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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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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張章 -【與我歡好,好不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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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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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5 18:30:46 |只看該作者
030 走火入魔(二)

  第二日,他們裝備完畢,一行上百人扛著錦旗吹著號角,浩浩蕩蕩準備出發。

  待真的出發,只剩五個老弱殘兵。

  其他人不是臨陣退縮,而是讓連送遣回去了。商天教樹敵眾多,抗個旗子在街上走,不是擺明對別人說「快來殺我」。怕是他們要殺出一條血路才能走到傲岸山。

  姚金狠狠捏自己的臉道:「為什麼我要扮成婆子!」

  「省工。」扮成書童的裘海很誠實。

  姚金跳腳。內鬥開始。

  連送搖頭走在前面。

  在她強烈要求下,軒轅不破撤了百人的儀仗隊,讓萬千里給他們每人做了一張人皮面具,清減了行囊,這才能夠上路。

  一路上不斷聽到各種傳聞。很多都是關於玄宗門。在多次易主之後,玄宗門元氣大傷,除了幾位早就不問世事的師尊,玄宗門內幾乎沒有能夠獨當一面的人才。各門派紛紛打起了汲典閣的主意。

  汲典閣說起來不過是玄宗門藏書室,但它在江湖上的名氣不亞於百曉生的百曉堂。玄宗門自創建以來花了百年時間從武林各處搜集來各種珍貴典籍藏於其中。說是搜集,哪會那麼容易碰到這許多武功秘笈?多半還是從別的門派搶奪而來。只是玄宗門實力雄厚,很長時間都傲視其他門派,一直無人敢提出索回本門秘笈。

  好不容易盼來玄宗門遭難,他們怎能放過大好機會。

  連送為師父,亦為玄宗門擔憂。

  姚金卻連連稱好,說:「他們這麼一鬧,我們正好趁亂救回你師父。順便……」順便殺幾個不順眼的名門正派,好出出憋了這幾年的悶氣。

  連送不知他在打這個主意。她一心只想著快些趕到傲岸山,停下休息時也在練功。她腦中記的武功雜,全都揉在一起,花了幾天時間自創了一套出來。

  裘海恰好撞見她在練功,連連感歎:「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

  連送不知自己練到什麼程度了,便提出想和姚金較量一番。姚金撇撇嘴,招來臨天寒說:「你跟這丫頭玩玩,我要去打個盹兒。」

  臨走前教主交代要好好照顧這丫頭,臨天寒即使不願意,還是拎著扇子陪連送打了一場。

  那扇子跟了他十幾年,第一次被人從手中打飛出去。

  他看著空空的手,眼珠子都快掉下來。蘇潮生詫異了一會兒,笑道:「天寒,你不是武功退步,你是太輕敵了。」

  姚金聽說臨天寒扇子被打掉了,興奮得直沖出來,看著一臉鐵青的臨天寒,他笑得直拍大腿。

  「我來跟你打。」裘海跳出來。

  連送和他打了一場,又勝了。

  姚金驚喜說道:「丫頭把你打敗了,如果我把丫頭打敗了,不就證明我勝過你?」

  他欲同連送打一場。蘇潮生叫住他道:「就算要比,也等到明天。她今天都打了兩場,哪有體力再贏你。」

  姚金想想也是。連送感激看蘇潮生一眼。姚金體壯力強,出手又沒輕重,要是真打,她說不定會輸。

  自那之後,姚金只要逮著機會便要同連送幹架。裘海沒人跟他鬥,反倒不習慣了,找著機會也想摻和進去。連送被他二人連番偷襲,逼著功夫又長進不少。

  走了快半月終於到了傲岸山腳下。

  因近日頻頻有門派上山鬧事,玄宗門加強了守衛。他們連山腳都上不去。不用連送為此發愁,那四人各逮了名玄宗門弟子,扒了他們的衣服換上。再把人皮面具一番改造,遠遠看,五人神似玄宗門的弟子。看來白衣確實襯人,連姚金換上了都多了一股書卷味。

  四人商議一番決定,功夫最弱的臨天寒在山下守著。姚金和裘海潛伏進玄宗門。蘇潮生陪連送去地牢搶今日朗。

  雖易了主,玄宗門裏沒多大改變,連送閉著眼睛都能走。但地牢她從未去過。只知道那是曾經關押軒轅不破的地方。把師父關在那種地方,他肯定吃了不少苦。

  連送心急,找了好幾處都沒找到,若不是蘇潮生警覺拉她躲到樹上,他們險些撞到巡查的丁折柔。

  丁折柔因是女子,雖然能力功夫都不弱,但一直得不到重用。現在斯放當了掌門,卻重用起不是自己門下的弟子,頗為奇怪。

  連送訝了一會兒,也不管了。她回頭叫蘇潮生準備一塊兒跳下去,一低頭才發現自己因為緊張一直抓著人家的手。她慌把手拿開,對他說抱歉。

  蘇潮生大方擺擺手。

  他們把玄宗門轉了一圈終於找到地牢。原來就在出雲殿下面。

  打暈了看守的弟子,連送躡手躡腳地一間間找過。

  地牢裏沒幾間屋子但是很深。越往裏走越暗,他們借著牆上的火把看路。

  仰不見日月轉換,俯不見花草更迭,在這種壓抑陰沉的地方,她春花般的師父一定十分難受吧。

  連送揪著心,那黑暗的盡頭連看都看不見,他們用手摸到牆壁,在用火把照了照才知無路可走了。

  盡頭是一道石門。連送找遍了沒找到機關。她拍牆大叫:「師父,你在裏面嗎?」

  蘇潮生舉著火把為她密切留意著有無人過來。

  叫了三四聲才聽到微弱回音,連送貼著牆,聽到師父溫潤但虛弱的聲音說:「送兒,怎麼是你……」

  「師父,是我。我來救你。」連送又狠拍了幾下牆壁。

  確定師父在裏面,她退後一步用盡全力發功試著打碎石門。但無論她如何努力,石門始終紋絲不動。

  今日朗聲音再度傳來,清晰了些,他說:「送兒,機關在你腳下的石縫裏。」

  連送依照師父所說真的找到機關。石門打開一半,她便弓著身子沖進去。

  石室裏,連根蠟燭都沒有。她宛如天人的師父披散著頭髮,一身未幹的血跡,衣衫破敗,雙手被鐵鏈綁在牆壁上,整個人似脫了水的水仙花般垂著。

  他看到她,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摸樣,乾裂的嘴唇展開,笑著說:「你又自投羅網。」

  她捧著師父的臉,呼吸困難。他們竟如此待他!第一次,仇恨的情緒爬到她心上。

  果斷兩劍砍了鐵鏈。連送扶著今日朗。今日朗的身軀沉重,連呼吸都變得輕淺急速。連送武功已不低,她聽出今日朗呼吸聲竟像個全無內力之人。驚訝探了探他的脈,若不是長相和身上的香氣完全一樣,她真懷疑救出的這個人不是師父。

  「他們費了你武功?」連送驚問。

  今日朗搖頭道:「連番重傷,內力大損,不礙事。快走。」

  那名為仇恨的情緒又爬上來。

  今日朗與蘇潮生對上,沒時間解釋,他們立刻由死敵變為同伴。

  斯放早已等在出口。

  「你以為你們能逃得出嗎?」

  連送與蘇潮生交換一眼。他們認識不久,但默契十足。

  蘇潮生在前方開路。一路上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連送護著師父,來一個擋一個。今日朗訝異。連送退了一波人,解釋道:「這一個月我努力研習武功,終於有了小成。」

  今日朗眼神複雜一陣,笑著點了點頭。

  玄宗門人數眾多,但沒了少林方丈相助,連送和蘇潮生幾人合力很快便殺出一條路。

  就在勝利在望之時,玄宗門前,卻多出三個人。

  那三人鶴髮童顏,仙風道骨,如三尊神像立在出雲殿前。

  「師尊……」今日朗的聲音竟有些絕望。

  凡變、凡生、凡滅,玄宗門三位遺老,因五十年前犯下一樁大錯連累眾多無辜之人喪命,幾十年來一直守著虛空殿悔過,不曾離開半步。

  如今為了今日朗,竟被請出虛空殿。

  「他們是什麼人?」蘇潮生問。

  「我不知道。」連送搖頭道,「但是我知道,我們肯定打不過。」

  「怎麼辦?」

  「再打!」

  連送、蘇潮生、姚金和裘海,四人一起沖上去。

  三位師尊不動如山,以掌相接。三招下來,四人一個接一個被擊飛。果然打不過。

  斯放得意的聲音傳來:「你們束手就擒吧。不要做無謂的抵抗。」

  連送真想一巴掌拍下斯放那張臉。有了這個想法,她怔了一下。她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四人退守到今日朗身邊,急想對策。

  今日朗輕聲道:「他三人功力深不可測,不過有一樣不行。當年他們在太師祖面前發誓,一輩子腳踏實地,所以他們不會用輕功。你們儘量往高處躍。躍過他們便能順利逃脫。」

  「師父你受了傷,這樣會很勉強吧。」連送問。

  今日朗沉默片刻。其實,救她到樹林中,他便發現自己的內力在慢慢流失。若只是因為受傷倒好辦,但他找不出任何原因。他如今已成了廢人,再也不是那個能夠保護她的師父。

  但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想保留住最後的尊嚴。

  今日朗道:「我用輕功不成問題。待會兒我數到三,我們一起行動。」

  作下決定。四人迅速散開。今日朗數道:「一、二……三!」

  數到三時,兩旁人影從餘光中掠過。他垂下眼。忽然,手臂被人提起。

  「送兒?!」

  連送拉過他胳膊吃力地帶他躍起。

  兩個人的重量,連送無法躍的像平常那般高。

  他們遲了一步,眾人早已反應過來。三位師尊垂下袖中鐵鏈,朝天空擊去。連送腹部中了一擊,垂直下落,千鈞一髮之際,蘇潮生髮出白練纏住他二人,在下一條鐵鏈追來之前將他們拉了過來。

  眾人追到門外。他們相互攙扶拼命地跑。凡變看准一人後背,展袖射出鐵鏈。裘海瞥見鐵鏈飛來,正朝著姚金,他來不及知會,猛地把他推開。

  鐵鏈正中裘海背心,抓下他一大塊骨肉。

  「裘老怪!」姚金拎住裘海衣襟,抗至背上匆忙逃竄。

  直逃到臨天寒接應之處,後面的人還在追來。蘇潮生對臨天寒喊一聲:「跑!」

  臨天寒奮起轉身,拉住跑的最慢的連送和今日朗。

  一夥人跑的嘔心瀝血,最終撲倒在備好的一條小船上。

  他們上山之前便早有準備,在海邊留了,也只留了一條船。萬一要被追殺,他們好有退路。

  萬事多想一步總是對的。

  姚金趴在甲板上,嘴對著木板吹起,肺都要喘出來,不住地說:「萬幸、萬幸……」

  灌滿風的腦子裏閃過一箭,他騰地坐起,爬到裘海身邊。

  「老裘!你……」

  血像溫泉一樣從裘海嘴裏冒出,姚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他人也攏過來,看裘海的摸樣,都什麼也不說了。

  裘海自個兒倒笑了,血堵在喉嚨口,他說出的話難以聽懂:「今兒這一戰……真刺激……好哇……」

  「老裘……」姚金落下男兒淚。

  裘海朝看了看他,又轉了無神的眼珠子在幾個人臉上描過,最後停在今日朗臉上。他顫抖著手抓住今日朗,提了最後一口氣,聲音破碎地問:「你告訴我,汲典閣裏那本太……太玄經上,是天……地玄黃,還是天……玄……地黃……」

  今日朗抓住他的手,鄭重說道:「是天玄地黃。」

  「哈哈、哈……」裘海望天大笑三聲,瞪著眼,沒了氣。

  「老裘啊,老裘,我再也不跟你爭了,你別死啊,老裘……」姚金哭的像個孩子。

  連送抹著眼淚。今日朗輕輕握住她放在甲板上的手。

  晚歸的信天翁在頭頂盤旋嘶鳴。

  他們看著彼此,凝重且哀傷。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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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5 18:31:02 |只看該作者
031 走火入魔(三)

  撲通一聲,水浪驚動了幾下,悄無聲息地淹沒在大海之中。

  一行人在船上看著,只能看著。

  連送說:「裘海大叔,如果我沒讓你們來就好了。」

  姚金拍拍連送的肩,沙啞著嗓子豪言道:「老裘啊,你值了。你在世的時候滅了自己的師門,又殺了那麼多跟你無冤無仇的人。怎麼著也該落個五馬分屍的下場,竟然讓你這麼痛痛快快就死了,臨了還占我個便宜。你值了!」

  船漸行漸遠,連送目光久久凝視著裘海水葬的位置。今日朗握住她的手,緊了緊道:「人終有一死。別再看了。」他總是這麼淡漠的。

  連送對他點點頭。

  蘇潮生站在船頭高聲問道:「你們有什麼打算?」

  說起打算,連送稍提起精神,反握住師父的手說:「我們去雲遊四海。」

  臨天寒發出一聲「切」便懶得多說。

  蘇潮生自船頭躍下,憂心道:「你想的太過簡單。傲岸山一役,連虛空殿三老都請出來了。有他們三人墊足底氣,往後你們師徒二人就算走到天涯海角,那些無孔不入的正派人士也不會放過你們。」

  連送道:「天大地大總有我們容身之處。」

  臨天寒厭倦了嗤鼻,揮開扇子道:「只怕在你們找到容身之處前,已經性命不保。況且……」他的目光與今日朗對上,「況且方才看今公子行動,你的武功已被廢了吧。」

  「師父武功被廢了?」連送扣住今日朗手腕探他脈相。她以為他的不支是因受傷過重,一探才知他竟然內力全失。

  今日朗眸光一暗,拿下連送的手,淡然道:「他們沒有廢我武功,我的內力是因為練功時沒能沖過關口,自然消散了。」

  連送花了好一會兒才接受這個事實,悲歎和傷感暫且拋到腦後,她堅定望著師父說:「師父,我來保護你。」

  今日朗笑容溫和,目光中卻有些勉強。

  蘇潮生看在眼中,問:「今兄,不知你有何意向。若沒有好去處,我商天教……」

  「我們自有我們的去處,」今日朗打斷他道,「無論如何,我是玄宗門人,終生不可背叛。」

  姚金恨他朽木不可雕:「玄宗門那麼對你,你何必為他們‘守身》,再說你也該為連送想想,你真的想讓她和你亡命天涯嗎?」

  今日朗像沒聽到他說話,眼睛只望著連送道:「你的蠱毒解了?」

  連送點頭,把在商天教發生的事一一告訴了他。

  今日朗越聽越奇,聽完之後展顏笑道:「沒想到你的際遇比我更機巧。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我問你,你可願與我亡命天涯?」

