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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墨寶非寶 -【至此終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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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08:35: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我喜歡的人(1)

    這是他在上海的第一個平安夜。

    他雖然從小在教會學校,也只是因為教學比較嚴謹,並不是真正的天主教信徒。倒是顧平凡,是個徹頭徹尾的虔誠信徒,今晚一定會去教堂做子夜彌撒。

    所以他很早就約了顧平凡的時間,逛商場。

    只是沒料到,會有這麼多人。

    顧平凡看著遠近的少女服裝,有些茫然:“TK,你是要來買什麼?”

    他沉吟片刻:“少女服裝。”

    ……顧平凡上下掃了他兩眼,剛想嘲兩句,忽然就明白了:“是給你那個學生童言?”她邊說著,邊給一旁几個學生模樣的女孩讓路。

    “你身材和她差不多,品味也還可以……”他沒有任何否認,只覺得自己站在擁擠的少女群中,有些突兀,“替我買些合適的衣服,我想做聖誕禮物。”

    他抬手看了眼表:“我在樓下Coffee Bean等你,二十分鐘?”

    看著是在求人,語氣彬彬有禮,可卻是完全不給拒絕的機會。

    顧平凡是習慣了他從小的作風,連話都懶得說,直接盡職盡責擠進人群。

    他到樓下的Coffe Bean,竟也是人滿為患,隨便買了杯伯爵茶。

    運氣好,等到茶端出來的時候,正好角落里有人離開。身邊兩個穿著校服的小情侶,在嘻嘻哈哈地笑著,男生忽然拿出一個盒子,不知道裝著什麼,女孩打開的瞬間捂嘴尖叫,做足了誇張表情。

    “十分鐘,”忽然一個袋子擋住了他的視線,“羽絨服,圍巾,都是我喜歡的樣子。鑒于你贊頌了我的品味,我就照著自己喜歡的買了。”

    他拉開紙袋看了眼,竟然還是寶藍色的:“你怎麼一直在原地踏步?喜歡這個顏色有七八年了?”

    顧平凡拿出錢包,准備去買水:“你那天晚上回來說過,童言穿這個顏色很好看。”

    說完就站起來,去買了杯咖啡回來。

    兩個人的位子在最角落里,平凡回來的時候端著咖啡,險些被橫七豎八加的座位絆倒,越過千難万險終于坐下,看著靠在沙發上的顧平生,忽然抿唇打量他。

    顧平生察覺她的視線,微側頭,示意她有話直說。

    “你和你的學生……”她想了想措辭,最后還決定直截了當,“是不是在一起了?”

    很簡短的沉默后,他說:“剛剛開始。”

    顧平凡揚眉,抿了口咖啡,忽然說起了一個始終不曾談及,可以說是避諱的話題。

    “我前几天和瑞金几個心外科的醫生閑聊,說起你母親的名字,沒想到他們都還記得這個心外科有名的醫生,”她又喝了口咖啡,繼續說,“那麼多年過去了,連不相干的人都還記得阿姨,TK,是不是你一點都沒忘?”

    他沒說話,拿起杯子。

    茶有些冷了。

    “雖然你從來不說,可我一直覺得你很愛你媽媽,”平凡說,“阿姨是賓法畢業,你就一定要去賓法,我很清楚,你當初可以有更好的選擇。阿姨是心外科,你最后就做了心外科……包括你的名字,TK,童柯,顧童柯。你身上都是阿姨的影子。”

    他還是沒說話。

    到最后平凡都覺得這個話題,實在太令人不愉快了。

    她暗嘆口氣:“其實我想說的是,你要想清楚,師生戀是不是也因為你媽媽?這不是國外,你很清楚師生戀不是那麼受歡迎。或者是因為那個女孩叫童言?”她猜測著,問出了最后的疑問,“或者,她和你經歷很像?”

    白色的陶瓷杯,舉到嘴邊,莫名就頓了頓。

    顧平凡看他繼續喝水,徹底明白,這只是個單向談話,就在她放棄說下去的時候,他卻意外有了回應:“這里有在播歌嗎?如果有,是什麼歌?”

    顧平凡怔了怔,聽了會儿,搖頭說:“聽不出,應該是很新的歌,現在小朋友聽的,我也大多沒有聽過了。”

    “沒聽過?”

    “沒聽過。”

    “每當我認識新的朋友,都會有這種感覺,陌生,沒有聽過,估計也沒機會再聽,”他說,看著平凡的眼睛,“你和我從小到大,所以你和我說話的時候,我還能記得你說話的神態、語氣。現在想想,從生病到今天明明沒有几年,連子浩的聲音,我都差不多快忘了。”

    這次換顧平凡沉默了。

    “對于女人的聲音,我記得的不多,可那天再見到童言,她的聲音卻還記得清楚。”

    確切說是她十三四歲的聲音。

    “是熟悉感。”他說著,几個手指有節奏地輕敲著瓷杯。

    或許一開始,就是因為這難得熟悉感。

    他忽然就變了語氣:“然后呢?誰又說得清,”頭發擋住了眼睛,窗邊柔軟的日光下,笑得溫暖無害,“這種感覺如果能說的清,上帝就不會用肋骨這個故事來搪塞世人,形容愛情了。”

    顧平凡氣的直笑:“不要褻瀆我的信仰。”

    “完全沒有褻瀆,”他說,“你信服的一部分,我也非常認同。”

    “比如?”她好笑看他。

    “比如,婚姻是上帝的禮物,是神聖的。再比如,上帝把性做為禮物賜給人類,但只有在婚姻中,它才是一種最親密的愛的表達,在婚姻外的任何性都是錯誤的,”不愧是教會學校出來的,他簡直想都不用想,“這些,我由衷信服。”

    差不多到五點多的時候,就只剩了他一個人。

    他記得童言說過的時間,本來想就在這里等到五點半。可惜,計划就是用來被打亂的,羅子浩在新天地給他猛發短信郵件,一定要當面見他。他對上海不是很熟,本來要帶童言吃飯也准備去新天地,實在受不住羅子浩短信追緝,只能先一步去了那里。

    鼎泰豐的位子,他是早訂好的。

    “這里的東西不錯,”羅子浩剛才坐下,就瞥見桌邊紙袋,還有里邊明顯的女裝顏色……“TK,你約了趙茵?”

    “你前女友和你之間,能不能不扯上我?”他招招手,要酒水單。

    羅子浩笑起來:“別告訴我,是約了女朋友?我見過嗎?”

    侍應生拿來酒水單,他比了個手勢,示意給羅子浩。

    “你好像還沒見過,不過,她馬上就會到。”

    羅子浩險些被煙頭燙到手指,覺得自己好像和他一輩子沒見了,怎麼這麼大變化?

    自從收到短信開始,她就像是做錯了什麼事。

    可沈遙一路都在輕聲耳語,求她一定要陪自己吃飯,根本不給機會拒絕。最后她只好心虛地給顧平生發了個短信,說自己可能會遲一些。很快,他就回復過來:

    沒關系,我等你。TK

    她攥著手機,開始默默計算時間。

    六點多到市區,吃的快一些,或是吃到一半的時候離開。

    七點多應該可以到他那里。

    沈遙沒想到會這麼順利,沒有提前定位子,只說要照顧兩個北方來的客人,嘗嘗上海菜,就選了新天地的鼎泰豐。

    結果到了門口,才發現已經有近百號人在等位。她看著這麼多人都有些頭疼了。

    剛想走,沈遙卻意外停下來:“童言,看,是顧老師。”

    心忽悠一下,有些發慌。

    她回過頭,透過整面的玻璃牆,顧平生就坐在很醒目的位子。

    恰好,也同時看到了他們。

    沈遙隔著玻璃拼命搖手,打招呼,她也只能隨著沈遙的動作,示意性地打招呼。

    然后就看到他收回視線,繼續和面前人說話。

    “你們老師長的,很斯文敗類,”成宇笑了笑,“看著不像教法律的老師。”

    沈遙挽住童言的胳膊:“他第一次來,我也嚇了一跳,完全顛覆我對學法律人的印象。算了這里人太多,我帶你們去我家附近吃。我都忘了今天是平安夜,沒有熟人的地方肯定沒位子。”

    成宇聳肩:“我隨便,在你的地方,只能任你指揮了。”

    童言思維混亂著,想了無數個借口,卻找不到任何理由離開。

    結果只能心神不寧地跟著沈遙下了樓。因為是過節,根本攔不到出租車,他們足足走了三十分鐘,她始終在默默記路,免得一會儿找不到路回去。

    “想什麼呢?”沈遙點完菜,低聲問她,“怎麼從見到你男朋友,你就神不守舍的。我看他很不錯啊,吵架嘛,就是小情趣,吵的差不多了,要適當讓人下台階。”

    童言喝著菊花茶,低聲說:“他是我前男友,現在和我沒關系。”

    “前男友?”沈遙睜大眼睛,馬上伸手握住陸北的手,“不容易啊,在前途未卜的情況下,竟然敢跨越一千四百公里,追到上海。我支持你!”

    陸北估計沒見過這麼能鬧的,和成宇對視一眼,要笑不笑的。

    “對了,The longer you have to wait for something, the more you will appreciate it when it finally arrives,這句話不錯。”

    陸北怔了下,疑惑看童言。

    童言在桌下扯了下沈遙的胳膊,還沒等提醒她,沈遙已經先脫口說:“不是你發的短信嗎?說要等童言?”

    “童童?”陸北臉色有些異樣,看她。

    童言緊抿唇,猶豫了几秒,才說:“是,我現在有喜歡的人了。”

    整個小包廂都安靜下來,沈遙漸漸明白自己做了什麼。成宇忽然輕咳聲:“沈遙,陪我出去抽根煙?”沈遙難得識相,馬上跟著出去,留了他們兩個。

    童言始終沒再看陸北,他也不說話。

    他的手攥著杯子,緊緊的,像是要用盡力氣。

    她繼續喝著茶:“或許嘗試一下,會發現她……也不壞。沒帶婚戒,不住在一起,平安夜來找我,這都改變不了什麼,你已經結婚了。政法的學生,怎麼會不懂婚姻法?”

    她勉强拼湊出這麼一句,就說不下去了。當初是方芸芸分開他們兩個,她能努力忘記陸北,卻做不到笑著去祝福她。如果沒有那場車禍,這個平安夜會是怎麼樣?

    兩個人沒再說半句話,她很快離開包廂,對門外沈遙說自己有事要走了。

    沈遙有些犯傻,沒想到自己撮合了一路是這樣的結果……回去的時候,童言走得快了些,二十多分鐘就到了鼎泰豐門口。

    一路上,想要給他發短信,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可能已經走了?如果走了,該怎麼辦?

    已經八點,餐廳內仍舊人聲鼎沸。

    那個位子很醒目,他還在。朋友已經走了。

    外衣搭在身邊的椅背上,他只穿著件淺灰色的純棉襯衫,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新天地光怪陸離的燈光透上來,而他,就背對著浮光掠影,右手拿著本書,半搭在桌台上,一頁一頁翻看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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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08:35: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我喜歡的人(2)

    遠遠近近的女孩、女人,都是盛裝而來,這天見面的應該都是約會的情侶。

    童言忽然有些躊躇。

    她冬天衣服不多,並沒有能力像沈遙那樣有千百種搭配。穿著的高跟鞋,還是歷來為晚會主持准備的……因為要考試,也不敢上妝。

    “小姐,有定位嗎?”侍應生看這個女孩在門口,要進不進的,禮貌問了句。

    她點了點頭,終于走了進去。

    直到坐下,他才合上了手里的書。

    他是習慣用左手的,她忽然發現他和自己一樣,兩手都可以用,但更習慣左手。

    “對不起,”童言決定先坦白承認錯誤,態度極其誠懇,“記得那天晚上,我和你說沈遙喜歡上了一個男生的聲音,那個男生就是我高中同學。”

    侍應生走過來,遞上了酒水單。

    她打開看了眼,都很貴。

    “麻煩你,加個茶杯就可以,”他忽然說,“可以上菜了。”

    等到侍應生離開,他又看向她,笑著說:“繼續,聽著很有趣。”

    有趣……

    童言看他的語氣,也不像是真的生氣了,終于松口氣:

    “他們今天第一次見面,所以沈遙求我一定要多陪她一會儿,免得太尷尬,”她不好意思笑笑,“我是那種,從來不會拒絕朋友的人。剛才……其實只是為了陪沈遙。”

    或許是,從小到大,能讓自己依賴的感情很少。

    所以對朋友,尤其是好朋友,總有一種很强的依賴性。只要是朋友提出的要求,不管多過分,她都下意識想要去成全。有時自己都受不了,還為此去看過心理學的書。

    “沒關系,”他拿起侍應生托盤里的茶杯,放在她面前,替她倒了大半杯茶水,“至少對我來說,這很正常。我也從來不會拒絕朋友。”

    她詫異看他。

    她記得書上說過,這種狀態是“童年缺失”,大多是童年缺少親人愛和信任,才會想盡辦法獲得更多的愛,彌補自己。可他為什麼會缺少愛?那麼好的教育環境,童年更應該是眾星捧月啊。

    “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好嗎?”她捧著茶杯,試探問他。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性格上的缺失。比如我以前見過的一個女病人,莫名就不喜歡紅色,每次看到就會心情低落、暴躁,后來嚴重影響到生活,甚至結婚都抗拒看到紅色。后來我一個朋友給她做催眠,才找到根源。”

    “是什麼?”她倒是真好奇了。

    “她有個弟弟,大概几歲的時候,媽媽送了條紅圍巾給弟弟,卻沒給她。事實上,她母親並沒有偏心過,也沒有虐待過她,只是她當時還太小,不懂,就留下了心理陰影。”

    “就因為這個?”

