腳踢。即使彼此的體型懸殊,但夏提雅卻是不動如山,傭兵們就像是在攻擊一座巨大岩石一樣。

夏提雅歪著頭看向那些傭兵開始思考,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鬼點子般拍了一下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彷佛要將積存熱氣放射出去般呼著氣。散發出濃烈的血腥惡臭令周圍的人幾欲作嘔。

夏提雅隨手將插在自己頭上的闊劍拔出,拔出來之後當然看不到半點傷口。

她正要揮舞手上的闊劍,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闊劍開始生鏽,慢慢崩落。嗜血的頭腦想起自己的職業之一——詛咒騎士的懲罰,她像是感到失望般將劍往外丟開,接著隨意揮出她的纖纖玉手。

三顆頭顱就這樣滾落大地。

「快逃!快逃!快點逃命啊!」

「不可能打贏那種怪物啦!」

傭兵們大呼小叫地倉皇逃逸。

已經完全失去斗志,企圖逃跑的某人被夏提雅從後面以雙手抓住頭顱,用力一剝。像是甲殼類動物的殼被強行剝開的聲音響起,頭顱破裂,腦漿四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麼臉,害怕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一下,我是鬼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奇心受到詭異聲音刺激,傭兵們看到一幕令人作嘔的光景,嗜血的惡夢女王哈哈大笑地追上去,不讓傭兵們逃走。

企圖逃逸的傭兵絆了一下,滾到夏提雅的腳下。

「饒命啊!求求你!我不會再做壞事了!」

看到對方哭泣著抓住自己的腳拚命求饒,夏提雅的嘴角想是龜裂般露出獰笑。瞬間理解這笑容代表什麼意思的傭兵,臉色從青轉自。

「——好高好高喔————」

「不要啊!住手————!」

夏提雅單手抓住拚命抱著自己腳不放的男子背部,輕輕朝天花板丟出去。

擋不住對方的超凡臂力,終于把手放開的傭兵,緊緊閉住雙眼,感受到短暫的無重力感後再次受到重力吸引——手撞到地面,湧現一股劇痛。

「哇啊!」

能夠感到疼痛就是還沒死的證明,對于能夠死里逃生而心懷感激的傭兵,稍微張開緊閉的雙眼,才知道自己高興得太早。因為夏提雅的那雙玉手溫柔地抱著傭兵,因此沒有全身撞到地面。

現在還沒有從可怕的怪物手中逃出生天。

不對,不僅如此——眼前還有一張血盆大口,像是有一塊凝縮的血塊,傳來一道至今不曾聞過的臭味。

「哈哈哈、哈哈哈、好開心呀————你以為你死得了嗎————吐舌頭,咧——」

「饒、饒命——」

「不行————因為人家已經好久沒吸————了呢————」

她嘴巴張開到幾乎快比耳朵還高,可以將一個人的頭顱整個吞下去。

在場沒有人知道。

在YGGDRASIL這款DMMO中出現的魔物真祖是災難的化身。

張開到耳朵那麼高的嘴巴呈半圓狀,從里面冒出的兩根犬齒幾乎長到下巴。燦爛的紅色眼睛發出血色光芒,而枯木般手腳前端的指頭延伸出數十公分長的銳利尖爪,行動時有點彎腰駝背的感覺,以飛撲的方式襲擊過來。

就是那樣的姿勢。

吸血鬼是一種蝙蝠和人類混種的怪物,而高階種族的始祖(Origin Vampire),外表看起來更像怪物。

外表可說美麗的吸血鬼系魔物,只有夏提雅的愛妾,吸血鬼新娘吧。

屬于真祖的夏提雅外表會那麼美麗,只是因為替她設計的公會成員有一雙繪畫的巧手,又很擅長立體化的緣故。

現在的夏提雅外表,才是真祖的原本樣貌。也就是說,平常的那副模樣是偽裝的姿態。

像是那種以橡膠黏住的玩具,或者說是如同肥胖丑陋的水蛭般,夏提雅咬住傭兵的喉嚨。

傭兵不知道是先感覺到好幾十根針刺穿喉嚨的觸感,遺是先聽到血被一口氣吸走的粗魯聲音。

傭兵感受到自己本身的存在被快速吸走,還有同時湧現的寒意,那是至今不曾體驗過的恐懼感。

不過,即使想要掙紮,手腳卻都相當沉重,視野迅速變暗。

最後全部吸干殆盡,夏提雅將乾癟的尸體丟掉,仲長濕滑的舌頭,舔了一下從嘴角滑落的鮮血,接著對不知道是否該逃跑的傭兵們露出滿臉笑容。

「還————有————很多————食物呢————」

數不清的哀號、怨恨的慘叫還有絕望的哭喊在大廳中不斷回蕩——



夏提雅露出獰笑佇立在已經沒有任何動靜的寂靜大廳中,頭上浮現的血塊也吸收了大量鮮血,漲大到只比頭小一點而已。

「好愉快啊————————」

聽到夏提雅歡喜的叫聲,被授命待在大廳入口防止獵物逃走的吸血鬼新娘低頭搭話:

「您好像很高興,真是太好了,偉大的主人。」

「輪到主餐羅————!」

夏提雅用力將布萊恩逃進的倉庫大門強行打開,門鎖整個彈飛,被扯斷的絞鏈還連著門拿在夏提雅的手中。

倉庫雖然狹小,但里面擺放了幾個袋子和木箱。

夏提雅在這里聞到出乎意料的味道,那是夾雜著沙塵味道的——新鮮空氣,來自戶外的風的味道。同時,人的氣息也逐漸淡去。即使因為血之狂亂而差點渾然忘我,但夏提雅還是隱約記得自己肩負的使命。

「咕啊————!」

發出一道可說是怒吼或者也可說是咆哮的怪聲,夏提雅推開擋路的貨物,往風吹來的方向一則進。

貨物後方出現一個洞,不到一公尺的前方被砂石擋住,新鮮的空氣就是藉由其中一些空隙流通。

「逃生通道嗎——————!」

低階吸血鬼並沒有說謊,他不知道這里有一個逃生口。

利用魔法迷惑時,有一件事很容易遭到誤解,那就是只能問出對象知道的事情而已。中咒者無法回答不知道的事情,而且如果對方將假情報信以為真,那就只能問到不正確的情報。

和馬雷不同,夏提雅並沒有撤除土堆的魔法,如果使用沖擊波清除,天花板可能會整個坍塌。

被逃走了。

染成血紅的思考回路中浮現這句話,夏提雅可以隱約理解,這代表自己肩負的部分任務已經失敗。

感到憤怒的夏提雅露出猙獰的表情。

為什麼區區蛆蟲般的人類,沒有按照納薩力克守護者夏提雅的想法行動啊。

想要讓你們這些多余的生命,稍微對充滿光榮的納薩力克貢獻一點心力,為什麼你們就是無法理解,不對此感到高興啊。

夏提雅咬牙切齒發出聲音,這時理應布署于洞窟外的吸血鬼新娘,從後方傳來呼叫。

「——夏提雅大人!」

對擅自離開崗位的吸血鬼新娘感到火大的夏提雅,有些不耐煩地想要殺了她,視野瞬間染成紅色,但最後還是努力忍住怒火。如果是有急事才離開崗位,還是應該饒了她。

「什——麼事——?」

「有好幾個人正往這里過來。」

「嗯——?殘存的黨羽嗎————?那麼————前往迎敵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

夏提雅向上一跳,宛若飛舞在夜晚的小鳥,單腳跳上位于入口處用來當作屏障的圓木上。隨侍的吸血鬼新娘們慢慢跟著往入口方向前進。

夏提雅帶著微笑望向目標。

眼前是一支干練的整齊隊伍。

前鋒有三名男戰士,各自穿戴不同的裝備,但至少都有穿著由許多鱗片打造的鱗鎧(Scale Armor),一只手拿著出鞘的武器,背上背著大盾。

跟在後面的是一位身穿繩鎧(Banded Armor)的紅發女戰士。

被隊伍保護在後方的是一位手持杖,裝束簡單的男子,應該是魔力系魔法吟唱者吧。旁邊則跟著一位在鎧甲外披著神官服,脖子上掛著類似火焰形狀聖印的信仰系魔法吟唱者。

全部共六人的男女,看到從洞窟出來的夏提雅雖然感到吃驚,卻依然不慌不亂地提高警覺,這是經驗累積出來的反應。

「不錯呢————」

雖然宰殺像豆腐般脆弱的人類也不錯,不過還是這種較為耐打的對象比較有趣呢。

紅色眼睛發出如此期待的神色,夏提雅向對方露出猙獰的微笑。

「說話呀!」

魔力系魔法吟唱者的臉上浮現驚愕之色,但也只有出現一瞬間,立刻板起臉來:

「對方可能是吸血鬼!只有銀武器或魔法武器才有效,打不贏!撤退戰!別看她的眼睛!」

——一道幾乎可以讓此窪地所有人都聽得到的叫聲響起。

只有指出重點的這道指令,立刻讓所有人迅速做出反應。前方的戰士拿起背上大盾擋在前方,進入防禦態勢。並轉移視線,瞄邶哎挺雛的腹部和胸部。

在這段期間,位于後方的女戰士拿起前方戰士遞來的武器,開始塗起一些東西。

一道令人不快的味道飄進夏捉雅的鼻子。

那是鏈金術銀。

是由鏈金術師調制出來的一種特殊塗料。塗在武器上面,具有同等于銀效果的特殊魔法藥劑就會像薄膜一樣,包覆在刀身上面。

一般用銀打造的武器不但價格昂貴,刀身也比鐵制的武器柔軟,不適合長期使用。因此大部分的冒險者都會購買這種塗料,必要時就塗上武器,讓武器暫時具有銀的效果。

揮舞著暫時散發銀色光芒的武器,一行人開始一面牽制敵人一面撤退。

撤退動作也是訓練有素,整個隊伍像是一個單獨的個體,整齊劃一地往後退去。

「吾神,炎神——」

「別做無意義的事,快點施展防禦魔法!」

制止打算舉起聖印的神官,魔力系魔法吟唱者開始對前鋒施展魔法,神官也跟著開始發動魔法。

雖然會根據職業而有所不同,但大多數的神宮都可以行使神力擊退、收服、消滅不死者、惡魔和天使等敵人。不過,這種方法只能用來對付比自己弱小的低階魔物。也就是說,神官打算使用神力擊退不死者時,魔法吟唱者瞬間看穿敵我實力差距,反倒指示神官如果有那種余力,還不如趕快采取其他行動吧。

看著對方這一連串的行動,夏提雅盯上隊伍的領隊,打算遵照命令把對方抓起來。不過,想要目睹更多鮮血的殺戮沖動卻逐漸吞沒內心。

壓抑不住想要大開殺戒、徹底粉碎、大卸八塊、沾滿血腥的沖動,氣息紊亂地不斷喘氣,嘴角已經累積許多泡沫。

——抗惡防禦(Anti-Evil Protection)——

——低階精神防禦(Lesser Mind Protection)——

兩名魔法吟唱者依序對前方的戰士施展防禦魔法。

夏提雅興奮到極點的腦袋里,稍微萌生一點敬佩之情。雖然施展的是最低階——第一位階的魔法,不過面對眼前的敵人卻是相當適當的魔法。和剛才那些隨便發出攻擊的傭兵不同,也和單槍匹馬出來應戰卻連武技都不會使川的那個愚蠢戰士不一樣。

不過——徒勞無功的事,不管再怎麼掙紮還是徒勞無功。面對實力差距如此明顯的敵人,即使如此努力還是沒有任何意義。

如此可愛的抵抗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夏提雅搖搖欲墜的自制心。

「已經……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發出拋開束縛的聲音,夏提雅往前踏出一步。

相當輕盈,有如跳舞般輕盈。但是對眼前看到的人來說,那速度幾乎超越疾風。

她就這樣使出貫手。

貫穿盾牌、粉碎鎧甲,無視魔法防禦,劃破皮膚、肌肉、骨頭,將前一刻還在跳動的心髒抓在手里,然後一口氣——摘出來。夏提雅在癱倒的戰士面前,把手中扭曲變形的赤黑團塊展示給所有人看。女戰士發出小聲慘叫,神官則露出一臉扭曲的憎惡表情。

看到這些意料中的表情,感到滿意的夏提雅露出惡心的笑容發動魔法。

「創造不死者。」

失去心髒的戰士慢慢了站起來,變成一具最低階的不死者魔物僵尸(Zombie)。但是她的行動還沒結束。

夏提雅將手上的心髒一口吞下去,接著將手伸進漂浮在頭上的血塊。抽出來的手中有個跳動的血塊——仿制的心髒。接著把那顆血塊往僵尸的身體丟過去。

血塊像蟲子般蠕動著,扭曲著形狀滑進僵尸的身體。瞬間,僵尸的身體動了起來,全身痙攣了數次後,外表開始慢慢產生變化。

彷佛全身的水分全部蒸發,皮膚變得有如乾枯的樹皮,還長出銳利的爪子與突出的犬齒。沒多久,眼前的不死者已經不能再稱為僵尸。

看到低階吸血鬼的誕生,冒險者們感到震驚地大叫起來。

「不可能!沒有聽說過有這種不須支付代價,就能夠使用如此高階魔法的吸血鬼!」

「事實擺在眼前,不要慌!冷靜對付!」

「可是……!」

「——很難撤退了!攻擊吧!」

「喔!」

神官慌亂起來,不知道是否對此有所感覺,一名戰士往夏提雅砍過去。另一名戰士則砍向已經變成低階吸血鬼的過往同伴。

「吾神,炎神啊,請擊退不淨者!」

神官持有的聖印發射小小叮視的放射狀神聖力量,當然,對夏提雅沒有任何效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名戰士的劍刺進低階吸血鬼的身體,可能是神官的神聖之力產生效果,身體受到束縛而無法動彈的緣故吧。小八抽足邋沒完命變成低階吸血鬼的不穩定僵尸,神聖之力才會生效,但自己創造出來的僵尸被神聖之力打敗,這已經足以讓夏提雅感到不快了。

以小指彈開揮砍過來的劍,夏提雅煩躁地瞪著後面的神官。

「礙事————————!」

右手隨意一揮,光是如此漫不經心的一擊,揮劍的戰士便身首異處,噴著鮮血癱軟倒地。

——低階增強膂力——

強化魔法施加在最後一名戰士身上。動作變慢的低階吸血鬼和施加了強化魔法的戰士。這兩者的戰斗以戰士取得上風的狀態進行著。

看到他們似乎玩得很開心感覺不便打擾,而且還有獵物在。現在依然帶著嗜血想法的夏提雅如此思考,轉而面向神官。

女戰士挺身而出,擋在攻擊火線上,而且只是拿著鐵制的武器。

真可愛,即使膽戰心驚還提劍擺出攻擊架勢——不過,那模樣簡直就是小動物的可憐抵抗。夏提雅感受到下腹部似乎發熱起來的那種喜悅。

咬斷指頭時她會發出什麼聲音呢,也可以割下她的耳朵喂她吃。不,在此之前還是先喝她的血比較好吧。畢竟她可是來到外面後,第一個遇到的女獵物。

「你就是飯後甜點啦——」

張口大叫,然後縱身一躍。

夏提雅輕松跳過女戰士,來到魔力系魔法吟唱者和神官面前。

神官還來不及反應,夏提雅已經抓住他握著聖印的手,使勁地用力一捏。遭到懸殊握力的壓迫,神官手骨完全粉碎,無處可去的肌肉和皮膚從夏提雅的手里噴出。

「咕啊————!」

聽著神官的慘叫,感到相當滿足的夏提雅決定給予溫柔的慈悲,打算解除他的痛苦。

手一揮,看到神官脖子噴出的鮮血被頭上的血塊吸收後,夏提雅高興地點點頭。

這時候有人使出全力往夏提雅的背後刺入一劍。不過,這樣的攻擊根本毫無效果,夏提雅像大樹般一動也不動,只是從胸部刺出的劍有點礙事。

「不會吧……沒效!這不是銀武器嗎?」

劍確實刺穿了胸部——心髒的位置,但夏提雅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讓女戰士發出混雜哀嚎的尖叫。

女戰士並沒有攜帶銀制的武器,應該是從被殺的戰士身上撿來的。

魔力系魔法吟唱者說的沒錯,不過,並非全對。對夏提雅有效的武器,除了必須是銀制的武器之外,還要內含一定以上的魔力,或者注入了強大魔力等具有特定屬性的武器。單單銀制武器無法給予傷害。

夏提雅不理會後方的女戰士,望向吃驚的魔力系魔法吟唱者。

「魔法箭(Magic Arrow)!」

魔法吟唱者拚了命地發動魔法,兩支光箭射向夏提雅,不過——卻被輕松抵消。

這是夏提雅的特殊技能——魔法無效化造成的結果。這個技能並不完美,防禦效果會受到施法者的能力影響。不過,能力如此懸殊的話,就能輕松達到魔法無效的效果。

也就是說,魔力系魔法吟唱者對夏提雅完全無計可施。

「好————無————趣————喔————!」

夏提雅隨手一揮,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已經不再感興趣的對象人頭落地。

回頭一看,發現低階吸血鬼和戰士依然打得難分難舍。

夏提雅隨手抓住滾落在地上的兩顆頭顱的頭發將之提起,看似無趣地往兩者丟去,大約六公斤左右的重量以超乎常理的速度飛去。結果不言可喻,雙方一同慢慢癱軟倒地。

在夏提雅放任不管的期間,甜點(女戰士)不斷拚命揮劍對夏提雅的身體亂刺亂砍。

不過,那又如何呢?

對于不痛不癢的夏提雅來說,這一切根本是毫無意義的行為。唯一造成的影響是衣服出現破洞,但只要夏提雅沒事,身上的魔法服裝就會自動複原。

「那麼——甜點——!我要開動了喔——!」

像是把最喜歡的食物留到最後吃的小孩——不過,臉上卻帶著令人作嘔的邪惡笑容,夏提雅轉身面對從後方揮砍過來的女戰士。

和夏提雅血紅的瞳眸四目相交,完全明白自己是最後一人的女戰士,淚眼汪汪地一步一步往後退去。接著拚命翻找自己的腰包,似乎打算從里面拿出什麼。

夏提雅悠哉地望著已經染成血紅世界的這幕光景。有點好奇,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不久,女戰士取出一個瓶子丟了過來。

夏提雅稍微瞄了一眼在空中翻滾而來的瓶子,露出冷笑。

雖然女戰士是使出全力一丟,但瓶子的飛行速度對夏提雅來說實在慢到不行,可以輕松躲開,但強者的驕傲不允許躲避行為,而且她還想繼續看下去,想要目睹女戰士的最後王牌被粉碎時那瞬間的表情。

殺戮的欲望不斷高漲。

但夏提雅努力壓抑下來。因為愈是忍耐,品嘗時就能感受到愈強烈的喜悅。

夏提雅望著朝自己飛來的瓶子,呆呆思考著。

大概是聖水吧,不然就是著火型火焰瓶。明明不管再怎麼掙紮都無濟于事也不死心呢,真是可悲的抵抗,一開始還是先讓她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狀態下,慢慢品嘗她的血吧。如果她是處女,就一直吸到歸天為止,不是處女的話,可玩的花樣就更多了呢,要盡量以不出血的方式來玩。

如此決定的夏提雅,單手輕松撥開飛來的瓶子。揮開時的沖擊力道讓紅色液體從開放的瓶口飛濺出來,灑在夏提雅的肌膚上。

接著傳來——一陣微微的刺痛。

夏提雅的腦袋瞬間空白,原本的嗜血欲望立刻飛到九霄云外。

茫然地望著產生疼痛的部位,那是揮開瓶子的手,沾到溶液的地方冒出刺激性臭味與一縷輕煙。

夏提雅轉移目光,看向掉在地上的瓶子。瓶口開著,里頭飄出淡淡的香氣,那是夏提雅很眼熟的容器。

在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經常使用的藥水瓶。

里面的液體應該是低階治療藥,治療系的道具可以讓不死者受傷,夏提雅的肌膚會稍微溶解也是這個緣故。

「怎麼會有這種事!」

發出震撼空氣的怒吼。

「給我活抓那個女的!」

聽到夏提雅的命令,至今只是在後面袖手旁觀的吸血鬼新娘們出現反應,動了起來。她們瞬間趕上趁著夏提雅發呆期間轉身逃跑的女戰士,抓住對方的左右手。

女戰士雖然拚命抵抗,但人類和吸血鬼的力量懸殊,很快就被抓到夏提雅面前。

「看著我的眼睛!」

夏提雅抓住女戰士的下巴,硬要對方看著自己的魔眼。當然,非常留意力道的大小,要是一不小心太過用力扯掉下巴,可就是一大慘事了。

因為夏提雅雖能使用神官系的魔法,但身為不死者,無法使用一般的回複魔法。

被強迫看往魔眼的女戰士,眼睛覆蓋了一層類似薄膜的東西,原本充滿敵意與恐懼的臉上,已經變成友善的表情。這是特殊技能「迷惑之魔眼」帶來的迷惑效果,感覺效果發揮得十分充分的夏提雅放開女戰士。

