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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能力叫做危險感應能力。
在冒險者中,盜賊等具有探知系技能者最重視的那個能力,就如字面上所示,是能夠感應危險的能力。
這種能力分爲兩種,一種是不靠推理和觀察,只靠感覺來瞬間察覺,另一種是靠經驗的推理和觀察來察覺。如果根據第六感這種內心直覺的是前者,那麽從周圍環境的微小變化——微弱的味道和聲音來判讀的,就是後者。
後者有時候在上戰場或獨自旅行時,即使不特意鍛鏈,也會自然而然地學會。這是從身處在危險環境的經驗中得來的。
而蜥蜴人這種生物在這方面的能力幾乎都比人類優越,這是因爲生物能力——感覺器官比較敏銳,也是因爲身處在嚴峻環境的緣故。若是人類的話,應該都會居住在遠離魔物的安全場所,不過蜥蜴人卻是與魔物比鄰而居。
對身爲旅行者,經常獨自旅行的薩留斯來說,更是能夠敏銳地掌握外在環境的氣氛變化。
薩留斯感覺到空氣中傅來的緊張感,睜開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房間——雖然只有住過幾天。人類即使仔細凝視,也看不清楚這個沒有燈光的房間,但對蜥蜴人來說就沒那麽困難。
房間內並無異狀。
環顧四周,確認沒有異狀的薩留斯寄心地籲了一口氣,同時坐起身子。
薩留斯是傑出的戰士,所以他即使到剛才都還在睡眠,現在也已經和平常一樣清醒。別說睡眼惺忪了,他甚至精神奕奕到可以馬上進入戰鬥。
這也和蜥蜴人這種種族的淺睡習性有關。
不過,睡在薩留斯身旁的蔻兒修並沒有醒來的迹象。
失去薩留斯溫暖的蔻兒修,只是在淺眠中稍微發出不滿的嗚叫。
若是平常的話,蔻兒修應該也會感受到氣氛變化,從睡夢中醒來。但這次似乎無法察覺。
薩留斯有些後悔,是不是讓蔻兒修承受了過重的負擔。
薩留斯回想起昨晚,覺得蔻兒修的負擔或許是真的比較大。在打倒死者大魔法師那個強敵的過程中,雌性的蔻兒修似乎比雄性的薩留斯承受了更大的負擔。
他自己是希望她能夠繼續睡,但仔細傾聽,可以聽到家門外有許多蜥蜴人匆匆忙忙的聲音。在這種已經發生某種緊急狀況的時候,不叫醒她反而比較危險吧。
「蔻兒修,蔻兒修。」
薩留斯有些用力地搖了蔻兒修數次。
「嗯,嗯……」
蔻兒修扭了扭尾巴後,立刻露出她的紅色眼眸。
「嗯?嗯嗚……?」
「好像有事情發生了。」
這句話令還沒睡醒的蔻兒修馬上睜大雙眼。薩留斯拿起旁邊的凍牙之痛後立刻站起,不久蔻兒修也跟著起床。
兩人走到外面,立刻了解了造成騷動的原因。
他們看到村落上方被一大片厚厚的烏雲覆蓋。
往遠方一看,就能瞬間了解那片烏雲和普通的烏雲完全不同。因爲其他地方是萬裏無雲的大晴天。
也就是說,這代表——
「又……來了嗎?」
敵人再次來襲的信號——
「好像是呢。」
蔻兒修同意這個意見。一起並肩作戰的五大部族蜥蜴人們也都看到空中的烏雲,議論紛紛。不過,每個人的臉上都毫無懼色。
因爲在之前的戰鬥中——在絕對不利的狀況下取得勝利,使大家都變得更加堅強。
兩人朝著村落正門奔去,發出啪沙啪沙的水聲狂奔。他們經過幾名正在進行戰鬥准備的蜥蜴人身旁,沒耗費多少時間就來到了正門。
正門已經聚集了許多戰士級蜥蜴人,大家部在仔細向外窺探。其中包括熟悉的同伴,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蜥蜴人任倍爾,還有他身旁的「小牙」族族長。
任倍爾對踩著巨大水聲而來的兩人揮手致意後,立刻以下巴指向門外。
薩留斯和蔻兒修站在任倍爾旁邊,從正門觀察外面。
在對面岸邊,算是濕地和森林邊界處,有一支列隊的骷髅軍。
「竟然又來了啊。」
「嗯……」
薩留斯回答任倍爾後,咂了一下舌頭。
這是預料中的事,但未免來得太快。原以爲折損得那麽嚴重,多少得花一些時間才能重整軍備,沒想到卻完全估計錯誤。對方竟然擁有足以再次動員如此大軍的能力。
「……不過,應該比那個死者大魔法師召喚出來的骷髅還弱吧。」
這句話別有含意。那就是任倍爾認爲目前列隊的骷髅,比之前入侵的那些骷髅更強。
薩留斯也目不轉睛地觀察在對岸列隊的骷髅。這是爲了確實掌握對方實力,以便做出適當的防備。
的確,全都是骷髅,但和前次的骷髅截然不同。
就外觀來說,最大的不同是武裝。之前的骷髅只有裝備生鏽的劍,但這次的骷髅武裝卻相當完備。而且,體格看起來也比上次的好了一點。那些骷髅似乎有三種不同武裝。
數量最多的骷髅身穿精良胸甲,一手拿倒三角形盾牌——鸢盾,另一只手則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背上還背著箭筒和合成長弓,是攻守兼具、遠近皆宜的武裝骷髅。