    ……也太脆弱了。

    “就因為這個。”

    他沉默笑著,看她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自己,只覺得好玩:“如果你感興趣,我會系統給你上心理學的課。現在,”他示意性看了眼上菜的侍應生,“我們需要先吃飯。”

    他沒有點很多的菜,剛好足夠兩個人吃到飽。

    剛才一路上,她還在想著,見了面一定要先道歉。如果他走了呢?肯定要找到他,當面解釋。如果他是黑著臉呢,就……裝裝可憐,反正他比自己大那麼多,總不會這麼小氣,再說做老師的,總要有些氣量。

    可是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接受了解釋,而且根本沒有生氣的跡象。

    童言輕咬住筷子尖,看著他給自己講各種有趣的事情,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

    喜歡的人。我喜歡的人,就坐在面前,吃著飯說著話。

    心忽然有些軟,她不自覺地,連說話的聲音也軟了下來。雖然他聽不到這樣的變化。

    手機忽然震起來。

    陌生的號碼,熟悉的語氣:我是明早的飛機回去,童童,今晚在學校等你好不好?

    一條短信,迅速冷卻了所有的小溫暖。她攥著手機,根本不知道回什麼。

    最后只是狠狠心,按下了關機鍵。

    “想去哪里走走?不過,今天好像哪里都是人山人海。”

    兩個人出了餐廳,站在火樹銀花的步行街上,他才忽然問她。

    她沒有任何頭緒,搖頭。

    在很大的夜風里,顧平生竟也像沒了主意,兩手插著口袋,長出口氣說:“經驗不足,竟然沒有事先安排活動,”他看了眼前面的燈紅酒綠,“想去酒吧嗎?”

    他說話的時候,正好身邊是兩層樓的巨幅海報。

    當季的時裝宣傳海報,模特也是個男人,也是兩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的動作。童言很不厚道地發現,他更好看些。

    只不過手臂上掛著個白色的紙袋,頗有些違和感。

    他看向她,她才驀然避開視線。

    可又發現對著顧平生,根本就不能做這個動作……只能臉有些發燙地回過頭,裝作鎮定地看著他:“不要去酒吧了,這種節日,現在進去肯定會被擠死。”

    而且,酒吧總是一個又一個的演唱節目,不適合他。

    他笑:“你對酒吧很了解?”

    童言也長出口氣:“其實,你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我還是個……挺有問題的女生。”如果把她的人生分成兩段,剛好與他有關。

    遇見他之前,和遇見他之后。

    忽然頭上一重,他伸出手輕拍了拍她的頭:“我以前也不是個安分的人,做出來的事,肯定比你的更讓人頭疼,”他替她拉起圍巾,擋住了大半張臉,“帶你去教堂望彌撒好不好?平凡在徐家彙天主堂。十一點半開始,如果打不到車,我們也可以慢慢等。”

    ‘望彌撒’?她不大聽得懂。

    不過教堂什麼的,應該是是聖誕節的教會活動吧,她有些尷尬地拉下圍巾,露出嘴巴:“我是無神論者。”

    “我也是,”他倒毫不意外,“信與不信是個人選擇,只要尊重他們就好。”

    或許真是上帝眷顧,兩個人竟然在這麼熱鬧的地方,叫到了出租車。

    到徐家彙天主堂外的時候,平凡正雙手環臂,冷得直呵氣,看見他們很快就走過來,笑著抱了抱童言:“真開心你們來,”她笑著貼在童言耳邊說,“TK從小就在教會學校,可到現在還是無神論,我剛才收到他信息,還以為看錯了。”

    她說完,挽住了童言的手,邊順著人群排隊,邊低聲和她解釋子夜大彌撒。

    而顧平生自然就跟在兩人身后。

    教堂里站得水泄不通,有看上去十分虔誠的信徒,還有很多人舉著相機和DV。因為人多,她只能緊緊地挨在顧平生身邊,近到能聞到他身上很清淡的香味。

    很淡,估計只有這種距離才能聞到。

    在不斷的對不起和 excuse me中,有人擠過來,又有人順勢擠過去。不間斷的擁擠讓她几乎沒有站立的空間。她正想著什麼時候能開始時,感覺就被一只手攬住,徹底被圈到了最安全的位置:“我沒想到,這里也這麼多人。”

    她仰頭,看見他低頭抱歉笑著,隔斷了所有嘈雜的聲音和氣息。

    “聖誕節的徐家彙,這麼多人很正常。”

    平凡以為他在和自己說話,回頭答了句,馬上發現自己自作多情,不動聲色回過了頭。

    因為人多擁擠,她又穿著羽絨服裹著圍巾,很快就出了些汗。卻始終不敢,或者微妙地不願意動。后來直到歌聲響起,他才放開她。

    整個大彌撒几乎用了兩個小時時間,顧平凡要留下來繼續做下一場黎明彌撒,所以只有他們兩個並肩出了教堂。

    半夜一點多的市區街道,依舊是車馬如龍,人潮洶涌。

    教堂旁邊就是林立的商廈寫字樓。午夜十分,商場都熄了燈火,從除窗外走過,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倒影在上面。

    “聖誕快樂。”

    他停下來,把白色紙袋遞給她。

    她猜想過這里是什麼,甚至祈禱過千万不是給自己的禮物,因為她什麼都沒准備……從沈遙那里出來的一瞬,也想過,但是那時候很急,也只是閃過這個念頭。

    只是急著,往回走,怕他離開。

    猶豫了會儿,還是伸手接過來:“謝謝,聖誕快樂。”

    他伸手按住她的頭頂,很輕地揉了揉:“太晚了,我送你回學校。”說完就開始看天橋附近的几個路口,找尋能容易叫車的地方。

    童言忽然想到了陸北的短信,馬上扯住下他的胳膊,看到了他回頭,才說:“宿舍大門十二點就鎖了,我能今晚……不回去嗎?”

    其實只要敲門,就可以進去。但以陸北的性格,一定會在學校等自己一整夜。

    如果不想再牽扯不清,就只能狠下心,徹底狠心讓他等不到自己。

    車來車往的嘈雜中,他很快做了決定:“我們看看附近有沒有通宵電影院,如果有,就看到明天早晨,你可以去我家休息一個白天,晚上再回學校。”

    他說完,很自然做了兩個動作。

    拿過紙袋。

    握住了,她的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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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08:35: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我喜歡的人(3)

    結果他們找到了在法華鎮路上的上海影城。聖誕通宵場已經開始,連著三個片子,從十一點開始,他們從漆黑的甬道走進去,童言就聽到了第一首片尾曲。

    坐下來,她才長吁口氣,借著屏幕的光,用口型對顧平生說:“還好,第一個片子很爛,我們不用看了。”

    類似于聖誕節情人節的午夜場,都是香港愛情片。

    新的老的,盡數搬上,顧平生買的票,她甚至不知道接下來會演什麼。

    “是什麼片子?”他壓低著聲音問她。

    音量真的很低,她看著他的眼睛,忽然想到他聽不到后,肯定是努力練習過自己說話的音量。這樣的過程,肯定要人協助……一定很尷尬。

    “很想和你在一起。”她說。

    顧平生要笑不笑的,看著她:“真的?”

    “當然真的,”童言微微皺了下鼻子,“真的很爛,網上評分也只有6分……”

    她忽然頓住,抿起嘴唇。

    顧老師,你怎麼這麼為老不尊?

    “我是說……”她一字一句說,“剛才的電影,叫‘很想和你在一起’。”

    他點頭:“我知道。”

    燈光忽然亮了,然后又瞬息滅掉,一明一暗間,已進入了下一個電影的片頭曲。

    就是這樣的時差,他已經回過頭,認真看片頭曲。

    電影放到一半,前排又走了几個人,整場就剩了兩三對男女,都很明目張膽親親我我,似乎這種時間,在這里就需要做些什麼……而他們就坐在最后一排,想不看都不行。

    童言目不斜視地盯著字幕,想起上次在上院,也是和顧平生看到天雷地火的畫面。

    她偷偷看了眼顧平生,后者看得很認真。

    瞌睡蟲在眼前飛來飛去,她終于熬不住,把羽絨服的帽子墊在腦后,想要小眯一會儿,沒想到這一閉眼,就徹底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很沉,也很安然。

    直到臉上被人輕拍了兩下,她才朦朧中又聽到電影的聲音。困的不行,下意識用臉蹭著軟扑扑的羽絨服帽子,過了會儿,才有力氣睜眼,四周仍舊暗沉沉的。

    電影還在放。

    “要不要回去睡覺?”他的聲音飄飄蕩蕩的。

    “几點了?”她努力說話,困的又想閉眼。

    “快五點了,”他看了眼手表,“我看劇情,差不多快結束了。”

    “你一直在看?”港產愛情劇,還看得這麼認真?

    “反正也沒什麼事情可做。”

    她很內疚地笑了,同時也看到第三排的人,咳咳,一直就沒分開過。

    由于她反應慢半拍,視線很遲緩,以至于他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然后兩個人同時,都轉開視線。

    “冬天天亮的很晚,”他回過頭,繼續說,“這里五點多結束了。”

    她嗯了聲,一時詞乏。

    而他自然聽不到這有些撒嬌的“嗯”,又自然回過頭,繼續看港產愛情片。

    她用食指,戳了戳他的手。

    他回過頭:“怎麼了?”

    “昨晚,你真的沒生氣?”她還是問了出來。

    “開始有一些,”沒想到,他這麼直白,“但是我比較能調節心情,看了會儿書,就好了。”

    看了會儿書……

    “學醫的,都心理學的這麼好嗎?”

    她又下意識調整姿勢,蜷起腿,整個人都側靠在椅背上,好奇看他。

    他莫名沉默了會儿,才說:“不是,是因為我母親。兩三歲的時候,她經常會對我說‘媽媽有些心情不好,讓媽媽自己坐一會儿’。”

    她看著他。

    他繼續說:“后來長大了,她會告訴我情緒是一種流動狀態,開朗和陰郁都是交替的,就像白天黑夜一樣,是自然規律。既然每個人都如此,就要學會調節,生氣的時候先學習冷靜,保持冷靜是最好的調節方法。”

    電影的對白仍在繼續,他慢慢講著這些她從沒聽過的話。

    光影變幻著,照在他的側臉上……童言開始還很羨慕,有這麼理智的母親,可后來又莫名覺得他肯定很可憐。

    從小就學著自我調節情緒,是怎樣的童年?

    她不由自主又去掃了眼第三排,依舊濃情蜜意,忽然就發現自己的姿勢,還有他為了說話的姿勢,都這麼讓人,浮想聯翩。

    電影里進入了夜景,整場自然又暗了許多。

    “要回去嗎?”

    是因為暗看不見,還是因為什麼,他又靠近了些。

    看了眼大屏幕,劉德華正在念著大段的抒情台詞,她回頭說:“看完吧……”其實真不知道演的是什麼,可他看了這麼久,總要看完結尾吧?

    “那就看完吧。”他說完,臉孔忽然就湊近,低下頭直接壓住了她的嘴唇。

    耳朵里,還聽見劉德華在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相信’……

    顧平生,還是顧老師?此時此地誰會知道?

