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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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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1 20:51: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蜥蜴人勇者們 第三章 死亡軍團

1

    「哦,已經可以看到了呢。」

    坐在羅羅羅身體最後面的任倍爾,笑嘻嘻地望著前方。

    已經開始能看見位于數百公尺前方,被指定爲第一個消滅的部族——「利尾」族的村落了。雖然村落大小和「綠爪」族差不多,但蜥蜴人的數量卻比較多,這應該是因爲其他部族的蜥蜴人也漸漸聚集過來的緣故吧。目前正處于戰鬥准備階段,所以每位工作者看起來都非常忙碌。

    「這種氣氛實在令人難以抗拒耶。」

    任倍爾的鼻子發出吸氣聲,嗅著空氣中的味道,那是一種會令人熱血沸騰的味道。不過,蔻兒修可能不曾聞過那種味道,說出和兩人不同的感想。

    「我們騎著這孩子過去,不會有危險嗎?」

    距離這麽遠就能感受到一觸即發的氣氛,讓現在化身爲植物系魔物的蔻兒修說出心中的不安。她擔心羅羅羅這只多頭水蛇接近後,殺氣騰騰的蜥蜴人會一擁而上。

    對方或許認識薩留斯,但不一定看過蔻兒修和任倍爾,而且「利尾」族的人也不見得全都知道薩留斯。

    「不對,剛好相反,騎羅羅羅過去才不會危險。」

    面對露出一頭霧水的模樣——雖然看不到,但給人那種感覺的蔻兒修,薩留斯稍作簡單說明:

    「我哥哥應該已經來過了,而且他應該會確實告訴對方,我會騎羅羅羅過來。所以我們騎羅羅羅前來的消息應該也已經傳進哥哥的耳裏了吧,我們只要慢慢前往即可。」

    事實上,當羅羅羅在濕地上走著走著,就看到一名黑蜥蜴人從村落中走出來。爲了讓對方看見,薩留斯向那名面貌熟悉的蜥蜴人用力揮手。

    「那個人是我哥哥。」

    「這樣啊。」

    「哦——」

    兩人的聲音重合。蔻兒修是純粹感到好奇,任倍爾的心情則像是發現強者的野獸。

    隨著羅羅羅前進,兩者——薩留斯和夏斯留的距離當然逐漸拉近,不久,終于到達可以看清彼此面貌的距離,薩留斯和夏斯留也彼此凝視對方。

    兩人只是兩天多沒見。不過,正因爲他們早做好可能無法再見的心理准備,所以感觸也特別深。

    「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弟弟!」

    「嗯,我有帶好消息回來喔,哥哥!」

    夏斯留的目光移向坐在薩留斯後面的兩人身上。薩留斯感覺蔻兒修環抱在自己腰上的手因爲緊張而有些僵硬。

    當雙方距離縮減,來到夏斯留的面前後,羅羅羅便以看到熟人的態度停下腳步,向夏斯留伸出它的四個頭撒嬌。

    「抱歉,我沒有拿食物過來喔。」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羅羅羅的四個頭就彷佛在鬧情緒般,立刻從夏斯留的身上縮回。多頭水蛇當然聽不懂蜥蜴人說的話,不過,應該是利用類似家人間的那種心電感應察覺的吧。又或者只是因爲夏斯留身上沒有飼料的味道。

    「那麽,下去吧。」

    薩留斯向後方的兩人招呼一聲後,輕盈地從羅羅羅身上一躍而下,然後伸手牽住蔻兒修的手,協助她跳下。夏斯留一臉納悶地注視著蔻兒修。

    「那團植物魔物是什麽?」

    雖然每次都會遇到這樣的反應,讓蔻兒修有些沮喪,但是她並沒有想要頂嘴,這應該全是拜任倍爾的冷嘲熱諷所賜吧。但下一顆震撼彈還是不免讓蔻兒修全身僵硬。

    「她是我喜歡的母蜥蜴人。」

    「——哦哦。」

    夏斯留發出感歎的歎息。接著,便毫不客氣地注視著仍與自己弟弟牽著手、全身僵硬的蔻兒修。

    「姆嗚……我只想問一件事,裏面的人是個美女嗎?」

    「嗯,也有考慮要結——!」

    手上突然的一陣劇痛讓薩留斯閉上嘴巴,因爲牽手的那個人用爪子刺了薩留斯的手,而且還非常用力。夏斯留不滿地打量起兩人。

    「原來如此……你這個只看外表的家夥,還說什麽……『我結不了婚』啊,真是裝模作樣。你當時只是沒有喜歡的對象嘛……言歸正傳,我是『綠爪』族長夏斯留·夏夏。謝謝貴族願意和我們結盟。」

    夏斯留這個說法並非確認,已經是非常斬釘截鐵的肯定,但蔻兒修跟任倍爾並不會事到如今才爲這點小事産生動搖。

    「我們才要道謝。我是『朱瞳』族的族長代理人蔻兒修·露露。」

    大家都覺得蔻兒修打完招呼後,任倍爾應該會接著自我介紹,不過卻沒有聽到預料中的招呼聲。任倍爾毫無顧忌地從頭到腳不斷打量夏斯留。

    任倍爾大概是觀察夠了,點點頭,面帶野獸般的表情開口:

    「哦,就是你啊。那個能夠驅使祭司能力戰鬥的戰士,我曾經耳聞過你的事迹喔。」

    「居然連『龍牙』的人都知道,真是令人吃驚。」

    夏斯留如此回應,彷佛兩頭野獸互相較勁。

    「我是在你弟弟答應擔任族長之前,都還是『龍牙』族族長的任倍爾·古古。」

    「感謝你前來,你確實是位適合勝任重視實力部族的族長,非常歡迎。」

    「所以要不要來個一場?我們還是得好好分個高下才行吧?」

    「……這個提議不錯呢。」

    薩留斯並不想阻止。因爲確定誰比較強,今後很多事情應該都會方便許多。

    不過,夏斯留在比試之前輕輕舉起手,澆熄任倍爾的戰鬥沖動。

    「——雖然我是這麽想,但現在這個時間點有點尴尬。」

    「爲什麽?」

    夏斯留對一臉不滿的任倍爾露出微笑。

    「……我們派出的偵察兵差不多要回來了,應該能夠了解敵方的詳細情報。聽完報告後再來較量也不遲吧?」

    有一問小屋被用來當作各族長的會議室。

    這間小屋中衆集了各族族長以及薩留斯,共六人。

    殺死前「銳劍」族族長,持有凍牙之痛的公蜥蜴人薩留斯名聲響亮,其他部族都久聞其名。不僅如此,他還是說服「朱瞳」族和「龍牙」族結盟的勇者,因此所有族長都不反對他與會。

    六人在不怎麽寬廣的小屋裏圍起圓圈坐下。蔻兒修露出雪白肌膚時,三名族長難掩驚訝之色,但現在已經相當平靜。

    結束彼此的問候後,最先開口的是「小牙」的族長。

    他的身材以蜥蜴人來說算是嬌小,但四肢卻鍛鏈得宛如鋼鐵。他似乎原本是隸屬于狩獵班,在這座湖所有蜥蜴人中,他的遠距離攻擊技巧應該是最爲頂尖。實際上,在決定族長時,他也是全以一招精湛的投石技巧結束所有比武。

    他動員所有狩獵班前往探查,以了解敵軍位置。

    「敵軍大概將近五千人。」

    這個數字遠遠超越所有蜥蜴人的總和,不過還在預測範圍內。甚至有人聽到這個數字還松了一口氣。

    「……那麽,敵方的頭目呢?」

    「不是很清楚。隊伍中有看到紅色肉團般的巨大魔物,但是很難靠近那附近。」

    「成員組成如何?」

    「是不死者軍團,有骷髅和僵屍軍團。」

    「對方是利用蜥蜴人的屍體嗎?」

    「不,那些並非蜥蜴人。我不太清楚陸地上的生物,因此沒什麽自信,不過,大概是人類種族,而且也沒看到尾巴。」

    聽到這個特征的薩留斯,確定那就是平原種族——人類。

    「我們不能主動攻擊,先發制人嗎?」

    「大概很難吧,對方位在利用清掉森林一角開辟出的一個廣場上,他們到底是花多少時間開辟出來的呢?到處都沒看見砍伐後的木材也令人不解——啊,離題了。總之,是在森林之中。先不論只有我們過去能不能成功,但還要帶戰士過去的話,恐怕很困難吧。」

    「那麽,只派狩獵班偷襲如何?」

    「饒了我們吧,蔻兒修小姐。我們狩獵班現在只有二十五名左右的成員,這種人數如何打倒將近五千人的不死者軍團?只會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吧。」

    「嗯……那麽動員祭司的力量如何?」

    有數人點頭同意夏斯留的意見,將目光聚集在蔻兒修身上。不過,回答這問題的人是薩留斯。

    「不,我覺得還是不要比較好。」

    「啊?爲什麽?」

    「對方目前還遵守著約定,但我不認爲他們會遵守到允許我們發動攻擊。」

    「的確。看來,至少在所有部族集結之前,還是先不要主動攻擊比較好呢。」

    「那麽,我們要采取守城戰嗎?」

    「要守住是難事。」

    一個口齒不靈敏的聲音從一名蜥蜴人的嘴中發出,那是「利尾」的族長。

    他全身穿著一副白色铠甲,上頭有著不同于金屬的光澤。

    散發出淡淡——魔法力量的铠甲。那正是四大至寶之一——白龍骨铠(White Dragon Bone)。

    這是一副利用棲息在安傑利西亞山脈中,具有寒氣能力的霜龍骨頭打造而成的铠甲。當然,只是利用骨頭打造而成——即使來源是擁有強大力量的龍——的铠甲不可能會具有魔法。不過,那副铠甲卻在不知不覺間開始帶有魔法力量。

    問題在于那個魔法力量也有可能是來自詛咒。

    因爲,白龍骨铠會以智力換取相等的防禦力,若讓聰明的人穿上它,其強韌程度何止硬如鋼鐵,甚至足以和秘銀或傳說中的精鋼匹敵。

    但即使脫下裝備,被奪走的智力也絕對不會回複。因此才會謠傳這個力量來源也可能是一種詛咒。

    在蜥蜴人中,他原本就因爲絕頂聰明而廣爲人知,他穿上這副铠甲之後,铠甲的防禦力便提升到足以反彈蜥蜴人的所有武器,即使是四大至寶凍牙之痛也不例外。其硬度恐怕已達精鋼等級。

    而且一股來說,穿上的人大多會變得癡呆,幾乎失去所有智力,但他現在卻依然能夠思考,足以證明他原本的智力有多高。因此「利尾」族在他出生之後,都不曾以戰鬥方式決定族長人選。

    「這、這裏是濕地,根基不佳,牆壁……很容易遭到破壞。」

    「原來如此,那麽要選擇出擊嗎?」

    「嗯,有何不可,進攻總比防守暢快,一個人大概需要面對三、四個敵人吧?只要打倒他們就行了啊,輕而易舉。」

    其他與會者聽到任倍爾的發言後面面相觑。結果,蔻兒修出言轉移了話題。

    「問題是敵人的援軍……對方有可能還在集結兵力。」

    「唔……這可難說。以廣場的大小來看,應該已經沒有空間可以繼續增派不死者了……不過,其實也只要安置在森林各處就好了。」

    不死者不需飲食、休息,可以不需要開闊的野營場所。因此,很難從場地大小來推測出正確人數。

    「看來,爲了保險起見,還是要將守城戰這個計劃列入考量比較好呢。」

    「那麽,我們『朱瞳』就負責補強城牆,好撐過守城戰。因此,我希望大家能夠協助。」

    其他族長都點頭表示同意,看起來很失落的任倍爾也一樣。

    「總之,先開始進行守城的准備吧,還需要建構指揮系統。」

    「首先,祭司的指揮就交給蔻兒修小姐了,戰爭時的指揮權也一並負責吧。」

    在一片同意聲中,有一個人表示異議。

    「所有族長應該組成一支特別行動隊。」

    全員的目光都聚集在發言的薩留斯身上。

    「原來如此……弟弟,是這麽回事啊。」

    「是要組成一支精銳部、部隊的意思嗎?」

    「沒錯。敵軍數量衆多,要是不處理掉他們的指揮官,我們可能會敗下陣來。而且,若是冒出像之前出現在各村莊那種使者般的魔物,也不能以數量壓制,必須以少數人組成的精銳部隊殲滅。」

    「但是,陣中沒有指揮官的話不是會群龍無首?」

    「只要從戰士長中……選、選……挑選代理人……即可。」

    「就算沒有什麽指揮官,也只要全力攻擊前方的敵人就好了啊……」

    「……讓特別行動隊從後方發號施令,發現敵方大本營或戰況不利時再出動如何?」

    「應該不錯吧?那麽,包含薩留斯在內,這裏的六人組成一隊就好了嗎?」

    「不,我們再多分一隊,三人一組吧。」

    分成兩隊,代表可以在兩個地方戰鬥,然而也代表力量遭到分散,變得薄弱。

    「一支是用來對付敵方指揮官的討伐隊,另一支是負責纏住應該會有的守備隊。」

    「那麽,我們三位族長一隊,薩留斯先生跟帶來的族長一隊,應該是最好的分法吧。隊伍的任務應該也只要隨機應變就好了。」

    「嗯,這樣比較好。沒問題吧,薩留斯?」

    「嗯,了解了。蔻兒修和任倍爾有異議嗎?」

    「我沒有什麽意見。」

    「我也是。雖然無法盡情大顯身手有點可惜,但我聽從勝利者的意見。」

    「那麽,離對方攻擊還有四天嗎?」

    「是啊。」

    「那麽,有什麽事必須事先准備嗎?」

    「必須進行投石的准備和強化城牆。另外,也要和各部族交流,建立組織,讓各部族能夠確實運作。」

    「關于這部分的工作分配,我們『小牙』族希望和以前一樣,交由夏斯留負責。」

    「我們也……覺得這樣沒問題……你們兩位的意見呢!」

    蔻兒修和任倍爾也點頭表示同意。

    「那就由我代爲指揮了。那麽接下來,就接著決定在這三天之內應該進行的各項細部工作吧。」

    今天的工作大致告一段落後,薩留斯默默走在沸沸揚揚的喧囂村落中。好幾名蜥蜴人看見薩留斯胸前的印記和腰間的凍牙之痛後,便尊敬地向他打聲招呼。

    雖然感覺有點煩,但爲了提升士氣,也不能不回應。因此他以充滿自信的正經表情,雄赳赳氣昂昂地回應。

    帶著如此態度的薩留斯,前往村落的外牆位置。那裏正在緊急建造外牆,許多蜥蜴人都心無旁骛地努力工作中。

    首先利用植物在木樁和木樁之間打好牆底,接著在上面塗上水氣較少的泥土,然後祭司們繼續施加一些魔法後,牆壁就大功告成。上頭有些斅裂,大概是因爲水氣完全蒸發造成。之後,便換在另一面重複相同的步驟。

    「哎呀,薩留斯,怎麽了嗎?」

    「沒事,只是在想你在做什麽。」

    薩留斯在濕地上踩著啪沙啪沙的聲音,走到身穿植物魔物裝扮進行指導的蔻兒修身旁。接著指向眼前不斷重複的工作。

    「那到底是什麽?」

    「那是泥牆。因爲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敵人入侵,所以我想做得不至于讓人輕易侵入……不過因爲沒什麽時間,連一半都還沒完成。」

    「是喔……不過,以泥土打造不是很容易被打破?」

    「沒問題。泥土很薄的話,的確很容易被打破,但只要加厚泥牆就不會那麽輕易毀壞。雖然因爲是緊急打造,材料也收集得不夠充分,下雨的話會稍微變脆弱,不過,也不會那麽簡單就被破壞。」

    仔細想想,不管是什麽東西,只要變厚的話確實都很難破壞。

    在如此認同的薩留斯面前,好幾十名蜥蜴人拚了命地在工作,但進度卻如同龜速。即使繼續努力個三天,牆壁應該也不會變得太長吧,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目前,無法覆蓋到的地方就變更圍牆的建造方式,變成無法拉倒的結構。」

    蔻兒修指的方向——

    那裏則是把木樁拔起,並將拔起的木樁立在三角形的空地上。木樁之間松松垮垮地系著好幾條以植物編織而成的繩子。薩留斯稍微回想了一下,感覺「朱瞳」族的圍牆也是長那個模樣。

    「那是什麽?」

    「在那三角形的空地上放些重物,讓圍牆即使遭到拉扯或推擠,也不會倒塌。至于那些繩子則是用來防止敵人穿越。如果繩子拉得緊繃,很容易就被刀劍等武器砍斷,所以才故意綁得松一點。」

    蔻兒修興奮地回答薩留斯的問題。

    她在數日的旅程中,總是受到薩留斯諄諄教誨,因此對于自己反倒能夠站在教導的一方感到喜不自勝。此外,其中還具有另一個不同的情感。

    「原來如此……那樣一來,確實無法輕易破壞。」

    這句心感佩服的稱贊讓蔻兒修不禁感到自豪。

    薩留斯用力地點點頭。

    改造成要塞的計劃正迅速進行中。雖然還遠遠比不上人類和矮人建造的防禦設施,不過,以行走不便的濕地來說,目前應該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話說回來,薩留斯你有向戰士們……」

    正當蔻兒修說到此處,戰士們的鼓噪聲就隨著風傳到兩人耳中。那聲音非常熱血沸騰,相當熱烈。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這歡呼聲有點耳熟……想起來了!是你戰鬥時的那種歡呼聲。該不會是你哥哥和任倍爾正在對決?」

    薩留斯點點頭,發現露出臉來的蔻兒修眼神中有些擔心。

    「……你哥哥身爲最高指揮官,如果打輸,事情不會變得很麻煩嗎?」

    「不知道,不過我哥哥也很強喔。尤其一旦有了使用祭司能力的空檔,就會變得更強,說不定連我都會輸。」

    對自己施加數種強化魔法的夏斯留不是普通的強。而且,雖然他在模擬戰時應該不會使用攻擊魔法,但如果他開始使用,甚至連持有凍牙之痛之前的薩留斯都不是對手。

    畢竟過去薩留斯打倒凍牙之痛的前任主人的時候,對方之所以沒有使出凍牙之痛那一天之內只能使用三次的特殊能力,就是因爲他在之前就已經對夏斯留使用過三次這個必殺技的緣故。

    「那就好……」

    薩留斯在覺得應該讓依然難掩擔心的蔻兒修見識一下哥哥的戰鬥英姿時,想起至今都不曾提過的隱憂。

    他不知道是否該說,但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

    在一切都已大致底定的狀況下才說出當時故意不說的事實,實在太過卑鄙。不過他還是無法壓抑住,不想對心儀對象有所隱瞞,那種既單純又強烈的心情。

    「我很擔心一件事情——」

    聽到薩留斯難掩不安的聲音,蔻兒修不禁笑了出來。那是一種故意的取笑。蔻兒修露出很不像她作風的——不符場合的表情,讓薩留斯無法繼續說下去。這時候取代薩留斯開口的人,當然是蔻兒修。

    「——是當時你沒說出口的那件事嗎?如果敵人是早就看穿這個舉動的話,存心等待我們結盟的話,對吧?」

    薩留斯沈默不語,因爲被說中了。

    也就是如果對方給予時間、特意告知攻擊順序、不妨礙薩留斯結盟,全都是企圖將團結在一起的所有部族一口氣消滅的話。

    「現下有許多不安,像你這種深思熟慮的人更覺得如此吧,不過,無論如何,先和敵人打上一仗……其他事情之後再來思考吧。」

    「即使我們戰勝,對方也不見得會放棄吧。不對,老實說,對方會放棄的可能性實在很低。」

    「或許如此,不過你那晚說的話也沒錯,而且你看——」

    蔻兒修舉起了手,她所指的地方什麽都沒有。不過,薩留斯明白她指的應該是這整個村落。

    「看看那所有蜥蜴人部族都朝向同個目的努力奮鬥的模樣。」

    的確,各部族的蜥蜴人都朝著同一目的前進。

    薩留斯腦中浮現昨晚慶祝五大部族結盟所舉行的盛大宴會,部族之間相處融洽,沒有隔閡。如果說遭到消滅的兩部族幸存者毫無芥蒂,確實是騙人的。不過,他們展現出爲了這次事件,甚至能吞下那股怨恨的意志。

    實在諷刺。

    薩留斯如此嘀咕著。他一直以爲互相隔離的世界會永遠持續下去,但沒想到居然會因爲出現外敵,而目睹團結一致的光景。

    「我們應該守護的是未來的可能性喔,薩留斯。這次所有部族的結盟,應該會促使我們發展。」

    利用泥土打造圍牆,這是薩留斯也不曾見過的技術。不過,現在其他部族都知道這個技術了,那麽,將來所有蜥蜴人部族應該都會利用這樣的圍牆吧。若是有如此牢固的圍牆,應該就不會遭到魔物闖入。如此一來,幼童這些弱者遭到襲擊的機率就會大幅下降,蜥蜴人的數量也會增加。

    隨著人數增加産生的糧食需求,只要用薩留斯的養殖魚塭來彌補就好。

    或許在不久後的將來,這片沼地上會出現整合爲一的蜥蜴人大部族。

    「讓我們贏得勝利吧,薩留斯。我們不可能知道未來的事情,說不定我們戰勝這一戰之後,事情會就此結束。如此一來,我們便能開始發展,不需要爲了糧食問題而同族相殘的美好世界或許就會因此到來。」

    蔻兒修面帶微笑。薩留斯則壓抑住湧現的情緒,如果任由情緒爆發,或許會一發不可收拾。不過,只有一句話還是不得不說——

    「你果然是一個出色的母蜥蜴人——這場戰爭結束後,請告訴我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問題的答案。」

    蔻兒修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好的,薩留斯。結束後,我會告訴你答案——」

    ●

    心情愉悅的迪米烏哥斯一面哼著歌,一面工作。

    他拿起磨好的骨頭,考慮要擺在哪裏才最好看。不久,他可能是已經決定好,削了一下骨頭前端後,將骨頭嵌入制作中的道具內。

    削好的骨頭仿佛一開始就能組合在一起般,完美地咬合在一起。

    不使用釘子建造房子的技術稱爲「木頭榫接」,那麽如果硬是要幫迪米烏哥斯的行爲取名,應該可以稱爲「骨頭榫接」吧。

    「感覺不錯呢。」

    迪米烏哥斯笑容滿面地撫摸著骨頭。如果照這樣進行下去,有預感可以完成一件傑出的作品。

    「不過……還少了身高一百二十公分左右的男大腿骨呢。」

    即使沒有也可完成,但若是沒有,完成後感覺會沒有那麽好看。

    平常的話,他或許會睜只眼閉只眼,但這個禮物是要送給自己所效忠的敬愛主人,當然要做到盡善盡美。

    「如果能找到合適的骨頭就好了。」

    心情極佳的迪米烏哥斯開始動作。

    其實,迪米烏哥斯非常喜歡制作這類物品。並非喜歡用骨頭制作東西,而是喜歡類似工匠的工作。他對此的興趣範圍相當廣泛,遍及工藝品到家具,技術已經超越假日工匠那種玩家等級了。

    實際上,他目前制作中的作品,只要不去看原始材料,任何人都會對那巧奪天工的技術歎爲觀止。

    放在這個帳篷內的各種其他道具,像是注入岩漿做成的主人銅像,各式各樣的椅子和萬力夾等,也一樣都是迪米烏哥斯的作品。這些作品雖然只有著重在實用性,沒有加入任何裝飾,卻都是相當出色的成品。

    正當迪米烏哥斯拿起放在帳篷角落的材料,認真斟酌時,他感覺到入口附近好像有什麽風吹草動。

    迪米烏哥斯將拿在手中的骨頭輕輕放回,握住向主人借用,而且可能已經無法再次獲得的道具,凝神留意外面的動靜。按照一般情況來說,外面的人應該是自己的仆人或同伴。沒有人可以在不被迪米烏哥斯察覺的狀況下,突破三重防禦。不過,必須小心提防控制過夏提雅的那個敵人也是事實。

    數秒後,有一個人拉開了帳篷,他身穿純白服裝,戴著一副模仿鳥嘴的黑色長鼻子面具。

    是普欽內拉。

    他是一名小醜,和迪米烏哥斯一樣,都是由無上至尊創造出來。在這次工作中,他被分配到迪米烏哥斯身邊負責輔助。

    確認他沒有受到精神控制後,迪米烏哥斯散去眼神中的緊張,同時也放松了握緊道具的手。

    「迪米烏哥斯大人,皮已經剝好了。」

    這句話讓迪米烏哥斯感到有些遺憾。

    這個工作原本是迪米烏哥斯要親自動手享受,不過爲了提防神秘的強敵,大多時候他都無法離開這裏,才會交由普欽內拉處理。

    迪米烏哥斯沒有將情緒表現出來,對普欽內拉下達新的命令。

    「辛苦了。那麽,立刻著手進行下個工程。把那樣的東西直接交給安茲大人的話,太過失禮了。」

    迪米烏哥斯向優雅行禮的普欽內拉問道:

    「那麽,死了幾只?」

    「都沒死,多虧了酷刑師,他們只有失去意識而已,應該很快就能繼續剝皮。雖然有少部分不願接受治療魔法……但這也在預測範圍內,所以不成問題。」

    「實在是可圈可點。」

    收集材料也花費了不少工夫,必須多剝個幾次皮才劃算。雖然如此,他卻一點也不想采用無痛或麻醉方式來剝皮。

    「我想要讓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讓迪米烏哥斯想起普欽內拉的性格。

    普欽內拉以溫和與慈悲在納薩力克中廣爲聞名。他被創造出來的目的是爲了讓衆人獲得幸福,所以他個人的行動方針也是以此爲准。

    「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人,能夠服侍安茲大人真是幸福。」

    迪米烏哥斯也點頭同意。

    「原來如此。那麽普欽內拉我問你,你的意思是,其他人服侍納薩力克的話也會覺得幸福羅?」

    「怎麽可能,我不是這個意思。能夠服侍安茲大人確實是一件幸福的事,會令人喜極而泣,但如果是遭到強迫,那就絕對不能算是幸福。」

    「哦哦,那麽,到底該怎麽做才好呢?」

    「很簡單。只要隨便挑選一個人,將那人的手臂砍斷即可。這麽一來,其他人就會藉由拿那個人和自己相比,知道自己比較幸福。這真是太美妙了。而要讓失去手臂的人幸福,就只要再砍掉別人的腳就好了。哦,我讓許多人獲得幸福!」

    迪米烏哥斯很滿意地向仰天大笑的小醜點頭回應:

    「原來如此,說得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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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1 20:52:2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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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味等待的時間會覺得很長,不過,進行某種有期限的准備時,就會覺得時間過得相當快。

    約定的時間已經來臨。

    這天,炙熱的太陽像烏龜般慢吞吞地爬上天際,一眼望去是萬裏無雲的蔚藍天空。風沒有傳來半點聲音,整個世界籠罩在幾乎掉下一根針都能聽見的甯靜中。

    四周彌漫著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有人咽下口水,有人呼吸急促。

    不知道是聚集在一起的蜥蜴人開始保持安靜之後多久的時候。

    天上好像開了一洞,突然冒出一朵烏雲,像之前出現時那樣迅速擴散,一直擴大遮蔽藍天的範圍。

    不久,烏雲遮蔽了整個天空,就在四周失去陽光,呈現一片灰暗時——

    蜥蜴人們看到無數不死者緩緩從森林和濕地的邊界中冒出。因爲被樹木擋住,所以不知道數量有多少,只是彷佛永無止盡般不斷從後面湧現。

    進攻方有兩千兩百只僵屍、兩千兩百只骷髅、三百只野獸僵屍(Undead Beast)、一百五十只骷髅弓兵(Skeleton Archer)、一百只骷髅騎兵(Skeleton Rider),總計四千九百五十名士兵,外加指揮官與守護兵。

    至于防守方則是五族同盟的蜥蜴人軍團。

    「綠爪」族有一百零三名戰士、五名祭司、七名狩獵班、一百二十四名公蜥蜴人、一百零五名母蜥蜴人。

    「小牙」族有六十五名戰士、一名祭司、十六名狩獵班、一百一十一名公蜥蜴人、九十四名母蜥蜴人。

    「利尾」族有八十九名重裝甲戰士、三名祭司、六名狩獵班、九十九名公蜥蜴人、八十一名母蜥蜴人。

    「龍牙」族有一百二十五名戰士、二名祭司、十名狩獵班、九十八名公蜥蜴人、三十二名母蜥蜴人。

    「朱瞳」族有四十七名戰士、十五名祭司、六名狩獵班、五十九名公蜥蜴人、七十七名母蜥蜴人。

    共有四百二十九名戰士、二十六名祭司、四十五名狩獵班、四百九十一名公蜥蜴人、三百八十九名母蜥蜴人。總計一千三百八十名士兵,外加各部族族長及薩留斯。

    一場戰力差超過三倍的戰爭正式揭開序幕。

    ●

    這裏是一間木造房間。

    毫無任何裝飾,露出木頭構造,像小木屋一樣的樸素設計。只不過,這個房間從地板到天花板的高度有五公尺,長寬也隨便都超過二十公尺。

    幾乎沒有擺放什麽家具用品,只有挂在牆壁上的一面巨大鏡子和一張厚重、堅固的巨大桌子,以及圍繞在桌子旁的椅子而已。

    椅子上坐了幾個人,他們面前的桌上放著許多卷成圓筒的羊皮紙——含有魔法的卷軸。

    「接著,這是最後一副,是傳送系卷軸。」

    隨著這道說像是稚嫩少女也不爲過的高亢聲音出現,一副卷軸又被放到桌上。

    拿出卷軸的是一位——身穿女仆裝的人類女性。

    這位少女長相可愛,頭上是兩邊綁著兩顆圓球狀發髻的發型。不過,身上卻散發出獨特氛圍,其中最爲獨特的是她的眼睛。

    眼睛雖然渾圓,卻像是裝上劣質玻璃彈珠般沒有光芒,不僅如此,還不曾眨過。

    她纖細的身體包覆著魔改造女仆裝,相當于衣領的部分立起,將脖子完全擋住。除了臉以外,她沒有露出任何肌膚。

    她正是戰鬥女仆的其中一人——安特瑪·瓦希利薩·澤塔。

    「然後啊,還有『訊息』卷軸,不過有很多,所以可以請人先暫時將桌子收拾一下嗎?」

    安特瑪對坐在桌子四周座位中最上位的人物請求後,那人緩緩點了點頭。

    「就先收拾吧。」

    「好,的,那麽,你們就收拾一下吧,動作要快喔。」

    聽到科塞特斯的同意還有安特瑪的指示後,圍著桌子的人們就一齊動手收拾。

    每一位都是異形種族,有類似螳螂的異形、類似螞蟻的異形,甚至還有類似巨大腦漿的異形。

    每一位的外表都大不相同,但有兩個共同點,那就是每個異形都是科塞特斯的仆人,還有大家都替納薩力克這個組織工作。

    正因爲如此,就算對方是比自己弱的安特瑪,大家也會聽從其命令。

    在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權力結構中,最重要的並非實力,而是是否由無上至尊親手創造。就這點來說,安特瑪算是高階的掌權者。

    確認桌上已經大致收拾完畢後——

    「那麽,科塞特斯大人,請收下這些。」

    ——嘴巴沒有動的安特瑪如此說道後,拿起放在腳邊的包包,從裏面取出好幾副卷成圓筒的羊皮紙。

    「這些是『訊息』卷軸。聽安茲大人說,這些卷軸是使用迪米烏哥斯大人辛苦獲得的皮所制作。安茲大人說,如果使用時出現問題,希望能夠回報。」

    「是嗎……了解了。我會調查一下是否有問題。」

    科塞特斯舉起四只手的其中一只,從轉交過來的卷軸中拿起數副卷軸。

    「這麽一來,又被迪米烏哥斯拉開差距了呢。」

    科塞特斯對周圍的仆人如此苦笑道。仆人們聽到後,也跟著露出微笑。

    科塞特斯拿著羊皮紙,陷入沈思。

    科塞特斯也聽說過,納薩力克含有低階魔法的羊皮紙庫存數正不斷減少。

    找到能夠獲得制作各種道具所需材料的地方,是今後需要解決的重要問題。以現狀來說的確還算充裕,但如果只是不斷消耗,總有耗盡的一天。因此,包含它們的主人在內,許多人都展開了行動。

    曾耳聞的第六層蘋果樹,也是其中一環。

    不過,對負責守護納薩力克的科塞特斯來說,這是一個他也無能爲力的問題。這是當然的,既然負責守護工作,當然不可能到外面尋找。

    到外面設置踏腳石的迪米烏哥斯,到最後一定會解決問題。這可以說是非常理所當然的結果。

    自己的同伴成功完成任務。

    這是值得欣慰的事,事實上,科塞特斯也感到高興。不過,他還是無法完全壓抑住內心的嫉妒之火。自己的同僚能夠幫助無上至尊——必須崇拜的主人,實在令他羨慕不已。

    自己的工作是保衛納薩力克。

    這個重責大任,恐怕比其他守護者收到的任何命令都還要重要。不管問哪個仆人,也都會回答這是一份重要任務吧。因爲不能讓低賤之輩踏入無上至尊們的棲身場所。

    不過,沒有入侵者的話,也無法證明科塞特斯的忠實勤奮。

    所以,科塞特斯才會想要獲得成果。

    對守護者來說,幫助自己的主人會帶來強烈喜悅。科塞特斯也想品嘗那樣的喜悅。

    如今這個機會,就在眼前。

    科塞特斯轉頭看著鏡子裏的景象,握緊卷軸。

    鏡子裏浮現的並非室內景象,而是某片濕地的光景。沒錯,映照在這個遠端透視鏡中的風景,正是科塞特斯窩在這間亞烏菈建造的小木屋長達兩天的理由。

    這次的戰爭——不對,以絕對強者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勢力來說,這是一場屠殺,只不過是一種回收屍體的手段。收到這個可說是收獲祭的任務時,科塞特斯的主人也對他下了幾道命令。

    第一是嚴禁科塞特斯露面。當然,他的仆人也一樣要遵守。只能以分配到的兵力自行解決問題。

    第二是被分配到旗下充當指揮官的死者大魔法師,必須保留到最後才用。

    第三是一切行動都盡可能自行判斷。

    雖然除此之外,還有幾點細項,但比較大的命令就是這些。

    目前必須只以派遣到湖泊一帶的兵力取勝,不過,只要能夠成功獲勝,就能向偉大主人展現忠心。

    「辛苦了,請代爲向安茲大人表達威謝之意。」

    安特瑪無精打采地輕輕點頭。

    「那麽……你要回去了嗎?」

    「沒有,我有收到指示,要在這裏見證這場戰爭的結果。」

    原來是被派來督軍的啊。

    科塞特斯如此判斷,對于自己被賦予重責大任感到熱血沸騰。

    那麽,差不多該開始行動了。

    科塞特斯發動「訊息」,對不死者軍團的指揮官下令。

    ——進軍。

    ●

    增高一階的踏台兩邊各自立著一座篝火,四周被其晃動的光芒照耀著。

    踏台上站著幾名蜥蜴人,有各部族的族長、各部族的頭目等重要人物。

    踏台前面的廣場上聚集了衆多准備應戰的蜥蜴人,這些蜥蜴人的鼓噪聲彷佛浪花般此起彼落。不安、焦慮與害怕——他們努力掩飾這些情緒,也依然無法壓抑住心中的動搖,才會出現這樣的鼓噪。

    接下來要開始的是一場戰爭。身旁的好友或許會在下個瞬間變成屍體,倒地陣亡的人或許是自己。稍後即將所赴之處就是這種殘酷的戰場。

    夏斯留,夏夏從族長群中站了出來,中斷這樣的鼓噪。

    「諸位蜥蜴人,聽好了!」

    一道威風凜凜的聲音響起,廣場立刻鴉雀無聲,使夏斯留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

    「我承認,敵人的數量很多。」

    沒有出現任何聲響,不過,大家都可以明顯看出廣場出現一股名爲動搖的氣氛。

    夏斯留隔了一會兒後,再次拉開嗓門。

    「但是,不需害怕!我們五大部族已經史無前例地締結同盟。經過這次的結盟,我們在此時此刻成爲了一個部族。所以,五大部族的祖靈將會保護我們——甚至連不同部族的祖靈也會保護我們。」

    「各位祭司長!」

    聽到這聲呼喚,位于後方的蔻兒修便帶領五位各部族的祭司長向前一步,然後脫掉身上的衣服,露出白色鱗片。

    「這位是帶領祭司長的蔻兒修·露露!」

    聽到夏斯留這句介紹的蔻兒修繼續向前一步。

    「讓祖靈下凡吧!」

    「——聽好了,我們這個大部族的孩子們!」

    這個新生的部族是怎樣的一個部族?