她有好幾個問題想問。

不過,最先想問的問題只有一個。

夏提雅撿起掉在地上的瓶子,拿到女戰士面前:

「這瓶藥水是怎麼回事!是在哪里從誰的手中得到的!」

「是在旅店,從一個身穿黑色鎧甲的人手中得到的。」

這又如何呢?女戰士帶著這種感覺的輕松回答,讓夏提雅幾乎全身凍結。

「……不會吧……不,這不可能……不過……是在哪里……是在哪個城鎮的旅店?」

「是在耶·蘭提爾的旅店。」

夏提雅大吃一驚,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因為她隱約猜到女戰士口中的黑鎧人物是誰。

如果猜想沒錯,那麼又有新的問題浮現。為什麼這個女戰士會有藥水?那位人物不可能無緣無故把藥水送她。

「難不成……」

那位人物也對這個女戰士下達了什麼指令?或者是為了建立管道,送給她來強化彼此的友好關系也有可能。

夏提雅的腦海中,浮現出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絕對主人,安茲·烏爾·恭的英姿。自己或許搞砸了主人某項計劃的不安,讓夏提雅感到無比焦慮。

「你為何來在這里?目的是什麼?」

已經沒有閑情逸致再用游女那種調調講話了,必須努力打聽出消息才行,她帶著和剛才完全不同意義的充血眼神瞪著女戰土。

「是的,我們的主要工作是保護城鎮,聽到這附近有強盜的巢穴,所以前來查探。結果發現似乎有不尋常的狀況發生,因此兵分二路,我們負責強行偵察的任務而來到此處。」

「兵分二路?」

「是的,因為不清楚強盜的人數有多少,所以擬定兵分二路的計劃,我們佯裝出擊,讓另一支隊伍將敵人引誘到現在建造中的陷阱區域。」

「還有另一支隊伍啊。」

覺得麻煩事又添一樁的夏提雅嘖了一下。

「那麼,你們有幾個人來到這里?」

「包含我在內共有七人,然後——」

「嗯?等等,七人?不是六人嗎?」

夏提雅的目光看向倒在周圍的尸體。三個戰士、一個神官、一個魔法師——還有這個女的,人數不對。

看到夏提雅充滿疑問的眼神,女戰士回答得相當干脆:

「是的,還有一名游擊兵(Ranger),遇到緊急狀況時他會到耶·蘭提爾求援。」

「你說什麼……?」

剛才魔力系魔法吟唱者的聲音非常大,沒錯,聲音大到——幾乎可以讓這個窪地中的所有人聽見。

「咕!」

睜大雙眼的夏提雅,以超越疾風的速度沖上窪地。她跳上窪地邊緣環顧四周,但即使夏提雅的眼睛具有夜視能力,也無法看到樹林深處,雖然聚精會神地豎耳傾聽,卻只能聽到風吹撫草木的聲音而已。

夏提雅並沒有感知系能力和搜索系魔法,在這種狀況下,要從整座森林中找出一個人大概是不可能的。

「可惡!」

她不禁冒出一句咒罵。

被逃走了,真的太輕忽了。這麼一來——已經被逃走兩只了,夏提雅咬牙切齒。

「我的家畜!」

幾道影子在夏提雅的腳邊晃動起來,數只野狼的身影自其中湧現,當然和一般的野狼不同,它們的漆黑毛發像是裹上一層夜色,散發紅色光芒的赤紅眼睛蘊含著邪惡的狡猶。

這是七級魔物,吸血鬼之狼(Vampire Wolf)。

夏提雅擁有的特殊技能之一「召喚豢畜」,可以召喚出各種魔物,但當中看起來比較擅長追蹤魔物的只有這種。

「給我追,把森林中的人咬死!」

聽見這道怒吼般的命令,十匹吸血鬼之狼一起跑進森林中。

目送著吸血鬼之狼的背影,夏提雅覺得能夠解決對方的可能性很低,腦中浮現亞烏菈的身影,即使沒她那麼厲害,但既然對方是游擊兵,應該也會知道躲避追蹤的方法吧。

也就是說會被對方逃掉,既然這麼判斷就該思考下一步怎麼走。夏提雅急忙回來,抓住女戰士問道:

「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人從黑鎧人物手中收到藥水或其他東西嗎?」

「不,應該沒有。」

「是嗎!那麼,下一個問題,那個游擊兵有可能和其他隊伍會合嗎?」

「不會。我們的計劃是,只要我們隊伍遇到可能遭到消滅的狀況,他就必須拋下隊伍回到都市。因為這是我們最可能存活下來的選項。」

失敗時的後路加上未雨綢繆的謹慎作法,在如此設想周全的狀態下行動。可說是這個緣故才讓夏提雅陷入束手無策的狀態,領悟到這點的夏提雅怒火中燒。

「區區人類竟然還有這麼多鬼點子——如果能夠獲得統治你們的許可,我就以蟲子應有的待遇來飼養你們!」

即使發怒也無法改變現狀。

有吸血鬼存在的這個情報,確實被對方帶回了都市。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否有看清夏提雅的外表,但以人類的視力應該無法在夜晚觀察到位于窪地中央一帶的夏提雅。

即使如此——

「可惡!」

夏提雅罵了一句,繼續自顧自地沉思起來。

安茲給她的命令是——

這次的目標獵物是犯罪者,即使消失也不會有人抱怨的那種。

例如,若在強盜中有那種會使用武技或魔法的家伙,就算吸干當奴隸也沒關系,絕對要把他們抓起來。如果在犯罪者中有詳知世界情勢或熟悉戰斗的家伙也別放過。但別引起風波,如果被人知道是我們納薩力克動的手,或許會造成許多麻煩。

——以上。

這麼說來,她已經有許多地方違背了命令。

夏提雅努力忍住想要搔頭的沖動。

「還不要緊、還不要緊、還不要緊。」

她像在催眠般不斷如此告訴自己。

或許對方會把吸血鬼的情報帶回去,但自己的名字和納薩力克的相關情報並沒有暴露。

也就是說,並沒有留下任何能將襲擊此處的吸血鬼和納薩力克聯想在一起的線索。都市里的人們如果從這個方向來推測,也只會認為這里的傭兵全被野生的——如果有的話——吸血鬼殺害。

雖然破綻百出,但對方如果沒有獲得更多情報,絕對無法找到他們頭上來。

夏提雅繼續陷入沉思中。

接下來的問題是該如何在上游的條件下,處置這個女人。

雖然這個女人處于迷惑狀態,但並沒有完全失去記憶。最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送她歸西,但這樣會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的主人為什麼要送她藥水。

如果主人是出于某種理由或目的才送她藥水,那麼殺了這個女人就等于阻礙了主人的目的,那可相當不妙。

若是放她回去,雇主一定會產生疑問,為什麼只有她活著回來。而且她還知道許多情報——特別是夏提雅的外表等。現在雖然不成問題,但將來會如何發展沒人可以預料。

最好的辦法是聯絡主人,但夏提雅不會使用「訊息」的魔法。

那麼該如何是好呢——

「啊——會被安茲大人罵的………」

以沒人會聽到的聲音輕輕嘟囔了一句,夏提雅抱頭苦思。

「如果沒有血之狂亂……不對,這麼說對創造我的佩羅羅奇諾大人太失禮了。如果可以壓抑住血之狂亂的話……」

即使後悔也已經為時已晚,不管如何處置這個女人——看來都免不了一頓罵,但是要怎麼做,傷害才會最少呢。

worse比worst好一點。

夏提雅不斷思考再思考,想到腦袋幾乎快要冒煙後終于得出結論。

與其殺了她,還不如放她回去才有更多可能。殺了她就無法挽回了,但放她一條生路絕對會有所變化。

夏提雅如此判斷。不對,可以說她是在拚命欺騙自己。

「你叫什麼名字?」

「布莉塔。」

「知道了……我會好好記住!」

夏提雅讓名叫布莉塔的女子留在原地,帶著自己兩名奴仆吸血鬼新娘來到稍遠的地方:

「總之先把這里的所有東西全部回收後,就此撤退。」

有些不安,不知是否有時間回收。但還是要賭一把,希望能讓對方誤以為自己是以財寶為目的。既然任務已經失敗,至少要做點准備,讓假情報可以散播出去。

「夏提雅大人,女人要如何處置呢?」

聽到這個問題後,夏提雅望向看似落寞地站在稍遠處的布莉塔。

「就這樣不用管她吧。」

「不是,屬下是問其他女的。」

「——什麼?其他女的?」

「是的,夏提雅大人。為了尋找漏網之魚,我前往內部搜索,結果發現好幾個像是被當作泄欲對象的女人,要如何處置那些女人呢?」

夏提雅臉色一僵。

這是怎麼回事啊。

夏提雅再次轉頭一看。

如果自己的臉沒被看到,可以不管她們直接離去吧。不過,也不知道這麼做是否正確。麻煩死了,干脆連她們也干掉吧。不對,那麼一來,只有布莉塔生遺或許會顯得很不自然。

完全找不到對自己最有利的結論,夏提雅傷起腦筋。

「該如何處——」

「啊?我不知道啦!」

夏提雅露出的表情像是在說:你這家伙干嘛跟我說這種事啊。只要不知道,不管做了什麼都可以為自己辯護,但既然知道,卻故意不管,那就明確背叛了自己的主人。

「不管了,不知道!我不知道啦!把她們丟在這里,丟在這里啦!把布莉塔也一起丟進那堆女人里。」

「這樣好嗎?」

「我怎麼知道好不好,可惡,給我閉嘴啦!」

「非常抱歉,夏提雅大人。」

「撤退了,快點准備吧!」

吸血鬼行禮後開始行動,這時候夏提雅抱著頭慢慢蹲下來。

「……一定會挨罵……怎麼辦啊……不過……嗯?」

夏提雅抬起頭,朝吸血鬼之狼前往的森林方向望去。

「……找到了嗎?」

夏提雅感覺自己召喚出來的家畜瞬間消失,那種消失的感覺並非被魔法送回,而是遭人殺害。

「把那個女的安置好之後跟上來!准備好識別物!」

很快做好決定,夏提雅只簡單地如此下令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馳而去。

雖然在森林中速度終究會慢下來,但即使如此,只要對方是人類,就算騎馬也無法從現在的夏提雅手中逃脫。

一口氣穿越森林,到達家畜們送出最後反應的地點。

眼前出現的是十二個人。

全都配戴著各式各樣不同的完整武裝。

並非樸實無華的外觀,匠心獨具的形狀和夏提雅擁有的裝備很像,感覺起來威力也相當強大。當然,夏提雅並沒有什麼特殊技能可以辨識魔法道具的威力,只是單憑想像而已,甚至感覺那些武裝是傳說級以上的道具。

夏提雅浮現疑問,不知這些人是何方神聖。過去夏提雅在這世界看過的人,和這十二名男女給人的感覺大異其趣,像是獅子和老鼠那樣不同。

夏提雅一一打量這十二名男女,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一名男子身上。

(這個男人……很強?)

並非專業戰士的夏提雅,感到吃驚的同時也判斷起對方的實力,只知道他不但比自己這次帶來的吸血鬼新娘還強,也遠遠凌駕戰斗女仆索琉香。

夏提雅仔細觀察著這名男子。

他身上配戴的是男性用的裝備品,所以才會猜測他是男人,但外貌看起來卻相當中性。

不知是男還是女,既像男性又像女性,或者既不像男性又不像女性的那種人。身高不高——相貌看起來也很年幼,或許正在成長階段——所以更難斷定。

一頭黑發長到幾乎要碰到地面,銳利的紅玉眼瞳對夏提雅露出警戒的眼神,他拿著一把和身上裝備大異其趣的窮酸長槍。

「——使用!」

男子發出一道如冰冷湖面的聲音,隊伍出現慌亂。夏提雅無法判斷出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不過,應該是想要使用威力強大,足以和夏提雅唯一的神器級道具匹敵的的道具吧。

對方隊伍聽從指示開始行動,但夏提雅完全無動于哀,因為她有所己i憚的人只有一個,其他人看起來都沒有多大威脅。

一行人行動的中心是一名裝扮奇特的女子。

領口屬于立領設計,兩旁各有一道很深的開叉,應該可以稱為女性用的連身裝吧。顏色是銀白色,上面以金線繡著一只朝天空飛翔的五爪飛龍。

在安茲的世界稱這種服裝為旗袍。

不過那個女人的年紀很大,已經滿臉皺紋,露在外面的腳也像牛蒡或蕃薯乾一樣。很不適合身上的那套服裝,應該說看起來令人想要皺眉。夏提雅甚至還故意轉移目光。

不過這就是最後一絲的陰錯陽差吧,

至今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可能因為一點小小的變化而出現截然不同的結果。

如果安茲沒有抓到尼根,如果安茲沒有對教國的情報系統魔法進行強烈反擊,如果教國沒有誤以為是災難龍王複活,如果夏提雅沒有分心——一切都會有所不同吧。不過,有這麼多的如果加在一起,或許反倒可以說這是一種必然。

那件旗袍的名字叫做「傾城傾國」。這是他們所信仰,解救眾人的神所遺留下來的寶物,夏提雅擁有的力量甚至還沒有那件道具強大。

——一陣冷顫。

身為守護者,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最高等級的夏提雅,身體為之一顫。這是一種敏銳的感覺,或者說是第六感發出的警訊。

夏提雅的眼睛一轉,打算抓住那個讓自己直覺發出警訊的老太婆。

真的必須干掉的是那個人類。

領悟到這件事的夏提雅正打算出手時,持槍的男子跑進來。

「別擋路!」

夏提雅使出全力將他打飛。但遭受看似能粉碎脆弱人體的一擊,男子卻只有被擊飛並沒有陣亡。而且即使遭到擊飛,男子依然保持著戰意。

夏提雅以老太婆為中心發動魔法。

「捕獲全種族集團(Mass Hold Species)!」

她想要捕捉幾個人。因為她有種預感,捕捉到這些人不但能夠挽回之前的失態,還能得到贊賞。

如此思考後,夏提雅的內心突然變得空白起來。

像是部分思考已經消失的那種感覺,她無法理解這是怎麼回事,接下來,當領悟到自己發生什麼事時,夏提雅感到無比震驚,即使身為不死者卻依舊湧現恐懼的感覺。

那是精神控制。

身為不死者的自己應該對精神控制具有完全的抗性,但神智還是遭到控制。她拚命地想要讓逐漸變白的內心留下憎惡的意念,腦中掠過無數最糟的狀況——

「呀啊————!」

——她發出哀號,流著血淚企圖抵抗。抵抗那道企圖玷汙自己這個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守護者的控制力。

不過,即使夏提雅拚命抵抗,意識還是不斷遭到染白,也沒有辦法使用傳送魔法。因為如果被那些事情分心,她的意志很快就會遭到控制。

夏提雅利用職業本身的特殊技能創造出清淨投擲槍,蘊含神聖系屬性的巨大長槍,即使本人屬性偏惡,但依然能夠給予對手極大損傷。而且最重要的是,發動時額外支付MP還能賦予絕對命中的追加能力。

夏提雅拚死全力抵抗,同時瞪著發動技能,打算玷汙自己的那個老太婆。夏提雅已經沒有把那個手持巨大鏡子般的盾牌,守護在老太婆面前的男人看在眼里。

然後——投擲。

以保有意識般的動作,射出手中的長槍。

在逐漸染白的意識之中,全力使出特殊技能,發出強化後的一擊。

猶如閃光的迅捷一擊沒有落空,貫穿男子擋在前面的盾牌,命中位于後方的老太婆。

痛苦吐血的兩人、鬧烘烘的集團。這就是夏提雅最後看到的世界。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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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6 21:5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鮮血的戰爭少女 過場

里·耶斯提傑王國王都。

位于王都最深處的王城羅倫提,等間隔建造的二十多座圓形巨塔之間以城牆連結起來。弗藍西亞宮殿便座落于其中腹地。

宮殿內有一間比起華麗裝潢更加重視功能性的房間,許多貴族與重臣聚集在里面舉行宮廷會議。

其中也有王國戰士長葛傑夫·史托羅諾夫的身影。他正跪在自己誓死效忠,坐在王座上的主人,國王蘭布沙三世面前。

(看起來似乎變得更蒼老了呢。)

盡管只過了半個月,自己出發前的國王和現在相比,讓葛傑夫有這種感覺。

自己敬愛的君主,那頭已經蒼白的頭發散亂,瘦弱的身體即使恭維也說不上健康,臉色也很差。握著權杖的手像枯枝一樣細,戴在頭上的王冠看起來似乎相當沉重。

在位三十九年,現今六十歲。本來已經到了應該要把王位讓給繼承者的時候,但問題是沒有合適的繼承人選。

並非沒有王子可以繼承。雖說有兩位王子,但都遠遠說不上優秀,現在讓位的話,一定會成為身後那些大貴族的傀儡。

老人發出一道無力的聲音:

「戰士長,你能平安歸來實在太好了。」

「是!謝謝您,陛下!」

這句充滿體恤的言語讓葛傑夫深深一鞠躬,如此回應。

「嗯,寡人當然已經有收到一些報告,不過還是請戰士長親自詳細說明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遵命。」

葛傑夫向國王詳細說明離開王都後,在卡恩村發生的事情。說得特別詳細的是自稱為安茲·烏爾·恭這位神秘的魔法吟唱者,但並沒有提及疑似斯連教國間諜的事。因為葛傑夫判斷,這件事只要少數人知道即可,並不適合在這里提出。

所以,葛傑夫滔滔不絕地說明。路過不平拔刀相助的男子,如何赴湯蹈火,舍身解救村民的英勇事跡。

「這樣啊,真是一段佳話。竟然不顧自身危險解救弱者……」

國王這句充滿感歎的稱贊,讓幾名貴族發出輕視安茲·烏爾·恭的言論。

有問題的可疑人物。

不敢以真面目示眾的怪人。

名字古怪的魔法吟唱者。

最後甚至出現,他該不會是為了推銷自己才自導自演了這場襲擊的意見。

葛傑夫努力克制,不讓怒氣表露出來。他對于恩人被說成這樣,卻連一句辯護的話都說不出口的自己感到窩囊。

這當然有其原因。因為對恩人冷嘲熱諷的那些貴族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屬于大貴族派這個巨大派系的人。

里·耶斯提傑王國是一個領土由國王掌握三成、大貴族掌握三成,另外四成由其他貴族掌握的封建國家。而現在王國內正分成兩派,朝夕上演著權力斗爭的戲碼。

一方是擁王派,另一方是包含王國六大貴族半數以上的大貴族派。雖然是在國王面前,但這里也只是戰火的延長線,兩派互相斗爭的場所罷了。

正因為如此,身為擁王派,又是國王心腹的葛傑夫才不願隨便插嘴。知道自己的笨拙口才絕對無法辯過這些貴族,所以必須避免失書而落人話柄。

(……斯連教國的秘密部隊能夠掌握我們的行動適時出現……這就代表間諜很有可能潛藏在王國內部。這樣的話,或許是大貴族派的人吧……)

葛傑夫的目光看向貴族行列中的其中一位,眼神特別冷冽的貴族。

此人將金發全部綁在後方,有著一雙細長的碧眼。

膚色是沒有曬太陽的那種人特有的不健康白色。瘦長的身材更給人一種毒蛇般的印象,

年紀應該不到四十,但因為那不健康的膚色,看起來格外蒼老。

他是被稱為雷文侯的六大貴族之一,為了自己的利益,像蝙蝠一樣兩邊討好的男人,也是站在國王次子那邊的貴族。

(如果會背叛王國,應該就是這家伙吧?)

察鱟一葛傑夫目光的雷文侯彎起原本就已經很薄的嘴唇,這個挑釁的態度讓葛傑夫的表情變得更加僵硬。

「那麼,戰士長的報告就先到此為止,其他還有重要事情需要決定。」

感覺有些疲倦的國王說出這句話,讓坐在一起的貴族們暫時鳴金收兵。葛傑夫走向國王身邊,環顧貴族們。身為國王親信的他,早已習慣令人不快的目光瞪視。

「那麼,如果按照往年慣例,數個月後應該會與帝國發動戰爭,接下來就針對這個議題進行討論。雷文侯,向大家說明吧。」

「遵命,陛下。」

彷佛鬼魂般的男子無聲無息地走上前,開始輕聲說明起來。

沒有人吵鬧。他不但對每個派系都有影響力,也是六大貴族中最有實力的一位。論誰都不敢與他為敵。

雷文侯將今後的計劃,由誰出多少兵等事項,在毫無異議的狀況下說明完畢後,露出輕浮的笑容向國王一鞠躬:

「——報告完畢。」

「謝謝你,雷文侯。有人有意見嗎?」

室內又開始喧囂起來,彼此互相交頭接耳。

「這次輪到我們擊退對方,就這樣直接反攻帝國了吧。」

「完全沒錯,也差不多厭倦只是擊退帝國了。」

「正是如此。就讓帝國那些愚蠢的家伙見識我們的可怕之處吧。」

「沒錯,伯爵大人所言甚是。」

室內響起華服男子們愉快的笑聲。

別作夢了。如果能如此駁斥不知有多暢快。

王國和鄰近的帝國,每年都會在卡茲平原兵戎相見。

至今雙方都沒有出現太過嚴重的傷害,不過那是因為帝國沒有全力出兵。如果當真想要攻陷王國,根本沒必要在卡茲平原設陣,等待王國的軍隊前來。

葛傑夫和一些還會用腦袋思考的貴族認為,帝國會使用這種手段,目的是要消耗王國國力。

招募平民組成軍隊的王國;和由具有騎士位階,象征專業戰士之士兵組成的帝國。

哪邊的士兵較強一目了然,因此王國必須動員超出帝國一倍以上的平民。而兵力愈多,軍隊需要的糧食數量就愈大。的確,有些魔法道具可以生產糧食,但那些只有考量營養價值的食物,味道難吃到甚至連餓著肚子的人都會猶豫是否要入口,因此絕對無法成為主要糧食。

而且帝國的侵略時間剛好是晚熟麥的收割期,導致各個村莊都缺乏人手,麥子等谷物的收割持續延宕。

用不著全力進攻,王國的國力就會自然衰弱,王室權力也會隨之低落。

正因為如此,大貴族派才會對此視而不見。對王室——敵對派系的權力低落感到高興。

(國力一旦衰弱,帝國就會全力進攻了吧。真的覺得對方會滿足于現在這種小規模戰爭嗎!想法為什麼這麼天真呢?)