    几秒的靜止后,他才微微側頭,徹底含住了她的嘴唇。太讓人迷惑的場景,灼燒了她的思維。她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舌頭有些甜也有些澀,好像紅茶的味道。是剛才進門的時候兩個人在門口買的飲料,健康的人永遠都改不掉這個習慣……

    她零碎想著,專心在不停變幻的光影中,不斷不斷地回應著他。然后就被他一只手就攬住了腰,身子半騰空著,貼在了他身前。

    ……

    背景音安靜下來,舒淇開始念著大段的對白。

    “我小時候聽廣播,說幸福就像是玻璃球,跌在地上會變成很多碎片……無論你怎麼努力,都撿不完,但只要你努力了,你總會撿到一些的……”

    童言聽的忍不住笑,真俗,可真的動人。

    顧平生察覺到,終于離開她的嘴唇,看她:“怎麼了?”

    她可不想給他重復這麼白雪公主的對白……

    就在他又要低頭時,忽然就亮了場。

    電影結束了。

    童言忙坐正,新衣服已經掉到地上,她撿起來塞進紙袋。

    亮場時,她才發現只剩下那對和這里,纏綿整夜的情侶終于分開,女生意味深長瞥了他們一眼。童言也木木地看回去,腦子里只蹦出一個詞:晚節不保……

    五點多走出電影院,冷得嚇人。

    還是漆黑的,沒有什麼人,坐上出租車時,司機估計是跑了通宵,黑著眼圈調侃說:“真浪漫啊,看了整夜電影?”童言嗯了聲,忽然發現這樣很好。

    他聽不見,所以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她一早就給苗苗打了電話,請假沒有去賣場。

    難得不用打工的周日,竟就在顧平生家的客房,一直睡到了黃昏。晚上他送她回來,她特地讓出租司機停到宿舍樓附近,沒讓他下車,自己走回了宿舍。

    進門時,沈遙還以為她剛打工回來,躊躇了半天,才說:“我錯了。”童言笑著踢了她一腳:“去去去,你我之間,不用說這些話。”沈遙長出口氣:“我就知道。”

    她說完,馬上拿起手機,開始笑嘻嘻地短信來短信去的。

    不用問,也知道是和誰。

    童言開始收拾這學期的書,

    沈遙看了,忽然哀嚎一聲“我的高數”。

    邊說邊扔下手機,找出一疊卷子,開始填鴨式復習。

    台燈光線里,沈遙做卷子的側臉,讓她有種想笑的感覺。等到整理完所有的書,下意識拿手機看時間時,她才發現仍舊是關機。

    “你昨天,吃完飯去哪里了?”她忽然問沈遙。

    “去哪里?”沈遙頭都不抬,“帶他們去我哥的酒吧了,不過,十二點多,那誰就走了。我今早和成宇吃了早飯,然后送他去火車站。”

    沈遙刻意弱化說陸北,童言卻知道他十二點之后,去了哪里。

    手機打開,陸北的短信很快進來。

    是早晨六點多的: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新街口豁口的糖耳朵和豌豆黃,放在了宿舍阿姨那里。下次再來看你。

    陸北式的語氣和脾氣。

    或者說,是對她,脾氣好的出奇。

    就如同當年初識。那時候,童言還是個脾氣古怪的人,而他低了她一年級。那天輪到她班級值日,她正好負責維持初一年級的紀律,戴著紅色袖章,在整個樓層走來走去。

    她記得那個早晨,他是遲到的,斜挎著書包跑上來。

    然后就被她攔住,指了指樓梯口:“早自習遲到,學校的紀律是罰站。”他高她几乎二十公分,低頭笑嘻嘻看她:“小姐姐,饒命,我再被老師看到就要留級了。”

    她眼睛都不抬:“罰站,或者扣你們班五分,自己選。”

    話沒說完,他們教室后門就被拉開,坐在最后一排的几個留級生都大笑起來。

    ……

    童言沉默坐著,刪掉了短信。

    下一條,是顧平生的短息:

    早些睡,晚安。TK

    接下來是長達五個星期的期末考試,王小如也終于徹底回來,准備應付這漫長磨人的考試季節。下周是公共課的考試周,宿舍里只有沈遙需要參加。

    于是周一早晨,沈遙為了高數復習,六點多就爬起來開始做卷子。

    童言醒來時,屋內只有一豆燈光。

    外邊已經亮了,可沈遙怕吵醒她們,沒有拉開窗簾。

    她打開台燈,想要在暖和的被子里看會儿書。忽然,顧平生就發來了短信:

    醒了嗎?TK

    她忍不住揚起嘴角,回道:

    嗯,醒了。

    試著掀開窗簾。TK

    她宿舍在一樓,睡得位置正好是窗邊,她告訴過他。

    而且她睡覺的時候,頭就是對著窗戶……

    她伸出手,把窗簾掀開,看窗外。

    晨曦中,他和法學院的院長並肩走過宿舍樓外的馬路,老人家走的很慢,一步三搖著。他的視線則越過老人家的頭頂,看向這里。

    似乎看到了窗簾被掀起一角,他很快並攏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點了下前額。

    竟然……半是玩笑地用美式軍禮,悄然打了個招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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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洗手做羹湯(1)

    因為進入了考試周,大部分的課已完結。

    這周童言一直是在圖書館渡過,她和顧平生都有默契,盡量不在學校里有任何明顯的交集。人言可畏,她沒有遭遇過,卻能想象到后果。

    整本民事訴訟法,她已經翻了大半,整整六個小時后,才停止抄寫概念,揉著手指關節。看了眼手機,六點。

    她用筆尖輕戳著筆記本,很慢很慢地等待著。

    身后很多人走過,有要去趕著去食堂吃晚飯的,有剛才下課趕來借書的,還有來趁著吃飯時間搶位子的……

    手機忽然亮了下,悄無聲息進來一條短信:

    復習完了?TK

    六點十分,是兩個人說好的時間。

    每天上午八點到十一點,十二點到六點,她要復習看書,杜絕短信往來。

    她拿起手機,因為抄概念,手指已經有些用不上力氣。

    然后就這樣很慢地按著鍵盤:嗯,看完書了。你在做什麼?

    我在等你看完書。TK

    你在哪里?

    在你身后。TK

    童言愣了,下意識回頭,果然看見他就坐在三排后的長桌盡頭,只不過沒有看她。而是半撐著頭,看著面前班長遞到眼前的書……

    她回頭的同時,倒是班長先看到了她,對顧平生說了句話。

    然后,他回頭,眼中帶笑地看著自己,對班長頷首,也說了句話。

    直到兩個人走過來坐下,童言才明白班長大人在進行一項偉大的事業:套題。班長自從坐下就頻頻給她使眼色,意思很明顯,要童言和他配合,從顧平生的話里拿到盡可能多的考試題……

    “童言,”班長翻了下她拿著的民事訴訟法打印教材,“童言無忌,別看訴訟法了,司法考試還遠呢,難得碰上顧老師,多問問這學期的商事仲裁。”

    難得碰上?的確五天沒了,可短信從沒斷過。

    童言不動聲色看顧平生,他右手手肘撐在桌沿,身子斜靠在那里,也看了她一眼。

    “顧老師,我個人覺得這個概念無比重要。”班長笑嘻嘻放下童言的教材,繼續剛才的話題。

    “很重要,”顧平生也拿過民事訴訟法,看童言在上邊做的筆記,就在班長翹首期盼的時候,他又補了一句,“其實,你仔細復習一遍,會發現凡是我講過的,都很重要。”

    童言暗笑,看班長吧唧吧唧嘴巴,很無奈看自己。

    她只能裝作純良無害,不好意思對顧平生笑笑:“不好意思,我還沒復習到商事仲裁……”班長徹底黯然神傷了,見和顧平生說了那麼久也沒什麼有用信息,很抑郁地借口說吃飯,留下了他們兩個。

    他放下教材,又隨手拿起了她的筆記本。

    “在准備司法考試?”

    她先是嗯了聲,很快就點了下頭:“今年沒有報名,准備大四考。復習了四天的期末考,今天想換換腦子,就拿民訴看了。”

    他繼續看著她做的各種筆記。

    她復習了一整個下午,思維已經有些遲鈍了,索性趴在桌上,頭枕著手臂去看他。

    “一般法條,你需要看几遍?”他又指了指厚的像磚頭一樣的法律條文。

    她豎起一根手指,自豪說:“一遍,我記憶力很好。復雜的就邊看邊抄一遍,基本四五年都不會忘掉。如果遇到很重要的東西,我還能立刻說出具体在哪本書,第几頁。”

    他眼中有驚訝,她更是笑得得意。

    這種驕傲,不同于同學的競爭。更像是很小時背下九九乘法表,在奶奶的小學里給几個數學老師背誦,然后看到奶奶眼睛里的笑意。

    想要優秀,只想讓最親近的人為自己驕傲。

    “天生的文科生。”他毫不掩飾贊許。

    童言溫溫笑著,手放下來,偷偷地碰了下他搭在桌子邊沿的手,有些涼,應該是剛才從外邊進來的,還沒有熱起來。她的手指剛才碰到他手背,就被他反手握在了手心里,很快攥緊。

    兩個人身后還有几個男生在看書。

    這個角度被桌子擋著,雖然看不到,可還是讓她緊張的要命……顧平生倒像沒發生任何事,一只手繼續翻著法律條文。

    “明年几月考試?”

    “九月,”童言心跳的有些亂,想要抽開,卻徒勞無功,“你沒考過嗎?每年都一樣的時間,應該……沒變過吧?”

    他搖頭:“我沒考過,好像也不太需要考。”

    也對哦。

    童言想起他只是大學老師,似乎沒有硬性要求要考這種東西。

    “我考了美國三個州的執照,不過回國了,也沒什麼太大用處,”他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笑著說,“平凡也考了美國兩個州的執照,可是考中國司法考試,也不是一次通過,好像考了兩次。”童言努力讓自己不笑,可還是沒忍住:“你是想讓我不緊張嗎……”

    他始終閑聊著,她悄然動了下手指,看到他似乎笑起來,卻沒有松手的意思。

    平時圖書館里很少有人聊天,或許是因為晚飯時間,遠遠近近,都有人在低聲聊著笑著,她心神不寧地坐了几分鐘,終于告饒:“不是吃飯嗎?我餓了。”

    他好笑看她:“不鬧了?”

    “不鬧了……”

    她舉白旗投降,無論是內心强硬度和臉皮薄厚度,都完敗。

    兩個人特地去了離學校比較遠的地方,快吃完的時候,她才說出了苦讀一周的等價心願:“我這周都在復習,明天應該沒什麼事。”

    整整一周沒見,周六正好可以休息休息,和他在一起。

    具体做什麼?她也沒想好。

    最后千算万算,也沒算到只是換了個地方讀書。

    顧平生絕對是故意的,她坐在他書房里,難得休息時問他几個問題,或是隨便聊兩句,他從來不說中文……

    他家里有地暖,房間里很暖和,暖和的讓人想睡覺。

    童言對著一個概念,抄了三遍,一個字不差,最后竟然都沒有記住。她下意識將筆在几個手指間轉動著,悄悄側過頭看他,過了會儿,他才似乎有所察覺,也放下書看她。

    “先說好,”她伸出手,比了個禁止的手勢,“讓我休息休息,不要再說英文了……我這學期的六級已經考完了。”

    “看完了?”他終于恢復正常。

    她點點頭。看了一星期的書,法條概念案例,案例概念法條……已經快傻掉了。

    好在他也察覺到她深受折磨,終于放棄了繼續監督的念頭。

    她站起來,走到陽台上看外邊灰蒙蒙的天。

    是要下雨?還是會下雪?

    她忽然想起剛來上海時,經常被宿舍三個人嘲笑:“那時候我冬天一上課,就覺得好悲慘,他們都嘲笑我是北方人還這麼怕冷,”回頭笑著對他說,“我簡直沒法和她們說,我第一次穿著羽絨服,卻打著雨傘時是多麼崩潰……從小我只知道冬天會下雪,卻不知道冬天還有傾盆大雨。”

    他隨手剝了一顆奶糖,就著糖紙,把乳白色的糖塊喂給她:“如果不習慣的話,不如畢業直接回去。”她咬住糖,含在嘴里:“肯定要回去,否則沒人照顧我奶奶。”

    這兩年她已經很后悔了,因為想要離開很糟糕的環境,卻忘了還有個老人,紀越來越大,需要照顧,也需要陪伴。

    兩個人說了會儿話,竟然真就下起了雪。

    童言還沒興奮十分鐘,就變成了雨。終究是南方,嚴寒撐不起一場雪。

    “晚上吃完飯,我再送你回學校,”他似乎看童言吃的很開心,自己也剝了塊奶糖,吃進嘴巴里,過了會儿才說,“是挺好吃的。”

    她瞄了眼他手里的糖紙:“你吃的是什麼味道的?”

