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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遮目]第二根肋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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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07:41: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如果他們至今沒有走進婚姻的圍城就好了,梁夏末暈乎乎的想,那樣至少他還有時間改正錯誤,為這段婚姻打下更牢固的基礎。

  如果還是從前,遲冬至單純只是他的追求者,她會因為他的一個青睞而興奮,會因為他一時興起的體貼而不知所措,如果沒有進入婚姻,她不會要求更多,如果他早早知道會有被她拋棄的一天,他一定不會任意揮霍她的熱情和包容,從最開始就會發現並改正自己的觀念和錯誤,那他們也不會以離婚收場。

  可如果只是如果,任你有多少財富也買不到‘再來一次’,婚姻一入,面對的就是一把雙刃劍,享受到更牢固的保護,同時就得付出更多的心血來保養。梁夏末不得不想,遲冬至想要的不單單是出於梁夏末這個人的愛,她也需要一個丈夫給予的尊重,而他,缺心少肺,狂妄自大,竟然從頭到尾都站在一個被追求者的位置上,遲遲不肯下來。

  所以遲冬至放棄他,早晚而已。

  她殘忍的把過往封凍在他愛情最初綻放的時刻,離婚成了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梁夏末縱然再不情願也不得不開始相信這是唯一的出路,置之死地而後生,或許輸掉的婚姻,而即將贏得的是一場驚心動魄,完美無憾的愛情。

  “馬上要出國比賽,回來之後再談離婚的事兒吧。”

  遲冬至沒有說話,低頭把玩著大背包上的小玩偶。早上打電話把她約出來,枯坐了半個小時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什麼叫再談?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梁夏末有氣不敢發,有心殺敵,無力回天,敵人和天都是她,輕不得重不得,真是愁死個人,自做自受啊。

  “你懷孕沒?”梁夏末答非所問,遲冬至一愣,想起了在醫院那整整一夜,到第二天天將亮足有四個小時,他是按四次乘以一小時來安排的。

  遲冬至有些囧,低頭掩飾臉上不自然的表情,“沒懷。”

  “懷了得告訴我。”梁夏末頓了一下,“知道你,懷了你也非得跟我離婚,但會把孩子留下。”

  遲冬至被批評的十分煩燥,“你到底同不同意離婚?廢話這麼多呢?”

  “同意。”

  梁夏末說的干脆,目光閃爍不敢正視她。

  “哦,那等你回國後就辦了吧。”

  然而梁夏末這渾蛋,答應的倒是痛快,行動上著實水了些,半個月愣是丁點消息也沒有,遲冬至忍不住打電話過去追問。電話一接通,劈哩啪啦一陣亂響,梁夏末氣息混亂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可他媽可真會挑時候打電話來。”

  遲冬至都不用猜就知道他正在干什麼,在心裡狠狠罵了聲流氓,又罵了聲娘,“你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

  “你還知道我在拖啊。”梁夏末呼呼喘著粗氣,熱度隔著電話線都能傳遞過來,“逗你玩兒呢,這次真沒拖,這還沒出國呢,怎麼也得等一段時間。”

  “那出國之前抽時間……”話還沒說完,只聽到電話那邊傳來一聲銷魂蝕骨的呻吟,然後又一聲悠長的低吼聲,遲冬至只覺得腦袋都要氣爆炸了,額上青筋跳的十分歡快。“梁夏末,你這個流氓。”

  “這不正趕上了嘛。”梁夏末懶洋洋的聲音張揚的很,怎麼聽都帶著股得意的味道,“可算出來了,要聽不到你的聲音一時半會兒還真出不來。”

  遲冬至覺得吧,梁夏末總能氣的她牙根癢癢,氣的恨不得敲死他,又總能把她堵的無話可說。他不按套路跟你出招,他的原則就是氣不死你,就惡心死你。

  “怎麼不說話了?想沒想我?”

  “想你個屁股,梁夏末……”

  “可我想你了。”梁夏末打斷她的話,“咱家老二也想你了,他說我的手感不好,你嘴裡的溫度正合適,要不我偷跑出去,咱們見見?”

  “滾遠點兒梁夏末,要見就民政局門口見。”

  梁夏末的聲音明顯沮喪下來,“知道了,我正在訓練沒時間,回國後再找你。”

  遲冬至氣到抽瘋,而與遲冬至氣到抽瘋不同,梁夏末滿足的整個人倒在單人床上一動懶得動,把遲冬至的照片舉到眼前,噘起嘴在上面印下一個吻。

  不知經過了多少大小試驗和觀戰經驗才扒下她羞澀的外表,只是每次被他哄著騙著強迫做這種事情總是不情不願的,卻也從來沒拒絕過,總願意一邊做一邊抬起頭可憐巴巴又生氣似的控訴他,嘴裡含的滿滿的,雙頰鼓起來像是只偷吃花生的小倉鼠。

  “蓋個章,寶貝兒。”彷彿透過這張薄薄的張片能看遲冬至倔強又憤怒的雙眼,黑葡萄似的眼珠兒燃起兩團火,燒的她整張面孔生機勃勃,燒的他小弟弟熱血沸騰。梁夏末無可奈何的安撫它,看來得委屈一段日子了。成熟的男男女女之間,有時候就是這樣,欲比愛更難熬,而梁夏末他不同於常人,他的欲只有在遲冬至面前才肯抬頭。

  遲冬至放下電話後氣的喝了兩杯涼水,在辦公室裡滿屋亂轉,倒不是氣梁夏末一拖再拖,眼下她還沒想那些,單純一想到梁夏末對著她的照片打飛機,就想立刻飛過去拍死他。

  朱染不知什麼時候過來又幫她倒了一杯水,沉聲問,“需要幫忙嗎?”

  “什麼?”遲冬至不解的問。

  “你離婚,需要我幫忙嗎?”朱染看著她,眼裡有說不出的認真和堅定,“我可以幫你,他不想離也得離。”

  遲冬至心裡莫名其妙就是一沉,“你聽誰說的?”

  “谷子。”朱染沒在這個問題上解釋太多,又堅定的問一遍,“我真的可以幫你,只要你開口不出半個月……”

  “住嘴。”遲冬至沉聲呵斥,“誰讓你瞎打聽我的事兒?用得著你管?”

  朱染閉起嘴,兩片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線,滿臉都寫著倔強。

  “好了,我的事情自己可以解決,不希望別人插手。”遲冬至有些煩燥,“幾點了。”

  朱染看看手表,“夜裡十點了,可以下班了。”

  遲冬至沒再理他,收拾好准備離開,朱染突然拉住她的胳膊,“你在我面前不用覺得難為情,你及時醒悟,想要擺脫那段失敗的婚姻,這不是丟人的事情,我真的可以幫你。”

  遲冬至抽回胳膊,狠狠指了指朱染,掉頭離開。

  朱染莫名其妙的熱心,這一段短短幾分鍾的小插曲並沒有在遲冬至心裡激起任何波瀾。很久之後她想過,自己終究是個失敗的人,對付出全部心思的梁夏末她都看不透,更何況半點沒在意過的朱染。

  不久之後,蘇讓再次出現,遲冬至沒有回避他,約好周末晚上在某間咖啡廳裡見面。之前她設想過很多蘇讓約她的原因,後來發現,拋卻梁夏末拋卻沈靈,他和蘇讓其實沒有見面的理由。

  而蘇讓似乎並不這樣認為,“我好像終於等到希望了,然後又必須做出一個選擇,愛和責任。你幫選選我行嗎?”他不說愛情,他只說愛,因為愛情是雙方共同經營的,而愛,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蘇讓的坐姿很頹廢,西裝最上面的釦子是敞開的,神情看起來很陰冷,卻絲毫遮掩不了周身強大的氣場,就那麼靜靜坐著,緩慢說出一段一段驚心動魄的話,最後把問題拋給她,耐心等待冬子老師給他指出一條出路。

  遲冬至失笑,看來她跟梁夏末鬧離婚幾乎已經傳開了,這到最後要是沒離成,還真沒法收場。

  “你又跑神了。”蘇讓雙手交疊在餐桌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又在想他。”

  遲冬至懶洋洋的歪了歪頭,無所謂的笑了,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嘴臉,“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

  蘇讓眼角狠狠跳了幾跳,嘴唇抿的死死,“我說你們要離婚了我很高興。”

  遲冬至慢悠悠的挑挑眉頭,“恐怕得過一段時間再給送賀禮了,眼下還是合法夫妻。”

  蘇讓看了她好久,一直看她,什麼叫癡心不改,就是把你的心挖出來當面吃掉,你還是吸毒上癮似的愛著這個女人,歲月改變的了愛情和悸動,可它改變不了蘇讓和遲冬至。

  蘇讓突然有些洩氣,整個人都無精打采,與剛剛強裝出來淡定強大的態度完全不同,毫無疑問,這場對峙他又輸了。

  而對面坐著的那個女人,也不知是裝傻充愣還是哪怕坐在這裡也不願意分出一點心在他身上,無聊的打量四周,一杯橙汁下肚之後才笑瞇瞇開口,“什麼時候回美國?”

  “不知道。”蘇讓垂著眼不看她,可有可無的回答,“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回去,這得看你。”

  遲冬至揉揉鼻子,在想是繼續跟他打太極呢?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呢?

  “冬冬,你……我們……”蘇讓抿抿唇,“你離婚了,我們就在一起吧。”

  太極是打不成了,遲冬至好像遇到很可怕的事情一樣,使勁搖頭,開玩笑似的說,“不不不不不,你都是孩子他爸了,我將來就算找二婚的,也不能找帶孩子的,我可不想給誰當後媽,那多虧啊。”

  是句玩笑,蘇讓笑不出來卻還是很配合的扯扯嘴角,“我都可以解決好。”

  他步步緊逼,看來是避不過逃不過了,遲冬至抿了抿唇,“你怎麼決定是你的事,我只說我這方面,你是清楚的,我這輩子不可能愛上除了梁夏末以外的男人,你接受的了嗎?”

  蘇讓想了想,點頭,“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我也滿足。”

  遲冬至好似很贊同一樣的點點頭,“好,你想要我,那就給你,結婚也好,只是睡也好,只要是你想的,我都配合。”

  蘇讓不用猜都知道接下去沒什麼好話。

  “誰讓我欠你呢,我以前欠了你,現在又欠了沈靈和你們沒出生的孩子,所以你還是給我個期限比較好,給我留些時間彌補他們。”

  “住嘴。”蘇讓低聲呵斥,“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願意的,你不欠我更不欠他們,我說了我會處理好,沈靈已經同意了,只要你……”

  “還是你住嘴吧,多一句話我都不想聽你說,剛剛是你說我不你欠什麼吧,那好,拜拜嘍,誰願意跟你在這兒廢話。”

  遲冬至起身就想走,蘇讓怎麼可能允許,一把把她撈回來,氣急敗壞的低吼,“輪也該輪到我了,我怎麼就捂不熱你呢?”

  遲冬至甩開他的鉗制,“以前你也許能捂熱我,但那時候我不理解生活,現在我理解了,可你已經不是以前的蘇讓了,沒辦法,老天就愛耍你玩兒。”她氣極了,說話口無遮攔,說完,看到蘇讓的表情,她就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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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07:4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她的話句句挖人肉似的疼,蘇讓痛苦表情掩都掩不住,“你想要什麼樣的我你說行嗎?我都可以改,你現在喜歡以前那樣的我,那我就任打任罵還是死皮賴臉跟著你,行不行?”

  遲冬至的心裡一圈一圈漾起了漣漪,不由自主撫摸他的臉頰輕輕婆娑,“疼嗎?蘇讓。”

  “疼,我的愛情,寧可疼死。”

  他嗓音裡已經帶了些許哭腔,考慮良久,遲冬至最終安撫他坐下,“蘇讓,我們不可能,你覺得我遲冬至是那種人嗎?我可能讓一個孩子沒出生就失去父親嗎?哪怕我深愛你都不可能做這種不道德的事情,更何況我並不愛……”

  蘇讓突然整個人都埋進椅子裡,抱住頭,“為什麼我就不行?怎麼我就不行呢?我今天來之前就知道沒希望,可還是不死心,本來已經決定跟她一起回美國了,對付著過日子吧,可一聽說你要離婚……我不死心啊,真不死心。”

  遲冬至握住他的手,“蘇讓我不想重復以前的錯誤,所以我不勸你跟沈靈回美國,但什麼是你應該做的你自己得分的清,還有我也不想再騙你,我和梁夏末是要離婚,可……這跟你們沒關系,之前之後都沒關系,你懂嗎?”