  師父的笑容醉人,連送點頭再點頭。

  姚金直搖頭道:「這丫頭被她師父迷惑的不輕。」

  蘇潮生望著連送單薄的後背,心疼一閃而過。目光忽的與今日朗對上,急忙不動聲色地轉開。他不知道,不動聲色這四個字,沒有人能比今日朗詮釋的更好。

  船太小,出不了遠海。行了半天之後在沙州一處靠岸。此處離傲岸山不算太遠。他們下了船,還要繼續趕路。今日朗決定帶連送去京城,天子腳下,江湖幫派總要收斂些。那裏還有他的舊友,可得些庇佑。

  蘇潮生一行人則回商天教。因方向不同,他們在官道上分別。

  今日朗道:「多謝諸位相救,若有機會,一定報答。」

  蘇潮生道:「別提報答。咱們都是恩怨分明之人,他日若是涉及你我之間利益,我們同樣不會手下留情。」

  二人會心一笑。

  連送以為他們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囑咐姚金道:「姚大哥幫我帶個話給軒轅伯伯,我爹娘總想著活到一百歲,都沒能成功,他有機會可千萬要好好安度晚年。我一定會再去看他的。」

  姚金歎口氣答應。

  幾人分成兩路離去。

  走了半裏路,蘇潮生對其他二人道:「等等吧。」

  「等什麼?」姚金不解。

  蘇潮生不答,轉身凝望道路盡頭,張揚的眉目籠上輕愁。

  道路的盡頭,連送與今日朗小心謹慎地走著。

  為了安全,他們抄了荒僻的小路。

  今日朗雖沒有了內力,但多年鍛煉出的警覺,使他耳力目力依舊敏銳。連送是個半路出家的高手,武功雖強,經驗不足。她沒發現一路上都有人盯著他們。

  轉到一處密林,今日朗停下來道:「再走一段路就要進城了。你我這樣並肩走著肯定扎眼,你去換了裝吧。」

  連送贊師父心細。她從蘇潮生留給他們的行囊裏翻出幾件衣物,都是極普通的男子衣裳。她挑了一件,躲進林子裏更換。

  在她更換之時,今日朗無聲無息地移動至樹後。躲在樹後的人連驚叫一聲的時間都沒有,便被今日朗一掌擒拿。就算沒有內力,僅憑招式,殺死區區一個低等的弟子輕而易舉。

  那弟子死之前苦苦威脅說:「玄宗門下達江湖追殺令,凡有人擒住你們師徒,便可帶著人上傲岸山領取玄宗門內的秘笈。有無數人馬在追查你們,若是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不見我回,肯定知道你們在此,你……」

  不等他說完,今日朗捏碎他喉頭。

  換做從前,他不會殺他。因為殺或不殺,他們宿命的結局還是躲不過。今日朗心中一陣悲涼。殺他,只為發洩心中憂慮。

  他真的要由連送來保護嗎?他這個小小的徒兒,總是粗心大意。莫說保護他,保護自己都難吧。

  穿好了衣服,連送晃著長長的腰帶走出。頭髮也重新梳過,她嘻嘻笑著,看上去就是個俊俏的小子。

  「怎麼樣師父?」連送問,「不會很醜吧。」

  今日朗望著她出了會兒神,笑道:「你是師父見過的最俊俏的姑娘。」

  俊俏是用來形容姑娘的嗎?連送不管,反正她知道師父是在誇她,心裏美滋滋的。她走到師父面前,仔細看師父,發現他眼角竟多了點細紋,心疼地想為師父撫去。

  今日朗按住她的手道:「沒了內力,留芳功駐顏的功效也大大減弱。你不會嫌師父老吧?」

  「當然不會。」連送道,「師父要是老的話,我陪你一起老。」說著,她使勁捏自己的眼尾,妄想捏出和師父一樣的皺紋。

  今日朗失笑,再次按住她的手。他撫上她紅紅的眼角,把她帶進懷裏,緊緊抱著。

  連送有些窒息了,問:「師父怎麼了?」

  今日朗道:「好久不見,甚為想念。」

  是啊,他們相見至此刻,連好好相聚的時光都沒有。

  連送也緊緊抱著師父。

  無論以後怎樣,老天能讓他們有這一刻的相聚,對今日朗來說,已是莫大的恩賜。

  再往前就要到城裏。那裏不知有多少人在等著他們。今日朗漸漸放慢步子,對一心趕路的連送說:「進城後人多,你不要稱呼我師父了。改稱我……兄長吧。」

  連送眼睛亮亮的,很驚奇。她試著叫了聲:「今日兄。」

  今日朗點頭,喚她道:「連弟。」

  「今日兄。」

  「連弟。」

  兩人對視片刻,忽然同時笑起來。

  叫她最最尊敬的師父「今日兄」,好奇怪啊。

  笑完了,她拉著師父的手,賣乖說:「那麼以後我們要兄弟同心,其力斷金啊。」

  今日朗捏她湊過來的鼻子。忽然想到什麼,正了臉色,他從袖中掏出一個錦囊對她道:「師父一時忘記了,這裏有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商天教。師父如今使不了輕功,你幫我追上他們。務必儘快送到,可好?」

  連送自然說好。她接過錦囊揣進懷裏,對師父說:「等我,我很快的。」

  今日朗笑著道:「千萬小心,莫讓我等太久。」

  怕師父等,連送不及再看師父一眼,使了輕功速速飛去。不消半刻便追上蘇潮生一行。他們走的很慢,連官道都沒出。

  見她來,姚金嘴巴無力地張開,做出十分的無奈狀左右搖擺腦袋。臨天寒用扇子打他肩膀,他才恢復正常,嘀咕道:「真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癡啊……」

  連送把錦囊交給蘇潮生。蘇潮生解開一看,裏面只有一張紙,上頭寫著三個字:帶她走。

  透過紙背,連送也看到那三個字。她心中大驚,一切明白。

  在她做出下一個動作前,蘇潮生一掌劈在她後腦。她墮入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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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5 18:31:16 |只看該作者
032 走火入魔(四)

  為何,為何整個武林都不放過他們!

  連送自噩夢中驚醒。

  自她被蘇潮生帶回,已有半年過去。

  這半年,她真真切切看清了現實。

  不斷有消息傳來:青衣派捉住今日朗送上傲岸山,換取他們失傳已久的秘笈;今日朗被關進地牢用盡極刑,始終不肯吐露連送以及商天教妖人的下落;虛空殿三老念及今日朗曾是玄宗掌門,把他押進虛空殿,欲以聖明之言感化他,使他了斷塵緣,清心修道。

  呸!連送每思及此,憤恨情緒便襲擊胸口。

  當有一日,她轉化內力之時,駁雜內力相互廝殺逼出她一口鮮血,她便知道,自己已不再是那個不然塵垢的連送了。她不再是師父口中那個單純善良的姑娘了。

  她有恨,有怨。此恨此怨,一定要殺了那些分開她與師父,將師父囚禁虐打的人才能甘休!

  沒日沒夜地練功,她已不知自己此刻的摸樣是人是鬼。

  姚金為她擔心不已。

  「你師父讓你跟我們走,就是怕連累你。你怎麼不體諒他的心呢?」

  「你這麼年輕,何必這麼固執。忘了這一段,你還有大好的人生。」

  「有幾個人能承受住虛空殿中萬年極苦寒冰的煎熬。最終還不是心灰意冷,滅情滅性,對紅塵世間沒有絲毫眷戀,又怎會眷戀於你。而你重新許個人,想打漁便打漁,想雲遊便雲遊,這不好嗎?」

  她甚是感激,但是絕不聽勸。

  她想,師父對她的教化是白費了。她不僅不再單純乾淨,那些偏激的自私的想法卻仍然留在心中——除非親口聽到師父說他不要她了,不然她將為他永世不得安寧。

  她臉上都是決絕,眼中都是灰飛煙滅。

  有那麼一瞬間,軒轅不破沒法再像平常那樣看個孩子似的看她,他望天而歎道:「你的性格與你娘真像。」

  閉上眼,又看到了那個總是彎著嘴角的嬌柔女子。平日裏輕聲細語,柔弱非常,看到心愛的人過來,眯著的眼睛忽然閃出光,輕咬嘴唇,竟似要飛過去,連死也不怕。

  一捏就碎的身軀裏,卻藏著無窮巨大的力量,如同飛蛾撲火時的光芒。女人,都是這樣的嗎?

  「嘿,你拿著。」

  連送出發之前,軒轅不破扔給她一個錦盒。

  盒中是一粒黑色的丹藥。

  他道:「乾坤丹,你知道吧。若是最後不行了,就吃了它。」

  他對她眨眨眼。

  她笑著收下。

  姚金吵著要阻止。軒轅不破攔住他道:「這丫頭是不撞南牆不死心,你就讓她自個兒撞個痛快。」

  急煞的姚金問:「她要是撞死了呢?」

  「撞不死,只會撞清醒了。你看她滿頭的火,不消一消怎麼行。放心吧,一時的情迷心竅。她始終會明白的。」

  她畢竟是個孩子。

  她畢竟是個孩子。

  虛空殿中,今日朗忽而想到連送,默默說出這句話。

  既然無法保護她,便放了她吧。

  她總有一天會忘記他的。忘記這個無恥地勾引過她的師父。忘記他們所有的纏綿和誓言。她對他模模糊糊連自己都說不清的愛,最終會敗給時間,敗給與未來不知哪一個男子日夜相對時的瑣碎。

  想到這裏,他的心一陣痛縮。

  「座上弟子。」

  空懸之音,如雷貫耳。

  他應道:「弟子在。」

  師尊的聲音在虛空殿之中盤旋:「你且真心懺悔,勿再旁起雜念。」

  他閉目稱是,頷首默念道:「罪從心起將心懺,心若滅時罪亦亡……」

  念到一半,隱約聽到有人喚他:「師父!」

  他心隨聲震,不得不睜眼。

  難道是心魔再起?

  又聽一聲:「師父!」

  竟然是真!

  她找過來了?她如何上得了山?

  「座上弟子!」

  聲音從頭頂壓下來。

  他合上雙掌,眉間也合上。

  「隨我念,」師尊道,「未曾生、未曾滅……」

  「未曾生、未曾滅。」

  「未曾有、未曾無。」

  「未曾有、未曾……無……」

  「無色相、無音聲。」

  「師父!」

  「無……」

  「不可覓、不可求!」

  「不……」

  冷汗自額間滴下,他俄而起身,踉蹌一步呼道:「送兒!」

  一根鐵鏈襲至胸口,他吃痛後退,旋身倒地。那極苦的寒冰練就的不動之心似被震碎,不是被鐵鏈,而是被她的一聲呼喊。

  「哼,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想去救她?」

  嬌媚惡毒的聲音,他這麼多天聽到不止一次。

  那是他的師妹,譚佳。

  可笑他連她的樣子都不甚記得,更不知這位師妹是何時青睞於他。

  譚佳遠遠站在寒冰之外,聲音比寒冰更冷:「我再問你,你放不放棄。只要你說一句,我現在立刻可以放你走。」

  今日朗支撐著站起。他這一生,從沒有過比現在更落魄的樣子。這樣子,連送怕是會認不出他的。

  「你在笑?」譚佳擰起秀眉。

  今日朗道:「玄宗門既然由你們掌權,你該專心於將我門派發揚光大,成天在這裏糾纏我一個廢人做什麼?」

  「我不甘心。我偏要知道,為何你不能選我?」譚佳激動向前一步,「我自第一眼便傾心於你。而你一心在你好徒弟身上,連我長相都不記得。」她的面目猙獰起來:「你們師徒相戀有違綱常,亂了倫理,看看你現在,這就是報應。我給你個機會,你來選我。若你喜歡她年輕,那我同她一樣年輕,若你喜歡她貌美,那我比她貌美十倍。她是你徒弟,我卻是你師妹,為何你不來選我!」

  激動的美目似要噴出怒火,口中似要吐出信子。

  今日朗聽她的話,仿佛出了神,久久才說了一句:「聽不到聲音了。她走了嗎?」

  「今日朗!」譚佳怒極大吼。

  被她怒吼的男人,毫無反應,重新端坐如石像。

  譚佳冷笑。她花盡心思也得不到他的一笑。那麼,她便毀去他所有念想讓他再也笑不出來。

  「你的好徒弟,不知從哪里學的歪門邪道,練得像個女魔頭,殺了我玄宗門眾多弟子。如此欺師滅祖,必遭天打雷劈。」她滿意地看到他眉頭一皺,「你以為她殺上了山就能救得了你?放眼天下,沒人能走出這虛空殿。你趁早死了心,在這裏等著做一個活死人吧!」

  毒辣語句用完,卻沒有得到他一言半語。她憤憤離開,出去看好戲。

  好戲過去三日,一切恢復如常,門外再無動靜。

  今日朗碎裂的心瓣之間,靠著勾連的血肉,慢慢的重新凍起。

  三位師尊不知疲倦地每日對他沉吟:「觀色如聚沫,受如水上泡,想如春時焰,諸行如芭蕉,諸識法如幻。」

  在那不知天日,寒冷徹骨的絕望境地下,他竟真的開始相信,那些溫柔繾綣,她為他挽發,他為她吟詩,她為他擋死,他送她離別……原來這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原來兩年前,他也未曾倖免於幼凡之毒?