接下來是身穿同樣胸甲,披著破爛的紅色披風,手持圓盾和變形劍,頭戴頭盔的骷髅。
最後則是數量最少,武裝最爲完備的骷髅。他們穿著閃亮華麗的金黃全身铠,手握亮晶晶的長槍。那耀眼的鮮紅披風看起來沒有半點一汙損。
薩留斯觀察至此,發現一件事實。他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揉了好幾次眼睛。不過,那依然是件事實。
「咦……不會吧……」
「怎、怎麽可能……」
在蔻兒修驚呼的同時,發現相同事實的薩留斯也不禁痛苦地低聲說道。這時,任倍爾開口回應:
「……哦,你們也發現了啊。」
任倍爾的聲音聽來也是非常痛苦。
「嗯……」薩留斯說完,就沒再說話。他不想說,因爲一說出口就會感到害怕,但也不能不說:「……那些武器好像是魔法武器。」
蔻兒修在旁邊頻頻點頭。
骷髅軍身上的各式武器,都帶有魔法力量。有些骷髅手持火焰劍,有些手持藍色閃雷鎚。也有骷髅拿著槍尖籠罩綠光的長槍,又或是帶有紫色黏稠液體的鐮刀。
「看來不只如此,你們也仔細看看铠甲和盾牌,那些……都是魔法防具。」
聽到任倍爾這句話,薩留斯立刻仔細觀察。
接著他便不禁發出呻吟,因爲薩留斯發現,那些閃亮的铠甲和盾牌簡直像本身就會發亮,一點也不像是日光反射所造成。
到底是什麽樣的當權者,才可以讓如此數量的骷髅士兵都裝備魔法道具?若只是單純提高銳利度的魔法武器,薩留斯聽說過的大國確實有可能透過長期計劃集齊這樣的數量。不過,要讓每一把魔法武器都具有屬性——而且效果種類還相當繁多,就另當別論了。
薩留斯想起幾天前任倍爾說過的矮人。
矮人是一種山地種族,擁有相當優秀的金屬相關技術。那些矮人在酒席中曾談過一些英雄傳說——建立起矮人大帝國的帝王、身穿精鋼铠甲的英雄、單槍匹馬打倒龍的人,以及過去十三英雄之一的「魔法工」。連那些矮人的傳說故事中,都沒有故事提到像這樣魔法武裝齊備——超過五千個裝備——的軍團。
那麽,薩留斯現在看到的景象是什麽?
「……那是神話軍團嗎?」
如果這不是人類的故事,那一定是神話故事的境界。
薩留斯全身劇烈一顫。因爲他發現自己招惹到超乎預料,且絕對不能招惹的敵人。
不過,自己原本就是帶著全滅的覺悟聚集大家到這裏,發起這個離譜作戰的自己又怎麽可以害怕?已經了解對手是超乎想像的強敵了,重點在于這樣的話該怎麽應對。
「不可能,那應該是幻影吧。」
在場的所有人聽到這句話,全都短暫露出像在說「你在說什麽傻話」的表情。對方確實是靜止不動,但他們的存在感相當明了,還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勢,絕不可能只是單純的幻影。
不過,這話會令人疑惑,就是因爲如此斷定的人是「小牙」族的族長。他絕對不可能是因爲發了瘋,才說出這種話。
「你這麽說有何根據?」
面對薩留斯的問題,「小牙」族族長很有自信地回答:
「我們有輪流派出偵察員,但沒有人看過那樣的不死者。數量那麽多的話,絕對不可能沒有發現,當然,輪流派出的偵察員全都平安歸來。」
「原來如此……不過,我還是不認爲那是幻影。」
「……可是……不,或許不是幻影呢。若不是幻影,可以想到的就是利用挖掘地道等手段過來。如果有地道,就能解釋他們爲什麽可以不被發現地來到這裏。」
「……不管是挖地道過來還是從天上飛來都無所謂啦,我們該怎麽辦啊?雖然他們看起來似乎還不想開打,但感覺也不像是要來交涉。」
「好像如此……不過,想想之前的狀況,我覺得對方應該會采取某些行動……」
薩留斯瞪著骷髅軍。
他想要找出應該在陣中的敵方指揮官——這時候,一陣刺骨寒風突然吹過。不是只有一次,寒風不斷吹來。
如此突然又異常刺骨的寒風,絕非自然現象,可以確信那一定是魔法造成。
「風?咦……不會吧!這又是不同的魔法嗎……怎麽可能……」
蔻兒修抱著自己的身體發抖。那實在不像純粹感到冷而已,所以薩留斯開口發問:
「蔻兒修,這陣寒風到底是怎麽回事……」
「……或許你無法相信,但聽我說,薩留斯。我原本認爲之前的天候變化是由第四位階魔法『雲操控』所造成,但我錯了。『雲操控』雖然能夠操控雲,但無法産生這樣的寒風。所以……這並非只是操控雲,而是讓天候或氣象産生變化。也就是說,我認爲對方發動的是第六位階魔法……『天候操控』。」
不過,那種魔法屬于自己沒辦法使用的領域,所以沒什麽自信就是——蔻兒修壓低聲音,以其他人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薩留斯知道第六位階魔法這個領域有多驚人。那魔法屬于連薩留斯習武以來過到的最強敵手伊格法都無法使用的領域,也被認爲是這世界的最高位階魔法。
「這就是……那個偉大至尊的力量嗎?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
如果能夠使用第六位階魔法,那麽稱其「偉大」的確也不過分。