相信自己的絕對權力會永遠存在,葛傑夫對這樣的貴族們感到火大。

「這麼說來,救助戰士長的那名可疑魔法吟唱者,說不定是帝國的人喔?目的是為了潛入我方當間諜。」

「啊,原來如此,說得沒錯。聽說帝國有魔法吟唱者的學院,非常有這種可能。」

「斯連教國的人,名字是由名、受洗名、姓所組成,不過,他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偽裝的一環?」

「在王國內出現那樣的人物總是令人覺得不舒服,還是想點辦法來對付他會比較好吧?」

「或許也可以考慮把他捉起來。真要說起來,像冒險者工會那些擁有好幾個魔法吟唱者又擅自活動的組織,才是問題所在呢。必須盡快想辦法解決才好,例如把他們收歸為直屬于我們之類的。」

「支付給工會的金錢也不能小觀。生活在王國內的冒險者,幫忙擊退出現在境內的魔物卻要收費也很不合理!」

「把他帶回來問話,應該是最好的辦法吧。」

聽到這里的葛傑夫,再也無法悶不吭聲了。絕對不能允許他們繼續對解救自己、村民和部下的恩人口出惡言。

「請等一下。首先,那位魔法吟唱者對王國非常友好,想要逮捕這種友善人士的想法實非賢明——」

葛傑夫發出意見,企圖改變宮廷會議越發偏頗的討論方向。幾名貴族露出明顯的厭惡之色。

葛傑夫只憑藉自己的劍術本領爬到今日的地位,看在擁有悠久曆史的貴族眼里不過像是一夕致富的暴發戶。

因此葛傑夫備受厭惡。尤其他在王國中劍術無人能及,這也更加深了貴族的敵意。

他們這些身分高貴的貴族,最難以忍受的就是本領比不上身分原本比自己還要低的人。

有幾位貴族不等葛傑夫說完就繼續開口,紛紛出言否定安茲·烏爾·恭,其他人也跟著出聲附和。

王座上的國王,發出一道夾雜著歎息的嘶啞聲音:

「……好了,寡人可以斷定戰士長的判斷沒有錯。」

「唔……如果陛下這麼說的話……」

  

貴族們沒有反駁,暫時收起充滿嘲笑意味的笑容。

葛傑夫對提拔自己,自己誓死效忠的君主送出充滿感謝的眼神。

看到葛傑夫眼神的國王,輕輕點頭示意。



每次都會引發權力斗爭與奉承諂媚的會議結束後,雖然身心俱疲,但沒有表現在臉上的葛傑夫陪同國王走在宮殿的走廊。

曾在過去的戰爭中傷到膝蓋,拄著拐杖的國王有時會走得有些搖搖欲墜,但考慮到國王的尊嚴,葛傑夫還是沒有伸手攙扶。而且,如果已經到了需要別人攙扶才能走路的狀態,大貴族派要求讓位的聲音就會愈來愈強,要求國王讓位給自己所操控的傀儡王子。

雖然葛傑夫覺得不舍,但國王還是必須自行走路才行。

以緩慢速度走在走廊上,來到王室房間附近時,國王突然冒出一句話:

「……遏止帝國的侵略還需要貴族的力量。如果當面否決他們的意見,不需等帝國侵略,這個國家就會自行分裂了。」

雖然內容唐突,但葛傑夫非常清楚國王想說什麼,所以只能緊咬嘴唇。

「帝國實在令人羨慕。」

葛傑夫還是找不到什麼話,可以安慰國王的這句低喃。

帝國在三代之前也是屬于封建國家。不過,貴族們的勢力逐漸遭到削弱,在現任皇帝即位時,已經變成絕對王政。

現任皇帝——吉克尼夫·倫·法洛德·艾爾·尼克斯。

即位時幾乎殺得血流成河,因此以鮮血皇帝這個稱號為人所知的青年。葛傑夫回想起在戰場上看過的他,那個曾經想要延攬自己的皇帝。

那位皇帝實在是一位天生的統治者。

「因為我的膚淺想法以致于無法保護你,真的很抱歉。就連危險的命令都無法讓你們配戴完善的武裝前往……請原諒寡人,不,請原諒我……你的部下也是因為這樣才喪命吧。」

「不,沒有那回事……」

「葛傑夫啊,沒關系的。雖然稱不上謝罪,但我想送慰問金給死者的家屬。另外我也想直接向恭閣下表達謝意,衷心感謝他解救了我最忠心的親信。」

明明不是自己被解救,國王竟然想要親自對區區一名草莽野夫表達感謝之意,這件事應該有點困難,不過——

「只要是仁德之輩,光是聽到這句話應該就會感到滿足了吧。」

「是嗎——喔?」

走在通道的兩道身影映入國王眼簾,特別吸引目光的是走在前面的美貌女子。那女子的美貌據說已經美到無法畫出肖像圖,實在是難以形容的美。

國王露出微笑,他對小公主的愛勝過其他孩子。

拉娜·提耶兒·夏爾敦·萊兒·凡瑟芙。

這位第三公主繼承了耀眼母親的美貌,以「黃金」這個稱號廣為人知。

芳齡十六,已經到了即使招婿也不稀奇的年紀。這也是讓貴族們蠢蠢欲動的原因之一。

稱號由來之一的金色長發,光滑柔順地流過頸項披在背後。露出微笑的嘴唇雖然是櫻花般的淡粉紅,看起來卻相當健康。彷佛藍寶石的深藍眼瞳帶著柔和的色彩。

充滿設計感的白色禮服,更加深她給人的清純印象,掛在脖子上的黃金項鏈,彷佛象徽著她的高潔靈魂。

站在她後方的是一位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男子。身穿白色鎧甲的他,可以用一句烈火來形容吧。

彎起的三白眼上面,有兩道粗獷的眉毛。

臉上帶著如鋼鐵般堅強意志的固定表情,有著日曬的黝黑顏色。為了行動方便與避免戰斗時拉扯等理由,金色頭發剪成俐落的整齊短發。

這位名叫克萊姆的少年是葛傑夫不知如何相處的對象。並非討厭,倒不如說是喜歡。

不過,葛傑夫實在無法忍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沉重氣氛。他並不討厭一本正經的人,但還是希望對方能夠稍微放松一下會比較好。

但葛傑夫還是非常理解他的心情。

隨侍在王國最美女子身旁的他,經常遭受嫉妒與怨恨,應該連朋友都沒有吧。而且他的出身也和葛傑夫一樣——不,是比葛傑夫還差。因此無法表現出脆弱的一面,一舉一動都不能讓主人受到批評。

「父王,戰士長。」

國王對小跑步過來的拉娜露出微笑,點頭回應深深一鞠躬的克萊姆。

「會議終于結束了呢。」

「嗯,因為討論了很多議題。」

「這樣啊。女兒稍微想了一下,想讓父王聽聽女兒的意見才會在這里等您。」

「是嗎,是這樣嗎。那還真是抱歉呢。」

她的意見可不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

她之所以被稱為「黃金」的另一個理由,就是她具有靈活頭腦與令人敬佩的精神,不但設立了劃時代的機構,還提出新的法案。

她的提案幾乎都是為那些社會底層的平民所規劃的救濟措施,而且並非以施舍的方式,而是籌備好援助政策,讓那些有意願自助的人民,有機會可以自食其力。

不僅如此,還能同時改善平民的地位,提高他們對王室的忠誠、強化生產力,都是會影響到王室利益的政策。

雖然遭到那些不願強化平民地位的貴族從中作梗,所有成立的機構幾乎全都解體,但見識廣博的人士和受到恩惠的人民都給予極高的評價。

「那麼,回房後再好好聽你說吧。」

「不過,父王,現在是女兒的散步時間,女兒先和克萊姆去附近晃晃後再回來。」

聽到公主表示散步比和國王談話更為重要的克萊姆,表情變得更加僵硬,葛傑夫覺得他有些可憐。

(不過,拉娜公主本來就很我行我素,身為隨從也只有隨侍一途。)

「是嗎,那你去吧。回來之後到我的房間說給我聽。」

「知道了。那麼走吧,克萊姆。」

「屬下告退。」

葛傑夫以戰士身分向低頭鞠躬的克萊姆開口建議:

「克萊姆你也要精進劍術,以期在任何狀況下都能保護拉娜公主。」

「是!」

克萊姆用力地點頭,反倒是拉娜卻發出不滿的聲音。

「克萊姆才沒有問題呢,無論什麼時候,他一定都能保護我。」

毫無根據的說詞。不過聽到公主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這種感覺。

「那麼我們走吧,克萊姆。」

拉娜的纖纖玉指,拉了一下身旁的克萊姆衣服一角。雖然應該是無意識的舉動,不過發現公主此舉的克萊姆,表情變得更加僵硬,恐怕已經像鑽石那麼硬了吧。

「是的,公主。」

被拉娜公主拉著的克萊姆雖然面無表情,但眼睛卻浮現痛苦與感歎之色,隨著公主離去。

兩人雖然忘了尊卑之分,但國王對此卻毫無任何意見,只像是望著早已遺失的可愛事物,默默注視著兩人。

「……身為國王感到悲哀是很不好的一件事吧。」

克萊姆出身不詳,是拉娜在離開城堡外出時撿到的貧民之子。

骨瘦如柴,幾乎快要餓死的小孩,為了保護救命恩人不斷努力。不對,光是努力還不足以形容吧。

沒有劍術才能,沒有魔法才能,沒有任何得天獨厚的身體能力。

但是,他卻一點一滴地鍛鏈。當然,他的才能還不到葛傑夫的地步,也沒有到達英雄的領域。即使如此,他努力鍛鏈出來的實力,依舊到達所有王國士兵中的頂尖等級。然而還是有些東西無法超越。

那就是地位、權力,還有身為一個人的價值。

拉娜公主身為人的價值非常高,克萊姆根本配不上。

「屬下能夠體會。」

「雖然自知愚蠢,但還是至少想要讓一個女兒……能夠得到自由。不行,這樣會被其他女兒罵呢……真的老了啊,竟然會想到這些事情。」

國王望著空中,彷佛那里有誰一樣:

「說不定,我也必須讓這個女兒陷入不幸呢。」

如果現在要把這位公主嫁出去,對象一定是大貴族派的人吧。

如此心想的葛傑夫什麼話都沒說,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能夠理解國王煩惱的人,只有相同地位的人才行,葛傑夫並非那樣的人。

兩人之間籠罩著一股沉默,為了揮去沉默再次邁開步伐前進。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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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23 20:15: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鮮血的戰爭少女 第三章 混亂與掌握

1

傳送後的安茲,眼前看到的是一座山丘。不,並沒有那麼高,頂多只是六公尺高的平緩隆起。

隆起的土堆上面像草原般茂密地生長著低矮的尖葉植物,這座土堆感覺像是很久以前就已經隆起的樣子。放眼望去四處可見很多類似的隆起,讓人覺得這附近一帶就是此種地形。不過事實當然並非如此。

這個地形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守護者之一的馬雷,以魔法的力量所造成的。埋在這片土地下方的,正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地表岩壁。

安茲發動「飛行」(Fly),瞬間飛越土堆。在廣闊的視野內,看到一整片長滿雜草的大地,完全看不出半點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地表部分的墓地模樣,似乎全被土堆覆蓋住了。

安茲沒有留戀這樣的光景,保持著原來的速度繼續飛行。

來到某個地點時,視野內的景色,隨著一道刺穿薄膜般的感覺出現變化。丘陵地形的景色消失,熟悉的家映入安茲眼簾。

這就是突破幻術防壁的證明。

沒有減緩「飛行」的速度,安茲的目標是最為巨大莊嚴的中央靈廟。因為那是通往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內部的唯一入口。

一直飛到灰白靈廟的樓梯附近,發現底下有無數人影的安茲壓抑住焦躁的情緒,降落到人影面前。

「安茲大人,歡迎回家。」

隨著一道溫柔的女子聲音,許多歡迎安茲回家的問候聲也跟著陸續響起。

站在前方,身穿純白禮服的女子正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守護者總管雅兒貝德,也是最清楚目前狀況的人物。

隨侍在後面的四位女仆是戰斗女仆,她們後面站著八十級的仆役。

安茲利用「訊息」和雅兒貝德說完話之後,馬上向娜貝拉爾下令,進行傳送。在「訊息」過後只經過五分鍾,就有這麼多人出來迎接安茲歸來,由此可以一窺雅兒貝德身為管理者的手腕。

感到佩服的安茲舉起手輕輕一揮,回應仆人的問候。本來應該說一兩句慰勞的話比較妥當,但現在的情況並不適合。

「雅兒貝德,關于『訊息』中提到的那件事……」

夏提雅真的背叛了嗎?

他想要如此詢問但卻欲言又止。因為心中浮現不安,害怕如果真的開口,或許夏提雅背叛這件事就會成為事實。而且在仆役面前談論這個話題也太過危險。

「是的,那麼您要到其他地方談嗎?」

「說得對……應該到王座之廳談,對吧?」

「是的,那麼由莉,向安茲大人送上戒指。」

站在後方的女仆當中,靜靜走出一位戴眼鏡的女仆。

身上穿的雖然和娜貝拉爾一樣都是戰斗用的女仆裝,但有一些細節並不相同。

娜貝拉爾的女仆裝是以防護為主,但她的服裝卻是著重在行動方便。從她的裙子前方沒有金屬板這一點,就可得到印證。

金屬護手上有著突出的尖刺,握起拳頭後就可化身為致命的武器吧。

藍色的寬大頸飾上面,裝飾著半透明的小型寶石,浮現並非出于反光,而是如火焰般晃動的光彩。

頭發從後方挽起綁成晚宴頭,端正的臉龐帶著犀利與冷冽,充滿知性的感覺。

她正是由莉·阿爾法。戰斗女仆的副隊長。因為男性的塞巴斯為隊長,所以在女仆之中,說由莉是整合者也不為過。

她雙手捧著一個盤子,鋪在上面的紫色絨布放了一枚戒指——安茲·烏爾·恭之戒。

安茲拿起戒指戴在無名指上。

可以讓人在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內任意傳送的這枚戒指,每當安茲每次外出時都會取下寄放,因為擔心可能會被搶走。

望著戴在自己骨頭指頭上的戒指,安茲像是感到認可般點點頭。幾天沒戴的不適應感消失了,令他覺得非常滿意。

「那麼,走吧,雅兒貝德。」

因為無法直接傳送到王座之廳,因此他啟動戒指的力量傳送到王座之廳的前一個房間。

打開厚重的大門,安茲在雅兒貝德的陪同下往位于內部,以水晶做成的王座方向前進。走著走著,安茲開口問出剛才想問的問題。

「那麼,開始之前,我想先問幾個問題。你說夏提雅背叛,那麼她在背叛時,也在同一個地方的塞巴斯有什麼反應?他沒跟著一起背叛嗎?」

「是的,他並沒有背叛的跡象。」

「那麼,有向塞巴斯打聽相關訊息了嗎?」

「有的,已經打聽完畢。根據塞巴斯表示,他們遇到了強盜。之後聽說夏提雅為了捕捉強盜所以前往對方的巢穴。在這段期間並沒有什麼可疑的情況發生,還口口聲聲地表示會對安茲大人盡忠職守的樣子。」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才讓她萌生反叛之心了。」

「是的……另外,她好像還帶了兩名吸血鬼新娘,不過似乎已經被消滅了。」

「……是嗎。不過那種小嘍羅……不,這就表示發生了足以讓她們消滅的事。那麼,換我大致說明一下,我這邊發生了什麼事吧。」

來到通往王座樓梯的附近,事情便幾乎已經全部講完。不過,最重要的墓地一事還沒說完,所以安茲繼續說了下去。

全部結束後,靜靜聆聽的雅兒貝德點點頒炭示了解。

雖然安茲很想問一下自己的處置是否有不妥之處,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想知道。

安茲望著王座,吟唱出規定的暗語:

「開啟主電源。」

一個有點像控制台,卻又截然不同的半透明視窗在眼前開啟。視窗內以標簽分成好幾頁,頁面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這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內的管理系統。

里面記載著一天所需的管理費用:現在的仆役種類、數量,以及啟動中的各種魔法型陷阱裝置等,設計為同樣可以從這里大致進行管理。在YGGDRASIL的時代,不管在何時何地都能觀看,但安茲透過實驗知道,這套系統在這個世界只能于心髒區的王座之廳運作。

(雖然每次都要來這里有點麻煩……但有戒指可以傳送……所以也不用太過在意吧。)

安茲以熟練的動作,開放里面的NPC標簽頁面。

里面記載的是與公會成員共同創建的NPC名字一覽表。顯示方式從原本的片假名排列順序改成等級高低的排列順序後,安茲從上依序瀏覽名單——目光停留在一個地方,就這樣默默將目光移到雅兒貝德的臉上。

「是的,已經變成這樣了。」

一連串以白色文字顯示的名字中,只有夏提雅·布拉德弗倫的名字變成黑色。

安茲知道這種文字變化所代表的意義,不過——

反覆觀看了兩次、三次,知道自己絕對沒有看錯後,安茲在心中大喊「不可能」。如果只有骨頭的臉還能動的話,現在一定是露出驚愕的表情吧。

「……死亡嗎?」

安茲不死心地詢問雅兒貝德。內心期待著,或許自己在傳送到這世界的時候,系統出現了什麼變化。不過,雅兒貝德說出口的事實卻是無比殘酷。

「死亡的話文字會消失。暫時變成空白,這是代表背叛的意思吧。」

「嗯……是沒錯。」

安茲如此回答雅兒貝德,再次回憶起在YGGDRASIL時,看到的這種文字變化。

雅兒貝德雖然說是背叛,但其實那和系統的意思稍微有點不同。的確,廣義來說或許是類似背叛,但那是受到第三者精神控制後所造成的結果,讓暫時采取敵對行動的NPC名字出現顏色變化。

不可能。

安茲再次在心中如此否定,夏提雅和安茲.樣都是不死者,也就是說她同樣是那種不管正面負面,任何精神作用都會無效化的種族。這樣的夏提雅為什麼會受到精神控制呢。

夏提雅單純地背叛納薩力克還比較可以令人接受,例如,因為一些理由——對自己的待遇感到不滿、外面有人提出更好的條件等緣故才背叛。

如果不是那樣,那就是在傳送到這個異世界時,發生了什麼超越安茲知識的事情所造成。

安茲腦袋里浮現恩弗雷亞的臉。沒錯,如果是像他擁有的那種天生異能(Talent)等未知能力,或許有可能影響不死者的精神吧。

「……會不會是受到這世界的特有聲物、現象所造成的特殊影響呢?」

「不太清楚。但是夏提雅背叛是不爭的事實,建議立刻組成討伐隊。」

這時安茲突然醒悟,剛才迎接安茲回來的仆役,他們的主要任務會不會是討伐夏提雅?回想起來,隊伍里面挑選了許多在納薩力克中也算罕見,具有能夠有效對付不死者的神聖屬性攻擊手段的仆役。

雅兒貝德口氣堅定地繼續說道:

「我想毛遂自薦擔任隊伍的指揮官,如果安茲大人允許,還想任命科塞特斯為副指揮官,也打算挑選馬雷入隊。」

這個選擇,是能將夏提雅確實消滅的完美布陣,可以感受到雅兒貝德是非常認真的。

夏提雅·布拉德弗倫非常強。若單純只以守護者來比較的話,她是除了高康大之外最強的一位。因此如果想要有絕對的把握可以打贏她,就要派遣雅兒貝德挑選的那些成員對付,否則相當困難。

「您意下如何呢?」

「不,這個定論還下得太早。先確認夏提雅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背叛吧。」

「安茲大人果然是宅心仁厚呢。但是不管對方有什麼理由,只要敢與無上至尊為敵,就不必仁慈對待。」

「不是的,雅兒貝德。我並非對夏提雅仁慈,純粹只是不了解她背叛的原因。」

如果這件事也有可能發生在夏提雅以外的人身上,那就必須找出解決辦法才行。若是對待遇方面感到不滿,其他仆役和NPC也可能有同樣問題,必須針對將來可能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情,采取必要的對策。

如果是受到天生異能等能力的強行控制,也必須找出應付方法。

聽到「訊息」告知過去同伴們創造出來的NPC背叛時,他覺得自己這個公會長好像被公會同伴否定了,受到嚴重打擊還差點跪下來。不過,這已經不只是被否定就可了事的問題了。

不是以公會長身分,而是必須以納薩力克地卜人墳墓的絕對統治者身分解決問題才行。現在氣餒還太早,假設——雖然不可能——似延夏捉雅若真的遭到強行控制,那就必須救她才行。

無法在部下遭遇困難時出手相救,還擺出一副了不起嘴臉的上司,根本就是不合格的領導者。

身為統治者的安茲必須保護屬下。

「那麼,夏提雅現在人在何處,有掌握她的下落嗎?」

「非常抱歉,尚未確認。考慮到夏提雅可能會攻擊納薩力克,所以先將她的直屬部下關起來,同時為了加強防禦也已經派遣仆役前往地下一層。」

「是嗎,這樣的話就先試著掌握夏提雅的下落,到你姊姊那兒去吧。」

2

納薩力克地下第五層是以冰河為概念打造出來的極寒地帶。

會讓人產生錯覺,好像從內部發出光芒的藍白冰山,有如墓碑般矗立在無止盡的白色大地上。自籠罩著厚厚云層的天空飄落的白雪,在吹撫過寒冰而含有冰涼水氣的冷風下翩翩起舞。遠方可見的樹冰林被白雪完全覆蓋,宛如隱身在純自披風下的巨人。

安茲的衣服被刺骨寒風吹拂,隨風劇烈飄揚。想起一旁雅兒貝德的穿著,安茲開口發問:

「你不冷嗎?如果有需要可以穿上鎧甲喔,這點時間應該還是有的。」

任何冰系攻擊對安茲都完全無效,不管如何寒冷都不會受凍。不過雅兒貝德不一樣。如果穿戴完整裝備,這點寒氣應該不會造成傷害,但現在的雅兒貝德卻是一身白色禮服。在傳送前雖然問過她,但總覺得她可能只是在硬撐。

不過雅兒貝德卻對如此擔心的安茲溫柔一笑。

「謝謝您的關心。但不要緊的,安茲大人,這點寒氣完全不成問題。」

安茲點頭回應:「這樣啊。」

原本這里會施加冰損傷和動作遲緩的區域效果,但因為啟動的話需要花錢,現在處于解除狀態。這該說是當初的決定帶來的幸運嗎。還是雅兒貝德本身擁有消除冰損傷的魔法道具或特殊技能呢?