    蔻兒修帶著堅毅的態度,滔滔不絕地訴說著。聲音時而高亢,時而低沈;時而像嘶吼,時而像歌唱。

    一開始,幾乎所有人都討厭白化的蔻兒修。不過,看到她充滿自信的凜然風采後,厭惡之色也跟著漸漸消失。

    蔻兒修的身體隨著演說輕輕擺動。白色鱗片在篝火的照射下閃耀著無數光芒——那反射的光芒看起來甚至像是祖靈降臨到蔻兒修身上。

    大家臉上都不禁浮現崇拜的神色。

    「這次,我們五大部族合而爲一,這代表五大部族的祖靈將會保護我們所有人!見證吧!諸位蜥蜴人!見證無數的——全部族的組靈在此降臨各位身邊!」

    蔻兒修充滿氣勢地張開雙手,指向天空。衆人的視線都隨之移動,不過,眼前當然只是平淡無奇的陰郁天空,並沒有什麽神靈下凡的迹象。但是,有人低聲說了一句話。

    說——有一道小小的光芒。

    一開始微弱的聲音慢慢變大,在場的幾名蜥蜴人還開始說:「看到了。」有人說那是小小的光芒;有人大叫說那也一樣是蜥蜴人;有人低喃著那是巨大的魚;有人驚叫說那是小孩;還有人不敢置信地說那是一顆蛋。

    蜥蜴人們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這真的是祖靈下凡。

    「祖靈來守護我們了!」

    會出現這樣的叫聲,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吧。

    「感受吧!感受那些力量流入你們的身體!」

    蔻兒修的聲音進入大家心中,那聲音聽來像是很遠,也像是很近。

    許多蜥蜴人彷佛受到這個聲音的引導,感覺到某種力量湧入自己的身體。

    「感受吧!感受五大部族的祖靈恩賜你們的力量!」

    聚集在現場的所有蜥蜴人,確實都有感受到。

    感受到那股劇烈湧現的力量。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讓剛才的不安消失得無影無蹤,身體像是喝過酒般,從體內開始發熱。

    這就是有無數祖靈降臨的最好證明。

    蔻兒修將視線移開眼前衆人的陶醉表情,向夏斯留點點頭。

    「聽我說,所有蜥蜴人們,祖靈已經附身在我們身上了。我們的人數確實不及敵人,但是我們會輸嗎?」

    「不會!」

    依然面露陶醉的蜥蜴人們異口同聲地附和夏斯留這句話,空氣因而劇烈撼動。

    「沒錯!被祖靈附身的我們絕不會輸!打倒敵人,將勝利獻給祖靈吧!」

    「哦哦!」

    衆人的鬥志無比高昂。現場已沒有任何感到不安的蜥蜴人,只有迎向眼前戰役,化作戰士的蜥蜴人。

    他們並非受到魔法迷惑。即使集結了這麽多的森林祭司,也不可能有那種余裕在開戰前對在場的所有人施加魔法。

    這是在儀式之前,款待所有蜥蜴人喝了某種特殊飲料導致的結果。

    那是可以令人産生勇氣的蜥蜴人祖傳飲料,是使用一種可以讓人短時間産生醉意、幸福感、幻覺等效果的特殊藥草煎煮而成。

    藉此帶來一種類似冥想的效果。

    蔻兒修的一席話是爲了爭取時間,等待這個效果出現。

    一揭穿真相,就會發現根本沒什麽大不了。不過,對于親眼目睹這個效果——見證祖靈下凡的蜥蜴人來說,這正是一種激發勇氣的儀式。

    「那麽,現在就將塗料傳下去。本來應該是每個部族一種顔色,不過,現在是五大部族的祖靈附身在大家身上,所以使用全部的顔色來妝點身體吧!」

    幾名祭司拿著陶壺,遊走于齊衆一堂的蜥蜴人之間。

    從陶壺中拿取塗料的蜥蜴人們,開始在身上畫出屬于自己的圖騰。他們認爲這是附身的砠靈擅自畫的圖騰,所以大家也都任憑手指自由遊走,在自己的身體畫起圖騰。

    也因爲這次是五族祖靈下凡的緣故,有很多人幾乎把塗料塗滿全身,不過,「綠爪」族的蜥蜴人卻幾乎都沒有畫上圖騰。這是因爲薩留斯和夏斯留等部族中的少數菁英分子沒有畫的緣故。要說的話,就是一種模仿偶像的粉絲吧。

    大致環顧一圈,確認大家都畫完了之後,夏斯留拔出自己的巨劍,指向大門。

    「出征!」

    「哦哦——!」

    無數轟然咆哮響遏了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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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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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1 20:52:4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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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軍大致分成兩隊,部署在沼地。

    僵屍部署在蜥蜴人看過去的左側,骷髅部署在右側。至于骷髅弓兵和骷髅騎兵則部署在骷髅後面。

    野獸僵屍可能是代表了主軍,部署在後方。

    另一邊的蜥蜴人軍團雖然兵力薄弱,也一樣分成兩支部隊。僵屍這邊部署母蜥蜴人和狩獵班,骷髅這邊部署戰士、公蜥蜴人,祭司群則位于有圍牆保護的村落內。

    蜥蜴人會來到村外,當然是因爲他們知道即使采用守城戰,也沒有任何好處。蜥蜴人處于沒有任何援軍的狀況,圍牆也根本無法用堅固來形容。反觀敵方的不死者軍團,不但不需要糧食,也不需要睡眠。

    情況就是如此不利。因此守城戰可說是下下之策吧。

    不過,在外列隊後,就深深感受到了敵我的懸殊兵力。

    一人對三只以上,十人要對三十只,比例一模一樣。不過,一千人對三千只的話,感覺差異就相當懸殊。三千只的不死者光是列起隊來,産生的壓迫感就非同小可。

    即使在這種狀況下,蜥蜴人們也沒有面露懼色。對祖靈附身的他們來說,數量並不是問題。

    不久,不死者軍團開始緩緩進軍。開始行動的是僵屍和骷髅,骷髅弓兵和骷髅騎兵則不動聲色地伫立在沼地上,可能是想要保留實力。

    蜥蜴人軍團也隨之進軍。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整個濕地響起震耳欲聾的呐喊聲,同時也發出無數的水聲。水花濺起,泥土飛揚。

    兩軍不斷前進,即將激烈交鋒。這時候,納薩力克軍團卻出現異狀。

    僵屍和骷髅雖然同時開始進軍,前進的情況卻慢慢出現差異。這是因爲僵屍的動作遲緩,骷髅的動作敏捷。而且,最重要的是位于濕地這種窒礙難行的地方。

    僵屍這種遲鈍的魔物受到泥地的阻礙後,動作變得更緩慢,但骷髅這種體態輕盈的魔物,動作就不會受到那麽大的影響。

    因此,最先激烈交鋒的是骷髅和戰士級蜥蜴人。

    蜥蜴人們根本沒有陣形,只是一味地橫沖直撞,見人就砍,毫無章法可言。

    一馬當先的是各部族的五名戰士長。身爲指揮官的人沖上前線,就某些情況來說,是相當愚蠢的作法,不過,他們是蜥蜴人戰士中位階最高的人物,如果他們沒有在前面沖鋒陷陣的話,所有蜥蜴人的士氣也會低落。因此,現在每位蜥蜴人的士氣都相當高昂。

    後面跟著突擊的是八十九名「利尾」族的重裝甲戰士。他們身穿皮铠,手持皮盾,是所有部族中防禦力最高的一群。

    他們舉起盾牌,像一座城牆般沖向骷髅軍團。

    激烈交鋒——骷髅的前鋒部隊和蜥蜴人的前鋒部隊互相沖撞。

    瞬間——無數的骨頭四處飛散,蜥蜴人部隊撞進骷髅軍團的陣形內。

    殺聲震天,骨頭碎裂的聲音不斷響起。有時候會聽到痛苦的呻吟,但骨頭碎裂的聲音還

    是遠遠大于呻吟聲。

    蜥蜴人在第一戰取得絕對優勢,占得上風。

    如果迎接這一戰的人並非蜥蜴人而是人類軍隊,結果應該會相反吧。

    骷髅因爲身體由骨頭組成,突刺武器的攻擊幾乎完全無效,對斬擊武器的攻擊也具有一定抗性。因此,以刀劍爲主要武器的人類軍團,很難給予骷髅有效的傷害。

    蜥蜴人能夠取得絕對優勢,歸功于他們的主要武器是類似釘頭錘的粗犷石制武器,因爲骷髅的克星正是打擊系武器。

    每當蜥蜴人揮下手中的武器,骷髅的骨頭身體就輕輕松松地被擊潰。即使擋得了一擊,也會在第二擊遭到完全粉碎。相反地,骷髅每次用手持的生鏽長劍擊中蜥蜴人堅硬的鱗片皮膚,都會遭到彈開。雖然偶爾會有人受傷,卻無人身負足以致命的重傷。

    最初的突擊。

    光是這樣就有將近五百只骷髅粉碎于濕地——

    ●

    呈現在鏡中的光景令科塞特斯瞠目結舌。

    雖然只是第一次的正面交鋒,但蜥暢人的戰鬥力卻超乎想像。科塞特斯是優秀的戰士,某種程度上可以看穿對手的實力。的確,骷髅和蜥蜴人的個人實力差距相當明顯,骷髅沒有勝算。不過,照理說他們的兵力差距應該能彌補這項劣勢。

    即使如此,還是出現這種結果,到底是怎麽回事?這甚至令人懷疑蜥蜴人有受到某種力量強化。

    能夠和目前的蜥蜴人戰鬥,並取得懾勢的,恐怕只剩骷髅弓兵和骷髅騎兵了吧。

    在他觀戰的期間,骷髅也不斷地遭到粉碎。骷髅和僵屍的功用恐怕只剩下耗費對方體力而已。

    這麽一來,我方的有效兵力就只剩下三百只野獸僵屍、一百五十只骷髅弓兵、五百五十只骷髅騎兵,數量上反而遭到逆轉。

    科塞特斯在心中計算。

    不死者很強,尤其在持久戰中,應該很少有人比不死者還強。不死者沒有任何感覺,不會害怕也不會疼痛,而且還不知道疲勞爲何物,也不需要睡眠。

    這些特色能夠在戰爭中帶來多少好處,甚至不需要多做解釋。

    假設用石制的釘頭錘往頭部全力一擊,一般生物的話,搞不好會立即斃命,就算僥幸不死,也會大量出血並感到劇痛。遭到攻擊的人不用說,一定會立刻喪失戰意。當然,有些經過忍痛訓練的戰士不在此列。但一般來說,應該都會失去戰意。

    這對生物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不死者又如何呢?

    頭被打破?那麽,他應該會濺著腦漿攻擊吧。

    手被打斷?那麽,他應該會用骨折的手攻擊吧。

    腳被砍斷?那麽,他應該會爬著攻擊吧。

    沒錯,只要負向生命力沒有消失殆盡,不死者就會一直攻擊下去。只要未滿足立即斃命的條件,像低階不死者常見的條件就是斷頭,就不會像人類那樣喪失戰鬥意志。也就是說,不死者也是一種最佳的士兵。

    以個人實力來說,目前是蜥蜴人比較強,這點不容否認,不過,這種情況不見得會一直持續下去。

    科塞特斯將蜥蜴人的評價提升一級,判斷對方不是能夠瞬間消滅的敵人。那麽,現在必須做的事,就是讓戰鬥演變成持久戰。

    「要先暫時撤退,再伺機而動嗎?」

    「屬下認爲這是明智之舉。」

    「屬下認爲還是應該出動弓兵和騎兵。」

    「不對不對,還是應該繼續攻擊,等待敵人精疲力竭才對。」

    「讓對方精疲力竭又能怎麽樣?如果無法摧毀敵人的大本營,最後敵人還是能夠回複體力吧?」

    「的確。敵人似乎有強化防禦,但靠的只是一座脆弱的圍牆。攻陷那座村落,再圍剿他們如何?」

    聽完幾名仆人的回應後,科塞特斯拿起「訊息」卷軸,斜眼瞄了安特瑪一眼,觀察她的表情。

    安特瑪興趣缺缺地面對鏡子方向。她把不知道從哪裏拿出的綠色餅幹往下巴附近送,下個瞬間,立刻響起啪哩啪哩的清脆聲響。這個態度也彷佛在表達事不關己。可能是因爲這樣,臉上才沒有任何表情。

    ——不對,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只不過是裝飾品。

    科塞特斯想起她的真正身分,察覺觀察她表情的自己有多愚笨。

    她是吞食眷屬者,就連科塞特斯的朋友,也是納薩力克的五大惡人之一的恐怖公,都曾經斬釘截鐵地說過「她是最可怕的人」。這就是她的真正身分。

    科塞特斯放棄根據她臉上表情看出應在其後的主人心意後,使用卷軸,向軍團指揮官傳達「訊息」。

    「——他們是在小看我們嗎?」

    任倍爾不禁如此嘀咕著。雖然這句嘀咕聲的音量不大,但已足以讓所有在泥牆上窺視敵情的人聽到。

    「弓兵和騎兵竟然一動也不動,我只覺得他們根本就是輕視我們。」

    「是啊,原以爲對方會一口氣前來攻陷我們呢……」

    「與僵屍的對戰,進展順利。」

    與僵屍對戰的是只有四十五名成員的狩獵班。他們不斷使用先投石再後退的戰法,然後慢慢誘導對方和骷髅拉開距離。母蜥蜴人則緩緩移動到貼近骷髅側趸一的位置。

    「不覺得他們的行動很詭異嗎?」

    「……的確。」

    與其說是被誘導,還不如說僵屍們的注意力完全被狩獵班吸引過去。會有認同那種行動的指揮官嗎?不對,不可能會有那種指揮官,但事實上僵屍就是那樣行動。那麽,敵人是有什麽目的嗎?在場的所有人都想不透。

    「我不太能理解他們的行動。」

    「嗯,同意夏斯留的說法。」

    不管再怎麽想,都不覺得僵屍的行動有什麽意義。

    觀察了一會兒的薩留斯,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大家。

    「會不會是沒有指揮官?」

    「沒有指揮官……?啊,你的意思是說,不死者搞不好只是照著一開始的指令行動而已?」

    「嗯,沒錯。」

    在不死者中,像僵屍和骷髅這種最低階的不死者沒有任何智慧,因此,適時下達命令是最有效率的指揮方式。不過,這次的僵屍等敵人,感覺就像是只有收到殺死附近的蜥蜴人這個命令。他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也就是說,敵人以爲只要人數夠多就能贏我們嗎……不對,難道這次的戰爭,只是要實驗在沒有指揮官的情況下能夠戰鬥到何種程度?」

    「或許是這樣。」

    「混帳東西!開什麽玩笑!」

    怒罵的人並非任倍爾,而是夏斯留。即使是夏斯留,也有無法忍受的事情吧,畢竟蜥蜴人們是賭上了性命在奮戰。

    「夏斯留你冷靜點,還不見得就是那樣。」

    「嗯,抱歉……進展順利算是好事呢。」

    「哥哥,你說得沒錯,因爲我們一定要趁現在盡可能減少敵人的數量才行。」

    戰鬥産生的疲勞可是非同小可,要是進入混戰,精神的耗損速度更是快得令人無法想像。在不知道敵人會從前、後或是左右攻過來的戰場上,光是揮舞武器幾次,就會比普通情況下加倍疲憊。

    但是不死者卻不會感到疲勞,他們會毫不停歇地一直進攻。

    生物與死者問的這個差異,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更加明顯。

    時間等于是蜥蜴人的敵人。

    「啧,如果我也能上陣就好了。」

    「忍耐,任倍爾。」

    的確,如果有任倍爾這位高手加入,或許可以立刻擺平骷髅軍。不過,這也代表掀開自己的底牌。薩留斯等六人必須當作最後王牌。雖然在迫不得已的時候當然要以王牌應戰,但若非緊要關頭,在最大敵人現身前,絕對不能掀開底牌。

    「不過,對方不進軍,不就正中了我們的下懷嗎?」薩留斯如此告訴大家,得到大家的認同,同時向身旁的蔻兒修問:「你那邊還順利嗎?」

    「……嗯,儀式也進行得很順利。」

    看著村落內的蔻兒修回答薩留斯的問題。目前祭司群在村落內進行的儀式,有可能成爲蜥蜴人的另一張王牌。原本應該很花時間,但因爲所有部族的祭司全都聚集在一起,所以儀式進展迅速,來得及運用在這次的戰鬥中。

    「……原來同心協力是這麽驚人的事情。」

    「嗯……是啊。雖然在過去的那場戰役後,也有交換一些情報……不過,現在也多了很多想在戰後做的事呢。」

    其他部族的族長也大力點頭同意夏斯留的說法。他們因爲這場戰鬥才彼此交換知識,並親眼見識到全體共同發展的重要性。過去雖有結盟,但沒有交換知識的三位族長交流得特別激烈。

    薩留斯望著這樣的五人,露出微笑。

    「有什麽好笑的事嗎?」

    「沒什麽,只是雖然身處在這種時刻,但我覺得很高興。」

    蔻兒修瞬間明白薩留斯的想法。

    「——我也一樣呢,薩留斯。」

    看著巧笑倩兮的蔻兒修,薩留斯像是感到刺眼般眯起眼睛。兩人的眼神中都充滿仰慕與慈愛。

    兩人的身體沒有貼在一起。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即使是現在,也有蜥蜴人不斷死去,他們不可能明知如此還順著自己的想法行動。不過,薩留斯和蔻兒修的尾巴卻彷佛獨立的生物般動來動去,時而觸碰對方,時而分離。

    「姆嗚……」

    「做哥哥的,你知道這是什麽情況嗎?」

    「我們完全成了局外人呢。」

    「好恩愛喔。」

    「結論是……年輕真好,充滿未來。」

    看著眼前的可愛後輩,四位前輩蜥蜴人頻頻點頭。

    薩留斯和蔻兒修當然不可能沒聽見。兩人的尾巴雖然不斷擺動,但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的表情。

    「哥哥,敵人出動了喔。」

    夏斯留等人對于薩留斯轉變得如此快速的態度,不禁露出苦笑,同時將目光移向敵方陣地。骷髅騎兵開始大幅度地迂回前進。

    「喂喂喂,他們該不會想來我們這裏吧?」

    「騎兵嗎?他們打算藉由攻擊我們來動搖我方軍心嗎?」

    「不對不對,應該是想要繞到戰士和公蜥蜴人背後,來個圍剿吧?」

    不妙。

    大家一語不發地得出相同結論。骷髅騎兵的機動性相當棘手。

    骷髅騎兵如果一開戰就出動,就可以最先將之殲滅了。不過,目前戰士和公蜥蜴人陷入混戰狀態,狩獵班正在誘導僵屍,母蜥蜴人正開始從骷髅軍的側翼投擲石塊,現下沒有多余的兵力可以阻擋骷髅騎兵。

    「看來還是要由我們采取行動比較好。」

    聽到「小牙」族族長的意見,夏斯留也點頭同意。

    「問題是要誰出動……我們也讓敵人見識一下我們的第一步吧。」

    ●

    骷髅騎兵。

    那是騎著骷髅馬,裝備騎兵槍的骷髅。除了機動性強之外沒有特別的能力,但在這片濕地上的機動力卻是出類拔萃。因爲他們的身體由骨頭組成,不太會陷入泥地,能夠以媲美馬匹的速度前行。

    爲數總共一百只的骷髅騎兵迂回前進,打算繞到蜥蜴人的後方,目的是從背後殲滅蜥蜴人兵團。

    雖然看到前進方向左邊——也就是村落方向,有三名蜥蜴人朝著他們過來,但骷髅騎兵卻視若無睹。因爲沒有收到命令,所以只要沒有受到攻擊便不予理會。沒有智慧的不死者就是這樣的魔物。

    他們已經快要到達蜥蜴人軍後方,這個時候,帶頭奔馳的骷髅騎兵視野突然一陣天旋地轉。飛出去的骷髅騎兵飛得很高,然後重重摔落濕地。

    如果是人類,一定會感到困惑,無法立刻采取行動吧,但沒有智慧的不死者骷髅騎兵爲了達成命令,立刻又動了起來。

    雖然迅速站起,但還是受了傷,所以腳步有點踉跄。

    這時候剛好又被另一只摔落的骷髅騎兵撞到,四分五裂的兩只骷髅兵骨頭散落在濕地上。

    這樣的光景接二連三地出現在各處。

    爲什麽在這樣開闊的濕地上會發生這種情況?答案非常簡單——是陷阱。

    濕地中埋著開口的木箱,就是因爲骷髅馬的腳踩進去,才會順勢摔倒。

    骷髅騎兵一只接一只不斷摔倒,如果是人類,應該會減慢行進速度吧,但骷髅騎兵卻不會那麽做。他們的判斷力雖足以躲開一開始就存在的大洞,卻沒有提防隱藏陷阱的能力,因爲他們沒有收到這樣的命令,而且沒有隨機應變的智慧。

    保持原速沖進陷阱的情景,看起來就像是集體自殺。

    不過,雖然陷阱的效果絕佳,但終究只能用來拖延時間。可以造成一些損傷,卻無法消滅骷髅騎兵。在各處摔倒的骷髅騎兵全身沾滿汙泥地站了起來。

    這時候,咻的一聲,一道劃破空氣的聲音響起,一只倒地骷髅騎兵的頭就這樣飛了出去。

    認爲這是敵對行爲的骷髅騎兵,開始左顧右盼起來。

    這時候,又有一只骷髅騎兵的頭像玻璃碎裂般整個彈飛出去。

    骷髅騎兵在距離他們八十公尺左右的地方發現三名蜥蜴人。也看到他們以手上的彈弓發射石頭,將骷髅騎兵的頭打碎——

    骷髅騎兵開始展開行動。

    同一時間,與骷髅軍之間的戰局也開始轉變。

    在無數的拉弓聲之後,飛來的弓箭短暫響起如雨聲般的聲音。

    爲數一百五十只的骷髅弓兵,朝向蜥蜴人和骷髅軍一起射出弓箭。不是只有射出一箭,而是兩箭、三箭…,

    蜥蜴人也沒有料想到會有這波攻擊。

    好幾名蜥蜴人被弓箭命中倒地,他們沒辦法一邊與骷髅戰鬥,還能同時擋住弓箭攻擊。

    當然,骷髅兵也會被弓箭命中,但不會受傷。

    先派出不怕突刺攻擊的骷髅擋在前面,然後再由後方的骷髅弓兵發射弓箭,這個戰略可說相當天衣無縫。如果以打倒兩千兩百只骷髅的所需時間來說,光是利用這個戰略,應該就能將蜥蜴人完全消滅了。

    問題是太晚實施這個戰略,如果一開始便實施這個攻擊,應該能夠讓蜥蜴人面對致命性的結果。一定早就會被懸殊的兵力淹沒,分出勝負。只是,目前這個局面已經大勢底定。

    蜥蜴人不理會變少的骷髅,朝後方的骷髅弓兵沖過去。

    一百五十支箭如雨落下,讓好幾名蜥蜴人倒在泥濘地面上,不過也只是少部分。

    因爲蜥蜴人的皮膚厚實,鱗片堅硬,即使不穿铠甲,防禦力也和穿著皮铠的人類不相上下。即使皮膚不幸被箭刺穿,厚實的肌肉也可以保住他們的性命。

    而骷髅弓兵的弓箭勁道不強也是另一項主因,其強度不足以奪取蜥蜴人的性命。

    蜥蜴人毫無畏懼地一邊咆哮一邊向前沖。面對再次射出的箭雨,蜥蜴人雙臂交叉護住頭部,即使身體遭到刺穿,也依然奮不顧身地向前沖去。

    三箭——

    這是骷髅弓兵來得及發射的最多箭數。如果他們有智慧的話,應該會先撤退吧。若先暫時撤退,和幸存的不死者軍團並肩作戰的話,應該能發揮更好的效果。

    不過,骷髅的腦袋沒有辦法容下那麽複雜的命令,也沒有收到那種命令,因此只能單純地執行最初的命令——即使和蜥蜴人間的距離拉近,也只會不斷向對方射箭。

    咆哮聲響起——骷髅弓兵和骷髅一樣,遭到蜥蜴人大軍淹沒。在這種距離下,弓兵已經無法大顯身手,只有挨打的份,接二連三地陸續倒地。現在,雖然僵屍軍團還存活著,但骷髅卻幾乎已全數沈入濕地。

    到了這時候,敵方才終于派出新敵人。

    那就是野獸僵屍。

    這些從狼、蛇、蟒——各種動物屍體變成的不死者,是一種兼具僵屍的強韌和動物敏捷性的魔物。

    野獸僵屍朝著蜥蜴人急沖而去。速度快的沖很快,速度慢的慢慢跑,是個毫無陣型可言的突擊。

    來自下方的攻擊出乎意料地很難躲避。野獸僵屍會猛咬敵人的腳,讓敵人喪失行動力後再給予致命一擊,使用的攻擊方式很有野獸的風格。

    對于愈來愈疲憊的蜥蜴人來說,這種攻擊相當難以招架。幾名動作變得遲鈍的蜥蜴人被野獸僵屍咬破喉嚨。看到身旁的同伴倒下後,即使是已經做好戰她覺悟的人,或是相信祖靈附身的人,臉上都難掩驚慌神色。

    戰士長身先士卒地在前方浴血奮戰,卻被漸漸逼退。就在他們認爲戰線瓦解只是遲早的問題時,濕地突然往上隆起。

    出現在眼前的是兩個沒有頭也沒有手腳,高度約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圓錐形泥塊。

    那兩個泥塊展開行動。

    明明沒有腳,卻能敏捷地在濕地上順暢前行,朝著野獸僵屍而去。拉近距離後,泥塊便從相當于人類手部的地方伸出一條比身高還長的鞭子。

    那是蜥蜴人的王牌之一,由所有祭司同心協力召喚出來的濕地精靈。

    濕地精靈沖進野獸僵屍軍團,甩出鞭子般的觸手攻擊,抓起敵人。野獸僵屍當然也奮勇應戰,張牙舞爪地或抓或咬。

    這是一場不知恐怖爲何物的同類對戰。不過,戰況對濕地精靈愈來愈有利,單純只是因爲個體的戰鬥能力差異。

    己方的祭司能力勝過不死者。因這個事實喚回勇氣的蜥蜴人再次實施突擊。

    現場展開了一場慘烈的激戰。

    這次的戰鬥和之前的骷髅戰不同,蜥蜴人這邊也開始出現傷亡。不過,勝利逐漸傾向了單純在人數上占優勢的蜥蜴人這方。

    ●

    會輸。

    科塞特斯了解到了這個事實。

    在分配到的軍力中,並沒有任何不死者擁有智慧。這是失敗的主因,也是從一開始就很擔心的一件事,但沒想到他們會弱到這種地步。

    科塞特斯對于自己的輕慮淺謀感到頭疼。雖然是有在這種狀況下逆轉情勢的方法,但並不是什麽好方法,因爲走那步棋的話就幾乎等于承認失敗。

    不過,又怎麽可以向自己的主人報告失敗的消息。科塞特斯拿起「訊息」卷軸。這時候,應該將訊息傳送給誰呢——

    「……是迪米烏哥斯嗎?」

    「是啊,吾友。你竟然會傳訊息給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呢?」

    一道沈穩的聲音在科塞特斯的腦中響起。迪米烏哥斯的智慧在納薩力克內也屬于頂尖等級,若是他的話,或許會有什麽好主意。

    就某種層面來說,迪米烏哥斯也算是對手之一,向他求助也讓科塞特斯有些不甘心。不過,最該避免的情況還是戰敗,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軍團怎能戰敗。爲了避免戰敗,他不惜抛開所有自尊,低頭向人求助。

    「其實——」

    消耗一副卷軸將眼前狀況說明完畢後,靜靜傾聽的迪米烏哥斯有點傷腦筋地歎了一口氣。

    「那麽,你想要我怎麽做呢?」

    「希望你能幫我出點主意,照這樣下去的話會戰敗。如果只是我個人的戰爭,我可以接受戰敗,但絕對不能因此讓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甚至是無上至尊們面目無光。」

    「……安茲大人真的希望獲勝嗎?」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安茲大人爲什麽會以那種低階仆役組成軍隊。」

    科塞特斯的確也對這點感到存疑。他實在想不透有什麽理由非得以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最低階仆役組成軍隊。

    「……安茲大人應該有他的想法,但是到底有什麽意圖呢?」

    「……是可以推測出幾種可能性。」

    真不愧是迪米烏哥斯——科塞特斯沒有把這話說出口,默默在心裏對惡魔感到佩服。

    「我問你……科塞特斯。你在那個地方已經好幾天了吧,那麽,在進攻前是不是應該要先收集蜥蜴人的情報?」

    他說的確實沒錯。不過——

    「不過,安茲大人命令我要以那支軍隊攻陷對方,而且是以正面交鋒的方式。」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希望你能再仔細想一想,科塞特斯。最重要的是該拿什麽結果獻給安茲大人吧?如果滅村是主要目的,那麽就該思考最佳的殲滅手段,不是嗎?」

    科塞特斯無言以對,因爲迪米烏哥斯說得一針見血。

    「安茲大人應該是考慮到這部分,才會派那些仆役給你吧。」

    「……你是說安茲大人故意派打不贏的兵力給我?」

    「可能性很高。如果你有事先收集情報,或許就會知道那樣的兵力無法攻陷村落。這麽一來,你就會事先向安茲大人報告『憑目前兵力難以殲滅,還需要更多的兵力』。這正是安茲大人的目的吧。」

    也就是說,必須看清主人的真正意圖,不要只會依命行事,行動時必須適時變更作戰方式。迪米烏哥斯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這是安茲大人改善我們意識的做法之一吧。不過,似乎還有其他意圖的樣子……」

    「還有其他意圖?」

    科塞特斯急忙向迪米烏哥斯發問。因爲已經犯了一個錯,他不想要繼續犯錯。

    「安茲大人有派信差到村落,不過,卻完全沒有報上納薩力克的名字。而且,還命令你不要上前線。如此說來——」

    科塞特斯吞了吞口水,等待迪米烏哥斯繼續說下去。不過,迪米烏哥斯並沒有講出來。

    「!科塞特斯,抱歉,我好像有急事進來。雖然對你有點不好意思,但我們就談到這邊。祝你能贏得勝利。」

    迪米烏哥斯突然中斷對話,「訊息」就此消失。

    科塞特斯猜出冷靜的他會如此驚慌失措的原因,將目光移向房間內的某個人身上。他看見安特瑪正隨手將破破爛爛的符咒從額頭上丟下。

    身爲符術師的她使用了符咒,那就代表——

    一切爲時已晚。

    那麽,現在應該正是派出要保留到最後的不死者,也就是王牌的時候了吧。不過,這個行動真的符合主人的目的嗎?