「喂喂喂,總覺得每個人看起來都很不妙呢。」
任倍爾的嘀咕明確點出了周圍的氣氛。
這個時期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寒風——也就是說,這是超乎常理的自然環境變化。這讓蜥蜴人的士氣降到谷底。
上次只是出現雲的程度,如果只是操控雲,讓祭司們架起巨大篝火舉行儀式,還能辦到。不過,蜥蜴人一感受到這種如秋天般的風,就知道對方擁有異常的力量,足以控制氣候這種不可控制的自然現象。
即使沒有聽到蔻兒修的話,不斷吹拂過來的寒風就足以說明即將迎戰的敵人有多強大。
「啧,對方開始行動了。」
薩留斯咬緊牙關,靠意志力壓抑住想要猛力甩動的尾巴。果然是在這時候出動嗎——他如此心想。
井然有序的骷髅軍踩著像是用尺量過般的整齊步伐開始前進後,周遭的戰士級蜥蜴人立刻感到驚慌失措,也有人發出警告的低吼聲。不過,觀察著骷髅軍動靜的薩留斯卻有不同見解。那並非企圖開戰。
正當薩留斯和任倍爾出聲要求驚慌的蜥蜴人冷靜下來時——
「——冷靜點!」
一道氣吞山河,撼動空氣的呐喊聲響起。
所有人全都朝同個方向望去,他們的視線全交集在夏斯留身上。
「我再說一次,冷靜點。」
在萬籁俱寂的空間中,只有充滿自信與威嚴的聲音萦繞耳裏。
「還有,不要害怕,戰士們。千萬不要讓你們背後的衆多祖靈感到失望。」
夏斯留穿過回複冷靜、安靜無聲的蜥蜴人群,來到薩留斯身邊。
「弟弟,對方有什麽動作?」
「嗯,哥哥,他們雖然開始移動……但似乎不是要准備戰鬥。」
「姆嗚。」
開始移動的五百只骷髅排成十橫排。
「他們想做什麽啊?」
骷髅軍彷佛在等待這個問題似的,再度開始行動。
那支隊伍在分毫不差的完美指揮下,從中間往兩邊分開,就這樣空出一個約二十只骷髅大小的空間,在那個空間中——有一個身影。
那身影沒有很大,即使相距兩百五十公尺,也可看出那身影比薩留斯嬌小。
那人身穿一件漆黑長袍,散發出可怕的邪惡氣息。身上的裝扮和昨天戰鬥過的強敵死者大魔法師類似。所以,對方應該也是一位魔法吟唱者吧。
不過,兩者有著決定性的不同,那就是實力。
看見那身影的薩留斯,背脊竄起一股冷顫。他的直覺告訴自己,現在現身的這個人和昨天的死者大魔法師相比,兩者的實力差距就像是嬰兒與戰士。
即使距離這麽遙遠,還是可以感受到那全身散發出的邪惡冰冷氣氛。不僅如此,對方身上的武裝也是不同境界。
彷佛無法抗拒的死亡——絕對統治者的體現。
「死之統治者……嗎?」
薩留斯不禁脫口說出最適合形容這怪物的一句話,而這句話完全命中核心。
那人正是支配死亡的王者。
「……哦哦!」
死之統治者到底有什麽企圖?
緊張望著死之統治者的蜥蜴人們,一起發出慌張的聲音。這時候,一個長達十公尺的巨大半球形魔法陣,以那個魔法吟唱者爲中心向外展開。
魔法陣上面浮現散發藍白光芒、像是文字又像符號的半透明圖案。那半透明圖案瞬息萬變,浮現的文字沒有一瞬問相同。
清澈藍光不斷變換形狀、照耀四周的模樣看起來如夢似幻,如果這不是敵人所爲,早就看得入迷了吧。但現在的他們實在沒心情那麽做。
無法理解那到底是什麽的薩留斯感到困惑。
魔法吟唱者在施展魔法時,並不會在空中投射那樣的魔法陣。敵人目前的舉動已經超出薩留斯的知識範圍。因此,薩留斯向這裏最懂魔法的母蜥蜴人發問。
「那到底是什麽?」
「不、不知道,我也不曉得那到底是什麽——」
蔻兒修回答得有些害怕。看來就是因爲懂魔法,才更加害怕這種無法理解的行爲。
正當薩留斯打算安撫她的下個瞬間。
不曉得魔法是不是發動了,魔法陣破裂,變成無數的光粒飛向天空。接著便一口氣——像是爆炸般在空中擴散開來——
湖面——凍結了。
沒有人可以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族長資質出類拔萃的夏斯留;祭司能力傑出非凡的蔻兒修,以及見多識廣的旅行者薩留斯。連這些在蜥蜴人史上,都可說是擁有絕世奇才的人都無法立刻理解現在的情況。
無法理解自己的腳爲什麽會在冰裏面。
不久——曆經一段足以讓腦袋接受眼前情況的時間後,慘叫響起——
每個蜥蜴人,沒錯——大家都發出哀號。
即使是薩留斯也一樣。蔻兒修和夏斯留,以及堪稱最有膽識的任倍爾也不例外。彷佛從靈魂深處竄出的懼意,讓大家不由得放聲尖叫。
眼前的事實實在太過恐怖。絕對不會凍結的湖,自從出生之後從來沒凍結過的湖,竟然遭到凍結。
蜥蜴人們急忙拾起腳,幸運的是,冰本身並沒有結得很厚,立刻破裂,但破裂的地方馬上就凍結起來。底下冒出的刺骨寒氣,證明眼前景色不是幻覺。
薩留斯倉皇爬上泥牆後,立刻環顧四周,然後爲所見的誇張光景目瞪口呆。
視野範圍內的一切完全結凍。
的確是無法想像如此巨大的湖泊會整個凍結,不過,觸目所及全覆蓋著閃亮的寒冰也是事實。
薩留斯內心一角也擔心起魚塭的狀況,但現在不是擔心那種事的時候。
