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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墨寶非寶 -【至此終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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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08:42: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只想在一起(2)

    后來,他和奶奶在樓下談了很久。

    童言就在三樓過道的窗口,遠遠看著他們,雖然聽不到話,卻明白奶奶絕不會同意這段關系,可是他會說什麼?會怎麼說?

    她猜不到。

    回到家的那段談話,是她記憶中,家人第一次對她和顧平生的關系表態。

    “讀書的時候,很多學生對老師總會有一種特殊崇拜的感情,等到你走出校園,會發現他和普通人一樣,並不適合你。”

    奶奶以前雖然是小學老師,但因為職業的特殊,總能聽到很多師生戀的事情。

    大多就是女學生迷戀著男老師,到最后不僅影響學業,在整個學校的影響也很差,總之都是令人唏噓的反面教材。

    “他是你的老師,而且是授課教師,如果不是看出他是個不錯的孩子。我一定不會和他多說什麼。言言,教師這個職業,有很多的不能允許,師生之間……只能是師生。”

    她始終沒有說話。

    從初一父母離婚開始,她就和奶奶住在一起,曾有那麼兩年的叛逆期,整日整日地在外邊游蕩不想讀書,讓老人家偷偷抹過很多眼淚。后來她開始懂事了,曾下過決心,不再讓唯一待自己掏心掏肺的親人傷心。

    所以,她不會反駁。

    等到奶奶說要帶她去天津親戚家過寒假時,她才猶豫著問,要什麼時候回來?奶奶去給她熱了一碗粥,把筷子放在了碗上:“過完年,”一小碟泡菜放在粥碗旁,還細心地撒了些新鮮的香菜沫,“ 等到你開學前回來。”

    她用筷子夾了很多的泡菜,拌著粥,開始一口口吃著。

    口袋里的手機很安靜,他沒有給自己發過信息。

    等到一點多,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手機的一瞬忽然有些心慌。

    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決定?

    她掀開這一側的窗簾,看著夜幕中遠處的一幢幢樓房,給他發過去了一條信息:好像結果不是很好?

    短信很快回復過來:

    在我預料之中。TK

    你的預料是什麼?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該付餐費了。TK

    ……

    童言哭笑不得看著手機:你的中文是數學老師教的嗎?

    雖然這句話非常不貼切,卻緩和了一些剛才的低落情緒。童言擰開台燈,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會儿,才問他是不是到家了?

    顧平生很平淡地回了句,我還在你附近。

    她愣了下,下意識往窗外看去,沒有任何車。努力找了會儿才發現自己犯了方向錯誤,他應該是在客廳那一側。這個念頭浮起的時候,心跳也跟著重了些,好在這個時間奶奶已經睡著了。

    她打開自己的房門,很小心地穿過狹窄的客廳,走到窗邊。

    掀開了窗簾。

    這是靠著馬路的那一側。

    車流依舊,燈火依舊,那輛車的位置依舊。

    他已經穿上了羽絨服,卻始終站在車旁,似乎感覺到她會出現,在窗簾被掀起一角,很快並攏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點了下前額。

    有人從他身邊路過,好奇地跟著他的視線看樓上……

    童言看不清所有人的神情,但覺得那些旁觀的,肯定是在忌妒自己。

    好吧,有他在,總能有些自戀的資本。

    因為他始終那麼好。

    她忍不住揚起嘴角,額頭抵在玻璃上,難得在冬天覺得玻璃“冰涼”的觸感,是這麼舒服。或許是因為,心里有溫暖。

    第二天童言就去了天津,因為長時間和奶奶在一起,她不能拿出手機隨時和他聯系。火車的路程不長,整個車廂里都滿溢著回家的喜悅,奶奶在笑著和身邊抱著孩子的母親閑聊。 童言打開保溫杯,喝了口熱茶水,想起他后來說的話。

    他說,他完全理解一個做過教師的人,對這件事的反應。他甚至曾經也抵觸過這樣的感情,有過很短暫的逃避。

    他說,一切都不會是問題。

    他說,我在北京等你回來。

    她靠在玻璃窗上,閉上眼睛,從沒有一次像現在一樣,盼著馬上可以畢業。

    天津的親戚多年未見,似乎早就聽說童言考上了名校,拉著她的手不停給所有人介紹,誇贊的話不絕于耳。她只能笑著聽著,直到有人問起她有沒有男朋友之類的話,才猶豫了下,沒等到說話的時候,奶奶已經笑著說:“學業為重。”

    然后是時候熱鬧,時而安靜的過年生活。

    到大年三十這一天,團圓飯竟然在飯店拚了十桌,九十多個人的春節,她從記事起還是第一次過。有個年紀比童言小三四歲的遠房表妹,曾經在很小的時候到童言家住過,所以看到她頗顯親熱,硬是拉著她走到飯店的大堂里,坐在沙發上,邊看焰火邊閑聊。

    小女孩的話題,七拐八拐后,總能落到感情上。

    表妹上次去北京,就是陸北帶著她到處玩,所以她對陸北的印象始終特別好,忍不住追問著童言那個“姐夫”怎麼樣了?

    童言很快說分手了。

    表妹很驚訝,似乎覺得他這麼好的一個人……

    童言看著一道閃光躥上云霄,迅速爆裂后,綻開了巨大的焰火。

    或許是這麼多天,太想念一個人。或許是難得碰見一個人,認識過去的自己和陸北,卻又在一定意義上毫無交集,讓她終于有了傾訴的願望。

    “他在念高中的時候,一次開車意外撞死了人。雖然是對方違規穿行,可卻不接受任何庭外和解,一定要讓他坐牢。那家人是市稅務局的,口氣自然很硬,他們家托了很多的人,也沒有任何效果。所以當時,似乎所有都已經注定了,他會先去工讀學校一年,然后再去監獄坐牢。”

    “然后呢?”