    科塞特斯恐怕是第一次仔細思考主人命令底下的真正意圖。不過,果然還是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科塞特斯發動「訊息」魔法。

    「——指揮官死者大魔法師聽令,進攻吧,讓蜥蜴人見識一下你的力量。」

    皮包骨的身體穿著一件豪華——但卻非常老舊的長袍,其中一只手拿著扭曲的拐杖。開始腐敗、像是骨頭上只有一層薄皮的臉上,出現了邪惡智慧之色。其身體散發出負向能量,並如薄霧般籠罩全身。

    這個不死者魔法吟唱者正是——死者大魔法師。

    不死者接受科塞特斯的命令,看了濕地一眼。接著,便對就站在身後待命,與自己一樣都是出自同一至尊之手,一身鮮紅肌膚與贅肉的不死者——血肉巨漢下令。

    「幹掉那三名蜥蜴人。」

    兩只血肉巨漢接受指令,走向殲滅騎兵軍的三名蜥蜴人。

    雖然血肉巨漢是只會憑蠻力攻擊的低階不死者,但具有再生能力,因此,受到同等級的純粹物理攻擊時,得花一些時間才會被打倒。

    死者大魔法師認爲血肉巨漢可以充分拖延時間。

    這確實也算是一個愚蠢的策略。因爲身爲魔法吟唱者的死者大魔法師不擅長肉搏戰,所以一般來說,讓血肉巨漢隨侍在側才是正確的作戰方法。

    不過,現在無法采用那種作戰方法。

    被賦予的命令是「讓蜥蜴人見識自己的力量」。因此,他必須獨自以壓倒性的強大力量攻陷蜥蜴人的大本營。

    死者大魔法師一面前進,同時扭曲著恐怖的臉孔發出輕輕笑聲。

    他覺得這事輕而易舉。

    因爲由無上至尊安茲·烏爾·恭親手創造出來的他,遠遠強過那些在納薩力克中自動湧現的死者大魔法師,而他的任務只是去向蜥蜴人展現自己的強大力量。

    他以主人賦予之名誓言取勝。

    「我伊格法,一定會將勝利獻給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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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1 20:53:4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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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野獸僵屍掃蕩完畢的蜥蜴人們累得垂下肩膀,放心地吐了一口氣。他們臉上雖顯現心中哀痛,卻也浮出淡淡笑意。

    確實是有不少人受傷,但只有受到這種損傷還算幸運。如果濕地精靈沒有參戰……不對,或許只要再稍微晚一點出現,陣形就會崩潰,一切都會遭到瓦解。

    「要出發羅。」

    戰士長的聲音響起,這是宣告出戰的聲音。

    大家的身體都因爲疲累而癱軟無力,費一番工夫才能拿起武器,更沒心情揮舞。雖然他們疲憊不堪,但戰爭尚未結束。

    除了必須將遠方的僵屍群解決,也要提防敵人的後援軍。

    「好了,將重傷者擡回村落,剩下的人跟在我們——」

    突然冒出一道烈焰打斷聲音。

    高溫籠罩四周,位于烈焰中心的兩只精靈搖搖晃晃地舞動起來。

    烈焰像不曾出現過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後,兩名精靈已經是模樣淒慘。光是一燒,兩名精靈立刻變成半毀狀態。

    大家還來不及發出驚叫,烈焰就再次恣意肆虐,進行追擊。精靈抵擋不住攻擊,軀體開始崩解,消失在烈焰之中。

    對野獸僵屍展現驚人實力的精靈們像是幻覺般消失無蹤之後,蜥蜴人們的腦袋跟不上事態發展,個個一臉茫然。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知道濕地精靈遭到消滅,卻拚命拒絕理解這個事實。因爲若兩只濕地精靈真的遭到消滅,那就表示,有比他們更強的怪物正逐漸接近。

    蜥蜴人因爲困惑與掩飾不住的恐懼而東張西望,正當他們看到遠方有一只不死者時,火球再次從不死者的手中發出。

    人頭大小的火球筆直劃過空中,飛進蜥蜴人集團中的領頭部隊。

    一般來說,火只要碰到水就會消失,但這個火球是利用魔法産生的現象,因此,那種理所當然的常理也會遭到顛覆。火球在撞到水面的瞬間,就像是碰到堅硬的地面般,以撞擊的地方爲中心産生一道火龍卷。

    爆炸開來的熊熊烈火籠罩數名蜥蜴人——然後消失。

    幻覺——令人有這種感覺的急遠消失。不過,陣陣飄來的焦肉臭味——那些癱倒在地的蜥蜴人們絕對不是幻覺。

    不死者以緩慢步伐前進,態度優雅到令人覺得傲慢。那是對自己實力充滿自信的強者步伐。

    正當蜥蜴人遲疑著,是否要像消滅剛才的骷髅弓兵那樣不顧一切地突擊時,火球再度襲擊而來。

    火球猛烈爆炸,瞬間奪走周圍的蜥蜴人性命。

    這正是壓倒性的威力。讓人感覺之前都像是一場遊戲。

    「嗚喔喔喔喔喔喔!」

    蜥蜴人高聲呐喊,以揮去心中恐懼。正當數名蜥蜴人奮不顧身沖上前去時,一道冷澈的聲音隔著一段超乎常理的遙遠距離響起。

    「——愚蠢至極。」

    對方只說了這句話。向前沖的蜥蜴人還來不及發出哀號,就被先發制人的火球燃燒殆盡。

    不死者緩緩一動,超過數百名的蜥蜴人立刻退後一步。與真正強者之間的實力差距這座高牆,將蜥蜴人逼了回去。

    「快逃!」

    現場響起一道充滿氣勢,令人如觸電般一震的嘶吼。是其中一名戰士長的聲音。

    「那家夥與之前的敵人不同!我們絕對不是對手!」

    確實如此。對方單槍匹馬地緩緩挺進,那威風凜凜的模樣,讓每個蜥蜴人的肌膚都強烈感受到有如強風吹襲的震撼魄力。

    「你們快點回去向族長還有薩留斯通報。」

    「我們負責拖延時間!」

    再次襲來的火球爆炸後,又有數名蜥蜴人倒地。

    「快逃!快去通報!」

    五名戰士長命令蜥蜴人逃亡,同時測量彼此的距離。那是計算火球爆炸時産生的效果範圍後拉開的距離,也就是要讓其中一人到達敵人身邊。這就是爲了達成此一目的的自殺式陣形。

    拉開距離的五人注視彼此,然後全力沖刺。

    距離約有一百公尺。雖然是令人絕望的距離,但還是要拚命沖刺。因爲即使中途犧牲,也能留下線索給在後方觀察戰況的族長和薩留斯。

    剛才在前線壓制敵人的蜥蜴人們如驚弓之鳥般奔逃回來。

    薩留斯冷靜地望著這副光景。不對,薩留斯從如此強大的敵人現身時,就一直留意著對方的動靜。觀察著這名散播死亡之火的不死者。

    對方的舉止和之前沒有智慧的敵人截然不同,那恐怕就是敵人的司令官。

    不死者似乎在跟五名戰士長間的距離拉近到約一百公尺時,開始使用「火球」的範圍攻擊,使得兵分五路、企圖突擊的戰士長們全在途中遭到燒死。

    「看來好像輪到我們上場了呢。」

    薩留斯點頭同意任倍爾的這句話,蔻兒修也表示認同。認同自己投身可能壯烈成仁的戰爭之時來臨了。

    「沒錯,確實該輪我們上場了。那種威力太驚人了。對方很有可能是那位偉大至尊的左右手,或許是本次的軍隊指揮宮……即使不是,也一定是王牌之一吧。」

    「的確,那種等級的不死者,不可能有人能控制複數名。但我們該怎麽應戰?那距離有些太長了。」

    蔻兒修的疑問讓薩留斯感到頭疼。

    他們並非爲了犧牲而戰,那麽就必須擬定戰略。

    薩留斯和任倍爾無法采用遠距離戰鬥,必須拉近距離進入肉搏戰。而問題就在于這一百公尺的距離。

    薩留斯他們確實能夠輕松抵擋一兩次的「火球」攻擊,不過,到達敵人身邊之前應該不只要承受一兩次攻擊,而且到達之後才是真正考驗的開始。不難想像,要從正面承受著火球攻擊進攻,一定會遭到敵人擊退。

    「這距離根本令人絕望啊。」

    「是啊……你說得很對。沒想到不到一百公尺的距離竟然這麽遙遠……」

    薩留斯一行人研究著該如何在毫無損傷——或者輕微損傷的狀態下抵達敵人身邊。

    「潛入濕地前進如何?」

    「即使利用祭司的力量……也很難呢。如果能使用『隱形』的話……」

    隱形後利用「飛行」,應該就能立刻接近。不過,森林祭司能學會的魔法中,並沒有這些魔法。

    「那麽,就制作一些盾牌,然後前進時拿著盾牌阻擋如何?」

    「制作盾牌太花時間了。」

    「將房子拆掉當作盾牌……如何?」

    自己說完也立刻覺得行不通的任倍爾露出苦笑。對方的攻擊可是火球爆炸,即使擋住一面,高溫還是會從旁襲來。現在沒有時間能夠打造阻擋高溫空氣襲擊的全身防護盾。

    「啊,對了……還有那一招啊。」

    「怎麽了,薩留斯?」

    感到有些害怕的蔻兒修戰戰兢兢地發問。原來自己露出了那麽可怕的表情嗎?薩留斯如此心想。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他就是苦惱到想破口大罵。

    「沒什麽……我只是想到了……好用的盾。」

    ●

    伊格法對現狀滿意地點點頭。

    非常順利。兩只血肉巨漢雖然還在戰鬥,但自己則順利地往村落前進。

    雖然有幾名笨蛋蜥蜴人有想要發動突擊的迹象,但見識到「火球」的威力後,似乎明白了那只是無謂的抵抗。分別突擊的那五個人拉近的距離,大概是目前的最佳紀錄吧,不過,頂多也只拉近到五十公尺而已。

    伊格法像是漫步在無人的荒野中,默默前進。雖然他以嘲笑弱者的態度憐憫這些蜥蜴人,但也絕不會掉以輕心。

    距離目的地的村落已經不遠,到達之後,他打算連續發射「火球」,連同房子將蜥蜴人一起消滅。

    不過,蜥蜴人應該會阻止自己入侵村落。那麽,也差不多該有人出面反擊了。如此判斷的伊格法望著村落,發現自己的判斷沒錯,

    「……哦,原來如此。」

    伊格法看到一只多頭水蛇迎面而來。

    如果它是對方的王牌,那麽只要展現壓倒性的實力制服對方,蜥蜴人應該就會喪失鬥志。這麽一來,應該就能更輕松地毀滅村子。

    伊格法爲了保險起見,先環顧四周一圈,看向空中,確認沒有任何敵蹤後便停下腳步,悠哉地等待多頭水蛇進入自己的攻擊範圍內。

    多頭水蛇移動到很難界定是不是攻擊範圍內的地方時,便開始沖刺。沒錯,朝向伊格法沖刺。

    「真是愚蠢,憑你那種龜速,能夠爬完這段距離嗎?野獸就是野獸。」

    伊格法露出嘲笑表情,將自己手中變出的「火球」朝多頭水蛇發射。

    火球直線飛去,不偏不倚地正中多頭水蛇。冒出的熊熊烈火,吞噬了多頭水蛇。

    不過,多頭水蛇雖然有些搖搖晃晃,卻還是繼續前進。即使烈焰紋身,依然沖刺過來……不對,火焰早已瞬間熄滅,所以那應該是伊格法的錯覺吧。但是,眼前的光景讓伊格法感受到多頭水蛇的非凡意志力。

    伊格法不悅地皺起臉來。對方抵禦住自己的一招魔法攻擊,這已經嚴重傷害伊格法的自尊心。

    的確,多頭水蛇身上似乎有被施加能夠減少能量傷害的防禦魔法。不過,那並非高階防禦魔法,無法完全消除自己的魔法。

    (……記得多頭水蛇具有提升自愈速度的特殊能力……但應該是無法防禦火焰攻擊才對……無論如何,既然是魔獸,那自然是充滿了生命力吧。那麽,能擋得下一次攻擊也是理所當然。)

    如此判斷的伊格法稍微自我安慰,但是依舊無法消除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伊格法乃由無上至尊安茲·烏爾·恭親手創造出來的特別魔物,沒有被自己的一擊消滅,等于是對主人無禮。

    伊格法帶著與內心憤怒情緒完全相反的冷冽眼神,注視仍不斷朝自己逼近沖過來的多頭水蛇。

    「……真令人不悅,去死吧!」

    他再次發射火球攻擊多頭水蛇,烈焰包覆多頭水蛇全身,甚至令人有離這麽遠都能聞到燒焦味道的錯覺。對方的傷勢即使無法致死,應該也嚴重到會猶豫是否該繼續前進。

    不過——

    「——爲什麽沒有停下來?爲什麽還在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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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1 20:54:5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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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羅羅一味地向前奔馳。雖然身軀巨大,但也因爲是在濕地上,所以奔馳的速度幾乎和蜥蜴人相同。濕地的水花四濺,發出啪沙啪沙的激烈水聲。

    琥珀色的眼睛因爲高溫變得白濁,四個頭也已經有兩個頭失去力氣。

    即使如此還是不停向前奔馳。

    「火球」再次襲來,命中羅羅羅的身體。「火球」中的熱量瞬間爆開,侵襲羅羅羅全身。彷佛遭到不斷毆打的疼痛籠罩全身,眼睛無比幹燥,高溫的空氣燒燙肺部。

    全身燒焦,從剛才就一直沒有停止的劇痛警告著羅羅羅:如果繼續中彈將小命不保。

    即使如此——還是繼續奔馳。

    奔馳。

    再奔馳。

    它不斷往前邁進,沒有停下腳步。高溫讓鱗片剝落,底下的皮膚已經翹起,噴出鮮血,即便如此,還是不停前進。

    如果是沒有智慧的野獸,理所當然會轉頭逃跑,但羅羅羅沒有這麽做。

    羅羅羅的確是一種名叫多頭水蛇的魔獸。

    魔獸有各種不同的類型,有超越人類智慧的魔獸,也有和一般動物沒什麽兩樣的魔獸。真要說的話,羅羅羅算是後者。

    智慧只有一般動物程度的羅羅羅,竟然會在瀕臨死亡之際,依然向前——朝著給予自己痛苦的伊格法前進,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也太難以理解了。

    事實上,連敵對的伊格法都難以理解,甚至懷疑羅羅羅是不是受到什麽魔法控制。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

    沒錯,這並不是答案。

    伊格法應該無法理解吧。

    智慧只有動物程度的羅羅羅——它是爲了自己的家人奔馳。

    羅羅羅沒見過自己父母,多頭水蛇並不是那種會抛棄幼子的魔獸。這種魔獸在一定的歲數之前,會與雙親的其中一位共同生活,在自然中學習生存之道。那麽,爲什麽羅羅羅並非如此呢?

    那是因爲羅羅羅是畸形兒。普通的多頭水蛇,出生時會擁有八個頭,而且隨著年齡增加,頭的數目也會增加,最多可以長到十二個頭。

    不過,羅羅羅在出生時只有四個頭,所以父母抛棄它,只帶著它的兄弟離去。

    一出生就沒有受到父母保護的多頭水蛇,即使將來可能變成一只強大的生物,但在大自然這個嚴苛的環境下,遲早還是會失去那幼小的生命。

    如果當時沒有公蜥蜴人剛好經過,將它撿回去的話。

    ——就這樣,羅羅羅得到一位既是父親也是母親,同時也是親密朋友的家人。

    羅羅羅的思緒幾乎要因痛苦而潰散,這時它默默想起平常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自己的身體爲什麽這麽大?爲什麽會有這麽多的頭?

    它看著自己的養育父母時,偶爾會出現這個疑問。因此,羅羅羅也曾這麽想過。

    自己的一些頭或許會在將來掉落,身體會像長出草那樣,慢慢長出長長的手腳,變成像自己的養育父母一樣。

    若真變成那樣——要拜托他爲自己做什麽呢?

    有了。很久沒一起睡了,就拜托他陪自己睡吧。因爲自己變人的關系,只好分開睡,所以它覺得有點寂寞。

    火焰彷佛要趕走羅羅羅的思緒般,占據整個視野,劇痛再次抽打全身。它發出小聲的痛苦呻吟,劇痛已經遍布全身。雖然它感受到背後有股近似安穩的溫暖感覺,但對遭到烈火焚身的羅羅羅來說,那感覺相當微不足道。

    彷佛遭到無數鐵鎚毆打的劇痛折磨著羅羅羅。

    已經痛到完全無法思考。

    羅羅羅的腳以痙攣的方式,不斷傳來阻止它前進的訊號。

    不過——

    不過——這樣就會讓羅羅羅停下嗎?

    ——不會,它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羅羅羅繼續前進,腳步確實變慢了。肌肉被火燒傷,因而變得緊繃,不可能保持平常的速度奔馳。

    光是踏出一步就非常難受。

    呼吸困難,光是吸氣都相當辛苦。或許連肺部都已經被燒傷了。

    即使如此,還是不停下腳步。

    現在已只剩下一個頭可以動,其他一動也不動的頭已經變成單純的負擔。不死者再次從手中變出火球的景象,朦胧地出現在羅羅羅白濁的視野中。

    動物的直覺讓它領悟到一件事。

    只要被這一擊命中,絕對性命不保。不過,羅羅羅毫無畏懼,只是不斷地、不斷地勇往直前——

    這是父母兼朋友的請托,所以,它不會停下腳步。

    正當羅羅羅拚命地——但已經精疲力竭——以踉艙的步伐前進數步時,紅色火球再次從不死者的手中飛出,劃破天空,朝著羅羅羅飛來。

    這一擊勢必將羅羅羅的生命燃燒殆盡,這是不爭的事實。

    也就是死亡。

    一切將畫下句點——

    不過——

    沒錯——前提是那位公蜥蜴人沒有出現的話。

    那位公蜥蜴人會眼睜睜看著羅羅羅陣亡嗎?

    看著這種沒天理的事情發生?

    這是不可能的事——

    「——冰結炸裂(Icy Burst)!」

    從羅羅羅後方跳出,奔跑在身旁的薩留斯大叫一聲,同時揮出凍牙之痛。

    在劍揮下的前方,空氣彷佛瞬間凍結般,在羅羅羅面前形成一道白色霧牆擋著。那是極寒的凍氣,是凍牙之痛發出的冰凍氣流。

    那正是凍牙之痛的能力之一。

    一天只能使用三次的絕招——「冰結炸裂」,可以將範圍內所有一切瞬間凍結,給予重大損傷。

    形成的凍氣霧牆像是具有實體般,擋住飛來的「火球」。烈焰火球與凍氣霧牆——魔法法則認爲讓兩者互撞是最明智的判斷。

    命中——

    烈焰熊熊燃起,與白色冰霧展開激烈攻防。

    兩者有如互鬥的白蛇與紅蛇,相互吞噬。經過瞬間的抵銷後,兩者的力量便就此消失。

    不死者大感吃驚,露出驚慌神色。這可說是看到自己發出的魔法遭到消滅時,最自然的態度表現。

    兩者之間確實還有些距離,不過,已經能夠清楚辨識對方的表情——及動作。在羅羅羅的努力堅持下,終于走完這段原本被認爲不可能走完的距離,將三人毫發無傷地帶到這裏。

    「羅羅羅……」

    薩留斯一時語塞。最後薩留斯從腦中浮現的千書萬語中,選了一句非常簡單明了的話。

    「謝謝!」

    大聲道謝的薩留斯留下羅羅羅,頭也不回地向前沖去。蔻兒修和任倍爾也跟在他身後。

    後面傳來一道幾不可聞的微弱叫聲。那是對家人發出的加油聲。

    ●

    瞠目結舌。自己的「火球」竟然遭到消滅,使他不禁將難以置信的想法化作言語。

    「怎麽可能!」

    伊格法再次發動魔法,當然還是「火球」攻擊。他不願承認,奔向自己的蜥蜴人消滅了自己的魔法。

    發出的「火球」朝三名蜥蜴人飛馳而去。

    「火球」被站在前方的蜥蜴人揮劍後瞬間産生的凍氣霧牆擋住,和霧牆一同消失。沒錯,和剛才的情況一模一樣——

    「盡管攻擊吧!我一定會打消你的所有攻擊!」

    蜥蜴人的怒吼傳進耳裏。

    伊格法面露不悅地啧了一聲。

    (由無上至尊安茲大人親手創造的我,竟然會被區區的蜥蜴擋住魔法!)

    伊格法拚命壓抑住因憤怒沸騰的情緒。

    「火球」已經派不上用場的可能性很高。不過,既然對方是躲在多頭水蛇後面接近,那能夠施展的次數應該有限。不過,或許還能使用十次,也可能每施展一次只是消耗體力,稍加回複的話就能無限使用。

    (該怎麽對付呢?可以的話,我是很想驗證那家夥的說法……)

    伊格法還能持續施展「火球」,但無法判斷蜥蜴人的說詞中有多少虛張聲勢。

    伊格法和蜥蜴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四十公尺。

    而且,沖向這邊的蜥蜴人看起來像是戰士。伊格法是身爲魔法吟唱者的不死者,不希望進行肉搏戰。

    因此,「火球」就派不上用場了。他沒有笨到在這種狀況下,還去確認對方能擋下幾次。如果對方沒有躲在多頭水蛇後面——也就是沒有拉近距離的話,或許會實驗看看。不過,這個機會已經被那只可恨的多頭水蛇給毀了。

    「可惡……區區多頭水蛇。」

    伊格法咒罵一句後,決定采取下個行動。

    「——那麽,嘗嘗這招如何?」

    位置非常恰巧地幾乎處于一直線。伊格法伸出手指,指向沖刺過來——距離已經相當逼近的三名蜥蜴人。他的手指上面纏繞著雷擊。

    「嘗嘗我的『雷擊』吧!」

    一道白色雷擊閃過,然後——

    即使還有段距離,也能夠看見伊格法手指上的白光——「雷擊」。

    凍牙之痛的冰結炸裂能夠防禦冰系及火系攻擊。但薩留斯沒有針對雷擊使用過,因此不知這是否能夠抵擋。

    那麽,該賭賭運氣,還是再次散開,分散敵人的目標,將傷害降低到最低才是上上之策?

    薩留斯握緊手上的凍牙之痛。

    感覺空氣中帶著強烈的電力,證明雷擊朝著己方飛來。

    「交給我吧——!」

    任倍爾比薩留斯更快做出決定,大叫一聲躍上前去。而魔法也幾乎在同一時間于面前發動。

    「——『雷擊』!」

    「嗚喔————『Resistance Massive』!」

    當雷擊像是要貫穿任倍爾般流竄的瞬間,他的身體立刻膨脹起來,結果,本來應該會連後面兩人一並貫穿的雷擊卻被彈開,向外飛散。

    金剛不壞肉體(Resistance Massive)。

    這是修行僧的技能之一,可以藉由瞬間發出全身的氣來減少魔法傷害。

    這正是任倍爾在過去敗給凍牙之痛的絕招「冰結炸裂」後,在旅程中學會的技能。即使是範圍魔法,只要是會給予傷害的魔法,都能發揮抵禦作用。

    敵我雙方都發出驚呼,不過,信任同伴的薩留斯和蔻兒修並沒有相當驚訝。因此,在不死者大感吃驚的時候,蜥蜴人們又更加拉近與他的距離。

    沖刺的同時,薩留斯也恍然大悟。

    當初和任倍爾單打獨鬥時,如果自己使出冰結炸裂,應該會遭到此招擋下,然後被抓住使用招式時的空檔而敗北。可能就是因爲這樣,他才會引誘薩留斯使出絕招。

    「哈哈!易如反掌啊!」

    任倍爾遊刃有余的聲音讓薩留斯露出微笑,但下一刻卻立刻繃起臉來。因爲薩留斯發現,他的聲音流露出些微痛苦。

    連任倍爾這樣的公蜥蜴人都無法忍住痛苦,所以受到的傷勢應該不輕。而且,如果這招技能完美無缺,他應該不會同意躲在羅羅羅後面前進的作戰方式。

    薩留斯瞪向前方,敵我距離已不到二十公尺。原本那麽長的距離,現在已經只剩二十公尺了。

    距離愈來愈近,伊格法判斷來到眼前的一行人是不可輕怱的強敵。他們能夠擋住自己的魔法,實力值得稱贊。當然,自己雖然還有其他攻擊方式,但也需要開始考慮防禦方法了。

    「不錯的祭品,非常有資格讓我展示強大的實力呢。」

    伊格法帶著冷笑發動魔法。

    「第四位階死者召喚(Summon Undead 4th )。」

    濕地冒出泡泡,四只手持圓形盾牌和彎刀的骷髅隨即現身保護伊格法。這是名爲骷髅戰士(Skeleton Warrior)的不死者,能力完全不是骷髅可以比擬。

    雖然也能召喚其他不死者,但召喚骷髅戰士出來是爲了對抗凍氣攻擊。伊格法和骨頭組成的骷髅類魔物,對于凍氣攻擊完全免疫。

    伊格法在親衛隊的保護下,高高在上地望著拉近距離的敵人。那是迎戰挑戰者的王者之姿。

    兩者的距離終于逼近。

    只剩下——十公尺。

    已經只剩下這點距離了,沒錯,就只剩下這點距離而已。薩留斯確認不死者沒有立刻進攻的迹象後,回頭看了一眼。

    看向他們走完的距離。如果單單只是奔跑,這是很近的距離,但這一百公尺是沒有任何遮蔽物的死路,如果少了羅羅羅、凍牙之痛、任倍爾和蔻兒修其中之一,絕對無法走完這段距離,可說是難如登天的距離。但如今已經走完,只剩下伸手可及的距離。

    他們成功克服了這段距離。

    看著後方的羅羅羅被蜥蜴人送往村落後稍感安心的薩留斯,暗罵自己差點放松的心,瞪向不死者。

    薩留斯坦率承認敵人是可怕的對手。

    如果不是在這種狀況下遭遇,應該會在遠遠看到的瞬間立刻選擇腳底抹油,盡全力逃跑吧。光是面對面對峙,本能就告訴自己要快點逃跑,連尾巴都不禁豎起。薩留斯從眼角余光發現,左右兩旁的任倍爾和蔻兒修的尾巴也出現相同反應。

    兩人的想法應該都和目前的薩留斯相同吧。沒錯——他們都壓抑住想要立刻逃跑的心情,面對眼前的不死者。

    薩留斯甩動尾巴,拍打兩人的背。

    兩人同時露出吃驚表情望向薩留斯。

    「我們三人合力的話能贏。」

    薩留斯只說出這句話。

    「說得沒錯,薩留斯,我們能贏。」

    蔻兒修用尾巴撫摸著被薩留斯拍打的背部,如此回應。

    「哈,這不是很有趣嗎!」

    一臉驕傲的任倍爾如此笑道。

    于是,三人向前縮短這最後的距離。

    ——敵我距離爲八公尺。

    奮力跑到這裏,已經氣喘籲籲的薩留斯一行人,和沒有呼吸的不死者。雙方的目光交會,由對方搶先開口。

    「我是偉大至尊旗下的死者大魔法師,伊格法。如果你們願意認輸,我就賜予你們痛快一死。」

    薩留斯不由得笑了出來。因爲他知道了這個名叫伊格法的不死者,根本什麽都不懂。

    無論如何千思萬想,答案也只有一個。

    雖然薩留斯面帶笑容,但伊格法卻沒有感到不快,只是靜靜等待回應。伊格法知道自己是強者,且有自信殺死薩留斯一行人,才會顯現這種上位者的自傲,甚至還心懷感謝,因爲他們替自己走完最後這一段路。

    「告訴我答案吧。」

    「呵呵,居然想要聽答案啊……」

    薩留斯舉起凍牙之痛,緊緊握住;任倍爾舉起拳頭,擺出特殊的戰鬥姿勢;蔻兒修沒有做出什麽特別的舉動,只是伸手觸碰自己內心深處的魔力,做好隨時發動魔法的准備。

    「那麽,我就這樣回答你吧——休想!」

    判斷這個回答足以算是敵對舉動的骷髅戰士,以圓盾擋住身體,舉起彎刀。

    「那你們就准備接受無比痛苦的死亡,了解自己拒絕了最後的慈悲吧!」

    「我才想說,死人還是快點滾回死人的世界吧!伊格法!」

    這一刻,決定戰爭結果的最後決戰揭開了序幕。

    ●

    「進攻吧!薩留斯!」

    比任何人都快沖出去的任倍爾伸出他的巨臂,攻擊骷髅戰士。

    他也不管骷髅戰士用盾擋下了攻擊,硬是使力繼續擠壓盾牌。盾牌整個凹陷下去,後退的骷髅戰士和其他骷髅戰士撞在一起,失去平衡。此外,他還以尾巴攻擊其他骷髅戰士,但沒有命中。

    骷髅戰士的陣形瓦解,薩留斯趁機闖入散開的空隙中。

    「擋住他!」

    兩只骷髅戰士聽到伊格法的命令後,舉起彎刀揮向薩留斯。

    他想躲開的話,可以躲得掉;想接招的話,可以舉起凍牙之痛擋住。不過,薩留斯既沒躲也沒擋。躲避就代表自己慢了一招,他不想在伊格法面前做出這種無謂的舉動。

    而且,有人已經先行出招——

    「『大地束縛』(Earth Bind)!」

    泥土像鞭子般竄出,纏住兩只骷髅戰士。泥土形成的鞭子宛如鐵鏈,在薩留斯趁機闖入空隙的瞬間,鎖住兩只骷髅戰士的行動。

    沒錯——蔻兒修也在場。

    薩留斯並非孤軍奮鬥,那麽,就只要信賴同伴就好。

    即使是蔻兒修的魔法,也無法完全封鎖對方的動作。骷髅戰士揮出的彎刀還是有稍微傷到薩留斯,不過,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麽,熱血沸騰的心已經不把疼痛當成疼痛。

    薩留斯邁步飛奔。

    他朝向伸手指著自己的伊格法奔去。即使被攻擊魔法命中,也要忍下來沖向目標。他帶著如此堅定的意志。

    「愚蠢!體驗恐懼吧!『恐慌』(Sacre)。」

    薩留斯的視野一震,開始無法理解自己身在何處,內心産生莫名的不安,感覺會有什麽東西從周圍襲向他。

    薩留斯的腳步就快停了下來。他受到「恐慌」這個魔法的影響,精神産生動搖,使得雙腳不聽使喚。雖然腦袋告訴自己的腳要快點踏出去,但內心卻不讓身體移動腳步。

    「薩留斯!『獅子心』)(Lion Heart)!」

    蔻兒修如此呼喊的同時,恐懼也瞬間消失,反而湧現了比之前更加強烈的鬥志。因爲賦予勇氣的魔法擊退了恐懼。

    伊格法不悅地瞪向蔻兒修,伸出手指。

    「煩死了!『雷擊』!」

    白色雷光一閃——

    「呀啊!」

    ——蔻兒修發出慘叫。

    重新開始奔跑的薩留斯內心差點被強烈的恨意控制,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恨意有時候確實也是一種好的武器,不過,面對強敵時,反倒有可能成爲阻力。面對強敵時需要的是烈火般的情感與寒冰般的思考。