「不會吧……」
爬上來的蔻兒修環顧四周,和薩留斯一樣瞠目結舌。張大的口中發出了失魂落魄的聲音。
她和薩留斯一樣,不想相信自己看見的光景。
「怪物!」
大聲咒罵。同時希望藉由咒罵,多少緩和一下心中的恐懼。
「快點上來!」
哥哥夏斯留的怒吼響起。
幾名蜥蜴人已經無力地倒下。還能動的戰士級蜥蜴人們通力合作,一起幫忙將倒下的同伴從凍結的沼地拉上來。
被拉上來的蜥蜴人個個臉色慘白不斷顫抖。可能是冒出的凍氣剝奪了他們的生命力吧。
「哥哥,我去巡視一圈!」
持有凍牙之痛的薩留斯,不會受到這種程度的凍氣影響。
「不行……別去!」
「爲什麽,哥哥!」
「敵人應該等一下就會行動,不准你離開這裏!掌握全局,不要漏掉任何情報!這是闖蕩過世界、累積了各種知識的你才能勝任的事!」
夏斯留的目光離開薩留斯,向周圍的戰士級蜥蜴人說話。
「現在我要對你們施展防禦凍氣的魔法『冰屬性防禦』(Protection Energy Ice),快去通知村落中的每個人,不要接觸這些冰。」
「我也來施展魔法。」
「麻煩了!那麽,蔻兒修你和我分頭進行,發現情況危急的人就立刻施展治療魔法!」
蔻兒修和夏斯留開始對平安無事的蜥蜴人施展防禦魔法。
薩留斯仍待在泥牆上,目光銳利地望向敵方陣地,徹底掌握對手的一舉一動。必須完美執行哥哥交付的任務。
「嘿咻。」
爬到身旁的任倍爾悠哉地眺望敵方陣地。
「你稍微放輕松一點啦,你哥哥是在期望你的智慧對吧?即使漏看了什麽,也不會挨罵啦。更重要的是,你可不要因爲太過專注,而縮小了視野喔。」
任倍爾悠哉的聲音,給了薩留斯一記當頭棒喝。
就像和那個死者大魔法師戰鬥時一樣,讓大家分工合作,再由自己統一管理即可。
薩留斯環顧四周,發現戰士級蜥蜴人們也一樣爬到泥牆上,觀察敵人。沒錯,自己並非一個人單打獨鬥,而是和大家一起並肩作戰。
看來,自己似乎是因爲見識到那壓倒性的力量——魔法,而亂了分寸。
薩留斯吐出一口氣,像是要把心中累積的穢氣完全吐出。
「抱歉。」
「沒什麽好抱歉啦。」
「……說得也是,因爲任倍爾你也在嘛。」
「哈,動腦的事可別期待我喔。」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觀察敵人的動靜。
「不過,那還真是如假包換的怪物呢。」
「是啊,根本是完全不同的等級……」
死之王以不可一世的王者之姿,威風凜凜地眺望薩留斯他們村落。理應相當渺小的身體,看起來卻龐大得像是膨脹了數十倍。
「……他應該就是那個叫什麽偉大至尊的人。」
「八九不離十吧。而且,我也不希望能用魔法凍結湖水的人有兩個以上。」
「就是說啊,我也這麽希望。看在那種能夠凍結湖水的怪物眼裏,我們蜥蜴人不過像蝼蟻吧,啊!可惡,可惡!我們大概就和小蟲沒兩樣。話說……有動靜了喔。」
凍結湖水的魔法吟唱者,舉起沒有拿手杖的手,朝向村落一揮。是在下達指示吧——薩留斯的這個直覺,在下個瞬間便以可怕的形式獲得證實。
「哦哦哦哦!」
聲音從村落的各個角落傳出。
「那是……什麽啊!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原本深信自己應該不會再感到吃驚的薩留斯,看到眼前的光景後,還是反射性地發出哀號般的聲音。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有著雙手雙腳,像是石頭雕刻出來的巨大雕像。
厚實的胸部岩盤部位還閃動著如心跳般的紅光。手粗腿胖的矮胖體型甚至有點可愛。如果身高沒有超過三十公尺的話。
這樣的巨大石像突然就出現在森林中。說它是幻影反而還比較能令人接受。
石像慢慢動了起來,不知從何處拿出並舉起一顆巨石。
然後,丟出去。
薩留斯不禁蒙住雙眼,被巨石砸中的人絕對必死無疑。
在黑暗世界中,驚人的地動聲和巨響襲向了薩留斯。泥牆也劇烈搖晃起來。
隨著激烈雨聲——彈起的砂石掉落水裏的聲音響起,村落中也傳來大人和小孩的驚呼。
雖然已經視死如歸,但還是受不了這種超乎想像的恐怖。剛才的震撼教育,甚至讓撐過那場戰役的人都像小孩一樣驚聲尖叫。
小命還在讓薩留斯松了一口氣。他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後,映入眼簾的是接著開始行動的不死者軍團,以及不見蹤影的巨大石像。
兩軍正中間的濕地有著到剛才爲止都不存在的巨石,不死者軍團靠近那顆石頭,然後將扁平的盾牌往上平舉,蹲了下來。其他骷髅跳上那些骷髅舉起的盾牌,靈活地保持平衡後,也和底下的骷髅一樣舉起自己的盾牌。
明白對方在做什麽的瞬間,薩留斯就仿佛遭到雷擊般,全身顫抖。
「該不會是……樓梯吧?竟然將這些堪稱傳說的軍隊當作樓梯!」
骷髅以異常迅速的速度靠近巨石——由不死者軍團組成的樓梯終于成形。