    “然后,”童言沉默了几秒,“很戲劇性的,我一個高中同學要幫他。后來經過很多事情……問題順利解決,然后他和我高中同學就訂婚了。在去年的時候,他們結婚了。”

    她記得他母親和自己談的每一句話。

    她也記得,她在絕望的時候,看到這戲劇性地一幕,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方芸芸說陸北是個難得的人,自己一定要嫁給他,就這麼簡單。

    那是她第一次發現,人和人之間真的有鴻溝。

    她只是整天整天地哭的時候,相同年紀的一個女孩,竟然就可以為了想要得到一個男孩,真的就哭鬧著讓家里人去托關系,去施壓解決問題。

    “投胎好,決定一切啊。”表妹長出口氣。

    “是啊是啊,”童言笑著接話,“所以我就失戀了啊。”

    所以,初戀就這麼結束。

    或許是因為太戲劇,故事的轉折太大,她至今想起來也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晚上,陸北訂婚的那個晚上,他坐在馬路邊抱頭痛哭的畫面,她應該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晚上她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生下來就是受難的,雖沒有經歷過太過貧瘠的日子,可是生活卻一次一次剝奪本該屬于她,並不該去奢求的感情。

    “沒關系,”表妹一揮手,努力安慰她,“我姐姐長的好看,唱歌又好聽,又是名校畢業,絕對能嫁個好男人。”

    童言靠在沙發上,想起了顧平生。

    “那你現在的男朋友呢?”表妹很快轉移了話題,“別告訴我,還沒有?”

    童言笑著看她,沒答話。

    過了會儿,才拿出手機給他發了個消息:春節快樂。今天過得怎麼樣?

    春節快樂。一整天都在陪人吃飯,吃到很累。TK

    不知不覺,已經有十几天沒有見面。

    本來規划好的寒假,就如此浪費掉了。她想起自己的很多規划,用几天時間去游覽名勝古跡,再用几天來膩在一起,然后……就這麼膩在一起,估計他也不會嫌悶。

    可是莫名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因為奶奶始終在身邊,他們連信息都很少發。

    我想你了。

    她忽然很坦白地,發出了這條消息。

    很快,他就撥來了電話。

    童言接起電話。

    他的聲音,在巨大的炮竹聲中,顯得非常不清楚。

    “北京這几天都是零下十度左右,我看天津的天氣報道,好像下雪了,注意多穿些,不要感冒,”他簡單叮囑完,頓了頓,繼續說,“這几天我一直和院長聯系,下學期的海商法已經找到了接手的老師,我不會再教你們年級,會接手大二的課程。”

    從接起電話,她就沒說過一個字。

    表妹有些疑惑看著她,用口型問她:是不是什麼中級人民法院的電話?你千万別信,那些都是騙人的。

    童言對她搖搖頭。

    “我不多說了,房間里還有很多人,看到我打電話會很奇怪,”他的聲音有很明顯的笑意,“我也很想你,非常想。”

    童言忍不住笑起來,然后就看到表妹更加疑惑的表情。

    電話很快掛斷。

    她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還在想著他說的話。

    忽然說換課的事情,卻又好像早就有了計划一樣……

    “誰啊?你怎麼一直不說話?”

    童言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

    “一個唱歌比我更好聽,學校比我更好的,大大大帥哥,他在和我表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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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08:42: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只想在一起(3)

    顧平生掛斷電話后,繼續坐在明亮而熱鬧的大廳,身邊很多人都是中途出來抽煙的。他用一種很舒服愜意的姿勢,坐在沙發上,看著酒店燃放的煙火。

    無數道白光衝上云霄,瞬間爆裂出大片的光火。

    天津是什麼樣的?

    他還沒有去過那個城市。

    顧平凡走到他身邊坐下,拍了拍他的手背,等到他回過頭才笑了笑:“剛才爺爺問起你的女朋友,我沒有說她是你的學生。你知道……他比較忌諱師生之間的感情。”

    “我知道,”他沒太在意,“以前我也很忌諱這種關系。記得你問過我,是不是因為我母親的關系才會喜歡童言,其實恰好相反,因為我母親的關系,我有過一段時間的猶豫,要不要開始這種感情。”

    那時候,他用了兩個星期的時間避開她。

    甚至私下找趙茵給她補課。本以為一切都安排的很妥當,或許只是意外的心動而已,避開時間長一些就好了,總勝過影響她的生活。

    可是那天中午。

    當他在她身邊坐下,告訴她以后不會給她補課后,她眼里若隱若現的失望,竟讓他就這麼心軟了。

    他記得那天坐在窗邊,她迎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模糊了五官的棱角,只有一雙眼睛那麼明顯。當時他並不了解她的家庭和她過去的感情,可總有種感覺,她一定遭遇過許多難以承受的失望和痛苦。

    但就如此,那雙眼睛里的感情,卻依舊溫暖而直接。

    直接的像是從沒受過傷害一樣。

    顧平凡把手中的熱水遞給他。

    他拿過來,說了句謝謝,卻沒有喝。

    “你這次復查的結果不是很好,有沒有打算回美國手术?”顧平凡還是決定再勸他一次,“雖然國內這樣的臨床病例不少,但我覺得,你還是挑比較好的環境……”

    “沒關系,”他打斷了顧平凡的話,“我想在協和做手术。”

    顧平凡盯著他看了會儿,終于長吁口氣:“好吧,你有時候真挺讓人討厭的,看起來似乎挺隨和,其實固執的可怕。就像你從來不接受助聽儀器的輔助,誰說都沒有用。”

    “謝謝你,平凡。”

    他笑著答謝她,擋去了她所有看似是抱怨,實則是心疼的話。

    開學的時候,恰好在元宵節之前。

    奶奶很舍不得她走,提前包了元宵,又是油炸又是湯水煮的,她吃了整整兩天,覺得自己都快吃成元宵了。

    到拉著行李出家門時,她才拿出手機,看他發來的航班信息。

    她從來沒有坐過飛機,顧平生提出來的時候,也有些猶豫要不要拒絕。

    太過依賴他的金錢,會讓她覺得兩個人感情是不平等的。可當她鄭重其事把理由發過去的時候,顧平生倒是沒太在意,很快回了句:就算省下了這次的機票錢,以后都還是你的,不用太在意。

    當時收到這個消息,她拿著手機,足足笑了整個下午。

    他總有這樣的一兩句話,能讓人久久琢磨話里的意思,然后滿滿地,都是幸福。

    童言怕遲到,估計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沒想到最后卻早早到了。

    她在二號航站樓的10號出口那里,從口袋摸出手機,剛低下頭打了几個字,就覺得周身被人都摟住,所有的寒冷都被隔絕開來。

    童言被嚇得不輕,心猛跳了几下,才漸漸緩和下來。

    “怎麼到的這麼早?”顧平生的聲音,就在耳邊。

    二十几天沒見。

    竟然有種奇妙的陌生感,還攙雜了一些莫名的心動。

    童言心里默默地想到一個詞:小別勝新婚……

    “怎麼不說話?”他追問了句。

    她忙轉過身,視線中他的臉帶著笑,真真實實地就在自己眼前:“我忽然有些不習慣了,”她不好意思笑笑,“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顧平生接過她的行李箱,一本正經笑了笑:“我知道,剛才我在里邊看你走過來,都有些心跳加速。”童言啊了聲,還沒等反應,就被他拉住手,走進了玻璃大門。