基本上,NPC的武裝是由設定的成員所賦予,安茲有自信說得上是了若指掌的只有潘朵拉·亞克特和其他寥寥數人而已。雖然在傳送之後,他姑且大致重新看過所有人的數據。

安茲摒除腦海中浮現的疑問,望著眼前那棟兩層樓的雄偉洋樓。

在這個冰天雪地的寒冷世界中,只有這座建築物散發出異樣的氣氛。宛如故事書里的樓房,充滿童話世界的感覺。

不過,表面卻結著一層冰,給人一種寒冷的不適氛圍。事實上,這座樓房的名字完全沒有童話的感覺。

它的名字叫做冰結牢獄。

所有與納薩力克為敵的人都會被關在這里。

「走吧。」

安茲簡潔地告知一句,推開結滿冰的大門。即使表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大門依然輕易開啟,那是宛如迎接來訪者的開門方式。

打開門的瞬間,竄出一股寒氣。因為牢房內的氣溫比外面的極寒世界還要低。

全身受到寒風吹拂,雅兒貝德這時才發起抖來。看到這一幕的安茲,伸手進入空間,取出一件深紅色的披風,下擺部分是模仿燃燒火焰的圖樣。

「穿著這件披風吧,雅兒貝德。雖然沒有特別強的魔法效果,但要阻擋寒氣已經綽綽有余了。」

「竟然賞賜我這麼貴重的東西!非常感謝!我會把它當做一輩子的寶物。」

安茲並沒有說要送她,但看到雅兒貝德的滿臉笑容,無法繼續說什麼的安茲只能望向大門另一側。

一條甯靜陰暗的通道,一直延伸到牢房內。

「對了,陽光聖典的余黨也是關在這里吧。」

「是的。尼羅斯特應該正嚴密地看守著他們才對。好溫暖,好像被安茲大人抱在懷里一樣……呵呵呵。」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被我這種無肉又無皮的手臂抱住,應該也不會溫暖吧,不過安茲當然不可能說出口。因為他可沒有不識相到這種程度,

將身體披著披風扭來扭去的雅兒貝德身影完全逐出視野,安茲緩緩地邁開步伐。

「你在做什麼,已經沒什麼時間了……這次情況特殊喔。」

「是、是的!」

安茲的常駐技能(Passive Skill)「不死祝福」會讓安茲察覺到潛藏在館內的所有不死者。覺得這樣有些煩的安茲解除特殊技能,無視不死者在覆蓋了一層藍白寒冰的走廊上移動。如果沒有事先采取移動阻礙的對策,或許會在完全結冰的走廊上跌倒吧。

「……安茲大人,要呼喚尼羅斯特過來嗎?竟然沒有來帶路,讓納薩力克的最高統治者獨自前往……」

「不用了。雖然也不是壞事,但那家伙的話有點多。現在有急需解決的事情要辦,我希望盡量避免浪費時間。」

「遵命,那麼等這件事結束後,我會好好告誡尼羅斯特,要他不要廢話太多。」

「不不,也不用那樣,我並沒有覺得那麼不舒服。」

「可是……」

看到身旁的雅兒貝德皺起眉頭,安茲讓不會動的臉浮現苦笑。身為主人,覺得屬下能替主人著想是很好,但這麼一來,搞不好可能會導致屬下以後都不敢發牢騷了呢。

「沒關系。我愛你們所有人,不管是你們的優點或缺點都一樣,因為你們都是過去同伴創造出來的。看到如此用心設計的部分而感到不快,那才是我的不對呢。」

沒錯,如果夏提雅是根據設定才背叛,那就必須原諒。因為她只是遵從了創造者佩羅羅奇諾的意志吧。不過他並非那種會在公會內埋下不和種子的人。這讓安茲感到一頭霧水,因為他是那種愛開玩笑,不喜歡破壞同伴間情感的男人。

(這麼說來,果然還是外在的原因嗎?因為那種文字的顯示方式,代表是受到了精神控制……不過也無法完全否定未能確認的部分,或是因為來到這個世界後設定出現變化的情況,我也沒有完全將NPC的性格設定全都牢記在心。而且NPC的性格設定,有些部分似乎和身為創造者的公會成員類似……我想應該沒有人可以將性格全都憑空設定,所以可能就是這樣吧。這麼說來,夏提雅……會不會是在設定上,被設下了什麼類似限時炸彈的機關?因為她的創造者喜歡H Game,所以在她身上輸入了什麼攻略事件之類的……哇啊,很有可能。)

安茲無力地歎了一口氣,這時候才終于察覺到身旁女子出現的異常變化。

她雖然只是看著正前方默默行走,但和剛才不同,並沒有隨著安茲的步伐行走。而且雖然面朝前方,但並非看著前面,只是將眼神固定在一個點而已。

安茲發現雅兒貝德口中念念有詞後,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只是不斷說著這句話,像是壞掉的音盤播放器一樣。

「……喂,雅兒貝德,我說的是愛你們所有人,所有人喔?」

雅兒貝德動作怪異地轉過頭來。

「不、不過,也就是說,這也包括愛我吧!」

「唔……也是啦。」

「咕呼!」

雅兒貝德雙腳並攏,可愛且輕盈地跳了起來——撞進天花板。

擁有超凡的身體能力就是這麼回事吧。

砰!不對,應該是轟隆吧。天花板發出一道驚人的巨響,讓人知道那股沖擊有多大。聽到如同炸彈爆炸的聲音,地板和天花板慢慢出現非實體魔物的半透明模樣。

這些是潛藏在這問牢房中,剛才被安茲的特殊技能偵測到的不死者。

「喔,你們可以退下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安茲的眼前是高興到快要哼起歌的雅兒貝德。雖然撞進了天花板,但她的種族特殊技能可以減輕損傷,所以似乎根本不會痛。

各種不死者恭敬地一鞠躬後,再度消失身影,回到預防敵人進攻的崗位。

「……雅兒貝德,差不多要到你姊姊的房間了。准備好了嗎?」

原本還非常開心的雅兒貝德,表情瞬間嚴肅起來。

「遵命,那麼我要取出人偶了。」

「嗯,拿給我吧。」

雅兒貝德把手仲向牆壁,一只白色的透明手臂伸出牆壁,將一個人偶放在雅兒貝德的手上。那是一個嬰兒人偶,大小也和嬰兒差不多。

安茲接下人偶,目不轉睛地盯著瞧。

「真的很惡心呢。」

那是模仿嬰兒的誇張造型,就像將丘比特的人偶完全扭曲,尤其是那雙骨碌碌的大眼睛特別惡心。安茲皺起不存在的眉毛,將目光望向通道的盡頭。那兒有著以門為中心繪制的一幅巨大壁畫。

是媽媽和嬰兒吧。那是一幅慈母抱著嬰兒的畫。

如果只是這樣應該會是相當美麗的一幅畫吧。不過可能是年代久遠,粉刷的地方有些脫落,變成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尤其幾乎已經看不到嬰兒的樣子,只留下類似殘骸的東西。

安茲推開門。

門扉無聲無息地滑開——傳來嬰兒的哭泣聲。

並非一道、兩道,也非回響的聲音。

那是由數十、數百道的哭泣聲合而為一後,傳到安茲他們的耳里。不過,房間內並沒有看到任何嬰兒。

雖然看不見,不過確實存在。

在沒有擺放任何家具,空蕩蕩的房間中央有一個搖籃,有個女人輕輕搖著搖籃。

即使安茲他們進入房間,穿著黑色喪服的女人依然默默不語,只是自顧自地搖著搖籃。看不到她的臉,因為她的臉被黑色長發完全蓋住。

平常如果有NPC看到無上至尊(安茲),依然不予理會,雅兒貝德一定會大聲斥責。不過,她卻什麼話都沒說。安茲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因為雅兒貝德稍微戒備的身形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差不多要開始了嗎?」

「應該是的,請留意。」

彷佛是以兩人的對話為信號,女子的動作像是凍結般一動也不動。接著慢慢將手伸進搖籃,輕輕取出里面的嬰兒。不,那並非真的嬰兒,是嬰兒人偶。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她用力搖晃然後丟出去,被用盡全力丟出去的人偶撞上牆壁,四分五裂地飛散。

「我的小孩、我的小孩、我的小孩、我的小孩——!」

女子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以這個聲音為信號,地板和牆壁上的哭泣聲變得愈來愈大,聲音來源終于現身,如同半透明嬰兒的肉團從中滑了出來。

「翠玉錄桑居然在這種地方配置了這麼多魔物喔……到底花了多少錢啊。」

這個類似嬰兒的蠕動肉團是接近二十級的魔物,名叫腐肉赤子(Carrion Baby)。

在YGGDRASIL這款游戲中,只要使用游戲中的貨幣或是付費,就可以將非自動冒出的魔物配置在迷宮內。不過,被消滅之後無法複活,對玩家來說比較像是奢侈品,若非重視角色扮演性的玩家是不會配置這種魔物的。

在這里配置了這麼多非自動冒出的腐肉赤子——即使等級很低,也可以一窺翠玉錄這個人有多講究。

正當安茲感到佩服時,女子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把大剪刀,緊緊握在手中。銳利的眼神從那一頭亂發中,瞪向安茲他們。

「你們、你們、你們、你們,搶走了、搶走了、搶走了、搶走了,我的小孩、我的小孩、我的小孩、我的小孩——!」

「……真的是你的姊姊。和你很像呢。」

「咦?是、是嗎?」

似乎認為安茲他們的悠哉對話是惡意舉動,女子帶著殺氣化為疾風朝向安茲奔馳而去。只跨出數步就讓彼此的距離縮短到零,身穿黑色喪服的女子以如此異常大步的奔跑方式沖過來。

女子向安茲奮力刺出手中的剪刀——

「你的孩子在這里。」

——安茲將人偶遞給女子後,女子的動作像按下停止按鈕般立刻凍結。接著收起剪刀,慢慢收下人偶。

「乖乖乖!」

她滿懷慈愛地抱住自己親愛的孩子,彷佛永遠不會放開。接著小心翼翼地將嬰兒放回搖籃,然後將長發覆蓋的臉轉向安茲他們:

「飛鼠大人,還有我可愛的妹妹,別來無恙?」

「好久不見了呢,妮古蕾德。你似乎也……別來無恙,我也深感歡喜。」

在這一連串的過程中,安茲能夠不慌不忙地冷靜應對,是因為在之前的游戲中已經目睹過這個瘋狂的場面。

(那時候可是嚇到尖叫呢。)

公會同伴說創建了新的角色,找他和其他公會同伴去看,結果大家一起發出尖叫,聯手全力攻擊妮古蕾德的情景,如今已是令人懷念的回憶。

「姊姊,好久不見。」

沒錯,這位妮古蕾德正是雅兒貝德的姊姊。同時也和雅兒貝德一樣都是由翠玉錄這位玩家創建的NPC。

如果說雅兒貝德是強烈地表現出他所喜愛的落差萌那一面,那麼妮古蕾德就是將翠玉錄這位玩家喜愛恐怖電影的另一面強烈體現出來的角色。

(雖然完全不是壞人,不過卻是一位個性強烈的人呢。)

平常說話時,他就是一位條理分明的人,但談論得愈深入,他的強烈性格便會表現出來。回想著過去的公會成員時,妮古蕾德將完全遮住臉的長發從中撥開,露出廬山真面目。

她可能是覺得遮著臉有點失禮吧,但安茲倒是希望她能保持原狀。

她的臉真的相當詭異,沒有皮膚,是一張肌肉外露的臉。

沒有嘴唇只有像珍珠般美麗的牙齒,沒有眼皮只有閃閃發亮的眼睛,單看牙齒或眼睛都相當美,但整體看起來卻只會覺得惡心。

像會在恐怖電影中出現的丑臉又可怕地扭曲起來。因為沒有皮膚有點難以判斷,不過她和安茲不同,臉上還有肌肉,因此可以推測出來那應該是在笑。

「那麼飛鼠大人,有什麼事——」

「——啊,抱歉。那時候你沒有到王座之廳所以不知道,我現在不叫飛鼠,已經改叫安茲·烏爾·恭了。今後叫我安茲。」

聽到一道倒吸一口氣的驚呼聲,接著妮古蕾德慢慢抬起頭:

「遵命,安茲大人。」

「那麼妮古蕾德,我來這里是想請你幫忙,可以以你的能力助我一臂之力嗎?」

「我的能力嗎?是生物方面呢?還是無生物方面呢?」

「……姑且算是生物……應該是生物吧……跟你講明吧,目標是夏提雅·布拉德弗倫。」

「樓層守護者?……失禮了。如果是安茲大人的命令,屬下立刻行動。」

雖然發出充滿疑惑的聲音,但妮古蕾德還是立刻答應要求。

「拜托你了,姊姊。」

有些耍寶地立起拇指,回答雅兒貝德的拜托後,妮古蕾德開始發動數種魔法。種類相當豐富,安茲想起那些魔法很多都是之前才剛聽過。昨晚讓娜貝拉爾施展的各種魔法。

妮古蕾德是魔法吟唱者,在納薩力克內也是幾乎位居最高階的高等NPC。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她的職業結構都是專門用來收集情報的調查系類型。所以安茲才會來這里請她幫忙尋找夏提雅。

以符合本身能力的速度,妮古蕾德很快地便報告結果。

「找到了。」

「叫出『水晶螢幕』(Crystal monitor)。」

再次發動魔法後,浮現出來的水晶螢幕上出現一個類似森林廣場的地方,有個身穿鎧甲的人站在樹林中。

安茲贊賞了一句。

「厲害,以定點方式捕捉到目標,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特化型魔法吟——」

感歎的稱贊隨著影像變得更鮮明後,就此消失。

浮現在螢幕中的人,身穿染滿鮮血般的深紅色全身鎧,只有臉部位置開了一個大洞的頭盔像個天鵝頭,左右突出兩根類似鳥類的羽毛。胸部至肩膀掛著翅膀造型的裝飾,下半身則是一件鮮紅的裙子。

一只手握著一把奇形怪狀的巨大長槍,類似上理化課時會用到的滴管。

這是在信仰系魔法吟唱者中,擁有特化戰斗能力的女武神這個職業的夏提雅·布拉德弗倫,進入完全戰斗狀態的模樣。

「滴管長槍!是佩羅羅奇諾大人送給夏提雅的神器級魔法道具!」

雅兒貝德看到夏提雅的武器後,發出驚愕的聲音。

安茲擁有的神器級道具,數量多到可以穿戴到全身可裝備道具的每個地方。但這不代表那些道具可以輕易制造出來。

YGGDRASIL的魔法道具是埋入電腦數據水晶制作出來的,但魔物掉落的電腦數據水晶性能參差不齊,若是要制作神器級道具,必須有好幾個被稱作「極稀有掉落物」的電腦數據水晶才行。不僅如此,若是要將這些電腦數據水晶埋入容器——例如劍之類的武器——還必須是那種以超稀有金屬打造出來的武器才行。

因此,即使到達一百級,連一個神器級道具都沒有的玩家也不算少數。

即使是前十大公會的安茲·烏爾·恭公會成員,也沒有連NPC的武裝都湊齊神器級道具,頂多只讓他們持有一兩個而已。

而夏提雅·布拉德弗倫持有的神器級道具小是滴管長槍。

名稱聽起來有點蠢,但能力卻是極為惡毒。有些電腦數據水晶可以吸收一定比例的損傷量,回複裝備者的體力,而滴管長槍更是強化此一能力的個中翹楚。

「……立刻動身吧。」

「咦?啊,請等一下!夏提雅既然已經穿起全副武裝,可以想見到時候絕對會一觸即發,必須挑選一些保護大人的護衛才行。」

「沒有那種時間了,若是交涉失敗,只要立刻撤退——」

『安茲大人,打擾了。』

一道女子的聲音在腦中響起,那是留在耶·蘭提爾的娜貝拉爾的聲音。

這個絕差時間點的唐突呼喚,讓安茲稍微火大。

「怎麼了,娜貝拉爾?現在——」

我正在忙,想要如此說的安茲把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因為他想起昨晚也是打斷了安特瑪的「訊息」。雖然覺得當時是不得已,但若是當時能立刻行動,或許狀況會與現在不同。因為也可以把解救恩弗雷亞的工作交給娜貝拉爾處理。

些許的後侮讓安茲回複冷靜。

NPC把安茲當作絕對至尊。因此即使是錯誤的判斷,還是很容易把安茲的話當作第一優先。正因為如此,安茲才必須保持冷靜,盡可能小心謹慎地行動,避免發生失誤。

(對我這種普通人來說,這還真是無理的要求呢……)

嘲笑自己漏洞百出的判斷力,苦笑地認為那實在是不可能的安茲,感受到「訊息」中的娜貝拉爾,散發著下屬等候主人差遣的氛圍,像是被雷打到般全身一震。

(我在想什麼啊?我可是安茲·烏爾·恭,納薩力克的統治者,以大家的的總稱為己名之人。沒錯,我不是鈴木悟。不可能?不對,既然要自稱這個名字,就必須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不,沒事。怎麼了?你有緊急狀況才用『訊息』聯絡我吧?」

『是,其實是冒險者工會的人在找安茲大人。』

「……如果是昨晚的事就請他們等一下……不,不對。應該是其他事情吧?」

『是!大人果然明察秋毫。』

娜貝拉爾在這時候含糊其詞,以沉默表示迷惘。不久,她似乎已經在心中找到結論,再次開口:

『其實,除了之前的那件事之外又發生一個問題。就是……關于吸血鬼的事件。』

「什麼?你說吸血鬼?」

安茲將目光轉向出現在「水晶螢幕」上,日曲依然站得直挺挺的夏提雅。

「關于那個吸血鬼,對方有提到些什麼嗎?例如說銀發,或是身穿深紅鎧甲之類的。」

『沒有,很遺憾,來找大人的人只不過是個跑腿的。對方只說詳情會在工會說明,希望大人能盡早過去。聽說已經有好幾支冒險者隊伍都到了……工會使者正在附近,該如何向他轉達呢?』