  “我懂,就是沒我什麼事兒唄。”蘇讓抬起頭,眼圈兒已經紅了,遲冬至不忍心看,把頭轉過一邊。

  “不過他現在還拖著不跟你離是吧,放心吧,等我回美國他就不拖著了。”

  遲冬至愕然的張開嘴,愕然清醒,那渾蛋打的竟然是這個主意。

  “放心吧我沒事,也就是臨死之前一哆嗦,明知沒什麼希望。”

  遲冬至心裡酸極了,握緊他的手,“雖然我很想,但我不忍心跟你說對不起,蘇讓這輩子我……”

  “別說了,求你。”蘇讓站起開,順勢拉住她的手,“晚了,送你回家。”

  蘇讓堅持要散步走回去,遲冬至只能答應,一路上都很抗拒他有意伸過來拉她的手,梁夏末沒有給她培養出手拉手走路的好習慣,更何況,於她和蘇讓,也不應該把兩個人的手緊纏在一起。

  終於回到家樓下,遲冬至解脫似的長歎一口氣,強拉開一個笑容,“行了,到這裡吧,什麼時候回美國通知我一聲。”

  “會去送我嗎?”蘇讓問。

  遲冬至垂下眼,並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不會,對吧。”蘇讓翹著兩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一直望進她的眼底深處,“你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又不忍心拒絕別人,更不屑騙人的時候,通常都會沉默,沉默等於抗拒。”

  遲冬至臉頰一扭,從他手中掙脫開,“既然知道你還點破。”想了想又解釋,“沈靈已經知道你……那什麼我的事情了,不好再出現在你們面前,何況我也不想見她,大家都給彼此留一些顏面吧。”

  蘇讓不依不饒的再一次捏住她的下巴。很好看的形狀,尖尖的,兩根手指就能捏牢固,“再陪我呆一會兒行嗎?”

  “不行,我要睡了,明天還得上班。”遲冬至皺起眉頭,怎麼也掙脫不開他的鉗制。

  蘇讓看著她在自己的指尖裡努力掙扎,明明只要他想,她就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可見掌握不住的永遠不是肉體,而是心。

  “再陪我五分鍾。”蘇讓突然把她整個人抱進懷裡,埋頭在她的脖頸裡深深吸了一口氣,“就五分鍾,以後再也沒有擁抱的機會了,我不會再來找你。”

  本想極力掙開的遲冬至聽見最後那句話,竟然停止住了動作,就那麼任他抱著,身體卻十分僵硬。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蘇讓放開她時,好像心與心相連的那根線‘崩’的一聲斷開了,只有他兩只手還固執的捧住她的臉,拇指不停婆娑在臉頰上,“冬冬,告訴我,你有沒有對我動過心,一秒鍾也算。”

  遲冬至掩飾性的垂下眼瞼,身體硬的像塊石頭。

  “你動過。”蘇讓肯定自己的話,又帶著一絲了然和傷痛,“我就知道,你曾經被我打動過,你對我是動過心的,可這樣我更難過、更絕望。”蘇讓強迫把遲冬至的臉斜上抬起來,正對著他的眼睛,“沒對我動過心說明我從來沒有希望,說服自己放棄或許會容易一些,可你明明對我動過心,卻還是不要我,我對我自己本人已經產生了懷疑。”

  “不關你的事。”遲冬至艱難的搖頭,“不關你的事,是我的原因,如果少愛梁夏末一點點或許跟你可能……可是我沒辦法少愛他,所以不管對你動沒動過心,這都沒意義,什麼也改變不了。”

  “可你已經愛的傷夠了,要放棄他了,為什麼我不能……”

  “放棄他不等於忘記愛情,我的愛情始終不會變。”

  蘇讓突然又緊緊把她摟進懷裡,沉聲問,“難過你以後不會再婚了嗎?難道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梁夏末你要搭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進去嗎?”

  遲冬至搖頭,“不是,也許碰到合適的會再婚,不過,沒辦法再愛了。”

  蘇讓輕輕蹭著她的後頸,小聲提議,“問問我,為什麼會愛你?”

  遲冬至因為不好奇,所以非常不想順著他的意,可打破蘇讓這最後的要求似乎不太地道,於是順著他的問題,“為什麼?”

  “不知道。”蘇讓搖搖頭,“我很癡心吧,不知道為什麼愛你,而且從最開始就明白沒有希望,卻還是一腳踏進來,一點餘地都不留給自己。”

  遲冬至咬住嘴唇,這麼多年了,他一點點的熬,一點點的磨,到底在她心裡砸出了一些痕跡,價值不同於友情,接近於愛情的痕跡,或許這就叫感動。可她是那麼冷情的人,所有的熱情都給了梁夏末,所以這麼多年了蘇讓在她心裡也就這麼一點點動心而已。這麼極端的女人,被她愛的人永遠站在幸福的最頂端,而她不愛卻恰恰愛著她的人,被她埋葬在泥土裡,沒有見天日的那一天。

  “蘇讓,我都替你不值。”遲冬至突然笑了,安撫性的拍拍他的後背安慰,“我承認在梁夏末拒絕結婚,而你千裡迢迢回來看我的時候,我那時被打擊的很脆弱,確實……動過心,但我及時撥亂反正了,說到底還是沒能被打動。”

  “是我不好,我應該再堅持堅持,或許……”

  “不不,蘇讓,如果你做的再深刻一些,我現在就沒有臉再見你了,是我的原因,你不應該反省自己。”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為什麼寧可將來去跟那些不認識的人重新組建未必幸福的家庭,卻還是不肯接受我呢?”

  “對你,我不能三心二意,你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如果能給,我願意把所有都給你,可是我做不到,所以寧可一絲一毫也不給你。”遲冬至輕輕推開他,“所以誰都可以,但你……不行。”

  遲冬至驟然感覺到蘇讓全身繃的緊實,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整個人都提起來,熾熱的唇就那麼毫無預兆的落下來。蘇讓的吻裡帶著憤怒,更多的是絕望,一旦落下來就是帶著焚燒一切的氣勢,無論遲冬至怎麼掙扎絲毫不能平息他的怒氣,吸吮裡帶著狠和恨,噬咬裡也是,舌頭被她咬出了血,卻沒有絲毫沒有退出結束的意思,直到感覺到她臉上冰涼的眼淚。

  二十七歲的蘇讓再也不是十七歲的蘇讓,十七歲的蘇讓吻裡絕望卻溫柔,而二十七歲的蘇讓周身散發著強烈的男人氣息,同樣絕望的吻,透出的卻全是欲望。

  “愛你太多不行,愛的少也不行,你到底讓我怎麼樣?”

  遲冬至狠狠推他,“蘇讓渾蛋,你放開我。”

  “我不放開,遲冬至。”蘇讓說,“終於又吻到你了,這次我想要你。”

  遲冬至也不知從哪找來了力氣,掙開一點空隙,抬手就扇了他一個耳光,而蘇讓只把頭稍稍偏過一點又轉回來,一點點緊緊逼近,很可怕的喘著氣,把她擠在自己與牆的中間,狠不得兩具身體擠成一具,一只手掌握住她的兩只手腕,另一只手掌就那麼從他警襯下面鑽進去,挑開文胸,毫無遮擋的罩在她胸脯上。

  “不管你愛不愛我,不管你愛不愛別人,我愛你,我愛你。遲冬至我想要你,是不是得到了就不會這麼抓心撓肝的想你了,我要你。”

  “你滾開。”

  蘇讓在她絕對無情冷冷注視的目光裡停止了再次侵略的腳步,時間靜止了,只有他身下微微跳動的堅硬提醒彼此一切都沒結束。

  “真不願意嗎?”

  “滾開。”

  蘇讓突然蹲下身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裡流出,他嚶嚶哭起來像是個無助的孩子,“對不起,對不起,可我還是想要你。”

  遲冬至被松開,幾下收拾好凌亂不堪的衣服,看著他的目光裡有防備,“我走了,你好自為知。”

  蘇讓沒有再留她,順勢坐到地上,頭重重撞到牆上,一下又一下,然後埋進膝蓋裡,哭的不可抑制。遲遲沒有聽到關門聲,知道她藏在黑暗裡看他,她關心他,卻不要他,更不給他。這時候他恨遲冬至的無情,也恨自己的無能,可就算他再好,如果不變成梁夏末,遲冬至也永遠不會愛上他。

  想起她結婚那夜,他是偷偷回來看了她的,他自己的小秘密,長時間故意去忽略。在那個仲夏夜,也是坐在這間樓道裡,他看著梁夏末匆匆離開,想像著遲冬至是不是在哭,然後給了自己一個理由——陪著她,於是哭了一整夜,心裡苦的沒邊沒際,從指尖苦到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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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蘇讓離開那天,在機場的侯機室裡一遍一遍撥著遲冬至的電話號碼,響兩聲,掛斷,又忍不住一撥再撥,後來停下時,他看了看時間,整整過去了半個小時,然而她沒有回撥,最後發了條短信過去:我走了。依舊沒有回信。

  沈靈握住他的手,“我真可憐你。”

  蘇讓似乎很累,微微閉上眼。很諷刺,他的妻子在可憐他,可蘇讓想說他不需要任何人來可憐,這些事他自己會做,他現在最需要一個人的空間。“你放心吧,我失敗了,以後會信守承諾,你不就是斷定她不會回頭跟我在一起才提出打這個賭的嘛。”

  沈靈手指一僵,神經竄遍整個身體,“夫妻這麼久,好像我們從來沒有交心,你曾經給過我機會但我不曾努力過,可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嗎?”

  蘇讓仍舊閉著眼,側過身子。其實他沒有任何理由怪沈靈,雖然她和梁夏末一起挖了個坑,可逼著他跳進去的人卻是遲冬至,而自己,並無怨言。

  “這很難,沈靈。”蘇讓逃避她的問題,“對待很多事情,我們並不在一個高度上,甚至不在一個空間裡,所以,就這樣吧。”

  沈靈想了一下,馬上就明白過來了。

  對於愛情,蘇讓和遲冬至同樣,都是感情很細膩的人,寧缺勿濫,他們很會對所愛的人付出,慣於把愛情掰開揉碎來分析,得過且過的愛情會讓他們很痛苦。可以想像,如果沒有遲冬至,她不會擁有跟他的這段婚姻,如果沒有孩子,他們也不可能會將婚姻繼續下去,而這段婚姻裡竟然有這麼多問題,她沈靈卻從來不曾發覺過。就像梁夏末一樣,一直以為自己的婚姻完美無缺,幸福甜美,只等著手拉手走到老了的那一天。

  桔子對蘋果說:我愛你。蘋果告訴它你不是我的同類,你給的不是我想要的,我們沒辦法交流。桔子很固執也很迷茫,沈靈同樣很固執又很迷茫。

  她想起過去,其實他們並沒有同居生活,只是偶爾湊到一起。結婚是她提出的,直接越過他讓家裡向他施壓,後來他突然同意了,這期間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但是結婚時蘇讓曾經很認真的告訴過她,會對她好,會學著愛她,他說我們要學著彼此遷就,共同努力。她當時答應的很痛快,卻沒想過這些話語中有著怎樣的期待。蘇讓果然如他所說,盡量在包容她,是她不好,只要蘇讓一天不勞動,家裡就是又髒又亂,灶台永遠冷冰冰,後來蘇讓工作漸漸忙起來,她照舊如此,他就提議請個保姆來幫忙,她當時說什麼,說不願意多出一個人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於是蘇讓在工作之餘還得照顧家裡的衛生。她沒有給他做過早飯,但要求早安吻,以為這樣就能填飽他的肚子,他如果下班回家忘了買玫瑰,她絕對能一整晚纏著讓他道歉,又總是在他忙著工作的時候讓他停下來欣賞自己買的新衣服,說著自己喜歡但他不感興趣的話題。後來蘇讓漸漸不愛回家了,她很委屈,她那麼愛他,為什麼他卻不願意回家呢?現在想想,她這樣的行為,哪怕蘇讓深愛她都遲早有一天被搞煩,更何況蘇讓對她一向是淡淡的。是她弄丟了曾經想要跟她好好生活的蘇讓,是她的不懂生活令蘇讓對遲冬至耿耿於懷。

  沈靈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她覺得不能就這樣離開,不然將來的生活才是真正降入冰窟,絕對沒有翻身的機會。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有了一絲沉定,搶過蘇讓手裡的電話撥通那個號碼,“你真是的,想打電話給她就打呀,為什麼響兩聲就掛斷,膽小鬼,她不是那種故意不接你電話的人,興許她正忙,多等一會兒說不定就接了。我說了我會努力做一名合格的妻子,不就是關心你的衣食住行嘛,我會做到,要是還不行,將來再離婚,你今天跟她做個了斷,別拖拖拉拉的。”

  “沈靈,你怎麼不懂,不管怎樣,我不會再輕易談離婚了。”蘇讓去搶,在聽到電話那邊傳來一聲‘餵’時,手指卻怎麼也動不了了。

  “冬子,你干嘛不接蘇讓電話?”