    薩留斯絕不回頭。

    剛才伊格法攻擊了後衛蔻兒修,這就表示,薩留斯可以趁著這個空檔拉近距離。伊格法的臉上浮現不妙神色,知道自己犯下錯誤。這個反應讓心愛女人受到傷害的薩留斯臉上露出嘲笑的笑容。

    「呿!『雷——』……」

    「太慢了!」

    從旁邊猛然襲來的凍牙之痛,將伊格法企圖伸出的手指撞開。

    「咕!」

    「你已經讓一個戰士靠近了,魔法吟唱者!我就讓你體會魔法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吧!」

    先不論傳說中的術師,被敵人貼近身邊的魔法吟唱者,在發動魔法時可能會遭到攻擊阻礙。

    即使像伊格法這麽強大的魔物術師也不例外。

    薩留斯微微眯起眼睛,對手臂感受到的觸感感到疑惑。砍下去的感覺有些奇怪,一定是伊格法的身體對武器具有某種防禦力。

    不過,並非毫發無傷。沒錯,如果他可以抵禦傷害,只要給予更多的傷害即可。

    那麽,要做的就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斷揮砍。

    當然,這可說是知易行難,薩留斯也知道說得容易。不過,單單只是戰士的薩留斯,能做到的也僅此而已。

    「別小看我,蜥蜴人!」

    三發光箭突然從伊格法的眼前射向薩留斯。沒有任何預備動作就發出的光箭讓薩留斯反射性地把劍當作盾牌,但魔法箭貫穿武器,打中薩留斯的身體,湧現一股鈍痛。

    這招是「魔法無吟唱化·魔法箭」(Slient Magic Magic Arrow)。無吟唱化的魔法不需要任何准備行動,所以不會遭到妨礙。不僅如此,一般而言,魔法箭還是一種無法躲避的魔法,甚至連薩留斯都躲不掉。

    薩留斯咬緊牙關,向伊格法揮出凍牙之痛。

    「咕!畜生!不過是區區蜥蜴人!」

    魔法箭雖然是無法躲避的魔法,但相對地,殺傷力也不高。像薩留斯這種身體經過千錘百鏈的人,沒有脆弱到會被這點魔法傷到無法戰鬥。

    光箭再次命中薩留斯,竄起錐心刺骨般的疼痛。薩留斯忍住疼痛,揮劍回擊。

    這樣的攻防戰來回數次後,薩留斯的動作愈來愈遲鈍。嚴重的鈍痛阻礙他做出敏捷動作,和不知疼痛爲何物的不死者有著明顯差異。

    明白這點的薩留斯和伊格法,兩人露出截然不同的表情。

    強者必勝,弱者必敗,這是無庸置疑的道理。伊格法和薩留斯單獨戰鬥的話,結果也不言可喻。不過,團結的弱者足以和強者一較高下也是事實。

    「『中傷治愈』(Middle Cure Wounds)!」

    薩留斯的疼痛隨著這道聲音消失,再次回複活力。

    原本老神在在的伊格法被後方傳來的治療魔法激怒,大聲斥喝:

    「可惡的蜥蜴人!」

    薩留斯和信賴的同伴並肩作戰,蔻兒修、任倍爾,以及——

    「羅羅羅……我不會輸的!」

    「癡心妄想……由偉大至尊創造的我怎麽可能輸!真是愚蠢!」

    伊格法的惡毒眼神瞪向三名蜥蜴人。他沒有使用召喚魔法,是因爲剛才召喚出來的不死者還在。那些不死者沒有消失,就無法再次召喚新的不死者出來,因此,伊格法發出無吟唱化的魔法之箭,薩留斯則揮砍伊格法的身體——如此單調的攻防不斷重複上演。

    感覺這場戰役會永無止盡。

    那麽,就只能將突破戰局的責任交給在後方戰鬥的人。只要其中一方出現援軍,就能決定勝負。

    薩留斯和伊格法都如此認爲。

    雷擊讓蔻兒修全身感到疼痛,但她忍住痛苦,發動「召喚第三位階野獸」(Summon Beast 3th)。

    一只約一百五十公分——右贅巨大的巨型螃蟹隨著冒出水面的聲響現身,彷佛之前就一直沈睡在濕地中,但不用說,巨蟹當然是被「召喚第三位階野獸」召喚出來的。

    巨蟹前進到任倍爾身旁後,立刻伸出巨贅攻擊骷髅戰士。

    得到意料之外的援軍讓任倍爾露出笑容。對要保護蔻兒修,還要抵擋四面八方攻擊的任倍爾來說,這個幫助宛如及時雨,相當令人振奮。

    「很好!怪怪的巨蟹!那兩只就交給你了喔!」

    就像是表達了解般,巨蟹——濕地巨贅揮了揮小蝥,轉向骷髅戰士。

    (雖然現在情況危急……但總覺得……他們兩個很像呢。)

    蔻兒修雖然覺得現在時機不妥,但還是不禁露出微笑。不過,她立刻消去臉上的笑容,緊盯戰局,同時不斷吸吐氣,努力調整紊亂的呼吸。

    來到這裏之前,蔻兒修對羅羅羅發動過防禦魔法和治療魔法,也對任倍爾施加了支援魔法,已經施法過度。

    不僅如此,她現在還發動召喚魔法,身體處于極度疲憊的狀態,幾乎快要站不住了。

    她甚至沒有余力可以治療自己。而且,蔻兒修也冷靜地認爲,治療逐漸失去戰力價值的自己,只是在浪費魔力。

    不過,在這裏倒下的話,可能會讓在前方戰鬥的任倍爾和薩留斯感到不安。蔻兒修的嘴角流出血來,她咬破口腔內部,使自己保持清醒。

    「『中傷治愈。!」

    她對和伊格法進行肉搏戰的薩留斯使出治愈魔法。

    她的腳已經使不上力,眼前景象一晃,全身都感受到水的觸感。

    蔻兒修一下子無法理解爲什麽會這樣,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在不知不覺間倒進濕泥裏。

    不過,她立刻明白是什麽原因導致。傷口並沒有增加,所以應該只是瞬間失去意識而倒地吧。

    蔻兒修松了一口氣,並不是因爲自己還活著,而是因爲還能繼續戰鬥。

    她不打算勉強站起身,不對,是已經沒有力氣起身,也覺得把力氣用在這裏很浪費。

    朦胧的視野中浮現薩留斯和任倍爾這兩位一起奮戰至此,也共度過一段短暫旅程的同伴背影。不管是與四只骷髅戰士勢均力敵的任倍爾,還是受到伊格法魔法攻擊的薩留斯,都已經是遍體鱗傷。

    蔻兒修努力調整呼吸,發出魔法。

    「『中傷治療』!」

    不但治療任倍爾的傷……

    「『中傷治療』!」

    也回複薩留斯的傷。

    「呼……」

    蔻兒修已經氣喘籲籲。

    呼吸怪怪的。她感覺即使拚命吸氣,還是像沒有吸進空氣一樣。

    這應該是過度使用魔法的症狀吧。頭部就像被不斷毆打般疼痛。即使如此,蔻兒修依然努力睜開雙眼。

    至今不知道已經犧牲了多少事物,事到如今,怎麽可以最先脫離戰線。

    蔻兒修用力張開快要阖上的眼皮,然後繼續吟唱:

    「『中傷治療』!」

    ●

    任倍爾緊握的拳頭擊向骷髅戰士的頭蓋骨,打下去的手感從打凹變成碎裂,一只骷髅戰士就這樣命喪黃泉。

    「幹掉兩只了——哈,呼——」

    他像是要把疲勞全吐出來般吐了一大口氣,瞪著剩下的骷髅戰士。蔻兒修召喚出來的巨蟹已經不見蹤影,不過,多虧巨蟹幫忙對付兩只骷髅戰士,任倍爾才能幹掉另外的兩只。

    因爲有蔻兒修的輔助,才勉強發展成現在的局面。

    還有兩只。都解決之後,下一個就是伊格法。

    他用粗壯的右手使力。還能動。

    左手傷痕累累,幾乎使不上力。任倍爾把左手當作擋劍的盾牌,用得太過火了。他茫然望著垂下的手臂。

    「算了,這也算是不錯的讓招。」

    任倍爾瞪著礙事的家夥,稍微動了動左手。一股不像是動動手指會出現的疼痛侵襲全身。

    但這又有什麽大不了?剛才都已經有同伴即使腦袋變成負擔也不肯停下腳步了,我任倍爾·古古,又怎麽能做出令它取笑的舉動。

    戰鬥至此,任倍爾已經了解到骷髅戰士有多強。兩只骷髅戰士已足以和任倍爾匹敵,就是那麽強。

    因此,若是同時對付四只的話,應該相當難以取勝。

    (要好好感謝巨蟹呢,之後暫時不要吃泥蟹吧。)

    任倍爾向自己喜愛的食物表達感激,並殺氣騰騰地瞪向進逼而來的兩只骷髅戰士。

    握緊拳頭。

    還能戰鬥,還有辦法站穩腳步。

    老實說,任倍爾自己都覺得還能繼續戰鬥是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

    「哈!這種蠢事就別想了!」

    原因只有一個,不是嗎?

    任倍爾嘲笑剛才的自己。

    他看著位于骷髅戰士後方的薩留斯背影。即使與實力懸殊的強大敵人伊格法戰鬥,也毫不退讓的那副身影。

    「看起來很雄偉嘛……」

    沒錯——

    正因爲薩留斯、蔻兒修,還有羅羅羅,大家一起拚戰到現在,自己才能繼續戰鬥。

    「喂喂喂,薩留斯,你已經傷痕累累了嘛,比之前和我戰鬥時還慘呢。」

    手臂奮力一揮,將來襲的一只骷髅戰士擊飛。但他來不及以左手擋住另一只揮出的彎刀,讓側腹再多了一道傷口。就在蔻兒修剛才以魔法治療好的傷口附近。

    「蔻兒修自己都自身難保了,虧她還有辦法救人啊。」

    任倍爾的傷口再次被蔻兒修的魔法回複。雖然無法回頭,但聽她的聲音好像從非常接近水面的位置傳來,可以想像她是以何種姿勢施展魔法。即使如此,她還是繼續使用魔法。

    「……真是出色的母蜥蜴人。」

    要娶老婆的話,就要娶那種母蜥蜴人。

    任倍爾稍微羨慕起薩留斯。

    「我可不會最先倒下,讓你們看到那種窩囊模樣喔。」

    他先用巨臂虛晃一招,再甩出尾巴。接著冷笑一聲,笑說畢竟自己比他們年長。

    兩只骷髅戰士以盾牌擋住自己,慢慢接近過來。對方的盾牌擋住薩留斯的背影,讓任倍爾非常激動。

    「閃開啦,這樣不就看不到帥氣公蜥蜴人的威風背影了嗎!」

    任倍爾發出怒吼,同時邁出步伐——

    ●

    伊格法和薩留斯平分秋色的攻防戰持續進行著。在只注視著彼此的戰鬥中,薩留斯看到伊格法的眼睛稍微瞄向他處。伊格法那不死者的臉猙獰地扭曲起來,下一刻發生的事情讓薩留斯的身心爲之凍結。

    背後傳來有人倒地的濺水聲。

    「快看!你的同伴倒下了喔!」

    無法回頭。或許是同伴倒地,或許不是。薩留斯心中湧現如鱗片遭剝落的痛苦,但他面對的是實力懸殊的強大敵人,根本連回頭看的余力都沒有。他相當清楚,只要一回頭,立刻就會分出勝負。薩留斯不是爲了吃下這種愚蠢的敗仗,才來到這裏。

    是爲了贏得勝利而來。

    不過,若是伊格法所言不假,就一定得想辦法解決可能是從後方攻來的敵方援軍,否則相當不妙。

    正當薩留斯做好心理准備,打算挨一招魔法攻擊時,便聽到有人站起的激烈水花聲,以及好幾根骨頭斷裂的聲音。

    「薩留斯!我們這邊結束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中傷治療』。」

    任倍爾痛苦的叫聲傳來,一道巨大水聲也隨之響起。

    蔻兒修宛如呻吟的吟唱聲傳來,薩留斯的傷口也隨之慢慢回複。

    「姆嗚——!」

    伊格法的表情相當不悅。不用往後看也知道,兩人都已經成功完成自己的任務了。那麽,接下來——

    「輪到我了!」

    揮出去的凍牙之痛被伊格法手上的拐杖擋開。

    「咕咕咕……雖然我伊格法是死者大魔法師,但可別看我不擅長肉搏戰就小看我喔!」

    口中雖然如此逞強,但伊格法已隱約覺得自己的勝算不高。

    如果是一對一,以兩人的實力差距來看,應該是勝券在握吧,但後面的白蜥蜴人一直替對方療傷,敵我的剩余體力已經逆轉。

    而且,對方砍出三招的話,自己只能擋掉一招,剩下的兩招都會砍中伊格法的身體。雖然他和骷髅一樣,具有斬擊武器的抗性,也不怕凍氣的追加傷害,但在這種狀況下還是相當不利。

    心急如焚。

    自己是由偉大至尊安茲·烏爾·恭所創造出來,並指派爲本軍團的指揮官,絕對不能失敗。

    伊格法是很想至少召喚一些不死士兵來當肉盾,但他在使用召喚魔法時需要花一些時間。所以,面臨這種敵人就在眼前的狀態,有點難以發動。

    照這樣下去,會被對方奪得勝利。

    如此心想的伊格法決定使出最後手段。雖然不是一個好辦法——若情況惡劣,還有可能是最差的手段,不過,也只剩下這個辦法可用。

    看到伊格法轉身逃跑的薩留斯雖然一頭霧水,還是趁機出招追擊。伊格法背部遭到薩留斯的全力一擊命中,身體一晃,但並沒有倒下。對伊格法近似無限的體力感到不耐煩的薩留斯咂了一下嘴,同時沖上去追趕拉開距離的伊格法。

    伊格法轉過身來,不像不死者該有的憤怒使他的臉大幅扭曲,但底下卻藏著些許喜悅之色。

    伊格法的手中發出紅色光芒。那是「火球」。

    拉近距離的薩留斯心感存疑。

    (他居然想在這種距離使用範圍魔法?難道有自爆的心理准備——不對!)

    發現伊格法的目光沒有朝向自己的薩留斯,心中湧現一股恐懼。伊格法的目光朝向薩留斯後方,也就是朝向應已倒臥在地的蔻兒修和任倍爾。

    (——該如何是好!)

    薩留斯動起腦筋。

    這是很大的破綻,只要棄兩人不顧,就可以對伊格法送上致命一擊,不過,若是解救兩人的話,戰況會如何發展就很難預測。雙方的體力已經所剩不多,只要走錯一步,就很可能成爲致命關鍵。

    爲了打贏伊格法——不就是爲了這個目的才走到這一步的嗎?還犧牲了許多人。

    那麽,就應該棄兩人不顧。他們應該也會笑著原諒自己吧。如果立場相反,薩留斯應該也會原諒對方。

    ——不過。

    薩留斯並不會選擇對並肩作戰的同伴見死不救。

    那麽——就要幫助他們兩人,再消滅伊格法。

    下定決心之後,事情就很簡單了。

    「——冰結炸裂!」

    薩留斯在自己的腳邊築起一道向上竄起的凍氣霧牆。

    「咕啊————!」

    噴出的凍氣渦流使薩留斯全身瞬間凍結,感受到的疼痛甚至連劇痛都不足以形容。那樣的疼痛侵襲他的全身。

    薩留斯爲避免失去意識,帶著銳利的目光瞪向伊格法,拚命忍住痛苦。

    在他咬緊牙關,發出哀號時,冰霧籠罩兩人,漸漸向外擴散。

    看到白色凍氣籠罩周遭,伊格法露出一切如他所料的笑容。若抛棄同伴就能贏得勝利了,然而對方做出這種選擇。

    伊格法對冰和電具有完全抗性,這也是爲什麽他能夠在冰凍氣流中氣定神閑。他將手上的「火球」生成魔法元素捏碎,因爲若火球撞上籠罩在伊格法周圍的白色霧牆,等于是自找死路。

    只要等這道白色霧牆消失,再來追擊那兩個蜥蜴人即可。必缜先消滅的是唯一還能站起身子的蜥蜴人。伊格法環顧四周,表情猙獰起來。因爲他錯估了一件事。

    「……好了,那他在什麽地方呢?」

    那就是視野全被白色霧牆擋住。

    伊格法雖然具有夜視能力,卻沒有能力看穿這類視野遭到遮敝的環境。因此,他無法掌握敵人的所在位置。

    不過,也不必太過擔心。從那充滿痛苦的聲音來判斷,對方應該傷勢不輕。仔細想想,他所發出的凍氣威力足以抵銷自己發射的「火球」,那麽,遭到凍氣侵襲的他,受到的傷害應該和「火球」攻擊一樣。

    傷痕累累的狀態下還受到這種攻擊,搞不好會造成致命傷。既然如此,就只要之後再來慢慢蹂躏即可。

    當務之急是要趕緊脫離這片霧牆。

    如此心想的伊格法立刻放棄這個想法。

    ——現在,只要一動,就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比起脫離,還是應該先召喚不死者出來。只要有肉盾在,即使蜥蜴人還沒死,勝利也等于囊中之物。

    想要發動魔法的伊格泫,聽見一陣安如其來的濺水聲。

    ——蜥蜴人代代相傳的四大至寶之一,凍牙之痛。

    傳說中,凍牙之痛是利用只有結凍渦一次的湖水寒冰打造出來,而其中隱藏著三種魔法力量。

    第一種是劍身籠罩著凍氣,可以讓澄到砍傷的人受到額外的凍氣傷害。

    第二種是一天只能使用三次的絕招,冰結炸裂。

    至于,第三種則是——

    劃破空氣的聲音響起。

    伊格法還沒弄清那是什麽聲音,眼前已經出現一柄利器的劍尖。

    一股強大的沖擊襲向伊格法的腦袋。

    貫穿左眼的劍身翻攪伊格法的腦袋。終于了解發生什麽事的伊格法驚聲喊叫。

    「嗚啊——!你爲什麽沒死——!」

    貫穿左眼眼窩的凍牙之痛深深刺入,使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力瞬間大減——

    在逐漸淡去的霧氣中,全身覆蓋著一層薄霜的薩留斯,出現在頭上插著劍、腳步踉跄的伊格法面前。

    伊格法無法理解,明明受到那麽強的凍氣攻擊,薩留斯竟然還能屹立不搖。

    凍牙之痛隱藏的第三種能力。

    那就是可以賦予持有者抵抗凍氣攻擊的防禦能力——

    當然,即使是凍牙之痛的凍氣防禦,也沒有強到足以完全抵銷冰結炸裂的威力。受到凍氣傷害的薩留斯,光是站著就已經相當勉強。他的氣息紊亂、動作遲鈍,尾巴也無力地垂到水面,甚至連呼吸都有困難。他幾乎不可能再繼續戰鬥了。其實,剛才的那一擊並沒有刻意瞄准,他只是使盡所剩無幾的力氣,憑直覺發招而已。

    那一招可以命中只能說是幸運。

    薩留斯努力張開幾乎要阖上的眼皮。

    使盡最後力氣對伊格法發出的一擊,感覺相當足以成爲他的致命傷。

    已經沒有力氣戰鬥的薩留斯,帶著一絲期待看向伊格法。

    伊格法掙紮、搖晃著。

    不知道伊格法是否已無法維持自己的身體,臉上皮膚剝落,骨頭皲裂,衣服也是變得破破爛爛,滅亡已只是遲早的問題。正當薩留斯認爲自己已經贏得奇迹般的勝利時——

    ——一只皮包骨的手掐住薩留斯的喉嚨。

    「我……我是由至尊創造出來的仆役……怎麽可以就這樣……滅亡!」

    伊格法掐住的力道不重,可以輕易撥開。不過——

    「——咕啊——!」

    ——薩留斯的全身湧現劇痛,不禁發出哀號。

    這是因爲負向能量流入薩留斯體內,奪取他的生命能量。即使是學會忍耐痛苦的薩留斯,也無法忍住仿佛寒氣注入血管內的可怕疼痛。

    「去死吧——!蜥蜴人!」

    他的臉有部分開始脫落,在半空中化爲碎片消失。

    伊格法的生命也正慢慢凋零,不過,對主人的強烈忠心卻讓伊格法奮力緊咬生死邊緣。

    薩留斯雖然盡力抵抗,卻爲身體不聽使喚感到恐懼。

    薩留斯的生命力已經所剩無幾。伊格法注入的負向能量,也在連根奪走他剩余不多的生命力。

    薩留斯的目光搖晃,視野模糊起來。

    就好比世界漸漸蒙上一層白霧。

    同樣使盡全力維持意識的伊格法,看到薩留斯急速喪失抵抗力的模樣,便露出勝利的微笑。

    殺掉這個蜥蜴人,以及另外那兩個進攻至此的蜥蜴人。這些蜥蜴人應該是頂尖高手吧。

    那麽,只要殺了這些蜥蜴人,就是獻給偉大至尊——也是創造自己之人的最佳禮物。

    伊格法的神情強力訴說著超乎言語的情感,那表情讓薩留斯感覺到他心中的如此想法。

    「下地獄去吧!」

    身體已經不聽使喚,可以感受到體溫彷佛毒素遍布全身般慢慢下降,連呼吸都很困難。處于這種狀態下,只有知覺仍然敏銳。

    還不能死。

    拚命奔跑的羅羅羅。

    舍己爲盾的任倍爾。

    將魔力消耗殆盡的蔻兒修。

    不僅如此,自己的肩上還背負著在這場戰役中犧牲的所有蜥蜴人。

    努力思考戰鬥方法的薩留斯,聽見了細微的聲音。

    ——蔻兒修溫柔的聲音。

    ——任倍爾爽朗的聲音。

    ——羅羅羅撒嬌時的叫聲。

    不可能聽到。

    蔻兒修已經失去意識,任倍爾也處于暈厥狀態。

    羅羅羅甚至在很遙遠的地方。

    是因爲意識模糊,薩留斯的腦袋才會自行想像這些聲音嗎?想像著認識還不到一周的同伴聲音?家人的叫聲?

    不對。

    沒錯,這個想法不正確。

    大家都在這裏——

    「——哦……哦————!」

    「——?竟然還有這種力氣!」

    半失去意識的薩留斯發出怒吼,同時傳來伊格法驚訝的聲音。

    薩留斯的眼球一翻,緊盯著伊格法。他的眼神中帶著霧氣,令人無法想像他剛才還無法使視線對焦,這景象讓伊格法的臉色僵硬。

    「蔻兒修!任倍爾!羅羅羅!」

    「——!你想做什麽——!去死吧——!」

    他的身體到底哪來如此強大的生命力?流入身體的龐大負向能量,無時無刻地侵蝕、吞噬薩留斯的生命力。其實薩留斯也感覺四肢沈重,身體仿佛結凍般寒冷。

    即使如此,每呼喚一次名字,薩留斯就感到一絲溫暖。這股溫暖並非源于生命力。

    而是源于胸中的——心。

    一陣肌肉緊繃的聲音響起。那聲音是來自薩留斯的右手,來自緊緊握住的拳頭。現在,那拳頭正在聚集剩下的所有力量。

    「怎麽可能——!爲什麽還能動!你這個怪物——!」

    竟然還能動。眼前的光景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伊格法的心裏湧現沸騰情緒,但他努力壓抑下來。

    自己是伊格法,是本次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軍團的現場總指揮官,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是偉大的不死者之王——安茲·烏爾·恭創造出來的不死者。

    絕不容許如此強大的自己吃下這種敗仗——

    「死——!」

    「一切都結束了!怪物!」

    動作快了一步。

    沒錯,全力一擊的速度,比伊格法注入負向能量的速度快了一步——

    緊緊握住的拳頭,擊中凍牙之痛的劍柄——

    薩留斯的拳頭因此滲出血。凍牙之痛受到如此沈重的一拳,使原本刺入左眼的劍身完全貫穿伊格法的腦袋。

    「哦——!」

    身爲不死者的伊格法幾乎沒有痛覺,不過——他還是能了解負向生命全部消失的感覺。

    「這——這……怎麽可能……安……茲……大人……」

    伊格法的眼中,浮現了完全明白什麽叫作失敗的神色。當薩留斯的身體彷佛斷線傀儡倒下,傳出一陣落水聲時——

    「……請……請……原諒……我……」

    伊格法的身體也隨著這句向主人的謝罪,一同倒下。

    ●

    房間內鴉雀無聲。鏡中的光景令人無法置信,因此沒有人開口說話。除了女仆——安特瑪之外。

    「科塞特斯大人,安茲大人好像要傳喚你。」

    「——遵命。」

    低著頭的科塞特斯慢慢轉身面對安特瑪。

    科塞特斯承受著仆役們的不安眼神,咬牙忍住屈辱。

    但另一方面,他也想要出言稱贊。

    那是一場精采的戰役。

    對方竟然可以化不可能爲可能,反敗爲勝。雖然死者大魔法師也的確有失策的地方,不過照理說,即使失策,死者大魔法師也肯定能拿下勝利。

    「……精采,太精采了。」

    重複說出的這句話,清楚表達了科塞特斯的心聲。

    他們突破了巨大難關。

    「……真可惜。」

    科塞特斯對著鏡中正歡欣鼓舞地歌詠勝利的蜥蜴人如此歎道。

    呈現鏡中的戰士身影雖極爲弱小,卻激起科塞特斯的鬥志。

    「啊……真可惜……」

    科塞特斯猶豫著。他從腦袋裏無數的想法中選出最可怕的一個,然後深思熟慮,做出結論。

    「——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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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留斯感受到一種彷佛身體被人從漆黑世界裏擡起的感覺,相當舒服。

    睜開眼後,眼前浮現出起床時那種模糊的世界。

    這裏是哪裏?自己爲什麽會睡在這裏?

    心中浮現許多疑問,同時發現有股重量壓在自己的身上。

    ——白色。

    薩留斯看向那團白色,他剛起床還沒清醒的腦中,浮現的第一個字眼就是白色。隨著漸漸清醒,他也開始明白那是什麽。

    那是蔻兒修,她壓在自己身上睡覺。

    「啊……」

    我還活著。

    薩留斯感到安心,差點將這句話脫口而出,卻在即將出聲時忍住。他不忍心吵醒還在睡覺的蔻兒修,努力壓抑住想要摸她的心情。就算她的鱗片很美,還是不能隨便撫摸睡覺中的母蜥蜴人身體。

    薩留斯拚命將蔻兒修的身影逐出腦海,開始想其他事情。

    該思考的事情很多。

    首先是自己爲什麽會在這裏。

    他搜尋自己的記憶,回想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最後的記憶是伊格法滅亡的光景,之後的記憶就完全中斷了。不過,自己並沒有被抓走,還能躺在這裏,那應該就代表部族贏得勝利了吧。

    薩留斯爲避免吵醒蔻兒修,小心翼翼地安心歎了一口氣。感覺連日來的重擔終于少了一些,但冷靜想想,其實還有一些重擔。現在依然不清楚敵人的底細,也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何在,敵方再次入侵的可能性也很高……不對,若沒猜錯的話,應該會再次入侵吧。

    不過,他現在想要讓心靈稍微休息一下。薩留斯感受著蔻兒修的體溫,再次輕歎一聲。

    之後,薩留斯輕輕活動了一下身體。全身都能動,毫無問題。他原以爲身體或許會有哪裏殘廢,但運氣似乎不錯。

    這時候,他想起了其他並肩作戰的同伴。房間內除了蔻兒修之外,沒有其他蜥蜴人。那麽,任倍爾的情況如何?雖然感到不安,但也覺得像任倍爾這麽強大的公蜥蜴人應該不會有事才對。

    蔻兒修似乎被薩留斯的動作吵到,身體動了一下,彷佛柔軟的身體被注入靈魂的感覺。應該是快要醒了吧。

    「嗯……」

    蔻兒修發出可愛的叫聲,接著便轉動起迷蒙的眼睛,打量起四周。不久,她發現了身下的薩留斯,露出高興的笑容。

    「姆嗚——」

    睡眼惺忪的蔻兒修抱住薩留斯的身體後,在他的身上摩擦起來。簡直就像是動物想要留下自己體味的舉動。

    薩留斯全身僵硬起來,任由蔻兒修摩擦。他內心一角甚至出現「反正又不是自己主動這麽做」的邪惡想法。

    白色的光滑鱗片冰冰涼涼的,非常舒服,還散發出芬芳的藥草氣味,無比誘人。

    自己也可以伸手抱住她嗎?