安茲閉上眼睛,當然沒有眼球,只是眼窩中的燈火消失罷了。

「關于娜貝拉爾傳來這樣的『訊息』,你怎麼看,雅兒貝德?」

說明完畢後,雅兒貝德低下眼神,數秒後再次看向安茲。

「在情報不足的現況下,不管選擇哪一方都各自有優缺點。只能任憑安茲大人您的個人喜好來選擇吧。我個人認為,可以不用理會那些人類也無所謂。」

安茲對雅兒貝德表達感謝後,陷入深思。

如果以夏提雅為優先考量,發展到最惡劣狀況的場合。

若以工會為優先考量的話,夏提雅的現況又會出現怎樣的轉變呢。

往壞處想的話,感覺不管如何都會演變為最壞的事態。

這時候如果有同伴在場,就可以采用多數決立刻做出決定吧。但現在同伴並不在。身為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托管者,以如此重要的名字自稱,自己必須決定。

經過一番猶豫後,安茲做出結論,

「雅兒貝德,派人去監視夏提雅。我去一趟耶·蘭提爾的工會。等這件事結束後,帶我去找夏提雅。」

「遵命。」

「你有聽到了吧,娜貝拉爾。」

『遵命。那麼屬下就告訴使者,您將會前往。』

「啊啊,跟他這樣說吧。那麼雅兒貝德,不好意思,我要前往工會。」

「明白了,我這就遵照剛才的指示,派遣幾名仆役出去。」

「麻煩了。還有我會把戒指交給由莉,之後就麻煩你回收了。」

其實還有東西想要交給圖書館長,不過覺得已經沒有那種時間的安茲,立刻發動戒指的能力進行傳送。

房間里留下姊妹兩人,氣氛變得輕松起來。像是在等待這個時機般,妮古蕾德那沒有眼皮的眼睛,發出好奇的眼神。

「怎麼了?夏提雅發生什麼事了?」

「嗯,她好像造反了。」

「……無法置信……這怎麼可能……真的嗎?」

「我也無法置信,不過結論就是這樣。」

「那麼快點把她解決掉不就得了。但是看樣子,安茲大人似乎不希望那樣?」

「是啊。因為安茲大人非常仁慈……不,應該是判斷還沒調查夏提雅為什麼背叛就殺了她,或許會造成重大失誤吧。安茲大人應該會那麼認為才對。」

哦——,妮古蕾德發出一道不知道是同意還是否定的微妙語氣。

「知道了,在你派仆役前往監視夏提雅之前,我就先暫時從這里進行魔法監視。」

「麻煩你了,姊姊。」

認為話已經說完,正打算解放戒指的能力時,雅兒貝德察覺姊姊好像有什麼話想說。正經時候的姊姊是那種會把想說的事情好好說出來的類型,會讓姊姊如此欲言又止的理由只有一個。

雖然不想問,但考慮到話題萬一不是之前那件事,即使不願意也必須開口發問。

「怎麼了,姊姊?」

「……因為我不被允許離開這座冰結牢獄,所以不清楚外面的情況,那個絲比尼兒現在還好嗎?」

……果然是這樣。

雅兒貝德在心里如此想,後悔開口發問,但還是不動聲色地配合這個話題說道:

「姊姊,你對那女孩這麼稱呼……」

「我非常討厭那女孩,即使我們都是翠玉錄大人創造出來的角色……不,絲比尼兒被創造出來的方式,根本和我們不一樣。她絕對不是那種可以讓人敞開心胸的對象。」

「沒有那回事啊,姊姊。她很可愛啊。」

「在我看來,只會覺得你是被她蒙騙而已。絲比尼兒她絕對會對納薩力克帶來巨大的災害,我可以跟你打賭。」

「……關于這個觀點,我們是處于永遠的平行線呢,我相信那女孩絕對不會成為禍害。」

「是嗎,如果身為——守護者總管的你這麼決定,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以守護者總管的身分將我的顧慮牢牢記住。」

「知道了,我會將姊姊的顧慮牢牢記住。」

忍住想要歎息的情緒,雅兒貝德傳送到他處。

不過,平常只是一笑置之的事情,今天卻像是一根尖刺刺入心中。

無上至尊創造出來的人物,全都是赤膽忠心,她是這樣認為的,但夏提雅還是造反了。那麼其他人也有可能背叛吧。

說不定,妹妹也有背叛的可能——

她無法將這種想法完全抹去。不過對雅兒貝德來說,這絕非一件壞事。

雅兒貝德在傳送的地點,帶著恍惚的迷蒙眼神。

「安茲大人,我愛的人,我是您的忠犬,您的奴隸。」

她向不在此處的男人表達心意。

「即使納薩力克的所有人都造反,我都會站在您的那一邊。」

3

「來來來,飛飛先生,請找空位坐下。」

房間內有六名男子,其中三位是全副武裝的剽悍男子,另一位雖然也是雄壯威武卻沒有任何武裝的男子,站起來向安茲如此招呼。還有一位身穿長袍感覺有些神經質的消瘦男子,最後是位于房間最里面的肥胖男子。

安茲在所有人的注視中坐下後,站著的男子立刻再度開口:

「就讓我先自我介紹吧。我是在這個城鎮擔任冒險者工會會長的布爾敦·艾恩紮克。」

是位看起來相當精悍的壯年男子。

散發出身經百戰的強者氛圍,應該沒有人會懷疑他是一位優秀的戰士吧。

「這位是市長帕納索雷·葛爾傑·帝·雷天麥亞先生。」

安茲輕輕點頭後,帕納索雷便稍微揮了揮手回應。

肥胖——不,老實說根本是全身肥肉。腹部有著一團臃腫的肥油,連下巴也長滿過度的肥肉。因為長滿肥肉,臉上看起來根本就是不起眼的肥胖型斗牛犬。

頭頂的頭發已經稀薄到可以反光,剩余的頭發也已經變白。

「飛飛先生,請多指教。」

不知道是不是鼻塞,說話時常會冒出噗咿聲。安茲再次向肥豬般的男子點頭示意。

「這位是耶·蘭提爾魔法師工會會長提歐·拉克希爾。」

感覺有點神經質,非常消瘦,像竹竿一樣纖細的男子向安茲點了點頭。

「而他們三人和你一樣是受我們之邀前來,都是耶·蘭提爾引以為傲的冒險者小隊。由右至左依序是『克拉爾格拉』的代表伊格法爾吉先生、『天狼』的代表。佩洛提先生和『虹』的代表摩克納克先生。」

被介紹的這三人,和脖子上掛的金屬牌顏色——秘銀色——相得益彰,站姿威風凜凜,甚至令人有強而有力的感覺。身上穿的裝備品雖然對安茲來說像是廢物,但和這城鎮遇到的冒險者相比卻好很多。

每個人的眼神都帶著不同的情感,但其中的共同情緒應該是好奇心吧。

其中一人——克拉爾格拉冒險者小隊的代表伊格法爾吉,目光銳利地瞪著坐在椅子上的安茲,冷冷問道:

「在此之前,有件事想先請教一下,艾恩紮克工會會長。我沒有聽過飛飛這個名字,既然是秘銀等級,他應該曾經有過什麼豐功偉業吧?」

雖然語氣中帶有一點敵意,不過,似乎完全不在意的艾恩紮克,開朗地回應:

「他的豐功偉業是收服了森林賢王,昨晚還三兩下就解決了發生在墓地的事件喔。」

「墓地的事件?」

和一頭霧水的伊格法爾吉不同,「虹」這個冒險者小隊的代表摩克納克發出一聲驚呼。

「莫非是出現大量不死者的那個事件?」

「噗咿——你的消息還真靈通呢。因為收到相當麻煩的消息,所以已經下達指示,要求底下盡量不要泄漏才對,你是從哪聽到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鼻塞的緣故,對話時也常會聽到噗咿這個走調的聲音。而且可能是因為用嘴巴呼吸,他的語氣幾乎沒有抑揚頓挫。感覺有點奇怪,像是在逐字念劇本一樣。

「抱歉,市長。我也是稍微聽說而已,實在很難回答是從哪里聽來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詳情為何。」

兩人的目光相交,相視一笑。摩克納克是假笑,市長則是苦笑。

「噗咿——聽起來就像在說謊,不過算了。知道不死者這件消息的人應該很多吧。噗咿——抱歉,不小心插了一下嘴。」

「不要緊的,市長。因此工會就結果判斷,認為飛飛先生是符合秘銀等級的冒險者。」

「只有這一件嗎?只解決了一個事件?依序曆經升級試驗的冒險者,應該會不滿吧?」

剛才對艾恩紮克還維持的禮貌已不見蹤影,伊格法爾吉露出明顯的敵意,這時旁邊又冒出一道冷言冷語。

「哼,工會會長,老實說我也和他一樣,對飛飛先生的秘銀等級感到不滿。」

從旁插嘴的是魔法師工會會長——拉克希爾。他臉上露出嘲諷的表情,不過安茲明白那表情並非針對自己,而是針對伊格法爾吉。可是當事者似乎沒有看懂,伊格法爾吉對拉克希爾露出友善的微笑。

「魔法師工會會長似乎和我是英雄所見略同呢。」

「呵、呵呵。」

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拉克希爾的薄唇彎得更薄了。那表情絕非善意的表現,因為他的眼神中清楚呈現輕蔑之色。

「是嗎?我倒覺得你和我的看法是天差地別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真是的,別吵了,伊格法爾吉先生。工會還有人認為,飛飛先生是完成山銅等級的偉業喔。」

「啥!」

伊格法爾吉的臉上像是在說那怎麼可能。

看見那副表情,拉克希爾笑到整張臉扭曲起來。

「飛飛先生只憑兩人——不,連同森林賢王共三人就突破了數千只的不死者,當場打倒正在進行邪惡儀式的人物。」

「——那種小事,只要擅長秘密行動就辦得到!」

拉克希爾有些裝模作樣,唉地歎了一口氣:

「你說的確實沒錯。我也認為只是那樣的話,飛飛先生還不能算是山銅等級吧。不過一具不死者的骸骨,說明了飛飛先生的實力。」

拉克希爾把話說到這里後,帶著嚴肅的眼神望向身穿漆黑鎧甲的安茲。

「……骨龍(Skeletal Dragon)的骸骨,飛飛先生殺死了具有絕對魔法防禦的可怕不死者。」

「這、這個嘛!骨、骨龍確實很強!不過只要是秘銀等級的冒險者還是能夠打——」

「——能同時打倒兩只嗎?」

「什麼!」

驚呼的聲音不只來自伊格法爾吉,其他兩位冒險者也驚呼出聲。接著兩人望向安茲的視線出現了微妙變化,彷佛想是要調查湖水深度的調查員。

「留在現場的是兩只骨龍殘骸。你們隊伍能夠在短時間內突破數千只不死者,消滅兩只骨龍,殺死企圖引發未知現象的首謀嗎?在前往墓地的冒險者中,還有人目睹了扭曲靈魂的死靈(Wraith)等強大不死者。你們能夠攻陷那樣的險地嗎?」

伊格法爾吉無言地咬緊嘴唇。

「再問你們一個問題吧。飛飛先生的隊伍聽說除了飛飛先生之外只有一位女性。那位女子是魔法吟唱者,對付具有絕對魔法抗性的骨龍,只能說相當無能為力。在這樣的情況下,若你們同樣只有兩人……不,連同森林賢王只有三人的話,能夠完成那樣的豐功偉業嗎?」

拉克希爾對安茲恭敬地鞠了一個躬:

「在下謹代表城鎮的一份子,向安茲先生表達感謝之意。如果您沒有迅速出手,不知道有多少生命會因此犧牲,雖然謹代表個人表示感謝,但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只要吩咐一聲,在下都會盡可能協助。」

「您過獎了,魔法師工會會長。我只是接受巴雷亞雷小兄弟的委托,解決了問題而已。」

「呵呵呵呵……」

拉克希爾笑了出來,笑聲中充滿佩服之意。

「您果然可以稱得上山銅……不對,可以稱得上精鋼級了。以這麼少的人數完成如此偉業,竟然還如此謙卑,甚至說得像是家常便飯一樣。聽說您的同伴能夠使用的魔法到達第三位階……應該不是真的吧?」

「很高興您的贊美……但是,我不想隨便展示本領。」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

安茲和拉克希爾兩人談笑風聲,這個態度讓伊格法爾吉面紅耳赤,大聲吼叫起來:

「我們只要動員所有人,還是一樣能夠解決問題!說起來,隊員人數那麼少是他的問題吧!只是因為品格有問題,才召集不了什麼隊員吧!」

室內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像是為了降溫,一道噗咿的走調聲音響起。

「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這次眾集各位到此,可不是為了讓大家來吵架的喔?」

聽到最後發出的噗咿聲,伊格法爾吉泄了氣般地坐下來。不過還是帶著充滿怒火的眼神瞪著安茲。兩位工會會長對這副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能明白兩位看重實力的心情,但這次的主題並不在此喔,還是快點把問題解決比較好吧。」

「市長,感謝您。」

「嗯?雖然不知道你要謝我什麼,不過還是請你們繼續說下去吧。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的。若是當時能立刻報告就好了……」

「別在意,我當時也忙于處理和史托羅諾夫先生有關的事情。」

又冒出一道走調的噗咿聲。

「那麼,進入正題——」

「在那之前,至少要有點最基本的禮儀,應該脫下頭盔吧?」

帶著如此諷刺的語氣,伊格法爾吉又再次插嘴,即使言之有理,還是讓人覺得有點火大,其他冒險者也都幾乎皺起眉頭。

「沒關系,這次他說得很正確。我的確有失禮數。」

不過當事人安茲卻異常冷靜地脫下頭盔,露出以魔法偽裝出來的臉。相貌平凡,並不是什麼美男子。

「因為我來自國外,為了不想招惹麻煩,才會戴著頭盔。請原諒我的無禮。」

「吆,是外國人喔。」

「給我節制點,伊格法爾吉。保護人類不受魔物侵犯的冒險者沒有國境之分。你這樣對工會創立以來的不成文規定出言抱怨,真讓同樣身為冒險者的我感到羞恥。」

一道斥責再次插嘴的伊格法爾古的聲音響起,知道這是在場所有人的意思後,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住嘴。

「……因為就像這樣,光是來自國外就會經常受到有色眼光對待。」

安茲的這句話讓幾個人的臉上露出苦笑。伊格法爾吉的臉上已經氣到一陣青一陣白,但安茲再次戴起頭盔時,已經沒有人再抱怨了。

「那麼,希望不要再節外生枝了,我想立刻進入正題。」

「都是因為有人遲到,以致于到現在還沒聽到內容。」

「關于這點真是抱歉,還請見諒。」

安茲低下頭來真心道歉。安茲在身為上班族的時候也曾有過類似經驗,被上司說全員到齊後才能開始進行會議,因此只能壓抑著想要回家的那種心情。他真的很能體會。

帶著這種心情坦率道歉的表現,和不斷冷嘲熱諷的伊格法爾吉形成強烈對比,讓安茲看起來更加高尚。一道感歎的聲音響起,讓伊格法爾吉的臉變得更加難看,因為他理解到自己的評價不知道已經變得多低了。

不過,還有一個人比伊格法爾吉還要生氣。

「……夠了沒有啊,如果再繼續插嘴,就給我滾出去。」

那個人當然是艾恩紮克。眼睛充滿明顯的怒火,完全沒有半點剛才的穩重口氣,瞪視的對象當然是伊格法爾吉。

伊格法爾吉輕輕低頭行禮表示抱歉。

看見對方如此坦率的舉動,安茲感到疑惑。如果從他剛才對自己的敵意來看,這時候即使表現出類似國中生反抗父母的態度也不奇怪。那麼,為什麼他會在這種時候退縮呢。

經過短暫思考後,安茲得到一個假設的結論。

在這個聚集了秘銀級冒險者的場所,一個人如果被趕走,那麼他會招來怎樣的批評呢。即使與事實有所出入,但還是有可能會被認為是因為毫無價值才被趕走。這麼一來,他在冒險者內的地位將會一落千丈,這就是他閉嘴的緣故吧。

「先簡單報告一下,約在兩天前的晚上,在耶·蘭提爾近郊街道巡邏的冒險者遇到吸血鬼,其中有五名冒險者遭到吸血鬼殺害。這次召集大家到此就是為了那個吸血鬼的事。」

繼續聽完吸血鬼的外表說明後,安茲的期望輕易地遭到粉碎。

根據劫後余生的冒險者描違,雖然因為太過害怕,只隱約記住吸血鬼的服裝、發色等外觀,但卻留下「銀發大口」的強烈印象。

即使只記得模糊的外表,但只要認識夏擬雅的人聽到,很快就能聯想到是她。看來在安茲心中,已經可以確定吸血鬼是誰了。

(真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才演變成這種情況,但是若不竄改那些殘存者的記憶,恐怕有些不妙,找到機會就來執行吧。)

當安茲皺起幻影眉毛的期間,談論還是不斷持續進行著。

「原來如此。我也不太清楚這件事,不過為我一個人說明也太占用大家時間,所以再找機會說給我聽,我有問題的話再問你們吧。」

「了解。那麼各位,有沒有什麼問題?」

「所謂的近郊是在哪一帶?」

「從都市北門前進,走路約三小時的地方,那附近有一片很大的森林,就在那座森林里面。」

「那些冒險者是什麼等級?」

「鐵牌等級。」

「……想請教一下,只為了吸血鬼就召集這麼多冒險者過來嗎?是打算采用競標的方式嗎?」

「就是說啊。吸血鬼的話,白金等級的冒險者就足以對付了吧?我完全搞不懂為何要召集這麼多的秘銀級冒險者過來。」

「原因很簡單啊,因為那個吸血鬼很強。」

拉克希爾插嘴回答,每個人都露出訝異的眼神看向拉克希爾。

「很強的吸血鬼……?」

「你的意思莫非想說,對方是高階吸血鬼……出現在十三英雄譚里那位著名的吸血鬼王侯『滅國』嗎?」

「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那位吸血鬼王侯,不過冒險者遇到那吸血鬼時,對方使用了第三位階魔法『創造不死者』。這代表什麼意思,應該不需要向你們這些冒險者說明了吧?」

無話可說。不只如此,他們僵硬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唔——我完全不懂是什麼意思,可以告訴我嗎?」

「真是抱歉,市長先生。」

「能夠使用那種領域的魔法,如果單純評價,可以把對方看成是具有白金等級的能力吧。」

大概理解此一解釋的帕納索雷皺起眉頭。

「也就是說……我不用這種方式說話了。」

帕納索雷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光是這樣給人的感覺就為之一變。從剛才懶豬般的怠惰表情變成猙獰的野豬表情。不,這才是帕納索雷真正的面貌吧。

「也就是說,魔法師工會會長你的意思就是如此羅。足以和白金級小隊匹敵的魔物,擁有白金級的能力。」

「您說的沒錯。」

「單純來判斷的話就是強上加強的意思嘴?」

「可以這麼認為沒錯。」

「如果以軍隊來說的話,相常于怎樣的程度?」

「軍隊嗎……這個問題有點難呢。」

拉克希爾有些傷腦筋,接著再度開口。

「這只是我個人的約略想法,先把話說在前頭,這個想法並非絕對。如果把對方當成軍隊來評估的話,不死者不會疲勞也不需飲食……勉強來說應該相當于萬人左右的軍隊吧。」

「你說什麼!」

這個結論讓帕納索雷發出驚愕表情,像是要征求意見般環顧其他冒險者。除了安茲外,其他人都點頭同意魔法師工會會長的說法。

艾恩紮克開口表示「我來接續提歐的話——」,像是接下拉克希爾的棒子一樣開始繼續說道:

「一般認為白金等級以上的冒險者,大約占該國冒險者的百分之二十左右。王國內的冒險者大約有三千人左右,因此在王國全土超過八百萬的人口中,白金級以上的冒險者只有六百人左右。可以理解嗎?白金級以上的冒險者就是這麼少。」

「這樣啊。雖然不想理解,但我已經理解了。那麼,針對這樣的狀況,想要問一下你們這些冒險者。你們有自信能夠前往討伐嗎?如果沒辦法……這個嘛,去請戰士長葛傑夫先生幫忙如何?」

葛傑夫·史托羅諾夫——王國的最強戰士,超過精鋼等級的冒險者,可以稱為王國最後王牌的人物。

不過,艾恩紮克卻立刻出言否定。

「的確,或許沒有戰士能夠戰勝史托羅諾夫先生。不過,比他更弱的冒險者小隊和史托羅諾夫先生對戰的情況,獲勝的一方絕對會是冒險者小隊。因為冒險者小隊具有各種攻守方法——以史托羅諾夫先生為例的話,冒險小隊可以使用的魔法和武技是史托羅諾夫先生的四倍。對付具有特殊能力的魔物時,老實說這樣的差別可說相當巨大。」

「唔……」

「上上之策是召集精鋼級和山銅級的冒險者吧。在此之前,先讓我們這里這些城鎮最強冒險者,建立防衛網以阻止吸血鬼入侵。」

「這個方法會不會太被動了?」

「考慮到最壞的發展,這應該是上上之策。對方可是一個人便足以匹敵整支軍隊喔?」

「足以和龐大兵力對抗的力量,會突然出現在各種場所的恐怖……實在不願想像。」

如果是萬人的軍隊,可以從行軍形跡輕易發脫對方位于何處,而且為了維持這樣的軍隊,也必須准備適當的大量糧食,這樣就很難進行長期作戰。

可是,如果這是個人的情況,又會變得如何呢?而且還是那種能夠使用「隱形」等各種魔法,擅長秘密行動的個人。

「不過,關于工會會長的意見,以我身為冒險者的身分來說,要建立防衛網是很難的一件事。因為為了配合彼此的行動,需要長期訓練才行……」

「不需那樣,只要能夠共同作戰即可,各位覺得這樣如何?」

冒險者立刻反對市長提出的意見。

「應該辦不到吧。想要有默契地行動,就必須擬定綿密的作戰計劃才行,但計劃愈是綿密,發生意料外的情況時愈是容易出錯。如果是那樣,倒不如別合作各自戰斗還比較好。說起來,為什麼那個吸血鬼會出現在那種地方?工會方面調查到什麼程度?」