  也不知那邊說了什麼,沈靈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把手機往蘇讓手裡一塞,“這女人真是的,你跟她說。”

  蘇讓接過電話,想了想,走出去拉開一段距離,“喂。”

  那邊停頓片刻,“要走了?”

  “嗯,收沒收到短信?”

  “收到了。”

  安靜了一會兒,蘇讓說,“我以為你不願意接我電話,不然怎麼一直不回撥。”

  那邊馬上反駁,又像是在解釋,“我以為你沒什麼話跟我說,不然怎麼響兩聲就掛斷。”

  蘇讓望著天空裡升起降落的飛機,笑了,“你沒生我氣就好。”

  “沒有。”

  “好,保重自己。”

  “蘇讓。”她急急的喊他,有些小心翼翼又十分鄭重的說,“請你,一定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也會對自己好,連帶你給的那份。”

  蘇讓緊緊閉上眼睛,所有的埋怨頃刻間煙消雲散。他同她想的一樣,這麼多年的深情不壽,一點點熬一點點磨,總能在她心裡耗到一個位置,而遲冬至這個人,一旦在她心裡有了位置,就一輩子不會變。蘇讓想,其實,他沒有輸,遲冬至對他的愛情只有這些,全給他了。

  遲冬至的愛情是牙齒,一個蘿卜一個坑,誰也不能代替誰。

  這一天她都安靜的過份,谷子在一旁悄悄打量,暗暗告訴自己,這尊大佛今天絕對不能惹。朱染把她揪走,自己坐到遲冬至身邊,端一杯熱茶遞給她。

  遲冬至順著他的手臂向上到臉頰,有些呆滯的打量。

  朱染摸摸臉,“有什麼不對嗎?”

  “很像。”

  “什麼?”

  遲冬至沒有回答,低著頭囁囁的嘟嚷,“我不應該打他。”

  “誰?”朱染問。

  “很重要的一個人。”遲冬至目光悠遠飄向窗外,“在我生命中。”

  大概就是從這時開始吧,朱染發現,遲冬至偶爾會對他露出很溫柔的神色,不同於某段時期的輕拿輕放,而是發自內心的包容,顯得她眉眼間的倔強也柔和起來。

  那晚朱染是從酒吧裡找到的遲冬至,找到的時候,她眼裡泛紅、臉色蒼白,也不知道是否因為對比所以強烈,更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她看著他目光似乎不能聚焦,彷彿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手掌輕輕撫摸在他的臉上,引起他心裡一波強過一波的熱流湧過。

  “你真傻,怎麼不懂越愛我,我越不配要你呢!”

  朱染把手按在她的手上,享受這一刻虛假的迷亂。

  舞台上形象頹廢的男吉它手低沉沉的唱著那首歌:當鑽石也變塵埃,我信,你在;當鐵樹不再花開,我信,你在……

  遲冬至側著臉貼在大理石桌面上,眼淚越過鼻梁落在那上面,輕輕跟著低語。不是沒心,傷了你我也痛,這段時間我把一天當成一年過,終於到了現在,連祝福的資格都沒有了。

  “你要好好的。”她拉過朱染的手,輕輕落下一吻,“你要好好的,下輩子再遇見,我一定愛你。”

  朱染怔怔看著昏暗燈光下的遲冬至,看著她那兩行跌落的無聲無息的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她在這方面跟男人有一拼,朱染知道,這時候的遲冬至,心裡一定苦的沒邊了。

  “你何苦。”朱染擦掉她的眼淚,輕聲歎息,“把苦都說出來吧,我當你的聽眾。”

  她搖搖頭,拍拍他的手背,“不能再說了。”其實像梁夏末和沈靈那樣沒心沒肺的人多好,她和蘇讓,總能自己讓自己困坐愁城。

  朱染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夜裡,她無助的像是游走在懸崖邊緣的麋鹿,至今才明白,原來愛與被愛,都很傷人。

  “你真傻,明明對自己的冷情無能為力,那就繼續無情下去好了,偏偏又這麼善良,明白什麼叫良心不安,於是只懂得藏在人後難為自己。”

  遲冬至在朱染諄諄的語調中迷糊過去,朱染聽到她說,不是這樣的,我明明那麼愛他,卻真的對你動過心,你和他在我心裡拉扯,這對我來說太不可思議了。她的清醒最後定格在舞台燈光反射在她淚珠兒裡的五光十色中。

  很久之後朱染想,他永遠忘不了這一天,脆弱又美麗的遲冬至,因為千重情意更加使她美的讓人覺得驚心動魄。她拉著他的手卻喊著別人的名字,善良又絕對無情的遲冬至。朱染想,他應該一輩子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看著她,但必須遠遠離開她的心,深入其中只能經歷一場又一場殘酷的戰役。一個恍惚,他又見到她微微垂下的睫毛似乎終於承受不住那幾滴淚珠的重量,滴滴落下來,順著鼻梁又落在他的心口。

  一瞬間,兩秒鍾不到的時間,就是這樣一個恍惚,後來,竟成了他半生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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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07:41: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縱然感情再無奈,生活仍得繼續下去,沒有人再對她提起過蘇讓,似乎隨著這場糾葛的塵埃落定,她在心裡屬於他的那個角落裡鎖上了一把鎖,沉沉壓進最深處,丟不掉又拒絕收納更多。

  梁夏末自然還是老練的獵手,射中一只獵物告訴它我會放了你,然後靜靜站在陷井邊緣看它掙扎,是死是活絕不痛快給上一刀。

  遲冬至討厭當獵物的日子,見獨自面對兩位母親的日子實在難熬,索性再次提起調離刑警隊的想法,希望可以到鄉下基層去工作一段時間。李長河勸她要考慮清楚,這不同於下去渡金,對她來講,沒有任何好處。

  遲冬至也有些猶豫了,索性買了一張火車票,當是給自己放個假,打頭陣先去體驗體驗那裡的民風。

  她在夜車臥鋪上接到梁夏末的短信:我一周之後走。其它只字未提,不像他的風格。她想起了那年向他逼婚的那段日子,激烈的開頭,後來因為蘇讓的出現讓她對自己心如死灰,帶著破釜沉舟的心情向他下了最後通諜:這次不結婚,就永遠不結婚。之後便進入一段絕對沉默的日子,誰也不主動找誰,彷彿誰先開口誰先輸。後來不管因為什麼原因,他最終還是向她妥協了。

  遲冬至扭頭看車窗外急速劃過的燈火,星星點點匯聚成他永遠上揚的嘴角弧度。這次也同樣,他終於還是挨不過沉默的煎熬,向她低頭妥協了。

  從鄉下回來的當天,梁夏末去客車站接她,看著她從出口走過來四處張望,一身警服,整個人灰撲撲的。梁夏末想,他鮮少有看到遲冬至穿便裝的時候,他們兩口子,在著裝上很是省錢,以前他偶爾也讓她去買些有女人味的衣服,遲冬至總是說穿上那些不會走路,後來他猜得,大概是因為日子苦,她過的勤簡吧。

  直到遲冬至走過來敲車窗,梁夏末才從思緒在回過神來,連忙打開車門把她迎上來,“怎麼坐客車?”

  “沒買上火車票。”遲冬至似乎挺累,上車就歪著靠在座位上閉起了眼,“你終於有時間了。”

  梁夏末抿抿唇,“怕你真把我恨進骨頭裡,以後連親人都當不成。”

  “冷冷你就對了。”遲冬至從大包裡翻出一張銀行卡來遞給他,“工資卡還你。”

  梁夏末一腳把剎車踩到底,愕然的轉過頭看她,“我要它干嘛。

  “離婚證都快領了,你的東西當然得還給你,家裡沒多少存款,都留給媽吧,至於房子,本來就是婚前買的,我會盡快跟隊裡申請宿舍搬出去的。”

  梁夏末狠狠拍著車喇叭,“工資卡給你,存款我媽才不稀罕要呢,房子也給你,你他媽老實給我在裡面呆著,要是讓我知道你偷偷搬走,打不折你腿兒。”

  “梁夏末你講點理好不好,你的便宜白給我都不願意占。”

  梁夏末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媽B的自做自受啊。我就樂意淨身出戶,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離婚。”

  遲冬至也上來倔脾氣了,瞪著他的眼睛裡冒出兩簇小火苗,拉起他的兩只手就往他臉上拍,“哎哎,對,你多打幾下呀,你看我還心不心疼,打一下不疼不癢的多不過癮啊。”

  梁夏末咬住嘴唇,終於被她打敗了,轉過身子挨到她身邊,“冬子,親愛的,真是這麼回事兒,就算離婚了也沒到這份上,我成天不著家要房子干嘛,你一個女人家的住別的地方不方便,你聽話啊,別犯倔。”

  遲冬至皺皺眉,“你工資卡也不要,存款也不要,房子也不要,那你要什麼?”

  “我要你。”梁夏末小聲嘟嚷,看遲冬至瞪他,連忙訕訕笑了,“逗你玩兒呢,你說這些東西我要來干嘛?有什麼用嗎?本來就是你的。”

  這男人,對這些東西從來就沒概念,倒是心急火燎的推給她,考慮她的經濟問題,考慮她的安身之處,對自己一點都沒想到。遲冬至忽然很擔心,梁夏末是生活白癡,如果將來她不在一旁打點,他怎麼生活?

  胡思亂想間,梁夏末重新啟動車子,目標回家,休息日什麼的是離不了婚的。

  晚上梁夏末主動做了好幾個菜,兩人安安靜靜的吃,相對無語。之後梁夏末問她回部隊行不行?遲冬至懶洋洋的擺手放行。

  梁夏末就奇怪了,“你不怕我躲起來不露面?那你這婚可就離不成了。”

  遲冬至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蘇讓都走了,你也不會再拖了,再拖怕我恨你。”

  梁夏末不自在的咳了一聲,“我能打怵那孫子?開什麼玩樂呢。”

  最後梁夏末也沒走,本來也沒打算真走,她給了台階,他自然順著下。晚上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幻想著她軟軟白白的身體,揪的心髒都疼。夜裡終於忍不住,悄手悄腳的准備去臥室蹭一宿,走到房門前卻聽到裡面傳來幾聲忍痛的低吟聲。

  這下梁夏末光明正大的推門進去了,“怎麼了?”摸摸她的額頭,一手冷汗,“大姨媽來啦?”

  遲冬至無力的點點頭。

  梁夏末去衛生間輕車熟路的翻出棉墊墊,扶著她去衛生間換上,又緊著燒水找紅糖,折騰一通下來小半夜過去了。

  可能是冷的原因,遲冬至蜷縮在被子裡鼓起小小一團,他見了,像往常一樣鑽進去把她摟進懷裡,手掌自然而然就蓋在了她的小肚子上。

  “睡吧,我給你揉。”

  遲冬至看了他一眼,沒有掙扎。她是極寒體質,十幾歲的時候每當小日子來都像死過一遭。結婚之後漸漸好些了,但一到夜裡經常疼的忍不過去。梁夏末從十幾歲開始就習慣每個月這幾天幫她揉肚子,一夜一夜睡不踏實,總能很大程度的減輕她的疼痛。

  他身體壯,火力很旺,全身都散發著熱乎乎的氣流,手掌力度不大不小,多年積攢下來的經驗,知道哪裡該重哪裡該輕。遲冬至舒舒服服的找了最妥帖的姿勢,睡了一個只有在他懷裡才能享受到的安穩覺。

  早上在他的注視中醒過來,兩人緊緊纏在一起,腿和胳膊交措,梁夏末身下的東西頂著她,眼睛泛著不敢輕舉妄動的光。

  遲冬至躊躇一下想離開,當然她知道梁夏末不會畜牲到浴血奮戰,可如果不是這特殊的日子,能不能忍心拒絕他?轉念一想又釋然了,這不還沒離婚了呢嘛!

  離婚過程順利的驚人,辦事人員審核完基本情況,大戳蓋上去。直到兩人走出了民政局大門後梁夏末還在郁悶,怎麼連慣例性的調解調解都省略了?