接下來,其他的不死者士兵也開始行動,這些比剛才的骷髅更加精良的不死者,約有百只。手持懸挂著一面布的槍,像是槍騎兵會拿的那種。
鮮紅的布——他們的槍旗上,全都繡著一個徽志。
那些不死者披著隨風飄揚的披風,以一絲不亂的動作踏入濕地。他們邊踏碎腳下的冰塊,一邊默默前進。然後,同樣以整齊劃一的動作保持間隔、進入濕地的另一組骷髅,將手上的槍和對面戰士的槍相交。
相交的槍,形成一條通往巨石的道路。
「……是王者之路嗎?」
任倍爾說得沒錯。
「死」之魔法吟唱者踏上由不死者組成的道路,後面還跟著不知何時出現的數道人影。
走在前方的是實力深不可測的魔法吟唱者。
其身上披著一件宛如截取一小片黑暗制成的漆黑長袍,手上的手杖散發出赤黑光芒。那光芒化作人類的痛苦表情,接著崩潰,最後消失。連衣帽底下是一個骷髅頭,空洞的眼窩中,閃爍著小小的鮮紅色光芒。
對方穿戴著無數——而且也是薩留斯絕對無法理解的——魔法飾品,帶著具有王者風範的腳步闊步前進。
有名白晰女性跟隨在死之王後方。雖然容貌有如人類,但有個地方和人類截然不同。那就是她腰間的翅膀。
「她該不會是惡魔……吧?」
惡魔。
以暴力帶來破壞的魔鬼,以智慧帶來墮落的魔人,這類異界存在統稱爲惡魔。據說那是窮凶惡極的魔物,是爲了消滅所有具有理智的善良者而存在。也就是所謂邪惡的代名詞。
薩留斯曾經在旅行時耳聞過惡魔的大名。
他聽說過惡魔是多麽可怕。據說在兩百多年前,一個堪稱惡魔之王的怪物——魔神,曾經率領旗下的惡魔,差點消滅整個世界。
魔神最後遭到十三英雄消滅,而目前也能在某些地方看到那場戰役的遺迹。
如果說不死者是憎恨生者的魔物,那惡魔就是折磨生者的魔物。
惡魔後面跟著一對黑暗精靈雙胞胎,再後面是一位銀發少女。不僅如此,還有一個在空中滑行的詭異怪物,最後則是一位長著尾巴、像是人類的男性。
雖然只有詭異的怪物感覺沒有很強,但其他每一位都是光看一眼,就會讓尾巴前端開始發起抖來。野性的直覺正強烈警告自己,說必須快點全力逃跑。
一行人默默前進,從槍旗底下穿過,爬上通往巨石的樓梯。他們毫不遲疑地踐踏不死者士兵,彷佛王者般站在巨石之上。走在前頭的死者之王伸手一揮。
瞬間,一張散發黑色光芒的高背王座出現,死者之王直接坐了上去。
走在後方、看似親信的人物排成一列,像是在等待什麽一樣望向村落。不過,除此之外,他們並沒有做出其他行動。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幾名蜥蜴人不安地面面相觑,最後決定讓在場最聰明的人進行判斷。
「……請、請問,我們應該怎麽辦,薩留斯先生?准備逃跑嗎?」
這段聲音中毫無鬥志。無力下垂的尾巴讓內心的想法不言可喻。
「不,沒有那個必要。想想之前的那個死者大魔法師,對方可是遠勝于那個死者大魔法師的魔法吟唱者,要在這種距離下發動攻擊應該是易如反掌。恐怕是……有什麽話想告訴我們吧。」
蜥蜴人露出認同的表情。
在這段時間中,薩留斯的目光依然緊盯著迎面而來的一行人,他就像是平民仰望國王般,不斷觀察著站在巨石上的強大怪物。
他這是爲了不錯失任何情報。
距離如此接近後,已經可以相當仔細地觀察,彼此的視線甚至能夠交會。
坐在王座上的死之王是在觀察蜥蜴人們嗎?黑暗精靈意外的似乎沒什麽敵意,銀發少女面露嘲笑表情,惡魔的溫柔模樣反而令人毛骨悚然,詭異的怪物則完全看不出來什麽名堂,長著尾巴的男子眼中沒有任何情感。
彼此互相觀察了一會兒後,死之王再次將沒拿手杖的那只手輕舉至胸前。幾名蜥蜴人看見這個動作,尾巴隨即劇烈擺動起來。
「——不要怕,別在對手面前露出丟人現眼的模樣。」
薩留斯如利刃股銳利的斥責聲,讓在場的所有蜥蜴人全都立刻擡頭挺胸。
死之王面前出現數個黑霧,有二十個。那些黑霧不斷旋轉,愈來愈大,變成一個約一百五十公分的黑霧。不久,黑霧中浮現許多恐怖臉孔。
「那是……」
薩留斯想起那是以使者身分來到村落的魔物,也是在旅行中曾經看過的不死者魔物。
雖然曾經在蔻兒修的村落中大致說明過了,但除非使用具有魔法的武器、特殊金屬打造的武器、魔法,或是特殊武術,否則很難傷害這類非實體的魔物。
蜥蜴人所有部族加起來也只有少數魔法武器。也就是說,應該連打倒一只都很困難。
對方竟然隨手就召喚出二十只那樣的魔物。
「……原來,說能夠控制死亡,就是這麽回事啊。」
對方的確是能夠讓強大的死者大魔法師誓死效忠的超強怪物——薩留斯內心如此絕望地思考。
死之統治者不知道嘀咕了一些什麽後,就像是要大家進攻般伸手一揮。接著,魔物們飛過來包圍村落,開始齊聲合唱。
「在此傳達偉大至尊的旨意。」
「偉大至尊要求對話,代表者請立即出列。」
「浪費我們的時間,只會觸怒偉大至尊。」
單方面宣告完畢後,非實體的不死者就回到主人身邊。
「啥?……不會吧……這樣就沒了?」
薩留斯露出一副蠢樣開口說道。
(居然只爲了傳達這點話,就派出那麽強大的不死者?)