「關于這方面,因為對方是強大的吸血鬼,工會也還沒辦法查到非常詳細。正想要組成調查小組時就發生昨晚那件事,將人力分散到那里去了。」

「……原來如此,擔心這兩個事件有關聯嗎?」

「正是如此。」

「墓地那件事飛飛先生不是解決了?有從首謀者的遺體和遺物上,調查到像是兩者之間關聯性的線索嗎?」

這個問題讓現場陷入短暫的沉默。

安茲稍感疑惑,之前回答毫不遲疑的工會會長,第一次稍微將眼神轉向市長。那是詢問的眼神。只是,稍微想想,這可是對都市進行恐怖攻擊的犯人的相關資訊,可能有些可以,但有些不可以對冒險者講吧。

「從遺物中得知對方是知拉農。」

三名冒險者的臉色嚴肅起來。

不過對安茲來說,這是初次聽到的名字。他不禁向根本沒在信的神祈禱,希望不會被問到這個自己不懂的事情。

(無知真是可怕,必須盡快收集情報才行。)

「那個操控不死者的秘密組織啊。那麼果然還是和吸血鬼有關聯吧。」

「在都市內和都市外同時引發問題,目的是想要藉此分散戰力嗎?還是兩者都是幌子,真正的計劃才正要進行……這樣就太糟了呢。」

「當務之急應該要先進行偵察吧。從游擊兵的報告得知,在發現吸血鬼的地點附近有個洞窟,聽說,那里是強盜的巢穴……」

「吸血鬼已經離開那里的可能性比較高……不過還在那里的可能性也並非為零,應該先派人到那……」

說話的冒險者突然閉嘴。

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因為前往吸血鬼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調查,就等于是同意跳進最危險的地方。如果真的遇到,吸血鬼又擁有預測中的戰斗能力,那麼絕對是必死無疑吧。

剛才那段話,和委婉地叫人去死沒什麼兩樣。

「……這件事先擱下吧。還是先強化都市防衛要緊。因為吸血鬼或許已經在這個瞬間,潛入了城內也說不定。」

「……只要使用魔法,要潛入城內可說是輕而易舉。這里不像帝國首都那樣,有天空騎兵和魔法吟唱者到處巡邏。」

可能使用「飛行」從空中潛入都市,也可以使用「隱形」正面入侵。魔法就是這樣棘手,因此先集中戰力進行防禦是極為理所當然的想法。

「可是,在沒有得到任何情報的狀況下也很難對付,還是應該先調查那個洞窟!」

這個極為合理的提議,讓現場的意見漸漸整合起來。

這樣的情況對安茲來說相當不妙。

夏提雅如今的外貌被人知道會非常糟糕。雖然不知道今後會如何發展,但夏提雅目前的模樣被都市——甚至被王國內廣泛得知,可能會對今後的幕後行動造成很大阻礙。

安茲拚命思考,看有沒有辦法可以將事情引導到其他方向。

結果,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夏提雅的外表不被泄漏出去。

安茲吞下口中根本不會分泌的唾液,開口說道:

「首先,有一個錯誤的地方。那就是吸血鬼和知拉農沒有關系。」

「為什麼?飛飛先生,你知道什麼內幕嗎?」

「我知道那吸血鬼的名字,因為那吸血鬼是我一直以來追殺的對象。」

「什麼?」

現場的空氣震動起來。

安茲快速運轉腦袋,重頭戲接下來才要開始。

「那是非常強的吸血鬼,我會成為冒險者,目的其實也是為了收集他們的情報。」

這個故意散播的情報,讓艾恩紮克立刻上鉤。

「他們?飛飛先生你是說他們嗎?」

「是的,有兩名吸血鬼,其中銀發的女吸血鬼名字是……」

他突然在這里停了下來,原本想要說卡密拉,但女吸血鬼叫那種名字的話實在太過平常。如果有玩家在場,這個名字很快就會讓他們察覺自己的存在。正當遲疑著這下不知該取什麼名字時,他突然靈光一閃,脫口說出一個名字。

「赫妞佩妞特。」

「啥?」

他聽到愣愣的疑問聲。不過,並非一個人,幾乎是所有人一起發出。

「……是赫妞佩妞子。」

雖然是自己說的名字,但感覺好像和剛才說的不一樣,但如果有人這樣質疑,他打算堅稱是剛才說錯了。

「赫妞佩妞……?」

「是赫妞佩妞子。」

雖然他將女吸血鬼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取成「子」,但光是從名字,不管任何YGGDRASIL的玩家都絕對察覺不到是自己取的吧。安茲對于這個完美無缺的命名充滿自信,在頭盔底下露出自豪的笑容。

「是、是嗎?那個赫妞……算了!既然知道那個女吸血鬼的名字……也差不多該讓我們知道你的真正身分了吧?你是來自哪個國家——」

「——很抱歉,現在還不能說呢。小弟身負機密任務。如果被你們知道後,我會離開貴國,吸血鬼就請你們自行解決,我不想讓狀況變成國對國的事情。市長你應該了解吧?」

市長緩緩點頭,看到這個情景的艾恩紮克咬緊嘴唇,目光銳利地瞪向安茲。

工會會長的目光對安茲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但他們對自己編出來的謊言會相信到什麼地步,又有沒有什麼矛盾的地方呢?安茲的心里湧現這兩點不安,但甩開不安的安茲帶著一點絕對不讓任何人干預的憤怒情緒繼續說著: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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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23 20:15:33 |只看該作者
「由我們的小隊負責偵察。如果在那里發現吸血鬼,我們就當場消滅吧。」

遲到的漆黑戰士斬釘截鐵地如此宣告。

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語氣中充滿自信與決心。

令人錯以為空氣都震動起來的壓力,讓人發出倒吸一口氣的聲音,現場所有人甚至都覺得那是自己發出的聲音。

「那、那麼,其他小隊——」

「——不用,我不需要扯後腿的包袱。」

他打斷對方的提議,輕輕揮手如此示意。

帶著桀騖不遜的態度,無禮宣告。

面對同級冒險者,這樣的言行舉止並不恰當。不過——在場身經百戰的冒險者們直覺認為,這樣的態度絕對不是來自蠻橫、自戀與驕傲,而是來自冷靜的算計。同時也是來自他那能夠如此斷言的實力。

這個男人絕非常人。

像是漆黑鎧甲在眼前膨脹,遭到壓迫的感覺,甚至有種房間變窄的錯覺。可以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至今見過且永遠趕不上的人物,例如精鋼級冒險者的那種感覺。

這家伙足以稱為英雄。

艾恩紮克忍住不說話,然後深呼吸了數次。不,在場的所有人都做出相同舉動,市長甚至還流著汗,松開領口。

艾恩紮克彷佛耳語般輕聲問道:

「——報酬呢?」

「這個問題之後再談無所謂。不過,等完成這次的事件……發現吸血鬼並將之消滅之後,希望最少能夠得到山銅等級。以便在搜索另一名吸血鬼時,讓我可以更方便行動一些,因為要一一證明我的實力也很麻煩。」

在場的所有人感到理解地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冒險者並不是替都市或國家工作,不過這個都市目前並沒有山銅級的冒險者。如果成為這個都市的最高階冒險者,想必可以在此獲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聲。不僅如此,還可能因為山銅級的稀罕性加持,讓聲名更加遠播。這麼一來,就會有更多人前來委托高危險性的任務,也變得更有機會可以獲得強大吸血鬼的情報。

不過,有個男人即使在理性上接受,在情緒上卻無法接受。

椅子發出聲響,往聲音來源看過去——不用說,當然就是剛才一直找安茲麻煩的伊格法爾吉。

「我不能完全相信你。說、說起來,那個吸血鬼是否真的那麼強也還不清楚!即使是施展魔法操控僵尸,也可能是利用道具辦到的。我也要一起去!」

即使受到震撼,伊格法爾吉依然能夠如此反對,都是因為他對安茲充滿不滿與敵意,不願承認安茲實力的緣故。

可能是同為冒險者對他的這種態度感到不快吧,佩洛提發出帶刺的聲音。

「伊格法爾吉,你那種態度——」

「——沒問題啊。」

安茲很干脆地答應。不過,這絕非出自善意的表現,接下來說出口的話非常冷酷。

「不過,你跟過來的話……必死無疑喔?是否會全滅倒是不知道啦。」

極為理所當然的口氣,不像威脅也不像開玩笑。這種像是斬釘截鐵地宣告他人未來命運的說法,讓伊格法爾吉的身體為之一震。不,不只是伊格法爾吉,在場所有人都被一陣刺骨的寒氣籠罩全身。

安茲輕輕聳肩:

「我已經警告過了,如果你還是覺得無所謂就跟過來吧。」

「當、當然!」

雖然是虛張聲勢,但他絕對不會在這里退縮,不可能就此退卻。身為同等級的冒險者,怎麼能在都市當權者的面前丟這種臉。

就在兩人針鋒相對的時候,稍微冷靜下來的艾恩紮克向安茲發問:

「自信滿滿是很好,但你憑什麼能如此充滿自信?當然,我們很清楚你的堅強實力,但從敵人的實力判斷,你應該也知道這件任務並不是那麼容易才對。我們也有些擔心是否可以將一切全都交給你處理。如果……萬一你敗退的話,我們也需要想好後路才行……」

像是一拍即響,安茲立刻回應:

「我有殺手锏。」

「是什麼?」

安茲從懷里拿出水晶,以此回答感到興趣的艾恩紮克。

「……該不會是那個吧!不可能,太難以置信……」

突然大聲吼叫的拉克希爾,像喘氣般繼續說道:

「我曾在珍貴古書中看過……聽說教國有一種被稱為至寶,具有強大能力的魔法道具。這就是其中一種……封魔水晶,你為什麼會擁有這麼稀有的道具!」

「真令人吃驚……你答對了。而封印在水晶里面的是第八位階魔法。」

「我沒聽錯吧!你說什麼!」

安茲的回答讓拉克希爾發出呐喊,被絞殺的雞都不會發出這樣的怪聲吧。臉上的表情也扭曲得相當恐怖。

吃驚的人不只是拉克希爾,在場所有人——不,除了市長外的所有人都因為驚愕與畏懼而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只要是稍有經驗的冒險者,就能理解安茲表達的意思與那個道具的價值。

「……第八位階……那是編造出來的謊言吧?」

「……或許是天方夜譚,但如果有那樣領域的魔法……真的就是神話領域了。」

「開什麼玩笑,那是胡扯吧!」

三位冒險者——甚至連伊格法爾吉——都浮現畏懼的神色,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顆放在漆黑護手上的水晶。

「不好意思!那、那個道具可以借一下嗎?」

「為什麼?」

「那個……單純只是身為魔法吟唱者的興趣而已。我發誓絕對不會做出奇怪的舉動!如果你需要什麼東西當抵押,我可以將身上的所有道具全都交給你,例如這條腰帶——」

看到還沒說完就急忙脫下腰帶的拉克希爾,安茲有點受不了地回答:

「我知道了,沒有那個必要。請看吧,在這里。」

「不好意思,我也可以摸嗎?」

「那我也要!」

封魔水晶輾轉經過好只手後才來到拉克希爾的手上,最後摸到的拉克希爾著迷地癡癡望著封魔水晶,像是拿到了渴望已久寶石的女人一樣。不對,或者也可以說是拿到了渴望之物的少年吧。

「太漂亮了……對了,飛飛先生,可以對它施展魔法嗎?」

看到安茲揮手表示同意後,拉克希爾便興高采烈地發動魔法。

「道具監定、賦予魔法探測。」

發動兩種魔法的男子,表情漸漸誇張起來,接著——

「好厲害!」

——之前散發出來的干練男子氣概蕩然無存,天真眼神中散發出純粹的驚喜之色,口氣也截然不同,看起來就像一個少年。

「真的喔!封印在這里面的確實是第八位階!我的魔法只能看出這一點……但這還真是厲害,太厲害了!」

他像發狂般不斷狂吼,讓在場的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接下來拉克希爾做出的舉動是拿起水晶,舔來舔去,拿在臉上摩擦——簡直就是瘋子的行為。

「冷、冷靜點!你在干什麼啊!」

被友人這種不曾出現的瘋狂舉動嚇到,艾恩紮克站起來靠近拉克希爾。事實上,大家都對他發出不知是驚愕還是受不了的眼神。位居都市要職的男人竟然做出這種舉動,實在太難看了。

「混蛋!這怎麼可能讓人冷靜得了!這實在太厲害了!里面封印的真的是第八位階喔!雖然無法知道是什麼魔法!」

拉克希爾依然止不住興奮的情緒,眼睛閃閃發亮地注視著水晶。不久終于稍微回複理性,開口向安茲發問:

「飛飛先生!這、這顆水晶是在哪里發現的!快告訴我!」

「在某個遺跡發現的,同時還發現了許多道具。當然,這顆水晶里面當時已經封印著魔法,我拜托某位大魔法吟唱者判定過了。」

「原來如此!那、那麼遺跡的地點是!」

「在很遙遠的地方……我只能這麼告訴你,」

安茲這個理所當然的回答,讓拉克希爾遺憾地緊咬嘴唇。

「那麼,差不多可以還我了吧?」

「嗚……啊。」

拉克希爾環顧四周,依依不舍地將封魔水晶還給安茲。斜眼看著拿起羊皮紙擦拭水晶的安茲,拉克希爾大聲叫了出來:

「回到正題,我——反對安茲先生前往消滅吸血鬼!」

現場籠罩起吃驚的沉默,艾恩紮克以手遮住臉,不過還是相常慎重,表情苦澀地發問:

「……為什麼突然反對?雖然不用問也知道原因——但還是姑且問一下。」

「喔,這個嘛……因為太浪費了嘛……」

完全瘋了,艾恩紮克對朋友的現狀如此斷定,完全不予理會。

「那麼,可以不用管拉克希爾的意見……」

「等一下!第八位階真的是神之領域的魔法喔。竟然要將這麼貴重的道具用在區區吸血鬼身上!」

艾恩紮克的眼睛浮現怒火,這已經是令人忍無可忍的發言了,實在不是身居高位的人該有的態度。

艾恩紮克壓抑憤怒,以平緩的聲音告訴拉克希爾:

「……不好意思,拉克希爾。真的別再鬧下去了。」

隱含在這句話中的強烈情感似乎讓拉克希爾回複理性,啞口無言。臉上稍微泛紅是因為對剛才的自己感到可恥吧。

斜眼確認朋友再次回複正常,艾恩紮克盡可能冷靜地出書委托:

「……那麼,飛飛先生,一切就麻煩你了。」

看到對方低頭委托後,安茲充滿自信地點頭。

「了解了。」說了這一句之後從頭盔的縫隙看向伊格法爾吉:

「等一下要盡快出發,因為吸血鬼的懲罰就是在日光下會行動變慢。」

「懲罰?哎,就是弱點吧,確實行動會變慢。我這邊很快就能准備好。」

「……不用跟你的同伴討論嗎?」

「沒問題,他們會理解的。」

「……是嗎,那麼,一小時後在耶·蘭提爾的正門見。」

「一小時?會不會太早了點?還有很久才會日落耶。」

「我想要快點趕去,如果你是因為勇氣不足,需要一些下定決心的時間,那麼我就把你留在這里自己過去,有意見嗎?」

「知道了,我立刻著手准備。」

明顯火大的聲音,讓伊格法爾吉坦率地如此喇應後以刻起身。安茲冷冷地看向伊格法爾古的背影後,轉頭環顧留在室內的眾人。

「那麼我現在立刻出發,希望其他人能好好保擭耶·蘭提爾。我不希望,當我沒有遇到吸血鬼回來之後,卻發生什麼棘手的問題。」

「嗯,雖然不能保證完全沒問題,但我們會盡最大努力。你們要是遇到危險,也請立刻撤退。」

安茲點點頭後離開房間。

最後留在室內的有三人,分別是帕那索雷、艾恩紮克和現在依然露出眷戀表情的拉克希爾。

「讓大家看到我出糗的模樣,真是抱歉呢。」

「沒有啦,不要緊啦。」

帕納索雷帶著苦笑回應拉克希爾的賠罪。不過,大家對拉克希爾的評價絕對是大幅改變了吧。

拉克希爾自己也覺得很窩囊吧,但即使如此,現在仍然難掩興奮之色。

之前遇到藥師莉吉時,對方激動地談論著藥水的事情。看到那興奮模樣,自己還帶著冷冷的眼神認為,有必要為那種東西興奮成那樣嗎,現在心中則充滿著想要嘲笑那時候的自己的心情。

他明白了,當眼前出現自己無法得到的東西時,誰都會無法壓抑住心中的驚愕與感動情緒。

「是珍貴到那種地步的道具嗎?」

拉克希爾沉默了一下。那是為了壓抑住剛才湧現的那種少年情緒。

「是的。那是有可能令過去和魔法相關的所有一切,全都大大改變的道具。其實,超越第六位階的魔法只是一種傳說。不過剛才還是我第一次親眼見識到。」

名為位階魔法的各種魔法,聽說是在六百年或五百年前才出現于這個世界。之後雖然出現了幾位魔法吟唱者的英雄,但能夠使用第七位階以上魔法的英雄,除了十三英雄外其他都是謠言。

在英雄譚中,有位英雄使用過一種讓人想要斬釘截鐵地說「第七位階以上的魔法也做不到」的魔法,但普遍認為,那只是一段毫無證據的故事罷了?而且十三英雄是否真的施展了第七位階以上的魔法也是疑點重重。

不過——

拉克希爾心想,那些英雄譚或許並非全都是虛構的故事。他把這件事記在心里,告訴自己以後有空記得調查一下。

例如揮舞白蠟樹枝,消滅許多龍的哥布林王;在天空長久遨翔的帶翼英雄;騎乘三頭龍(Trihead Dragon)的魔戰士;與忠心的十二騎士共同統治水晶城的公主等。

「那麼,可以完全信賴他嗎?」

帕納索雷口中的他,不用說就是安茲。

從身穿黑色氣派鎧甲的冒險者手中拿到藥水,用這瓶藥水丟向吸血鬼才將對方擊退——這是生還冒險者的證詞。

因此,他們找來這都市中最高明的藥師莉吉詢問那藥水的效果。結果得知,那是幾乎和剛才的封魔水晶同等稀有的道具。

雖然只擁有一個稀有道具只會令人覺得可疑,但擁有兩個的話,就會讓人想知道那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只是,那個吸血鬼停止攻擊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可能性有二。一是敵對關系,另一個則是雙方為禍福與共的同盟關系。所以才要把飛飛將剛才的話和這個可能性連接起來,飛飛這個突然現身的冒險者和吸血鬼,真的是敵對關系嗎?