    正當快要忍耐不住時,蔻兒修的眼睛開始回神,然後,與身下的薩留斯四目相交。

    ——瞬間凍結。

    面對抱著自己不動的蔻兒修,薩留斯思考著應該先說什麽才好,最後選了一句感覺最沒問題的話。

    「——我也可以抱你嗎?」

    會覺得沒問題,只是他沸騰的思緒自以爲是而已。

    蔻兒修發出威嚇的聲音,尾巴也啪搭啪搭地甩個不停。接著,她便從薩留斯的身上滾著離開,直到撞上牆壁才停下來。

    可以從趴著的蔻兒修口中聽到細微的呻吟,以及「笨蛋笨蛋我這個笨蛋」之類的聲音。

    「……總之,蔻兒修你也平安無事,真是萬幸。」

    這句話似乎讓蔻兒修回複平靜了——但尾巴還是甩個不停就是了——她擡起頭,對薩留斯露出微笑。

    「你也是,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看到蔻兒修那溫柔臉龐,薩留斯雖然也湧現一絲不軌想法,但還是努力忍住,問了一個正經問題。

    「你知道我倒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

    「嗯,知道一點點。伊格法被你打倒後,敵人好像就撤退了,還有,你哥哥他們似乎也順利打倒魔物了,然後我們三人都因此得救……這是昨天的事。」

    「那麽,不在這裏的任倍爾……」

    「嗯,他沒事喔。他的回複力大概比你好吧,他似乎在被施過治愈魔法之後就立刻恢複意識了,現在應該在進行戰後處理。我則是因爲疲勞過度,好像在聽完這些事情後,又不省人事了……」

    蔻兒修起身來到薩留斯身邊坐下。薩留斯也想起身,但蔻兒修溫柔制止。

    「不要勉強起來,畢竟在我們所有人之中,你的傷勢最嚴重。」

    不曉得是不是想起當時情景,蔻兒修的聲音變得有點小。

    「你能平安無事真好,真的太好了……」

    薩留斯輕輕撫摸眼神下垂的蔻兒修安慰。

    「在聽到你的答案前,我不會死的。我也很擔心你的安危喔。」

    答案。這個詞讓兩人的動作倏然而止。

    兩人什麽話都沒說,室內被甯靜籠罩,幾乎可以聽見兩人的心跳。

    蔻兒修的尾巴慢慢移動,纏上薩留斯的尾巴,黑白兩條尾巴交纏在一起的模樣,令人聯想到蛇的交配。

    薩留斯靜靜凝視著蔻兒修,蔻兒修也注視著薩留斯,可以看見眼裏映出彼此的身影。

    薩留斯發出一道輕輕的說話聲,不對,那不是說話聲,是叫聲。他和蔻兒修初次見面時發出的那個叫聲。

    ——求愛的叫聲。

    薩留斯發出叫聲後,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不對,是無法做出任何行動,只有心髒不斷激烈跳動。

    不久,蔻兒修的口中也傳來相同的聲音——叫聲。同樣高亢,抖著尾音的叫聲,那是——接受求愛的叫聲。

    蔻兒修臉上浮現難以形容的魅惑表情,薩留斯已經無法將視線從蔻兒修身上移開。蔻兒修趴在薩留斯身上,那姿勢和剛才她睡覺的時候一樣。

    兩人的臉之間已幾乎沒有距離,彼此的溫熱鼻息融合在一起:心跳聲透過相觸的胸口達成同步,兩人就這樣合而爲一——

    「哦!正在忙嗎!」

    門被用力打開,任倍爾闖了進來。

    蔻兒修和薩留斯都彷佛冰雕般靜止不動。

    任倍爾一臉疑惑地望著兩人——被蔻兒修騎著的薩留斯,歪起頭詢問:

    「什麽嘛,還沒開始嗎?」

    知道任倍爾在說什麽的兩人默默離開彼此,然後慢慢站起,不發一語地接近任倍爾。

    一頭霧水地俯望兩人的任倍爾,身體向前彎了下來。

    「——咕啊!」

    腹部挨了兩人的拳頭,吐了口氣後,任倍爾的巨大身軀就這樣癱倒在地。

    「嗚喔……很厲害的一拳嘛……特別是蔻兒修的……咕咕……真的很痛……」

    先不說薩留斯,母蜥蜴人那憤怒的一拳似乎強到甚至可能打得贏任倍爾。光是這一拳當然不可能消氣,不過,即使繼續揍任倍爾,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氣氛也不會再回來。

    兩人握起彼此的手——要說是取代揍任倍爾這個行爲也有點怪,但爲解決紮在心頭上的擔憂,薩留斯開口詢問任倍爾一件事。

    「先不管那個,我有許多事情想問你。雖然我也問過蔻兒修了,但可否告訴我現在是什麽狀況?」

    任倍爾不在意牽著手的兩人,直接回答:

    「你不知道嗎?現在全部族的人都在慶祝勝利喔。」

    「所以哥哥是去帶頭舉行羅?」

    「是啊。總之,狩獵班已經先行查探過了,沒有發現任何敵蹤,也沒有後援軍埋伏的迹象。畢竟要動員那麽多兵力,也多少會引人注目啦。所以,目前暫且繼續警戒,但你哥哥已宣布獲勝,我會來這裏也是因爲你哥哥吩咐。」

    「哥哥吩咐?」

    「是啊,你哥哥跟我說——『嘎哈哈哈哈,就讓他們兩人睡在一起吧。說不定他們已經在翻雲覆雨了呢,嘎哈哈哈,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去打擾,但很令人好奇呢,嘎哈哈哈』。」

    「少騙人了!那種嘎哈哈哈的笑聲是怎麽回事!」

    「哦……哦,好像真的沒有嘎哈哈哈那樣笑呢……」

    「我哥哥怎麽可能會那樣笑啊,真是的……」

    「不是啦,我只是將那種語感表現出來……」

    「——真差勁。」

    一道聲音伴隨著可能足以匹敵冰結炸裂的極冷寒氣,從蔻兒修口中發出。那可怕的聲音甚至令薩留斯都感到毛骨悚然。被罵的當事者任倍爾身體一震,瞬間全身僵硬。

    「所以,你來幹什麽的?」

    「哦,是來當……」

    「如果你敢說是來當電燈泡,我就要你嘗嘗你想得到的所有魔法。」

    蔻兒修不是在開玩笑,薩留斯和任倍爾都相當清楚。

    「呃……怎麽說,我是來邀請你們過去啦。我們姑且也算是獲勝的關鍵人物吧?總不能不出席,而且,之後的事情也需要從長計議……」

    「這樣啊……」

    聽完任倍爾有點暧昧的說法後,了解話中含意的薩留斯露出苦笑。他的意思應該是說:考慮到可能還有下一戰,現在正是展示堅強實力的好時機。

    「了解了,蔻兒修你也可以去吧?」

    有些不滿地嘟起臉頰的蔻兒修,看起來和棲息在濕地中的變種蛙很像,不過,可愛程度完全不同。薩留斯如此心想。

    「那麽,要去嗎?」

    任倍爾悠哉詢問互相凝視起來的薩留斯和蔻兒修。

    「啊……嗯,也是,那就去吧。」

    兩人答應之後,三人就一起往外走去。正當走下房子樓梯,踏進濕地時,薩留斯瞬間從蔻兒修和任倍爾的視野中消失。因爲一個龐然大物突然撞飛了薩留斯。

    ——砰咕噜咕噜啪沙。

    若以聲音形容,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薩留斯從兩人的視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出現了羅羅羅的身影。四個頭精神飽滿地扭動著,高興地將鼻子朝向跌進濕地的薩留斯。

    「羅羅羅!你也平安無事啊!」

    全身泥濘的薩留斯站起來走到羅羅羅身邊後,溫柔撫摸它的身體,仔細打量。它似乎有受到魔法治療,之前的燒燙傷已經痊愈,彷佛沒受過傷一樣。

    羅羅羅叫著將全部的頭繞在薩留斯身上撒嬌,幾乎將薩留斯的身體完全遮住,纏繞得相當緊密。

    「喂喂喂,羅羅羅,快住手啦。」

    薩留斯笑著要求羅羅羅停下來,但羅羅羅只是開心地一直嗚叫,不肯離開薩留斯。

    啪沙,啪沙,啪沙。

    薩留斯突然聽見這踩著固定節奏的水聲。找到聲音來源的薩留斯感到一頭霧水。

    水聲的來源是蔻兒修,她帶著溫柔微笑注視著薩留斯和羅羅羅。不過,尾巴卻以固定的節奏拍打濕地。

    原本站在蔻兒修身邊的任倍爾,表情僵硬地漸漸遠離她。

    羅羅羅停止撒嬌。它大概也察覺到了一些異狀吧。

    「怎麽了?」

    「沒、沒什麽……」

    薩留斯看著眼前疑惑問道的蔻兒修,感到不解。不管怎麽看,蔻兒修都是在微笑,都像是在替羅羅羅和薩留斯的重逢感到高興,但不知道爲什麽就是會令人寒毛直豎。

    「真是奇怪——」

    蔻兒修再次露出微笑。

    頭離開薩留斯的羅羅羅,獲得解放的薩留斯,還有戰戰兢兢的任倍爾。不曉得任倍爾是不是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詭異氣氛,急忙開口轉移話題。

    「好,羅羅羅,你就和我一起先走吧。」

    羅羅羅當然無法理解蜥蜴人的話,但它就像是非常識相似地,當任倍爾騎上來之後,立刻以超乎想像的速度飛奔而去。

    在兩者離開後,一股異樣的沈默籠罩在留下的薩留斯和蔻兒修之間。

    蔻兒修抱著腦袋,左右搖頭。

    「啊,真是的,我到底在做什麽啊,感覺自己的心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明明知道那樣小理智,卻無法制止自己。嗯,這就跟詛咒一樣呢。」

    薩留斯也能理解她的心情。沒錯,因爲和蔻兒修初次見面時,他也是那樣。

    「蔻兒修,老實說——我很高興喔。」

    「——什麽!」

    啪沙,一道音量非比尋常的水聲響起。接著,薩留斯來到蔻兒修身邊。

    「你聽,聽得到嗎?」

    「咦?」

    「我們成功保護的事物,也是我們今後必須保護的事物。」

    歡樂的吵鬧聲隨風傳來,應該是正在舉行酒宴吧。那是爲了送回祖靈,慶祝戰勝,以及追悼死者的酒宴。

    本來,酒是非常貴重的物品。能夠在這幾天不斷舉行酒宴,全都多虧了任倍爾他們帶來的四大至寶之一,才有無限量的酒可以飲用,而且也因爲所有部族的人都聚集在此,現在才能擁有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歡樂氣氛。

    薩留斯聽著如此興高采烈的喧鬧聲,對身旁的蔻兒修笑道:

    「或許一切都尚未結束,或許那個叫偉大至尊的家夥還會進攻,即使如此……至少今天就讓我們放松一下吧。」

    接著,薩留斯的手便環上蔻兒修的陋。

    蔻兒修順著薩留斯的力道貼近他,然後將頭靠上薩留斯的肩膀。

    「走吧?」

    「嗯……」如此回應的蔻兒修稍微揮疑了一會兒後,繼續輕喚一聲:「……親愛的。」

    兩個蜥蜴人就這樣靠在一起,消失于喧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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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蜥蜴人勇者們 第四章 絕望的序幕

1

    走向王座之廳的科塞特斯,腳步非常沈重。而且就像是受到傳染一樣,跟在後面的仆役們腳步聲也很緩慢、沈重。

    腳步沈重的原因是在這次的蜥蜴人戰役中吃下敗仗。因爲他即使指揮光榮的納薩力克軍隊出征,還是以失敗劃下句點。

    科塞特斯本身的確對蜥蜴人有很高的評價。被創造出來時就是武士的科塞特斯相當尊敬優秀的戰士。

    不過,這完全是兩碼子事。

    納薩力克絕不允許失敗,而且,這次戰鬥和以往的防衛戰不同,是第一次的遠征。如此光榮的首戰竟以失敗作收,任誰都會感到不快。

    這次被分配到的兵團的確不強,令人想起迪米烏哥斯說過的話。不過,那只是藉口罷了。即使主人有將敗北的可能性列入考慮,但贏得勝利一定才是最好的結果。

    不久,便可以看見王座之廳的前一個房間——所羅門之鑰。越是接近,腳步變得越沈重,甚至讓人覺得像是被施加了什麽魔法。

    即使被主人責備也無所謂,不管是要取自己性命,還是要求自殺謝罪,他都已做好了欣然洗刷汙名的心理准備。

    科塞特斯害怕的是讓主人感到失望。

    如果科塞特斯被僅存的最後一名無上至尊抛棄,那他該如何是好。

    科塞特斯把自己當作一柄劍。是一柄握在主人手中,聽話地揮砍一切的劍。所以,被主人認定爲無用、沒有幫助,是最爲可怕的事。

    不僅如此,若是其他守護者也因爲連帶責任一起被抛棄的話,科塞特斯該如何向他們謝罪才好。

    (絕對無法謝罪,如果嚴重到那種程度,即使賠上我的性命,也不可能被原諒。)

    而且——

    (若主人因此失望,和其他至尊一樣離開這裏的話,該如何是好……)

    科塞特斯身體一顫。對凍氣有完全抗性的他,顫抖的原因當然非來自外在因素,而是內在因素。若是人類的話早已被壓得開始嘔吐的強烈精神壓力,正折磨著科塞特斯。

    (不、不會有那種事。安茲大人絕對不可能……抛棄我們。)

    其他無上至尊全都離去的大墳墓裏,最後的一位至尊。

    既是最高統治者,也是絕對的整合者。

    如此慈悲心腸的君主怎麽可能抛棄我們——他雖然一直如此安慰自己,但內心深處,還是會出現並非絕對不會發生那種情況的否定聲音。

    到達所羅門之鑰。

    平常,除了守在周圍的哥雷姆和水晶型魔物以外,這個房間不會有任何人,現在卻出現很多人影。分別是四位守護者——迪米烏哥斯、亞烏菈、馬雷、夏提雅,以及四人挑選出來的高階仆役們。

    衆人目光一起聚集在科塞特斯身上,罪惡感讓他臉上浮現一閃而過的慌張神色。

    因爲他覺得大家好像都在指責自己的失敗。不對——科塞特斯覺得,大家或許就是在責備自己。剛才的想法再次掠過腦海。大家會不會也都和自己抱持著相同想法呢?

    仔細一瞧,甚至覺得大家的眼中都帶著無言的責備之色。

    「抱歉,我來晚了,連外出的迪米烏哥斯都比我先到。」

    「不會不會,這點小事沒什麽好道歉的。」

    迪米烏哥斯代表大家發言。

    他的聲音和平常一樣,感覺不到任何負面情緒。不過,迪米烏哥斯是善于謀略的守護者,擅長控制情感和隱藏內心,無法判斷他是否真的沒有感到不悅。

    從這點來看,之前看著安茲和夏提雅戰鬥時的迪米烏哥斯,模樣可說相當罕見。雖然那也是他懷有何等忠心的表現。

    「已經事先告知其他守護者了,這次由我代替雅兒貝德擔任守護者代表,不知道大家是否有異議?」

    「沒有,由你負責的話完全沒問題。」

    雅兒貝德目前代替塞巴斯隨侍主人,因此不在場。

    「那就好。那麽,等最後一人到達之後,就一起前往王座之廳吧,不過,考慮到雅兒貝德不在這裏,我想先商量一下拜谒的位置順序。原本應該預先練習,但已經沒有時間,這次就先省略,只以口頭說明,所以請大家仔細聽。」

    各守護者和仆役們都表示了解,同樣如此回應的科塞特斯卻有一個疑問。守護者已經全員到齊了,究竟要等誰?

    不過,那位人物出現後,立刻解答了科塞特斯的疑問。

    科塞特斯突然感覺到有一個往這裏移動的生物迹象。

    往那方向一看,便發現一個飄浮在空中的異形正往所羅門之鑰前進。

    外型像個胎兒,不對,應該說胚胎才正確吧。長著一條尾巴,身體呈現異常明亮的粉紅色。頭上頂著一圈天使光環,背上有一對沒有羽毛的乾癟翅膀。這只大小約一公尺左右的異形慢慢朝這裏前進。

    「那是?」

    迪米烏哥斯回答亞烏菈的疑問。

    「他是第八樓層守護者,威克提姆。」

    「那就是威克提姆呀……」

    威克提姆來到所羅門之鑰後,轉了一圈。科塞特斯覺得他應該是在環顧四周。

    威克提姆沒有脖子,所以要環顧四周時必須轉動全身。

    「紫苑黃綠,青綠橙江戶紫青紫橙卵。素色山吹橙象牙辰沙桧皮卵紫卵代赭(初次見面,大家好。我是威克提姆)。」

    迪米烏哥斯對威克提姆奇怪的說話方式完全不以爲意,代表大家回應:

    「歡迎,威克提姆,我是代替雅兒貝德擔任本次代表的迪米烏哥斯。」

    「牡丹绯灰代赭丹青紫黑檀卯之花,栗練練橙卵栗卯之花青紫代赭(我有從安茲大人那裏聽說這件事)。」

    說完後,威克提姆轉動身體,再次打量所有人。

    「紫苑黃綠丹青紫常盤栗黃綠青紫茜薄色栗練練橙卵栗卯之花青紫代赭常盤卵,橙黑檀炭辰沙象牙绯青綠茜灰卯之花黑檀丹茶卵绯山吹山吹練青紫代赭。绯砥黑檀辰沙橙黑膚山吹紅绯(我也已耳聞各位的大名,就先不請各位自我介紹了,還請多多見諒)。」

    「這樣嗎,了解了。那麽,既然全員到齊,就先說明剛才那件事吧。」

    大家都仔細聽著迪米鳥哥斯的說明,因爲等一下要在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核心地帶,拜見整合所有無上至尊的安茲大人。如果稍有差錯,大概只能以死謝罪吧。

    說明大致告一段落,再稍微給大家一點時間自行消化說明事項後,守護者便在迪米烏哥斯的帶領下,帶著仆役們一起進入王座之廳。

    科塞特斯進入只來過數次的房間,內心感到無比歡欣。

    傑出的建築,以及代表無上至尊的旗幟,還有位于最深處的世界級道具。稱這個房間是納薩力克的核心房間非常名符其實。耀眼奪目的景象,令人暫時忘卻內心的煎熬。

    守護者在途中留下仆役們,來到王座下方的樓梯前,排成一列。隨後,便向挂在牆壁上的安茲·烏爾·恭公會標志致上最敬禮,表達自己的崇敬與忠心。

    接著單膝下跪,低下頭,靜靜等待主人到來。

    不久,後方傳來沈重的開門聲,一個腳步聲也隨之進入大廳。不用往後看也知道,那絕對不是主人的腳步聲。因爲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主人,不可能獨自現身。

    「恭迎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最高統治者安茲·烏爾·恭大人,以及守護者總管雅兒貝德大人人廳。」

    那是戰鬥女仆,由莉,阿爾法的聲音。

    開門聲再次響起,傳來清脆的鞋子聲與拐杖拄地的聲音。那聲音後頭則響著高跟鞋踩地的聲音。

    主人人廳時,一般來說應該行禮表示敬意,但在場所有人卻完全沒有行禮。因爲,他們早已表現出最大的敬意。

    不過,只有科塞特斯不同。

    完全占據內心的不安情緒化成了動作,顯現在外。他的動作其實非常小,但在這種場合中會大大影響現場氛圍。

    科塞特斯以特殊技能察覺到,其他守護者都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走在主人後面的雅兒貝德,也散發出努力壓抑卻依然掩藏不住的憤怒。不過在這種狀況之下,沒有人敢開口說話。

    腳步聲慢慢從排成一排的守護者們身旁經過,傳來爬上樓梯的聲音與在王座上坐下的聲音後,雅兒貝德的聲音就在廳內高聲響起。

    「大家請擡頭仰望安茲·烏爾·恭大人的尊顔吧。」

    衆人同時擡頭瞻仰坐在王座上的主人,他們的動作産生了摩擦聲。

    科塞特斯也立刻擡頭。

    手握統治者象征的手杖,全身籠罩駭人靈氣,背後還散發神秘黑暗光芒的至尊,正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最高統治者——安茲,烏爾·恭。

    站在他身前的雅兒貝德,俯視樓梯下包含科塞特斯在內的所有守護者後,滿意地點點頭,把臉轉向安茲。

    「安茲大人,納薩力克守護者已經齊聚大人面前,還請下達旨意。」

    安茲低沈地「嗯」一聲後,將手杖往地板重重一敲。這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此時安茲緩緩開口:

    「歡迎,各位來到我面前的守護者們。那麽,先表達我的謝意吧。迪米烏哥斯!」

    「是!」

    「每次有事都傳喚你,辛苦了,謝謝你的盡忠職守。」

    「哦哦,您太過言重了,安茲大人!我是您的仆役,被傳喚後當然要立即參見,完全不需言謝。」

    迪米烏哥斯帶著高興到發抖的表情,深深一鞠躬。

    「是嗎。對了,你那邊有沒有出現什麽可疑人物?」

    「沒有,我非常小心戒備,如果有人接近應該很容易發現……」

    「……那就好。不過,千萬不可以放松戒備。因爲對方或許會有一些我們料想不到的方法。除此之外,你拿給我的皮……根據司書長的結論,可以用來制作低階卷軸。有辦法穩定提供嗎?」

    「是的!完全沒有問題,已經捕捉到相當充分的數量。」

    「這樣啊……那麽,那些野獸叫什麽名字?」

    「野獸?……啊!關于安茲大人說的野獸……」

    迪米烏哥斯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後,繼續回答。

    「是聖王國兩腳羊,您覺得稱爲亞伯利恩羊如何?」

    迪米烏哥斯異常愉快的口吻讓科塞特斯感到納悶。基本上,迪米烏哥斯是一個脾氣不錯,還算溫柔的人,不過,他只有對無上至尊創造出來的子弟才會那樣。除此之外,他是一個非常殘酷的人。

    可以在他表現出來的好心情底下,隱約窺見他的殘忍。雖然迪米烏哥斯深沈的惡意應是投向剛才提到的野獸,但他是會用這種態度談論缺乏智慧生物的人嗎?

    以迪米烏哥斯的個性來說,感覺有點不對勁。不過,在這種場合當中實在不方便開口詾問他。

    「原來如此……是羊啊。」

    主人的話中稍微帶著一點笑意,讓迪米烏哥斯以及雅兒貝德都跟著露出笑容。

    「雖然我覺得叫山羊比較好……不過那個名字也好。那麽,好好剝取那些羊的皮吧……過度捕捉的話會影響生態系嗎?」

    「應該不會。而且,只要使用治療魔法,就可以立刻重新剝取,因此,只要不是大量生産,就不需要大量捕捉。這也全都是優秀酷刑師魔物的功勞。」

    「嗯?施加治療魔法的話,被切斷的部分不是會消失嗎?」

    「關于這部分……已經在治療實驗中了解到了一件事。在施加治療魔法之前,只要讓那個部位的形狀出現巨大變化——例如剁碎——那肉體部位似乎就會保留下來。也就是說,剝下皮開始加工後,治療魔法似乎就會認定那是其他東西,即使施加治療魔法也不會消失。讓它們吃肉也不會死似乎就是這個緣故。另外,雖然這或許算是題外話,但如果治療一方或者被治療的一方拒絕時,治療魔法有時候好像會無法順利作用而留下傷痕。同樣地,位階越低,也越會因爲時間流逝而留下傷口。」

    「原來如此……魔法還真是偉大呢……很好,那就繼續進行吧。」

    「遵命,今後我會根據年齡、性別分批進獻,屆時是否可以告知哪種年齡的皮最爲適合加工?」

    「這個嘛,這部分就交由司書長負責吧。下一位是威克提姆。」

    「青綠绯,牡丹绯灰代赭丹青紫(是,安茲大人)。」

    「傳喚你前來只爲了一件事。如果發生意想不到的突發狀況時,需要你的特殊技能來保護我和其他守護者……抱歉,我保證會立刻幫你複活,還請見諒。」

    「卵紫苑辰沙白磁绯砥代赭薄色绯黃土卵栗卯之花青紫橙山吹象牙,栗練萌黃丹乳白代赭萌黃牡丹绯灰代赭丹青紫,素色山吹橙薄色牡丹绯灰代赭丹青紫常盤橙薄色藍。焦茶乳白萌黃橙海松山吹江戶紫萌黃辰沙紫苑山吹丹乳白山吹常盤卵代赭,焦茶常盤黃肌象牙白卵橙绯砥辰沙常盤栗灰象牙山吹常盤栗肌萌黃山吹卵白磁常盤卵牡丹乳白青綠绯砥乳白绯橙黑炭辰沙常盤黑炭白練绯砥水淺黃青綠牡丹卯之花青紫茶灰(迪米烏哥斯已經實現跟我講過了,請安茲大人不需在意,我也是安茲大人的仆役。而且我是爲了死而出生,如果這點微薄之力能夠幫助無上至尊,那真是令人感到無比喜悅)。」

    「是嗎……原諒我。」

    看到至尊主人低頭的威克提姆大聲驚呼,表現出倉皇失措的驚慌模樣。

    「薄色黃土山吹绯黃綠绯(萬萬不敢當)!」

    「遇到特殊情況時,我們或許會爲了不讓對手逃走而殺了你,即使如此也請你接受,我們絕對不是怨恨你才殺你。雖然你也是我心愛的小孩之一,不想傷害你,但如果放任未知敵人不管,或許會嘗到苦頭,所以……」

    「黃綠萌黃薄色栗橙黑白黃綠绯卵肌山吹丹绯,牡丹绯灰代赭丹青紫。栗練薄色黃肌青綠橙濡羽辰沙青灰萌黃卯之花象牙绯橙卵栗卯之花青紫代赭(請您什麽都不必再說,安茲大人。您的心情我十分了解)。」

    「在納薩力克的某個機關上有用到一句話,雖然是從福音書中借用的,那句話是『舍命爲朋友,這是最偉大的愛』。這句話簡直就是在說你,謝謝你的愛。」

    安茲的目光,從誓死效忠的守護者移動到其他守護者身上。

    「下一個是夏提雅。」

    夏提雅大概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叫到吧,她的肩膀抖了一下,應答的聲音異常高亢。

    「在、在!」

    「……過來我這裏。」

    和之前的守護者不同,只有自己被叫去主人身邊,夏提雅驚訝的同時也慌張地站起來。她的背影散發出明顯的不安,那模樣就像是要被送上斷頭台的死囚,不過卻昂首挺立,仿佛自己所求的光榮就在那裏一樣。

    夏提雅爬上樓梯後,立刻在距離王座不遠的地方單膝下跪。

    「夏提雅,我要說的就是讓你坐立難安的那件事。」

    光是聽到這句話,夏提雅就立刻知道主人在說什麽事,臉上露出愧疚之色。

    「啊啊!安茲大人!關于那件事,還請務必賜下責罰!明明身爲守護者,卻犯下那種愚蠢的重罪,還請賜予最嚴厲的處分!」

    夏提雅痛苦萬分的聲音在王座之廳響起,科塞特斯非常能夠體會她的心情。不對,只要是守護者,以及所有無上至尊創造出來的子弟,誰都能體會。

    即使是遭到控制,還是無法原諒與無上至尊爲敵的自己。

    「是嗎……那麽,夏提雅,你過來。」

    看到主人伸手召喚,夏提雅慢慢爬向王座。

    安茲向來到王座前垂下頭的夏提雅伸出骨頭手臂,溫柔地撫摸她的頭。

    「安、安茲大人……」

    戰戰兢兢地擡起頭,幾乎已經嚇破膽的夏提雅,發出輕聲呼喚。

    「……那次的失敗是我的失算,而且對付的是世界級道具,本來就非常占下風。夏提雅——我愛著所有效力于納薩力克的你們,從無到有被創造出來的你們。當然,也包括你。你要我勉強懲罰沒有罪,又是我所愛的你嗎?」

    主人像是感到爲難般移動目光。科塞特斯無法知道主人看向什麽地方,但似乎有稍微開口。主人的臉完全是個骷髅頭,沒有嘴唇,無法從口型來推測,但應該是說了一個人名吧。

    「哦,安茲大人!您竟然說愛我!」

    夏提雅感動萬分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科塞特斯在夏提雅的後面,所以無法看見她的臉。不過,態度已經可以說明一切。她的聲音哽咽,肩膀還不時抽動。

    可以看見主人的另一只手溫柔撫摸夏提雅的臉,手上還握著一條白色手帕。

    「好了好了,夏提雅,別哭了,這樣可是會糟蹋你的美貌喔。」

    夏提雅沒有說話,只是把臉——大概是嘴唇——貼上剛才撫摸她頭發那只手的手背上。

    已經湧出淚水的是馬雷,以及亞烏菈。

    迪米烏哥斯也稍微擦拭了眼角。科塞特斯有點羨慕能夠流淚的人,同時再次望著誓死效忠的同伴背影。

    夏提雅最害怕的事情,應該是留在這裏的最後一位溫柔無上至尊,將沒用的自己、造成麻煩的自己、曾經不忠的自己舍棄吧。

    不過,主人將這個不安徹底地粉碎了。

    用「愛」這個字粉碎。

    夏提雅內心究竟有多麽喜悅?站在和她相同立場——不對,自己的立場較差——的科塞特斯,只是帶著無比羨慕的眼神默默注視她的背影。

    「那麽,夏提雅,你可以退——」

    「——安茲大人。」

    一道冰冷的聲音打斷主人的話。這個不敬行爲讓科塞特斯生氣地瞪向雅兒貝德。接著,他便感覺心情相當詭異。他心中湧現了一絲莫名的不安。

    「賞罰分明是世間常理,我覺得還是必須給予處罰。」

    「……雅兒貝德,你對我的決定不……」

    主人的話在途中停下。應該是科塞特斯不知情的某種理由讓主人不再說下去吧。最後的決斷取決于夏提雅的一句話。

    「安茲大人,我也贊成雅兒貝德的意見,請務必賜下懲罰。這也會讓我爲能夠盡忠感到相當高興。」

    「……我知道了,等決定好懲罰方式後再處罰你,退下吧。」

    「是的,安茲大人。」

    原本已經有點紅的眼睛變得更紅的夏提雅走下樓梯,回到剛才的地方,行了一個無比尊敬的君臣之禮。

    接下來——

    「科塞特斯,安茲大人有話要跟你說,洗耳恭聽吧。」

    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瞬間湧現。

    終于輪到自己了。

    科塞特斯把頭垂得相當低。谒見主人時,這種只能看到地面的姿勢,的確可以表現出尊敬的態度,不過,科塞特斯會這樣更是因爲沒有勇氣直視主人的臉。

    「我已經看過你和蜥蜴人的戰鬥了,科塞特斯。」

    「是!」

    「最後以戰敗收場呢。」

    「是!這次是我的失敗,真的非常抱歉,還請賜我——」

    科塞特斯的賠罪被一道手杖敲地的聲音制止。接著,雅兒貝德冷冽的聲音立刻震動了聽覺器官。

    「……你這樣對安茲大人很無禮,科塞特斯。要賠罪的話就擡起頭賠罪。」

    「失禮了!」

    他拾起頭,仰望坐在樓梯頂端王座的主人。

    「……科塞特斯,身爲敗軍之將,你有什麽話想說?這次你沒有親上前線,只以指揮官身分戰鬥後,有什麽感想?」

    「是,都已經執掌兵權了,居然還無法取勝,甚至還失去安茲大人創造的指揮官死者大魔法師,真的非常抱歉!」

    「嗯?啊,失去那種要多少有多少的不死者,一點也不可惜,別放在心上。科塞特斯,我想問的是你率軍戰鬥的感想。先把話說在前頭,我沒打算責怪你這次的失敗。」

    守護者以及在後方待命的仆役們,個個都感到一頭霧水。除了迪米烏哥斯和雅兒貝德兩人之外。

    (迪米烏哥斯說得果然沒錯……唔!)

    科塞特斯感覺主人要繼續說話,急忙切換思緒。

    「因爲不管是誰,都會失敗。即使是我也不例外。」

    王座之廳彌漫著一股帶有苦笑的氣氛。無上至尊安茲·烏爾·恭怎麽可能失敗,事實上,他到目前爲止也都不曾失敗過。也就是說,那不過是用來安慰科塞特斯的說詞。

    「不過,問題是有沒有從那場戰鬥中得到什麽。科塞特斯,我換個問法,你覺得怎麽做,才能在這次戰役中取勝?」

    科塞特斯開始默默思考。現在的他知道怎麽做就能戰勝,于是他脫口說出自己的缺失。

    「我太過小看蜥蜴人了,應該更加謹慎行事才對。」

    「嗯!就是這樣。不管敵人有多弱小,都不能小看……也應該讓娜貝拉爾看看這場戰役才對。還有呢?」

    「是,還有情報不足。我從這次戰役中得知,在不確定對手實力及地形的狀態下,勝算肯定會變小。」

    「很好,還有呢?」

    「指揮官不足也是問題之一。因爲上陣的是低階不死者,應該要派遣能夠隨機應變,適時下達正確指令的指揮官跟隨。另外,考慮到蜥蜴人使用的武器,應該以僵屍爲主力進行攻擊,使對方精疲力竭,或者不要分散行動,全部一起攻擊。」

    「除此之外呢?」

    「……非常抱歉,臨時能想到的只有這些……」

    「不用道歉,你說得沒錯,相當出色的見解。當然,還有其他地方需要改進,但你已經學得相當充分。其實我比較希望你能不問別人,自行發現這些缺失……但還算在可允許的範圍內吧。那麽,你爲什麽不在一開始就那樣做呢?」

    「……我沒有想到。以爲只要用懸殊兵力就能打敗對方。」

    「這樣啊。不過,在不死者犧牲後,你也有就各方面思考了吧?很好!只要能夠不斷精進,避免再度失敗,這次的失敗就有其意義存在。」

    科塞特斯隱約覺得主人露出微笑。

    「失敗有很多種,但你的失敗並非致命的那種。除了那個死者大魔法師,其余全是自動湧出的不死者。即使那些不死者遭到消滅,對納薩力克也沒有任何影響。反之,如果守護者能夠學到教訓,不再失敗,那麽這次的失敗其實相當劃算。」

    「非常感謝,安茲大人!」

    「不過,戰敗也是事實,我要你和夏提雅一樣受罰……」

    這時候,主人停下了話語。短暫的沈默讓等待主人降下懲罰的科塞特斯稍感不安,但知道並沒有讓主人失望的科塞特斯已經放下心頭大石。不過,接下來的話還是讓科塞特斯的身體爲之一僵。

    「原本打算讓你退居後防,不過,還是這樣比較好吧。科塞特斯,你就自己洗刷失敗的恥辱……去殲滅蜥蜴人吧。這次不准求助任何人。」

    如果將蜥蜴人趕盡殺絕,不讓消息走漏的話,納薩力克就不算失敗。

    若是將納薩力克以外的人全都當成下等生物之人,一定會欣然爲了洗刷自己和納薩力克的失敗,著手屠殺。如果是以前的科塞特斯,也會毫不遲疑地接受這個命令,然而——

    科塞特斯全身發抖。

    因爲他知道,接下來的行動代表什麽意思。

    數次吸氣,再吐氣。

    科塞特斯沒有回應主人的要求,讓在場所有人感到不解時,科塞特斯終于出聲。

    「有件事情想要請求安茲大人!」

    世界彷佛突然停止,衆多注意力投向自己。

    科塞特斯是名守護者,即使在納薩力克內也擁有最高的權力和能力,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人屈指可數,這樣的他卻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全身發抖的寒意。

    雖然心中的後悔如雪崩股襲來,但一切爲時已晚。

    既然已經說出口,就沒有退路。

    擁有許多複眼的科塞特斯視野相當廣闊,但他完全低著頭,無法看見主人的模樣,這算是唯一的救贖。因爲,如果主人表示出憤怒或是不快,科塞特斯就會被震懾得無法采取任何行動。

    「請您應允!安茲大人!」

    主人還沒回應,其他人就打斷科塞特斯的話。

    「大膽!」

    斥責的人是雅兒貝德。震耳欲聾的呐喊聲,很有守護者總管的管理者威嚴。無法動彈的科塞特斯彷佛遭母親責備的小孩,不斷發抖。

    「讓光榮的納薩力克吃下敗仗的你,有什麽資格請求安茲大人!太不識相了!」

    科塞特斯不發一語,決意在沒有得到主人同意之前,絕不擡頭。即使雅兒貝德的憤怒更加強烈,也是一樣。

    「還不退——」

    不過,雅兒貝德的怒吼被一道男子的平靜聲音打斷,就此煙消雲散。

    「——別這樣,雅兒貝德。」

    主人重述相同的話,安撫驚呼的雅兒貝德。

    「拾起頭來,科塞特斯。你有什麽要求,可以說說看嗎?」

    那平靜的聲音中沒有任何憤怒,不過,這樣才更可怕。那恐怖和看著清澈見底的湖面時那種快被吸進去的感覺很類似。

    科塞特斯穿戴的裝備可以抵抗由外在因素産生恐懼的精神攻擊。所以,現在侵襲著他的恐懼是來自他的內心。

    吞了一口口水後——如果形容得更貼切一點是吞了一口毒液——科塞特斯緩緩擡起頭,看著身爲統治者的主人。

    閃爍在主人空洞眼窩中的燈火,似乎稍稍帶著鮮明的赤紅。

    「我再重複一次,你有什麽要求,可以說說看嗎?」

    無法發出聲音。雖然好幾次都想說出口,但就是卡在喉嚨,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怎麽了,科塞特斯?」