    “好像是紅豆,”他把糖紙拉開,看了眼名字,“平凡從小就喜歡吃大白兔,我記得都是白色的,沒想到現在也有紅色的。”

    她也是從小吃。

    可沒吃過紅豆味……她轉過身從書桌上的玻璃盤里找了半天,才哀怨看他:“你吃了最后一塊,這里有酸奶和原味,沒有紅豆了。”

    他笑著靠在書桌邊:“沒關系,還有我。”

    說完就把她拉過來,圈在懷里,開始低頭很認真地香香嘴巴……

    兩個人都剛吃完奶糖,唇齒甜的發膩,哪里能吃出是什麼味道。這里不像電影院,沒有迷惑人的場景燈光,沒有急的要撞破胸口的心跳……兩個人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膩味著,閉上眼或是睜開眼,滿眼就只有他。

    天漸漸黑下來,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

    她抿唇笑,把頭偏開:“我好像該走了。”

    “我昨天晚上買了很多食材,我們在家吃完,再送你回去。”

    童言詫異:“誰做?”

    他笑著反問:“你不會?”

    “會是會……可不是很好吃,”還有這樣突然襲擊的人嗎?

    “沒關系,應該比平凡做的好吃,”他說完,又補了一句,“我切菜的技术很好。”

    切菜誰不會?

    當她看到案板上寬度厚度長度完全相等的土豆絲,還有一模一樣的肉絲,終于明白他所謂“技术很好”是什麼意思……“我習慣用左手,以前為了練習右手的靈敏度,會做一些刻意的練習,”他拿著偏細長的刀,開始很快給絲瓜削皮,“每天都會把二十個土豆切成絲,這樣手术時左右手才能同時開工。”

    他的手極快,童言想起自己削的絲瓜,自來都是坑坑窪窪,他手里淡綠色的絲瓜卻是均勻地去了一層皮,恰到好處,毫無瑕疵。

    他准備了很多菜,最后兩個人只炒了少數几樣。

    童言偷偷試驗著問他几個問題,果然發現他只會切菜,卻還沒有全能到會煮飯炒菜。照他的話說,以前實在想吃中餐的時候,就會買一些辣醬什麼的,和菜煮在一起就算是晚飯……可有時碰上墨西哥產的辣椒,卻比中餐館吃的要辣很多:“那時候什麼味道都沒了,只剩辣,還有很多辣醬會放胡椒提取物,增加熱感……”

    她聽著,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他很需要被照顧……

    可是,明明有那麼多的優點。

    他不是個浪費的人,最后把所有菜都吃干淨了,才放下筷子。童言裝作很不在意地邊收拾碗筷,邊看著他說:“以后每周六,我來給你做飯吧。”

    他正准備給她倒熱水喝,看到她這麼說,忽然就停下了動作。

    “不過我要自己買菜,”雖然他聽不到,可童言聲音還是不自覺地低了下來,“你買的,都是我不擅長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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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洗手做羹湯(2)

    公共課考試結束后,法學院休息了一周。

    沈遙趁著這一周休假,直接飛去長沙和成宇度過熱戀一周,把童言一個人留在了宿舍。她每天除了看書,就是上網看菜譜,刪刪減減,到了周五也湊了七八樣。都不算太難,在原先基礎上……應該可以做的好吃些。

    沒想到周六早上,她正准備出門,宿舍門就開了。

    那個為了愛奔走長沙的人,竟然提前回來了。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周一嗎?”

    “吵架了,”沈遙努了努嘴,“你去哪儿?今天不是周六嗎?”

    童言含糊說自己去圖書館,拿起包就要跑,豈料被沈遙一把抓回來,笑眯眯看她:“別急,我又沒追問你,”她說完從包里摸出一片暖寶寶,撕開貼紙,掀開童言的毛衣,把暖寶寶隔著襯衫貼在她肚子位置,“外邊冷死了,一片管你暖一天。”

    沈遙冬天喜歡穿裙子短褲,就靠這個東西保暖御寒。

    她見沈遙一直用,超市里看也不便宜,只覺得有意思,從沒想過需要這種東西。

    可真貼上了,此發現果真是暖呼呼的,讓人舒服不少。

    這場雨,斷斷續續下了整整一星期,真是冷到了極致。

    超市卻很熱鬧。

    顧平生推著車,走在她身邊,她看蔬菜瓜果時他全是點頭,到買完需要的食材,他很快就帶著她繞到零食區域。

    赤橙黃綠的包裝袋。

    整個超市就屬這個區域最花哨。

    賣蜜餞和糖果的是單獨櫃台。

    一個上海老阿姨站在四四方方的玻璃櫃台里,很熱情地拿著剪刀,剪著手中的鹽津烏梅,遞給顧平生和童言:“老好吃了,快嘗嘗。”

    童言看人家都剪下來了,不好意思不拿,就捏了一小塊,吃到嘴里。

    “小姑娘,好吃伐?”老阿姨追問她。

    她征詢看顧平生,看到他也吃下去,隨口說:“挺好吃的。”

    他說的云淡風輕,可是眼睛里卻全是明顯的笑,童言想到大白兔奶糖的事故,有些臉紅,還沒等說什麼,老阿姨又拿出一塊芒果干,剪下一角給他吃。

    泡水的,干吃的,他看老阿姨說了會儿,竟就秤了七八袋的蜜餞……

    童言去他家,基本沒見過什麼零食,沒想到他還喜歡吃這些東西,扯了下他的胳膊:“我覺得差不多了……夠你吃几個月的了。”

    “我是買給你的,”他啞然而笑,“我平時不會吃這些蜜餞糖果。你這几天復習,不是總說精神不集中,看不下去書嗎?吃這些口味重的蜜餞,可以刺激味覺,讓你精神好些。”

    她詫異看著推車里的七八袋蜜餞。

    她從小也沒吃零食的習慣,這麼多,到大學畢業也吃不完。

    “小伙子,”老阿姨又獻寶一樣,指著一玻璃盒棒棒糖說,“這個最近賣得老好了,都是小姑娘吃,紅糖做的,小姑娘吃了補血氣色好,里邊還有話梅,酸酸的,正好適合給你女朋友考試復習提神。”

    “好,替我拿一罐。”

    顧平生直接接過,放進了購物車。

    童言哭笑不得看著那滿滿一罐棒棒糖,發現他真的很容易被推銷。

    結果兩個人明明是來買菜,最后都被滿車的零食替代,她實在忍不住了,就趁著顧平生不注意,拿出一兩樣胡亂塞到貨架上。沒想到身邊有一對也和他們一樣在大肆采購,那個男生正做著和童言一樣的事情,悄悄把一盒薯片塞到打折貨車上,女生則不停看著新鮮的零食,放到車里……

    童言和那個男生,對視一笑,又回頭去看站在貨架邊,垂眼看食品說明的顧平生。

    偏執的認真狂,什麼都喜歡仔仔細細去看配方,有這樣的人在身邊,估計時間久了自己的思考能力都會下降……

    慣性依賴嗎?

    她忽然心有些柔軟,走到他身邊,忽然發現貨架下有個罐頭,有了些明顯的膨脹,于是順手拿起來扔到了車里。

    顧平生看她。

    “可能是壞了,拿到總櫃台讓他們回收,”她忽然有些想要獻寶:“罐頭膨脹就說明食物已經氧化變質,不能吃了,對不對?”

    以前看報紙,邊角上總會寫些生活常識,她偶爾也會記住一兩句。

    豈料,他只是微笑起來:“你是要我說對,還是不對?”

    她愣了下:“不會錯吧?我還是從報紙上看的……”

    “的確是不安全食品,”他把看好的全麥餅干放到購物車里,很自然雙手推車,邊走邊說,“不過,是因為微生物產氣膨脹,從微生物角度來看不安全,而不是食物氧化變質。”

    ……

    “顧老師,你是万能的嗎?”

    他拍了拍她的頭頂,言簡意賅:“我不會做飯。”

    他們排隊結帳的時候,那對年輕人也恰好站到另外一排,滿車的零食和速凍食品,還有飲料,兩個人不停挑挑撿撿,小爭執著,不停把一些瓶瓶罐罐放到空車里。

    到最后那個男生看了眼這邊,很小聲說:“看人家,都是做飯,我們都是買速凍水餃……”女生也看了眼顧平生面前的車,笑嘻嘻說:“你學呀,你追我的時候不是說要做川菜給我吃嗎?”

    兩個人繼續嘀嘀咕咕,童言聽著好玩,顧平生攬住她的肩,用口型問:他們在說什麼?

    童言半仰起頭,也笑嘻嘻用口型說:女生在逼男生學做飯。

    顧平生抿起一側嘴角,很無奈:不要逼我。

    童言看著他的眼神,忽然很有成就感地挽住他的胳膊,學著他的表情說: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有自己做飯的一天。

    初高中時,奶奶身体不好總會住院,事先就會留給她滿滿一冰箱的食材。都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做法,那時候老人家最愛說要學會做飯,以后嫁人了才不被嫌棄。那時候被陸北慣壞了,她提到做飯,陸北總會說我來,全部我來做。

    那時候的她心安理得,哪個人不喜歡被寵。

    現在才發現,原來能寵人也挺好的。

    她拿起一罐奶粉,剛想和他說自己不愛喝奶,他的臉卻很快湊近,慢悠悠地,親了親她的嘴角。

    雖然是淺嘗輒止……可在收銀台長隊中,立刻成靶子。

    “你看你看呀,你從來不敢當眾親我……”那個女孩擰了男生胳膊一把。男生齜牙咧嘴,捂著胳膊:“回家再說……”

    被隔壁隊伍的那對活寶一鬧,所有人都笑呵呵地看著他們以及自己這里。童言只是不停把東西拿到傳送帶上,裝著厚臉皮,視而不見。

    臨走前,她還特地抱了個豆漿機,厚著臉皮讓顧平生付了錢。

    結果兩個人到家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來不及做飯了,她就拆了一個塑料袋,把超市現做的面條煮了。滿滿兩大碗的面,加了很多的老干媽、青菜,還有雞蛋和午餐肉。童言看他吃的很合口味,借故說自己吃不下,用筷子挑了少一半的面到他碗里。

    最后的結果是自己沒吃飽,看書不到四點,就開始邊把泡了三個多小時的黃豆往豆漿機里倒,邊摸了個據說補血養顏的棒棒糖,含在嘴巴里解饞。

    等到炒了花椒大料什麼的,開始燉上牛肉的時候,她才跑回書房去看顧平生。

    他對著電腦,在看文獻資料。

    童言悄悄走過去,從他斜后方俯身,看他看的東西。因為含著棒棒糖,白色的塑料棒子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耳朵,然后……就被發現了。

    “在燒什麼?這麼香?”他隨手拉過她,抱到了腿上。

    “土豆燒牛肉,你不是愛吃辣的嗎?我用的是四川那邊的做法,”她拿著棒棒糖,忍不住又舔了一口,“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但我炒料的時候,還是很香的。”

    他似乎很感興趣,童言正是准備了一桌的飯,興奮的不行,索性和他詳細講述今晚的菜單,聽著挺誘人,可她最后總會加上一句“第一次做,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她說的極其不自信,被當作小白鼠的人卻聽得津津有味,把她抱的正了些,手臂剛好搭在她的腹部。

    她還想說什麼時候,他忽然就蹙眉,打斷說:“你這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發熱。”

    她沒反應過來,疑惑看他,直到他拍了拍她的腹部,童言才恍然反應過來:“是暖寶寶,就是……就是給女生貼的,冬天用來抗寒的。”

    要不是他說,她都忘記了這個給自己一天溫暖的東西。

    他聽得有趣:“我能看看嗎?”