  他和她都恍恍惚惚,有些夢魘的感覺,像是靈魂浮游在自己的屍體上面。梁夏末後知後覺的感到鼻子酸的厲害,回頭去看她,發現她比自己還要慘,一陣冷風吹過,遲冬至低著頭停下腳步揉眼睛。

  “怎麼了?”

  “沙子進到眼睛裡了。”

  梁夏末拉開她的手一看,還真沒騙人,只有一只眼睛紅的厲害,只是另一只為什麼也亮晶晶的?俯下頭一點點用舌尖舔著她的眼睛,同樣像過去做過很多次那般熟悉。做好之後,他低頭,遲冬至看了他一會兒,問,“怎麼了?”

  “我也迷眼睛了。”

  遲冬至踮起腳抱住他的頭,在那雙眼睛上面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舌尖嘗到的是鹹鹹的滋味。

  “讓我再背你一次吧。”

  遲冬至沒猶豫,爬到他的背上,“重嗎?”

  本以為他還會以前那樣打趣,說她還沒一只小雞崽重。誰知他沉默半晌,“重,全世界都壓在上面你說重不重。”

  相處情景溫和,遲冬至心裡澀然,原來愛情也會回光返照。回頭想想,其實又何必,誰都有責任,對待愛情,他直率的輕率,她固執的偏執,走到今天才是理應如此。

  “冬子,你還記得結婚時我送給你的那個飄流瓶嗎?”

  “扔在我洗臉盆裡的那只嗎?”

  梁夏末笑笑,“對,當時不讓你打開,只有我允許時才可以。”

  “你裡面寫了什麼?”

  “保管好它,不要看。”

  “好。”

  終於放下她時,兩人都有些無措,低著頭看地面,遲冬至打破沉悶,“一起吃頓散伙飯嗎?”

  “不吃,不散伙。”

  遲冬至看看他,梁夏末就笑了,敲敲她的頭,“我媽白養你一回啦,以後你還打算不回去看她了?散什麼伙。”

  “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

  遲冬至沒有再說什麼,想離開,梁夏末從背後叫住她。

  “冬子,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愛你。”

  遲冬至心裡轟然碎成一片,“為什麼要說出來?”

  “愛你如果不讓你知道,那跟不愛沒什麼區別。”

  遲冬至匆忙轉過頭,雙眼模糊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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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07:42: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終於離婚了,深深愛過的人自此在法律上沒有任何關系,然後在往後的幾十年裡形同陌路,連回憶起來都是疼痛的。

  形同陌路??可能嗎??

  生活變成了一成不變的機械化模式,頂著黑眼圈起床,刷牙時看著鏡中的自己,憔悴的臉,突然想起梁夏末似乎總是閉著眼睛刷牙,趁機休息。食不知味的喝白粥,收拾房間,然後上班,遲冬至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台機器。

  曾經許過願,除了他,別無所求,老天果然聽到了她的祈盼,生活、工作、朋友都不能代替他成為自己的寄托,而他,現在卻成了最不該想起的人。想要掙脫出泥沼,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畢竟從出生開始,他們沒有分開過,除了愛情,還有習慣。

  離婚後遺症還是遲遲到來了,遲冬至最近經常是整夜整夜睜著眼睛到天亮,其實以往梁夏末回家的次數也不頻繁,可對現在的遲冬至來說,空掉的不是另半邊床,而是她的整顆心。

  二十幾年嗑在一起,恨也好,愛也好,她那顆心裡一直都是滿滿的,現在突然空下來,讓人有種做任何事情都沒有目標的感覺。走出婚姻才猛然發現,失去他,她與社會已經脫節了。隨著婚姻關系的解除,連思念一個人的資格都不再有,遲冬至突然很茫然,她到這時才真正明白,鬆手放開的不是這段婚姻,而是她的整個世界、是梁夏末這個人,從現在開始,他的喜樂、哀愁都將與她無關,也必須與她無關,削骨挖肉也得做到,但凡對他還有一點點牽掛,最先死的那位,是她。

  只是淡忘、遺忘,真的只能靠想嗎?

  遲冬至想到這些的時候,正坐在辦公室窗台邊,百無聊賴的欣賞樓下街面上的人來人往。朱染在她眼皮子底下走來走去,總在借口找東西或者倒水的時候偷偷望她。遲冬至覺得有如芒刺在背,卻不知從何時起再也無法對他豎起一張冷臉。

  “你有什麼事嗎?”

  朱染搖頭,於是,冷場了。好在遲冬至向來不擔心冷場會加深他們之間的隔閡,笑著別開眼去。

  “師傅,你還好吧?”

  遲冬至好脾氣的挑眉詢問。

  朱染低下頭小聲說,“我知道你離婚了,對你打擊很大吧。”

  於是遲冬至好不自在的無語了,大家心照不宣時還好說,一旦扒開,攤到明面,曾經那段眾所周知、人人艷羨的青梅竹馬式婚姻最終修成的竟然是分道揚鑣,那就不是一般的囧囧有神加丟人到家了。

  遲冬至怔愣一會兒,在腦海裡組織語言,最終只掩飾性的說了三個字,“解脫了。”心裡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其實不是因為一段婚姻的結束就能把自己從愛情裡面解救出來的。

  朱染好像鬆了一口氣,“我想安慰安慰你,又不知道怎麼做。”

  如果以前的遲冬至聽到這句話,大概會毫不客氣的讓他滾蛋,或者說一聲用不著,可自從蘇讓離開之後,他從酒吧找到她的那時起,遲冬至會經常不由自主的對他升起一絲不忍心,捨不得看他因為自己的嚴厲而露出可憐的表情。

  “不用安慰,謝謝,我很好。”

  “你以後會很幸福的,相信我。”

  “謝謝。”遲冬至說,眼神再一次落到窗外的車水馬龍裡。

  天氣已經開始漸漸轉冷了,這個城市的冬天總是冷的讓人無法忽視,更難以忍受。遲冬至晚上加班,對著辦公桌前一大束玫瑰花發愣。二十幾年裡鮮少有被人追求的記憶,只有一個蘇讓,因為他的深情,其它一些被人不痛不癢的表白與他做的相比就都不值得被記住了。遲冬至有些囧,她後知後覺的發現,在離婚兩個月之後,她好像被追求了,時間不早不晚,掐的剛剛好。

  這種事如果換成別的女人大概是會歡欣的,換成她,只覺得別扭至極,她慣於直接面對敵人,從不知如何退縮,像這種不留姓名,連拒絕都無從下手的情況,顯然不知道怎麼處理。

  遲冬至愁眉苦臉的對著一大束玫瑰,谷子卻在旁邊嘖嘖有聲,這得花多少錢啊!

  “師傅,這人忒聰明了,現在這種時候展開追求你大概只會煩惱,換做以前這麼明目張膽的追求,你更有可能會無視,並且在知道這個人是哪尊之後,對他除了厭惡,還更惡心。”

  如何對待,關乎形勢,關乎心態,更關乎時間,恰好遲冬至現在有時間煩惱這一切,但也就只是那麼麼一點點關注而已,這樣的事情對於以前的她,似乎並不值得她分出一絲一毫的困擾。

  她知道谷子說的這種時候是離婚之後,以前是指離婚之前,不過她分析的沒錯。遲冬至在這點跟梁夏末還是挺像的,任何出現在他們婚姻之中的人她絕對都是異常排斥。

  她突然有些理解梁夏末對蘇讓的厭煩,以及所有的行為。

  這種事不是她所擅長的,她感情世界裡來往的客人單調的可怕,兩位客人都是自小一起長大,沒有任何生疏感,彼此間都太熟了,追求似乎可以省略,梁夏末是她愛的,只需要對他付出就可以,蘇讓愛她,卻只有深愛和表白,沒有追求過,所以在遲冬至的世界裡‘追求’兩字,很陌生。現在突然闖進來一名陌生人,敵友不明,這讓她覺得恐慌。

  谷子可憐摸摸她的頭,“我可憐的師傅,是不是覺得愛情只能發生在身邊人的身上?”

  遲冬至瞪她一眼,像一個與世隔絕,突然闖入大城市被嚇到的山裡小妞,這絕不是慶幸興奮,那茫然不知所措與驚慌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其實我挺喜歡的玫瑰花的。”

  “真看不出來。”

  “當然了,沒人知道,以前也沒覺得,他……不是懂得送花的人,你送過一次之後才覺得,原來玫瑰花也挺美的。”

  谷子一下就噤聲了,如果只有一個人知道遲冬至對玫瑰花的熱愛,那個人是朱染。

  之後一個月裡,只要遲冬至上班,玫瑰花風雨無阻空降而來,如果之前因為送花事件讓她有點點感慨和驚慌,那麼現在只剩下詫異了,什麼別樣心情也激不起來。

  她就是這樣一丁點浪漫細胞也沒有的人。

  谷子照樣感概,這得花多少錢啊!卻再也不提其它。

  周三帶著兩位小徒弟加班,順便把前幾日讓同學從母校寄來的實案錄像放給他們看。谷子嘖嘖稱奇,法醫真是一項高尚的職業啊,遇到死人的案件,他們不開工,咱們就沒法干活。遲冬至指了指屏幕,“看重點,我們是刑偵員,心細最必要,要盡量讓自己感同身受,當然我是指可能的心態、動機和做法,並沒有指其它。當我們以後身經百戰、閱歷豐富,面對每一個案件都必須在犯罪份子心裡走一遭,這有助於破案,到那時才有資格做一名合格的刑偵員。”

  夜裡下班,三個人隨便找了家快餐店,遲冬至點了一份蛋包飯,一口一口機械的往嘴裡送。

  朱染看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最近她太累了,急於把她所有了解的知識灌輸給他們,經常討論到半夜才想到休息,第二天又會交給他們一份完美的案件分析。

  在這個領域裡遲冬至是天生的強者,擁有作為一個優秀刑偵員的所有資質,執著又高尚,膽大心細,心無旁騖,對待犯人甚至狡猾如蛇,她永遠不會被物質與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一心一意追求的只有真相。

  朱染想起李長河說過的話,他們這個行業需要這樣的人,又懼怕這樣的人,所以不擅世事的遲冬至很難會在某一天登至頂峰。

  遲冬至略微低沉沙啞的聲音還在繼續,聽在朱染耳裡,只覺性感。

  “師傅,你歇一歇吧。”谷子把小鹹菜推給她,“別把自己累壞了,我們看著心疼。”

  遲冬至抬起眼皮看了谷子一眼,表情好像有些歉然,“大概不會有什麼時間了,我准備調到鄉下去工作一段時間。你們跟我之後也沒碰上什麼大案子,浪費時間了。”

  “師傅你怎麼能這麼說,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一對可愛的爹媽,有一個悶騷的男朋友,再就是有你這位面冷心熱的師傅了。”谷子回味了一會兒,突然睜大眼,“什麼?你要調走?”

  遲冬至點點頭,看著眼前這兩個正處於青蔥歲月的男女。一直以來,她只有梁夏末,沒有什麼朋友,朱染和谷子給她帶來很多歡樂。

  “我想調下去,城市裡太吵了。”

  “師傅你怎麼能走呢?我和朱染怎麼辦?”谷子急的嚷嚷出聲,說完像想起什麼似的,拍了朱染肩膀一巴掌,“都怪你。”

  遲冬至笑了,“別老欺負朱染,這跟他有什麼關系呀?走之前,我會跟大李商量,最好他能接手你們,不管在哪方面他都比我強。”

  “師傅,你跟上頭說了嗎?”

  “說了,但是還沒有正式下調令,李隊長讓我想清楚。”

  “所以你想清楚的結果就是要走?”

  遲冬至點點頭,又點點谷子的腦門兒,“又不是見不著面,只是不在一起工作而已。”

  谷子長歎一口氣,“就說你一溫柔准沒好事兒,還不如像以前那樣對我們橫眉豎眼呢。”

  沉默半天的朱染突然開口問,“是不是有人送花給你,造成了你的困擾?”