  是不是在築忘峰上,當她沉睡之後,他便已經走火入魔。之後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心魔幻想出來的安慰罷了。兩年來,說不定他一直都被禁錮在虛空殿中,而她,他最小的徒弟,早已覓得良人下了山,在這大千世界不知哪個熱鬧平凡的地方逍遙自在。

  那麼,她可還記得他?不是這個廢人一樣的師父,不是控制不住自己再度使用惡劣手段勾引她的師父。而是那個曾經愛她在心,卻不敢拿出嚇著她,只能送兩隻相思紅豆的耳環暗示他心意的師父。

  一時妄念翻湧,耳中再也聽不見師尊的勸誡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各位師尊,實在情非得已。若不把今日朗帶出去,此事難以平息。」

  「發生什麼事了?」他虛弱問道。

  站在前方的是他的師兄,如今的玄宗掌門。

  斯放怒指他道:「你的好徒弟,竟學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上回她來山上大鬧,見沒救出你,便打傷眾多弟子,搶了汲典閣內許多秘笈,後又在各門派廣發告示,稱若是有人能請出你今日朗,便把他門派的秘笈雙手奉上,順帶連其他門派的不傳秘典也奉上。如今武林之中除了少林和我玄宗,剩下的八大門派競爭激烈,誰不想吞併對方而後快。你徒弟這麼一折騰,簡直天下大亂!我玄宗門更是無一刻安寧!」

  今日朗清瘦的臉,在嫋嫋而升的寒氣之中,蘇醒一般逐漸開出笑靨,他連咳帶笑,笑不可抑。

  斷續但暢然的笑聲在斯放聽來極為刺耳,他幾欲上前給他一掌,奈何那萬年寒冰不是他可以抵擋。

  殿上師尊道:「既然如此,你暫且帶他去吧。事情一旦解決,立刻送回。不得傷他半分。」

  斯放低頭稱是,對今日朗喝道:「你自己走過來。」

  今日朗彎□,緩慢抽出凍僵的雙腿。他幾乎忘記怎麼走路了。每動一步,腳底便如針刺。頭髮披散著,衣服垂在肩頭,似個垂暮的老人。

  他不想讓她看到這個樣子。

  腳步遲疑了一下,背後立刻被人推了一把。他扶著門框才未跌倒。

  斯放輕蔑道:「快點。你不想早日見到你那個朝思暮想的好徒弟嗎?」

  厚重鐵門在面前打開。青天白光鋪天蓋地迎面而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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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走火入魔(五)

  築忘崖,斷橋邊。

  各大門派,各大山莊,數百位英雄好漢把個原本清淨的築忘崖擠的水泄不通。

  蘇潮生帶著姚金和臨天寒,偽裝在人群之中翹首觀望斷橋上迎風而立的姑娘。

  這麼多天來,這個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個略有天資,但性格平平,境界平庸的姑娘,卻把整個江湖搞的天翻地覆。人人都在談論這個新晉的女魔頭,完全不把他們作惡多端威名遠播的商天教放在心上。這還真讓他們不習慣。於是,不甘寂寞的教主派他們幾個來探聽實情。

  他們混進各大門派湧上山的隊伍中,最終來到了這築忘崖。

  築忘崖地勢險峻,兩邊是陡峭山峰,之間有一木橋相連。木橋的木板之間連的是鐵鏈,山頂狂風肆虐,鐵鏈也被吹的左右搖晃。一個瘦弱女子一手握劍,一手攥著厚厚一疊書本,站在搖搖欲墜的橋中央,看得人心驚。

  「她還真是厲害,紋絲不動站了七個多時辰。」靈岩山莊一少俠看得目直。

  「已經七個多時辰了?」姚金不敢相信。

  「是啊,從昨兒半夜一直到現在。」少俠戀戀不捨轉移目光看向姚金道,「哎,這位兄台,你哪個門派?」

  姚金左瞟右瞟,下定決心道:「青峰派。」

  「哦。」少俠旋即轉開目光。青峰派在八大派之中勢力最弱,沒什麼值得多說。

  姚金擠到前面,又聽一青峰派的大俠說:「你看她手裏邊拿了那麼多秘笈,哪怕從裏面挑一本給我,我也能威震江湖啊。」

  「那些秘笈有那麼厲害?」姚金總是管不住嘴。

  「那當然,不然玄宗門何以在武林之中稱霸到現在?」青峰派大俠瞥他一眼,問,「你哪個門派,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姚金站站直,正色道:「靈岩山莊。」

  大俠別過眼。靈岩山莊有什麼了不起,沒見識。

  姚金埋頭偷笑。這些名門正派成天鬥啊鬥啊,正好讓他們商天教漁翁得利。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一個白衣女俠走出來大聲喝道:「連送,你這不要臉的小妖女,竟敢偷我玄宗門的秘笈,要命的就把秘笈放下,速速束手就擒。」

  連送毫不畏懼,笑道:「敢問丁師姐,斯大掌門什麼時候肯帶我師父出來一見?」

  「誰是你師姐!」丁折柔淬道,「不要臉的,竟公然在我這裏要男人?」

  連送回道:「要的又不是你男人,你激動什麼。」

  丁折柔語塞,罵道:「你這粗鄙下流的臭丫頭!」

  連送翻過眼去:「你不必用法子激我。我不會離開這裏半步。若是在午時之前見不到我師父,我就和這些稀世秘笈同歸於盡。」

  「不要啊!」

  「千萬別呀!」

  「姑娘你死不要緊,把我師祖的秘笈留下來,那是稀世的孤本啊!」

  各門派都在嗷嗷叫。

  連送朗聲道:「你們要怪就怪玄宗門吧,他們絲毫不念同門之情,害我師父,逼我至此。我不會再忍讓!」

  各門派紛紛望向丁折柔。

  「丁大小姐,你就把今日朗給她吧。」丐幫的三袋長老急得直跺腳,「你讓我們先把秘笈拿過來,我們的打狗棒法失傳多年了啊!」

  姚金同情地歎口氣,自從丐幫的打狗棒法變成打貓棒法之後,江湖上的勢力一落千丈。

  丐幫長老跺完腳,人群發出一聲驚歎。長老想,莫不是他的腿功太銷魂?左右看看,人群皆是望著後方。

  後方,玄宗掌門姍姍來遲。他不是一個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乞丐。

  雖說是乞丐,但那氣質絕對是乞丐中的佼佼者,可謂鶴立丐群。

  再一看,不對,他們幫裏沒這號人物。這分明是那妖女的師父,今日朗。

  今日朗蹣跚經過長老身旁,長老只覺一股滄桑堵在喉口,他用力咳了幾下,歎道:年紀大了,早上不能吃太鹹。

  那一邊,斯放帶著今日朗走到斷橋處,吼道:「妖女,你要的人帶來了。」

  早在今日朗步入人群中時,連送便一眼認出他。

  眼見昔日謫仙一樣的人如今落魄至此,狂風之中站都站不穩。她淚如雨下。

  忍著飛過去的衝動,她著急道:「你放他走過來!」

  斯放思量,前方是峭壁,中間是懸崖,後面這許多人守著,今日朗又沒了內力,量他二人耍不出什麼花樣。

  「過去。」他推他一把。

  今日朗趔趄了幾步,風把他的衣袍吹的狂卷,他拖著步子艱難地走至連送面前。

  連送早等不及,在他還差幾步時,快步奔上前,一把擁住他。

  抱她在懷裏,他長歎了一聲道:「這回我怎麼保你脫身?」

  她抽了抽鼻子說:「這回該換我來保護師父了。」

  「傻丫頭……」他嘴上怪她,手裏卻把她抱的更緊。

  崖邊的丁折柔看不過去,罵道:「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你們要不要臉!」

  連送冷冷回道:「嫌我們不要臉,你大可不必看。你既看了,分文不給又來罵人,豈不是光天化日之下給自己立牌坊!」

  「你!你這個小賤人!」丁折柔又急又氣,卻拿他們沒辦法,只能再度開罵。

  連送說完,心虛地把頭埋進師父頸間道:「師父,我罵人了。」

  今日朗開眉而笑道:「罵的甚好,甚好。」

  連送抬頭,凝望師父久已不見的笑臉。他亦望著她。情動之時,她悄悄地伸出手,在他胸口用力一點。

  他面上震驚,身軀無力地垂下。

  她含著淚得意笑著說:「我就知道師父這麼精明的人,只會對我毫無防備。」

  轉而目光一凜,她舉起手,將幾十本秘笈灑向崖邊。

  如天降錢財,眾人飛的飛,躍的躍,個個奮發向上,哄搶之勢,恰如那熱熱鬧鬧的鯉魚躍龍門。

  混亂之際,連送攜今日朗飛到對面的峭壁之上。她把師父放好放正,讓他盤腿坐著,把搶來的劍放在師父手邊。自己坐在他對面,彼此雙掌相對。

  「送兒,你要做什麼?」今日朗大為不安。

  連送邊運氣邊道:「我體內已轉化了深厚的內力,分一些給師父。」

  今日朗驚道:「停下!你這麼做毫無用處。憑你內力再深,抵擋那麼多人已經十分困難,若是再白白耗費一半等於白白送死。」

  「我傳送給師父,怎會白白耗費。」

  「我身體虛弱至此,就算有內力支撐也無濟於事。」

  連送只管閉目傳送。轉眼間,今日朗周身發熱,氣血暢行。

  輸送的差不多了,連送收功,從懷裏掏出錦盒,取出丹藥喂入師父口中。今日朗不備之下,囫圇吞入。

  「你給我吃的什麼?」

  「乾坤丹。」

  「為何你自己不吃!」

  「師父,我已經不再單純了。」連送蒼白笑道,「他們灌給我的內力,我無法全部轉化,若是吃了乾坤丹,我根本克制不了不同內力間的衝撞,到時只怕會炸成一塊一塊的吧。」

  說完,她閉目運功為今日朗催發藥力,躲過他眼中的痛。

  她早知此行必定艱難,也想了很多辦法。但想來想去,只有這破釜沉舟的一條路能走通。

  也想過自己吃那顆乾坤丹,大不了最後同殷思庭的下場一樣,只要救出師父就好。但是,在見到師父的一剎那,她改變了想法。

  師父那麼驕傲的人,形容舉止,不管人前人後始終不肯對自己有絲毫懈怠。那謫仙的氣質纖塵不染,豈是隨隨便便就能有的。她怎麼能讓這樣一個以水做骨以雲為裳的人,受如此大的污辱!

  就算犧牲自己救出了他,往後的人生裏,他又怎能忍受自己成一個廢人!

  連送激憤咬牙,加大了推進的內力。

  正到了要緊的關頭,搶奪秘笈的人群裏,有人如夢初醒,大喝一聲道:「先收拾了那兩個妖人!」

  數條人影飛縱而來。連送一隻手與他們抵抗。一心二用勉強支撐了幾招,估摸藥力已催發完全,她騰地躍起,展開手腳與他們拼鬥。

  那些奸猾的人,欲攻擊她師父。她左劈一個,右踹一個,拼盡畢生的力氣。

  攻來的人被她打退至橋中央,又有人前赴後繼。餘光瞥見左邊一人朝她師父躍去,她阻止不及,正要追去,忽見一條鐵鏈同時追來,將那人打落。

  「不准傷我玄宗弟子!」

  虛空殿三老聽到外頭打鬥似乎失控,打定主意不理世事的三人終究忍不住出來收拾殘局。

  眾人畏懼三位泰山北斗級的人物,不敢再動今日朗。所有攻擊全部擊中到連送一人身上。她被包圍在斷橋中央,進退維谷。

  一直隱身觀戰的姚金見狀要跳出去救她,卻被不知從哪里跳出來的臨天寒點住穴道。他壓低聲音道:「蘇潮生也被我點住了。我早知你二人會按捺不住。你們要知道,現在沖出去,只有死路一條。」

  姚金咬牙切齒道:「無情無義的,你的武功要是有你的心眼兒這麼尖就好了。」

  臨天寒合起扇子抱著手。

  斷橋上,連送隔著牆壁一樣的正義大俠們望向師父。師父的臉上已有血色,眼角皺紋仿佛全都收了,憔悴之色也減輕不少,是冬去春回的跡象。

  她呵呵笑了兩聲。

  大俠仗著人多勢眾,又有後臺撐腰,並不急著殺她,一番大義凜然痛批道:「你這妖女對內勾引師父,對外勾結魔教,所作所為人神共憤。如今不但不知悔改,還無謂□,不殺你真是難平眾怒!」

  「你們想怎麼殺我呢?」連送裝作好奇的樣子,好像他們要殺的是別人。此舉更是激怒幾位大俠,嚷著要把她碎屍萬段、拋之荒野。

  她懶得去聽,換了平時她才懶得跟這些無聊的人說話。跟他們搭了幾句,只為了拖延些時間給師父恢復功力,也為了自己能多看師父幾眼。

  她正看的過癮,三位師尊發話了。

  「再怎麼說她也是我玄宗門出的弟子,還輪不到你們這些外人隨意處置。」

  眾人雖對凡變語氣不滿,但礙于他武功高強,無人敢發作。

  連送聽了,挑了挑眉,轉過身時,臉上戀戀不捨的表情瞬間轉為傲然,她道:「那幾位師尊又打算如何處置我呢?」

  凡變代他們發話說:「你是女子,不配到我虛空殿。我們是慈悲之人,不忍殺你,便把你囚禁於地牢之中,了你此生。」

  「哈哈哈……」連送仰天大笑,笑出的熱淚風一吹亦是寒冷。

  笑的胸口震痛,她難受地止住。做了那麼多年師徒,她不是什麼都沒學到的。她學會了,越是勢微之時,越是絕望之時,心中再是如何翻湧,面上依舊要保持淡然瀟灑。

  她提了所有的精氣神,疲憊的雙眼暫態變得清亮。她想努力模仿師父做出春風一般的笑容,無奈她性格太外放,春風到她臉上變成驕陽,沒時間去改了,她就帶著如驕陽一樣燦爛地笑容說:「我性喜自由自在嚮往廣闊天空,把我囚禁幾十年,我可受不了。比起死來,我更怕黑暗寂寞。」

  她環視一眼眾人。不知為何,眾人對上她目光都往後退了一步。

  她抱拳而立,笑顏如花:「各位大俠,再會。」

  縱身一躍。

  清朗的聲音猶在風中,風裏已沒有了她的身影。

  最後那一眼,是望著他的。在漫長而寂寞的墜落之中,她所有意識都被穀底冷風吹散,唯一所剩的是對他淡淡的愛戀。

  對了,她還有話沒對師父說呢。

  她想說——

  師父,若有來世,但願你只是青瓦舊宅中的閒散公子,而我是江岸上一個尋常打漁女。

  你每日坐在院中老樹下,曬幾本書,泡一壺茶。

  我推著賣魚的木車日日從你門前過,只等你叫我一聲,在我手裏塞幾個銅錢,我便將那桶裏最大最肥的一尾活魚給你,連同我餘生所有的福德和好運,都給你。

  只願你生生世世平安順遂,幸福喜樂。

  崖上,眾人面面相覷。沒人想不到這個瘦弱的姑娘會選擇去死,更加想不到她會死的如此爽快乾脆。

  這事就這麼了了?