    能看倒是能看……可是一塊白色膏藥似的東西,貼在襯衫上……實在也沒什麼好看的。童言不好意思撩起毛衣,露出了貼在襯衫上的暖寶寶。

    就是一塊白色的發熱的……小膏藥。

    他用手掌覆住整塊白色的地方,倒是嚇了她一跳。

    安靜的房間里,忽然這樣的動作……童言抿起唇,如果他想要……

    “貼了多久了?”他忽然換了語氣,看她。

    “一天吧,”她仍在飄蕩著思維,隨便估算著,“大概是十個小時。”

    “下次如果很冷,就貼在這里,”顧平生很快把暖寶寶揭下來,貼在了她左肩以下的位置,把道理說的通俗易懂,“血液都是經過這個位置,從心髒流向全身,所以你這里暖和了,全身也慢慢也就會熱起來。”

    她看過沈遙買的几大包暖寶寶包裝上的說明,不是建議小腹,就是腳底什麼的,從來都沒有建議過貼在這里。

    童言崇拜地看著他,万能寶典又開始發揮個人魅力了……

    崇拜還在不斷攀升,他卻忽然很自然地伸手,撩開了她的襯衫下擺……肚皮瞬間涼颼颼地,她只覺得全身血液都猛地衝上臉頰,險些從他身上跳下來。

    “有些發紅,”他的聲音很溫和,也有些無可奈何,“下次不要貼這麼久,這個溫度很容易低溫燙傷……”

    他有條不紊說了几句,正經的一塌糊涂。

    童言窘窘地坐在他腿上,直到他放下自己的襯衫下擺,還僵著身子,端坐著。顧平生本來真是沒想什麼,可看她不停閃爍閃爍的眼睛,就覺得好玩:“你去醫院檢查,不是經常會脫衣服嗎?”

    ……

    這一樣嗎?

    童言被他逗得更說不出話了,索性咬住棒棒糖,迅速逃離現場:“時間差不多了,我去看牛肉。”沒想到,剛走出一步,就被他拉了回去。

    聲音就在耳邊,低低地,有些哄慰:“不要亂想。”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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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洗手做羹湯(3)

    廚房的香味一陣陣地飄進來。

    她側過頭,看著廚房的燈光,低聲喃喃:“明顯做了壞事,還裝無辜。”

    他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很誇張地嗅著香氣:“背著我在說什麼?”她搖頭,也裝無辜,顧平生忽然又嗅了嗅氣味:“我好像聞到了燒糊的味道?”

    童言驚呼一聲,跑過去的時候,發現牛肉真是燒糊了。

    第一次燉的牛肉就如此獻給了垃圾筒。

    她本來想要說把糊的東西弄掉,勉强還能剩一些,顧平生很堅決地教育她,燒糊的東西吃了會致癌,成功擊碎了她所有勤簡持家的念頭。

    好在還有几個菜。

    尤其是她確定的,他應該很愛吃的東西。

    嫩滑的豆腐花,撒了些香菜,拌著鹵汁。

    童言放在他面前。

    絕對味道不差,她偷偷嘗過的。

    顧平生笑著拿勺子,吃了兩口,然后又吃了兩口,始終沒有抬頭。于是她也不能追問,只拉過椅子坐下,期待地看著他。

    這個角度看過去,他是在笑著的,酒窩深深地印在臉上。她托著下巴看他,直到他吃完整碗的豆腐花,抬起頭看自己,才問:“好吃嗎?”

    “很好吃,”他抽出一張餐巾紙,擦了擦嘴,“非常好吃。”

    一句好吃,讓她興奮了很久,直到吃完飯看著他洗碗時,還忍不住偷偷樂。

    顧平生的家,離她打工的那個超市距離不遠,他這周初就建議童言初六晚上住在自己家,這樣周日還能多睡一會儿。

    開始她還有些不好意思,后來想想也沒什麼。

    但是到真的站在他的洗手間,抱著衣服准備洗澡的時候,才發現真的很有什麼。很緊張,真心的緊張,好在水足夠溫熱,所有的東西他都准備齊全。

    洗澡過程基本順利,沒有什麼事故發生。

    到她穿好所有的衣服,才對著鏡子暗松口氣。

    朦朧的水霧,覆在玻璃上,因為房間里溫度很高,根本沒有任何消散的預兆。她伸手在玻璃上胡亂划了兩下,鬼使神差地寫了個“顧”。

    還沒等認真欣賞完字,瞬間,眼前黑了下來。

    瞬間的黑暗,嚇了她一跳。

    停電了?

    這年代還會停電?!

    她下意識叫了“顧老師”,馬上又明白這麼做沒用,几秒后眼睛適應黑暗,才去開門。摸到門把手的時候,忽然門就被敲響了:“童言?”

    聲音有些大,好像有些著急。

    她忙打開門,然后就看到黑暗中,他看著自己。

    “可能停電了。”他說。

    “你看得見我說話嗎?”她問。

    這里挺黑的,又沒有任何自然光線,應該很困難。

    果然,他發現自己在說話的時候,立刻說:“等我找些有光源的東西,你現在說話我看不到。”她幅度很大地點頭,回身拿起洗手台上的毛巾,裹住了濕漉漉的頭發。

    就像這個年代不會停電一樣,一般人家里也不再備有蠟燭。

    他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任何光源,最后只把手機拿出來,開了照明燈放在茶几上。

    “要不要再給你找几條干毛巾?”他看出她頭發還濕著。

    她本來是帶了吹風機,可沒有電,也只能依賴原始方法了:“好,一兩條就夠。”

    最后顧平生拿來了一條很大的白浴巾。

    她接過,很仔細地擦著頭發,努力弄干所有水分。

    因為是陰天,窗外灰蒙蒙的沒有月光,屋內只有他手機的燈光。

    她就這麼擦著頭發,而他就這麼坐著,陪著他。

    安靜的愜意。

    她怕他無聊,就隨便說著話:“我記得小時候家里都有蠟燭,每到停電奶奶才會點著。我小時候很喜歡玩火,所以就一直盼著停電,然后就趁著大人不注意,開始燒各種東西。”

    他意外地,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童言發覺他從剛才起,就有些沉默:“你在想什麼?”

    “過來,讓我抱抱你。”他忽然說。

    童言愣了下,很聽話放下毛巾,挪到他身邊,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腰。

    黑暗中,顧平生把她抱住。童言聽見他的心跳有些亂,自己的心跳或許更亂,慢慢地,耳邊的心跳聲開始趨于正常,沉穩有力。

    隔著一件襯衫,他讓人舒服的体溫,還有淡的几乎沒有的香氣,也讓她的心跳漸漸平息下來。“我在想我母親,”他語氣有些平淡,可是聲音中卻聽得出一些傷感,“她出事的那天,我其實可以更早發現,如果再細心一些,能認真聽一聽她房間里的動靜,或許她不會那麼早去世。”

    他說的很含糊,隱去了許多的細節。

    大門忽然被人敲響,門外有人在問:“顧先生在嗎?”

    童言下意識動了下,他察覺了,問她:“怎麼了?”

    她猶豫了半秒,仰頭看他:“沒什麼。”

    說完,就低頭貼在他胸前,摟緊了他的腰。

    對于有些人,能觸動他說出心里的話,很難。童言只是覺得,他和自己一樣,都是這樣的人。所以她不想打斷他的話。

    門繼續被大廈管理人員又敲了兩下,似乎有人再說顧先生今天下午回來了,估計是已經睡了什麼的,很快就恢復了安靜。

    “以后你在家,如果在的房間就打開燈,如果有什麼不舒服,或是緊急情況就去按開關,我看到沒有燈光了,就會過來,”他轉開了話題,“好不好?”

    心里有什麼悄然融化著,她用食指,在他后背寫了個“ok”。

    “是不是困了,”他像是被逗笑了,低聲問,“怎麼都懶得抬頭說話了?”

    童言用臉蹭了蹭他的襯衫,沒說話。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還是濕著:“我再給你擦擦頭發,這麼濕著睡容易偏頭痛。”

    她沒說話,然后就感覺他一只手松開自己,拿起扔在旁邊的浴巾,開始給她擦頭發。明明是被呵護著,可童言腦海中總不斷地重復著他說的話,很簡短地關于母親的話題。

    她忍不住心疼,終于從他懷里慢慢坐起來。

    他也才剛洗完澡,因為頭發短,所以差不多快要干了。因為低頭看她,額前的頭發軟軟地滑下來,半遮住了眼睛。她記得很多年以前他坐在ICU門外,也是這樣,或許那時因為年輕小,頭發還更長一些,完全能擋住大半張臉,看不到任何表情。

    眼前的他和過去疊在一起。

    她忽然伸手,主動捧住顧平生的臉,閉眼吻了上去。

    后來她就記不清了,明明是自己主動吻他,最后還是被他摟住腰,貼在胸前深深地奪走了所有的呼吸。他的嘴巴里是很新鮮的牙膏味道,薄荷的,短暫的分開以后,她甚至能感覺自己嘴唇也微微發涼。

    “你想做什麼?”他很仔細地親吻她嘴唇的輪廓,像是在吃糖。

    她只是笑,伸出舌尖和他糾纏了几秒,才靠在沙發上,長出口氣:“不要亂想。”

    下午的話,竟然原封不動送了回去。

    “好,我不亂想。”顧平生也在笑,然后抱著她,堅硬的鼻尖擦過她的鼻尖,側過頭,不斷地不斷地深入,童言的后背緊貼著沙發,兩個人的心跳聲攪合在一起,估計再沒有任何力量,能平息紊亂的聲音了……

    第二天苗苗看見她第一句話就是:“天啊,童言,你一夜沒睡?這麼大的眼袋。”

    童言打開收銀台的錢櫃,往里面放零錢:“是啊,困死我了。”

    顧平生有些擔心她,就直接和衣睡在客房的沙發上。

    如此共睡一室,她不敢隨便翻身,又睡不著,生生熬到了六點多天亮,才算是迷迷糊糊半小時。還沒看到周公的影子,就被他叫醒了……

    直接導致的悲劇就是,她整個白天都有些慢半拍。

    中午在茶水間熱飯的時候,苗苗才笑嘻嘻追問:“昨晚去哪里玩了?”

    她把飯盒放到微波爐里,砰地一聲關上門,按下2分半:“沒有去哪里,昨晚住在我……朋友家,他家停電,几個人無聊鬧了一夜。”

    “哦,朋友,”苗苗笑得不懷好意,“鬧了一夜。”

    童言無奈:“已婚婦女請自重。”

    “這和已婚沒關系啊,”苗苗彈了下她的額頭,“感情的事,自然而然到哪步,就是哪步。”童言徹底沒話了。

    好在經理來和苗苗談話,留了她一人清靜。

    童言坐在餐廳角落里吃昨晚的飯菜,想起了他說的一些話。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還很短,可是什麼都發生的那麼自然。

    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接吻。

    她昨晚甚至以為,他真的會做什麼。

    可是最后他只是松開自己,去倒了杯睡喝,然后在睡覺的時候才說起,自己雖然不是基督或天主教徒,卻很信奉他們的一句話。

    自己好奇追問的時候,他坐在床邊,在黑暗中告訴她:

    “上帝把性做為禮物賜給人類,但只有在婚姻中,它才是一種最親密的愛的表達,在婚姻外的任何性都是錯誤的,”他又給了她一個很深的吻,才低聲說,“除非你非常想……至少,也要等到你不是我的學生之后。”

    童言現在想起來還有些臉熱,用筷子戳著米飯。

    我有表現的非常想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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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能聽見你(1)

    考試最后一周,陸陸續續就開始有人回家。

    每年寒暑假,都是北京同鄉會的人負責訂票,然后大半車廂都會坐滿熟悉的人,說說鬧鬧就到了第二天清晨。今年她也是早訂好的票,顧平生問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去時,她忽然發現,他也一樣要和自己回同樣的城市。

    她拿著筆,划去學期的最后一天。

    19周,113天。

    顧平生來的時候,是新學期的第一天,上午第一節課。

    她仍然記得那天天氣很好,清晨的日光透過窗子照進來,他整個人都攏在日光里,隨手捏著根粉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顧平生。

    筆尖從全年的日歷上滑過,停在了一個細小的格子里。

    在12月24日的格子里,畫了個空心的桃心,最后又用筆涂滿。

    “童言在嗎?”忽然有人敲門,是靜靜的聲音。

    她換宿舍的事情,沈遙開始還抱怨抱怨,最后也就淡忘了。

    大學又不像初高中,每天從早到晚都會在一起讀書,沈遙和小如都是不大上課的人,和她不住在一起,也就漸漸關系疏遠了。反倒是因為那晚的傾訴,靜靜對她始終很親近。

    童言扔下筆,開門笑看她:“你怎麼知道我在?”