  遲冬至一愣,低下頭咬著吸管,“有點吧,這種事情我不會處理,況且也不知道是誰。”

  朱染看了她良久,大口把排骨飯塞入嘴裡,突然眼底一酸,跟著酸起來的還有心。遲冬至是一個可憐的沒有被追求過、沒有享受過戀愛過程的女人,那兩個男人給了她愛她的結果,卻把過程給省略了,而他朱染,太過於急功近利,嚇到了這個傻女人。

  而就是這樣一個不解風情的女人,有著最徹底、最純粹愛一個人的力量,於是便緊緊攥住了朱染的心,他慶幸又難過,多少次在寂靜的夜裡徹夜難眠。為什麼那個人不是我?如果是我,我會讓她每一個細胞、每一點精神都透著幸福和快樂。如果她願意把愛給他,只是愛就可以,那他願意獨自承擔制造幸福的任務。

  可被她愛著的那個人不是他,朱染長時間自我掙扎,他應該怎麼做才能徹底讓她的愛轉移到自己這邊來,如果得不到,那是不是一點也不要?盡早遠遠離開她。

  朱染不無私,朱染的愛情也不無私,他需要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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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冬至那天,遲冬至被接去了軍區大院,往年過生日梁夏末鮮少有時間能夠趕回來,衛邊疆大概是怕她一個人在這天胡思亂想,親自出馬等在刑警隊大門口。遲冬至上了車之後才後知後覺的記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去商場。”衛邊疆對司機說,然後小聲告訴遲冬至,“去給你媽買禮物,孩子的生日是媽媽的受苦日。”

  沒想到這點,遲冬至真心羞澀了一把。她想給薛平買化妝品,可又實在沒什麼研究,在店員的紹介下買了一套中檔的。到家送給媽媽,中檔化妝品自然激不起薛平什麼歡喜,不過女兒的心意她倒是收的高高興興。

  上次見她時還是風風火火的,這次已經隱約看到有幾絲白發了,遲冬至突然覺得薛平老了,大約過去接到她送的禮物,哪怕喜歡也會裝的嗤之以鼻,現在臉上卻掛著顯而易見的快樂。

  遲冬至心裡很不好受,這是她的媽媽,她唯一的親人,長時間以來她忙於愛情一直顧不上自己的媽媽。遲冬至突然反省自己很不懂事,為什麼老是跟媽媽不親呢?她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唄,干嘛老跟自己的媽媽唱反調呢?結婚、離婚都是一意孤行,在薛平不同意結婚時結了,在她不同意離婚時又離了,甚至沒有想過問問她的意見。

  雖然對離婚這件事家裡長輩都有心理准備,可眼下還沒有公布,遲冬至再三考慮,還是將這個消息在晚飯後說了出來。

  良好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遲冬至躊躇半天,不自不然的握住薛平的手,真心的道了一聲歉,“對不起,媽。”

  “你呀~~~~”薛平恨鐵不成鋼的呼出一大口氣來,“來回折騰,都告訴你不要離不要離,結都結了,忍不了的也忍了這麼多年,眼見一天天年齡大了,怎麼還是這麼不現實,愛情能當飯吃嗎?”

  遲冬至縮在角落裡不吭聲,也無從反駁,知道大家說的都對,可她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道坎。

  “或許我們不合適,彼此碰到另外的人,可能會更幸福。”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薛平突然嚴厲起來,“你離婚離的這麼痛快,不就是因為再難懷孕嘛,可那又不是肯定不能生,醫生都說了,好好調理還有希望,你牌位似的供了梁夏末這麼多年,最後還要主動燒成灰給他當錢花嗎?”

  “媽你怎麼這麼說話,我不是因為那個。”

  “話不好聽,意思是對的。”

  遲冬至堵氣了,轉過臉去不理薛平,最後還是衛邊疆在母女中間做和事佬,才讓兩人好歹沒再吵下去。

  “離都離了,咱冬至還年輕,隨便找一個都比那臭小子強。”

  “再好也不是梁夏末。”薛平試圖跟衛邊疆講道理,“不是梁夏末,冬子就不會幸福,別看夏末沒什麼大優點,人就是能把她吃死死的,泡黃連水裡都覺得甜。”

  “行了行了別說了。”衛邊疆打斷薛平的話,“我看就這麼樣吧,婚雖然離了,但冬至的幸福耽誤不起,改天我整理出一些條件合適的人,就找我眼皮子底下的,看誰敢欺負冬至。”

  遲冬至嚇了一大跳,“不是吧衛叔,我沒這心思。”

  “那就現在開始考慮,又不是一天半天能找到的,反正不管怎麼樣,再婚是必須的,非讓那渾球兒哭都找不到地方不可。”

  薛平也被嚇到了,跟著反駁,“你別跟著摻合,他倆離了也得合,誰離的開誰呀?”

  “你這人呀,還不如我了解冬至,除非梁夏末扒皮挖骨換血,轉了性變成另外一個人,不然冬子是不會吃回頭草的,要麼她不會離。”

  遲冬至縮在沙發裡眨巴眨巴眼睛,只能兵來將擋了。

  怕衛邊疆揪住這件事不放,遲冬至晚上說什麼也不願意留宿,一路上都在思考薛平的話,這要是放在以前,她未必有耐心聽下去,現在時間太多,細細品味下來,倒覺得有些道理。愛情不能當飯吃,況且他們有愛,可是在他愛她的時候都讓她糾結成這樣,如果不愛呢?

  愛了,投入了,多少苦澀都能當成是甜的,可他說愛她,卻一點也不願意投入,哪怕再堅持下去也不會有出頭之日,所以他們是真的緣分沒了。

  遲冬至想到這心裡又有一些酸,情緒也有些不好起來,一路上樓在想到梁夏末這個人時都不自覺有些怨念。

  她想起他,卻不敢想念他,決堤的水要控制泛濫。不過有一句話說的賊對,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她白天晚上都糾結在‘梁夏末’這三個字之間,所以回家打開門看到門口衣架上掛著那件軍裝時,忍不住狠狠鄙視自己。想什麼想?沒他你還就真不能活了?

  事實上梁夏末有可能真就是這麼想的,繫著圍裙從廚房端出一碗吃的出來,看見她就揚起一張笑臉,像是黎明提起來臨。“可回來了。”

  遲冬至冷著一張臉,“從國外回來了?”

  梁夏末點頭,“下午剛到的,趕緊我就回家來了。”

  遲冬至點點頭,很好,還是這麼不記仇,她覺得很有必要提醒他一下目前兩人的關系。遲冬至把警服脫下掛起來,沖著梁夏末勾了勾手指,“過來。”

  梁夏末撒著歡兒小跑過來。

  “咱倆現在什麼關系?”

  梁夏末在轉移話題這方面是牛人,“我給你煮了面條。”

  “梁夏末……”

  “吃完面條再說。”梁夏末把她按到飯桌旁邊,遲冬至一看眼圈兒就有些熱了,一碗面條,一根香腸,兩個雞蛋。十歲那年父親去世後再沒有人給她准備這樣的生日面,也不知道梁夏末從哪裡知道的,接替了父親的工作,往後每年都記著幫她准備,一直堅持到上大學。

  一根香腸,兩個雞蛋,考一百分,活一百歲。

  “嘗嘗,好多年沒按這方法煮了,看好不好吃。”

  遲冬至指尖顫抖著,挑起幾根吃下。梁夏末的手藝其實不錯,比以前強太多,只是如今再美的味道也比不過小時候一碗煮糊了的生日面。

  梁夏末緊張的盯著她,“好吃嗎?”

  遲冬至沒有抬頭回應,一口一口機械的往嘴裡送。

  “到底好不好吃你到是說呀。”

  “好吃。”

  梁夏末一下子就樂了,“我就說嘛,肯定好吃,我自己抻的面條。”

  “怎麼你記得?”

  “記得什麼?”梁夏末想想,“哦哦,你是說你的生日啊,當然記得。”梁夏末不敢說,其實今年才留心去記,往年都忙忘了,無暇顧及。

  “哎,哎,餵我吃兩口唄,分我一個雞蛋,咱倆手拉手一起活到一百歲。”

  遲冬至把碗給他,“你自己吃吧,我飽了。”

  梁夏末一把拉住要起身的他,“干嘛又發火,我讓你餵我吃,以前都是你餵我的。”

  確實,以前都是她強迫性的餵他吃。“以前我們是夫妻,現在不是了。”

  “我是說以前,小時候,那時候不也不是夫妻嘛。”

  遲冬至甩脫他,“梁夏末你成熟一些,我們離婚了。”

  “好好好,小氣勁兒,自己吃就自己吃。”

  遲冬至一個人在被窩裡翻身,剛剛也想過,梁夏末很可能跟她一樣,並不能盡快適應兩個人不再是一個人的生活,她也能理解,可是看到他那張一切錯誤煙消雲散的臉就有氣,好像以前吵架後那樣,獻幾天殷勤,然後兩個人就能手拉手轟轟烈烈去滾床單了。

  他憑什麼那麼理直氣壯、理所當然,還不是自己縱容的?遲冬至咬著牙在心裡罵自己,罵完自己又罵梁夏末,本來看離婚那天他的表現還以為有些改變了呢?結果,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梁夏末也很郁悶,他就沒想過不跟遲冬至住在一起,離婚了也可以當親人處啊,無非就是不上床唄,反正這方面他們那麼契合,早晚她得忍不住。可遲冬至剛剛冷淡疏離的表情真是讓他小心肝受傷了,曾經以為,她愛他,因為愛所以付出,那她就會幸福,後來知道理解錯誤後已經來不及挽救婚姻了,可婚姻是死的人是活的,遲冬至只要活生生站在他面前那就有機會挽回。愛,他不缺,缺的只是對她的重視和關注。

  梁夏末想了很久,最終決定不能妄想以裝傻充愣蒙混過關了,半夜把遲冬至從被窩裡拎出來。臥室門一打開,看到遲冬至一條白生生的大腿露在被子外面,他記得那味道,圓潤的、白嫩的,一只手掌就能握住,他曾經無數次把吻流連在那上面,然後掐住圈緊自己的腰,滋味美到……好了,不提也罷。

  梁夏末痛苦的按住自己的小弟弟,既然她睡的那麼香,在臥室裡談也可以,等她醒了再說吧。梁夏末輕悄悄的走過去准備把她的腿放進被子裡,手一握上,那只腿立馬踢了過來,目標直逼剛剛按住的地方。好在梁夏末清醒,身子一斜就躲了過去,嚇的一冷汗,這麼硬的時候要是挨她一腳,那必須得報廢啊。

  “我操,你這是不用了就准備給它人道毀滅呀。”

  “你摸我腿干嘛,混蛋。”

  “我怕你著涼嘛。”

  遲冬至把自己包裡被子裡,“大半夜你進我臥室干嘛?”

  “我……”梁夏末湊到床邊坐下,“我想跟你談談。”

  遲冬至又是一抬腿,直接把他踹下去。

  “我操,你說你這腿像以前那樣干點正事多好,除了踹我屁股還會干什麼……”

  “沒事還能踢踢你的小弟弟。”

  梁夏末摸摸頭笑了,又挨回到床邊坐下,“我想跟你談談,我覺得吧,你沒必要不讓我進門,你媽幾天看不著我就想,我媽對你更別提了,反正我也不怎麼回來,偶爾一兩次還能增進咱倆的感情。”

  遲冬至低頭想了好久,“你是說,離婚了還要增進感情?”

  “喲,這誰家小閨女啊,腦子轉的這麼快呢!咱抓緊把以前缺失的那段戀愛補回來。”

  “你的意思是說,同意離婚,是想跟我重新戀愛一回。”

  “叮咚,你—答—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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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07:4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遲冬至最後什麼也沒說,更沒攆他走,沉靜的讓人覺得心慌。這個男人,結成婚姻時不重視結婚,離開婚姻時又不重視離婚,就連想挽回也沒有尋問她的意見,好像一切就應該水到渠成,從沒有一次認真反省自己的問題。

  這夜梁夏末睡在客廳裡的沙發上,整夜輾轉反側,好像他又忽略什麼了,卻抓不住頭緒。遲冬至現在對他冷淡疏離,全身豎起了一層刺,只要他靠近一步就毫不客氣的扎向他。梁夏末不怕被扎的頭破血流,他只是心疼她的那些刺折斷會喪失了她所有的熱情。

  梁夏末第二天去拆彈所時還精神不濟,曲直看到他眼底兩片淡青色,當時就語無倫次了,“這……這麼快又和好了?冬子這姑娘還真不是一般的沒前途啊。”

  “滾。”梁夏末推開他,“老子都憋上火了。”

  “憋青的呀!我還以為你那啥過度呢。”

  “我倒是想。”

  梁夏末大清早的一根接著一根吸煙。很久之前他就養成了一個長時間不能見面,一旦見面就把積攢下來的熱情一起全用上的習慣,狠親熱一通。回到家抱著她,這就是洗盡他身上所有硝煙味道的良劑。而現在隨著拉開的那段距離,變得越來越不能忍受。

  曲直正在訓衛紅旗,偏偏衛紅旗還跟他玩倔的,問她為什麼不請假就出去,她說正經談上戀愛了誰還管這些制度。他說一句,她回兩句,曲直氣的踢了她一腳,罰站一個小時。

  梁夏末看戲似的在一邊看這兩人折騰,有什麼不知道好好說,一個被追了不領情還非得管東管西;一個追人也不會好好說非得做戲試探試探。

  “人家好歹是大姑娘,就這麼讓你一腳踹屁股上了,以後嫁不出去怎麼辦?”