  眾人心中都是說不出來的空落。殺過那麼多人,見過那麼多人被殺,心中還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短暫的靜默中,不知誰了說一句:「好香啊。」

  眾人下意識嗅了嗅,空氣裏確實飄來一股奇異的香味。味道越來越濃烈,如同晚霞的餘暉,暈染了整個山谷。

  又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今、今、今日朗!」

  拔劍的聲音緩慢而猙獰。

  暈染山谷的不再是香味,而是血腥和慘叫。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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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5 18:31:49 |只看該作者
034 愛欲難填(一)

  天藍藍,水清清。一片碧草地,一雙思歸人……

  她聽到娘親在對她唱歌,唱得她好困好困。等她睡一覺,睡醒了換她來給娘親唱。

  好像睡著了。

  又醒了。耳邊依舊聽到歌聲,滄桑飄渺,一點都不像娘的。她沒法兒好眠。

  那人吟誦般唱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逍遙於天地之間。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她動了動眼皮,緩緩睜開一條縫,光線刺眼,看到的景象全都模模糊糊的。可是,她不是應該在自己溫暖的小屋柔軟的床榻上嗎,為何一睜眼看到的卻是藍天白雲?

  腦袋空空的,抓不到一點頭緒。試著動了動,全身僵硬聯手都舉不起來。她怎麼會這樣的?想了又想,盯著天空的雲彩幾番變幻,她終於想起自己是從築忘崖上跳下來的。

  難不成她現在已經到了地獄?

  「哦呵呵,你終於有動靜了。」

  白袍子在她眼角輕晃。

  就是這聲音把她吵醒。她抬起眼睛,從下往上慢慢移到身旁人地臉上。是個慈祥的白鬍子老頭。不知他在地府是什麼官職呢?

  她問:「這裏是地府嗎?」

  那人微笑說:「不是。」

  「是天宮?」

  「也不是。」

  不是地府也不是天宮,難道她尚在人間?

  「我還沒死?」她打起了精神。

  「這個嘛……」老頭搓了搓下巴,道,「莊生有言,未始有物。既然世界上從來不曾有萬物存在過,又何謂生死呢?」

  這老頭說話還真懸乎。她撐不住直接去夢裏問莊生了。

  不知哪片海面上鼓起的風,吹過她的面頰。花兒在風裏開了又謝,鳥兒又開始遷徙了。

  「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寧,故兩無為相合,萬物皆化。這是莊生所言。他認為萬物和諧,各得其所才是真性。所有的一切都會在剎那間消失,但不會泯滅,他們都將以另外一種形式出現。沒有泯滅就沒有存在。是生是死其實沒有分別。你暫時停止的生命會化為空氣、泥土、水繼續存在。生既是死,死既是生。如果你死了,我會為你高歌一曲,因為你從此得到了永生。」

  虛弱的姑娘與仙風道骨的老頭,面對面坐著,大眼瞪小眼。

  姑娘瞪累了,打個呵欠問:「那我到底是死還是沒死啊。」

  自從她醒過來以後,這個老頭就一直對她講一些玄之又玄的東西,害她睡都沒法睡。這裏也不知是什麼地方,清淨幽深的很,天地間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而這老頭兩袖清風,白眉華髮,不像個凡人。此種情形下,她實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是活。

  「依照凡世間的判斷,你有氣息有脈搏,目前是活的。」

  「哦,那就好。」

  她拍拍胸口。好死不如賴活著嘛,她還想留著小命去找她師父呢。也不知道師父現在怎麼樣了。她從懸崖上跳下來,他一定很生氣吧。她得好好想想,要是再見到師父,要怎麼求饒才行。

  「你雖是活著的……」

  唉,老頭又有高深的智慧要傳授給她了。

  她垂下頭洗耳恭聽。老頭說:「你雖是活著的,但自昏迷至清醒,一睡就是三年,這一千多個日夜對你又有何意義?不過是黃粱一夢。所以,這生死……」

  「三年……」她喃喃自語,困惑地問道,「我竟然在這穀裏昏迷了三年?」

  老頭從鼻子裏嗯了一聲,鼻息噴的唇上鬍鬚顫了顫。他道:「你運氣好,中途被樹枝攔下,又剛好掉在我結的藤網上,還遇到了我這位神醫聖手。我在你身上放了九九八十一種吊命的靈藥,再把你放到天地靈氣交匯之地,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把你救醒。」

  連送連忙感激:「謝謝你,老爺爺。」

  「老爺爺?」老頭摸摸鬍子,「是你老祖宗才對。你可知我是誰?」

  「你是誰?」她在腦中翻遍家譜也不記得家裏有誰成了仙。

  「我是靈隱道人蒲衣子。」

  「蒲衣子……」

  這名字在她腦子裏晃了兩三圈,她忽然想到,十四歲那年,師父帶她上築忘崖看星星。趁著月朗星稀好風景,他把築忘崖和傲岸山的傳說將給她聽。師父講起故事來,那溫軟清甜的嗓音足足在她耳邊繞了半個月。

  相傳傲岸山之所以終年雲霧不散,就是因為當年靈隱道人在築忘崖上成了仙,飛升之時托起他的雲霞將傲岸山環繞,便再沒有散去。

  「你你你,你不是成仙去了嗎?」她驚訝的結巴了。難不成現在在她面前的真的是位神仙?

  「傳言多不可信。」蒲衣子對她擺擺手示意她平靜。

  她現在的身體大半還是僵的,一激動,渾身都難受起來。她靜了靜道:「那你怎麼會在這穀底?」

  蒲衣子想起往事不堪回首,歎息道:「唉,練功的時候沒站穩,不小心摔下來。」

  聽到答案,她險些撲地。

  「呵呵呵……」蒲衣子聳肩大笑,說,「騙你的。當年我腦袋一熱要去修仙,我媳婦無論如何都不肯。我在築忘崖坐著,她便在我對面的懸崖上望著。我只當是對我的考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我以為自己已完全忘記她時,她卻不小心摔落穀底。當時,我這心呀……」

  蒲衣子搖頭捶胸。

  看著蒲衣子難過的樣子,她也心酸起來。

  這蒲衣子少說也有一百多歲了,為了自己的媳婦牽掛了這麼多年,一想起還是會為她痛心。那麼,即便過了三年,她師父肯定也沒忘記她,一想到她,也會為了她傷心吧。

  心底溢出滿滿的思念和不舍,她該儘早去找師父的。

  在穀底又養了一段時間。她能走能跑能跳了,還沒等她跳出穀,又是一年春天到。這一年,除了恢復身體,蒲衣子還教她許多醫術。她一直以為自己只對武學有點兒天賦,沒想到對醫術更是一學就會。連蒲衣子也讚歎她,連連說:「老天垂青,看我寂寞,不僅掉了個死人給我救活,還讓我這一身醫術有所傳承。我甚安慰啊。」

  在她認遍了穀底所有能夠找到的藥草之後,冬天又來了。她學著蒲衣子,而蒲衣子學著兔子,窩在溫暖的山洞裏等待天氣回暖。

  「五年了呢,不知師父怎麼樣了,他那裏是不是也在下著雪呢……」她對著皚皚的白雪感歎。

  蒲衣子走到洞口,眯著眼望著雪花說:「彤兒最喜歡下雪了……」

  「唉……」兩個人一起歎氣。

  終於盼到春天到了。兔子們全都竄出來覓食。

  蒲衣子把連送帶到兔子們挖出的洞口對她道:「從這兒出去,走上幾個時辰就能看到大海。你沿著海岸走就能看到漁船。繞過那漁村,便到了傲岸山的山腳下。」

  她還以為會一輩子困在這裏,聽到蒲衣子如此輕描淡寫地指引她出口,不解問道:「既然有路出穀,為什麼你不走?」

  蒲衣子微微一笑:「我要陪著彤兒。本來想讓你再陪我幾年,看你那麼惦念你師父,就不留你了。你我相識是緣分,緣分到了,便相忘於江湖吧。」

  他掀開遮蓋石壁的樹藤,原本一點小的兔子洞豁然變成一個能通行四人的洞口。

  她跪在他面前,對他行了大禮。

  他靜默著受了,在她臨行之時,忽對她意味深長道:「你要善用我教你的醫術,要存仁德之心,為眾生帶去福祉。萬不能再造殺孽。因果報應,有時不是你我可以承受。」

  她牢記在心,挎上簡單的行囊想再看他幾眼,回過神時,卻不見他蹤影。

  不知外頭變成了什麼樣呢?

  出了山谷的連送,一路走一路看著,風土人情什麼的,一點沒有變。傲岸山下還是那麼熱鬧。會不會只有她自己變了。

  路過胭脂水粉店,她找了個鏡子照了照自己。那秀眉挺鼻,下巴尖尖,一雙眼睛大而明亮的姑娘,真的是自己嗎?她明明記得自己以前的腮幫子是鼓鼓的,膚色也沒那麼白皙。五年竟有這麼大的變化,師父還認得出她麼。

  心裏頭沒底。她拿了包袱裏的一點銀子,換了身衣裳。穿與從前一樣的男子衣袍,師父應該容易認出她些吧。

  準備妥當,她提步準備上山。

  「哎,這位姑娘請留步。」

  一個綠袍的公子把她攔了下來。

  她摸摸自己的臉,問:「你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綠袍公子笑說:「姑娘你柳眉秀目,面似芙蓉,那個男子能有你這樣的秀色?除了那位……」

  聽人誇自己,她自然高興,又見公子欲言又止,便好奇問:「除了哪位?」

  公子暗笑了下,他就知道這些淺薄的女子容易上鉤。臉上的表情轉為猶豫,他四下看了看,才說:「我看姑娘你女扮男裝,應該某位門庭之中出門遊歷的小姐吧。你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知道武林中事。現今江湖上腥風血雨,皆因出了一個紅蓮教。那紅蓮教的教主,據說長的比女子還美。比女子還美的男子,又嗜血殺人,不是妖孽是什麼?」

  「哦。紅蓮教啊……」她五年沒出谷,原來外面世道真正變了。

  那公子又說:「恕我冒昧叫住姑娘,我看姑娘是想往這山上走?」

  「是啊。」她心眼兒一轉,「我雖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幼時曾聽說過玄宗門的名號,便想趁此機會上山去觀瞻一番。」

  公子臉色大變,攔在她面前道:「不可不可。」

  「為何不可?」

  「你不知道,玄宗門五年前就已經被滅門了。現在這山上說不定還有未埋的屍骨,那景象指不定多麼慘不忍睹。五年來無人敢踏足一步啊。」

  「被滅門了!」她佯裝的淡定不在,直直看著那公子問,「怎會被滅門的?」想想又補了一句,「難道沒有人倖存嗎?」至少她師父總該沒事吧。他武功本來就高,還吃了乾坤丹,天下間應該沒幾個對手了。

  「這話說來就長了……」公子在她身邊踱了幾步,醞釀了一會兒道,「五年前,玄宗門出了一個叛徒。那是個女弟子,她不僅勾結魔教,甚至勾引自己的師父。最終惡有惡報,被武林正道打落懸崖。沒想到她師父鬼迷心竅,竟大殺四方為她報仇。五年來,江湖上不斷有人死在他劍下。而他滅了玄宗門之後,在江湖上自立門派,便是紅蓮教。」

  師父,難道是師父!連送驚愕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師父竟為了她,滅了玄宗門?他一向視玄宗為半個家啊。怎會這樣。她以為師父在她死後,頂多教訓教訓那些個淩虐過他的人,殺幾個敗類為她出氣,怎會滅了整個玄宗門,還在江湖上大開殺戒?