    靜靜神秘笑笑:“你每年不是這樣?都會比別人晚走一些。”

    “我是和同鄉會的人一起走,肯定要等到所有人都考完,”童言轉身回屋,從桌上翻了些好吃的,剛才轉身要給她,就看到顧平生還有班主任一起走進來……

    “班主任要慰問還沒走的同學,正好碰上顧老師,就一起進來了。”靜靜解釋著。

    說是班主任,其實就是本院的一個剛才畢業的研究生,留在學院里做了行政老師。

    笑得很靦腆的一個大男孩,卻一本正經走進來,噓寒問暖著,童言拿著一把棒棒糖既沒機會放下,又不好意思當著顧平生的面送給靜靜。

    顧平生也是一本正經,只是摘下黑色的小羊皮手套,隨手放在了上衣口袋里。

    童言像是想起什麼,把棒棒糖胡亂塞給靜靜,示意給她解饞,然后很自然地靠在桌子上,反手摸到淺藍色的手套,放進了抽屜里。

    這兩副手套是一對的,是他送的新年禮物。

    “你們宿舍……一直這麼亂?”班主任清了清喉嚨,問得很隱晦。

    童言環顧宿舍,那兩個人臨走收拾完,扔下了一個爛攤子,拖鞋橫七豎八,不穿的衣服就搭在椅子上,還有個暖壺是開著的,瓶塞扔在桌上,水壺里的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灌進去的……“她們走得急,沒來得及收拾。”

    她說完,匆匆把几件衣服放進沈遙衣櫃里。

    這完全是放假前的原生態場景,平時早習慣了,可被兩個男老師這麼看到還是很不妥的。尤其其中一個還是他。

    班主任估計從來沒進過女生宿舍,說了三分鐘就站起來,說要去看看其它宿舍。靜靜和班主任出門時候,顧平生很平淡地讓他們先走,自己要去院辦。童言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很禮貌地說老師再見后,虛掩上了門。

    不過十秒,門又被推開,她站在原地,笑嘻嘻看著顧平生反手關上門。

    他微笑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手真冷。

    童言被冰得咧嘴,卻沒躲開:“外邊這麼冷?”

    “你手機沒開機?”他忽然問。

    “不會吧?”童言轉身就要去拿手機,卻被他拽住,一把抱起來。童言怕摔下來,摟住他的脖子,兩只腿環住他的腰,像是個樹袋熊似的掛在了他身上。

    “不用看了,你手機肯定又沒電了,”他繼續說,“我在外邊站了一個小時,被你們班的學生輪流追問考試成績,你就不好奇嗎?”

    “聲音小一些,只有一層門,”她怕門外有人聽見,低聲說,“追問也沒問,你肯定不會給我網開一面的。”

    他笑起來,酒窩很明顯。

    “不過,我對你的課很用功,”她信心滿滿地看他,“肯定是90分以上。”

    “94。”他果然壓低了聲音。

    “真的?”

    “真的,”他邊說著,已經邊走到里邊,把她放到了書桌上:“我特意重新算了一遍分數,的確是94。”

    “特意重新算了一遍?”

    他嗯了聲:“你別忘了,剛開學的時候在我課上,連‘商事仲裁’的概念都不會……”

    因為怕門外有人聽見,聲音都很低,他邊說著,邊去看她桌上零零碎碎的小擺設,饒有興致拿起個粉色的相框。這是童言自己做的相框,貼了七八張大頭貼……顧平生看著一張齊耳短發的,問她:“這是你多大的時候?”

    “十三歲,就是遇見你那年。”

    他隨手揭下來,拿出錢包。

    里邊有一張顧平生的照片,他就把這張照黏在了上邊。童言有些好奇,拿過來看著照片里的他,抬頭問他:“這是你在倫敦大學的?”

    “是賓法,在遇見你的那年。”

    她點點頭,又低頭仔細去看那時的他,淺白的牛仔褲和深藍polo衫,手臂上還沒有刺青……應該是在他媽媽去世之前的。

    童言把自己的大頭貼又拿下來,遞給他,照片卻留在自己手里:“送給我吧?”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后來兩個人在市區吃了些東西,他特地把她送到了火車站。

    快過年的時節,火車站人山人海,她怕讓那些一起走的同學看見他,只能和他在火車站門口個不起眼的角落告別。

    上了車,有人八卦地問了她一句:“童言,剛才好像看見你了,你男朋友送你的?”

    童言含糊嗯了聲,坐下來。

    車廂里站著坐著的,都是眼熟的人。表現的異常亢奮的都是大一大二的學生,大三以上的人相對安靜了很多。她身邊坐著几個大四的學生,都在說著找工作的事情,最經常提起的詞就是“四大”。

    “四年前我剛進大一的時候,還是‘五大會計師事務所’,”面前管理學院的人笑著回憶,“后來就在那一年有一家出事了,變成了‘四大’。那時候覺得這個詞真遙遠,后來找工作了才發現離自己這麼近。”

    “是啊,這一年宣講會都聽的麻木了。”

    “童言,你該實習了吧?”忽然有人問她。

    童言點頭:“還有一學期就實習了,還不知道去哪里。”

    高中時只覺得考上大學,就完成了所有的任務,可是匆匆忙忙讀到大三了,才發現學生時代就要這麼結束,接下來的日子,還沒有方向。

    到后半夜時,很多人都睡著了。有個大一的小男生,很藝术青年地背了個吉他來,被几個興奮的女生圍著,輕彈起了曲子。

    火車獨有的氛圍,讓這樣的場景顯得那麼浪漫。

    她看著窗外的漆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陸北也是這樣。那年的新年晚會,每個班級都在各自熱鬧著,偏他就背著吉他進來,說是要給老婆的娘家人拜年,惹得班里所有人一陣混亂起哄,几乎掀翻了整個高中部……

    后來她就覺得有趣,跟著陸北學了很久,卻只會几個自己愛唱的曲子。

    天分這種東西,絕對强求不來。

    小男生似乎換了個曲子。

    童言看了眼手機,已經凌晨三點多了。他應該睡了?

    正想著時候,忽然進來了短信:睡著了嗎?TK

    好巧。

    童言忍不住微笑著,很快回了過去:沒有,我旁邊一個師弟在彈吉他,比我好很多。

    你會彈吉他?TK

    是啊,也不算會,只是几個簡單的伴章。

    我有個會彈吉他的女朋友?聽起來不錯。TK

    她又繃不住笑了,身邊睡得迷糊的師姐睜眼,正好看到她,忍不住也樂了,含糊說:“笑得可夠春心蕩漾的,熱戀的孩子真幸福。”

    童言沒吭聲,頭抵著冰涼的玻璃,忽然蹦出了一個念頭,猶豫了几分鐘才打出來一條短信:你以前有過女朋友嗎?

    剛才發送出去,她就后悔了。這話問的,實在太不過腦子了。

    過了很久,他才回過來:

    有過。需要我詳細交待嗎?TK

    還詳細交待?

    童言一時又氣又笑的,可又壓不住好奇心:需要。

    要多詳細?TK

    ……隨你吧。

    她拿著手機等了很久,他也沒有回復。

    童言有些吃醋,不對,是很吃醋。

    過了會儿,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到底是有多少歷史,能讓他回復這麼久?她到最后實在熬不住了,又追問了句:要回憶這麼久?

    這次倒是回復的很快:

    剛才在泡咖啡。TK

    你不是不喝咖啡嗎?

    偶爾會喝,比如今晚,需要精力陪你。TK

    很平淡簡單的話,童言卻看了好几遍。

    “師姐,”那几個小女生忽然看她,“要不要點首歌?”

    “我?”童言搖了遙頭。

    “師姐,你在迎新晚會上的without you,我真是聽得傻掉了,”一個女生忽然說,“要不要真人版來一次?”

    童言忙搖頭:“那還是算了,把他們吵醒,一定不會放過我。”

    話沒說完,身邊的大四師姐先睜開眼睛,迷糊著起哄:“坐的腰酸背疼的,誰能睡著?快,來些催眠曲,without you還是算了,列車員肯定把你關禁閉。”

    那人說完,附近那些看似睡熟的,都開口起哄。

    童言騎虎難下,只好把手機放到桌上,說:“把吉他給我試試。”

    那個小男生驚訝看她,把吉他遞過去,童言熟悉了一會儿,才不好意思說:“我就會几首歌的簡單伴奏,很多年沒碰了。”

    她挑了最熟悉的《My all》,輕聲哼唱著,好在這里基本都是認識的人,不會被投訴。火車駛過鐵軌的聲音,如同伴奏,即使是偶爾錯了几個地方,也沒有人太計較。到最后童言把吉他遞還給那個小男生時,小男生連著追問了好几個問題。

    童言忙解釋說:“我真的只會一兩首,solo什麼的完全不行,千万別再問了。”

    “你絕對不該讀法律,”師姐笑了聲,指了指桌上的手機:“好像有短信進來。”

    師姐說完,拿起兩個人的杯子,去接熱水。

    童言拿起來看,果然有一條未讀:

    生氣了?TK

    沒有。我剛才被人逼的表演節目……

    什麼?TK

    自彈自唱,My all。

    師姐把熱水遞給她,童言接過來,喝了兩口。

    打開看新的未讀短信:

    My all? I am thinking of you in my sleepless solitude tonight. TK

    這是My all的第一句歌詞,她以為他是在確認是不是這首歌,很自然回復個“嗯”。

    等到發送出去,才發覺這句歌詞很惹人遐思……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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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我能聽見你(2)

    我也在想你。

    她拼出這几個字,猶豫了很久,才狠狠心發出去。臉貼著玻璃,還是忍不住一陣陣熱意涌上來,真是肉麻,肉麻的自己都受不了了……

    或許是他睡著了,沒有再回短信。

    童言靠著車窗,也迷糊著睡著了。到再醒來時已經是七點多,看了眼手機,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她有些奇怪,按理說顧平生的作息很健康,通常是六點半就會起床了……她看著手機出神時,師姐已經泡了一杯泡面來:“鑒別一個人是不是在熱戀中太容易了,當初我和我男朋友剛開始的時候,每天一百多條短信,大拇指關節都發炎了。”

    童言只是笑,指著面說:“這麼早,吃這麼油的東西?”

    “餓啊,”師姐笑眯眯說,“要不要我分你些?”

    她也是飢腸轆轆的,這才想起來顧平生說給自己准備的吃的,因為懶的拿在手里,就隨手放到箱子里。如今箱子扔在行李架上,拿下來也是麻煩。

    在飢餓和懶惰間,她屈服于后者,只倒了杯熱水喝。

    清晨的火車上,不時有人拿著毛巾和牙刷去洗漱,昨夜几個折騰的不行的師弟師妹倒是困了,蜷在一起呼呼哈哈睡得香。她邊和師姐閑聊,邊心神不寧看著手機,車已經快進北京站時,忽然跳出他的短信。

    快到了嗎?TK

    童言莫名心情就好起來:嗯,已經快進站了。你起床了。

    應該說,我一直沒睡。TK

    沒睡?童言沒太看得懂,沒睡這一晚都干什麼了?

    還沒等她回復,他又追過來了一條信息:

    北京站只有一個出口嗎?我在正門外等你。TK

    童言有些傻,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乘務員在廣播里開始說話,歡迎來到北京什麼的,師姐忙著把泡面扔到乘務員手里的垃圾袋:“你有人接嗎?要不要做我男朋友的車回去?”這個師姐家離她家很近,有時候總會把她順路帶回家。

    童言忙搖頭:“不用,我有朋友來接我。”

    “朋友?”師姐立刻笑了,“不會吧,小童言,你在北京還有個相好的?”

    童言哭笑不得,又不能解釋是同一個人。

    等到她刻意擺脫大部隊,拉著行李跑出北京站大門時,很輕易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他。所有人都穿著很厚重的羽絨服,只有他還穿著在上海習慣的外衣,童言一步步走過去時,心也在砰砰地跳著,不真實的嚇人。

    顧平生很快也看到她,伸出手臂,示意她過去。

    直到她鑽到他懷里,他才長出口氣:“好冷。”

    她用臉蹭著他的外衣,鼻子有些堵,過了會儿才抬頭看他:“你不是要過几天才回來嗎?還穿的這麼少,肯定生病。”

    他故意用兩只手碰了碰她的臉,凍的嚇人:“你說想我,我就提前來了。”

    童言摘下手套,用兩只手捂在他手背上:“顧老師,你要不要這麼感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眼眶都是熱的。

    “好吧,說實話,”顧平生笑了笑,“是我忽然想你了。”

    童言從他口袋里找出手套,塞到他手里,又解下自己的圍巾,掂著腳,想要把圍巾繞到他脖子上:“可是我不能多陪你,我要先回家,下午……”她估算著時間,“吃完午飯后,我出來找你?”