不過,更令人無法置信的是隨侍在後方的銀發少女收到死之統治者指示後,雙手用力一拍時發生的事。
拍手的瞬間——那些不死者就被消滅了。
「什麽!」
大吃一驚的薩留斯不禁叫了出來。
竟然不是讓召喚出來的魔物回去,而是消滅他們。
神官可以消滅不死者。雖然通常能夠驅逐他們就已經很不容易,但如果兩者的實力懸殊,就可以不只是驅逐,而是直接消滅。不過,要同時消滅衆多不死者可說難如登天。
也就是說,銀發少女是實力足以和死之王匹敵的隨從。既然如此,旁邊的其他隨從恐怕也是一樣。
「哈哈哈哈——」
薩留斯無法止住自己的笑意。
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時候除了笑還能怎麽辦。實力如此懸殊——
「弟弟!」
「——啊,哥哥!」
薩留斯回應泥牆底下傳來的呼喚一看,發現夏斯留和蔻兒修都來到了牆下。兩人爬上泥牆,眺望魔法吟唱者一行人。
蔻兒修硬是鑽進任倍爾和薩留斯之間,差點讓任倍爾跌落。不過,這應該還算是在可以原諒的範圍內吧。
「那就是敵人的主將嗎?氣勢強到光看就令人毛骨悚然。雖然外表和你們打倒的死者大魔法師相似……但兩者的實力大概無法相比吧……」
「……哥哥,你那邊已經結束了嗎?」
「姆嗚,大致告一段落。我和蔻兒修的魔力都已消耗殆盡。而且聽了那使者的話……也覺得我們必須先解決這件事才行。關于那使者說的事……薩留斯,你願意一起來嗎?」
薩留斯默默看著夏斯留一會兒後,深深點頭。夏斯留短暫露出難過神色,但又馬上恢複原樣,迅速得沒有人發現他那樣的表情。
「抱歉。」
「別在意,哥哥。」
夏斯留只說了抱歉就跳下泥牆,踏破濕地上的薄冰,發出水聲。
「那麽,我過去了。」
「小心點。」
薩留斯緊緊抱住蔻兒修後,也跟著夏斯留跳下濕地。
薩留斯和夏斯留踏碎若湖上面的薄冰,一起前進。走出大門後,薩留斯感覺死之王一行人注視他們兩人的目光,彷佛帶著實體壓力。他也感覺到了後方傳來的不安目光,當中最爲擔心的視線應該是來自蔻兒修吧。薩留斯拚命忍住不想離開的強烈心情。
這時候夏斯留冒出一句話。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哥哥?」
「……如果談判破裂,對方或許會殺死我們以儆效尤。」
薩留斯早有這種心理准備了。正因如此,他才會先緊抱了一下蔻兒修。
「……考慮到對方的人數,我不能讓哥哥你獨自前往。如果只有一人前往,對方大概也會認爲我們瞧不起他們。」
在蜥蜴人之中,薩留斯的確是名號響亮的人物,非常適合參加談判,不過,他的身分是旅行者,就算犧牲也不會影響到蜥蜴人的團結。從這點來看,應該也不令人遺憾。
即使英雄殺身成仁,只要還有其他族長在,就能繼續戰鬥下去。可惜的是手中的凍牙之痛,如果沒有它,便無法抵擋冰湖傳來的寒氣。
兩人默默前進,一步一步接近死亡。
他們來到通往王座的不死者階梯前,拉開嗓門。如果王座位在更後面的地方,也可以選擇爬上樓梯,但對方站在邊緣處,就表示應該是不想讓己方爬上去。
王者必須處于高處。
蜥蜴人雖然沒有這種規矩,但很多種族都有這種上位者應該居高臨下的習慣。當然,如果是以對談的名義前來,這種應對方式算是相當失禮。
亦即表面上說是對談,卻一點也不想要平等對談。
然而要求平等對談是不自量力。薩留斯他們確實是贏得之前的戰鬥,不過看到巨石上那排敵方幹部,即使再不願意,也會被迫理解那次的勝利沒有任何意義。一切只是一場兒戲。
「我方已到!我是代表蜥蜴人的夏斯留·夏夏,至于這位則是蜥蜴人的最強英雄!」
「我是薩留斯·夏夏!」
即使如此,铿锵有力的聲音中依然沒有任何谄媚。他們知道這是愚蠢的舉動,但這是僅存的尊嚴。或許之前那場戰爭看在對方眼裏只是場兒戲,但也絕不能辜負在那場戰役中犧牲的戰士們的尊嚴。
沒有回應。坐在王座上的死之王只是像在品頭論足般,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完全看不出有想要采取行動的意思。
回答的是腰間長著一對黑色翅膀的惡魔。
「我們的主人認爲你們還沒有做出恭聽的姿勢。」
「……什麽?」
女子聽見疑惑的聲音後,呼喚身旁一位長著尾巴、像是人類的男子。
「——迪米烏哥斯。」
「『叩拜吧』。」
薩留斯和夏斯留突然跪了下來,頭甚至陷入濕地中。他們的行爲看起來只像兩人覺得這麽做是理所當然。
冰冷的泥水沾上兩人的身體,破裂的冰塊立刻再次凍結起來。
無法站起來。即使全身再怎麽出力,也紋風不動。彷佛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從上面壓住似的,兩人的身體完全失去自由。
「『不要抵抗』。」
當再次發出的聲音傳進耳裏的瞬間,薩留斯和夏斯留感覺身體好像多生出了一個腦袋——接收他人命令的器官,身體就好像順從著那器官在動作。
看到失去力氣的兩人狼狽跪趴在泥地後,女惡魔似乎感到很滿意,開口向主人報告:
「安茲大人,已經做好恭聽姿勢了。」
「辛苦了——擡起頭吧。」
「『允許擡頭』。」
薩留斯和夏斯留轉動唯一能夠自由動作的頭,彷佛谒見國王般向上仰望。
「我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主人,安茲·烏爾·恭。先感謝你們幫助我完成實驗。」
(實驗?奪走我們那麽多同伴的生命,竟然還敢說是實驗?)