  綠衣公子看她若有所思,像是被嚇著了,偷偷一笑,他在背後伸出一指,慢慢靠近,嘴上繼續說:「那魔頭,不但嗜殺成性,還好色縱欲,凡有人向他進獻年輕俊秀的女子,便可從他劍下撿回一命,所以……」

  一指點上。愣神中的連送心道不妙,但為時晚矣。

  「姑娘,我也是不得已。怪就怪你非穿一身男子長袍,相貌又生的好。」

  綠衣公子輕佻幾句,抗她在肩上,與隨後接應的幾人把她手腳捆綁,扔進一輛馬車。

  馬車四周都用厚布幔子罩了。連送一股腦摔進去,眼前漆黑一片,適應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看清一點人影。車裏還有其他人。隱隱的啜泣聲,應該是同她一樣被抓來的女孩子。

  她想坐起來,但整個人被捆成個粽子,手腳都使不上力氣。乾脆趴在地上不動,腦中急轉分析形勢。

  依那虛偽的綠衣公子的話,她們應該是被抓了獻給紅蓮教主,也就是她師父的吧。就是說,現在,這馬車是載著她去見她師父了。

  思及此,她心中悲喜交加,柔腸百結。

  可是會感到「喜」的,只有她一人。啜泣聲在黑暗中在她身邊此起彼伏。她禁不住關心起來。

  「哎,你們別哭了。」她道,「那個教主不是壞人。」在沒有親眼見到事實之前,她始終認定師父還是從前那個溫柔和善的儒雅男子。

  她的安慰起了反作用,哭聲更激烈了。

  「我看你一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什麼都不懂。」一個硬骨些的姑娘忍住哭道,「那什麼紅蓮教主,玩弄了許多姑娘,最終連她們屍體都找不到。我們這一去,只怕是有去無回。哼,與其讓那禽獸侮辱,我定會先行自我了斷!」

  禽獸啊……連送心頭浮現出師父的影子,無論如何無法在他美麗的臉上按上「禽獸」二字。

  「我、我想回家……」一個姑娘徹底崩潰。

  其他姑娘受她感染,紛紛嚎啕大哭。

  連送安慰這個安慰不了那個。最後乾脆什麼都不說了。一切等見了師父自有分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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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愛欲難填(二)

  馬車四壁都被黑布緊緊蒙著,連送只能憑聲音猜測他們現在到了哪里。

  「杭州小籠包,皮包肉餡兒的小籠包買嘍。」

  「西湖藕粉,快來嘗嘗哦。」

  「桂花糕,又香又甜的桂花糕……」

  原來他們到了杭州。

  現在一定在集市上了。連送聽著叫賣的聲音,肚子咕嚕咕嚕回應著。

  「好餓啊。」她呻吟。

  趕了一整天的路,一口飯都沒給她們。連送踢踢木板,叫道:「各位英雄好漢,有沒有飯給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吃啊。」

  簾子掀起來,很快又落下。

  身旁有五雙無辜且幽怨的眼睛看著她。她左右一一賠笑。剛剛這一喊提醒了外面的人,現在,她們的嘴裏都被塞了一團布。也不知道幹不乾淨。

  這個時候,只有她才有這個心情考慮這些。

  本來她以為要過很久才能找到師父,沒想到一出來就被人綁了直奔師父而去。蒲衣子說世事無常,就是這個道理吧。

  她就等著去見師父,然後向她們證明,師父是個好人,不是大魔頭。

  想到師父,她已經咧開的嘴角咧的更大。

  對面一個穿粉衣的姑娘上上下下打量她,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像看著個傻瓜。

  「停!」

  車外一聲高呵。馬車停了下來。方才的綠衣公子和幾個黑衣僕從把她們帶下馬車,押著進了院子。扔在天井中。

  她四下環視。左面是粉牆黛瓦,右面是望不到頭曲橋。景致佈置精巧繁複,應該是某個大戶人家。她沒有機會進內遊覽,那幾人把她們扔在前院裏便不走了。她跪在鵝卵石上,膝蓋疼的不得了。繩子沒解開,手腳不能動,她只好繼續觀望景色分散注意。

  前面碧清的池塘裏,剛露出尖芽的紅蓮從強壯的葉盾中俏生生探出頭來,煞是可愛。

  快步而來的幾個大男人半路擋了她的風景。

  身後的人粗魯地把她們幾個提起來,一字排開。

  來的幾個男人都是綠衣打扮。連送看這架勢腦中有了印象,這幾個人莫非是綠衣派的?那這裏就是芭蕉園了?她記得師父在築忘崖講故事給她聽時,曾講到這些江湖門派。她當時問他為什麼綠衣派的要給自己的老窩取名芭蕉園。博學多才的師父念了一句詩: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那麼出個紅衣派,就得叫櫻桃園了。她當時如此打趣。

  在她心兒蕩漾地回憶著師父的時候,為首的瘦臉男人開口道:「秋意,你帶了那麼多人就抓來這幾個嗎?」

  沈秋意面有難色道:「師父,我們在外面轉了幾個月,年紀容貌能對得上的,都抓來了。」

  「行了行了,下去吧。」尤思松揮揮衣袖,看也不看他,轉身對身旁的中年大漢說,「龐仲兄,你看看,哪個比較像?」

  連送算是明白了。他們抓這麼多姑娘,不是要任君挑選,而是要先挑個最像的送過去。

  龐仲從幾個姑娘面前一一經過,在他打量她們時,連送也在打量他。這個大漢高鼻深目,一臉絡腮鬍子,五短的身材,是那種能讓人一眼便記住的類型。可是她完全想不起有見過這個人。

  許是看龐仲模樣粗枝大葉,尤思松提醒道:「當年築忘崖一役,凡參與的門派皆難逃魔掌。我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先師是絞殺那妖女的英雄豪傑之一,他肯定不會放過我們。你既然來投靠我綠衣派,就要想到我們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為保你我性命,你可一定要看清楚。成敗就在此一招。」

  龐仲正走到最後一個姑娘面前,不耐煩地回頭道:「知道了,尤大掌門。我親眼看著我們莊主被他剁成碎肉,我能不怕?」

  他自個兒抖了兩下,又從最後一個姑娘走到最前一個。來回五遍,連送都不耐煩了。這龐仲真的見過她嗎,怎麼正主在這裏都認不出來,還要一遍一遍看。

  龐仲走到第六遍,終於有分曉了。他伸出粗圓的手指在連送和連送身旁的姑娘之間猶豫。連送看看他的手指,又看看身旁的姑娘。那姑娘穿著雪白的公子袍,確實和她有點像。不過年紀比她小了點,臉也比她圓。

  「是……」龐仲的手指從左移到右,下了很大的決定說,「是她!她比較像。把膚色再抹黑一點,眉毛再畫濃一點就更像了,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連送看著龐仲的手指從自己鼻尖移開,又驚訝又好笑。有人比她更像她自己?還是這幾年她變化太大了?

  「把她帶進去。」尤思松命令。

  沈秋意解了那姑娘腿上的繩子,抓住她的肩頭硬推著她往內院走。那姑娘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眼泛淚光臉漲的通紅。連送不知他們待她去做什麼,為她著急。

  尤思松又說:「秋意,你好好招呼那位,萬萬不可驚動他。」

  沈秋意領命。

  看尤思松說的那麼鄭重,連送猜那位會不會就是她師父。這下,她更急了,想跟去看看,可是立刻她被人扛起來,跟其他姑娘一起被扔進柴房。

  怎麼辦怎麼辦。眼睜睜看門被鎖上,她絞盡腦汁想脫身之計。對了,她都忘了自己會武功了。這幾年傷筋動骨的,又一心學醫,武功完全荒廢,不知還剩下多少。她暗暗運氣,想用內力掙開繩子,花了半柱香工夫才大功告成。

  她匆忙抓下口裏的布準備解開腳上的繩子。這時,門外傳來響聲。她警覺收手,把布塞回去,裝回之前的樣子。

  門外傳來一聲利響,門鎖被人撬開。幾個白衣蒙面少俠推門進來。怎麼才一會會兒就又換一批人,演的是哪一出啊。連送看的一愣一愣的。

  白衣少俠中,一個身形稍矮的沖出來,徑直撲向連送。

  江湖少俠都這麼熱情嗎!連送吃不消地往旁避讓。

  「師妹!」少俠大叫一聲,撲到連送旁邊一個姑娘身上。

  連送吐出一口氣,是她自作多情了。

  那姑娘柳眉倒豎,示意少俠快幫她鬆綁。

  少俠這才意識過來,忙取下她口裏的布,替她松繩子時,那姑娘連連抱怨:「你們怎麼才來。太沒用了。要是再晚一刻,我就和那魔頭玉石俱焚!」

  連送聽這聲音,認出她就是那個在車裏發誓說寧死不屈的姑娘。不知他們是哪個門派的,培養出的女弟子這麼有骨氣。瞧他們一身白衣,不會是白衣派吧——連送又給自己逗趣兒。

  「你要是有用,就不會半路被人截獲。」不同于其他人對姑娘的唯唯諾諾,幾人中個子最高的少俠譏誚道,「知道自己武功不行,就安生待在家裏待嫁,別成天想做打抱不平的女俠,還要我們來救你。」

  「你也敢來教訓我!」師妹不樂意了。

  矮個少俠站在二人中間道:「師兄師妹,我們趕緊離開這裏,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哼,催英,看我回去不到爹面前告你的狀。」姑娘氣呼呼地拉著矮個少俠走了。

  連送聽到催英這個名字,心頭一緊。

  剩下的幾位少俠各自走到姑娘面前,為她們鬆綁。那「催英」正好走到連送跟前。連送雙手本就松了,趁他低頭不備,一把拉開他面紗。

  少俠驚訝抬頭。兩人鼻尖恍惚碰上。

  面紗下是一張英俊乾淨的臉。

  不是。連送失望。英俊是英俊,但這個催英與她師兄長相完全不像。

  「你……」催英皺起眉頭,對連送的唐突很不悅,但是被一雙澄澈的眼睛認真地端看著,他責怪的話到嘴邊又說不出。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慘叫,極其淒厲。

  眾人全都一頓。姑娘們嚇得幾乎要縮在少俠懷裏。

  一位少俠邊護著姑娘邊道:「這綠衣派太不上道了。竟然為了自保犧牲無辜女子。」

  另一位道:「這些人為了活命無所不用其極,真有辱名門正派的臉面。」

  之前的那位又說:「唉,我們還是快走吧。魔頭我們打不過,至少別讓這些無辜的姑娘受牽連。」

  拿定主意,各人紛紛帶著姑娘們逃走。

  催英要去拉連送,被連送拒絕。

  「多謝少俠相救,後會有期。」她迅速說完一句話,閃出門外。

  催英想不到這姑娘會自己跑掉,沒拉住,躊躇了一陣隨即追上。

  連送用輕功勉強躍過亭台水榭,來到大概是方才慘叫傳來的地方。她隱在樹木之中,正在觀望。樹下屋子裏走出一個人來,是個年輕的姑娘。連送自上俯瞰,只看到她背影。女兒家的背通常是單薄的,但這個姑娘卻不顯柔弱,背挺得筆直。

  稍後來了兩個僕從進了屋子,窸窸窣窣不知在幹什麼。姑娘等了片刻,有些焦急,轉身道:「快抬走。」

  瞧見了姑娘的臉,連送下巴都要掉下來。她在這世上有個雙生姊妹嗎?怎麼那姑娘長的跟她一模一樣。不,是跟十六歲的她一模一樣。可不管是幾歲的她,都太不可思議了。

  她做夢一樣地看著一模一樣的自己皺眉、搖頭、轉身。隨後屋子裏抬出一個人來。她被驚醒了。那是方才被龐仲點名帶進去的姑娘,她脖子以上鮮血淋漓,竟是被人削去了整張臉。

  這綠衣派自詡名門正派,居然這麼殘忍!連送氣憤握拳。抬起眼,又看到尤思松帶著沈秋意走過來。尤思松先望了眼屋內,問:「他走了?」

  姑娘道:「要不是為了五百兩銀子,有誰肯來。錢既然收了,還不急著逃命。」

  「罷了。」尤思松眉宇間儘是厭惡之色,冷眼細看姑娘說,「他確保你這張臉有九成像?」

  「十成。」姑娘比個手指,「用活人的臉皮做出來,他有十成的把握。」

  尤思松一直緊繃的臉稍松了松,但那輕鬆轉瞬即逝,他複又憂慮道:「菁菁,我綠衣派的命就系在你身上了。」

  「師父放心,婉兒一定會拼盡全力!」

  羅菁菁眼中堆上殺意。

  這表情用酷似連送的臉做出來,連送怎麼看怎麼彆扭。忽然身後樹枝輕顫。她警覺閃身,見到一張陌生的英俊面孔。

  「姑娘,這裏危險,快跟我走。」催英壓抑著氣息道。

  在他說話的同時,有人沖進院子,還摔了一跤,連滾帶爬地爬到尤思松面前,全身上下抖如篩糠:「掌、掌門,他、他來了!」

  幾人面色大變。

  尤思松粗喘幾口氣,壯士斷腕的口吻道:「隨我來!」

  連送見狀也要跟過去。催英拉住她袖子道:「姑娘,你可知道外面來的是什麼人?那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你萬不可因為一時好奇丟了性命。」

  連送不想多解釋,笑著說:「我跟那‘魔頭》有點私人恩怨,不了斷不行。勞煩公子如此關照,感激在心。」說完,她躍過樹梢,朝尤思松方向追去。

  催英見她不顧自己好意勸告,執意要去送死,料她也同自家師妹一樣,是個不知輕重的任性妄為的小姐。他想撒手不管,但腿上一滯,不知怎麼腦中浮現出與她鼻尖相擦的一瞬,腳步硬生生被牽住了。他把碧玉劍從左手拋到右手,毫不遲疑地跟上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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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愛欲難填(三)

  一個追著一個。催英隨連送落到前廳的屋頂上時,連送正撥開瓦片向屋內張望。

  「姑娘,此地不能久留。」他一再勸道。

  連送對他比一個噤聲的手勢。

  其實不用她比,他看清了屋內一角紅袍之後,呼吸都窒住了。

  傳說中魔王轉世的男人,靜靜站在那裏,一身紅如烈焰,像要把整間屋子燒起來。

  這人怎可能是她師父?連送不相信。師父很少穿紅色,就算穿了,也能把紅色襯托出春花一樣的繁茂,怎會是烈焰一樣的逼人。

  像是驗證她的猜疑,尤思松叫出他的名字

  「今日朗,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們!」

  紅衣的男人優雅轉身,右手一把沉黑的劍慵懶地垂在身側。

  連送睜大雙眼,眼珠子要掉出來。世上不僅有個年輕時候的她,還有個年輕時候的師父!這個紅衣男人的樣子更像是她在擇師會第一次見師父時的模樣,但是他周身散發的氣息與那時的師父大為迥異。