「他和吸血鬼可能是一伙的嗎?」

他們擔心的地方就是這里,三人回想著飛飛這號人物與剛才的談論。

「這個可能性很低,拉克希爾你覺得呢?」

「我的意見也一樣,想要假裝殺了吸血鬼,再把那女吸血鬼藏匿起來的話,還有更好的方法。」

即使假設他和吸血鬼是一伙的,飛飛剛才的應對方法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會不會是想要成為山銅級的冒險者?」

「應該不可能吧,市長。冒險者的確享有名聲和知名度,但與權力可說相當遙遠。成為山銅級的冒險者後會有什麼好處?艾恩紮克。」

「……可以獲得報酬較好的委托工作,名聲變得更高。運氣好的話還可能獲得條件不錯的官職……不過,好處大概也只是這樣吧。若想要獲得權力,還是用別的辦法比較快。」

冒險者給人比較深刻的印象是消滅魔物的專業傭兵。的確,或許可以成為冒險者工會的會長,但還是無法爬上能夠左右王國政治的地位。

「如果需要錢,只要賣掉那顆水晶就可以一輩子不愁吃穿了吧。實力像他那樣堅強的話,也可以很快提升名氣吧。事實上,似乎已經有部分衛兵把他稱為傳說英雄了呢。」

帕納索雷點頭示意。

一招就解決拔地參天的巨大不死者,勢如破竹地突破密密麻麻的無數不死者群,那副英姿真是名符其實的大英雄。

這是目睹飛飛戰斗英姿的衛兵們口耳相傳的評價,甚至還拍胸脯保證,只要有他在,根本不用怕任何魔物。

「話雖如此,還是很遺憾,並沒有任何確實的證據可以證明他值得信賴。不過飛飛先生本身的說詞並無矛盾,而且如果他是敵人,為何要拿出封魔水晶給我們看?所以應該可以相信他吧。」

拉克希爾的這句話讓其他兩人面露苦瓜臉。臉上明顯寫著,看到剛才那種瘋狂的樣子,這個意見實在很難令人信服。

「市長、艾恩紮克。你們兩人不相信飛飛先生的理由,是因為他突然現身,還有在他現身時,吸血鬼也剛好出現對吧?不過我個人覺得,飛飛先生的話已經足以解釋了。」

兩人同時點頭,表示的確沒錯。

「還有就是吸血鬼看到飛飛先生的稀有藥水後就停止攻擊女冒險者的這件事,如果吸血鬼是被飛飛先生追到這里,那麼這也說得通。而且女冒險者沒死,也可以認為是吸血鬼為了讓飛飛先生知道自己在這里,才故意留下女冒險者沒殺。」

「原來如此……讓飛飛先生認為自己在附近,好把他困在這里啊。因為女冒險者持有藥水,吸血鬼懷疑她和飛飛先生有關連才放了她,以便讓自己在此處的消息盡速傳開,沒有矛盾……」

「……從飛飛先生對那個吸血鬼如此窮追不舍來看……對于他來到這里,真的很難感到高興呢。」

「沒錯,市長。不過,雖然還不知道他是來自哪個國家的何方神聖,在他打倒吸血鬼之前,還是先好好對待,同時加以戒備吧。雖然個人覺得不需要那麼懷疑……呵呵,我很想和飛飛先生談論道具的事情呢,那件鎧甲看起來也相當珍貴的樣子。」

「……說到飛飛先生,對了市長,知拉農的尸體呢?」

「不知去向。」

市長苦著臉回答。

安茲打倒的淒慘尸體,被放置在衛兵層層保護的安置所,但在天亮之後卻突然不知去向。雖然猜測是有人入侵後搶走,但警衛沒有遭到攻擊,也沒有人看到可疑的人影。

為了防止傳送魔法,安置所以阻隔傳送魔法的方式打造,可說是密室的一種。因此連入侵路線都不知道,簡直是像煙一樣憑空消失。

現在也還在城內暗中進行搜索,但沒有發現任何相關線索,今後找到的可能性等于零。也就是說,理應可以從尸體中得到的線索已經蕩然無存。

「那人進行過不死者儀式,會不會是變成不死者之後逃走呢?」

「……不能完全否定這個可能呢。」

「真是傷腦筋,還沒有完全取證完畢耶……唯一還有可能留有線索的就是位于那靈廟底下的秘密神殿吧?如果那里遺留有什麼證據就好了。」

「聽你這麼一提,飛飛先生似乎沒有進到里面的樣子,如果有發現原主不明的高價道具,可以交給他嗎?」

「嗯,如果那些道具和他們進行的儀式搬開,就根據冒險者規則交給飛飛先生吧。」

4

安茲奔馳在街道上。

暖風灌進頭盔的縫隙,吹到相當于眼睛的部位,若是有眼球,他或許會不斷眨眼吧,對沒有任何器官的安茲來說,只會覺得是「有風在吹」。

往下一看,地面像飛箭般迅速往後流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地面很近,還是因為其他緣故,感覺比實際速度還快,雖說如此還是一點都不覺得恐怖。只是當每次身體高高彈起,就會反射性地加強腳下的力道。

雖說倉助很會維持平衡,但除了體型超級巨大這點外,它根本就是如假包換的加卡利亞倉鼠。也因為必須把腳張得很開才能騎乘,在沒有馬鞍也沒有馬鎧的不穩定騎乘姿勢下,即使像安茲這種平衡能力超群的人都要小心避免掉下來,相當難騎。

(騎著倉助應該很難揮劍吧,或許要盡快制作倉助用的馬鞍和馬鐙才行呢。請正在打造這次或許會派上用場的偽裝用鎧甲的鍛冶長,順便准備一下吧。)

會讓安茲如此認為,除了因為騎起來不穩定之外,更重要的因素是身旁並行的那個身影。

在一旁騎著馬並行的是娜貝拉爾,她騎在以動物雕像(Statue of Animal)·戰馬(War Horse)這個道具召喚出來,穿著金屬重裝馬鎧的巨大馬匹上。

娜貝拉爾技術精良地控制著巨馬,奔馳在街道上的英姿實在太過耀眼。她的馬尾隨風飄揚,身上穿著咖啡色長袍被自前方而來強風吹拂,高高鼓起的模樣.彷佛電影中的一幕。

和自己騎乘的巨大加卡利亞倉鼠相比,實在是天差地遠。他帶著沮喪的心情看向前方,那里有一群男子。

是四人一組的小隊,身上的武裝比之前和安茲一起冒險的漆黑之劍成員更加齊備。

安茲將漆黑之劍的事情拋到記憶角落,釋放糾結的思考後,出神望著四人所騎的馬。

威風凜凜的馬。

安茲不懂馬,但是那些馬毛色漂亮,體型也相當壯碩,應該是一種名馬吧。

騎馬的四人,以類似等腰三角形的隊形奔馳,看起來也像是電影的一幕。

(騎倉助的自己看起來像個蠢蛋,實在有夠蠢的。)

他心情相當低落,不過似乎只有安茲這麼覺得。

「你騎的魔獸很驚人呢。」

騎在身旁的一位伊格法爾吉的同伴,開口向安茲搭話。口氣和伊格法爾吉不同,不合敵意。可能身為冒險者的好奇心受到刺激,語氣中充滿驚歎與好奇。

「那叫什麼魔獸?很有名吧?」

「……它叫森林賢王。」

「咦?什麼!是那只傳說中的魔獸嗎!」

瞪大雙眼的男子發出驚叫。

(還是無法習慣這種反應,需要對倉鼠如此大驚小怪嗎……嗯?)

安茲在視野的一角,看到倉助驕傲地擺動著它的胡須,耳朵也跟著晃動。可以從腰部傳來更加劇烈的震動得知,它有一半的注意力都放到安茲他們的對話上。

安茲以戴著護手的手,毫不留情地往倉助的頭劈下去之後,聽見一道感觸良深的聲音傅來。

「沒有,只是聽伊格法爾吉說過……原來如此,他又眼紅起來了啊。」

「他是怎麼形容我的?啊,算了,不說也沒關系,從你的表情我大概可以猜到。」

「哈哈哈,抱歉,那家伙……其實也不壞,只是有時候會貪圖眼前的利益。」

「……有那樣的同伴,虧你們至今能平安無事。還是說小隊已經換了不少人?」

「沒有,自從組隊以來,沒有任何人掛掉。因為人格與能力不能相提並論,那家伙是相當優秀的冒險者。」

「優秀……呢。」

安茲把臉轉向伊格法爾吉後,看到一道充滿敵意的銳利眼神。

「真是辛苦了呢。」

安茲哼笑著,拋下這句話後,輕輕舉起手向娜貝拉爾示意,命令她壓抑住對伊格法爾吉逐漸湧現的激動情緒。安茲不希望在這里引起紛爭,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安茲向娜貝拉爾下達指示後,倉助抬頭望了過來。

「主公……鄙人頭很痛耶……」

烏黑的眼瞳發出泛淚的閃耀光芒。

他感到些許罪惡感,剛才或許劈得太用力了。但要是以這種速度被甩下來,那可不妙。

即使激烈撞上地面,安茲還是不會受到半點傷。安茲曾經利用和自己一樣具有相同減輕傷害能力的仆役進行過實驗,即使從一千公尺的高度掉下也不會感到疼痛。

問題是同行者會對如此強壯的安茲感到疑惑,既然已經讓他們隨行到這里了,他希望能好好相處到最後,這是安茲毫無虛偽的衷心希望。

「跑得再稍微穩定點,我不想用力夾緊你的身體。」

「遵命,主公是在擔心屬下的身體對吧!」

這次倉助則是因為感激而熱淚盈眶,安茲命令它跑的時候要注意前面,這時候剛才那位伊格法爾吉的同伴又感到佩服地稱贊:

「喔,真厲害,竟然能夠以這種姿勢保持平衡呢。即使平衡力超群,這種姿勢不會相當危險嗎?」

「因為我已經習慣了……不過,之後打算替它裝個馬鞍。」

「馬鞍啊……有點討厭……當然是在開玩笑啦!如果是主公的意見,鄙人倉助絕對會無異議遵從!」

籠罩在在娜貝拉爾的銳利眼神下,倉助拚命表現出忠心耿耿的忠臣模樣。安茲的腰部傳來發抖的震動,和奔馳時的那種震動感覺不同。

安茲皺起在頭盔底下的那張幻影臉。

(沒必要殺氣騰騰地恐嚇一只倉鼠吧?這麼忠心是很令人高興,但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歧視人類是無所謂,但也要看時間和場合……這部分她似乎也沒有很理解……她的設定就是這樣嗎?若是這樣那也沒辦法,不過……)

光是帶著倉助一起行動,就讓飛飛這個冒險者聲名大噪,而森林賢王自己表示忠心的模樣,與感到恐懼的害怕模樣,兩者給人的感覺會截然不同。前者會讓人認為安茲是偉大的冒險者而給予良好評價吧。雖然控制它這個事實沒有什麼不同,但既然有機會,當然希望往提高名聲的那邊發展。因為他想要得到英雄的稱號而非梟雄。

而且,如果能讓納薩力克以外的人效忠,對將來一定會有所幫助。

安茲稍微自我反省,對待倉助或許太過粗暴,因此輕輕撫摸剛才被自己手刀打到的部位,像是在對待小動物那般溫柔。

「主公……好難為情喔……」

附近出現咬牙切齒的聲音,夾雜著馬匹奔馳的聲音清楚傳進安茲耳里。

(……我會這樣做,有部分原因也出自于你喔?話說回來,你是多用力啊,果然是因為嫉妒嗎,應該為她做點什麼比較好吧?娜貝拉爾也很盡忠職守,可是……該給她什麼獎勵才好呢?)

正當安茲煩惱著不知道要送戒指還是財寶時,伊格法爾吉發出一點都不友善的聲音。

「喂,飛飛,已經到達目的地了喔。」

示意了解後,倉助隨之慢慢降低速度。和馬不同,能夠心靈相通是騎乘倉助的最大好處之一。如果騎的是馬,毫無騎乘經驗的安茲沒有自信能夠駕馭自如。

(騎倉助雖然有些難為情,但能因此不用騎馬也該覺得幸運吧。不過將來或許會遇到需要騎馬的情況,為了應付不時之需,還是稍微練一下騎馬比較好吧。)

安茲跳下倉助,帶著感謝之意輕撫倉助後,看到娜貝拉爾把馬變回雕像,男子們將馬牽到一邊。

「那麼,出發吧,要以什麼隊形前進?」

「我們走前面,你們跟在後面即可。」

「你們要怎麼做我們管不著,但請顧慮我們小心行動喔。」

聽完伊格法爾吉不耐煩的回應後,安茲帶著娜貝拉爾和倉助走進森林。

在卡恩村附近森林的時候也一樣,人跡罕見的森林里非常難走。但對身穿各種魔法道具的安茲來說簡直是如履平地。此外,也因為擔心夏提雅的緣故,他的腳步很自然地不斷加速,有時候甚至會被伊格法爾吉要求走慢點。

雖然他要求得沒錯,但粗暴的言詞中卻充滿敵意,跟在旁邊的娜貝拉爾好幾次都差點破口大罵,卻都被安茲硬是阻擋下來。

「快到了,別輕舉妄動。」

看到娜貝拉爾看似納悶的表情讓安茲在頭盔底下笑了出來,這時候倉助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像是要聽清楚聲音的來源般不斷動起耳朵。

知道倉助是因為什麼緣故才做此反應的安茲,在倉助的耳朵旁說了一句:

「——別聽了。」

「什麼?主公,您在說什麼——」

「——如果你聽到的是金屬聲,那就是我的手下發出來的聲音,別在意。」

「是、是這樣啊,失禮了,主公。」

「那麼,除此之外,有發現什麼跟蹤的跡象嗎?」

已經命令妮古蕾德監視,此外也采取許多預防措施,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再次確認。

「沒有,除此之外,似乎沒有任何人跟蹤。」

「喂——發生什麼事了嗎?」

之前騎馬走在安茲旁邊的男子,探過頭來詢問。並非隊伍代表的伊格法爾吉過來詢問,理由應該不用說也知道吧。

安茲把手輕輕一揮,回答對方沒什麼。

「是嗎?」

男子好像不怎麼接受的樣子,但知道安茲不打算說之後,男子便聳聳肩不再說話。

(雖然我對你們完全沒有恨意啦。)

安茲沒有說出口,只在心里如此嘀咕,默默于森林中前進。

進入森林一段距離後,突然從後方陸續傳來急忙拔出武器的聲音。安茲停下腳步,悠哉地回頭望去。

「怎麼了嗎?」

「還問怎麼了,走在前面的話至少也稍微警戒一下吧。」

男子們第一次對伊格法爾吉充滿敵意的聲音,表現出贊同的態度。

「喂!躲在那邊的家伙,給我慢慢出來!」

伊格法爾吉喊話的方向,有棵足以讓人躲起來的樹。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安茲若無其事地往那棵樹木的方向走去。雖然後方有慌張的聲音叫住安茲,但安茲完全不予理會。

娜貝拉爾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倉助雖然感到有些疑惑,但也沒有阻止。

一走近樹木後,像是要回應般,一位和安茲穿著相同顏色鎧甲的人物從樹木後方現身。手上拿著一把發出微弱的病態光芒,有著巨大斧頭的武器。

魄力十足的戰士現身,讓現場籠罩一股異樣的氣氛。不,應該說只有部分地方籠罩異樣氣氛才正確吧。

安茲輕輕舉起手一揮,開口問候:

「辛苦了。」

「謝謝您,安茲大人。」

現身者——雅兒貝德恭敬地行君臣之禮。

「那麼,夏提——」

「——她到底是誰?是你的同伴嗎?還有安茲大人是怎麼回事?」

接二連三的疑問陸續從安茲的後方大聲傳來。

這對伊格法爾吉他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但對現在依然維持君臣之禮的雅兒貝德來說,卻是罪該萬死的舉動。像是要將周圍全部燃燒殆盡的猛烈怒火,迸發出來。

倉助發起抖來,全身的毛也整個豎起,超越以往的程度。

第三者都出現這種反應了,面對怒火的當事者,當然全都臉色慘白,感覺下個瞬間就會小命不保,額頭冷汗直流。

「替大家介紹一下吧,這位是我的同伴——雅兒貝德。」

「安茲大人,竟然將我這種人稱為同伴……我是您忠心的臣子。」

「說得也是,剛才的話撤回,她是我的部下,這樣足以回答你們的問題嗎?那麼雅兒貝德,按照當初的聯絡,采取下一步吧。」

正當男子們個個目瞪口呆之際,起身的雅兒貝德往男子們走去。

「差點忘了,我的名字不叫飛飛,真正的名字叫安茲。不過,也沒必要記住就是了。」

看到男子們毫不猶豫地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讓雅兒貝德可愛地笑了出來。不過,那笑容里帶著極冷的情緒。

「那麼……雅兒貝德,把他們解決掉吧,只要捉一個人……不,多捉一個人起來當作備份吧。已經發動干擾了,所以可以放心使用魔法通訊。」

正當安茲那毫無感情的平靜聲音讓伊格法爾吉一行人感到驚愕莫名時,安茲繼續下令:

「也將尸體帶回納薩力克,具有這樣實力的話,可以拿來實驗,看看可否用來當作高階不死者的媒介。」

「遵命。」

雅兒貝德緩緩地輕揮有著巨大斧頭的武器。

這個舉動不合殺氣,也沒有敵意等任何負面情緒存在。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砍下低等生物的頭,對雅兒貝德來說,就像是要她切掉蘿蔔上的葉子一樣。

如果這不是安茲的命令,或許根本不需要試揮武器,確認自己的狀態是否無恙吧。

伊格法爾吉一行人即使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也知道自己身陷危機,全都拿起武器應戰。

全身受到驚愕眼神籠罩,安茲只是稍微聳聳肩。

「不好意思呢。在工會時我說錯了,不是『跟過來的話必死無疑』,而是『跟過來的話就殺了你們』才正確。」

安茲向眾人宣告死刑。

「我已經警告過了,但你們卻不聽。那麼這就是你們選擇的結果。心甘情願地認命吧。」

伊格法爾吉一行人選擇撤退。

沒有做出任何溝通意見的手勢與動作立刻選擇逃走,是因為他們知道彼此的戰力差距。而且選擇的方法並非一起逃,而是分開逃這個活命機率較高的方式。

對方的舉動似乎大出雅兒貝德的意料,她晚了一步才開始行動。雖然她的身體能力遠超過安茲,但要將逃進森林的敵人一網打盡還是有些棘手。

她瞬間就追上了第一個選擇的目標,使用捕捉系的特殊技能,讓對方昏厥。

雅兒貝德以敏銳的聽覺,掌握住夾雜在昏倒那人發出的慘叫聲中不斷遠去的金屬聲,但因為被森林的樹木擋住視線,難以確定位置。而且沒有穿金屬鎧甲的人,頂多只會發出踩踏草木的聲音,所以不具有游擊兵和盜賊職業的雅兒貝德又更難掌握了。

雅兒貝德搖頭歎氣起來,然後下令:

「馬雷,去收拾那兩人。啊,對了,對安茲大人不敬的那家伙記得要解決掉。」

{

伊格法爾吉拚命狂奔。

在工會的時候,他早已了解飛飛這個男子是比自己強的冒險者,但伊格法爾吉還是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只是,目睹了他騎乘魔獸——這附近自古相傳的傳說大魔獸「森林賢王」的威風模樣,即使不願意也只好承認。能夠憑實力馴服那樣的魔獸,他的能力確實已經超越秘銀級。

知道當時大家在房間中談論的話並無虛假後,伊格法爾吉的內心充滿怒火。

不知道他是哪個國家的名人,但可別妨礙自己。如果想搜集情報,我可以給你們,但請你們到旁邊涼快。

自己的地盤遭到入侵——伊格法爾吉實際上是如此覺得。

自己一行人為了實現夢想拚命鍛鏈,曆經無數九死一生的冒險才慢慢爬升的階級,卻被人從旁連跳好幾級,當然只會讓人感到不快。

有機會的話就要把他踢落,即使散播不實謠言也要破壞他的評價,伊格法爾吉是帶著這樣的企圖才跟他同行。

正因為如此,當飛飛身穿黑色鎧甲的同伴現身,宣稱要殺掉伊格法爾吉一行人時,他才能毫不遲疑地選擇撤退。即使害怕,依然能夠比任何人更快采取行動,就是受到想要快點將對飛飛——不,安茲這個人的不利消息向工會報告,這種惡意的想法所驅使。

(活該,我一定會活著回去,把你干的好事全部公諸于世!)

即使知道這個瞬間,那把恐怖的武器可能會從後面砍下——即使知道生命可能有危險,伊格法爾吉依然難掩心中的情緒,發出嘲笑。

他完全不管同伴死活,不,如果他們能夠成為讓自己活下來的肉盾,那就萬萬歲了。

(我要成為第一,然後進入山銅級、精鋼級,成為人人口中的英雄。)

除了自己以外,不需要任何強者。同伴都是為了讓自己攀上顛峰的墊腳石,自己才是和過去的十三英雄一樣解救世界的英雄。這就是小時候,伊格法爾吉從來到村莊的詩人口中聽到英雄譚後所立下的夢想。

破壞這個夢想的人——超越自己一行人的男人。而且,特別還是那種打零工的家伙,更是無法原諒。

狂奔、狂奔、再狂奔。

能夠在森林中臉不紅氣不喘地不斷狂介,就叮楸叫伊格法爾吉是名符其實的秘銀級冒險者吧。

不過——

伊格法爾吉的內心產生漣漪,而切還是相當大的漣漪。

(這里是哪里?怕他們或許會埋伏在安置馬的地方……所以應該繞了路……咦……?)

伊格法爾吉的感覺是那樣沒錯,他的方向感如此告訴他,不過,他的第六感卻說並非那麼一回事。即使是第一次造訪的森林,他也不可能迷路。但不知為何,還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一定是我的錯覺。

他如此判斷。不過,他一點都不覺得這是錯覺,隨愛熱鬧不願意但也只能承認並非錯覺。

「……迷路了嗎?怎麼可能……身為巡林者的我會迷路?」

伊格法爾吉學得的職業是專精野外行動的巡林者。就某種意思來說,森林就像他的後院一樣。但如今卻有股莫名的異樣感湧現,這座森林好像變成肉食動物的血盆大口。

「簡直像迷宮一樣……」

應該熟悉到不行的森林出現巨變,讓他打從心里感到不安與焦慮。

這時候——

一道小小的沙沙聲響起。

想起剛才的黑色死刑執行者,伊格法爾吉急忙轉頭看向聲音來源,看到一位從樹後探出頭的小孩。

那是黑暗精靈(Dark Elf),是森林精靈的近親,居住在森林深處的人種。

(為什麼這里會有黑暗精靈?)