心中的厭惡讓他們燃起熊熊怒火,不過,還是忍了下來。因爲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那麽,就直接進入主題……接受我的統治吧。」
魔法吟唱者安茲的手輕輕一舉,制止有話想說的夏斯留。
知道硬是說話也非明智之舉的夏斯留只好乖乖閉嘴。
「——不過你們才剛打贏我們,也不願意接受我的統治吧。所以四小時後,我們會再度進攻。如果你們還能獲勝,我絕對不再對你們出手,甚至保證會支付你們合理的賠償金。」
「……可以請問一下嗎?」
「沒問題,盡管問。」
「進攻的人是……恭閣下嗎?」
隨侍在後的銀發少女稍微皺起眉頭,女惡魔則加深了微笑。可能是對「閣下」這個稱呼不太滿意吧。不過,她們並沒有做出特別的行動,或許是因爲主人沒有多說些什麽吧。
安茲不理會那兩人,繼續說話。
「怎麽可能,我才不會出手。進攻的是我可以信賴的親信……而且只會派一個人,他叫科塞特斯。」
聽到這句話的薩留斯,感受到一股有如世界末日的深沈絕望。
如果是大軍進攻,或許蜥蜴人也有勝利的可能。也就是說,他原本認爲這次也有可能是延續昨天那場令人不快、被稱爲實驗的戰爭。若是那樣,應該還有渺茫的戰勝機會。
不過,並非派出大軍進攻。
進攻的只有一人。
曾經戰敗的軍隊再次擺出這種大陣仗,卻只派一個人進攻。除非是要懲罰,否則隱藏在這句話背後的意義,肯定是他對那個人抱有絕對的信賴。
擁有超強實力的死之王信賴之人。那麽,答案只有一個,就是那人也擁有超強實力,而且是可讓蜥蜴人毫無勝算的實力。
「我們選擇投降……」
「不戰而降未免太無趣了,稍微戰鬥一下嘛,我們也想稍微品嘗一下勝利的美酒。」
安茲打斷夏斯留,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總之就是想殺雞儆猴嗎,這個王八蛋。
薩留斯在心中如此咒罵。
以強者的殺戮來洗刷敗北的事實。
也就是說,對方等一下要進行的是一場活祭儀式。根本是一出徹底鏟除蜥蜴人反叛之心的蹂躏戲碼。
「我想說的就只有這些。那麽,四小時後就盡情享受吧。」
「請等一下——這些冰會融化嗎?」
不管輸贏如何,在湖泊結凍的情況下,蜥蜴人實在很難生活。
「……啊,差點忘了。」
說自己忘記這件事的安茲態度輕浮地回答。
「我只是不想走在濕地被汙泥弄髒而已,回到岸邊後就解除魔法效果。」
「什麽!」
薩留斯和夏斯留驚訝地說不出話,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不想被汙泥弄髒就凍結湖水?)