  “放心吧,我自己踹的自己負責。”

  梁夏末難得的感歎了一把,“你說你一個二婚的,比人家大了八九歲,就這樣還惡聲惡氣的,衛紅旗眼瘸了看上你,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那也比你強。”曲直不屑他的話,“我手把手教她專業知識,著急她的事業,關心她的成長,生活上像帶女兒一樣操心她,我再惡聲惡氣也沒有耽誤對她好,想表達的全都表達了。倒是你,遲冬至遇到你才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呢。”

  “我怎麼了?”梁夏末不解,“她不就差那一個戀愛過程嘛,我給她就是。”

  曲直無語了好一會兒,搖著頭說,“要是弄不明白你們之間的問題出在哪兒,那不如就這樣結束呢,全當放過冬子一馬。”

  曲直說,“我覺得,她更需要你理解她的付出。”

  梁夏末舉著手裡的煙,臉被一層煙霧遮住,漸漸有些懂了。原以為,她願意,就會高興,他把自己整個人都給她了,她還有什麼不幸福的?可事情好像不是這樣,他不旦沒付出過自己以愛情為出發前題的關心來潤色愛情,連她付出的那份都給忽略了。

  梁夏末轉個身又有些不解,坦白點說,他以為真的愛了就不需要回報,遲冬至以前好像也是,可現在明顯不一樣了,她又要求了,於是便不滿足現狀。可是如果他這麼愛遲冬至,可遲冬至一點回報也不給他,那他還會一如繼往嗎?

  “將心比心吧梁夏末,別把自己放那麼高,遲冬至愛你,你就像施捨者一樣,‘愛情’只是一個題目,‘付出’才是全部內容,這根本就是兩回事,你愛她不能光靠自己認為,你得讓她感覺到。當然如果你不會付出、不會做,那麼請給她信心。”

  “是麼?”梁夏末嘴唇有些顫抖,如果遲冬至只愛他一點點,那對他的表現應該是滿意的,可遲冬至愛他勝過愛自己,所以渴望得到的更多,除了生活上的關心還必須餵飽她的精神世界。

  如果大家都願意將就著愛情,那婚姻這條路可能走的一路平安,可多年後遲冬至不願意將就了。梁夏末想想,以前他覺得他們的愛情無美無缺,可現在才知道存在這麼多問題,他覺得他們的愛情不應該受委屈,就應該捻爛揉碎挑出存在的問題,然後一個個解決,回歸澄明,那大概會是一段前所未有的絕美風景。

  他無比肯定要將愛情換上一套新裝,他的愛情、感情、婚姻,以及遲冬至這個人,他都要,而且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要。

  “我現在該怎麼做?”

  “不是應該怎麼做,這就不是什麼事情的問題,遲冬至是個需要你多過需要面包的人,你就代表她的愛情。你得理解她、給她信心,雖然累了些,但能愛到這種程度,也不是人人都有幸的,惜福吧。哎……我寧願少活二十年,只要衛紅旗變成第二個遲冬至。”

  “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衛紅旗還不夠愛你嗎?”

  “可愛情有千萬種模樣,遲冬至給的這種是最美的。其實都是你自己弄丟的,如果你給了她信心,哪怕什麼都不做,她也絕不會給你一丁點壓力,問題是你不但什麼都不做,還沒給她信心。”

  曲直瞟他一眼,繼續說,“一輩子能被這樣愛過一回也不算白活了,況且遲冬至不光愛你,行動上也做的讓人什麼毛病挑不出來,她除了太愛你縱容你,其它方面是完美的。再往白了說,咱們這種工作,腦袋別在子彈頭上,拆枚炸彈下來都覺得多欠她一分,再說你們家裡,所有事情都是她一個人頂著,你十天半個月都回不去一趟,人家有過怨言嗎?你的愛情可以減輕她的生活負擔嗎?”

  梁夏末按住胸口,那裡突然疼痛的厲害。他還不如曲直看的明白,剖析到最後,是遲冬至給了他太大的自信心,可他卻沒給她同等的對待,所以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總有委屈的一天。他錯了,錯在永遠如故把自己當成上帝、當成一幅風景畫擺在遲冬至眼前,讓她去信仰、去欣賞。自大的可怕。

  於此同時,遲冬至可沒有時間分神這麼遠,她也是在刻意避免自己去胡思亂想。上午跟李長河申請宿舍,條件環境不要緊,最重要是速度。李長河請示一下,下午就通知把一間二居室分給了她。

  “先自己住著,等再有女警員申請宿舍時,你得跟人合住。”

  遲冬至點點頭,還是老不地道的盼望再別來人跟她住在一起。

  梁夏末既然抱著那樣的想法,他願意回那個家,那她只能搬出來,必竟那不是她的房子。經他這麼一折騰,遲冬至突然堅定起來,彷彿找到了目標,那就是絕對不再給他輕視自己的機會,她要好好生活,徹底脫離梁夏末這個人,只有脫離這個人生活才能不繼續頹廢下去。

  谷子雀雀欲試,想把自己的窩也搬進來,遲冬至拒絕的很痛快,還威脅她說自己半夜睡覺夢游,搞不好哪天夢到殺人,谷子小命就不保了。

  谷子大樂,“師傅,這麼說你不往鄉下調了?”

  “還沒定,李隊長說暫時是不能了。”最重要的是,遲冬至覺得她沒有道理躲起來,真正面對失去梁夏末這個事實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不再被他牽引情緒。

  “那太好了。”谷子小聲說,“還以為你真捨得讓我們跟大李那個冷面神呢。”

  “他哪裡冷面了,明明就很好欺負。”

  “不信你問朱染。”谷子拍拍朱染,“你說是不是?”

  朱染抬頭,眼角眉梢的笑意就那麼流瀉出來,“剛剛你家小民警哥哥來找你了。”

  谷子撒歡兒就往外跑,遲冬至搖搖頭笑,“你老這麼騙她,小心回來找你算帳。”

  朱染一直在看她,目光裡有濃烈灼灼的味道。

  “你看什麼,趕緊干活,我偷會兒懶。”

  朱染眨眨眼,臉皮耳根都沒有變色,很明顯的打趣,“師傅,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不想干活就直說,小孩子家的怎麼一肚子彎彎腸子。”

  朱染‘噗哧’一下就樂出聲了,“不逗你了,明天幫你搬家吧,師傅鄰居,以後我們要互相照顧哦。”

  遲冬至扯扯嘴角,自顧自嘟嚷,“怎麼好死不死的搬你對門去了。”

  “我以後去你那兒蹭飯吧,我交伙食費。”

  “不用了,我自己也不打算天天開伙。”

  “偶爾總可以吧。”朱染今天似乎格外開心,“對了,我弄些容易養活的花花草草送給你,還可以在陽台那裡擺幾個花盆,種些小蔥香菜什麼的。還有魚缸,我朋友就是賣熱帶魚的,到時候我給你弄幾條好看的。”

  遲冬至失笑,“你自己怎麼不弄啊?”

  “一個人哪有心情注意這些小細節,所以說咱們得搭伙。”

  “要搭跟別人搭去,別有事沒事往我那裡跑,告訴你啊,我喜歡清靜。”

  雖然她又開始惡言惡語,可朱染好像因此更加開心,“保證不影響你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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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07:42: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之前想過一點自己的痕跡也不能留下,可檢查一番,發現家裡每一件物品,包括梁夏末所有的那一部分,全部都是她精心挑選買回,想要清理干淨,談何容易。索性只帶走了屬於她的那部分東西,遲冬至慶幸,還好沒有結婚照。

  朱染找了輛小貨車,仍是空空蕩蕩的裝不滿,連帶著衣服鞋子在內,不過幾個提包,女孩子喜歡的玩偶更是見不到,只有一個大大抱枕孤零零堆在車角,兩張嘻笑的臉下面繡著歪歪扭扭的兩個名字。

  遲冬至想了想,抱在懷裡,往日不多的甜蜜又浮在眼前,這是梁夏末送給她唯數不多的禮物之一,還是她強烈要求的,新婚時很多個他不在的日子都是這只抱枕陪她入眠,因為心中有期盼,所以這是寄托,後來就漸漸丟到一邊了。

  “師傅,這字是你繡上去的?真丑。”谷子不知何時跑到她身後,遲冬至笑笑,又想了想,最後一次用臉頰蹭了蹭那柔軟的面料,轉身扔進附近的垃圾桶裡,堅決的像個劊子手,看不出一點留戀。

  新房子之前朱染趁空已經打掃干淨了,只把帶來的家當整理一下便可。遲冬至見沒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請兩人簡單吃了些東西便把他們送走了。

  這裡隨處能看到單位同事,多數只是臉熟,一路跟人點頭打招呼,避開他們有些疑問的眼神,買好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回到家裡已經接近晚上六點。

  遲冬至把搬來的東西分類歸整,這才發現自己的東西真是少的可憐,只是有很多書,好些都是小時候的作業本,隨便找出一本翻開來看,上面都有梁夏末的字跡。其實想清理干淨自己不容易,想清理干淨梁夏末更是難上加難。

  遲冬至索性把這些東西當廢紙處理堆在門口,挪動之間有叮叮當當的響聲,最後從紙箱的最底層翻出了一只玻璃瓶。

  遲冬至拿在手裡只覺燙手,這是結婚時梁夏末送給她的漂流瓶,又怕她找不到就扔在她的洗臉盆裡。瓶子裡面是一張紙,看質地是很普通的信紙。離婚那天他要求好好保管它,這似乎是他留給她最後的財產。遲冬至在猶豫不定,要麼打開、要麼扔掉。可對這個問題,她試圖規避,兩者都沒有做,繼續把它封藏在衣櫃角落,就這樣淡忘它的存在。

  生活就這樣平靜下來,好像電車換上了另一條全新的軌道,除去最開始的磨合,漸漸開始進入適應區。遲冬至決絕的把梁夏末從身體裡剔除,生活變得淡如白水,下班之後幾乎與世隔絕,之前朱染還嚷嚷著要來跟她搭伙,眼下也一點消息也沒有了。朱染向單位請了假,原由、時間都不確定,反正就是消失了,遲冬至差一點忘了這個人的存在。

  當終於有人告訴她她丈夫在樓下等著時,遲冬至倒坦然了,在成功搬家半個月後,梁夏末總算知道消息了。

  遲冬至很久之後仍舊記得梁夏末今天的樣子,很難得的穿了便裝,腋下有些鼓,不知包裹在黑色羽絨服下的是什麼東西。他彎著腰靠在窗台邊吸煙,眉間眼梢有些許愁緒。遲冬至走過去,推了推他。

  梁夏末回頭看到她,把煙掐滅,“來啦?”

  “嗯。”遲冬至點點頭,眼睛落在梁夏末脖子上圍著的針織圍巾上。

  “還能帶,今早回家看到在衣櫃裡了,你要是不翻出來我都忘了。”

  “別帶了,織的不好。”

  “誰還沒有個手生的時候。”

  接下來便沒了聲音,遲冬至想了想,把他帶到休息室,倒了杯熱水給他。

  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梁夏末略微猶豫了一下才主動開口,“搬出去了?”

  遲冬至愣了一下,不自在的點點頭,她覺得非常不適應他的態度,卻又挑不出什麼毛病來,梁夏末難得碰到這種事情沒有撒潑放賴,遲冬至卻要命的找不到對策了。

  “是因為我?”

  遲冬至沒有否認,決定以後的日子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再讓自己委屈,為他寬心。

  “如果我以後不經過你允許不回家呢?你能搬回來嗎?一個人在外面,家裡人都不放心。”

  “我在單位宿舍,沒什麼危險,反正在哪都是一個人。”

  “哦。”梁夏末點點頭,像是考慮了很久,“搬了也好。”

  “你說什麼?”