  師父的氣息在她的記憶中是一團暖暖的香氣,而眼下這個人,是放了砒霜的胭脂。

  特別是那雙眸子,收藏著隱隱的瘋狂,讓人無法直視。

  他眯起雙眸,並未使瘋狂減少,相反,瘋狂滋長出藤蔓,在他的眼角唇間蔓延。

  「我放過你們,那我的送兒呢?」他聲調婉轉,妖媚至極。

  尤思松等人猶如被蛇舔過,背上發起冷汗。

  連送聽到他嘴裏說出「送兒」兩個字,不願相信也不能不信。她情不自禁地想叫一聲師父,聲音剛到唇邊便被人捂住。她掙扎,催英立刻點了她的啞穴和幾處大穴。

  催英用眼神警告她:「你瘋了,若是被他發現,只有死路一條。」

  連送只能幹瞪眼。為什麼這些無關的人總愛在關鍵時候跳出來。她日後看到熱血少俠武林豪傑什麼的一定要退避三尺。

  尤思松穩了穩氣勢道:「當年築忘崖上,我先師並未要殺她,是她自己跳下去。」

  「她若不跳,你們就不殺嗎?」說到「殺」字,他眼中寒光凜冽。

  尤思松後退一步道:「你已經殺了我師父,一命抵一命,你還想怎樣?」

  「我送兒是我掌中無價寶,整個武林在我眼裏都抵不上她一根頭髮!」聲音揚起,今日朗眯著的眸子猛然張開,瘋狂顯露無疑,「憑你師父一條狗命也想抵消?」

  「好好好。」尤思松連連後退幾乎站不穩,微抖著說,「要是我賠你一個一模一樣的徒弟,你肯不肯放過我?」

  今日朗似乎來了興致,舉起劍指著尤思松鼻尖,笑道:「我徒兒落下萬丈深淵,早已粉身碎骨,你到哪里去賠給我一個完完整整的連送?」

  尤思松露出一個不自然的慶倖的笑,對手下招手道:「把她帶進來。」

  羅菁菁一反先前冷傲的樣子,怯生生地從門後走出。

  獵獵作響的火焰在那一刻平息了駭人的觸手,化作築忘崖上溫暖的篝火。

  「送兒?」他的表情如在夢中。

  羅菁菁目光閃爍,不是心虛,而是被他深情目光看的胸口異樣發燙。

  像怕面前的人忽然消失,今日朗輕輕握住羅菁菁的肩,溫柔地看著她的發旋。而羅菁菁根本沒有勇氣抬頭。

  看到此處,連送在心底大吼:師父,她不是送兒,送兒在這裏!可無論她怎麼吼,師父都聽不到。心裏把催英罵個半死,她暗暗運功想儘快衝破穴道。

  而屋內,尤思松等人交換一個眼色,偷偷拔出劍,趁今日朗目眩神迷之時,向他背後擊去。

  今日朗歎息一聲,握住羅菁菁肩頭的手把她轉了個身,改捂住她的眼睛。電光火石之間,偷襲的人被他一劍封喉。與以往不同,此次出手,沒有鮮血四濺。倒在地上的人都只在喉頭有一道血痕。

  使出輕功帶懷中人離開死屍橫陳的宅院,今日朗抱著羅菁菁落在人來人往的街道。

  急遽的變故,羅菁菁根本沒有時間反應。眼前冰冷的手掌移開,她木呆呆地看著今日朗,忘記自己要幹什麼。

  她這個眼神像極了他愛走神的徒兒,他捧住她的臉,狠狠地親了上去。

  他們當街擁吻,吻的天崩地裂海枯石爛。路人皆被嚇到,看他們像看瘋子,指指點點遠遠避開。

  連送在屋頂上眺望,血液凝結成塊。

  「果然是□一個。」催英不恥罵道。

  一吻畢,今日朗抬起頭,為羅菁菁輕輕擦去嘴角痕跡。

  羅菁菁只懂眨眼,腦中金風玉露、五彩花雨還未停歇。

  今日朗勾起一笑,溫聲說:「走吧。」

  她沒反應。

  他溫柔不改,眼中卻毫無留戀。

  「別讓我再看見你。」他說。

  屋頂上的連送,四肢冰冷,穴道也不沖了。她眼睛酸澀地望著師父溫柔對羅菁菁低語,還笑著呢。她以為他真把她當成她了,卻又見他獨自轉身,陪著他的只剩那把劍。

  師父不帶她走嗎?連送正疑惑,忽見羅菁菁大夢初醒般渾身一震,她疾奔回去,面對滿屋死屍發出一聲絕望嘶喊,轉身時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刀,雙手舉起,一臉狠戾地向今日朗刺去。

  今日朗抬起劍輕輕一比,羅菁菁在他身後化為碎片。

  鮮血和屍塊飛漸。整條街的人尖叫著驚恐逃竄。

  連送目瞪口呆地望著滿目的狼藉,以及狼藉之中漠然轉身的師父。她開始明白,為何他們叫他大魔頭。

  「禽獸。」催英咬牙切齒。

  連送忿然大叫:「他不是禽獸!」

  催英被她嚇了一跳。

  不知什麼時候,她的穴道自行解開了。她瞪了催英一會兒,又想,這關他什麼事呢。轉了臉,她眼淚掉下來,喃喃道:「都是因為我。」

  催英以為她被嚇著了,同情道:「早叫你不要來。」

  連送猛然抬頭,擦幹眼淚。這不是哭的時候,她要追上師父阻止他繼續殺人才行。

  催英見她又要追過去,想再把她拉住。這次卻是她快一步,點他兩個穴道。

  「一指還一指。」連送舉起食指道,「少俠,我們各不相欠,你別再跟著我了。」

  催英氣她不知好歹,冷冷道:「你以為我想跟著你。」

  「那就後會有期。」連送丟下話,人已飛過好幾座屋頂。

  催英獨自立在夕陽下,望著消失在遠處的一個白點,想她此去怕是同羅菁菁一樣的下場,心中鬱悶惆悵,後悔沒有問她的名字。

  連送疾奔了幾裏路才模糊看到師父的紅衣。她停下來歇了歇。年紀大了,體力越來越不行了。喘勻了氣,她再度跟上。

  師父一定練了什麼移形換影的武功,往往她一個鬆懈,二人之間本來已拉近的距離轉眼又遠到數裏以外。

  她好懷念從前,不管去哪里,師父都會等她。

  終於在她一次次努力之下,師父已與她近到發絲可辨的距離了。她喊出聲:「師父……唔……」

  嘴巴又被人捂住。今天是怎麼了,當她是風箏嗎,誰都要來拉住她。

  連送奮力轉頭想看看這次來的又是何方大俠。

  「姑娘,你答應我莫出聲。」大俠好聲好氣地說。

  連送點頭。她見此人是個方臉闊額高大英武的大漢,想他應該不是宵小之輩。

  等完全看不見今日朗人影了,大俠放開她,懷著歉意道:「得罪了姑娘。我乃泰山派弟子陳必武。敢問姑娘是哪門哪派。」

  「呃……無門無派。」她要是說玄宗門,會不會被認為詐屍?

  「原來姑娘是位遊俠,失敬。」陳必武抱拳道,「是這樣,我們此次特來追查魔教的下落。方才我們一行人看你行色匆匆,便好奇跟在你後頭想瞧個究竟。沒想到姑娘正在跟蹤的人正是紅蓮教主。姑娘,你年紀輕輕孤身一人,竟有為武林除害的志向和膽色,令在下深感佩服!」

  「呃……過獎……」她沒這麼偉大。

  「不過,姑娘你勢單力薄,這樣去只有白白送死。不如跟我們一起,彼此相幫勝算也大些。」陳必武一揮手,立刻跳出來十幾個青衣少俠。

  連送跳後一步,熱血少俠簡直是她的剋星啊。

  陳必武甚有領袖威嚴,環視眾人揚聲道:「紅蓮教主作惡多端,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現在我們率先發現了他的行蹤,除魔衛道之事不能相讓。眾弟子與我趕上前去,誅殺妖人!」

  「是!」眾少俠齊聲高和。

  「姑娘你跟在我們身後,見機行事。若見形勢不對,務必先保住自己性命。」陳必武交代完畢,領著眾人迅速追去。

  連送來不及阻止他們,只得火速趕上。她暗討,像陳必武這樣人才不愧大俠稱號,有氣魄有風度。她不能讓這麼個好人年紀輕輕就成了師父的劍下亡魂。

  追至一片荒山外,泰山派的人先發制人,把今日朗團團圍住。今日朗好整以暇,笑著說一句:「不自量力。」

  連送隱身在草叢中,想到方才師父一件封喉的功夫,很是為泰山派捏一把冷汗。

  她該沖出去麼。師父看到她會不會以為看到鬼,會不會刺激到師父?她是不是該去洗把臉再來見師父啊。

  在她七想八想的時候,泰山少俠們已擺出陣勢圍攻上去。今日朗沉穩迎戰,一一擋住進攻。泰山派在武林中地位算是高的,武功也不弱。什麼叫不弱,與今日朗對打,能撐住百招的便叫不弱。百招以後,少俠手中的劍紛紛被打掉。

  陳必武一臉震驚,不相信今日朗武功厲害到如此地步。

  連送為陳必武的輕敵而惋惜。不過也不能怪他,她師父本來就長的斯文俊秀,現如今變得越發柔媚了,連女子都比不上。這樣的人卻有一身絕頂武功,怎麼想都十分詭異。

  今日朗舉起劍,卻不急著殺人,他用劍鋒在陳必武脖子上流連,幽幽說道:「我問你,師徒可不可以相戀?只要你說可以,我便放了你。」

  「呸!要殺便殺,我泰山派絕無貪生怕死之輩!」陳必武雖落敗,仍舊一身正氣。

  「好。」

  今日朗冷笑著,正要揮劍,忽聽一聲清脆的嬌呵。

  「住手!」

  連送顧不得許多了,像一張白麵餅一樣把自己甩了出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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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愛欲難填(四)

  有她這麼急著被切的面餅嗎?

  足尖剛落地,她發現自己正撲向倒插在地的利劍。就算是神仙蹲久了腿也會麻的,她怎麼沒考慮到這一點。

  「姑娘!」陳必武大叫。

  聲音落下的同時,森寒的劍在她眼前消失,有人扣住她的腰,把她帶進一個堅實的懷抱。

  雖然出場不甚漂亮,不過有師父的懷抱就是最好的安慰。

  師父還是很香啊,這是她第一個念頭。

  頭埋在師父衣襟上嗅了幾嗅,她緩緩地滿懷期待地抬起頭。

  師父的眼神冰冷,看她像看個陌生人。

  「師父。」她輕聲喚他,心中升起一絲酸澀,硬擠出笑容道,「是我啊,我是送兒。」怕他剛被騙過,不相信,她使勁捏捏自己的臉。現在的臉瘦了好多,沒以前那麼好捏了。

  師父依舊無動於衷。她想退後一步讓他看個清楚,腰上卻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把她禁錮。

  「師父……」你到底是相信還是不相信啊。

  連送正迷惑著,遠處的陳必武大喝一聲:「淫賊,放開那姑娘!」

  連送見師父連袖子都沒動一下,卻有個東西從他手中飛出去,擊中陳必武大穴。

  陳必武渾身僵住,聲不得出,只得怒瞪著今日朗。

  而其餘泰山派的弟子,手中沒有武器,又不想為一個毫無交情的姑娘白送性命,都不做聲,靜觀其變。

  今日朗全當他們不存在,看著連送的目光雖冷,卻一瞬不眨。

  「師父?」她伸手在他眼前晃動。

  他皺起眉,不悅地抓住她的手,而他握劍的右手忽然舉起向她揮來。

  不是吧!連送心中哀叫,直覺閉眼閃躲。

  卻只有指尖一痛。

  她睜開眼,發現師父正盯著她流血的指尖。鮮紅血液一點點滲出,聚成完整一滴,如同淚水般滴下。

  師父看了一會兒,拉過她的手指,粉紅濕潤的舌頭探出唇間,為她舔盡指上的血跡。

  舔完之後,他對怔愣的她勾起嘴角,嫣然的笑容逐漸綻放,他對天放聲大笑接近瘋狂,天地萬物似都在為他顫抖。

  「哈哈哈哈……」

  他大笑著,捂著胸口,像是承受不了如此狂喜,腳步踉蹌不住後退。

  陳必武耳膜震的生疼。他從未見過有人笑得如此歡徹,是練成了蓋世神功,還是奪得了武林盟主?

  連送驚訝地看著師父,如今的師父,連笑都充滿了一股毀滅的力量。

  笑聲終於停歇。風裏仍隱隱約約聽得到迴響。

  無一人敢動。連送也呆呆站著。

  今日朗一步步走近她,每走一步,他臉上的神情便柔和一些。至她面前時,他溫柔微笑已和連送記憶中一樣。

  「送兒。」他撫上她臉頰,溫聲說,「你長大了。」

  連送的眼淚瞬間滴落。她一把抱住他道:「師父,我好想你啊師父。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好怕你忘了我!」

  「傻丫頭,師父怎麼會忘了你。師父還等著你回來跟我成親。」今日朗的語氣中儘是寵溺。

  滿含柔情的眸子在瞥見陳必武的一刻,抹上殺意。

  陳必武總算聽清楚他們的對話,心中訝異難以形容。那傳說中引起武林大亂的罪魁禍首,居然沒死!這妖女回來,豈不是又要在武林掀起一場浩劫。

  「師父,我們走吧。」連送從師父窒息的懷抱中抬起頭。她好不容易和師父相見,不想留在這是非之地徒增禍端。

  「好,我們走。」今日朗牽起連送的手,轉身時,目光不經意掃過陳必武。

  陳必武心中一沉,知自己死期將至。

  相依相偎的二人走遠。荒山之中只剩野風吹過。

  連送與師父手牽手走了不知多久,天將黑了。她把墜崖後的事情,包括她在崖底想念師父的一點一滴,仔仔細細地講了一遍。一輩子都沒說過這麼多的話。

  今日朗靜靜聽著,偶爾才問一兩句。

  連送恍然以為他們還是在傲岸山上,她嘰嘰呱呱一大堆,講一天之中發生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師父看似不經心,卻從不錯聽。

  自己的事情都講完了,她開始問起師父的。

  「師父這幾年都是怎麼過的?」

  一問出她就後悔了。看師父如今的樣子,白衫變紅衫,其中不知經歷了怎樣的煎熬,怎會過的好。

  「師父麼……」今日朗想了想道,「師父每天都念著你。每天都穿著大紅的袍子,等你什麼時候回來娶你為妻。」

  穿紅袍是因為這樣嗎?連送又感動又自責。她還以為師父是因殺人太多,討厭白袍沾血。

  時候不早,他們找了間客棧住下。

  連送沾到床才發現自己真的很累了。可是又想儘量多一點時間和師父在一起。她耍賴拉住師父的手,要他等她睡著才准離開。

  師父什麼都依她,拉了張椅子坐到床邊,靜靜地等她入睡。

  她頑強地與周公作鬥爭,撐著眼皮要多看兩眼師父,直到眼皮實在睜不開了,人也迷糊了,她才閉上,入夢前不死心說一句:「師父,送兒好愛你。」

  可能實在是累了,她夢見自己被雲霧托了起來,雲霞覆在她唇上,又從唇邊移至耳垂、脖頸、胸口,一遍一遍。身上落滿了星星。

  這一覺睡的非常愜意。太陽初生,她自然醒來。朦朧中,看到床邊有人。她想蒲衣子這稀奇古怪的老頭又搞什麼鬼。

  眼睛睜了又睜,終於看清,那不是蒲衣子而是師父。她已經不在崖底了,她回來了!