    “不用急,”他擋住她的動作,重新把圍巾給她系好,“整個寒假我都在北京。”

    她點點頭,忽然就靜下來。

    自從跑出來見到他,一直到現在,才恍惚覺得這是真的。

    他疑惑看她,她只是抿唇笑著,又掂了下腳尖,很重地吻了下他冰冷的嘴唇。既然他能做出這樣感人不償命的事情,自己在火車站門口親一親他又何妨?

    顧平生輕揚眉,笑意蔓延在眼底,卻沒有說話。

    這里沒有同學和老師。

    這里是最初相識的城市,顧平生,而不是顧老師。

    回到家以后,她迅速洗澡換了干淨衣服。站在廚房看著奶奶做飯的時候,都忍不住在笑,笑得奶奶都有些匪夷所思,問她是不是今年考的特別好,竟然這麼開心。童言倚在門框上,咬著下唇笑了半天,才說:“是啊,我商事仲裁考了94。”

    整個寒假29天,他都在北京。

    童言正在默默計算有多少天需要留在家里,有多少天可以和他在一起時,大門忽然被敲響。她隨口問了句誰啊,就聽見個女人的聲音說,言言,是媽媽。

    整個空間都靜下來,她愣了很久,還是奶奶擦干淨手開了門。

    直到媽媽坐下來,笑著看她的時候,童言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安靜地坐在了沙發前面的小凳子上。很多人曾誇她長得好看,其實她只承襲了媽媽的大半容貌,看著已四十五六歲的母親,她甚至找不出她和三十多歲時的區別。

    奶奶似乎早知道媽媽會過來,很熱絡地閑聊著,她仍舊是安靜地聽著,不知道說什麼。這半年來,媽媽偶爾也會和自己打電話,可是終歸是隔膜多年,沒有什麼共同話題。

    “言言,現在有男朋友嗎?”媽媽忽然問她。

    童言點點頭:“有。”

    “是同學嗎?”媽媽笑得很溫暖。

    她想了想,又點了下頭,沒說話。

    整個下午,這是唯一的對話。

    直到傍晚母親走后,她才忽然想起答應顧平生,下午要去找他,可看手機卻沒有任何短信,他竟然也沒有找過自己。

    童言窩在沙發里,把手機放在膝蓋上,忽然很想見他。

    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很想看見他。

    “你媽媽這几個月一直來,”奶奶拿過一個熟透的柿子,遞給她個小鋼勺,讓她挖著吃,“她和你爸離婚后,為了房子一直鬧來鬧去的,今年不知怎麼忽然想開了,說是誰都不要房子,把產權過給你。”

    童言接過柿子,沒吭聲。

    她用勺子挖開一層皮,挖著吃里邊的果肉。

    濃郁的味道,家里的味道。

    奶奶欲言又止,沒再繼續說下去。

    童言自然也沒有問。她被大學錄取那年,是父母爭房子最激烈的時候,母親拿著四年前的離婚協議說當初說好,房子歸女方,男的只拿10万,可短短四年,房子從20万漲到80多万,父親怎麼肯吃虧?

    在那場翻天覆地的爭吵下,她怕房子被父親拿去賣了買股票,最后父母都沒錢養老,于是幫著母親說了句協議有法律效力……自此兩年,父親逢人就罵自己如何如何。

    多難聽的話都有,只是因為那間房子。早不是家的房子。

    她吃完柿子,拿到廚房去仍掉,洗干淨勺子的時候,就聽見奶奶接起一個電話。低聲在說著什麼,開始還是很好脾氣,后來也是氣的不行,抖著聲音說:“言言是你女儿,你怎麼能這麼說她。”

    童言能猜到是父親,怕奶奶為難,就沒有立刻出廚房。

    索性拿著抹布,開始仔仔細細打掃廚房。

    直到電話掛斷,她才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笑著探頭說:“我約了同學,出去兩個小時再回來?”奶奶說了句早點回來,偷抹著眼睛回了房間。

    她走到馬路上,發現真是冷。

    很大的風,刮的臉生疼生疼的,圍巾拉到了眼睛以下,還是冷,最后只好走到最近的百盛,在一樓的化妝品專櫃里溜達,看著晶晶亮的櫃台打發時間。

    或許是因為快過年了,商場里也是人滿為患。

    她漫無目的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

    另外半層是賣鞋的專櫃,各個櫃台都有很多人試鞋。可是獨獨那三個人,那麼醒目,她一瞬間想要躲開,卻已經先被陸北看到,陸北想也不想就走過來,坐在那儿正試鞋的方芸芸很快抬頭,看了這里一眼,又像是沒看到一樣慢悠悠照鏡子。

    倒是陸北的媽媽,很驚訝地看著童言。

    “童童,”陸北伸手,想要拉住她,“是我媽讓我來的。”

    童言不動聲色躲開他的手:“我也是約了人,你先過去陪她們吧。”

    “你放寒假了?我明天去看你好不好?”陸北聲音有些急,像是怕她誤會一樣。

    可分明這四個人,只有她是外人。

    童言抿唇,笑了:“不好,我男朋友會吃醋的,你老婆也會吃醋。”

    五光十色的裝飾,映著她的笑,划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陸北。”身后,陸北的母親終于開口叫他。

    陸北一動不動,只是看著她。

    身后人又叫了聲陸北。

    “我走了,你過去吧。”

    童言看他還是不動,直接轉身就走。

    怕陸北再追上來,她很快推開商場的大門,走入了人群中。直到走到附近公交車站,才在欄杆上坐下來,拿出手機找到顧平生的電話,直接就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接起來,顧平生的聲音很意外:“怎麼了?發消息告訴我。”

    風聲把他的聲音,吹的很遙遠,童言咬著嘴唇,終于忍不住哭出來。他又追問了一句怎麼了,就沒有再說話。她就坐在公交車站旁,哭了很久,哭到圍巾都濕了,他依舊沒有掛斷電話。

    到最后,還是她先按下了掛斷。

    他很快發信息過來:出什麼事了?TK

    童言用凍僵的手指,費勁地打著字:沒有,手機扔在沙發上,不小心坐到撥號鍵,竟然給你打了那麼久電話……你怎麼不掛斷,長途很貴。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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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能聽見你(3)

    他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隨便聊了兩句。

    這兩天我有些事情,后天來接你?TK

    好。

    童言看著燈火闌珊的夜景,心情好了很多,或許是因為聽到他的聲音。

    第二天她睡到了自然醒,喉嚨已經干的不行,估計是長期沒有在有暖氣的房間里睡覺,已經不能適應了。最好笑的是竟在吃早飯時,干到了流鼻血……當她把這個悲壯的水土不服事件用短信敘述給顧平生時,他意外沒有回消息。

    她想到他說這几天有些事情,也就沒有再騷擾他。

    下午家里來了個三十五六歲的阿姨,協和的外科醫生,曾是奶奶帶過的班級學生。其實那時候奶奶主教音樂,只帶了兩三年的班主任,卻有很多人到中年了,還記得過年時來探望。

    “這個是体檢中心的卡,”阿姨把卡拿出來,放在茶几上,笑著說,“您這几年年紀也大了,應該多做做身体檢查。”

    奶奶拿著刀削蘋果:“不用不用,我一直堅持鍛煉,身体很好。”

    “我知道很多老人家都很忌諱体檢,怕查出什麼問題,可人老了總會或多或少有些不舒服的地方,還是每年都徹底做次檢查放心。”

    奶奶笑了笑,把蘋果遞給那個阿姨:“好,好,我一定去。”

    奶奶去廚房看燉的排骨時,童言才忽然問了句:“阿姨,以前你們醫院的心外科,有沒有一位實習醫生姓顧?”

    其實她只是很好奇他的過去,做心外科醫生的過去,但問出這話也沒有抱什麼希望,畢竟是實習醫生,諾大的協和醫院,怎麼會有人隨時注意別的科室的情況?

    “你是說小顧?”阿姨倒真像是有印象,“就是她媽媽也是醫生的那個男孩?”

    “您真的知道啊?他好像只在那里不到几個月。”

    “你如果說的是他,那我肯定知道,”阿姨想了想說,“他媽媽是很有名的心外科醫生,我看過她給一個小女孩主刀的手术,雞蛋大小的心髒縫了一百多針,天生的外科醫生。”

    阿姨笑著搖了搖頭,嘆了句可惜,沒有再繼續說他媽媽的話題。

    “怎麼,你認識小顧?”

    童言猶豫了會儿,才說:“他是我的大學老師,商事仲裁法的老師。”

    阿姨驚訝看她:“他后來轉學法律了?他不是聽不見了嗎?”

    童言忙點頭:“是,您知道他是怎麼聽不見的嗎?”

    “這倒不是什麼秘密的事,基本當時候的人都知道一些,”阿姨拿起茶杯,喝了半口,繼續道,“你還記得你初中時候的非典嗎?”

    “記得。”

    她記得那時每天新聞就是報道每個區,又發現了多少病例,還有各種醫護工作者的新聞,像是一夜之間就變成危險之城,連呼吸都有可能會被傳染的病,會有誰不怕?

    “那時候我正好懷孕在家,小顧的母親去世后,他已經准備結束實習。剛好碰上非典,協和收治了200多個非典病人,他主動申請去了SARS病區。凡是在病區的醫護人員都是高危人員,后來很多都傳染上了非典,他就是被傳染上后藥物中毒失聰的。”

    阿姨說完,又想了想,補了句:“當時治療非典用藥很重,基本能康復的人也都因為激素大量使用,留下了很多后遺症。這個病太可怕,其實被治療的那些人,也是為了避免傳染給別人做了很大犧牲,這麼大的藥量,絕大多數人都受不了。”

    童言聽得有些發愣,到最后一句卻是心驚肉跳:“您的意思是,他還有別的后遺症?”

    “不好說,”阿姨回答的很謹慎,“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出院了,我只是聽我科室的小醫生說過,他應該還有別的后遺症。”

    阿姨很快就走了,童言只怔怔拿著手機,很想直接問他。可是又怕這樣讓他有別的想法,面前的電視機放著暑期檔的電視劇,整整一個下午都是98版的《還珠格格》,嘻嘻哈哈的劇情,演了這麼多年竟然還在播。

    她在那里,坐了一整個下午。

    等到晚飯時,才忽然站起來拿起羽絨服穿上,邊看了眼手機,竟然沒有電了,索性連充電器都裝起來,跑到廚房門旁說:“我想起來,今晚有同學聚會。”奶奶正在往出乘排骨,寵膩地搖頭,說:“好好,快去吧,排骨留給你明天吃。”

    童言忙作揖道歉:“我可能很晚回來,不用等我了。”

    說晚就開門跑了出去。

    那天他送她回家,曾說過自己就住在北京師范大學附近。

    她從地鐵站口走出來的時候,風很大,她大概知道方位,邊向著那個方向走,邊拿出手機給他發消息:我今晚很想見你。

    過了會儿,他才回過來:好,我大概十點多去找你。TK

    嗯,你出門的時候告訴我,我需要些准備,才能偷偷溜出來。

    好。TK

    她沒有告訴他自己就在附近,只是直覺覺得他是在家的。

    現在才六點多,離十點還很久。她為了給手機充電,找了很多快餐店,都沒有看到電源插座,最后終于在距離北師大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個顧客區有電源插座的蛋糕房,買了杯最便宜的熱飲,就在窗邊坐著發呆,順便給手機充滿電。

    就這樣一個人坐到了十點的關門時間。

    實在無處可去,只好在北師大的門口,找了個避風的地方等他的消息。十點二十分左右,他才發來消息:我出門了。TK

    童言忙給他消息:我在北師大校門口,東門。

    好,我很快就到。TK

    她攥著手機,終于放心笑了,他果然就在家里。

    很快,她就看到一個很熟悉的人影,從遠處快步跑過來,是顧平生。這個時間只有她一個人站在這里,他很快到她身邊停下來:“等了很久?”

    說話的時候,聲音還有些喘息。

    她伸出手,鑽他上衣口袋取暖:“很久很久,我好餓,還沒吃晚飯。”

    他把手也插到口袋里,握住她凍僵的手:“什麼事這麼著急,連飯都不吃就來找我?”他的手很熱,手心還有些微微的潮濕。

    童言笑著靠過去,整個人鑽到他懷里,沒有說話。

    她該說什麼?她其實並不想追問他任何事,只是很强烈地想要見一見。明明是很心疼他,可真的見到了,反倒覺得他天生就是讓人去依賴的。

    不論是很好看的笑容,還是說話的聲音,都是那麼溫暖。

    “不餓了?”顧平生抱住她,聲音帶笑,“我隨時在這里,想什麼時候抱都可以,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

    童言抬頭看他:“好,可是十一點多,這附近也沒什麼能吃飯的地方了。”

    “這里離我家很近,”他握了握她的手,“去我那里吃。”

    “你家?”她以為他回來,應該是住在……

    應該是住在酒店?她還真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是我外公家。”他邊說,邊在口袋里握住她的手,就這麼牽著她往回走。

    外公家?