    一股凝重的沈默籠罩。

    「……我並沒有生氣,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麽,想要求什麽罷了。」

    彷佛在安撫默不出聲的小孩,口氣相當溫柔。在這樣的溫柔攻勢下,科塞特斯終于開口。

    「我反對將蜥蜴人趕盡殺絕,還請您大發慈悲。」

    斬釘截鐵地說完後,科塞特斯感覺空氣似乎在震蕩。不對,空氣應該是真的有震蕩吧。

    最大的震源來自正前方——雅兒貝德的殺氣,其次是其他守護者動搖的內心。迪米烏哥斯和主人則是平靜如水,感受不到任何波動。

    「……科塞特斯,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雅兒貝德充滿殺氣的冷冽聲音,甚至讓具有完全冰抗性的科塞特斯感到一股寒意。

    「安茲大人命你殲滅蜥蜴人,將功贖罪,但身爲當事人的你卻唱反調……第五層守護者科塞特斯,難道你怕了蜥蜴人嗎?」

    那聲音有如嘲笑。但科塞特斯無法反駁。

    雅兒貝德會有那種態度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兩人的立場相反,科塞特斯應該也會覺得火大吧。

    「你倒是說說話——」

    讓雅兒貝德住嘴的不是說話聲,而是碰撞聲。那是一道手杖敲地的高亢聲音。

    「雅兒貝德,安靜點。是我在問科塞特斯,別太放肆了。」

    「非常抱歉!請、請原諒我!」

    雅兒貝德低頭道歉,回到剛才所在的位置。

    主人轉回視線,銳利地直視自己。還是完全看不出主人的情緒。看起來像是憤怒至極,也像是覺得有趣。

    「那麽,科塞特斯,你會那麽要求,應該有對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有利的理由吧?你就說說看。」

    「是!今後,他們之中可能會出現頑強的戰士,因此,這時候將他們趕盡殺絕,未免太過可惜。屬下認爲,等以後出現更強的蜥蜴人時,先讓他們對納薩力克産生根深柢固的忠誠之心,再收爲部下,才更爲有利。」

    「……這提議的確不錯。使用蜥蜴人的屍體生産不死者,和利用人類屍體生産出來的等級大同小異。只要能有完善的方法回收埋葬在耶·蘭提爾墓地的屍體,確實沒有拘泥于蜥蜴人屍體的理由。」

    才正要把「那麽」說出口時,科塞特斯就發現主人的話還沒說完。他心裏湧現不妙的預感,且化作了事實。

    「不過,比起利用蜥蜴人,由我使用屍體生産不死者,經濟效益應該比較高。不但可以確信其忠誠心,也不需要耗費軍饷。蜥蜴人的好處感覺只有將來數量會增加而已,而且這個好處應該也需要一段長遠的時間才能顯現……如果有我遺漏的地方,就說來聽聽。是否還有什麽可以讓我感到心服口服的好處?」

    如果能夠說服慈悲的主人,自己的願望就能實現。不過,科塞特斯卻想不到還有什麽好處。

    正因爲一直以來都把自己當作武器,只會任由主人揮舞,也因爲沒有自己先思考過,才會無法說服主人。他沒有先想過該怎麽做,才能讓組織有效獲得利益。

    而且,主人追求的是和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相關的利益。科塞特斯不想將蜥蜴人趕盡殺絕,是因爲他們有耀眼的出色人才;是因爲身爲武士的自己受到那位人才想守護的群體吸引。他會這麽想都是個人情感使然,絕非替大局著想的判斷。

    科塞特斯心急如焚。

    如果讓默默注視著自己的主人焦急或不悅,這個奇迹般的提問就會變得毫無意義,只留下剛才殲滅蜥蜴人的命令。

    他拚命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答案。

    「怎麽了,科塞特斯,想不到嗎?那就決定殲滅羅?」

    連續的問話。

    科塞特斯的腦袋完全空白,嘴巴有千斤重,思緒只是不斷空轉。

    一道低喃響徹了鴉雀無聲的王座之廳。

    「……是嗎,真遺憾。」

    正當這句遺憾幾乎快把科塞特斯壓得喘不過氣時,一道平靜的聲音伸出了援手。

    「安茲大人,請允許我從旁插嘴。」

    「……怎麽,迪米烏哥斯,有什麽事嗎?」

    「是的,關于安茲大人剛才的決定,如果方便,是否能聽聽我的愚見?」

    「……那就說來聽聽吧。」

    「是!安茲大人,您也十分了解實驗的必要性,所以,您覺得把那些蜥蜴人也拿來用在實驗上如何?」

    「哦,這提議滿有意思的呢。」

    科塞特斯覺得,主人從王座挺出身子的時候,那紅色雙眼似乎瞬間望了自己一眼。

    「是。首先,不管今後的納薩力克變成怎樣,終究會面臨需要整合不同力量的一天,或許還會有需要控制不同種族的一天。屬下認爲有做好統治實驗,和沒有做好統治實驗,將會在那時候出現巨大差異。」

    迪米烏哥斯站得更加端正後,便直視著坐在王座上的主人,告知結論。

    「我認爲,應該控制蜥蜴人的村落,進行非恐怖統治的相關實驗。」

    手杖敲打地板的高亢聲音響遞四周。

    「……很好的提議,迪米烏哥斯。」

    「萬分感謝。」

    「那麽,關于蜥蜴人集團,我就采納迪米烏哥斯的建議,將殲滅改爲占領。有沒有異議?有的話就舉手告知。」

    閃動的深紅眼眸環顧所有守護者。

    「…………看來都沒有異議,那就這麽決定了。」

    所有人都低下頭,表示了解。

    「不過,迪米烏哥斯,你這個主意還真是出色,令人佩服。」

    迪米烏哥斯輕輕一笑。

    「實在不敢當,安茲大人。您應該旱就已注意到這部分了,只是在等待科塞特斯提出來對吧?」

    主人沒有回應,只是露出苦笑。不過,主人的態度已經充分說明了一切。

    科塞特斯覺得身體瞬間放松了下來。

    明明指揮著光榮的納薩力克軍隊,還吃下敗仗。跟主人的意見唱反調時,也沒有准備其他替代方案。這該怎麽形容呢?那就是——

    (無能。我到底是多無能啊。)

    「……不,沒有這回事,迪米烏哥斯,你太擡舉我了。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夠表達自己的想法,不管是什麽樣的想法都可以。」

    主人的目光再次移動,且停留在科塞特斯身上的時間最長。了解主人話中含意的科塞特斯雖然感到慚愧,卻無法低下頭來。

    「第一要務是了解命令的真正意義,仔細了解後,再做出最適當的行動。聽好了,守護者們,你們並非盲目聽命行事就好。你們必須在行動之前稍微思考,要怎麽做才是對納薩力克最有利。如果覺得命令內容的做法有誤,或者有想到更好的方法,務必向我——或者提議者報告——那麽,科塞特斯,回到剛才的話題,我剛才說過要處罰你,對吧?」

    「是的,您要我將蜥蜴人集團趕盡殺絕。」

    「沒錯。不過,現在不是要趕盡殺絕,而是統治。因此,我也要變更對你的處罰。蜥蜴人集團就由你來統治,並讓他們對納薩力克産生根深柢固的忠誠之心。禁止以恐怖手段統治,要讓蜥蜴人集團成爲非恐怖統治的典範。」

    科塞特斯不曾承擔過這樣的重責大任——不對,在所有守護者中,恐怕只有迪米烏哥斯有過這樣的經驗。

    「自己難以達成這個任務」這個想法曾有一瞬間在科塞特斯的心中浮現,但他又怎麽可能說出這種窩囊話。不管是對必須誓死效忠的寬容統治者,還是對自己伸出援手的同伴,都說不出口。

    「遵命。因爲有許多擔憂,還煩請多方協助、指教。」

    「當然,這件事想必會需要許多資材、糧食以及人才,關于這方面就交由納薩力克來負責吧。」

    「非常感謝。我科塞特斯在此保證,一定會好好表現,絕對不會辜負安茲大人的慈悲之心!」

    科塞特斯由衷呐喊。

    「很好。那麽,在此下令所有守護者出擊。一隊當作誘餌,另一隊負責展現實力,讓蜥蜴人知道我們的實力不是只有那樣。當然,如果科塞特斯你覺得對你之後的統治有影響,我可以收回成命。」

    科塞特斯仔細思考過後,開口回應:

    「我認爲應該沒有問題。」

    「是嗎。那麽,所有守護者,立刻准備出發。」

    在場的守護者全都異口同聲地表示了解。

    「雅兒貝德,我也要前往。幫忙備好兵力。」

    「遵命。考慮到也有喜歡偷窺的敵人,是否可以當作是也要順便讓他們誤會我方的真正意圖?」

    「就是那樣。不過,別忘了也要展現令對方望而生懼的一面。」

    「那麽,可以派出納薩力克資深護衛當作主力,軍容看起來也會比較壯盛。」

    科塞特斯也在心中同意雅兒貝德的回應。

    有一種不死者的衛兵稱爲資深護衛。

    納薩力克資深護衛則是只存在于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衛兵,可說是資深護衛中的高階不死者。他們擁有附有各種魔法效果的武器,裝備著魔法铠甲與魔法盾,並且身懷好幾項爐火純青的戰鬥系特殊技能,是相當優秀的不死者衛兵。

    「那樣沒問題。數量有多少?」

    「有三千人。」

    「有點少呢。這樣的數量,很難達到震懾的效果……我們這次可是要贏得勝利,讓小看納薩力克的家夥嚇破膽喔。如果數量比上次少就沒什麽意思了,我希望可以再多一倍的數量。其他還有什麽可用之兵?」

    「那麽,也動員納薩力克老練護衛和納薩力克高手護衛,您看如何?這麽一來,總數就有六千人。」

    真不愧是守護者總管,雅兒貝德回答得行雲流水。對此,安茲的回應簡單明了。

    「很好!那麽,啓動高康大時有沒有出現什麽問題?」

    「沒有,安茲大人。已經順利讓高康大聽命行事了。」

    「那麽,夏提雅,你就使用『傳送門』,將所有兵力一起傳送過去。」

    「但只有我一個人的話,魔力實在有限。」

    「請佩絲特妮協助,讓她傳輸魔力給你。如果還不夠就找露普絲雷其娜協助。」

    「遵命。」

    「接著,將妮古蕾德和潘朵拉·亞克特的警戒網轉移到我們這邊。雖然這會讓塞巴斯的警戒網稍微松懈……但也只能強化物理監視了。很好!那麽,大家開始行動吧。明天要讓蜥蜴人見識一下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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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迪米烏哥斯。」

    當主人離開王座之廳後,科塞特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迪米烏哥斯道謝。迪米烏哥斯對深深鞠躬的科塞特斯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不,你不用道謝。」

    「那可不行,如果沒有你的幫忙,蜥蜴人一定會被趕盡殺絕。」

    「……科塞特斯,我想安茲大人說不用在意,恐怕是因爲安茲大人原本就期望事情會這樣發展。」

    迪米烏哥斯豎起一根手指如此說道汲,響起一道吃驚的聲音。發出那聲音的好像是自己,也好像是周圍的守護者們。

    「也就是說,我認爲安茲大人是預涮到你會說出剛才那些話,才會派你當指揮官去進攻蜥蜴人村落。我會這麽想,也是因爲你反對殲滅蜥蜴人村落時,安茲大人看起來非常高興,而在你無法提出取代方案時,卻顯得相常失望。」

    「你的意思是說,安茲大人是因爲事情沒有按照計劃進行,才感到失望嗎?」

    「就是這麽回事。也就是說,在這禅的所有對話,很可能都在安茲大人的預料之中。」

    「真不愧是安茲大人,竟然神機妙算到這種地步!」

    「不、不過啊,那、那個……」

    「……有什麽話就快說啦。」

    姊姊亞烏菈嚴詞厲色地要吞吞吐吐的弟弟馬雷快說下去。

    「好、好的。那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當初爲什麽要派那麽弱小的不死者。那、那個……說、說不定,安茲大人就是以戰敗爲前提……」

    「與其說是以戰敗爲前提,還不如說主人或許早已想過科塞特斯會調查蜥蜴人的實力,並提出是否能夠獲勝的意見吧?」

    科塞特斯回想當時和迪米烏哥斯的對話,同時感到慚愧。因爲一切全被自己搞砸了。

    「如果不熟知科塞特斯的性格,絕對無法擬定出這個計劃呀。真不愧是安茲大人……」

    「雖然和夏提雅一戰時,就已經見識過安茲大人傑出的戰士才能,但沒想到竟然還具有謀略家的超級才能,實在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安茲大人雖然那樣說,但我覺得我們只要按照安茲大人的命令行事就夠了……」

    「真的非常厲害呀。能夠整合所有無上至尊,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呀。」

    繼頭腦首屈一指的迪米烏哥斯之後,夏提雅也興奮地如此稱贊,而其他守護者們也全都點頭表示認同。

    ●

    安茲回到房間,往床上跳去。經過頗長的滯空時間後,安茲的身體才往床上一沈,然後——開始滾動。

    往右滾,再往左滾。

    正因爲床夠大,他才有辦法這麽滾。

    雖然豪華的長袍已經皺巴巴,但完全不在意的安茲繼續帶著微微笑聲左右滾動。安茲會做出這種孩子般的舉動,當然是因爲這個房間除了安茲以外,沒有其他人。

    不久,安茲童心未泯地享受完柔軟的床鋪,就這樣躺著望向天花板。

    「唉,好累啊……啊:好想盡情暢飲,喝個爛醉……雖然都辦不到就是了。」

    安茲發完牢騷,大大歎了一口氣——不過安茲沒有呼吸,所以只是假裝歎氣的樣子。

    因爲是不死者,所以肉體和精神上的疲憊都與安茲無緣,不過,如果以人類的形容方式來說,最近這一個月他天天都過得心力交瘁。如果胃還在,絕對會把胃搞壞。

    安茲目前充滿了壓力。

    飛飛這名戰士打倒了銀發吸血鬼——夏提雅。對于毫不知情的人來說,或許只會覺得很厲害而已,但對于向夏提雅使用世界級道具的神秘人物來說,則具有其他意義。對方應該很可能因此盯上安茲,或前來接觸。

    所以安茲全天候保持警戒,也准備許多付費道具以便隨時逃亡。空閑時,他除了保持警戒之外,還在腦中進行角色扮演——或者說妄想的練習——想像對方前來時,自己邊謹慎檢視是否能夠逃掉,同時努力收集情報的模樣。

    如此膽戰心驚的每一天雖然對安茲·烏爾·恭完全沒有影響,但卻會讓殘存的人類部分——鈴木悟這個人格身心俱疲。他會在進入可以獨自放松的空間時,抛開納薩力克統治者應有的態度,展現童心未泯的模樣,應該也是因爲安茲底下那個被逼得很緊的鈴木悟想要那麽做吧。

    「記憶中不曾這樣不眠不休工作過……不知道這個月的加班費會有多少?」

    可能是鈴木悟這個人格壓過了安茲,才會發出這樣的牢騷。

    「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不對,安茲·烏爾·恭……不是股份公司。合資公司是良心企業,應該會保證全額支付員工的加班費……」

    如此嘟哪囔囔後,安茲皺起不存在的眉毛。

    「嗯?……該不會因爲有職位津貼,我就沒有加班費可領了?哇啊……」

    安茲再次左右滾動,大概來回滾了五六次後,就突然停止不動。

    「好了……無聊的胡思亂想就到此爲止……話說回來,科塞特斯還真厲害呢,竟然能夠說出那種話。」

    出乎意料之外。科塞特斯竟然會對蜥蜴人心懷慈悲。

    科塞特斯那番行動,是讓安茲非常傷腦筋的行爲。

    鈴木悟是那種在做簡報時,會事先充分准備資料,然後照本宣科行事的個性。因此,他不擅長應付意料外的問題。不過,只要資料上有寫,就能按照資料應付。換言之,對鈴木悟來說,簡報成功的關鍵在于能夠調查與應付到何種程度。這樣的男人非常不擅長需要隨機應變的場合,甚至到了討厭的地步。

    總不能把資料帶進王座之廳裏面,還說「那麽,請看下一頁」吧。所以,安茲早已把這次在王座之廳的一連串流程,在腦海中演練過十次以上了。心中還祈禱著,中間不會有人出現意料外的舉動。

    而這個小小願望卻被科塞特斯打破。

    他非常擔心科塞特斯想說什麽,但也覺得開心。

    因爲他也同時具有類似家長的喜悅——仿佛家中從來不會任性的小孩,第一次發表自己意見的感覺。最重要的是,對方的成長可說是遠遠超乎安茲的想像。

    安茲之前在回到納薩力克之際,曾經讓一位女仆做菜過。他請女仆做的是排餐。如果考慮到熟度等各種重點,或許還需要一些練習,但安茲要求的排餐等級並沒有那麽高。他也不是想要像YGGDRASIL遊戲中的料理那樣,能得到什麽特別獎勵。只要做出一道能夠下咽的菜就沒問題。

    但做出來的成品只能說是一塊黑炭。

    即使那個女仆不斷重複練習,做出來的除了炭化的肉塊之外,還是炭化的肉塊。

    在接受女仆衷心道歉的同時,安茲也非常能夠接受這種預期中的結果。這和安茲之前在衣物間裝備巨劍的情況沒什麽兩樣。

    在YGGDRASIL中,需要專業的特殊技能才能做菜。因爲飲食具有暫時提升戰鬥能力的額外獎勵,所以需要專業的特殊技能也是理所當然。不過,那位女仆並沒有做菜的特殊技能。

    也就是說,即使想做需要特殊技能,自己卻沒有該技能的那些事,最後也只會以失敗告終。

    關于科塞特斯的這件事是安茲的目的,也算是一項實驗,要測試已經定型的安茲等人是否還能夠得到新的東西。這項實驗關系到一項證明,那就是如果學會戰術和戰略等知識後,安茲等人是否還能成長。讓科塞特斯指揮弱小不死者,也是因爲他單純覺得或許失敗能夠得到更多。

    最後得出了讓安茲感到滿意的結果。科塞特斯讓安茲看到了成長的可能性。

    當然,動手學習技術和用腦學習知識有很大的不同。

    安茲將來的目的是把這個世界特有的魔法體系學到爐火純青——如果真有那種魔法的話。目前安茲的心中,依然存在著魔法到底屬于技術還是知識的疑問。不過,這次的實驗是在證明知識方面是否能夠成長。

    科塞特斯證明了有成長的可能。他表現得非常好。

    安茲心想。

    沒有成長就等于停滯不前。即使現在算是強者,總有一天也一定會被超越。

    就算擁有領先一百年的軍事技術,但若是不再進步,總有一天還是會失去最強的地位。目前在鄰近國家中可能算是強國,但如果認爲永遠都能保持強國地位,不再求進步,那簡直是愚蠢到極點。

    「想是這麽想……但爲小孩成長感到開心的同時,也會很擔心自己是否是一個值得讓他們盡忠的統治者呢……」

    如此喃喃自語的安茲望著床上的天花板。

    「啊啊,我好怕,好害怕……」

    鈴木悟這個殘余人格再次因爲新的不安而哀號。

    成長即代表變化,那麽,又有誰能夠保證現在的絕對忠心不會改變呢?即使不會改變,還是會擔心有一天會被認爲不配擔任光榮的納薩力克統治者。擔心被烙上了公會會長失職的烙印。

    「……我非得成爲一個值得讓守護者盡忠的統治者才行啊……有沒有什麽人可以教我帝王學啊……」

    納薩力克內應該沒有設定上這麽方便的人物。

    陷入沈思的安茲腦中浮現兩個人的身影。那是極惡五人組的兩人,分別是有公爵爵位的恐怖公,和稱號有個王字的餓食狐蟲王。仔細思考是否可以向那兩人請教的安茲,直接以簡短的一句話回答自己。

    「……駁回。」

    除非走投無路,否則他不想請教那兩人。

    「算了……只要行動時不要捅出什麽大簍子,應該暫時不會要我隱居才對。另外……對了,兩腳羊呢……」

    安茲早已察覺兩腳羊的真正身分,才沒有詳細追問兩腳羊的外型。那是曾經在YGGDRASIL見過的魔物。

    「擁有獅子和山羊的頭,還有蛇的尾巴,手是獅子,腳是山羊。應該不會錯了,就是混種魔獸(Chimera)……」

    在YGGDRASIL中,混種魔獸是以兩只羊腳站立行走,以獅子腳當作手臂來進行攻擊,身上同時生長著獅子頭和山羊頭的魔物。這是因爲這種魔物流用了巴弗滅的外觀組成資料。

    那迪米烏哥斯爲什麽不直接說是混沌魔獸?雖然有這種疑問,但安茲也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也就是說,那也有可能是混種魔獸的亞種。是這樣吧,迪米烏哥斯?」

    安茲呵呵一笑,接著在迪米烏哥斯的評價中加上了一個備注:取名字的品味意外地還真差呢。

    「在YGGDRASIL中也有像混種魔獸王(Chimera Lord)那種外觀有點……不對,魚的混種魔獸外觀還詭異到令人覺得惡心。兩腳羊會是新品種的混種魔獸……聖王國混種魔獸嗎……讓人帶一只到納薩力克也不壞呢。另外還有威克提姆……呢。」

    他的外觀和記憶中的一樣,不過,只有一個地方令人在意。

    「他使用的語言……真的是被稱爲天使語言的以諾語嗎?感覺像是在說另一種不同的語言……」

    因爲已經被翻譯過,所以安茲不知道是在講哪一種語言,但他就是覺得有點怪怪的。當然,也很可能只是因爲安茲本來就不懂以諾語。

    「算了,就不計較了。好了,也差不多得准備出戰了……」

    安茲意猶未盡地再次左右滾動。他停下來趴著以後,開始確認從剛才就一直有點在意的事情。

    他把頭埋進床裏,深吸一口氣。

    安茲沒有肺,當然只是裝裝樣子,但不可思議的是,他可以聞到味道。

    「這是花的香味……床上也有噴香水嗎?難道有錢人的床都是這樣?若是如此,那還真驚人呢……或許假裝有錢人時也該留意一下這個部分?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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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1 20:57:0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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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種能力叫做危險感應能力。

    在冒險者中,盜賊等具有探知系技能者最重視的那個能力,就如字面上所示,是能夠感應危險的能力。

    這種能力分爲兩種,一種是不靠推理和觀察,只靠感覺來瞬間察覺,另一種是靠經驗的推理和觀察來察覺。如果根據第六感這種內心直覺的是前者,那麽從周圍環境的微小變化——微弱的味道和聲音來判讀的,就是後者。

    後者有時候在上戰場或獨自旅行時,即使不特意鍛鏈,也會自然而然地學會。這是從身處在危險環境的經驗中得來的。

    而蜥蜴人這種生物在這方面的能力幾乎都比人類優越,這是因爲生物能力——感覺器官比較敏銳,也是因爲身處在嚴峻環境的緣故。若是人類的話,應該都會居住在遠離魔物的安全場所,不過蜥蜴人卻是與魔物比鄰而居。

    對身爲旅行者,經常獨自旅行的薩留斯來說,更是能夠敏銳地掌握外在環境的氣氛變化。

    薩留斯感覺到空氣中傅來的緊張感,睜開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房間——雖然只有住過幾天。人類即使仔細凝視,也看不清楚這個沒有燈光的房間,但對蜥蜴人來說就沒那麽困難。

    房間內並無異狀。

    環顧四周,確認沒有異狀的薩留斯寄心地籲了一口氣,同時坐起身子。

    薩留斯是傑出的戰士,所以他即使到剛才都還在睡眠,現在也已經和平常一樣清醒。別說睡眼惺忪了,他甚至精神奕奕到可以馬上進入戰鬥。

    這也和蜥蜴人這種種族的淺睡習性有關。

    不過,睡在薩留斯身旁的蔻兒修並沒有醒來的迹象。

    失去薩留斯溫暖的蔻兒修,只是在淺眠中稍微發出不滿的嗚叫。

    若是平常的話,蔻兒修應該也會感受到氣氛變化,從睡夢中醒來。但這次似乎無法察覺。

    薩留斯有些後悔,是不是讓蔻兒修承受了過重的負擔。

    薩留斯回想起昨晚,覺得蔻兒修的負擔或許是真的比較大。在打倒死者大魔法師那個強敵的過程中,雌性的蔻兒修似乎比雄性的薩留斯承受了更大的負擔。

    他自己是希望她能夠繼續睡,但仔細傾聽,可以聽到家門外有許多蜥蜴人匆匆忙忙的聲音。在這種已經發生某種緊急狀況的時候,不叫醒她反而比較危險吧。

    「蔻兒修,蔻兒修。」

    薩留斯有些用力地搖了蔻兒修數次。

    「嗯,嗯……」

    蔻兒修扭了扭尾巴後,立刻露出她的紅色眼眸。

    「嗯?嗯嗚……?」

    「好像有事情發生了。」

    這句話令還沒睡醒的蔻兒修馬上睜大雙眼。薩留斯拿起旁邊的凍牙之痛後立刻站起,不久蔻兒修也跟著起床。

    兩人走到外面,立刻了解了造成騷動的原因。

    他們看到村落上方被一大片厚厚的烏雲覆蓋。

    往遠方一看,就能瞬間了解那片烏雲和普通的烏雲完全不同。因爲其他地方是萬裏無雲的大晴天。

    也就是說,這代表——

    「又……來了嗎?」

    敵人再次來襲的信號——

    「好像是呢。」

    蔻兒修同意這個意見。一起並肩作戰的五大部族蜥蜴人們也都看到空中的烏雲,議論紛紛。不過,每個人的臉上都毫無懼色。

    因爲在之前的戰鬥中——在絕對不利的狀況下取得勝利,使大家都變得更加堅強。

    兩人朝著村落正門奔去,發出啪沙啪沙的水聲狂奔。他們經過幾名正在進行戰鬥准備的蜥蜴人身旁,沒耗費多少時間就來到了正門。

    正門已經聚集了許多戰士級蜥蜴人,大家部在仔細向外窺探。其中包括熟悉的同伴,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蜥蜴人任倍爾,還有他身旁的「小牙」族族長。

    任倍爾對踩著巨大水聲而來的兩人揮手致意後,立刻以下巴指向門外。

    薩留斯和蔻兒修站在任倍爾旁邊,從正門觀察外面。

    在對面岸邊,算是濕地和森林邊界處,有一支列隊的骷髅軍。

    「竟然又來了啊。」

    「嗯……」

    薩留斯回答任倍爾後,咂了一下舌頭。

    這是預料中的事,但未免來得太快。原以爲折損得那麽嚴重,多少得花一些時間才能重整軍備,沒想到卻完全估計錯誤。對方竟然擁有足以再次動員如此大軍的能力。

    「……不過,應該比那個死者大魔法師召喚出來的骷髅還弱吧。」

    這句話別有含意。那就是任倍爾認爲目前列隊的骷髅,比之前入侵的那些骷髅更強。

    薩留斯也目不轉睛地觀察在對岸列隊的骷髅。這是爲了確實掌握對方實力,以便做出適當的防備。

    的確,全都是骷髅,但和前次的骷髅截然不同。

    就外觀來說,最大的不同是武裝。之前的骷髅只有裝備生鏽的劍,但這次的骷髅武裝卻相當完備。而且,體格看起來也比上次的好了一點。那些骷髅似乎有三種不同武裝。

    數量最多的骷髅身穿精良胸甲,一手拿倒三角形盾牌——鸢盾,另一只手則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背上還背著箭筒和合成長弓,是攻守兼具、遠近皆宜的武裝骷髅。

    接下來是身穿同樣胸甲,披著破爛的紅色披風,手持圓盾和變形劍,頭戴頭盔的骷髅。

    最後則是數量最少,武裝最爲完備的骷髅。他們穿著閃亮華麗的金黃全身铠,手握亮晶晶的長槍。那耀眼的鮮紅披風看起來沒有半點一汙損。

    薩留斯觀察至此,發現一件事實。他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揉了好幾次眼睛。不過,那依然是件事實。

    「咦……不會吧……」

    「怎、怎麽可能……」

    在蔻兒修驚呼的同時,發現相同事實的薩留斯也不禁痛苦地低聲說道。這時,任倍爾開口回應:

    「……哦,你們也發現了啊。」

    任倍爾的聲音聽來也是非常痛苦。

    「嗯……」薩留斯說完,就沒再說話。他不想說,因爲一說出口就會感到害怕,但也不能不說:「……那些武器好像是魔法武器。」

    蔻兒修在旁邊頻頻點頭。

    骷髅軍身上的各式武器,都帶有魔法力量。有些骷髅手持火焰劍,有些手持藍色閃雷鎚。也有骷髅拿著槍尖籠罩綠光的長槍,又或是帶有紫色黏稠液體的鐮刀。

    「看來不只如此,你們也仔細看看铠甲和盾牌,那些……都是魔法防具。」

    聽到任倍爾這句話,薩留斯立刻仔細觀察。

    接著他便不禁發出呻吟,因爲薩留斯發現,那些閃亮的铠甲和盾牌簡直像本身就會發亮,一點也不像是日光反射所造成。

    到底是什麽樣的當權者,才可以讓如此數量的骷髅士兵都裝備魔法道具?若只是單純提高銳利度的魔法武器,薩留斯聽說過的大國確實有可能透過長期計劃集齊這樣的數量。不過,要讓每一把魔法武器都具有屬性——而且效果種類還相當繁多,就另當別論了。

    薩留斯想起幾天前任倍爾說過的矮人。

    矮人是一種山地種族,擁有相當優秀的金屬相關技術。那些矮人在酒席中曾談過一些英雄傳說——建立起矮人大帝國的帝王、身穿精鋼铠甲的英雄、單槍匹馬打倒龍的人,以及過去十三英雄之一的「魔法工」。連那些矮人的傳說故事中,都沒有故事提到像這樣魔法武裝齊備——超過五千個裝備——的軍團。

    那麽,薩留斯現在看到的景象是什麽?