這已經不是難以置信的等級了。對方的力量實在太過驚人,連自然力量都能輕易改變,而且,還只是因爲那種無聊的理由。
原來自己是在跟如此強大的人物作對——薩留斯和夏斯留都感受到一種小孩孤身一人時會有的恐懼。
「那麽,後會有期了,蜥蜴人——『傳送門』。」
覺得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的安茲,伸手輕輕一揮,王座前就産生了半球形的黑暗,接著他便跳入那黑暗當中。
「再會了,蜥蜴人。」
「再見,蜥蜴人先生。」
「再見呀,蜥蜴人。」
隨侍的兩女一少男,帶著仿佛失去興趣的態度告別後,也跟著跳進黑暗之中。
「呃、呃、那、那麽,再見,多多保重。」
「卵青綠,丹黑炭辰沙黃綠白(那麽,再見了)。」
繼黑暗精靈少女之後,詭異怪物也跟著沒入黑暗中。
「『可以自由了』。那麽,盡情享受吧,蜥蜴人。」
最後那位長著尾巴的男子跳入黑暗的瞬間,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同時束縛兩人的重量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遺留在原地的薩留斯和夏斯留都趴在泥土中不動,已經沒有起身的力氣。
他們甚至已經不爲不斷傳來的冰冷寒氣感到痛苦。因爲內心受到的沖擊遠遠超過身體受到的痛苦。
「畜生……」
不像夏斯留風格的低聲咒罵中,混雜著衆多的情感。
迎接兩人的是爲了躲避寒氣而爬到泥牆上的各部族族長,四周沒有其他蜥蜴人。
可能早已想到有事需要保密商量才會這麽安排吧。夏斯留大概是覺得既然如此,也不需要多加隱瞞,他將剛才那說不上是談判的談判過程,一五一十地直接告訴在場的所有人。
大家對于夏斯留沈重的說明,都沒有産生太大反應,只是稍微吃驚而已。大概是早已料想到談判結果,才會如此吧。
「了解了……那冰會融化嗎?如果不會融化,想要戰也戰不成喔。」
「沒問題,對方說會解除魔法。」
「是用談判換來的嗎?」
對于「小牙」族族長的詢問,夏斯留並沒有回答,只是輕輕一笑。看見那反應,了解那代表什麽意思的「小牙」族族長無奈地搖搖頭。
「在你們前往談判時,我們稍微調查了一下……發現湖裏面有敵蹤,好像是骷髅士兵,恐怕是以包圍我們的陣形在那裏待命。」
「不覺得……對方……想放過我們。」
「對方相當認真,這就表示……」
「就是猜想的那樣吧。」
沒有參與談判的四人長歎一聲。他們得到的結論,應該也是認爲接下來要進行的是一場活祭儀式。
「那麽,要怎麽辦?」
「……動員所有戰士級蜥蜴人,以及……在場的……」
「哥哥……可以只讓五個人參與嗎?」
薩留斯以眼角余光看著露出不解神情的蔻兒修,向包括哥哥在內的所有公蜥蜴人懇求。
「如果對方的目的是要展示自己的強大實力,應該就不會將蜥蜴人趕盡殺絕。那麽,我們就必須有一位可以帶領幸存蜥蜴人的中心人物。在場的所有人如果全都犧牲,對蜥蜴人的將來實在是一大損失。」
「……言之有理,對吧,夏斯留。」
「嗯,薩留斯、說……得對。」
兩位族長交互看看薩留斯和蔻兒修之後,表示同意。
「——沒什麽不妥吧,我也贊成。」
得到最後一位族長任倍爾的贊同後,夏斯留也找不到理由可以拒絕弟弟的請求了。
「那就這麽決定吧。我也有想過,必須要有人活下來帶領團結起來的部族——蔻兒修應該很適合勝任這份職責吧。她的白化症或許有些影響,但她的祭司能力依舊不可或缺。」
「等一下,我也要一起作戰!」
蔻兒修大聲高喊,抗議爲什麽事到如今才將自己排除在外。
「而且要留一個人下來的話,留下夏斯留不是比較好嗎!在我們之中,他是最受人信賴的族長啊!」
「就是因爲那樣,才不能留下他。對方的目的是要展示壓倒性的實力,大概是希望讓我們感到絕望,好容易統治吧。不過,若是幸存的蜥蜴人中,還有那種能夠帶來希望的人,對方怎麽會允許……對吧?」
「而……在場的族長中,評價最低的人就是蔻兒修。」
蔻兒修啞口無言,因爲白化症的她聲望最低是不爭的事實。
知道無法說服衆人的蔻兒修,注視著薩留斯。
「我也要一起去。你把我叫來這裏時,已經讓我下定決心,爲何現在還要說那種話?」
「……那時候大家很可能都會犧牲,但現在卻有相當大的機會讓一個人存活。」
「開什麽玩笑!」
空氣彷佛在呼應著蔻兒修的怒氣,微微顫動。現場響起數次拍打泥牆的聲音,因爲激動的情緒讓蔻兒修的尾巴不受控制地瘋狂翻騰。
「——薩留斯,你來說服她。四小時後再見。」
夏斯留只丟下這句話就邁步離開,接著,便傳來冰塊碎裂聲和濺水聲。三位族長跳下泥牆,跟在夏斯留後面離開。任倍爾也背對著兩人輕輕揮手致意。
目送衆人的背影離去後,薩留斯轉身面向蔻兒修。
「蔻兒修,請你諒解我們。」
「誰能諒解啊!而且又還不一定會輸!如果有我的祭司力量幫助,或許能打贏啊!」
不曉得這句話聽來究竟有多空洞。連說出這話的蔻兒修自己都不相信這段話。
「我不希望自己喜歡的母蜥蜴人犧牲,你就成全我這個愚蠢公蜥蜴人的願望吧。」
蔻兒修露出悲痛表情,抱住薩留斯。
「你太自私了!」
「抱歉……」
「你很可能會沒命喔。」
「嗯……」
沒錯,存活的可能性極低。不對,應該可以斷定沒有存活的可能吧。
「才短短一周,你就已經緊緊抓住我的心,但你卻叫這樣的我眼睜睜看著你犧牲?」
「嗯……」
「能夠和你相遇是我的幸福,也是我的不幸。」
抱住薩留斯身體的蔻兒修,加強了雙手的力道,彷佛一點也不想放開。
薩留斯不發一言。
該說什麽才好?
說些什麽才好?
思緒一直在同樣的問題中打轉。
經過一段時間後,蔻兒修拾起頭,表情中充滿了堅定。
薩留斯的心中湧現不安,覺得蔻兒修一定會硬跟上來。這時候,蔻兒修簡潔有力地向薩留斯抛出一句話。
「——去懷孕了。」
「——啥?」
「快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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