    童言忽然頓住腳步,顧平生側頭看她時,她才有些躊躇地說:“我們還是四處走走,看附近還有什麼能吃的吧?”

    外公家?豈不是就要見到他家長?

    顧平生看出她臉色的尷尬,笑著握緊了她的手:“不要怕,平凡也在。”

    “不是怕……”童言說到一半,臉都開始發燙了,“我是怕……”

    結果到最后還是沒好意思說。

    童言跟他進了客廳,正好看到顧平凡走出房間。她一看到顧平生就想說什麼,可看到童言又止住了,忽然就笑起來:“你們怎麼兩天不見都不行,這都快半夜了。”

    童言本來就緊張,被這麼一說更是尷尬。

    這個時間來也真是不妥。

    “別緊張,”平凡馬上笑著安撫,“我爺爺早就睡了,而且是在樓上,耳背聽不到這里說話。” 她說話的時候,老阿姨正好從樓上走下來,看到顧平生就說:“顧先生晚上沒吃飯,要不要現在煮些東西吃?”

    童言愣了下,沒想到他也沒吃晚飯,他只是笑著說自己隨便弄一些就好,帶著童言進了廚房。他打開冰箱看的時候,童言已經主動湊過去,看到冰箱里放著已經包好的手工水餃,又隨手拿了兩個雞蛋和西紅柿,准備再燒個湯。

    顧平生接過她拿的東西,她才拉上廚房的磨砂玻璃門,壓低聲音,看著他說:“你怎麼也沒吃晚飯?”他擰開水龍頭,洗著西紅柿:“剛才一直在忙,沒來得及吃飯。”

    她莫名又心疼了,走過去從他身后摟住他,用臉蹭了蹭,自言自語說:“是有多忙,連飯都不吃……”他兩只手還濕漉漉的,拿著一個紅透的西紅柿,轉過身低頭看她:“為什麼忽然想見我?還不吃飯就跑過來了?”

    “我想你了。”童言厚著臉皮,抬頭說。

    他嗯了聲,笑得很好看很好看:“還有呢?”

    “沒有了,”童言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復著,“我想你了,所以覺得今晚一定、馬上、必須要見到你。”

    他沒說話,只用兩只手臂的內側把她圈在身前,就這麼舉著一只水淋淋的西紅柿,很安靜地低下頭吻住她,悄無聲息的,卻是格外用力。

    西紅柿上的水滴在地板上,很快就彙成了一小灘。

    過了會儿,他才放開她問:“昨晚是不是哭了?”

    “沒有啊。”童言下意識否認。

    他把西紅柿放在大理石台上,從一側架子上拿下干淨的白毛巾,擦干淨手:“很多生物都有自己的聲音辨別系統,就像海豚,如果你拍打水面學魚落水的聲響,它會無動于衷,可如果扔下去一條魚,它卻能准確捕食,因為它們靠的是自己發出的超聲波,去‘聽見’環境的變化。海豚和海豚之間,也是靠這種聲波交流,彼此聯系。”

    童言靠著他,聽得有趣,可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說到海豚。

    “即使在一片漆黑的大海里,它們也能找到彼此,因為它們的語言不受距離限制,甚至可以傳到數百千米外,”他停頓了几秒,聲音低下來,“交流並不需要真正的聽覺,所以,我能聽見你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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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08:42: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只想在一起(1)

    他說完,從架子上挑了個大小合適的刀,把西紅柿切成了六瓣,頭也不抬地問他:“是不是切完西紅柿,我就可以讓位了?”

    童言一聲不吭,似乎沒有聽到。

    很多的情緒,她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暴露過,就算在家,還要維持一副毫不在乎、沒心沒肺的表情。哭什麼的,只有徹底扛不住的時候才會有。

    顧平生偏過頭看她:“怎麼了?”

    “不知道,”童言長出口氣,“我覺得我快被你說哭了。”

    他聽得好笑,隨手拿起瓣西紅柿,喂到她嘴里:“不要哭,我不會安慰人。”

    “那你還說這麼煽情的話……”她眨眨眼,覺得快堅持不住了,眼淚已經快充滿眼眶的時候,馬上把臉埋進他懷里,顧平生只能又放下刀,抱著她哄了半天。

    后來想想,具体說了什麼,童言記不清了。

    只是非常印象深刻地判定,他真的不會哄人。

    門忽然就被拉開,顧平凡剛想要說什麼,看見童言迅速從顧平生懷里跳開,竟還紅著眼眶,不禁笑了:“我可以進來嗎?”

    顧平生懶得理她,隨手拿起一瓣西紅柿,吃進嘴里。

    顧平凡關上門,親熱地攬住童言的肩,湊在她耳邊說,“悄悄告訴你,他從來不會哄女朋友。以前我去看他的時候,親眼看到一個金發美女在他房間,哭得歇斯底里,他卻坐在沙發上任由女朋友摔東西,自己就只是看書,”顧平凡說完,抿唇笑起來,“如果是我絕對受不了,他這個人談戀愛估計需要推一下,動一下,會不會很無聊?”

    “還好……”童言努力回憶著,貌似顧平生還是挺會說話的,“顧老師挺好的。”

    “好?怎麼好?”顧平凡好奇看她。

    ……

    童言有些窘,這種問題怎麼說?

    她被顧平凡看得有些臉紅,被個三十歲的女人追問這樣的問題,對方又是顧平生的表姐……還真是怪異。好在顧平凡不是個很八卦的人,只是對著顧平生不懷好意笑了笑,就轉入了正題,大意是給他安排好了復查什麼的。

    兩個人只是寥寥數語,語焉不詳。

    童言把餃子几個几個的扔到沸水里,裝作聽不懂。

    因為開了爐灶,廚房很快就熱起來。

    顧平凡離開時,水正好沸了第二次。

    她接了一碗涼水,倒入沸水中,扑騰的餃子再次安靜下來。顧平生時不時給她喂上一小塊西紅柿,到最后兩個准備做糖的西紅柿,都被他們兩個吃完了。她回過頭看了眼僅有淡紅色汁水的案板,抱怨看他:“早知道你要生吃,就加些白糖涼拌了。”

    他笑了笑,很自然地湊近,剛想要親的時候,童言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我有短信。”童言偏頭躲開他,拿出手機。

    陌生的號碼,毫不陌生的語氣,是方芸芸:這几天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飯。

    語氣平淡的就像是普通的老同學,如果不是陸北的關系,或許她真的只是個老同學,還是個關系不錯的朋友。

    童言按下關機鍵,把手機又放回口袋,繼續認真煮餃子。水燒開第三次的時候,沸騰了很久,她卻盯著水面沒有任何反應。

    站在他身后的顧平生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低聲說:“童言無忌,餃子快煮爛了。”

    童言恍如夢醒,忙把火關上,給他盛出餃子。

    然后又開始手忙腳亂地找醋,到最后都准備妥當了,把筷子遞給他,顧平生接過來,吃了一個餃子,在熱氣騰騰的白霧中,把她一把拉過來,抱在了腿上:“我不吃韭菜,過敏。”她啊了聲,指著一盤餃子:“這些都是韭菜的?”

    “不是,”他回憶著,說,“應該還有豬肉白菜的,剛才忘記告訴你了。”

    其實這兩種餡料,大概透過餃子皮能看出顏色差別。

    可是童言聽他這麼說,不太放心,就夾起一個咬了半口:“這個是豬肉白菜。”

    剛說完才覺得不對,自己咬過了再給他吃……

    顧平生微微笑起來,咬住她筷子上的半個餃子,吃了下去:“這個方法不錯。”

    “你不會……都讓我咬過再吃吧?”童言覺得大半夜的,又是在他外公家廚房這麼做,實在有些過于曖昧不良。

    “還有一種方法,”顧平生用筷子在餃子上戳了個洞,“這樣估計更簡單些。”

    童言咬著筷子頭,哭笑不得地盯著他。

    也不早說……

    他低下頭認真吃餃子。

    童言很喜歡看他吃東西,吃相好看,可是又不是那種端著架子的吃法。

    每次看他吃,都覺得自己燒的東西格外好吃。

    兩個人都餓得有些發慌,很快就吃完了,開始繼續忙活著洗碗。這種工程都是顧平生主打,童言最多是拿個干淨的擦碗布,一個個擦干淨水,整整齊齊碼放在碗櫃里。

    忙活了半天,其實只是一起吃了晚飯,就要送她回家。

    因為時間太晚,顧平生怕叫不到出租車,就自己開車送她回了家。車聽到樓下的時候,她忽然很舍不得,只是和他閑聊著,不願意下車。

    車里的空調很暖,他只穿了件襯衫,領口的兩粒紐扣沒有系,從她這個角度能透過領口看到刺青。她從來沒有仔仔細細看過他身上完整的圖案,很好奇地指了指他的肩膀:“你的刺青,是從小臂到肩膀的,完整的圖案是什麼?”

    他順著她的手指,低頭看了看自己:“要把上衣都脫掉,才能看到全部。”

    童言眨眨眼,又眨眨眼,臉紅了。

    她發誓她不是這個意思,絕對沒有借機吃豆腐的意思……

    顧平生看出她的念頭,輕彈了下她的額頭:“小腦袋里在想什麼?”

    她揉著額頭,忽然就想到了顧平凡的話:“我在想,你好像一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

    “你的ex,”她好奇的心思,絕對壓過了吃醋的慾望,“你姐姐說,你以前的女朋友是個金發?美女?”

    他估計沒料到她把話題轉的這麼快,似乎是回憶了會儿,才說:“好像是,不過是很久以前了。”

    迄今為止,她除了學校的留學生和外教以外,還沒怎麼接觸別的外國人,尤其是金發美女,真的是沒見過。她想象了下歐美電視劇里的場景,往顧平生身上套,卻怎麼想怎麼別扭……“為什麼是很久以前?”

    難道受過什麼情傷?

    “她見我那個女朋友的時候,應該是高中,”他真的開始很認真交待起來,“那時候年輕,有几年的時間很喜歡女孩子,后來又忽然覺得這種事很麻煩,開始慢慢把興趣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高中啊?”童言默默計算了下,“真的很遙遠了。”

    難怪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他吃完飯出來,很實在地感嘆著沒有什麼經驗。最后竟然帶自己去望彌撒……她有些想笑,隨手撥弄著空調的風向,暖暖的風吹到手心里,很舒服。

    “初戀呢?”她不死心,又追問他,“還記得嗎?”

    “是個華人,”他給了個簡短答案,微笑了笑,給她解開安全帶,“滿意了?”

    哪里有滿意……

    她眼睛眯起來,覺得自己在找罪受,看看,又吃醋了。

    還是自找的。

    童言看了眼他手腕上的表,十一點十五。

    “我這個假期很空,”她側靠在副駕駛座上,看著他,“你呢?”整個晚上回憶起來,似乎沒有做什麼正經事,餓著肚子跑到他家附近,面包房里邊給手機充電邊發呆,到最后才不過見了一個小時不到,吃了一盤餃子……

    可就是這樣過了整晚,卻緩解了白天的心神不寧。

    她看著他,覺得什麼都不重要,只要在一起就好。

    “過了這几天,我也沒什麼事情了,”他把后座她的羽絨服拿過來,遞給她,“所以你只要方便出來,隨時可以告訴我。”

    她嗯了聲,接過羽絨服穿好,剛想說什麼,就聽見有人在她身后輕叩車窗。

    童言回過頭,心猛地跳了下。

    奶奶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的,此時就走到她這側的車門邊,要不是敲了車窗,連顧平生都沒留意。他低聲提醒她先下車時,童言才恍然打開車門:“您怎麼下來了?外邊這麼冷……”

    奶奶的神色有些嚴肅。

    替她戴好羽絨服的帽子后,看向另一側走下車的顧平生:“顧老師,有時間談談嗎?”

    顧平生是緊跟著童言下車的,根本沒來得及穿外衣。很大的北風里,他襯衫的下擺被風吹得揚起來,卻並沒有上車拿衣服的意思,只是頷首說:“好,您是想在這里,還是上樓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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