    等到兩個人上了飛機,童言在他身邊老實坐下后,才開始適應顧平生真的就在自己身邊這個事實。顧平生身子微俯過來,給她扣上安全帶,發現她一直在看著自己。

    “怎麼了?”他問。

    童言故意眨眨眼,輕聲說:“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想了二十几天了。”

    聲音很低,甚至几乎就是唇語。

    他嗯了聲:“我也是。”

    或許是因為飛機快要起飛了,走道上已經沒有什麼人走動。只有几個空姐來回檢查著旅客的行李,耐心提醒著每個人系好安全帶。

    童言靠著窗口,而他就這麼側著身子,面對著她。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電影院,就是這個角度,他突如其來一個吻,徹底結束了兩個人的單純師生關系……或許更早一些,在自己喜歡上他的時候,就已經改變了所有的關系。

    “你怎麼忽然換課了?”她問出了一直的疑問。

    “因為你奶奶希望,我最起碼不能是你的授課老師,決定你真實成績的那個人,”他說完,很無辜地補了句,“不過我不覺得,我會假公濟私。”

    聲音,也是刻意輕了些。

    童言嗯了聲:“你最大公無私了……”

    他理所當然地揚起嘴角:“到上海想做什麼?”

    她想了想:“去靜安寺燒香吧,還沒有過正月十五。”

    “想求什麼?”

    求平安。

    求所有自己所愛的人,都能平安。

    不過她沒有告訴他,只是裝著若有所思地說:“求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不要出現什麼絕世大美女喜歡你,比如金發美女什麼的。”

    他也故意隨著她的話,開起了玩笑:“那我似乎沒什麼可求的,你應該不會遇到更好的了。”她忍不住笑起來,卻是很認真地頷首說:“我也這麼覺得。”

    因為是上午的航班,到虹橋機場的時候也才是下午一點。

    不過即使是這麼早,兩個人到靜安寺時,已經沒有多少香客,還有很多都是外國人。她是第一次進這個在市中心的寺廟,等到領了香,發現這里竟然是那麼的小。只有最大的几個佛殿,從中心的空曠廣場仰頭,就能看到旁邊的久光百貨。

    只是一道牆。

    牆內是濃重的香火味道,牆外卻是上海最繁華的一條路。

    她走到燃燒的燈油旁,想要點燃自己那把香,旁邊圍著几個外國游客,占據了上風口,以至于她剛才站了几秒,就被煙火嗆的直冒眼淚。她用手背草草抹了兩下眼淚,很悲苦地看了眼顧平生,后者馬上心領神會,接過了她手里的香。

    那几個外國小女生一看到他湊上去,馬上友好地讓出了一個位置。

    童言苦悶地看著他,等到他走回到自己身邊,才看著他說:“我終于明白,美人煞絕對不是徒有虛名。”他把其中一束遞給她,沒有理會她的調侃,反倒長吁口氣,說:“佛門重地,施主請自重。”

    說完就把香合在掌心,雙手合十,對著正殿的那尊十几米高的大佛,閉上了眼睛。

    午后的日光,落在他身上,在地上淺淺地拉出了一道影子。

    如此安靜,而又如此虔誠。

    童言甚至忘了去許願,就這麼看著他的側臉,直到他復又睜開眼睛,低下頭看自己的時候,才好奇問他:“你求的是什麼?”

    顧平生沒有回答她,只是眼神示意她,不要荒廢了燒香的時間。

    等到兩個人出了寺門,重新站在繁華的都市路邊,她還在想著他的心願,有些走神地跟著他往前走,甚至到停下來了,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到了哪里。

    “想吃什麼?”顧平生饒有興致打量著面前的玻璃櫃,“章魚小丸子?這個魷魚燒看起來也不錯,要不要再來一個廣島燒?”

    童言順著他的聲音,也去打量那几個日式穿著的服務員。

    其中一個正在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簽,撥弄著十几個正在煎烤的丸子。軟軟的外皮,看起來膨脹而松軟,似乎真的挺好吃的。

    “我想吃這個,”她指著丸子,“六個,正好我們一人吃三個。”

    顧平生想了想:“三這個數字不吉利,八個?一人四個?也不好。”

    “那就買十二個吧,”童言迅速在心中換算組合,“一人六個。”

    收銀的聽得忍俊不禁,多看了他們几眼,實在不明白這對俊男美女為什麼這麼迷信,竟然連吃個章魚丸子都這麼計較。

    顧平生一如往常,買了很多吃的,兩個人找了空著的座位坐下,分食著對童言來說算是十分稀奇古怪的食物。

    “這個很好吃,”童言很滿意自己挑的,“你挑的那個魷魚燒,簡直就是山東煎餅的變種,還有些腥。”顧平生笑著看她吃,過了會儿,才忽然說:“我剛才求的是,能讓自己一直平安,有能力繼續照顧你。”

    這話聽起來非常奇怪,可卻讓童言瞬間就想起來了那個醫生阿姨的話。

    她沒有吭聲,只是停下來,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在協和醫院實習那年,出了一些事情,你能看到的是我失聰了,還有很多別的問題,是看不出來的,”他似乎也很愛吃那個章魚小丸子,隨手用竹簽叉起一個,吃到嘴巴里,“ 股骨頭缺血性壞死,晚期,需要手术換人工關節。”

    童言看著他,依舊沒說話。

    放假的時候,她已經在網上查過非典的后遺症,任何症狀她都有心里准備,包括他口中所說的這個股骨頭缺血性壞死。大量的激素性藥物的使用,雖然救回了一條命,卻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后半生痛苦。

    髖關節疼痛、腰部疼痛、膝關節疼痛、臀部疼痛或腹股溝區疼痛……

    他既然說是晚期,那麼這些早期的症狀,必然早已經經歷過了。雖然人工換關節是種方法,可是手术遠期效果並不好,也就是說當你第一次換完,假体過了十几二十年磨損脫落后,進一步治療會更加困難,到時候能不能走路都是問題。