    「……那是神話軍團嗎?」

    如果這不是人類的故事,那一定是神話故事的境界。

    薩留斯全身劇烈一顫。因爲他發現自己招惹到超乎預料,且絕對不能招惹的敵人。

    不過,自己原本就是帶著全滅的覺悟聚集大家到這裏,發起這個離譜作戰的自己又怎麽可以害怕?已經了解對手是超乎想像的強敵了,重點在于這樣的話該怎麽應對。

    「不可能,那應該是幻影吧。」

    在場的所有人聽到這句話,全都短暫露出像在說「你在說什麽傻話」的表情。對方確實是靜止不動,但他們的存在感相當明了,還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勢,絕不可能只是單純的幻影。

    不過,這話會令人疑惑,就是因爲如此斷定的人是「小牙」族的族長。他絕對不可能是因爲發了瘋,才說出這種話。

    「你這麽說有何根據?」

    面對薩留斯的問題,「小牙」族族長很有自信地回答:

    「我們有輪流派出偵察員,但沒有人看過那樣的不死者。數量那麽多的話,絕對不可能沒有發現,當然,輪流派出的偵察員全都平安歸來。」

    「原來如此……不過,我還是不認爲那是幻影。」

    「……可是……不,或許不是幻影呢。若不是幻影,可以想到的就是利用挖掘地道等手段過來。如果有地道,就能解釋他們爲什麽可以不被發現地來到這裏。」

    「……不管是挖地道過來還是從天上飛來都無所謂啦,我們該怎麽辦啊?雖然他們看起來似乎還不想開打,但感覺也不像是要來交涉。」

    「好像如此……不過,想想之前的狀況,我覺得對方應該會采取某些行動……」

    薩留斯瞪著骷髅軍。

    他想要找出應該在陣中的敵方指揮官——這時候,一陣刺骨寒風突然吹過。不是只有一次,寒風不斷吹來。

    如此突然又異常刺骨的寒風,絕非自然現象,可以確信那一定是魔法造成。

    「風?咦……不會吧!這又是不同的魔法嗎……怎麽可能……」

    蔻兒修抱著自己的身體發抖。那實在不像純粹感到冷而已,所以薩留斯開口發問:

    「蔻兒修,這陣寒風到底是怎麽回事……」

    「……或許你無法相信,但聽我說,薩留斯。我原本認爲之前的天候變化是由第四位階魔法『雲操控』所造成,但我錯了。『雲操控』雖然能夠操控雲,但無法産生這樣的寒風。所以……這並非只是操控雲,而是讓天候或氣象産生變化。也就是說,我認爲對方發動的是第六位階魔法……『天候操控』。」

    不過,那種魔法屬于自己沒辦法使用的領域,所以沒什麽自信就是——蔻兒修壓低聲音,以其他人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薩留斯知道第六位階魔法這個領域有多驚人。那魔法屬于連薩留斯習武以來過到的最強敵手伊格法都無法使用的領域,也被認爲是這世界的最高位階魔法。

    「這就是……那個偉大至尊的力量嗎?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

    如果能夠使用第六位階魔法,那麽稱其「偉大」的確也不過分。

    「喂喂喂,總覺得每個人看起來都很不妙呢。」

    任倍爾的嘀咕明確點出了周圍的氣氛。

    這個時期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寒風——也就是說,這是超乎常理的自然環境變化。這讓蜥蜴人的士氣降到谷底。

    上次只是出現雲的程度,如果只是操控雲,讓祭司們架起巨大篝火舉行儀式,還能辦到。不過,蜥蜴人一感受到這種如秋天般的風,就知道對方擁有異常的力量,足以控制氣候這種不可控制的自然現象。

    即使沒有聽到蔻兒修的話,不斷吹拂過來的寒風就足以說明即將迎戰的敵人有多強大。

    「啧,對方開始行動了。」

    薩留斯咬緊牙關,靠意志力壓抑住想要猛力甩動的尾巴。果然是在這時候出動嗎——他如此心想。

    井然有序的骷髅軍踩著像是用尺量過般的整齊步伐開始前進後,周遭的戰士級蜥蜴人立刻感到驚慌失措,也有人發出警告的低吼聲。不過,觀察著骷髅軍動靜的薩留斯卻有不同見解。那並非企圖開戰。

    正當薩留斯和任倍爾出聲要求驚慌的蜥蜴人冷靜下來時——

    「——冷靜點!」

    一道氣吞山河,撼動空氣的呐喊聲響起。

    所有人全都朝同個方向望去,他們的視線全交集在夏斯留身上。

    「我再說一次,冷靜點。」

    在萬籁俱寂的空間中,只有充滿自信與威嚴的聲音萦繞耳裏。

    「還有,不要害怕,戰士們。千萬不要讓你們背後的衆多祖靈感到失望。」

    夏斯留穿過回複冷靜、安靜無聲的蜥蜴人群,來到薩留斯身邊。

    「弟弟,對方有什麽動作?」

    「嗯,哥哥,他們雖然開始移動……但似乎不是要准備戰鬥。」

    「姆嗚。」

    開始移動的五百只骷髅排成十橫排。

    「他們想做什麽啊?」

    骷髅軍彷佛在等待這個問題似的,再度開始行動。

    那支隊伍在分毫不差的完美指揮下,從中間往兩邊分開,就這樣空出一個約二十只骷髅大小的空間,在那個空間中——有一個身影。

    那身影沒有很大,即使相距兩百五十公尺,也可看出那身影比薩留斯嬌小。

    那人身穿一件漆黑長袍,散發出可怕的邪惡氣息。身上的裝扮和昨天戰鬥過的強敵死者大魔法師類似。所以,對方應該也是一位魔法吟唱者吧。

    不過,兩者有著決定性的不同,那就是實力。

    看見那身影的薩留斯,背脊竄起一股冷顫。他的直覺告訴自己,現在現身的這個人和昨天的死者大魔法師相比,兩者的實力差距就像是嬰兒與戰士。

    即使距離這麽遙遠,還是可以感受到那全身散發出的邪惡冰冷氣氛。不僅如此,對方身上的武裝也是不同境界。

    彷佛無法抗拒的死亡——絕對統治者的體現。

    「死之統治者……嗎?」

    薩留斯不禁脫口說出最適合形容這怪物的一句話,而這句話完全命中核心。

    那人正是支配死亡的王者。

    「……哦哦!」

    死之統治者到底有什麽企圖?

    緊張望著死之統治者的蜥蜴人們,一起發出慌張的聲音。這時候,一個長達十公尺的巨大半球形魔法陣,以那個魔法吟唱者爲中心向外展開。

    魔法陣上面浮現散發藍白光芒、像是文字又像符號的半透明圖案。那半透明圖案瞬息萬變,浮現的文字沒有一瞬問相同。

    清澈藍光不斷變換形狀、照耀四周的模樣看起來如夢似幻,如果這不是敵人所爲,早就看得入迷了吧。但現在的他們實在沒心情那麽做。

    無法理解那到底是什麽的薩留斯感到困惑。

    魔法吟唱者在施展魔法時,並不會在空中投射那樣的魔法陣。敵人目前的舉動已經超出薩留斯的知識範圍。因此,薩留斯向這裏最懂魔法的母蜥蜴人發問。

    「那到底是什麽?」

    「不、不知道,我也不曉得那到底是什麽——」

    蔻兒修回答得有些害怕。看來就是因爲懂魔法,才更加害怕這種無法理解的行爲。

    正當薩留斯打算安撫她的下個瞬間。

    不曉得魔法是不是發動了,魔法陣破裂,變成無數的光粒飛向天空。接著便一口氣——像是爆炸般在空中擴散開來——

    湖面——凍結了。

    沒有人可以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族長資質出類拔萃的夏斯留;祭司能力傑出非凡的蔻兒修,以及見多識廣的旅行者薩留斯。連這些在蜥蜴人史上,都可說是擁有絕世奇才的人都無法立刻理解現在的情況。

    無法理解自己的腳爲什麽會在冰裏面。

    不久——曆經一段足以讓腦袋接受眼前情況的時間後,慘叫響起——

    每個蜥蜴人,沒錯——大家都發出哀號。

    即使是薩留斯也一樣。蔻兒修和夏斯留,以及堪稱最有膽識的任倍爾也不例外。彷佛從靈魂深處竄出的懼意,讓大家不由得放聲尖叫。

    眼前的事實實在太過恐怖。絕對不會凍結的湖,自從出生之後從來沒凍結過的湖,竟然遭到凍結。

    蜥蜴人們急忙拾起腳,幸運的是,冰本身並沒有結得很厚,立刻破裂,但破裂的地方馬上就凍結起來。底下冒出的刺骨寒氣,證明眼前景色不是幻覺。

    薩留斯倉皇爬上泥牆後,立刻環顧四周,然後爲所見的誇張光景目瞪口呆。

    視野範圍內的一切完全結凍。

    的確是無法想像如此巨大的湖泊會整個凍結,不過,觸目所及全覆蓋著閃亮的寒冰也是事實。

    薩留斯內心一角也擔心起魚塭的狀況,但現在不是擔心那種事的時候。

    「不會吧……」

    爬上來的蔻兒修環顧四周,和薩留斯一樣瞠目結舌。張大的口中發出了失魂落魄的聲音。

    她和薩留斯一樣,不想相信自己看見的光景。

    「怪物!」

    大聲咒罵。同時希望藉由咒罵,多少緩和一下心中的恐懼。

    「快點上來!」

    哥哥夏斯留的怒吼響起。

    幾名蜥蜴人已經無力地倒下。還能動的戰士級蜥蜴人們通力合作,一起幫忙將倒下的同伴從凍結的沼地拉上來。

    被拉上來的蜥蜴人個個臉色慘白不斷顫抖。可能是冒出的凍氣剝奪了他們的生命力吧。

    「哥哥,我去巡視一圈!」

    持有凍牙之痛的薩留斯,不會受到這種程度的凍氣影響。

    「不行……別去!」

    「爲什麽,哥哥!」

    「敵人應該等一下就會行動,不准你離開這裏!掌握全局,不要漏掉任何情報!這是闖蕩過世界、累積了各種知識的你才能勝任的事!」

    夏斯留的目光離開薩留斯,向周圍的戰士級蜥蜴人說話。

    「現在我要對你們施展防禦凍氣的魔法『冰屬性防禦』(Protection Energy Ice),快去通知村落中的每個人,不要接觸這些冰。」

    「我也來施展魔法。」

    「麻煩了!那麽,蔻兒修你和我分頭進行,發現情況危急的人就立刻施展治療魔法!」

    蔻兒修和夏斯留開始對平安無事的蜥蜴人施展防禦魔法。

    薩留斯仍待在泥牆上,目光銳利地望向敵方陣地,徹底掌握對手的一舉一動。必須完美執行哥哥交付的任務。

    「嘿咻。」

    爬到身旁的任倍爾悠哉地眺望敵方陣地。

    「你稍微放輕松一點啦,你哥哥是在期望你的智慧對吧?即使漏看了什麽,也不會挨罵啦。更重要的是,你可不要因爲太過專注,而縮小了視野喔。」

    任倍爾悠哉的聲音,給了薩留斯一記當頭棒喝。

    就像和那個死者大魔法師戰鬥時一樣,讓大家分工合作,再由自己統一管理即可。

    薩留斯環顧四周,發現戰士級蜥蜴人們也一樣爬到泥牆上,觀察敵人。沒錯,自己並非一個人單打獨鬥,而是和大家一起並肩作戰。

    看來,自己似乎是因爲見識到那壓倒性的力量——魔法,而亂了分寸。

    薩留斯吐出一口氣,像是要把心中累積的穢氣完全吐出。

    「抱歉。」

    「沒什麽好抱歉啦。」

    「……說得也是,因爲任倍爾你也在嘛。」

    「哈,動腦的事可別期待我喔。」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觀察敵人的動靜。

    「不過,那還真是如假包換的怪物呢。」

    「是啊,根本是完全不同的等級……」

    死之王以不可一世的王者之姿,威風凜凜地眺望薩留斯他們村落。理應相當渺小的身體,看起來卻龐大得像是膨脹了數十倍。

    「……他應該就是那個叫什麽偉大至尊的人。」

    「八九不離十吧。而且,我也不希望能用魔法凍結湖水的人有兩個以上。」

    「就是說啊,我也這麽希望。看在那種能夠凍結湖水的怪物眼裏,我們蜥蜴人不過像蝼蟻吧,啊!可惡,可惡!我們大概就和小蟲沒兩樣。話說……有動靜了喔。」

    凍結湖水的魔法吟唱者,舉起沒有拿手杖的手,朝向村落一揮。是在下達指示吧——薩留斯的這個直覺,在下個瞬間便以可怕的形式獲得證實。

    「哦哦哦哦!」

    聲音從村落的各個角落傳出。

    「那是……什麽啊!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原本深信自己應該不會再感到吃驚的薩留斯,看到眼前的光景後,還是反射性地發出哀號般的聲音。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有著雙手雙腳,像是石頭雕刻出來的巨大雕像。

    厚實的胸部岩盤部位還閃動著如心跳般的紅光。手粗腿胖的矮胖體型甚至有點可愛。如果身高沒有超過三十公尺的話。

    這樣的巨大石像突然就出現在森林中。說它是幻影反而還比較能令人接受。

    石像慢慢動了起來,不知從何處拿出並舉起一顆巨石。

    然後,丟出去。

    薩留斯不禁蒙住雙眼,被巨石砸中的人絕對必死無疑。

    在黑暗世界中,驚人的地動聲和巨響襲向了薩留斯。泥牆也劇烈搖晃起來。

    隨著激烈雨聲——彈起的砂石掉落水裏的聲音響起,村落中也傳來大人和小孩的驚呼。

    雖然已經視死如歸,但還是受不了這種超乎想像的恐怖。剛才的震撼教育,甚至讓撐過那場戰役的人都像小孩一樣驚聲尖叫。

    小命還在讓薩留斯松了一口氣。他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後,映入眼簾的是接著開始行動的不死者軍團,以及不見蹤影的巨大石像。

    兩軍正中間的濕地有著到剛才爲止都不存在的巨石,不死者軍團靠近那顆石頭,然後將扁平的盾牌往上平舉,蹲了下來。其他骷髅跳上那些骷髅舉起的盾牌,靈活地保持平衡後,也和底下的骷髅一樣舉起自己的盾牌。

    明白對方在做什麽的瞬間,薩留斯就仿佛遭到雷擊般,全身顫抖。

    「該不會是……樓梯吧?竟然將這些堪稱傳說的軍隊當作樓梯!」

    骷髅以異常迅速的速度靠近巨石——由不死者軍團組成的樓梯終于成形。

    接下來,其他的不死者士兵也開始行動,這些比剛才的骷髅更加精良的不死者,約有百只。手持懸挂著一面布的槍,像是槍騎兵會拿的那種。

    鮮紅的布——他們的槍旗上,全都繡著一個徽志。

    那些不死者披著隨風飄揚的披風,以一絲不亂的動作踏入濕地。他們邊踏碎腳下的冰塊,一邊默默前進。然後,同樣以整齊劃一的動作保持間隔、進入濕地的另一組骷髅,將手上的槍和對面戰士的槍相交。

    相交的槍,形成一條通往巨石的道路。

    「……是王者之路嗎?」

    任倍爾說得沒錯。

    「死」之魔法吟唱者踏上由不死者組成的道路,後面還跟著不知何時出現的數道人影。

    走在前方的是實力深不可測的魔法吟唱者。

    其身上披著一件宛如截取一小片黑暗制成的漆黑長袍,手上的手杖散發出赤黑光芒。那光芒化作人類的痛苦表情,接著崩潰,最後消失。連衣帽底下是一個骷髅頭,空洞的眼窩中,閃爍著小小的鮮紅色光芒。

    對方穿戴著無數——而且也是薩留斯絕對無法理解的——魔法飾品,帶著具有王者風範的腳步闊步前進。

    有名白晰女性跟隨在死之王後方。雖然容貌有如人類,但有個地方和人類截然不同。那就是她腰間的翅膀。

    「她該不會是惡魔……吧?」

    惡魔。

    以暴力帶來破壞的魔鬼,以智慧帶來墮落的魔人,這類異界存在統稱爲惡魔。據說那是窮凶惡極的魔物,是爲了消滅所有具有理智的善良者而存在。也就是所謂邪惡的代名詞。

    薩留斯曾經在旅行時耳聞過惡魔的大名。

    他聽說過惡魔是多麽可怕。據說在兩百多年前,一個堪稱惡魔之王的怪物——魔神,曾經率領旗下的惡魔,差點消滅整個世界。

    魔神最後遭到十三英雄消滅,而目前也能在某些地方看到那場戰役的遺迹。

    如果說不死者是憎恨生者的魔物,那惡魔就是折磨生者的魔物。

    惡魔後面跟著一對黑暗精靈雙胞胎,再後面是一位銀發少女。不僅如此,還有一個在空中滑行的詭異怪物,最後則是一位長著尾巴、像是人類的男性。

    雖然只有詭異的怪物感覺沒有很強,但其他每一位都是光看一眼,就會讓尾巴前端開始發起抖來。野性的直覺正強烈警告自己,說必須快點全力逃跑。

    一行人默默前進,從槍旗底下穿過,爬上通往巨石的樓梯。他們毫不遲疑地踐踏不死者士兵,彷佛王者般站在巨石之上。走在前頭的死者之王伸手一揮。

    瞬間,一張散發黑色光芒的高背王座出現,死者之王直接坐了上去。

    走在後方、看似親信的人物排成一列,像是在等待什麽一樣望向村落。不過,除此之外,他們並沒有做出其他行動。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幾名蜥蜴人不安地面面相觑,最後決定讓在場最聰明的人進行判斷。

    「……請、請問,我們應該怎麽辦,薩留斯先生?准備逃跑嗎?」

    這段聲音中毫無鬥志。無力下垂的尾巴讓內心的想法不言可喻。

    「不,沒有那個必要。想想之前的那個死者大魔法師,對方可是遠勝于那個死者大魔法師的魔法吟唱者,要在這種距離下發動攻擊應該是易如反掌。恐怕是……有什麽話想告訴我們吧。」

    蜥蜴人露出認同的表情。

    在這段時間中,薩留斯的目光依然緊盯著迎面而來的一行人,他就像是平民仰望國王般,不斷觀察著站在巨石上的強大怪物。

    他這是爲了不錯失任何情報。

    距離如此接近後,已經可以相當仔細地觀察,彼此的視線甚至能夠交會。

    坐在王座上的死之王是在觀察蜥蜴人們嗎?黑暗精靈意外的似乎沒什麽敵意,銀發少女面露嘲笑表情,惡魔的溫柔模樣反而令人毛骨悚然,詭異的怪物則完全看不出來什麽名堂,長著尾巴的男子眼中沒有任何情感。

    彼此互相觀察了一會兒後,死之王再次將沒拿手杖的那只手輕舉至胸前。幾名蜥蜴人看見這個動作,尾巴隨即劇烈擺動起來。

    「——不要怕,別在對手面前露出丟人現眼的模樣。」

    薩留斯如利刃股銳利的斥責聲,讓在場的所有蜥蜴人全都立刻擡頭挺胸。

    死之王面前出現數個黑霧,有二十個。那些黑霧不斷旋轉,愈來愈大,變成一個約一百五十公分的黑霧。不久,黑霧中浮現許多恐怖臉孔。

    「那是……」

    薩留斯想起那是以使者身分來到村落的魔物,也是在旅行中曾經看過的不死者魔物。

    雖然曾經在蔻兒修的村落中大致說明過了,但除非使用具有魔法的武器、特殊金屬打造的武器、魔法,或是特殊武術,否則很難傷害這類非實體的魔物。

    蜥蜴人所有部族加起來也只有少數魔法武器。也就是說,應該連打倒一只都很困難。

    對方竟然隨手就召喚出二十只那樣的魔物。

    「……原來,說能夠控制死亡,就是這麽回事啊。」

    對方的確是能夠讓強大的死者大魔法師誓死效忠的超強怪物——薩留斯內心如此絕望地思考。

    死之統治者不知道嘀咕了一些什麽後,就像是要大家進攻般伸手一揮。接著,魔物們飛過來包圍村落,開始齊聲合唱。

    「在此傳達偉大至尊的旨意。」

    「偉大至尊要求對話,代表者請立即出列。」

    「浪費我們的時間,只會觸怒偉大至尊。」

    單方面宣告完畢後,非實體的不死者就回到主人身邊。

    「啥?……不會吧……這樣就沒了?」

    薩留斯露出一副蠢樣開口說道。

    (居然只爲了傳達這點話,就派出那麽強大的不死者?)

    不過,更令人無法置信的是隨侍在後方的銀發少女收到死之統治者指示後,雙手用力一拍時發生的事。

    拍手的瞬間——那些不死者就被消滅了。

    「什麽!」

    大吃一驚的薩留斯不禁叫了出來。

    竟然不是讓召喚出來的魔物回去,而是消滅他們。

    神官可以消滅不死者。雖然通常能夠驅逐他們就已經很不容易,但如果兩者的實力懸殊,就可以不只是驅逐,而是直接消滅。不過,要同時消滅衆多不死者可說難如登天。

    也就是說,銀發少女是實力足以和死之王匹敵的隨從。既然如此,旁邊的其他隨從恐怕也是一樣。

    「哈哈哈哈——」

    薩留斯無法止住自己的笑意。

    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時候除了笑還能怎麽辦。實力如此懸殊——

    「弟弟!」

    「——啊,哥哥!」

    薩留斯回應泥牆底下傳來的呼喚一看,發現夏斯留和蔻兒修都來到了牆下。兩人爬上泥牆,眺望魔法吟唱者一行人。

    蔻兒修硬是鑽進任倍爾和薩留斯之間,差點讓任倍爾跌落。不過,這應該還算是在可以原諒的範圍內吧。

    「那就是敵人的主將嗎?氣勢強到光看就令人毛骨悚然。雖然外表和你們打倒的死者大魔法師相似……但兩者的實力大概無法相比吧……」

    「……哥哥,你那邊已經結束了嗎?」

    「姆嗚,大致告一段落。我和蔻兒修的魔力都已消耗殆盡。而且聽了那使者的話……也覺得我們必須先解決這件事才行。關于那使者說的事……薩留斯,你願意一起來嗎?」

    薩留斯默默看著夏斯留一會兒後,深深點頭。夏斯留短暫露出難過神色,但又馬上恢複原樣,迅速得沒有人發現他那樣的表情。

    「抱歉。」

    「別在意,哥哥。」

    夏斯留只說了抱歉就跳下泥牆,踏破濕地上的薄冰,發出水聲。

    「那麽,我過去了。」

    「小心點。」

    薩留斯緊緊抱住蔻兒修後,也跟著夏斯留跳下濕地。

    薩留斯和夏斯留踏碎若湖上面的薄冰,一起前進。走出大門後,薩留斯感覺死之王一行人注視他們兩人的目光,彷佛帶著實體壓力。他也感覺到了後方傳來的不安目光,當中最爲擔心的視線應該是來自蔻兒修吧。薩留斯拚命忍住不想離開的強烈心情。

    這時候夏斯留冒出一句話。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哥哥?」

    「……如果談判破裂,對方或許會殺死我們以儆效尤。」

    薩留斯早有這種心理准備了。正因如此,他才會先緊抱了一下蔻兒修。

    「……考慮到對方的人數,我不能讓哥哥你獨自前往。如果只有一人前往,對方大概也會認爲我們瞧不起他們。」

    在蜥蜴人之中,薩留斯的確是名號響亮的人物,非常適合參加談判,不過,他的身分是旅行者,就算犧牲也不會影響到蜥蜴人的團結。從這點來看,應該也不令人遺憾。

    即使英雄殺身成仁,只要還有其他族長在,就能繼續戰鬥下去。可惜的是手中的凍牙之痛,如果沒有它,便無法抵擋冰湖傳來的寒氣。

    兩人默默前進,一步一步接近死亡。

    他們來到通往王座的不死者階梯前,拉開嗓門。如果王座位在更後面的地方,也可以選擇爬上樓梯,但對方站在邊緣處,就表示應該是不想讓己方爬上去。

    王者必須處于高處。

    蜥蜴人雖然沒有這種規矩,但很多種族都有這種上位者應該居高臨下的習慣。當然,如果是以對談的名義前來,這種應對方式算是相當失禮。

    亦即表面上說是對談,卻一點也不想要平等對談。

    然而要求平等對談是不自量力。薩留斯他們確實是贏得之前的戰鬥,不過看到巨石上那排敵方幹部,即使再不願意,也會被迫理解那次的勝利沒有任何意義。一切只是一場兒戲。

    「我方已到!我是代表蜥蜴人的夏斯留·夏夏,至于這位則是蜥蜴人的最強英雄!」

    「我是薩留斯·夏夏!」

    即使如此,铿锵有力的聲音中依然沒有任何谄媚。他們知道這是愚蠢的舉動,但這是僅存的尊嚴。或許之前那場戰爭看在對方眼裏只是場兒戲,但也絕不能辜負在那場戰役中犧牲的戰士們的尊嚴。

    沒有回應。坐在王座上的死之王只是像在品頭論足般,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完全看不出有想要采取行動的意思。

    回答的是腰間長著一對黑色翅膀的惡魔。

    「我們的主人認爲你們還沒有做出恭聽的姿勢。」

    「……什麽?」

    女子聽見疑惑的聲音後,呼喚身旁一位長著尾巴、像是人類的男子。

    「——迪米烏哥斯。」

    「『叩拜吧』。」

    薩留斯和夏斯留突然跪了下來,頭甚至陷入濕地中。他們的行爲看起來只像兩人覺得這麽做是理所當然。

    冰冷的泥水沾上兩人的身體,破裂的冰塊立刻再次凍結起來。

    無法站起來。即使全身再怎麽出力,也紋風不動。彷佛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從上面壓住似的,兩人的身體完全失去自由。

    「『不要抵抗』。」

    當再次發出的聲音傳進耳裏的瞬間,薩留斯和夏斯留感覺身體好像多生出了一個腦袋——接收他人命令的器官,身體就好像順從著那器官在動作。

    看到失去力氣的兩人狼狽跪趴在泥地後,女惡魔似乎感到很滿意,開口向主人報告:

    「安茲大人,已經做好恭聽姿勢了。」

    「辛苦了——擡起頭吧。」

    「『允許擡頭』。」

    薩留斯和夏斯留轉動唯一能夠自由動作的頭,彷佛谒見國王般向上仰望。

    「我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主人,安茲·烏爾·恭。先感謝你們幫助我完成實驗。」

    (實驗?奪走我們那麽多同伴的生命,竟然還敢說是實驗?)

    心中的厭惡讓他們燃起熊熊怒火,不過,還是忍了下來。因爲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那麽,就直接進入主題……接受我的統治吧。」

    魔法吟唱者安茲的手輕輕一舉,制止有話想說的夏斯留。

    知道硬是說話也非明智之舉的夏斯留只好乖乖閉嘴。

    「——不過你們才剛打贏我們,也不願意接受我的統治吧。所以四小時後,我們會再度進攻。如果你們還能獲勝,我絕對不再對你們出手,甚至保證會支付你們合理的賠償金。」

    「……可以請問一下嗎?」

    「沒問題,盡管問。」

    「進攻的人是……恭閣下嗎?」

    隨侍在後的銀發少女稍微皺起眉頭,女惡魔則加深了微笑。可能是對「閣下」這個稱呼不太滿意吧。不過,她們並沒有做出特別的行動,或許是因爲主人沒有多說些什麽吧。

    安茲不理會那兩人,繼續說話。

    「怎麽可能,我才不會出手。進攻的是我可以信賴的親信……而且只會派一個人,他叫科塞特斯。」

    聽到這句話的薩留斯,感受到一股有如世界末日的深沈絕望。

    如果是大軍進攻,或許蜥蜴人也有勝利的可能。也就是說,他原本認爲這次也有可能是延續昨天那場令人不快、被稱爲實驗的戰爭。若是那樣,應該還有渺茫的戰勝機會。

    不過,並非派出大軍進攻。

    進攻的只有一人。

    曾經戰敗的軍隊再次擺出這種大陣仗,卻只派一個人進攻。除非是要懲罰,否則隱藏在這句話背後的意義,肯定是他對那個人抱有絕對的信賴。

    擁有超強實力的死之王信賴之人。那麽,答案只有一個,就是那人也擁有超強實力,而且是可讓蜥蜴人毫無勝算的實力。

    「我們選擇投降……」

    「不戰而降未免太無趣了,稍微戰鬥一下嘛,我們也想稍微品嘗一下勝利的美酒。」

    安茲打斷夏斯留,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總之就是想殺雞儆猴嗎,這個王八蛋。

    薩留斯在心中如此咒罵。

    以強者的殺戮來洗刷敗北的事實。

    也就是說,對方等一下要進行的是一場活祭儀式。根本是一出徹底鏟除蜥蜴人反叛之心的蹂躏戲碼。

    「我想說的就只有這些。那麽,四小時後就盡情享受吧。」

    「請等一下——這些冰會融化嗎?」

    不管輸贏如何,在湖泊結凍的情況下,蜥蜴人實在很難生活。

    「……啊,差點忘了。」

    說自己忘記這件事的安茲態度輕浮地回答。

    「我只是不想走在濕地被汙泥弄髒而已,回到岸邊後就解除魔法效果。」

    「什麽!」

    薩留斯和夏斯留驚訝地說不出話,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不想被汙泥弄髒就凍結湖水?)

    這已經不是難以置信的等級了。對方的力量實在太過驚人,連自然力量都能輕易改變,而且,還只是因爲那種無聊的理由。

    原來自己是在跟如此強大的人物作對——薩留斯和夏斯留都感受到一種小孩孤身一人時會有的恐懼。

    「那麽,後會有期了,蜥蜴人——『傳送門』。」

    覺得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的安茲,伸手輕輕一揮,王座前就産生了半球形的黑暗,接著他便跳入那黑暗當中。

    「再會了,蜥蜴人。」

    「再見,蜥蜴人先生。」

    「再見呀,蜥蜴人。」

    隨侍的兩女一少男,帶著仿佛失去興趣的態度告別後,也跟著跳進黑暗之中。

    「呃、呃、那、那麽,再見,多多保重。」

    「卵青綠,丹黑炭辰沙黃綠白(那麽,再見了)。」

    繼黑暗精靈少女之後,詭異怪物也跟著沒入黑暗中。

    「『可以自由了』。那麽,盡情享受吧,蜥蜴人。」

    最後那位長著尾巴的男子跳入黑暗的瞬間,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同時束縛兩人的重量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遺留在原地的薩留斯和夏斯留都趴在泥土中不動,已經沒有起身的力氣。

    他們甚至已經不爲不斷傳來的冰冷寒氣感到痛苦。因爲內心受到的沖擊遠遠超過身體受到的痛苦。

    「畜生……」

    不像夏斯留風格的低聲咒罵中,混雜著衆多的情感。

    迎接兩人的是爲了躲避寒氣而爬到泥牆上的各部族族長,四周沒有其他蜥蜴人。

    可能早已想到有事需要保密商量才會這麽安排吧。夏斯留大概是覺得既然如此,也不需要多加隱瞞,他將剛才那說不上是談判的談判過程,一五一十地直接告訴在場的所有人。

    大家對于夏斯留沈重的說明,都沒有産生太大反應,只是稍微吃驚而已。大概是早已料想到談判結果,才會如此吧。

    「了解了……那冰會融化嗎?如果不會融化,想要戰也戰不成喔。」

    「沒問題,對方說會解除魔法。」

    「是用談判換來的嗎?」

    對于「小牙」族族長的詢問,夏斯留並沒有回答,只是輕輕一笑。看見那反應,了解那代表什麽意思的「小牙」族族長無奈地搖搖頭。

    「在你們前往談判時,我們稍微調查了一下……發現湖裏面有敵蹤,好像是骷髅士兵,恐怕是以包圍我們的陣形在那裏待命。」

    「不覺得……對方……想放過我們。」

    「對方相當認真,這就表示……」

    「就是猜想的那樣吧。」

    沒有參與談判的四人長歎一聲。他們得到的結論,應該也是認爲接下來要進行的是一場活祭儀式。

    「那麽,要怎麽辦?」

    「……動員所有戰士級蜥蜴人,以及……在場的……」

    「哥哥……可以只讓五個人參與嗎?」

    薩留斯以眼角余光看著露出不解神情的蔻兒修,向包括哥哥在內的所有公蜥蜴人懇求。

    「如果對方的目的是要展示自己的強大實力,應該就不會將蜥蜴人趕盡殺絕。那麽,我們就必須有一位可以帶領幸存蜥蜴人的中心人物。在場的所有人如果全都犧牲,對蜥蜴人的將來實在是一大損失。」

    「……言之有理,對吧,夏斯留。」

    「嗯,薩留斯、說……得對。」

    兩位族長交互看看薩留斯和蔻兒修之後,表示同意。

    「——沒什麽不妥吧,我也贊成。」

    得到最後一位族長任倍爾的贊同後,夏斯留也找不到理由可以拒絕弟弟的請求了。

    「那就這麽決定吧。我也有想過,必須要有人活下來帶領團結起來的部族——蔻兒修應該很適合勝任這份職責吧。她的白化症或許有些影響,但她的祭司能力依舊不可或缺。」

    「等一下,我也要一起作戰!」

    蔻兒修大聲高喊,抗議爲什麽事到如今才將自己排除在外。

    「而且要留一個人下來的話,留下夏斯留不是比較好嗎!在我們之中,他是最受人信賴的族長啊!」

    「就是因爲那樣,才不能留下他。對方的目的是要展示壓倒性的實力,大概是希望讓我們感到絕望,好容易統治吧。不過,若是幸存的蜥蜴人中,還有那種能夠帶來希望的人,對方怎麽會允許……對吧?」

    「而……在場的族長中,評價最低的人就是蔻兒修。」

    蔻兒修啞口無言,因爲白化症的她聲望最低是不爭的事實。

    知道無法說服衆人的蔻兒修,注視著薩留斯。

    「我也要一起去。你把我叫來這裏時,已經讓我下定決心,爲何現在還要說那種話?」

    「……那時候大家很可能都會犧牲,但現在卻有相當大的機會讓一個人存活。」

    「開什麽玩笑!」

    空氣彷佛在呼應著蔻兒修的怒氣,微微顫動。現場響起數次拍打泥牆的聲音,因爲激動的情緒讓蔻兒修的尾巴不受控制地瘋狂翻騰。

    「——薩留斯,你來說服她。四小時後再見。」

    夏斯留只丟下這句話就邁步離開,接著,便傳來冰塊碎裂聲和濺水聲。三位族長跳下泥牆,跟在夏斯留後面離開。任倍爾也背對著兩人輕輕揮手致意。

    目送衆人的背影離去後,薩留斯轉身面向蔻兒修。

    「蔻兒修,請你諒解我們。」

    「誰能諒解啊!而且又還不一定會輸!如果有我的祭司力量幫助,或許能打贏啊!」

    不曉得這句話聽來究竟有多空洞。連說出這話的蔻兒修自己都不相信這段話。

    「我不希望自己喜歡的母蜥蜴人犧牲,你就成全我這個愚蠢公蜥蜴人的願望吧。」

    蔻兒修露出悲痛表情,抱住薩留斯。

    「你太自私了!」

    「抱歉……」

    「你很可能會沒命喔。」

    「嗯……」

    沒錯,存活的可能性極低。不對,應該可以斷定沒有存活的可能吧。

    「才短短一周,你就已經緊緊抓住我的心,但你卻叫這樣的我眼睜睜看著你犧牲?」

    「嗯……」

    「能夠和你相遇是我的幸福,也是我的不幸。」

    抱住薩留斯身體的蔻兒修,加強了雙手的力道,彷佛一點也不想放開。

    薩留斯不發一言。

    該說什麽才好?