聽說黑暗精靈的巨大村落位于更加南方的大森林深處,人跡未至的地方。黑暗精靈基本上就像那樣,應該是居住于遠離文明的地方才對。這個部分和會和人類交易的森林精靈大不相同。

這樣的黑暗精靈,而且還是小孩子一個人獨自出現的異樣感,讓伊格法爾吉產生疑問。這時候,小孩戰戰兢兢地走出來。

(是個小丫頭啊。)

身上穿的是女性裝扮,那端麗無比的容貌浮現害怕的表情,刺激著伊格法爾吉的虐待欲望。雖然曾想過這丫頭或許是飛飛派來的人,但兩者的態度實在相差太大,因此他覺得不可能而一笑置之。

更要重要的是,這丫頭如果是居住在這座森林的黑暗精靈,一定知道安全路線吧。而且若是黑鎧女追來,還可把這丫頭拿來當做肉盾。如此盤算的伊格法爾吉打算要脅對方乖乖聽話,踏出一步。

「……喂。」

他故意發出充滿恐嚇感覺的低沉聲音,讓黑暗精靈嚇得住後退開一步:

「那個,對、對不起……」

看到那種膽戰心驚的模樣讓伊格法爾吉露出冷笑,覺得計劃應該可以順利進行。

「不用道歉啦,有點事情想問你,過來一下。」

「呃……呃呃,那個……對、對不起。」

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再次道歉,伊格法爾吉的頭上冒出問好,但黑暗精靈少女手上的檀木法杖已經早一步揮了過來。

植物像鎖鏈般將伊格法爾吉的全身綁得密密麻麻。

他驚愕得全身發抖。

秘銀級的自己竟然無法擋住這種小丫頭發動的魔法?

就算使盡全力想要掙脫,植物還是一動也不動。內心充滿焦躁的伊格法爾吉虛張聲勢地大吼:

「臭、臭丫頭!如果不放了我,就宰了你喔!喂!」

黑暗精靈戰戰兢兢地低著頭,走向伊格法爾吉。

這時候,伊格法爾吉才發現對方的裝扮非同小可。服裝和鎧甲皆相當驚人,幾乎都是伊格法爾吉不曾獲得的精良物品。還有,她的眼睛——過去從森林精靈的朋友口中聽說過的記憶,再次朦朧地浮現腦海。

只是,在記憶完全成形之前,一道影子就落到臉上。

少女用力地揮下法杖。

少女的臉上依然還是害怕表情,但眼睛卻不帶任何情感。對接下來要向伊格法爾吉做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感覺。那畏畏縮縮的態度,看起來像是被人指示的一種演技。

他把眼前這位少女和剛才那位惡魔般的黑鎧女,聯想在一起。

「等、等一下!你想干什——」

雅兒貝德到達時,正好是馬雷的法杖往男子頭上揮落的瞬間。頭盔被法杖打到變形,底下的頭顱也整個凹陷,眼珠子被強大的撞擊力道擠壓出來。腦袋就這樣被完全打爛,像是在夏天海邊打西瓜那樣。

「辛苦了。」

「那、那個,雅兒貝德大人,辦、辦完了……這、這樣可以嗎?」

脫掉頭盔的雅兒貝德,對畏畏縮縮抬起視線的馬雷露出微笑。

「很棒喔,雖然殺的方式有點髒,但完全沒問題吧。安茲大人應該也會稱贊你。」

「真、真的嗎!嘿嘿嘿。」

開心地露出笑容的黑暗精靈看了一眼尸體後,雅兒貝德問道:

「還有一個人呢?」

「啊,那、那個……已經解決了。那、那個……尸體移到樹木後面……」

「是嗎,很完美呢。那麼馬雷,可以替我把尸體運回納薩力克嗎?」

「知……知道了。」

雅兒貝德再次對拿著沾滿血的法杖,笑嘻嘻地點頭回應的少年露出微笑。真是個老實的乖小孩。

不過,可以再落落大方一點就好了。

6

「事情辦完了,安茲大人。」

脫下頭盔抱在腰旁走回來的雅兒貝德說完第一句話後,安茲便滿意地點點頭。這麼一來,就沒有任何目擊夏提雅的人了。解除鎧甲的束縛,輕松自在的安茲向雅兒貝德問道:

「辛苦了。那麼回收的事情處理得如何?」

「已經命令馬雷運回納薩力克了。」

「是嗎,那麼問題算是解決了。被吸血鬼殺害的他們就節哀順變了,存活下來的我們則繼續前進吧。」

「遵命。那個……安茲大人,抓著您披風下擺的那個是什麼?」

安茲轉頭一看,發現那是很自然地——因為很大只,還能這麼做實在令人費解——抓住披風下擺的倉助。那雙大眼明顯地有些濕潤,毛也因為害怕而豎起。當然,害怕的對象是雅兒貝德。

「它算是我的寵物,取名叫做倉助。」

「什麼!這家伙竟然得到了納薩力克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地位!」

「……嗯?……啊,倉助。這位是對我忠心耿耿,管理我的居城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雅兒貝德。也是你的上司,問候一下吧。」

「鄙人正如同主公介紹名叫倉助,今後也請多多指教,雅兒貝德大人。」

「……多多指教,倉助。」

「好了,問候就到此結束吧。從這里開始,就先暫時由我和雅兒貝德前往,娜貝拉爾帶著倉助和馬雷一起回納薩力克吧……要稍微留意一下我放進你嘴里的那個東西。」

「是!」

娜貝拉爾回答得相當有精神。倉助在嘴里轉動那個在墓地取得的智慧道具,含含糊糊的向娜貝拉爾發問:

「了、了解了,主公。還有,這個東西點吵耶!我可是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問呢!你稍微給我在嘴巴里安分點!那麼,鄙人有個問題想請教……娜貝拉爾大人,鄙人不會有危險吧?會不會被吃掉啊?」

「你既然是安茲大人的寵物,大家當然不會在沒有允許的情況下把你吃掉。我會好好向大家轉達,不用擔心。」

安茲臉上雖然沒動,但卻在微笑。看來在耶·蘭提爾讓他們兩人一起行動後,感情似乎變得更好了。

「好了,那就上路吧,雅兒貝德。」

「遵命。」

在娜貝拉爾和倉助的目送下,安茲帶著雅兒貝德往夏提雅的所在前進。

「對了,安茲大人。因為那些男人的尸體讓屬下想起安茲大人在王座之廳說過的事,不需要回收昨晚安茲大人解決的那些男女尸體嗎?」

「這個嘛……」

他正想要再次把昨晚告訴過娜貝拉爾「必須將他們當成這次的事件的首謀者交出去」這件事拿出來講時,被雅兒貝德繼續說出口的話打斷。

「和安茲大人戰斗時,有些情報可能會被他們掌握,既然有能讓死者複活的魔法,就應該回收尸體才不會造成危險吧?難道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安茲停止呼吸,不,原本就沒在呼吸。

雅兒貝德的這句話真是一針見血。

(…………糟糕。)

在這個世界有起死回生的魔法存在,也就是說,有比驗尸更好的方法,可以找出既正確又詳細的情報。

安茲想起那晚的事。自己的真正身分、納薩力克的名字還有娜貝拉爾的能力。那些男女都知道,尤其是那個女子更是特別不妙。

這並不是說句失敗就能了事的失誤,這個失誤實在太過致命了。

只能期望這里沒有會使用複活魔法的人,但從陽光聖典那里得到的情報顯示,在斯連教國中好像有人會使用。不僅如此,最高階冒險者會使用的可能性也很高,國家高層也可能背地里掌握一些能使用複活魔法的人吧。

那麼,一旦他們判斷死者掌握了重要情報,耶·蘭提爾的高層就應該會找人使用複活魔法。聽說他們差點引發的問題足以撼動耶·蘭提爾,那麼高層應該會想要探聽出更詳細的情報。

安茲感覺到自己不存在的心髒,似乎快速地發出怦通怦通的聲音。

(該如何是好?)

不用問,只要現在去把尸體搶回來即可。不過,該命令誰去呢?

安茲在那個地方命令娜貝拉爾不用管尸體,應該開誠布公地告訴她那是失誤嗎?

(……不,應該別說。)

在不知道夏提雅為什麼背叛的情況下,還是應該避免說出這種會讓他們的忠誠度更加降低的話。這種時候別慌忙下令肯定比較好。

安茲似乎體會到公司上司不願承認失敗的理由,帶著祈禱的心情做出結論。

「……你說得沒錯,不過,我有特別的理由才會放任那些尸體不管。放心好了,所有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除了夏提雅背叛的這件事以外。」

「這樣啊!真不愧是安茲大人。我想到的事情,安茲大人早已料到了啊。多嘴了……非常抱歉。話說回來,為什麼安茲大人完全不使用複活魔法?收集情報時,應該可以對死亡的人類等對象使用啊。」

「……唉呀?」

安茲很自然地發出一道走調的驚呼聲。

「我沒說過嗎?那麼你有聽過迪米烏哥斯的治愈實驗嗎?」

「有的。砍斷四肢,然後在砍斷的地方施加治療魔法的那個實驗對吧?」

「沒錯。那麼再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複活魔法要施加在什麼地方嗎?」

「不是尸體嗎?」

「……不是喔,嗯,應該不是吧?」

雅兒貝德和安茲一起陷入沉思,雅兒貝德的眼睛突然為之一亮。

「啊,我說錯了。安茲大人說得對,並非尸體,是靈魂!」

「沒錯。在迪米烏哥斯的實驗中,被砍落的四肢會消失,然後從身體長出來。那麼對靈魂施展魔法的情況,尸體又會變成怎樣呢?」

在YGGDRASIL中,想要發動會讓經驗值消失的複活魔法時,有四種複活方法可以選擇。

第一種是當場複活,第二種是在迷宮等處的入口複活,第三種是在附近的安全城鎮複活。然後第四種是在公會根據地等指定的重生點複活。

那麼,在這個世界使用複活魔法時,又會是怎樣的複活方式呢?

安茲最想避免的當然是第四種回到重生點的複活方式。如果尼根的重生點是在斯連教國,就等于是干了一件親切地將擁有情報的敵人複活,然後放虎歸山的蠢事。

因此,才無法進行複活系魔法的實驗,結果這反倒出現了事與願違的後果。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這的確是需要留意的地方。真不愧是安茲大人,如此明察秋毫令人佩服。」

看到雅兒貝德低下頭如此感歎,安茲立刻搖頭回應:

「你真的不用如此在意。小過,必須得找個地方做個實驗才行……嗯嗯。那麼,重新提起精神出發吧。」

安茲在雅兒貝德的引導卜,住森林中邁步前進。

兩人來到森林中一處開闊廣場。

可說是充滿純樸風情的這個地方,站著一位完全不搭調的鮮紅盔甲人物。在陽光照射下,閃亮耀眼的模樣的確充滿夢幻的零圍,但散發出來的血腥惡臭將整個氣氛完全破壞。

夏提雅。

外觀和出現在「水晶螢幕」上的時候完全一樣,甚至她的姿勢,看起來也沒有改變過。因此安茲一瞬間甚至湧現一種自己是不是正在觀看螢幕的錯覺。

不過,這里有真實的感覺,那就是隨風飄散而來的血腥惡臭。

安茲不斷呼吸,當然他的身體並無法呼吸,只是模仿呼吸的動作,或者是帶著那種情緒。

「夏提雅。」

安茲開口呼喚。

安茲覺得自己發出的應該是充滿威嚴,並非嘶啞低沉的窩囊聲音。

但是沒有得到回應。

再次呼喚之前,安茲目不轉睛地仔細打量夏提雅。

夏提雅並非不理睬,她張開的紅色雙眼空洞無神,令人覺得似乎沒有意識存在。

同行的雅兒貝德對夏提雅的這種態度感到憤怒。

「夏提雅!你不但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還對安茲大人如此無禮——」

「雅兒貝德,羅唆!安靜!別動!不准你靠近夏提雅!」

安茲口氣粗暴地制止想要踏出一步的雅兒貝德。平常安茲很少會對過去同伴創造的z o-C表現出這種態度,但只有這時候無法克制情緒。

安茲對夏提雅的現狀就是如此震驚。

「……難道這是……有可能嗎?……無法置信。」

將自己過去看過的光景與現在的夏提雅模樣互相比較,安茲感到驚愕。同時精神也被強行穩定下來,做出冷靜的判斷,知道那個可能性最高。

安茲開口向雅兒貝德說話。他想要把心中想法告訴其他人,藉此讓自己也了解事實。

「可以確定了,夏提雅現在受到精神控制。」

「這是安茲大人在王座之廳所說的那個原因造成的嗎?」

「還不知道是否如此……從陽光聖典那里獲得情報時,我曾目睹過類似的光景,這果然是精神控制造成的結果。雖然不知道身為不死者的夏提雅為何會受到精神控制,但果然是這世界才有的某種特別事物造成的嗎?」

安茲抱起胳臂,目光銳利地瞪著站得直挺挺的夏提雅。

「夏提雅的精神受到神秘人物控制,而在對方下達命令之前又發生了什麼事吧。或許是同時出手時將對方打倒了……才會導致她在沒有命令的狀態下獨自待在這里吧。應該八九不離十了。不過靠她太近或向她攻擊,她可能會采取防衛行動,偏向惡屬性的NPC大都會攻擊,所以別隨便接近。」

「遵命。可是,這樣就無法強行將她綁回納薩力克了……若是控制夏提雅精神的某人已經死去還無所謂,但如果對方還活著,在此久留將有危險。」

「你的顧慮很正確。」

夏提雅不知道什麼緣故受到精神控制。說不定是這世界特有,可以對不死者發揮作用的能力。這麼一來,安茲留在這里的話也可能遭到精神控制。

「雖然使用這個道具有點浪費,但還是盡快解除夏提雅的精神控制吧。」

安茲動了動手指。手指上戴著一個沒有任何裝飾的樸素戒指。散發出銀色光芒的戒指上刻著三顆流星,但這枚戒指所蘊含的能力卻是安茲持有的戒指中最強的。

「那是……?」

對著雅兒貝德感到疑惑的表情,安茲——臉雖然沒動——露出驕傲的笑容,告知戒指的名字。

「這是可以不耗用經驗值,使用三次超位魔法『向星星許願』(Wish Upon a star)的超級稀有道具,流星戒指(Shooting star)。」

這是安茲連年終獎金都賭上去才得到的轉蛋道具。

公會成員中只有安茲和夜舞子兩個人才擁有這個無比稀有的戒指。

不對,與其說這戒指是稀有道具,或許還不如說是一個愚蠢象征的道具,竟然在游戲上花這麼多錢。

蘊含在戒指中的超位魔法「向星星許願」,消耗的經驗值比率愈多,隨機出現的可選擇願望就愈多,也就是說,消耗百分之十的經驗值發動的話,有一個可以選擇;消耗百分之五十的話有五個。

這些可選擇的願望選項似乎相當多,根據攻略網站統計,據說有超過兩百個以上。而且其中還有容易出現的願望和不容易出現的願望,因此是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讓經驗值白白浪費的恐怖魔法。

而且魔法吟唱者要學會這個超位魔法還得到達九十五級才行,即使在升級容易的YGGDRASIL中,要到達這個等級也需要相當的經驗值,因此會讓人猶豫是否要把經驗值用在這種類似賭博的魔法上。

藉由此戒指發動的超位魔法「向星星許願」出現的願望選項,和平常一樣屬于完全隨機。不過比較容易出現有用的效果,而較不會出現搞笑效果。就某種層面來看,說它是一種位階更高的優秀魔法也不為過。而且同時出現的願望數量最多可以到十個,發動超位魔法的時間為零,真可說是最強的付費道具。

使用這樣的付費道具——而且還有一點賭博的成分——當然會覺得可惜,但夏提雅是無可取代的。只是耗用自己過剩的經驗值,會影響使用其他需要消耗經驗值的特殊技能,因此選是會感到遲疑。

安茲注視著戒指。

安茲希望發動的願望是可以取消對象的所有效果,雖然還有其他幾種候補選項,但浮現腦海的就是這個最直接的效果。

因為也會將正面效果取消,這個願望在游戲中很少被選擇,于是安茲對選擇這個願望的自己笑了出來。

「那麼,戒指啊,聽我許願(I WISH)!」

當然,不說這個台詞也能發動魔法道具。不過為了從兩百個以上的願望選到最適用于當下的強烈願望,讓安茲如此呐喊。就像在攸關勝敗的游戲中,會在擲骰子時高聲呐喊的情況一樣。

因為YGGDRASIL的魔法也可在這個世界發揮相同效果,這個戒指發動的能力一定可以將夏提雅神秘的精神控制效果完全解除。不,這只是安茲的期望。

魔法沒有發動,安茲最擔心的結果並沒有發生,戒指也毫無問題地在這個世界解放封印的魔法……安茲眼窩中的紅色燈火縮小起來。

「這是……什麼……」

像是腦袋被輸入新情報的——不悅感,同時也感受到一種和某種事物連結在一起的——巨大幸福感。多種和身為人類時相同的情感襲向安茲。

當身上的情感漣漪消失後,安茲理解到這世界的「向星星許願」,變得和YGGDRASIL幾乎不一樣。

知道恩弗雷亞的天生異能時,他曾妄想過發動「向星星許願」的話,或許能夠奪取過來,這個猜測並沒有錯。在這個世界「向星星許願」已經變成可以實現心中願望的魔法。雖然會根據消耗的經驗值而定,但「向星星許願」已變成一種能夠化不可能為可能的魔法。不僅如此,若消費五級——百分之五百的經驗值,還可變質為能夠實現更強願望的魔法。

這麼一來,安茲確定能夠解除施加在夏提雅身上的魔法效果,帶著獲勝的心情高聲呐喊:

「將施加在夏提雅身上的所有效果全部解除!」

聲音響起後過了一秒,安茲眼窩中的燈火瞬間增強變大起來。

「——怎、怎麼可能?」

安茲激動的模樣讓雅兒貝德了解情況出現變化,不安地開口發問:

「怎、怎麼了嗎!安茲大人!」

安茲沒空回答,回想長期在YGGDRASIL中的游戲經驗,在攻略網站吸收的訊息,然後將這些知識與來到這世界之後獲得的各種資訊互相結合。而最重要的是,剛才想要使用時,像是要將安茲之前的知識全部覆蓋的「向星星許願」使用相關知識。

就在得出結論的瞬間,安茲湧現難以置信的焦慮與憤怒。不過,即使精神應該能夠保持穩定,還是感受到一種情感——那就是害怕。

狼狽的安茲發出大喊:

「撤、撤退!雅兒貝德別接近!快點撤退!」

「是!遵命!」

安茲立刻發動傳送魔法,下個瞬間,隆起的大地映入眼簾。雖然回到安全的家,安茲還是慌張地下令:

「雅兒貝德!小心戒備跟著傳送過來的人!」

「是!」

雅兒貝德拿起武器站到安茲身邊。安茲也空出雙手,擺出能夠隨機應變的架勢。

隨著時間的經過,安茲才慢慢放松緊張的情緒。雅兒貝德也從沉下腰的迎敵姿勢變成平常的站姿。

「可惡!」

冷靜下來後,出現的情緒是強烈的憤怒。變成不死者之後,安茲的強烈情感會被自動壓抑,但即使遭到壓抑,立刻又有新的憤怒湧上。

「可惡!可惡!可惡!」

安茲不斷用力跺腳。

因為安茲的身體能力非比尋常,因此踢出了大量泥土。如果幾天前沒有下雨,周圍一定會揚起驚人的沙塵吧。即使如此,還是無法平息安茲的憤怒。

「安、安茲大人,請、請您息怒……」

覺得雅兒貝德的聲音帶著恐懼,安茲才終于察覺自己做出不符合絕對主人身分的舉動。他迅速回複冷靜,用力地吐出不存在的氣息,像是要把熊熊燃燒的心中怒火完全吐出一般。

「……抱歉,我似乎有點失去理智,剛才的失態就當作沒看見吧。」

「您別這麼說。不過,安茲大人能夠聽進我的意見,真是感謝!如果安茲大人命令我當作沒看見,我會將這件事全部忘記。但是——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我讓安茲大人感到不悅嗎?如果您願意告訴我,我會努力不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我並不是針對你,雅兒貝德。而是因為我知道,發動戒指的力量之後,我的願望並沒有實現。」

看到雅兒貝德默默不語,安茲知道解釋得不夠清楚,所以繼續說明:

「……凌駕于『向星星許願』這種超位魔法的力量只有一種。」

之前的話,他或許也會覺得可能是這世界的某種力量作梗,但安茲可以充滿自信地回答並非那些力量造成。因為他在發動時,從湧入的感覺中就已得知。

「不、不會吧……那是……」

「是的,雅兒貝德,只有一種……那就是世界級道具。」

那是在YGGDRASIL為數僅僅兩百的道具,甚至連公會武器、神器級道具都比不上。若是使用世界級道具,要控制不怕任何精神效果的不死者根本是易如反掌。

這時候,安茲想起位于納薩力克外面的守護者,他們也有可能被盯上。

責備沒有立刻想到這件事的自己,安茲向雅兒貝德下令:

「雅兒貝德,立刻將外頭所有守護者全部召回。必須調查他們是不是也像夏提雅一樣受到控制,我要馬上前往王座之廳!在那之後要前往的地方是……寶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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