  “沒什麼。”

  接下來,冷場了,遲冬至不知該說些什麼,她這次無聲無息的行為實在是往梁夏末臉上狠狠扇了一個耳光,決絕的在彼此之間劃出了分界線,換個角度想想,梁夏末很可能會遭到兩位母親的埋怨,所以他今天反常的行為,其實也不難理解。人就是這樣,可以挽回的時候會做出一些激烈的行為垂死掙扎,一旦確定真要失去了,反而會平靜下來。

  以往暖場不是遲冬至的工作,梁夏末會耍寶耍無賴,插科打諢把她哄到笑為止,所以今天他前所未有的沉靜讓遲冬至心裡很沒底。

  “夏末,你還有事嗎?”

  “怎麼了?”

  “沒事的話你回家看看你媽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哦。”梁夏末回過神來,這才認認真真的打量她一眼,從知道她搬走之後一直沉浸在渾沌中,這時才猛然驚醒過來,看著異常消瘦憔悴的遲冬至,梁夏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瘦成這樣?”

  遲冬至摸摸臉,男人與女人在失戀失婚後的反應就是不一樣,男人難過歸難過,但是吃喝不耽誤,女人就不一樣了,看什麼都沒味口,而且失眠,不消瘦不憔悴都奇怪了。

  “還好吧,馬上年底了,最近工作忙。”

  梁夏末心裡狠狠疼了一把,想問問她沒我你過的這就叫好嗎?咬咬牙把話壓進肚子裡,當下就決定,“找個地方吃飯吧,我都餓了。”明明關心人的話非把自己搬出來,讓人聽著心裡真不舒服。

  “我在食堂吃。”

  “那我跟你去食堂對付一口。”

  “你……”

  “不至於吧遲冬子,一頓飯而已。”

  為保險起見,遲冬至把梁夏末帶去了一個比較遠的小飯店,離婚這事在單位裡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如果被同事看到,她都不知道怎麼介紹梁夏末了。

  坐下沒一會兒谷子的電話就打來了。“師傅,我給你把飯打回來了。”

  “你吃吧,我有事在外面。”

  “什麼事也得先吃飯呀,忘了上星期你都暈倒了。”

  “那也不是餓的,是熬夜熬的。”遲冬至忘了身邊還有人,在電話裡跟谷子掰扯起來。

  “那就是血糖低,不吃飯會越來越低的。”

  “我知道了,在外面吃,你自己吃飽啊。”

  谷子的擔心也不是沒道理,幾天前遲冬至暈倒在飲水機旁邊,熱水灑在她手上燙起了一層小水泡,現在還沒有褪干淨。後來遲冬至說是餓暈的,李長河往後幾天一旦加班還自掏腰包請大家吃宵夜。可她自己知道,哪裡是餓的,明明是失眠造成的困擾。

  掛斷電話,梁夏末已經把菜點好了,遞筷子的時候輕輕摸了摸她的手背,“燙了?”

  “沒什麼事兒。”遲冬至把手收回,“快吃吧,一會兒菜該涼了。”

  梁夏末吃了一會兒,跟服務員要了兩瓶啤酒,自斟自飲起來。

  遲冬至想說中午喝酒一會兒怎麼開車?想了想,她也把話壓進肚子裡了,二十幾年了兩人頭一回這麼相處,還挺新鮮的,無限溶入之後,竟然是無限疏離,最起碼她是覺得別扭到家了。

  梁夏末喝完一杯,看著她似笑非笑,“就是突然想喝,偶爾而已,你也知道我酒量不行。”

  遲冬至沒說什麼,低著頭在努力的咬一只大蝦。她喜歡吃蝦,卻不愛剝蝦皮,常常是咬下一段,用牙齒把肉剔出來再把皮吐掉。梁夏末見她這樣,伸手就把她嘴裡的蝦拽了出來,扒好後放進小蝶裡,緊接著一只一只白胖胖的蝦肉從他指尖跳進她面前的小蝶子裡。

  “行了夏末,夠吃了。”

  梁夏末擦擦手,又開始喝啤酒,“我以為你會對我橫眉豎眼,連打帶罵的呢。”

  遲冬至沉默,她不相信離婚後還能做朋友的謊言,真正愛過的人,失去後多看一眼都是自殘,可她和梁夏末不同,他們的牽扯太多,她可以離婚,但不可能把王淑賢當成陌生人,還有薛平也老了,需要梁夏末不時在身邊看看,另外還有她自己,突然失去了和梁夏末對峙下去的興趣。

  “說什麼呢,離個婚而已,不至於那樣,和和平平的多好。”

  梁夏末幾口把兩瓶啤酒喝光,一抹臉,“可我更希望你打我罵我,連哭帶嚎的折磨我,那樣還說明我能影響到你,那樣,我就不害怕了。”

  遲冬至這頓飯吃的格外多,可能是不想說話,所以只能一直往嘴裡塞東西。梁夏末怕她吃多傷了胃,主動提出結束,兩人在小飯店的外面站了一會兒,遲冬至堅持不用他送回警局。

  梁夏末擺擺手,示意讓她先走,一個人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她的背影。遲冬至的消瘦憔悴,看在他眼裡除了心疼就是內疚。從出生開始就有她,戀愛、結婚、離婚在她眼裡就成了她剃頭挑子一頭熱,可在他心中,這就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她主動,他就配合,他的感情走向一直順從她的腳步,迎合她的喜好,然後她卻說他不懂得愛,梁夏末當時聽到這句話真是委屈的透透的。

  後來覺得,他在感情上真是太依賴遲冬至了,依賴到幾乎成了她的附屬品,根本沒有自己的主見,不然她也不會覺得沒有被重視,他欠她的,不僅僅是一段戀愛。梁夏末想明白了一切,卻發現她搬了出去,見到空空如也的房間時他才真正明白她的決心,也明白他鬆手放開的同樣不是一段婚姻,而是活生生的遲冬至,從此以後再也沒人跟他死磕,沒人高興時抱在一起笑、生氣時抱在一起鬧,失去以他為生命主題的遲冬至,他必須逼迫自己在短時間內急速長大。

  當人一旦有了某種極度恐懼的時刻,頭腦反而會清醒,梁夏末幾乎在第一時間成熟了,也明白了,撒潑打滾解決不了根本性問題,也打動不了遲冬至,他不想再用,現在更多的心思願意放在怎麼讓遲冬至幸福上,或許,只要她幸福。

  梁夏末無意識跟著走了幾步停下來,忽然喊她,“遲冬至。”

  遲冬至回過頭看他,卻沒有尋問,幾步又走回到他身邊。

  “我是想說,我愛你,不是只想和你做愛,我愛你,是想和你睡覺,現在再加上一條,以後我想讓你永遠不委屈。”

  “遲冬至,我們不會一直分開,這世界上哪有人比我更愛你,真的,我不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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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07:4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半個月後陽光異常明媚,一日午後,有人在門外按響門鈴,遲冬至打開門來看,是那個無緣無故消失了一個月的少年,眉眼青澀,揮著汗,滿溢的笑容流瀉出來。

  遲冬至沒有邀請他進來,就那麼站在門邊似笑非笑的看他。這孩子實在是出息了,不聲不響一走就是一個月,連個消息也沒有,突然再見,竟發覺沒有他在身邊跟谷子打趣抬槓的日子,倒有些冷清。

  “師傅,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了?”朱染神秘兮兮的從身後搬過來一只魚缸,小且精致,各種各樣漂亮的熱帶魚擺著大尾巴打招呼,數一數,竟有十餘條之多。

  遲冬至看了喜歡,微微挪開身體把他讓進來,看著他蹲在窗台邊忙碌,眼下認真的模樣,倒為他添了幾分顏色。

  相識的日子不短了,今天才是第一次細細打量這個孩子。朱染生的耐看,初初看時卻實在引不起注意,實著實是個第二眼帥哥,可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這天之後,朱染開始每天去警局,早晨上班時也不叫她一起,偶爾會給她送份早餐,不敲門,就掛在門外的把手上。後來遲冬至發現,但凡送早餐的日子,朱染都是早於她進警局,哪天沒有早餐了,他一定最後一個踏進辦公室,而且頭發亂亂的,領帶系的歪七斜八。其實這就是個愛睡懶覺的孩子,做不到持之以恆,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大概是想每天早起給她送份早餐吧,卻抵抗不了寒冷冬天裡溫暖被窩的誘惑。

  遲冬至喜歡朱染偶爾露出的憨憨稚氣,偶爾會將他與少年蘇讓的臉重合在一起,又在他仔細打理那些小巧盆養植物時搖頭失笑。不一樣,少年蘇讓脆弱,無時無刻不粘在她身邊,而朱染不是,哪怕只是兩個人在一起的空間,他話也少的厲害,只專心做自己的事情,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壓力,就那麼平靜自然的接受了他的存在。

  周末這天,朱染早早敲開了遲冬至的房門,近來幾乎每日他都會登門,看的出來是真心不放心那些綠色植物和魚,偶爾遲冬至會做好飯招呼他吃,他來的就更勤了。遲冬至做自己的事情,或看書或者做家務,他也不介意,弄弄她的電腦,照顧花草和魚,兩個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倒也不覺尷尬。

  晚飯時,朱染問她明天有什麼安排,遲冬至翻了翻記事薄,明天得去趟軍區大院。朱染沒再說什麼,低下頭大口吃飯,捧場的很。

  問他合不合味口?他猛點頭,說比食堂和小飯店的手藝強多了,“我好多年沒吃過一頓安穩的家常飯菜了。”

  “為什麼?”

  “怕有人毒死我。”

  見她目瞪口呆,朱染就嘻嘻笑開,“師傅你做飯真好吃,師傅我喜歡上你了。”

  遲冬至緩過神來瞪他一眼,“想蹭飯就直說,用不著賣身。”

  朱染少有的大言不慚,“我以後每天都來蹭飯。”

  遲冬至大概明白他的想法,徒然溫暖起了心,“你不用每天來守著我,我沒事,離婚是我決定的,沒什麼自己為難自己的,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你不用把我當成你那些花草,我沒那麼脆弱。”

  朱染好像愣了一下,漸漸低下頭,“師傅,你很難過,其實心裡在流血吧,為什麼不哭呢?”

  “只是難過而已,又不會死人,哪能讓全世界都跟著我難過。”所以,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把自己當成一只被硬生生砸開封口的容器,把所有難過、痛苦、不適……生吞活塞填進肚子裡消化掉,如果想在失去梁夏末後還能活下去,即使被噎的窒息也絕不能放鬆一秒鍾。

  遲冬至從來站在極端兩頭,愛的時候不留餘力,真正放棄的時候,同樣不留餘力。

  朱染沉默了好半天,直到遲冬至收拾碗筷時才聽他說,“我自己願意來的。”

  他是如此溫柔小心的男子,遲冬至卻覺得眼眶有一點點暗潮湧動。

  遲冬至大概能想像到衛邊疆把她叫回來是因為什麼事情,結果,果然如她想的一樣,相親。

  她這次倒沒有抗拒,捏著一摞照片看的認真,仔細篩選。薛平十分詫異,根本不相信短短時間她就忘記了梁夏末。遲冬至只是沉默,什麼也不說,比上回的精神狀態好了不止一點點。

  就算不能忘記又算什麼?停止這段感情,把它埋葬了就好。傷透了、放手了、想開了……就真的解脫了。

  最後選擇了一個人,除了職業是軍人以外,別的方面都算滿意。不想選擇軍人是因為前車之鑒,可事實上衛邊疆也沒給她選擇的餘地,所有他選中的人真真全是按他的要求,就沒有除了軍人這個職業以外的人。

  衛邊疆看了,高興的直拍大腿,直稱以後真正成一家人了,把遲冬至交到這個男人手裡,是最放心不過的。

  薛平很不高興,晚上把遲冬至拉進臥室裡,開門見山就是一頓訓,說那人不行,那人死了老婆,還帶個孩子。

  遲冬至心說他沒孩子還選不到他頭上呢。

  “匡偉這人啊,是你衛叔的親外甥,你們是沒見過面,我告訴你啊,那人捉磨不透,一臉陰沉,什麼兵種連我都不知道,檔案是保密級別的,你衛叔嘴封的嚴嚴的,扒都扒不開,這種人以後百分之百顧不上家。”

  遲冬至倒是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關系,心裡真有些打退堂鼓了,可是再回想那一摞照片人的簡單情況,有未婚的、有離過婚的,有孩子的真就這麼一個。

  “冬子啊,你調養好了,未必真不能生。”

  “可也未必能生,媽,我就別害人了。”