    她並不是學醫的,所以也只能在網上看了些信息而已。

    但她很慶幸自己事先知道了這些,此時才能如此鎮定。她相信顧平生和自己一樣,不需要別人無謂的憂心,只想要在沒有任何壓力的環境下,去解決自己該解決的事情。

    “所以我下學期不是換課,而是准備休課一學期,”他吃著那個丸子,聲音略微有些含糊不清,“我想了很久,應該把這些和你說清楚。”

    所有話都說完,他似乎找不到事情可做,又用竹簽叉住了最后一個章魚小丸子,還沒有拿起來,就被童言搶了過去。

    她皺了下鼻子,不滿地抱怨:“現在就和我搶東西吃,小心你老了,不能走路了,我也不帶你出去曬太陽。”

    她說完,很自然地把那個小丸子吃到嘴巴里。

    早沒了開始吃的興致,有些食而無味。

    就在她假裝很得意的時候,他忽然欺身過來,竟然就這麼在熙攘人群中,扶住她的頭,吻了下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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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08:43: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再沒有過去(1)

    一個漫長而深入吻,童言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大膽,能在如此人來人往的地方和他這麼做……等到真正分開的時候,她甚至不敢看身邊人的反應,拉住他的手,低著頭繞過了無數桌椅,直到徹底遠離了那個地方,才放慢了腳步。

    “現在回學校?還是在市區逛一逛?”他把箱子放下來,拽出了拉杆。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回學校,”她理所當然說完,又很快抿起嘴角,看了他一會儿,“難道你不想讓我去你家?”

    他啞然而笑:“求之不得。”

    星期六結束,是星期日。

    也就是說,還有整整兩天可以在一起。

    她默默計算著每一分每一秒,總覺得時間很不夠。如果他要回去動手术,應該會在北京修養很長一段時間,而她只能在上海,甚至沒有機會照顧他。

    她胡亂想著,隨手抓起調配好的花椒、大料、陳皮和干辣椒,扔到油鍋里,卻忘記這油已經燒了太長的時間。

    油花猛地濺出來,她忙往后退了兩步,撞到了他身上。

    顧平生迅速把鍋蓋扣上,打開了抽油煙機。

    “怎麼一直走神?”在劈里啪啦的炸響聲中,低聲問她,“從超市回來你就一直發呆,是不是想和我說什麼?”

    聲音有些軟。

    卻難得有了一些不確定的情緒。

    童言索性關上火,回過身,看著他:“我想回北京照顧你。”

    “你還要上課,”他有些意外,很快笑了,“童言,這個手术並不危險,只是需要修養的時間比較長,我會一直給你打電話,每天兩次?還是三次?四次?”

    她咬住嘴唇,看他笑的越深,就越難過。

    股骨頭缺血性壞死,晚期。

    這麼平淡地就說出來,她第一次發現,故作堅强的態度,其實就把所有人都推開,推的離自己很遠……“我可以這學期辦休學,等到明年再繼續念大三,”她湊近他,“這樣操作不會影響任何成績,只是晚畢業一年,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

    童言摟住他的脖子,很快咬住他的下唇,仔細吻著他嘴唇的輪廓,溫柔而又執著。

    過了會儿,才放開他,讓他看著自己的口型,認真追問:“好不好?”

    “不好,”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嚴肅,“如果我是癌症晚期,我一定會直接帶你回北京,一直陪在我身邊,可是這個病沒有這麼嚴重。”

    兩個人緊貼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爭執,体溫漸漸有些升高,有些失控的升高著,不管是心跳,還是心里莫名涌出的感情。

    童言蹙眉,低聲說:“不要咒自己。”

    “不要這麼迷信,”顧平生雙臂環住她,“我是學醫的,從來不會忌諱這些。”

    她眉頭仍舊緊簇著,沒有再說什麼。

    只是用接下來的十分鐘,做了一件事,專心致志地親吻他。在滿是香料氣息的廚房里,揚起頭,摟住他的脖子,就這麼吻著他,同時也被吻著。

    “不要再繼續了。”

    他的聲音有些起伏不平,在親吻她的同時,像是告訴自己,也像是告訴她。

    可是只是這一句之后,就不再做任何的說服。

    童言閉上眼睛,被他直接托著抱在胸前,兩只腿自然環住他的腰。兩個人就如此不間斷地互相糾纏擁吻著,或輕或重,不原意再分開。

    她在他這里住了這麼久,卻從來沒有進過他的臥室。

    顧平生用膝蓋頂開門時,她勉强避開他,好奇地側過頭打量著這間房:“你這里好簡單。”說完才發現,房間是黑暗的,他看不到她說什麼。

    “要開燈嗎?”他輕蹭了下她的臉頰。

    童言猶豫著,點了點頭。

    他把她放到床上,打開壁燈,在瞬息明亮的房間里,她看到顧平生的襯衫已經半敞開……竟就后知后覺地不好意思起來,很快搖頭說:“還是關燈吧。”

    他似乎笑了,沒說話,又按下開關,滅掉了光源。

    冬日的夜晚,窗外的月光也是灰蒙蒙的,可是莫名地卻因為他不厭其煩,細致深入的吻而變得軟綿綿的。從光線到觸感,都是溫暖柔軟的。

    在這樣的光線下,能看到他從手臂到手肘的刺青,大片蜿蜒的圖案,卻並不駭人。

    他摟著她的身体,鼻尖抵著她的鼻尖,她在越來越遠離的疼痛中,努力看著他。因為是關著燈,兩個之間不能做任何語言交流,可是在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視線中,她卻能感覺到他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

    童言后來就在他懷里迷糊睡著了,再醒來已經是半夜。

    顧平生就這麼抱著她,倚靠著床頭,半坐半躺著,看起來一直都沒有睡。

    童言動了動,他很快打開燈:“睡醒了?”