    說些什麽才好?

    思緒一直在同樣的問題中打轉。

    經過一段時間後,蔻兒修拾起頭,表情中充滿了堅定。

    薩留斯的心中湧現不安,覺得蔻兒修一定會硬跟上來。這時候,蔻兒修簡潔有力地向薩留斯抛出一句話。

    「——去懷孕了。」

    「——啥?」

    「快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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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1 20:57: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蜥蜴人勇者們 第五章 冰凍的武神

1

    安茲軍隊的大本營所在地,是科塞特斯昨天還來過——現在正由亞烏菈建設中的要塞。如果仔細聆聽,可以聽見遠方傳來微小的施工聲。

    一進入房間,一直靜靜跟在後面的威克提姆就突然向安茲說話。

    「卯青綠牡丹绯灰代赭丹青紫,素色山吹橙青綠绯砥绯砥卵栗素色象牙乳白桑染丹茶卵绯山吹練青紫代赭(那麽安茲大人,我在此先行告退)。」

    「辛苦了。那麽,在我們回去之前,先替我守好納薩力克第一層吧。」

    「象牙橙绯砥青紫卯之花青紫橙山吹(遵命)。」

    「『傳送門』。」

    威克提姆跳進安茲變出的黑暗之門——目的地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第一層。

    目送著可以利用死亡來發動強力阻擋系特殊技能的守護者背影離去後,安茲便將目光移向室內。同時,他也感覺到亞烏菈在後面低著頭。

    看來她大概是想盡了辦法處理房間裝潢以迎接安茲吧。房間的各個角落都可以看到令人感動的努力痕迹,不過,和納薩力克相比還是簡陋許多。亞烏菈可能是因此而覺得慚愧。

    (其實看起來也沒有那麽差啊……)

    對原本就是普通人的安茲來說,房間裝潢並不會讓他特別在意。納薩力克的主人房也不差,但太過豪華,有時候還會覺得不自在。這裏反倒可以放松一點,感覺還不錯。

    (好想要四坪大的房間。看要不要在哪裏偷偷准備一間吧。啊,要好好贊賞一下部下,把我很滿意亞烏菈的努力這件事給說出口才行。)

    人必須帶著感謝注視、信賴他人的努力,否則不會成功。

    安茲想起到某家公司跑業務時,裱在社長室裏的一句話。雖然不知道是誰說的,但實在是一句名言。令人覺得理想的上司就該如此。

    (要把心裏的感謝說出口才行,如果不稱贊,人就不會努力……的樣子?)

    「硬把你留在這裏真的很不好意思,亞烏菈。我沒有任何不滿。我很滿意你的努力,也因爲這是你爲我裝潢的房間,所以這裏已經足以媲美納薩力克了。」

    「……是。」

    亞烏菈稍微睜大她的雙眼。安茲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安慰,但他已經想不到更好的說法,只好再次環顧四周敷衍過去。

    房間中還殘留著木材的味道。

    本來,與其留在這個幾乎毫無防禦力的地方,不如回到納薩力克還比較安全。因爲這裏毫無施加防禦魔法,等于是一問紙糊的房子。不過反過來想,如果想以自己當誘餌來釣大魚,就很適合利用這裏。

    這裏離湖泊相當遠,所以能夠追到這裏的人——如果有的話,也只會是YGGDRASIL的玩家,或是實力相當的人。

    也就是說,建造這裏的目的是要藉由遭受襲擊來找出敵對的強敵。

    這做法當然很危險。但安茲的想法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還沒來呢。還是說……這次的作戰也失敗了?不過……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亞烏菈,我問你一件事,那個是什麽?」

    安茲的目光停留在房間內的一張白色椅子上。椅背相當高,結構相當紮實。因爲太過精美,說它是藝術品也不爲過。如果不去注意那個唯一的問題點的話。

    「雖然有點樸素,但這是特意爲您准備的王座。」

    隨侍在後的部下——迪米烏哥斯充滿自信地代爲回答這個問題。覺得不出所料的安茲繼續發問。

    「……那是用什麽骨頭做的?」

    「各種動物的骨頭。我挑選了鹫獅和飛龍等動物的優質骨頭。」

    「……原來如……是嗎。」

    使用許多骨頭制成的那張王座,並非從納薩力克帶來的家具,所以應該是迪米烏哥斯在外出所在打造好之後帶來。而且,那張王座還用了許多怎麽看都是人類,或是亞人類的頭骨。雖然椅子沒有沾染任何血或肉,完全以純白骨頭組成,但總覺得好像會聞到腥臭味。

    覺得有點惡心的安茲,有點猶豫是不是要坐上那張王座。不過,放著部下特意替自己打造的椅子不坐,也有點說不過去。若是有什麽正當理由可以拒絕,就另當別論了——

    安茲思考過各種方法後,突然雙手一拍。

    「……夏提雅,之前好像有說過要懲罰你呢,我現在就在這裏給予你懲罰。沒錯……要給你一些羞辱。」

    「是!」

    突然被點到的夏提雅似乎有點吃驚。

    「跪在那裏低下頭,趴在地上。」

    「是!」

    一臉莫名其妙的夏提雅來到安茲指示的地方——房間的正中央後,便做出安蛀所要求的姿勢。

    安茲來到夏提雅旁邊後,立刻坐上她的纖細背部。

    「——安、安茲大人!」

    夏提雅發出聽起來像是「鼾茲大人」的走音驚叫聲。她相當慌張,卻一動也不動,這都是因爲安茲正坐在她的背上。

    「你在這裏當椅子,知道嗎。」

    「是!」

    安茲的目光從聲音聽來異常愉快的夏提雅身上,轉向迪米烏哥斯。

    「——抱歉,迪米烏哥斯,就是這樣了。」

    「原來如此!太了不起了!竟然想到要坐在守護者身上!這的確是沒人可以打造出來的椅子,換句話說,這才是真正符合無上至尊身分的椅子!真不愧是安茲大人,完全讓人出乎意料!」

    「是、是嗎……」

    迪米烏哥斯露出燦爛神情,表現對主人所抱持的敬意。安茲不懂他爲何面帶如此燦爛的笑容,不安地轉過頭去,接著,一位美女突然笑容滿面地對安茲說話。

    「對不起,安茲大人,我可以暫時退下嗎?很快就會回來。」

    「怎麽了,雅兒貝德?算了,無妨。你去吧。」

    雅兒貝德說了聲謝謝後,便離開房間。之後,外面立刻傳來「唔喔——!」的女子叫聲和牆壁受到猛烈撞擊的聲音,房子也跟著劇烈搖晃。

    大約一分鍾後,雅兒貝德就帶著一如往常的溫柔笑容,走回被沈默籠罩的房間。

    「我回來了,安茲大人。對了,亞烏菈,我剛才離開房間時,不小心撞到了牆壁,好像有些損壞,等會兒可以幫忙修一下嗎?真的很對不起。」

    「啊,嗯,好的……OK~我會去修。」

    安茲歎了一口氣,吞回許多想說的話。他將差點飄到空中的目光收回,直盯著散發出邪惡靈氣的手杖。

    他不可能將真的安茲·烏爾·恭拿到危險的地方,這是在仿制公會武器的過程中制造出來的實驗樣品。裝上放在寶物殿中用于實驗特效的道具後,外觀已經接近完美,算是虛有其表的紙老虎。

    如果公會武器毀壞,公會就會瓦解,因此不能隨便帶著走,所以目前寄放在第八層櫻花聖域的領域守護者那邊。

    (雖然也有想過戒指被奪走時的防禦對策,不過實在沒辦法隨便找個地方……進行實驗……)

    安茲想著這些事情時,夏提雅的身體突然蠕動起來。那動作就像是在調整位置,以便讓安茲好坐一點。奇妙的不自在感讓安茲不由得望向夏提雅的後腦杓。

    她的氣息紊亂。

    大概是太重了吧。安茲屁股底下的夏提雅,背部大概和十四歲的小女生差不多,相當纖細。一個大人竟坐在少女如此纖細的背上。安茲深深覺得這種行爲實在太過變態、羞恥、殘酷,認爲自己有點太得寸進尺了。

    夏提雅是過去同伴所創造出來的NPC,佩羅羅奇諾應該沒有想過夏提雅會被這樣糟蹋吧。這也等于是汙辱過去同伴的行爲,所以,安茲認爲這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但他現在發現這想法實在太愚蠢了。

    (我竟然如此折磨夏提雅……實在是無藥可救了。)

    「夏提雅,很難受嗎?」

    如果覺得難受,就停止懲罰吧——夏提雅轉過頭來,注視著想要如此說下去的安茲。她的臉色泛紅,眼中盡是煽情神色。

    「完全不難受!不僅如此,我還覺得這簡直是獎勵!」

    她的嘴巴不斷吐出累積在體內的異常熱氣,迷蒙的眼中映照著安茲的臉龐。閃閃發亮的紅舌舔過嘴唇,在唇上留下了妖豔的反光。微微蠕動身軀的模樣,看起來也像是一條蛇。

    不管怎麽看,都是欲火焚身的狀態。

    「……哇啊……」

    實在令人退避三舍。

    安茲差點忍不住站起來。

    (不行,這種事怎麽可能幹得下去。)

    這是給夏提雅的懲罰,而夏提雅會犯錯是因爲安茲的失誤。那麽,忍住想要離開的情緒就是對自己的一種處罰。

    安茲粉碎掉心中湧現的複雜情緒。

    拚命忍耐底下那張氣息紊亂,不斷扭動的椅子。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不産生「佩羅羅奇諾到底把她設定得多變態啊」的想法。

    「……那麽,就認真地來聊聊正題吧。蜥蜴人他們驚嚇的程度有如預期嗎?」

    「非常完美,安茲大人。」

    「完全沒錯呀,看看那些蜥蜴人的臉。」

    聽到守護者們的回應後,安茲放心地笑了笑。因爲他其實幾乎看不出蜥蜴人的表情變化。雖然比起爬蟲類,蜥蜴人更像是人類,但表情變化卻和人類完全不同。

    「是嗎,那麽,科塞特斯期望的下馬威,在第一階段已經算是成功了吧。」

    安茲松了一口氣。

    不愧是一天只能使用四次的超位階魔法。安茲特地使用了其中的「天地改變(The Creation)」魔法,如果毫不吃驚,那就只有一個慘字可以形容。

    「那麽,迪米烏哥斯,湖水結冰範圍的詳細資料何時可以統計完畢?」

    「目前正在統計中,不過結冰範圍比想像中大,所以稍微遇到了一點困難。如果方便,希望能夠再給一些時間。」

    安茲伸手制止想要跪下的迪米烏哥斯,然後用他的骷髅手捂住自己嘴巴,沈思起來。看來魔法施展的範圍比想像中來得大,但以魔法實驗的角度來看,應該算是成功吧。

    「天地改變」是可以改變場景特效的超位階魔法。在YGGDRASIL中的話,通常會用來防禦火山地帶的熱氣,或是用來抑制冰凍地帶的寒氣。

    其實,不使用超位階魔法也能給對方下馬威。

    但這次還是用了,是因爲要順便實驗規模——效果範圍可以大到什麽程度。「天地改變」在YGGDRASIL中是效果範圍相當大的魔法,在安茲于納薩力克做的實驗中,效果可以遍及八個樓層的所有區域。但不知道在外面會有怎樣的結果。

    在YGGDRASIL中,效果範圍是一個區域,但他想知道在這個世界中的話,有效果的一個區域到底有多大。如果對平原發動,範圍可以遍及整座平原的話,那就太大了。

    如果這次的效果範圍也是整座湖泊,那就太大了。看來在使用超位魔法時必須十分小心才行。

    「那麽,亞烏菈,警戒網的情況如何?」

    「是!現在已經派遣從安茲大人那邊借用的不死者,對兩公裏的範圍進行警戒,但目前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入侵。另外,也有派出我底下一些擅長偵察的魔獸,對方圓四公裏進行警戒,但並沒有收到發現可疑者的報告。」

    「是嗎……對方有可能采用完全無法察覺的方式接近,關于這方面的防範做得如何?」

    「沒有問題,夏提雅有加以協助,所以也有派出擅長偵察的不死者。」

    「很好。」

    被安茲稱贊後,亞烏菹露出開心笑容。剛才的消沈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我們都已經露出這麽大的破綻了,對夏提雅使用世界級道具的人還是沒有任何行動嗎?」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安茲重複發問,但他並沒有針對任何人。

    「對方爲什麽不對納薩力克和這裏進行監視呢?」

    「對方會不會是使用了一般的警戒網無法發現的世界級道具,來進行監視?」

    對于迪米烏哥斯的反問,安茲疑惑地歪起頭來。

    「……就是也有考慮到那種假設,才會利用飛飛……如果對方使用世界級道具進行監視的話,就無法監視一樣擁有世界級道具的飛飛。因此,我一直以爲對方會改以一些能夠利用肉眼等物理……雖然也有可能是魔法,總之就是以那一類的手段來進行監視……」

    安茲發現周圍的守護者有些疑問,察覺到自己的解釋不夠清楚。

    「這個嘛……該怎麽說才好呢……過去我們曾私下擁有能夠産出稀少金屬的礦山,也因爲是我們獨占,市場價格就跟著飛漲,所以有人就計劃出手搶奪。那時候,對方使用的是永劫蛇戒。那是過去號稱『二十』的其中一項世界級道具。」

    安茲眯起眼睛。

    被搶的當時雖然非常火大,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也算是一段美好回憶。即使想到當時遭到追殺,還掉了不少稀有道具。

    「什麽!竟然有人敢奪走無上至尊們統治的土地!無法原諒!請立即下達奪回命令!」

    聽到雅兒貝德如此憤怒,安茲急忙轉動目光。

    他看到所有守護者都露出強烈殺氣與敵意,甚至連沈著冷靜的迪米烏哥斯都露出猙獰表情。不僅如此,馬雷那畏縮的表情上也隱約可見他想動手奪回的決心。順道一提,因爲夏提雅變成椅子,有點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僵硬起來的身體,將她的堅定意志透過屁股傳給安茲。

    「冷靜點!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安茲舉起手命令守護者們冷靜。雖然看起來稍微冷靜下來了,但還屬于底下有岩漿在流動的不穩定狀態。安茲也爲了改變話題,急忙接續剛才的話題。

    「對方使用永劫蛇戒,讓我們無法進入礦山所在的那個世界。對方大概是趁這段期間進行探索,而找到礦山了吧。等封印解除,我們可以進入時,礦山就已經遭到侵占。」

    當時魯莽的奪回作戰中,幾乎有一大半公會成員都死過一次,但安茲也將這件事忍住不說。

    「那麽,接下來才是我想說的重點。雖然我說過世界遭到封印,但那時候,擁有世界級道具的人還是能進入那個世界。因此,即使對方使用世界級道具監視,也應該無法發現我們。」

    安茲聽著屬下們恍然大悟的回應,心裏卻在懷疑是否真是如此。

    雖然可能性很大,但並無證據可以證明絕對無法發現。

    當「五行相克」這個和永劫蛇戒一樣同爲「二十」的世界級道具遭到使用時,遊戲公司向擁有世界級道具的人發出訊息,除了道歉之外,還送了一件道具當作賠禮。當時的道歉內容是這樣:「擁有世界級道具的各位,原本應該不會受到世界改變的影響,但我們得知,只讓各位的數據維持原樣,在系統上來說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因此,我們只好當成特例,進行修改。」

    因此,無法斷定絕對能夠防禦。不過,那件事也算是例外吧。

    尤其,保護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世界級道具效果之一是可以防禦情報系魔法,如果無法防禦世界級道具的監視,那就沒有意義了。

    「所以,我才認爲對方會企圖接近飛飛……但接近的都是那些抱著剛出生嬰兒的母親或冒險者。」

    前來的盡是要求摸摸小孩的頭,希望小孩茁壯成長的人,或是要求打自己或和自己握手,希望變強的人,沒有任何人要求私下談話。

    因此,安茲才會像這次這樣,故意造成許多破綻,等待對方行動。

    沒有讓科塞特斯帶著世界級道具也是計劃中的一環。安茲企圖以他爲誘餌,將對手逼出來。正因爲不知敵人真面目,才會覺得可怕,那麽,只要能夠確認對手底細,應該就能以正確的方法應付。

    「關于這件事……可以允許我發表愚見嗎?」

    「怎麽了,雅兒貝德?」

    「是,如同剛才所言,安茲大人的方針是要揭開對方底細,那麽,敵人是否也會認爲正因爲自己尚未曝光,所以才不願接近呢?」

    (……啊。)

    「沒……問題,雅兒貝德,這點我也有想過。」

    怎麽可能會有想過。安茲早已先人爲主地認爲敵人跟自己一樣,想揭開對方底細。

    (……真是失策,該不會從一開始就已經全盤皆錯了?)

    「失禮了,另外……」

    雅兒貝德,可不可以不要再說了——安茲無法如此泣訴。這感覺就像是在考完重要考試後,重看一遍考卷時,發現答案欄上的答案全都寫錯了一格一樣。

    「關于對外宣稱是以道具打倒夏提雅的這件事……」

    「是啊,我是向公會這樣報告的,那是爲了避免讓別人因爲飛飛實力過于強大而感到害怕。封魔水晶在這裏似乎是一種非常稀有的道具,要破壞水晶來進行實驗應該是件難事。所以,讓封魔水晶失控——使用道具來打倒的這種說法就會比較具有說服力,飛飛也不會被過于提防。」

    「的確如您所說。對于認爲封魔水晶是稀有道具的人來說,那算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雅兒貝德這個有所保留的微妙說法,讓安茲感到強烈不安。

    「……不過,如果對方和安茲大人一樣擁有複數水晶,那情況又是如何呢?」

    「…………嗯?啊,你是這個意思啊。」

    雖然表現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但安茲並沒有理解話中之意。

    即使對方擁有複數水晶,那又如何?在這個世界中,封魔水晶非常有價值是事實。雅兒貝德是在擔心可能會因爲實驗而破壞了水晶嗎?

    但感覺不像是那樣。

    安茲的心中掠過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雖然安茲想要她細說分明,但現在的他很怨恨剛剛假裝知道的自己。

    (話說回來,由我來當統治者,並決定納薩力克的行動方針,沒問題嗎?會不會發生明明在控制船,回過神來已經在爬山的狀況啊?)

    他很想要一走了之,逃之夭夭。

    安茲無法忍受至今體驗過數次的統治者重擔——失敗時會覺得更加沈重——在心中不斷哭訴。

    不過,絕對不能一走了之。既然已經自稱是安茲·烏爾·恭,就不能抛下同伴們創造出來的事物——NPC和地下大墳墓中的寶物。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想成爲一個抛棄小孩的父親。

    (我也會擔心你們是否會背叛、抛棄,或是放棄我,不過,我更必須扮演好你們期望及相信的安茲·烏爾·恭。)

    所以,安茲表現出氣定神閑的態度,做出在鏡子前練習過,充滿統治者自信的姿勢。

    「沒問題,不過,我非常了解你的不安。」

    這時候,安茲望向四周。

    「雅兒貝德……也把你的擔憂說給其他守護者聽吧。」

    「啊,是!如果對方和安茲大人一樣,都是擁有複數水晶……熟知水晶性能的人,應該會看穿那個消息是假的。也就是說,會認爲夏提雅並非被水晶打敗——雖然對方不知道夏提雅是否有全力戰鬥,但使用世界級道具的人,應該會認爲夏提雅和飛飛的實力相當。因此,應該會覺得接近突然出現在耶·蘭提爾的神秘戰士飛飛是一件危險的事吧?而且,對方也有可能懷疑飛飛和夏提雅的關系……」

    「……雅兒貝德,以及所有守護者,你們認爲敵人下一步會采取什麽樣的行動?」

    「那麽,請恕我失禮。我認爲,如果對方打算與安茲大人爲敵,不管有沒有證據,都會散播飛飛和吸血鬼狼狽爲奸的謠言,並加以抨擊。對方應該不會希望飛飛這個人越來越聲名遠播。」

    嗚啊——安茲在心中發出呻吟。

    原本前往耶·蘭提爾的目的也包括取得情報,但主要目的是要提升飛飛這個角色的名聲——也包括一點想要逃走的想法。原本計劃是想要等到大英雄誕生後,再公開飛飛的真面目,把他累積的聲譽全都變成安茲·烏爾·恭所有,揚名世界。

    而且,原本也可以表現出過去的PK公會在這個世界改頭換面,以飛飛這個名字行俠仗義的形象。但現在那些計劃或許會成爲泡影,就此消失。

    「唔?迪米烏哥斯,我問你,那樣的話,不是等飛飛的名聲變大之後,再來散播狼狽爲奸的謠言,傷害會比較大嗎?」

    「亞烏菈,有時那麽做會是一步劣棋。因爲如果安茲大人的名聲已經夠大,大家或許會認爲那不過是一種惡意中傷的謠言。必須在壯大起來、廣爲人知之前鏟除才行。」

    「非常精辟的見解,迪米烏哥斯。」

    迪米烏哥斯低頭回應後,安茲從容地點點頭,假裝自己好像也是那麽想一樣。

    「那麽,我再問一個問題。若是如此,敵人爲什麽沒有散播謠言?」

    聽到安茲的問題後,迪米烏哥斯豎起一根指頭。

    「第一,對方還沒有將飛飛大人的情報調查完畢。這是如果飛飛大人真的是在正面交鋒下打敗夏提雅,就不想遭到怨恨,或者是想要拉攏成爲同伴的情況。第二——」

    他又豎起一根手指。

    「如果對方只是偶然遇到夏提雅呢?或者只是爲了其他目的而剛好遇到,根本是毫無關系的第三者。」

    「不可能偶爾遇到吧,迪米烏哥斯。那機率有多低啊……」

    雖然嘴巴上是這麽說,但安茲這才發現,那種情況並非不無可能。

    安茲完全認定那是鎖定夏提雅——也可能是鎖定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人發動的攻擊,不過,夏提雅是在傳送後的不久遭到攻擊。在那種情況下,對方還能正確鎖定夏提雅,也令人覺得那攻擊異常准確。

    太過懼怕那只看不見的黑手了嗎?

    安茲眯起眼睛——眼窩中的紅光。

    結果,問題還是在于情報不夠,人手實在不足。還需要更大的力量。

    (總之,最大問題就是布下的情報網還不夠確實吧。)

    目前也有命令塞巴斯他們做這類工作,不過,少數情報員所蒐集的情報依然有限。最初只是覺得可以獲得這世界的基本知識即可,但現在已經不是光得到那些情報就能解決問題的狀況。

    只靠冒險者和商人的管家無法蒐集到想要的情報,就像一般人和政府高層能得到的情報和重要度完全不同一樣。

    而且,也想不到有什麽人能夠將蒐集回來的情報進行多角度分析,判斷哪一條情報重要或不重要。

    「哎,總之,最大的問題就是情報不足呢。我們必須小心提防看不見的敵人,所以行動才會綁手綁腳……」

    聽到安茲的嘀咕聲,迪米烏哥斯露出一副身懷妙計的犀利笑容。

    「這樣的話,找個國家投靠您看如何?」

    在一陣短暫的沈默後,雅兒貝德發出「哦哦」的聲音,表示理解。不久,安茲也發出相同的聲音。

    「原來如此,迪米烏哥斯,你是這個意思啊。」

    不過,剩余的三名守護者還是一頭霧水地歪起頭來。接著,亞烏蔻老實地吐露出自己的疑問。

    「安茲大人,這是爲什麽呢?」

    面對如此發問的亞烏菈,安茲爲自己不會有任何表情感到松了口氣。

    「哎呀呀……馬雷、夏提雅,你們知道迪米烏哥斯話中的含意嗎?」

    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搖搖頭。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迪米烏哥斯你告訴他們吧。」

    「是的,遵命。那麽,各位,安茲大人擔心有底細不明的強敵存在,我覺得,假使遇到那個強敵,陷入敵對狀況時,需要有一個可以在交涉時用來解決問題的突破點。」

    老師,我聽不懂——三名學生外加一名大人的臉上就好像浮現了那樣的文字。迤米烏哥斯老師好像也知道自己的解釋太難懂,配合學生的程度繼續說明。

    「如果安茲大人受到世界級道具控制的話,你們會怎麽做?」

    「我會殺了控制安茲大人的那個家夥。」

    「……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亞烏菈。我的意思是說,你不覺得遭到控制這個理由,已經足以成爲突破點了嗎?實際上真的有人能夠使用世界級道具控制對手,所以安茲大人受到世界級道具控制這種話,應該也有一定程度的說服力。」

    副班導雅兒貝德老師接在迪米烏哥斯老師後面補充說明:

    「也就是說,假裝投靠其他國家,今後納薩力克在行動時就可制造藉口。只要說是受到那國家命令,不得已才會那樣做,那麽,假使有同等級的敵人存在,也可以稍微轉嫁責任,對吧?而且,如果對方不想正面沖突,應該也會加以忍耐。」

    「原來如此呀……即使有人對我們做的事感到不滿,只要有理由的話,我們還能拉攏第三者成爲同伴……就是這麽回事吧,真不愧是安茲大人……」

    安茲伸手撫摸擔任椅子的夏提雅的頭,那動作就像是黑幫老大撫摸著抱在膝上的暹羅貓一樣。

    「想出這個妙計的是迪米烏哥斯,不是我,所以你們應該稱贊的人是他。」

    「不,沒這回事。安茲大人看起來也像是早已想到相同的答案。」

    「啊,唔……嗯。好像搶了你的功勞一樣,不好意思。而且……我想想,投靠他國,也比較容易獲得情報吧。」

    如果是國家,應該已經擁有他們正在拚命建構的情報網了。那麽,光是讓納薩力克的人混進去,應該就能獲得遠比目前更加有用的情報。

    覺得自己的意見能夠用在安茲大人剛才還在煩惱的事,以及聽到安茲大人像是在確認兩位智者意見的發言,讓迪米烏哥斯露出微笑。

    「您說得完全沒錯。」

    安茲知道這句話背後隱藏著「您果然也發現了」的意思。

    「啊,原來如此,真不愧是安茲大人,竟然想得這麽透徹……這樣啊……人類這種低等生物也意外地能派上用場呢。」

    繼雅兒貝德之後,其他守護者——包括成爲椅子的夏提雅——都對安茲露出充滿純粹敬意的閃亮眼神。

    安茲感到相當不自在,但姑且得到了兩人的贊同,讓他爲自己沒說錯話感到放心。

    「那麽……就找一個國家潛入吧。」

    「如果考慮周圍國家,有王國、帝國和教國呢。」

    「選、選偏遠國家如何呢?例如,評議國、聖王國之類的。」

    「我想盡量不選偏遠國家,而且在有教國的充分情報前,我也暫時不想接觸教國。這樣就只剩王國和帝國了……從塞巴斯的情報來看,王國不怎麽吸引我,不過……關于這部分還需要再研究。」

    安茲說了句「話說回來」中斷對話,把手伸向鏡子。

    「已經給蜥蜴人一點時間了,讓我來看看有沒有發生什麽意料外的事吧。」

    遠端透視鏡上慢慢浮現蜥蜴人村落的鳥瞰景象,上面有一顆一顆的小點動來動去。

    安茲把手朝向鏡子,稍微動了動手,讓鏡子上的景象産生變化。

    首先,當然是放大。

    如此一來,蜥蜴人們努力准備戰爭的模樣就毫無保留地完全呈現出來。

    「真是白費工夫。」

    迪米烏哥斯溫柔地對蜥蜴人們嘀咕著。

    (我來看看,到底在哪裏呢。蜥蜴人的差異還真是難以分辨。)

    安茲尋找著在影像上看過的那六個人,皺起眉頭。

    (喔——發現铠甲了。這是那個丟石塊的家夥嗎?然後,拿巨劍的是在這裏。差異果然很微妙呢。如果顔色、裝備,或外表有明顯差異的話,倒是滿好分辨的……發現其中一只手很醒目的那家夥了。)

    安茲觀察到這裏,便困惑地不斷移動鏡子裏的景象。

    「……沒有看到那個白蜥蜴人和拿魔法武器的蜥蜴人呢。」

    「嗯……是不是叫薩留斯?」

    「啊,沒錯,就是叫那個名字。」

    聽到亞烏菈的提醒後,安茲便想起前來交涉的那個蜥蜴人的名字。

    「會不會是待在家裏?」

    「或許吧。」

    遠端透視鏡還沒有厲害到連家中都可以透視。不過,那是以一般情況來說。

    「迪米烏哥斯,替我拿無限背袋過來。」

    「遵命。」

    一鞠躬後,迪米烏哥斯便從被移到房間角落的桌子上拿起無限背袋,恭敬地遞給安茲。安茲從背袋中取出一副卷軸。

    接著,發動卷軸中的魔法。

    魔法變出了一個隱形且非實體的感覺器官。如果遇到魔法類的障礙,感覺器官還是無法入侵,但如果是一般牆壁,不管多厚都能穿透。假使無法入侵,那就表示該處有不能掉以輕心的強敵。

    將感覺器官和遠端透視鏡連結,讓守護者也能看到安茲眼中的光景後,安茲開始移動飄浮在空中、類似眼球的感覺器官。

    「先進入這間房子看看吧。」

    安茲隨便選了一間最近的破舊房子,讓感覺器官進入裏面。即使房內陰暗,透過感覺器官入侵的話,就會像白畫一樣。

    在那間房子裏面,白蜥蜴人被壓在下方,尾巴被拾起,身上還騎著一個黑蜥蜴人。

    一頭霧水。

    一開始是不曉得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下個瞬間,則是無法理解爲什麽會在這種時候做那檔事。

    然後,安茲便默默將感覺器官移動到外面。

    「…………」

    感到無限郁悶的安茲按住自己的腦袋。隨侍在側的守護者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一臉傷腦筋地面面相觀。

    「——真是一群令人不愉快的家夥。科塞特斯不久之後就要進攻了,居然還有那種閑情雅致!」

    「就是說啊!」

    「呃、啊,那、那個……」

    「迪米烏哥斯說得沒錯呀,應該要讓那兩個家夥嘗點苦頭!」

    「好羨慕喔……」

    安茲的手輕輕一舉,使守護者們停下話語。

    「……算了,他們不久後就要死了。我也曾經在電影上看過,遇到這種情況時,會激起延續種族的本能。」

    安茲點點頭,肯定自己的意見。

    「您說得沒錯!」

    「只是那樣而已,應該原諒他們。」

    「完全沒錯!」

    「呃、啊,那、那個……」

    「我也同意安茲大人……」

    「……你們住嘴。」

    守護者全都閉上嘴巴後,安茲歎了一口氣。

    「……感覺有點沒勁了呢,算了,蜥蜴人村落中應該沒什麽人需要提防了吧。不過,還是不能大意,因爲或許有人正前往我們這裏。亞烏菈……」

    安茲突然停下動作,看向兩名小孩。

    (糟糕!這該怎麽辦!他們兩人還不到接受性教育的年紀……不對,還太早了!)

    安茲覺得自己似乎可以體會一個老爸在一家團圓時,正好看到電視上演著激烈纏綿鏡頭時的心情。

    (世上的爸爸、媽媽被問到嬰兒是從哪裏來的,會怎麽回答呢!不妙!竟然讓泡泡茶壺的兩個小孩看到這種事——唔,應該不要緊吧。雅兒貝德不考慮,迪米烏哥斯……感覺他會從醫學角度教導……當作備案吧。夏提雅……好像也不壞。總之,暫時把這件事當作日後的課題吧。)

    安茲將問題置之腦後,接著咳了一下,說:

    「如果警戒網有發現任何蹤迹,包含我在內,所有守護者都要一起出動。」

    如果有其他亞烏菈的玩家存在,他就不打算遵守放過蜥蜴人村落的約定。對方若無法成爲同伴,就必須盡全力消滅,以防情報走漏。到時候,就算要用上第八樓層的所有戰力,也要消滅村子。

    安茲甩開想要違背和科塞特斯之間約定的罪惡感。如果是爲了最重要的事,稍微說點謊也會比較好辦事。

    「……那麽,接下來,就等好戲上演後……再來慢慢欣賞科塞特斯的戰鬥英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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