  被自個兒驚到,她全無睡意。

  師父的手還被握在掌中,他竟陪了她一夜嗎?

  「師父你陪了我一夜啊。」她心疼搓他的手。

  一夜沒睡的人,臉上絲毫不見疲憊之色,笑起來依然如春花一樣美好。

  「怕你貪玩,睡到半夜,魂魄不知又飛到那座懸崖去了,也不知道回來。」

  明明是很平淡的語氣,連送卻聽的心都抽疼了。當年生離死別的一幕幕仿佛就是昨天。她能活著回來,就是奇跡。師父一定同她一樣,要花很久才能安然接受這種奇跡發生在她身上吧。

  有句話,此時不說更待何時呢。

  「師父,我們成親吧。」連送兩手搭著師父肩膀,笑嘻嘻地跪在師父面前。

  今日朗愣了一下,把她放在自己肩上的雙手一隻一隻拿下來,與她鄭重對視。他說:「你可知,我早已不是玄宗門受人敬仰的上師,我現在是新一任的魔教教主,玄宗也已被我滅門。這樣,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連送不再嬉皮笑臉。

  「你可知,這些年有無數人死在我劍下,整個武林都以我為敵,欲殺我而後快。你若做我的妻子,只怕無片刻安寧。這樣,你還願意嗎?」

  「我願意。」

  「我再也不是你心目中完美的師父了。你不後悔嗎?」

  「我不後悔!」

  故意拖長的清亮的聲音,在屋子裏輕蕩。

  今日朗心疼了。這個孩子,始終是只傻兔子,總是自投羅網,毫不考慮後果。就像那日在懸崖邊上,她笑著從斷橋跳下,也不想一想,誰曾發誓要與他生死不相離。

  心是疼著,臉上卻笑著,他俯過身慢慢湊近她。

  她閉上眼睛等待他的吻。

  吻落下之前,她聽到他在耳邊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你根本沒有後悔的機會。」

  她以為,師父即使變了,對她依然會像從前一樣溫柔。當她發現自己錯了的時候,已經被巨浪滔天打得回不了岸。

  開始她有些羞怯,漸漸體會到美好,便放心交出自己。唇齒間流滿他的氣息,這讓她滿足欣慰。可是當他給的越來越多時,她有些承受不住,想後退,但他對她撒下天羅地網,唯一能漏出的只有她的呻吟。

  她越是掙扎,他越是變本加厲,連呻吟也被吞沒。

  她無力伸出的求救的手,被他拉回,十指相扣,鎖在枕邊。

  她悲哀地意識到,他根本是把她玩弄於股掌,她根本逃不出他的掌心。

  小船和大海搏鬥,只有小船被吞的份兒。她不但被吞,還被橫著吞,豎著吞,一會兒拋上,一會兒壓下,這樣那樣,昏天黑地,暈頭轉向。

  好不容易從師父口中搶來一口氣,她強忍著一波接一波的衝擊哀聲叫道:「師父,我後悔了,你能不能放過我……」

  師父笑了,溫柔地笑著,然後用更加毒辣的手段把她推到峰頂浪尖。

  她不堪忍受,失聲尖叫。

  浪頭太高,兩腿虛軟走了很久才回歸平地。她懷疑師父是不是連她骨頭都吃了,不然她怎會連動個脖子都困難,只能任由自己的嘴唇被人意猶未盡地舔啄。

  他們沒說錯,師父是大魔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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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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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5 18:52:26 |只看該作者
038 愛欲難填(五)

  「送兒,吃飯了。」

  男人溫潤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床上的人裹緊被子,縮縮縮。

  等不到回答,今日朗走到床邊摸摸連送的頭,手剛碰到她發絲,被子裏的人直接縮成個蠶蛹了。

  他眼中泛起一抹春意,笑道:「生米都煮成熟飯了,與其氣惱後悔,不如起來飽餐一頓。」

  連送捂住耳朵。她不聽,她不聽。

  她已經沒臉見人了。

  一天一夜的折磨,她嗓子都啞了。店小二來敲門,以為有人被謀殺。那當口,她拼命壓抑聲音,師父卻惡劣地一處一處點燃她身上的火苗,弄得她幾乎要爆炸。

  邊做著邪惡羞恥的姿勢,邊還能沉穩機智應答支開善良的店小二,不愧是她驚才絕豔的師父啊!可是,他有必要連她的、她的……

  他見她固執不肯出來,把她連同被子抱起來放在懷中。蠶蛹作繭自縛,掙扎無用。

  「送兒。」他的語氣中帶有無奈縱容,「害羞是人之常情,你若生師父的氣我也可以理解。可是不能為了賭氣就不吃飯。」

  被子裏傳來又羞又急的聲音:「我不是賭氣,是師父你、你……你怎麼能幫我洗澡!」

  連送把抓在手中的被角緊緊捂在滾燙的臉上,想起當時情景她又要爆炸了。

  清晨時,她與師父的戰事終於停歇。她只覺全身上下哀紅遍野,無一處完好,比掉進懸崖還慘。並且身子還散發著濃烈的歡愛氣息,一片粘膩濕滑,

  她迷蒙睜眼,看了看優雅地覆在她身上的師父。師父雖然頭髮散亂,身上汗濕,但這反而增添了他勾魂攝魄的風情。他身上的香氣頭一次熏的她頭暈。

  他本在漫不經心地輕啄她紅腫的嘴角,見到她望著他,便也與她對視,眼中儘是柔情蜜意。

  她不要他這麼看著她,她現在肯定比殘花敗柳還殘花敗柳。

  「師父,我想洗澡。」她找個藉口轉移他注意,也是真的想洗澡。

  他聽到,在她唇上親一口道:「我去叫人準備。」

  他果斷起身,動作輕捷,很快便穿戴齊整。

  她望著他挺拔身影,哀歎老天不公平。明明整晚幾乎都是師父在動,她很快陣亡癱軟躺倒任由擺佈不費力氣,但一覺醒來,師父一身暢快神采飛揚,她卻如同去了半條命。

  門被輕輕關上,她神經終於放鬆。一放鬆,腦袋更沉了。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人走進來,她想是師父打好洗澡水,叫她起床。

  手支撐床板想要坐起,身子歪到一半,腰部發射出鈍重疼痛,腿也是虛軟的使不上力,她差點滾下床。

  他及時扶住她,把她打橫抱起,帶她入了屋後的小隔間。這間客棧裝飾佈置都很精緻周全,單看那柏木做的浴桶,不但比平時的高大,桶壁上還雕了四季繁花。她正看的新鮮,師父親手脫了她褻衣,把她放入寬大的木桶中。她有些羞澀,不過他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這點也就不算什麼了。

  可是,她沒想到師父接下來開始褪去自己的衣服,絲毫不作任何理智和道德的掙扎,便坦誠了身子,一同坐進木桶中。

  水溫很熱,但她感覺自己瞬間凍住。鴛鴦浴麼?這就是街頭巷尾大家憋的面紅耳赤卻仍不懈堅持地用壓抑在靈魂深處的聲音熱烈討論某某相公和他家娘子不幸被人窺見的鴛鴦浴麼?

  冰塊瞬間爆裂。這是相公和娘子的不能被窺見的秘密啊。她忍著沸騰的衝動,決定好好享受這一刻。不知道別人家的相公有沒有他師父這麼養眼呢?

  她懶懶地靠在木桶壁上,熱氣熏得她眸子霧濛濛,汗珠從額間蜿蜒流轉,滑至鎖骨。

  「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是嫌師父方才沒有滿足你嗎?」師父勾起嘴角,慢慢靠近,一點一點壓過來。她啟唇還未來得及說不要,便被師父的舌頭趁虛而入。

  一個深吻過後,他對不停喘氣的她說:「知道你累了,放過你。」

  他轉過身去,拿起桶邊的手巾浸入水中,絞幹了擦了擦她的臉,然後擦了擦她的脖子,她的手臂,她的後背,她的這裏、那裏,還有那裏……

  可怕的是,她完全無力推拒。本來就昏沉的腦袋和身體,被師父的美色迷惑,又被熱氣薰蒸,只能靠著師父拖住腰才避免沉入水中,怎麼還有力氣去推拒他。

  她也知道,男歡女愛天經地義,何況他們鍾情於彼此,早已定下一生一世的盟約,但是,這也太、太過火了!

  與他抵死纏綿的歡好,她不懼。但由他來為她洗身,還洗得如此細緻乾淨,她徹底怕了。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屬於她,她毫無保留,完完全全被他掌控。這下,日後她要翻身豈不難於登天。

  還是說,他就是要她明白這一點……

  「我不幫你,你自己能行嗎?」

  從慘痛的回憶中回神的連送,聽到師父如是說。

  狡辯,她心中憤憤不平,身子蜷成一個球,以示抗議。

  今日朗不勉強她,把她抱到飯桌旁的椅子上,柔聲道:「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吃飯,你猜我會挑哪一種?」

  被子嘩一聲掀開,她迅速撥了撥額前亂髮,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她確實餓了,消耗太多體力又粒米未進,唯一喝了幾口水還是師父喂給她的……停,再不停她對著師父都沒辦法正常吃飯了。

  桌上全都是她愛吃的食物,她吃的狼吞虎嚥,余光瞥見師父動筷不勤,慢條斯理地好像根本不餓,只在耐心等她吃飽。她心中莫名一個寒戰,想起聽人講過的一個故事:山裏的妖怪把小孩抓進洞裏,每天喂飽吃好,等小孩養肥,再把小孩一口吃掉。

  想到這兒,她差點把筷子送進鼻子裏。

  「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他伸過手,為她抹去鼻尖一粒米。

  「我在想,師父什麼時候可以跟我雲遊四海啊。」她隨口道。

  他笑了笑說:「先要解決了那些追殺我的人,再作打算。」

  追殺他?他不去殺他們,他們就要燒香拜菩薩了吧。

  連送吃飽,閑閑敲著筷子道:「以師父的武功,現在武林中還有能殺得了你的人嗎?」

  他微笑點頭:「有。」

  「誰?」

  「你。」

  「……」

  連送放下筷子,主動湊上去,親了親師父的嘴唇道:「師父是我的命,一個人只有一條命,很寶貴的。」

  唉,她怎麼想不出更動聽的句子呢,從前師父交給她的詩詞都白費了。

  她認為平淡無瀾的話,他聽了,眼角眉梢都帶上笑意,笑著笑著,眼眸深沉,他反抱住她道:「原本我打算為你報了仇就隨你去崖底,如今你回來了,我亦有了別的打算。」

  「什麼打算,是不是要陪我去打漁啊?」她頑皮一笑。

  他微微一笑,忽然問:「你可知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怎會說到她爹?連送疑惑道:「我爹出海捕魚,遇到水龍卷,就……」

  「不是。」他輕輕搖頭,「你父親是誰你應該知道。他做商天教聖使多年,殺的人不計其數。雖然攜你娘退隱,卻只得了幾年的安寧。最終,還是死在仇家的手上。」

  「我爹是被人殺死的?」她一時愣住,又問,「是誰,是誰殺了他?」

  他道:「是誰並不重要,我已經幫你報了仇了。」

  幫她報仇?這不就意味著,師父把原本是她的仇結到了自己身上。她不想他這樣。

  她勸道:「師父,不要去管當年的事了,反正到最後我沒死啊,我知道你這些年肯定為了我殺了不少人,那些已經死掉的再追究也沒有意義。剩下的,就放過他們吧。徒增殺孽,師父肯定也不願意的。」

  「我放過他們,他們未必領情,而且……」他神色陰寒,「他們知道你沒死,未必肯放過你。」

  「可是……」

  話說到一半,兩個人影從窗前閃過,連送警覺擋在師父身前。

  他為她這一下意識的動作略略驚訝,陰寒的神色剎那之間柔和。

  門外兩個人影跪下,女子清麗的聲音道:「月影、平波,參見教主。」

  聽她們如此恭敬語氣,連送知她們是師父手下,便放心走到一旁坐下。

  今日朗淡淡應了一聲,問:「交給你們的事做的如何?」

  「我們……」二人遲疑。

  今日朗看了看連送道:「但說無妨。」

  「是。」月影乾脆說道,「我們一路追蹤陳必武,他果然如教主所說,投奔到靈岩山莊尋救兵。」

  「靈岩山莊有什麼動靜?」

  「莊主鬱清款待了陳必武,他們從他處得知教主你在此,便四處廣發英雄帖,要聯合此處三大幫派勢力對付教主。」

  「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是。」

  兩個女子果決俐落,閃身不見。

  「現在你可明白?」他問她。

  「明白了。」她知道師父是在告訴她,就算他們想走,他們也不肯放。既然如此,她也絕不會任人宰割。

  「我們快離開此處吧。他們人多勢眾,打起來對我們不利。」她拋了被子,拿過師父剛為她購的新衣去內室換上。

  新衣依舊是男子衣袍。她已是成年人的身量,穿起白色錦緞長袍,再戴上發冠,儼然翩翩佳公子。從內室出來時,師父看她的眼神都亮了。

  她咳了一聲,粗起嗓子喚他一聲:「今日兄。」

  他則勾起她下巴叫一句:「連弟。」好好兩個字,被他叫的曖昧無比。

  簡單收拾一下,他們離了客棧。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們並排走著,吸引許多欽慕目光。見多識廣的婆子在背後取笑一步三回頭的小姐們道:「難得兩位公子都這般俊秀,各位小姐有沒定親的,趕緊差人說親啊,一個不成還有另一個。」

  小姐們羞愧掩面,逃了幾步,卻又忍不住停下來看了幾眼。

  連送掩嘴偷笑。若她們知道她師父是「斷袖」,一定心兒碎了滿地。

  她正笑的開心呢,手被師父拉下來握在掌心。

  兩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手牽手。連送好像真的聽到身後有什麼東西碎了。

  「師父,這樣不好吧。」連送不想引起圍觀。

  今日朗請定神閑地走著,握她的手更緊,他道:「師父答應過你,總有一天要與你光明正大牽手走在青天之下。」

  胸口溢滿暖意,她也緊握住師父的手,邊走邊晃,晃給所有人看,在師父手背上親了一口,她故意很大聲地叫他:「師父,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後頭好像有人倒地?