    這個角度看過去,很像是曾經的那個夜晚,他坐在走廊上,頭發几乎完全遮住眼睛,周身都帶著濃郁的難以化解的痛苦。只是現在頭發稍短了些,能看出他眼底里浮出的笑。

    “你是在和上帝懺悔嗎?”童言半是玩笑看他。

    “我不信教,”顧平生摟住她,吻了吻她的額頭,“好像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了,在我們平安夜去望彌撒的時候。”

    她點點頭,稍許離開他,讓他看到自己說話:“下學期之后,或許你也不會再教課,對嗎?”他頷首:“是,要看恢復情況。”

    “所以,從上學期結束起,你就已經不是我的老師了。”她很滿意他的答案。

    顧平生這才明白,她指的是當初自己說的“起碼要等到你不是我的學生以后”……不禁笑起來:“我不是在想這些。”

    他說完,沒再繼續解釋。

    童言也沒有再追問,只是眼神飄忽著說:“我餓了。”

    好像一開始,她本來是要做晚飯的,買了那麼多食材,竟然到大半夜了還在廚房里放著,倒是把房里這鍋生米煮熟了……

    顧平生很快跳下床,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光著身子套上牛仔褲和襯衫:“我去給你買些吃的回來。”

    童言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就走出了房間。

    直到大門被撞上,她才縮回棉被里,腦中不斷地回放著剛才的畫面,到最后連渾身血液都開始發燙了,才掀開棉被,長出口氣。

    顧平生很快就回了家,凌晨三四點,也只有附近便利店能買到食物。

    只可惜熱的,能充飢的只剩了關東煮。

    “好吃嗎?”

    她點點頭,很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杯子。

    顧平生那個杯子里,只有兩三串,她這里卻滿滿地放了五串。還有一個杯子放在床頭櫃上,也是滿滿地五串,都是給她吃的。

    “你怎麼不吃?”她看他。

    “我在看你吃,”顧平生饒有興致看著她手里的東西,“看起來,你的似乎比較好吃。”

    “我倒覺得你的好吃。”

    “看上哪個了?”

    童言指了指那串魔芋絲:“你怎麼吃的都是素的,給我買的都是葷的?”

    “你太瘦了,”顧平生隨口說,“多吃一些沒壞處。”

    她看著他的表情,很快明白過來,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他倒是一副很無辜的神情,把自己的魔芋絲遞到她嘴邊,童言咬了一塊下來,隨手把自己的北極翅也遞到他嘴邊,顧平生側頭,也咬了一塊下來。

    兩個人就這麼,隨便說著哪種更好吃,把所有的東西都消滅了干淨。

    “吃完了?”他問她,把一紙盒餐巾紙遞給她。

    童言抽出一張,擦了擦嘴巴。

    “我剛才沒有看清你的刺青。”她仍舊壓不住好奇心,試著問他。

    “這是肯尼亞當地一個部落的圖騰,”他脫下襯衫,露出了上半身給她看,“生病后的一年,几個大學的朋友去肯尼亞做志願者,我當時心情有些不好,就跟著他們一起去了,”他的手指順著圖騰的紋路,講解給她看,“這部分是當地的一個紋身師刺的,后來我覺得有趣,就在他的指導下,完成了后半部分。還有這個英文名字。”

    完整的刺青,終于清晰展現在眼前。

    童言用手指摸上去,過了會儿,才抬頭看他:“要不是你長的這麼陽春白雪,倒很像我小時候看的港劇,古惑仔。”

    “陽春白雪?”他不大聽得懂。

    童言忍不住笑起來:“就是干干淨淨的美人。”

    顧平生噢了聲,看她愈發揶揄的表情,忽然就伸手把她拉到面前,邊吻邊開始脫她剛才穿上的衣服。身体里的熱量像是揮霍不完,很快就從皮膚里滲出來,她只是被他這麼親吻就開始意識模糊,最初那些對疼痛的恐懼早已不知所蹤。

    很久后,他才松開她的嘴唇,看著她,只是這麼看著他。

    她視線模糊地回視著,一瞬間太多的畫面穿梭而過。很多年前那個冰冷的夜晚,陽光明媚的教室,出租車里的無聲對視……他們最初的相識,是在北方的深秋,那之前有太多的無可奈何,那之后又有太多的命運不公,可他們都平平安安地走過來了。

    他的眼神,堅定,而又溫暖。

    最后的她終于從回憶中走出來,伸手,捧住他臉,很深地吻了上去。

    從此以后,再沒有過去,我只看得見你給的未來。

    我相信,我們值得幸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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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再沒有過去(2)

    他一直有早起的習慣,睡到六點多就醒了過來。

    身邊的人似乎真的是累壞了,身子蜷成一團,緊緊靠在他身邊睡得很熟,長發就散在枕頭上。或許好是房間里太熱了,她的臉有些微微發紅。

    他就這麼看了她很久,終于拿起手機,給平凡發去一條信息:

    我決定回美國做手术。TK

    手機很快震了震:真的?我馬上給你安排。

    他有些無奈笑起來:好像我以前也是學醫的,應該可以安排好一切。TK

    短信發出去,顧平生側頭又看了眼她,臉似乎是越來越紅了。

    他把她的胳膊從棉被里拿出來,放到被子外邊。過了會儿,她的呼吸開始平緩下來,臉也漸漸回復了原本的色澤。

    平凡的消息也同時跳了出來:如果你堅持自己安排的話,起碼要在決定主刀醫生后通知我。你已經做過一次手术,這次難度更大,恢復期也更長,做好准備。

    他簡單地回了個好字,就放下手機,穿上了襯衫。

    等到童言醒來的時候,他不在房間里,外邊也沒有什麼動靜。

    她探身去拿衣服的時候,發現都被他鋪了干淨的浴巾,放到了地板上。很奇怪的做法,可是拿起來才發現衣服還有些溫度,絲毫沒有冬天起床后的冰冷。

    她穿好衣服走下床,剛才走出兩步就像是想到什麼,忙回身掀開被子,下一秒就有些呆住,臉瞬間就紅了個徹徹底底。她迅速掀開床單再看下邊,已經有些欲哭無淚了,可是總不能把整個床墊都換了吧?

    她最后只好選擇性失明,只把床單換了下來。

    顧平生家的洗衣機是在陽台上,雖然是封閉式的,但是仍舊比室內冷了不少。她怕洗衣機洗不干淨,把大半的床單浸在冷水里,剛才擰開水龍頭,就聽見客廳的門被打開的聲音。她馬上心虛地把床單塞進洗衣機里,在身上擦干手。

    “這麼冷,在陽台做什麼?”顧平生邊脫下黑色外衣,邊看她走向自己。

    ……

    童言猶豫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

    怎麼說……能怎麼說?

    他看她手指有些發紅,握住,湊在眼前看了看:“在洗東西?”

    她點點頭。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明白過來了,似乎想要忍住笑的慾望,可還是沒控制住,很快就笑出了聲:“不用洗了,直接換新的吧,我明天會送到干洗店去洗。”

    童言詫異看他:“那怎麼行?”