  薛平看了她好幾眼,才猶豫開口問,“你真忘得了夏末?我不信。”

  “因為有你、有婆婆,我對他做不到老死不相往來,想想其實也沒必要,沒有必要故意接近,更沒有必要故意疏遠。忘記……不忘記,有什麼分別?我對他的一切都停止了,我要活下去,不是想用一段情來治療另一段情,我要真正開始新生活。”

  這是真正心死了,連薛平聽了都難過,可以想像梁夏末又做了什麼傷害到她下這個決心,傷口愈合不了,而想要埋葬心口的疤痕就必須連帶梁夏末這個人一起埋葬。

  晚上留宿在軍區大院,第二天衛邊疆就把人叫了過來。彼此年齡都不算小了,又都失過婚,這樣相親的最終目的是結婚,倒也沒有多少尷尬。那男人叫匡偉,少話、少笑,人長的倒是不錯,後來委婉的告訴她,他具體在哪裡就職暫時還不能說,以後合適了自然會告之。都是這個圈兒裡混的,遲冬至倒沒理由不高興,誰也不能平白無故就去信任誰。

  “我會盡量多抽出些時間的。”匡偉是這麼說的。

  “好。”遲冬至明白,熟悉感需要培養。想了想,“如果有可能,有機會讓你兒子跟我見見吧,如果……”話沒有再說下去,卻是再明白不過,如果他的孩子接受不了她,那不如就此為止,沒必要浪費時間。

  那人突然笑了,笑她的小心謹慎、討價還價。

  “好。”

  事情就這麼敲定了,聽起來像是兩個陌生人合起伙來做買賣,但都很有誠意,在目前這樣的階段,有誠意就已經足夠了,並不能惘談感情。

  匡偉偶爾會打電話過來,幾句溝通,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遲冬至還算能接受,反倒他如果毫無理由的關心慰問,她肯定會渾身不自在。

  朱染再來家裡時,遲冬至有時會不著痕跡的拒絕,說著委婉的話,必竟現在她名義上有了交往對象,所以哪怕跟朱染只是純潔的師徒關系,但怎麼也算是一男一女。前一陣他們接觸的有些頻繁,單身時還好說,有了交往對象,就必須跟身邊的男性朋友拉開距離,這是最起碼的尊重。

  她做的如此不著痕跡,朱染還是感覺到了,近來在單位對她總有些小心翼翼。他肯定遲冬至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想到這裡,又無比慶幸沒有跟她挑破自己的心思,如果表白了,大概此時她會堂堂正正的驅逐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輕不得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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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07:43: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再見匡偉是在半個月之後,臨近年底,遲冬至沒有想到他就這麼堂而皇之來到她的單位,不用問為什麼他能找得到,這是個辦事效率頗高的男人,記憶力又好,大概是之前幾通電話裡無意間提起過,他竟記了下來。

  面對走廊裡路過的同事們有意無意的打量,遲冬至有些心虛,一個女人失婚後,短短幾個月就有了第二春,到底不能讓別人有什麼好的想像,但要是細細想來,又是理所當然,誰都有權力為自己的幸福做主。

  他們站在那裡一會兒,有時說幾句話,多數時間會冷場,匡偉似乎也不介意,反而不著痕跡的安慰她,接觸多了,自然就會熟悉,即使冷場也不會覺得別扭了。

  朱染硬拉著谷子適時走過來打招呼,師傅不介紹一下嗎?

  遲冬至驚訝朱染的破壞力,像是逼迫她承認些什麼,後來遲冬至知道了,朱染確實是這樣的目的,因為之後他就可以大大方方道明心思:你現在有男朋友了,我不能再慢工出細活了,我要說明白,我喜歡你。

  如果之前遲冬至真心認為朱染對她只有朋友兼師傅的關心和尊重,關於這個下午之後,她絕對不會再這麼想了,她又不傻,朱染倔強挑釁的想跟匡偉來一場對決,那樣的眼神屬於被侵占領土的野獸。而匡偉風清雲淡,四兩拔千金的替遲冬至解圍。

  “我是匡偉。”避重就輕。成熟、強大、穩定、有包容心,這是個願意站在別人立場上考慮的好男人。

  晚上朱染來家裡找她,遲冬至把他堵在房門外不讓進,朱染也不知是心虛還是來了氣,一屁股就到台階上瞪著眼看她。遲冬至心說你愛坐地上就坐唄,我為什麼要心疼你,得了痔瘡也跟我沒關系,又不是我讓你坐地上的。

  她把房門關上,勸也沒勸,安安穩穩的回到客廳看大辮子戲。鍾表分針跳了三十個格,房門被大力敲響了。“你開門,我有話跟你說。”

  遲冬至猛的嚎了一嗓子,“誰是‘你’?不認識。”

  “遲冬至開門,快點。”

  “遲冬至也不認識。”

  房門外停了好一會兒,連火藥味都吹散了,才傳來他被折磨的服服的聲音,“師傅,開門唄。”

  遲冬至知道他這是因為下午的事兒心虛著呢,怕她生氣,先發制人,才鬧出這麼一場,到底是孩子氣。跑去把門打開了,看他凍的抽鼻子,遲冬至歎氣,讓出些空間,朱染極有速度的鑽進來。

  “先說啊,我今天沒做飯。”

  “有沒有剩飯餵小狗?”

  “我不養狗。”

  朱染突然搞笑唱了一句:我是你的小小狗,你是我骨頭兒,你掉進了臭水溝,我也撈出來叼著走……

  遲冬至五官抽搐,憋笑憋的很喜感,卻還是力所能及的不讓他順著繼續下去。“有面條,吃不吃?”

  “我就不吃。”朱染甩頭,“餓也不吃。”

  “愛吃不吃。”遲冬至假裝打了個哈欠,“你那些魚啊花草什麼的趕緊搬走吧,過年我得回我媽那兒,沒功夫伺候。”

  朱染低了一會兒頭,笑著抬起來,“我記得那時候見你,腦袋上就長了一窩草,綠油油的。”

  “你才頂了一窩綠呢。”

  “你要是願意讓我綠,我還高興呢,揍不死你。”

  遲冬至思索他是不是第一次這麼不怕死?或者之前那段日子的沉默,現在終於爆發出來了,於是變了態?

  “你喝酒了?”

  “喝了,半斤白的。”

  意思是喝高了,遲冬至揉揉太陽穴,“朱染,你……你打不過我,真的。趕緊回家,別找抽兒啊!乖。”

  朱染噗哧笑了,“別急著打人,你聽我說。那年下大雨吧,半夜,哎喲你哭的那叫一個磕磣,大鼻涕泡都哭出來了,我給你打了一夜傘,完事兒你一抹臉上樓了,一眼都沒瞧我。哎我說你還記不記得?”

  遲冬至想想,搖搖頭。

  “是不記得那件事,還是不記得我?”

  “都不記得吧。”遲冬至一邊回答一邊回想,對於事件是有印象的,因為蘇讓。但對於給她打了一夜傘的人……有人給她打傘嗎?有那麼個人嗎?

  “就知道你不記得。”

  朱染招招手,“過來說話,你站那兒我覺得眼暈。”

  遲冬至沒動,原地坐下。

  “上班了,沒啥新鮮的,我跟你說,我親媽就是警察,生下我沒幾年就當交換人質犧牲了,我爸娶了小老婆,又給他生了個兒子,那老頭得瑟的。”朱染笑著笑著就沒聲音了,“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小兒子,卻要把財產都留給我,你說他這麼做別人能讓我活安生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那些東西我不稀罕,但是我要定了,一分一厘都必須是我的。”

  遲冬至撓撓頭,還是跟不上他的思維跳躍弧度。

  “上班第一天,師姐變成了師傅,我就想啊,怎麼能把師傅拐到床上,怎麼拐床上一輩子呢?最好一起埋墳坑兒裡。”

  “朱染你……”

  “閉嘴,聽我說。”朱染吼了一嗓子,“分析案件時放投影,別人觀影,我觀你。你不離婚也就得了,我那些想法也就沒事兒時想想,可你離婚了,離婚可不是我逼的吧。遲冬至別膈應我說床啊床啊的,我還就告訴你,你現在想要跟我上床,我還不要呢,你心裡不光是我的時候我都不稀罕要。”

  遲冬至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朱染,有足夠大的野心,不管是對他父親的財產還是對她,好像都是事在必得,不妥協、不將就。這樣截然不同的朱染讓人看著很有違合感,小白兔變成了大灰狼,或許後者才是真身。

  “朱染,我可從來沒想過。”

  “現在想想。”

  “不用想,我對你沒意思,你別浪費時間了。”

  “別說廢話。”

  “朱染,我離過婚,我心裡沒你,咱倆不配。”

  “確實,你確實配不上我。”

  遲冬至一愣,本以為他會說不在乎什麼的話,到底是自做多情了,心裡也鬆了一口氣。算了,可能這個孩子只是不服氣罷了,今天來不過是做個了結,跟表白沒關系。

  “說完了你可以走了,喝醉了走路小心些,別摔了。”

  朱染站起來走了三步帶倒兩把櫈子,“我沒喝醉,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我今天很生氣,以後再也不登你家門兒了。”走大房門口又刮倒了衣架才順利出了門。

  事先約好第二天跟匡偉見面,遲冬至提前了一會兒來到約好的餐廳。大堂裡,靠窗邊的位置,坐下不到五分鍾,匡偉就到了。兩人對視到一起,雙雙一愣。

  匡偉先開口說話,“我還早來了一會兒呢。”

  遲冬至把菜單推給他,“我也剛到,你點菜吧。”

  匡偉只招來服務員點了一壺茶水,茶水上來後,燙了燙杯子,給她倒上一杯。“再等等,還有兩個人。”想想又提了一句,“我兒子和我表妹。”

  遲冬至舉起茶杯的手頓了一頓。

  “孩子這幾日住在我表妹家裡,她幫忙送過來,所以……”

  “好,沒關系。”遲冬至很理解,轉頭想想,匡偉的表妹,大概好像是衛邊疆的侄女吧,這麼多年了跟他們接觸的也不頻繁,衛家這邊的親戚幾乎都沒怎麼見過,沒有印象。

  等了一會兒,大概半個小時,門口進來一大一小兩個人向他們走過來,一路上你一下我一下打的不亦樂乎。大的那個走到桌邊看到遲冬至就愣神兒了,被小的趁機打了好幾下。

  遲冬至沖她點點頭,注意力主要放在那孩子身上。不小了,對她有顯而易見的防備。遲冬至知道自己不太愛笑,對小孩子沒什麼吸引力,她也真的不會哄孩子,索性等著介紹不開口。

  匡偉把孩子拉過去,“這是我兒子匡小某。小某,叫遲阿姨。”

  “遲阿姨。”孩子是挺聽話的。匡偉笑笑,指著表妹介紹,“我表妹,衛……”

  “等等等等等等……”衛姑娘抽瘋似的抓住匡偉的手,“等會兒再介紹,我有尿。”說完,尿遁了。

  匡偉搖頭失笑,“她就這樣,別介意啊。”

  遲冬至表示無所謂,其實她也這樣。

  衛姑娘一趟衛生間半個小時才回來,匡偉讓她坐下,好笑似的問,“洗手沒?”衛姑娘猛點頭,經這麼一折騰,誰都忘了相互介紹的事。

  一頓飯衛姑娘吃的也不消停,不是小心翼翼的東張西望,再不就是縮起來盡量讓大家忽略她的存在。

  匡偉用手指敲她的頭,讓她剝螃蟹給匡小某吃,自己幫遲冬至剝,心細的男人。來之前薛平打電話無意間提起,說匡偉打聽她的喜好。

  “冬至,冬至……”

  遲冬至回過神,“怎麼了?”她看著匡偉。

  “臉上粘東西了。”

  “哪邊?”

  “那兒……”匡偉很自然的想伸手幫著拿下來,本來不能造成尷尬的事情,雙方都沒有在意,誰知衛姑娘這時猛的沖出來截住匡偉的手,話從牙縫裡往外冒,“這可不能隨便摸啊~~~~哥~~~~”

  他們都看她,衛姑娘急的一張臉通紅,拉住匡偉的手卻說什麼也不放開。

  “你今天怎麼了?”

  “哥……”

  “說正題。”

  她嘴閉的更緊了,正在這時,桌角飄過一抹綠。遲冬至本來注意力都在那兩人那裡,條件反射性的看了那抹綠半眼,當時就像見到鬼似的,差點蹦起來。

  “你……可來了!”

  這話,是衛紅旗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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