  她沒管,只聽師父說:「回紅蓮教。」

  「紅蓮教在哪兒?」她很好奇,這個由師父親手建立的紅蓮教是什麼樣子,會不會跟當年的商天教一樣?

  他告訴她:「你去過。」

  連送也不笨,看他們走的方向以及師父的提示,她猜出,紅蓮教所在位置正是當年商天教的老巢。

  「那商天教的人呢?」她問。

  「願意歸順的留下,不願意的,我放他們出去自生自滅。」

  「那軒轅老伯和蘇潮生他們呢?」

  她想這幾個都是厲害角色,如今怎麼聽不到一點他們的音信。

  今日朗冷冷道:「當年在傲岸山上,他們見死不救。我派人下了江湖追殺令。他們應是躲在哪個隱蔽地方,至今都未曾現身。不過,總有一天我會把他們找出來。」

  連送暗驚于師父話中的狠厲,心中感歎,她都已經能原諒的事情,師父卻不能原諒。她明白師父對她情深意重,可是這情深意重卻好像害了他。

  滿懷心事隨師父走了幾裏路,天將暮,又到了投棧的時候。

  運來客棧,一聽就吉祥。她隨師父進了店。店家問要幾間。她想比個二,但又不敢。在師父面前,她一輩子翻不了身。

  要了最大一間屋子,師父先去吩咐人準備晚膳和洗浴,她一人去放行禮。

  一進門她便找水喝。店小二殷勤送來一壺茶,諂笑道:「上好的西湖龍井,今年的新茶。姑娘要是喜歡可以帶一點走,三兩銀子一錢。」

  「這麼貴。」連送自從上了傲岸山便從來沒跟人議過價,這會兒有了機會,她忍不住逗了幾句。

  「小二哥便宜點吧。我走上幾裏便能找到茶農所在,跟他們買一斤最多八錢銀子。」

  「姑娘不懂行了吧。」小二眼望天道,「你看這色澤,是葉尖尖上的稀品,一年才產十斤。其中的五斤被敬北王買走,兩斤送上京城,兩斤被杭州城富戶分得。我家主人運氣好,購得三兩半。姑娘你就算是找到茶農,他們也沒得賣給你。」

  「這麼珍稀,那我要嘗嘗。」

  「好咧。」

  小二小心翼翼倒了半杯遞給連送。茶色淡綠,濃香四溢。連送嗅了嗅,正準備喝,忽然手中一痛,杯子滑落。

  「有毒!」望著地面被茶水熏黑,連送驚訝後退。

  方才一臉諂媚的小二勃然變色,跳窗而出。今日朗沒有去追,拉著連送轉身下樓。走至樓梯一半,前後均有人沖出把他們圍住,看樣子是靈岩山莊的英雄帖有了成效。

  連送的武功已經越打越熟了,她功夫本來就不弱,有今日朗幫她擋住高手,剩下的一般嘍囉她對付起來並不困難。

  困難的是,如何阻止師父把他們趕盡殺絕。

  「你不要以為我們會就這樣算了!」客棧老闆臨死前大義凜然道,「今日朗,總有一天我們武林各方英雄豪傑會將你碎屍萬段。還有你這妖女,你會不得好……」

  今日朗不給他機會說完,一劍挑碎他喉骨。

  隨後,他徑直走出門去。

  對著滿地死屍,連送不忍卒看。她緊追上師父,擋在他面前道:「師父是不是要去靈岩山莊?」

  「是。」聲音從齒間漏出。

  「師父算了吧。有人殺我們,我們固然要自保,但是靈岩山莊也有很多老弱婦孺,我們這樣殺上去,豈不是濫殺無辜。」

  「你可知我沒有殺陳必武而讓他去報信,就是要讓你看到,武林之中,沒有人會站在你我這邊。不是他們死,便是我們亡。」

  「可是師父,我怕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的。」她怕有一天,原來那個仁慈的師父蘇醒過來,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會終身活在痛苦自責之中。

  「我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在送你去商天教之前,奪下玄宗掌門的位置!」他目中隱隱透出淡紅,額間燒出一朵綻放的桃花,紅豔的似要滴出血來。

  「若有權勢在手,我怎用犧牲你去交換!若不犧牲你,就不會有日後築忘崖生離死別!既然武林中有人定下規矩以師徒相戀為不齒齷齪之事,那我便為你奪下整個武林,什麼規矩章法都隨我而定。到時有誰還敢叫你一聲妖女,有誰敢在你面前說一個不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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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5 18:52:39 |只看該作者
039 郎心似鐵(一)

  連送聽了師父一席話,心中震顫。若是其他人說這番話,她大可認為這是他為自己的野心找的藉口。但這是師父,師父對她的心意她永遠都不會懷疑。

  但是稱霸武林這種事情,她沒興趣。

  連送追過今日朗,抱住他的腰不讓他去找靈岩山莊的人算賬,勸說:「師父,我不要他們對我俯首稱臣。」

  找靈岩山莊的人並不急在一時,今日朗索性停下來,讓連送能夠抱得更結實。他偏頭問她:「那你想要什麼?」

  連送見師父有回心轉意的意思,趕緊說:「我要你,我只要你。」

  「要我?」今日朗莞爾,豔麗的面龐充滿柔情,他捧住她滿懷期待的臉,一字一字地說,「你要我,而我即將擁有整個武林。你就連同整個武林一起笑納了吧。」

  連送臉皮僵住,問:「師父,你是鐵了心了嗎?」

  今日朗微笑:「師父心意已決。」

  連送望著師父含笑的臉,慢慢退出他的懷抱。師父的笑容已不復當初。很多事,也不是她撒個嬌討好討好就能解決的了。舊事無法抹煞,新事該如何重來。

  「想不想看看師父是如何為你報仇的?」

  今日朗的問題打斷連送沉思,她未作出應答便被他牽起手。

  他帶她悠閒走在路上,好似在賞景,完全不似去殺人。

  她瞥他的臉,竟然看到一抹興奮。

  「師父,得饒人處且饒人好不好。」

  「聽說靈岩山莊收藏有千年人參,可以給你調養身體。」

  「我身體很好。師父……」

  「你身體很好?那昨兒讓我捂了半天才熱的人是誰?」

  「昨兒……」

  連送一瞬想起昨天的事,心中掀起熱浪,她趕忙甩頭,扶好她的理智。現在不是風花雪月的時候,她的意識不能這麼輕易就被師父拐走。

  「師父你聽我講啊,人生在世,生死無常,仇恨只如過眼雲煙,名利也多是虛幻。不如遨遊於天地,寄情於山水間。」她把蒲衣子時常嘮叨的那一套翻出來不停在師父耳邊講。

  今日朗耐心聽著,聽了半個時辰,忽然歎了口氣,停下了腳步。

  連送驚喜,以為她的說道終於有效。

  「你想通啦!」她笑著。

  他亦報以微笑,抬起手禮貌地點了她的穴道。

  對著不能動不能說話,一臉驚訝沮喪的她,他滿眼的情非得已:「我的送兒真的長大了,不像從前,師父說什麼就是什麼,樂呵呵的很少多話。唉,師父知道,一定是這些年在穀底困著,憋了好多話這才變得這麼囉嗦絮叨。」

  他把她打橫抱起,接著說:「不管你變成怎樣,師父始終寵你疼你。你要說,師父有足夠的時間聽你說。不過現在,做正事要緊。」

  已經走了半個時辰,今日朗用了輕功,不到片刻功夫就來到靈岩山莊外頭。山莊修的氣派,仿若匍匐在山下的靈獸。而門前兩棵松樹彰顯了主人的風骨。

  連送拼命眨眼,示意師父把她穴道解開。

  今日朗將她放在地上,正在此時,靈岩山莊的門打開,沖出一夥人來。今日朗沒有抬頭,眉下瞥他們一眼,抬起手慢慢解開連送幾處穴道,在解開她啞穴之前,包圍著他們的人群中有人叫道:「今日朗,我們等你多時了!」

  靈岩山莊的莊主鬱清聽得他們圍攻今日朗的計畫失敗,唯恐武林英雄做不成,就要壯烈成仁了。以紅蓮教向來作風,不殺他個滿門是不會甘休的。他已把老幼婦孺偷偷送出,集結了餘下莊內所有人,齊齊出列,欲和今日朗拼個你死我活。成仁也要成的壯烈。

  連送數數,二十多人,哀歎:不夠啊,你們沒人了嗎。看他們一個個手握刀劍視死如歸的架勢,她的心提了起來。她很想叫師父放過他們,可是出不了聲。看樣子,師父知道她又要對他囉嗦絮叨,並不打算解開她的啞穴。

  今日朗對這陣勢像是司空見慣,對著鬱清微微頷首:「郁老莊主,別來無恙。」他生意與對連送說話時不同,低沉而充滿威脅。

  郁清後退半步,立刻意識到自己輸了氣勢,他忙穩住雙腿,冷哼一聲道:「今日朗,不要惺惺作態。你想一統武林,先殺了我鬱某人再說。」

  「誰說我想一統武林。」今日朗微微一笑,眉目流盼,光華照臨。那視死如歸的隊伍裏,男人女人皆看癡了。

  連送疑惑地看向師父,他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鬱清心知此人自火入魔之後,表裏不一行事乖張,來不得一點鬆懈,他大聲問道:「你不想一統武林,那你想如何?」

  今日朗道:「我只想聽郁老莊主說一句話。」

  鬱清道:「什麼話?」

  「我只想聽郁老莊主說……」今日朗故意拖慢聲音引眾人猜疑,他摟過身旁的連送。眾目睽睽之下,這樣著實過分了些。連送推拒,卻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皆被師父巧妙招式化解於無形。他點她腰間一麻穴,她立刻投懷送抱依偎到他懷中。眼睜睜看著人群中有人對她嗤鼻,她有苦難言。

  今日朗一手環著連送,一手提劍指著鬱清說:「師徒相戀,本就平常。只要老莊主說這一句話,今日你靈岩山莊的人,我絕不碰一個手指頭。」

  「她是你徒弟連送?」郁清打量連送。他一早已注意到今日朗身後淡衣纖巧的公子是男扮女裝,而依照之前陳必武所說,那妖女墜崖卻沒有死,還回來了,想必就是此女。

  在他思量之時,身旁的一名副手跳出來罵道:「你自己做的厚顏無恥之事,我們不追究也就算了,你不僅不收斂,反來挑釁我們,你當真要引起武林眾怒才痛快嗎?」

  「哦?」今日朗挑了挑眉,笑了起來。連送貼著的那一片胸口震動,震的她心慌。她想帶師父走,但一如既往,不管她如何動作,總不得力,反倒靠他更緊。

  鬱清看不出他們師徒二人的門道,也看不出連送有心救他,心中暗罵連送恬不知恥。

  「只准你們來挑釁我,就不准我來挑釁你們?」今日朗譏誚道,「只因你們是武林正道,制定江湖秩序,代表公正權威,所以你們對我的挑釁是主持公道,而我對你們的挑釁就是大逆不道?照此說來,若是我掌握了整個武林,我制定了全部秩序,那我和我徒兒相戀不就名正言順?到時,你們這些武功平庸不濟,又專愛多管閒事的老匹夫,一個個還不都吃了癟……哈哈哈哈……」今日朗說著說著,忍不住大笑出來,後面的話不用再說,這倡狂的笑聲已足夠讓鬱清氣息鬱結,臉色發青。

  壞了壞了。連送仰面看著師父振個不停的喉結,她已領教到師父變臉的速度。他笑的越歡快,死的人就會越多啊。

  鬱清冷笑:「說來說去,你最終的目的還不是稱霸武林?」

  今日朗紅唇微張,輕巧吐出一字:「不。」邊說話,他袖內的手掌邊點住連送腕上麻穴,將她頻頻掙扎的雙手縛在她身後,二人胸口相貼,親密無間。他笑看她道:「我最終的目的是讓師父相戀在武林之中名正言順,稱霸武林只是順便。」

  然後,他又露出那情非得已的表情:「誰讓你們這些老前輩們剛直不阿,不肯對我低頭,我只好殺了一派又一派,一門又一門。什麼稱霸武林,也是你們逼我的。」

  鬱清氣的吐血,饒是他心底深處有過低頭求饒的打算,經他這麼一說,他也沒臉再開口。

  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今日朗抬起頭冷冷掃視一眼四周。平常他殺人之前都沒有這麼多話的,只是連送頭一回加入進來,他得讓她弄清前因後果,有個心理準備。

  「郁莊主,」他目光定在鬱清煞白的面上,「剛才那句話,你還沒說呢。」

  郁清了然,這是叫他去死了。

  方才的副手脾氣急躁,讓他死可以,他可沒耐心在這嚼嘴皮子,怒道:「要咱們承認你和那妖女的情事,且等下輩子吧!」

  環在連送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連送眼見著師父陰下臉色。下一刻,剛才發話的那人捂住喉頭,口中發出咕咕破碎的聲音,後退倒地。不到一會兒,便氣絕而亡了。

  「誰再叫我徒兒一聲妖女,我要你們通通陪葬!」今日朗冷聲道。

  鬱清見他已露出真面目,不再抱有幻想,大笑三聲道:「好,今天我們就給你,以及你的寶貝徒兒陪葬!」

  說完,他拔出劍。其他人見莊主殺意已決,也蜂擁而上。

  今日朗未作還擊,他抱著連送旋身飛上,落在眾人包圍圈之外。

  「你想逃!」那些人發現之後,立刻掉轉劍身向今日朗沖過來。

  危機關頭,今日朗仍抱著連送不為所動,連送想阻不能阻想幫不能幫,只能以眼神拼命向今日朗示意:快做反應啊!

  今日朗給出的反應是淡淡一笑。

  連送心中急的跳腳:我知道你笑容傾國傾城,但傳說中的「一笑殺人」,不是招式而是修辭!

  可是不管她如何激動抓狂,今日朗始終巍然不動,然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沖過來的人撲通跪在他們面前。連送哇一聲,再仔細看他們的面色,原來是中毒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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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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