    他一個大男人拿著這樣的床單去干洗店……

    顧平生笑得越來越明顯,摟住她低聲說:“沒關系。”

    他用手給她暖著手,童言剛才覺得手指開始恢復溫度,就感覺有些微妙的冰涼觸感,從指尖滑下來,一枚不大不小的戒指,完完整整地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素淨的戒圈,再沒有多余的裝飾。

    “我對上海不是很熟,找不到最適合你的,”顧平生的聲音,就在如此近的距離,清晰地告訴她,“我知道這個不能太敷衍,但你還在念書,這個款式應該可以暫時替代。”

    她如同聽不到一樣,只是盯著自己的手指,一動不動。

    手被他半握著,還有些被冷水凍紅的痕跡。

    四周那麼安靜,沒有任何聲音,包括他也再沒有說任何話。最后還是她先抬頭,打破了沉默:“顧平生,你是要求婚嗎……”

    莫名其妙,眼淚就嘩嘩地往下落,毫無預兆。

    毫無預兆的戒指,毫無預兆的求婚,毫無預兆的一切。

    實在太不浪漫了,怎麼能有這麼不浪漫的人。

    “只是補了一個戒指。我記得,曾經很清楚地說過,只有在婚姻中,性才是一種最親密的愛的表達,在婚姻外的任何性都是錯誤的,”他半開玩笑地看著她,“所以昨晚,你應該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了,對嗎?”

    童言又是哭,又是笑的。

    根本就接不上他的話。

    “我父母是師生戀,”他靠在陽台的玻璃門上,把她摟在了懷里,“我是他們的私生子,也是這個原因,我和母親的關系始終不好,甚至在她去世的當夜還大吵過。也是在那天晚上,遇到了你。”

    “你很像小時候的我,是非觀太强烈,行為又偏激。我很想徹底打醒你,以免十几年后,你會和我一樣,對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都追悔莫及,”他的手心,貼在她當初被打的那半邊臉上,輕輕摩挲著,“后來再見到你,不知道為什麼,總想去照顧你,反倒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是你的老師。對不起,言言,我發現對你的感情后,首先選擇的是逃避。”

    她仰頭看他:“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他繼續說,“逃避絕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情。”

    童言終于忍不住,微微笑起來:“說完了?”

    他也笑起來,沒有說話。

    她向他靠過去:“所以,你這就算是結束了這輩子唯一一次求婚?准備就這麼敷衍了事?”看來不能乞求他有什麼意外驚喜了。

    能把這麼動人的場景,變成自我檢討大會,他也真是可愛。

    “還有最重要的,”顧平生想了想,坦言道,“我沒有一個完全健康的身体。”

    童言搖頭,想要說話,卻被他制止。

    “但我會盡力,恢復健康。”

    他從口袋里拿出另一個戒指,遞到她眼前:“所以,你原意嗎?”

    那麼一瞬,童言有些呆住。

    然后,嗤地一聲笑了,接過他的戒指,很認真地把銀色的小小一個戒指,套上了他的無名指。有人求婚是預備好兩個戒指,其中一個是留給自己的嗎?

    估計只有他了。

    顧平生的手骨肉均勻,毫無瑕疵,記得最初重逢的時候,她曾贊嘆過這就是一雙美劇里渲染的外科醫生的手。

    股骨頭缺血性壞死。

    或許,這才是他離開手术台的真正原因。

    她有那麼一瞬的心酸,手指在他的無名指上停了一會儿,才認真抬起頭:“無論疾病還是健康,富有還是貧窮,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很多年前,當她第一次從電影里看到結婚的場景,就覺得神父問的很有感覺:

    無論疾病還是健康,富有還有貧窮,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當時年紀小,並不能理解“疾病還是健康”、“富有還是貧窮”之間真正的意義。但或許是家庭環境的原因,她對“婚姻”這個詞有著近乎苛刻的要求,而這樣倉促的決定,卻並沒有讓她有任何的排斥。

    顧平生握住她的手。

    用自己的手指,把她的無名指撐起來,低頭吻了吻那枚戒指。

    窗外的日光蒼白蕭瑟,卻仿佛再和這個房間沒有關系。

    因為第二天有課,晚上她就回了學校。

    出租車依舊停在教學樓附近,離宿舍樓很遠的地方。顧平生和她走下車,替她拿下行李的時候,忽然就有人叫了童言一聲。

    童言下意識抬頭,顧平生看她的動作,也向身后看去。

    “趙老師。”

    童言有些尷尬地打著招呼。

    八點多的時間,大多人都剛才返校,沒有什麼人會在開學前一天熱衷晚自習。所以教學樓這里難得沒什麼人,只是沒想到這麼意外能看到趙茵。

    她似乎也很意外,看了看童言的行李箱,才笑著去問顧平生:“聽說你這學期准備停課?是家里出什麼事了?還是復查的結果不好?”

    “復查結果不是很好。”他簡略地告訴她。

    趙茵似乎很熟悉他的病史,兩個人大致說了兩句,她才將視線轉向童言,笑著說:“上次我給你補課做的測試,結果還不錯,你這學期的大物應該沒什麼問題了。不過還是多努力努力,學積分高的話,畢業后再申請學校比較有優勢。”

    童言點點頭,目送她離開,直到很遠了,才看顧平生:“趙老師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好像是,”顧平生略微思索了一會儿,故意說,“似乎喜歡很久了。”

    ……

    好吧。

    童言覺得這學期的大學物理,更難挨了。

    她想了想,還是不死心問他:“你說,她看出來了嗎?”

    “看出什麼?”他把行李箱的拉杆遞給童言。

    她接過來,一只手撐在上邊,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剛才她可是特意把手□了羽絨服口袋,就怕被發現。

    “不知道,”風很大,他拉起她的帽子,給她戴上,“等你大四回北京實習的時候,我們去辦手續。”她愣了愣,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很輕地嗯了聲,想到他聽不到,只好張開嘴說:“好,”可想了想,又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一定要在北京登記?”

    “屬地原則,婚姻登記必須在男女一方的戶口所在地。”

    “真的?”

    “真的,”他坦白承認,“我也是今天剛知道,本來以為只要有護照,帶著你去一個政府機構就可以直接辦手續了。”

    她對程序的疑惑被解開的同時,漸漸琢磨出他話里的意思。

    也就是說,他本來打算今天就速戰速決,搞定所有的手續?

    “你是想趁著我頭腦發熱,把所有事情都做完嗎?”她仰著頭,看著他,“很多人都說過,絕對不要在心情最好和最差的時候做決定,這種情況下98%的決定都是錯的。”

    “頭腦發熱?”他重復她的話。

    她笑得像是占了大便宜:“好吧,我承認,我圖謀你很久了,絕不是頭腦發熱。”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倒像真來了興致。

    “從上學期,你進教室開始,”她眯起眼睛,說,“從你明明一進教室就看到我,卻非要等我先問你開始。”

    “當時我只是很好奇,當初那個小姑娘,怎麼能忽然變得這麼漂亮。”他笑著拍了拍她的額頭,“ 而且還一直盯著我看,完全不知道收斂。”

    路燈的光,從他身后滲過來。

    面對面拆穿她的話,卻不動聲色地承認了自己的留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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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再沒有過去(3)

    開學前最后一天,宿舍樓又恢復了熱鬧。

    她拉著箱子從樓道走過時候,遠遠就看到艾米和沈遙站在104門口說話,沈遙不知道又去哪里旅游了,大冬天的,臉竟然曬的有些蛻皮。艾米看到她遠遠過來,笑眯眯說:“你們寢室真奇怪,都最后一天晚上了,竟然只有沈遙一個人。”

    “你怎麼忽然跑下來了?”

    “在八卦,”艾米神秘兮兮說,“你知道,你們寢室轉手出去的那個文靜靜,現在在明戀誰嗎?”沈遙努嘴:“不要賣關子,直接告訴她,是那個被王小如搶過來,又甩掉的學生會周主席。”

    “好奇怪啊,”艾米用手指下意識划著牆壁,很不解地分析,“為什麼周清晨會看上文靜靜呢?……我可沒有貶低她的意思,周主席上上個是廣電的大美女,這個又是你們學院的小院花,文靜靜的確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啊?”

    童言一瞬間感覺,又像是進入了正常的軌道。

    好多女生間的話題,間或毒舌,雞毛蒜皮的八卦……

    等到終于把艾米趕走。

    沈遙忽然就把門撞上,抓住她的右手,盯著那個戒指說:“別藏了,剛才你從遠處走過來,我就看到了。誰的?是誰的?”

    童言在徘徊要不要告訴她,沈遙忽然想起什麼,眼睛瞪得更大了:“顧老師?”

    “你怎麼知道?”她真是被嚇到了。

    “真的?!”

    “……真的,”她覺得沒必要瞞著沈遙,“他這學期不教課了,應該不算我們老師了。”

    “上學期王小如說,平安夜看到你和顧平生一起,我還不信,沒想到被她說中了,”沈遙長吁口氣,“ 童言,我發誓,你這輩子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拿下顧老師 。”

    她笑起來,沒等到說話,沈遙已經亢奮的不行,拿起手機說:“我要發短信給我男人,絕對太令人興奮了,”剛才拼了几個字又停下,“不對……不能告訴他。”

    童言知道她說的“男人”是成宇,而不能分享這件事的原因自然是陸北。

    兩個人都避開這個話題,沈遙繼續八卦地追問很多細節,甚至抱著她的腰,一個勁笑聲嘀咕是不是已經那什麼的問題……童言被她折磨的不行的時候,陽台外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來開門,走出去看,意外地竟是周清晨。

    “怎麼了?”她隔著不鏽鋼的欄杆,詫異看周主席,等到想起剛才的八卦,立刻笑了,“文靜靜已經不和我一個寢室了,你要找她,要去找206的人。”

    周清晨有些猶豫,從欄杆處,遞給她一個精細包裝過的禮物盒:“幫我給小如。”

    她更詫異了,接了過來:“你不是和小如分手了嗎?我還聽說你和靜靜在一起了?”

    “文靜靜挺好的,真挺好的,”周清晨說,“這是給小如的生日禮物,沒有別的意思。”

    回答的模棱兩可,她到最后也沒聽懂,走回房間,關上了陽台門。

    “繼續說。”沈遙把她手上的禮物扔到小如桌上,仍舊亢奮于她和顧平生的事。

    童言略去了很多,比如很多年前的第一次相遇,還有后來在北京的很多事,這麼簡略下來,倒真像是一見鐘情什麼的古老戲碼……她說到后來,由于略過的太多,沈遙表示鄭重抗議后,終于轉了話題。

    “為什麼周主席還送禮物給小如?”

    “別感嘆了,靜靜是知道周主席喜歡小如的,完全的願打願挨。”

    童眼忍不住看了眼王小如桌上的禮物。

    那晚在醫院急診室,文靜靜和她說了那麼多。

    有些忘了,有些還記得清楚。她話里話外最多說的就是生活的“不公”,可是這樣的感情“不公”,真的就不重要嗎?

    “求仁得仁,”沈遙隨手拆開一包黃瓜味的薯片,“有的人只求感覺,比如我,有的人想要做人上人,不在乎踮腳的是誰,比如王小如。文靜靜,需要一個人徹底改變她的生活,周清晨喜歡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女朋友是靜靜,那麼以后最有可能和他出國的,就是靜靜。”

    過了一個假期,怎麼像是所有人都長大了?

    童言咬住她遞到嘴邊的薯片。

    “當然,你這種就是老天眷顧,不求都有美人煞的類型。”

    沈遙最后做了總結,把整袋薯片賽給她:“忘了,我減肥呢,你吃完吧。”

    她做了個鬼臉,開始收拾行李箱。

    如果真是老天眷顧,有些內容也太讓人唏噓。如果沒有他和自己相似的經歷,沒有他當初經歷的那場非典,或許兩個人根本不可能遇到。又或者,遇到了,也不會真的就這麼走到一起,不顧師生的身份。

    大三下學期除了三門專業課,余下的都是所有人各自的重修課程。

    開學的上午,整個班級都沒有課,班主任例行公事開班會的時候,才說起顧平生這學期休了長假,不會再帶海商法的課了。

    話沒說完,教室里立刻哀嚎遍野。

    沈遙用一種此地無銀的表情,拿筆在本子上寫了一句話:你男人,太有人緣了,我發誓我們班絕對有人暗戀他。

    童言拿起筆,半開玩笑回答她:只要不是你,其余一律殲滅。

    沈遙揚眉,奮筆疾書:紅旗就是有紅旗的霸氣,可惜美人太炙手可熱,前赴后繼的,我估計你肯定有吃不消那天。

    她側頭看沈遙,很肯定地說:“他不會,”說完,又覺得不對,“你現在都什麼思想?”

    “正常人思想啊,”沈遙低聲說,“舉個例子,就像周董那麼炙手可熱,他可以抵擋一個嫩模爬上床,可他能抵擋几百個嗎?前赴后繼,恨不得打開門就几十個,樓梯几十個,臥室几十個……”

    “那你碰上了,也決定閉眼不管?”

    沈遙蹙眉:“我早就想好了,第一次可以接受,但是第二次發現……就先裝作不知道,然后給他吃三個月的雌性激素,讓他徹底喪失性功能。”

    她聽得炸舌:“你都和誰學的?我的未來美國律師界新星,你還想去耶魯?純違法知不知道?”

    “這個假期我旅游時,看天涯帖子上寫的,”沈遙笑得很自得其樂,“其實有一種方法不違法,比如一直給他吃香菜,然后……”

    沈遙劈里啪啦說了一堆食物和藥名,聽得她寒毛都豎起來了,她把筆記本上的那頁撕下來,團成了一團,徹底不再搭理興奮分享看帖經驗的沈遙。

    班會最后成了顧老師主題會。

    班主任被逼的不行,終于透露顧平生今天在院辦辦手續。班長馬上雞血上頭,三言兩語煽動了全班同學去告別……

    童言正猶豫怎麼避開時,沈遙已經悄悄勸她說沒關系,自己會給她做掩護。只是指了指她無名指上的戒指:“要不要先摘下來?”

    她搖頭,總覺得這種做法很不吉利。

    “我插在口袋里就好了吧?”她做了個示范。

    沈遙想了想:“也可以,反正現在這個東西送來送去的,也沒人在意。你看我們班長,都被他女朋友逼的戴了一個,你這個沒什麼特別,應該看不出來。”

    結果由于班里的同學太熱情,她和沈遙反倒只能在學院辦公樓下,二十几個人的外圍,遠遠看著他。

    看著他不停被人攬住手臂,和三兩的人合影,甚至還有人拿著書和筆記本要他簽名。

    本子遞過去。

    他怕筆滑,特意摘下一只手上的黑色羊皮手套,接過筆,在書的扉頁,寫下了龍飛鳳舞的几個字。就在把筆還回去的時候,几個眼尖的女生忽然發現他手上的戒指。

    “顧老師,你結婚了?”其中一個忍不住八卦追問。

    余下的人馬上圍觀過去。

    沈遙抓住她的胳膊,露出個同流合污的表情……

    童言莫名有些緊張,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有他小半個側臉,然后就聽見他說:“結婚了,今年寒假的事情。”

    眾人又是一陣狼哭鬼嚎。

    不停追問師母是誰,漂亮不,是哪里人……總之能想到的都問了,童言越聽越不自在,沈遙卻越聽越興奮。顧平生倒是笑而不語,完全避開了這個話題。

    等到最后,班長拿著相機,招呼所有人合照的時候,顧平生才有意看她。沈遙馬上明白是什麼意思,一馬當先拉著童言殺出重圍,猛地把她推到了顧平生身旁。

    沈遙推的用力了些,她險些撞倒顧平生懷里。

    然后就被他一雙手穩穩扶住,她馬上一本正經地喃喃了句:“謝謝顧老師。”

    話說完,就被一種非常詭異的感覺窘住了。

    怎麼搞得跟演諜戰片似的……

    顧平生顯然比她入戲的多,放開手,很自然地用純潔的姿勢,攬住她的肩膀,同時另一只胳膊被沈遙保護性地挽住,隔絕了任何女生靠近的意圖。

    “我說你們兩個,”班長實在笑得不行了,拿著相機調侃,“剛才裝的還挺矜持,到關鍵時刻絕對是戰士啊,民主戰士都沒這麼積極的……好了好了,一,二……”

    童言覺得他在看自己,下意識回看過去。

    “三!”

    兩個人視線交疊的瞬間,班長已經按下了快門。

    “童言無忌……”班長低頭細看成果,頓時淚目了,“你能不能專心點儿,顧老師都已婚了,請收回你崇拜的念頭……”

    班長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低著頭的,顧平生自然沒有聽到。

    四周的人馬上高高低低地附和,像極了當初顧平生第一次隨堂考的情景。所有人都在起哄,卻又有意不讓他聽到。

    “我靠,”有人低聲在角落里喃喃,“童無忌,我早看出來你圖謀不軌了。”“童言,你晚了啊,絕對的晚了。”“美人煞多好的一個人啊,終歸是便宜外人了……”

    童言始終悶不吭聲,權當沒有聽到。

    “顧老師,麻煩重拍一次,”班長終于抬頭,笑嘻嘻看顧平生,“這次童言做什麼小動作,你都別理她……”

    童言被說得欲哭無淚。

    “好,”顧平生倒是樂得配合,笑著說,“我暫時忽視她。”

    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只有兩個人聽明白了。

    沈遙狠狠在身后,掐了童言的腰一下,意思很明顯:

    你小妞真是暗渡陳倉的讓人忌妒。

    童言被掐的直咧嘴,卻在班長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里,馬上擠出個笑容,完美地留下了這張合照。

    法學院08級和顧平生的合照。

    也是她和他的第二張合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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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有一些想念(1)

    用沈遙的話就是,其余所有人都只是背景,完全不自知、不識相的背景……所以她以自己崇拜顧老師為由,把那張作廢的照片從班長那里騙來。

    拷給童言時,還特意指導她怎麼用photoshop裁剪圖片。

    童言坐在他的書桌旁,極為耐心地處理著那張照片,認真程度完全不亞于當年的C++考試。甚至沒留意到他已經走近:“在做什麼?你已經對著電腦一個多小時了。”

    童言自得其樂地盯著屏幕上的合影:“把我們兩個裁出來,留作紀念,”她指了指照片的右下角日期,“今天是2月14日……你一定要明天就走嗎?”

    她邊說,邊偏過頭去看他。

    “早去一天,就能早回來一天。”

    道理是對的,可是太過突然的決定,讓她開始懷疑他復查的結果究竟有多差?而且又是突然從北京改去了美國,雖然說治療效果可能更好些,可卻也讓她更難安心。

    明著暗著追問了一個下午,他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只保證會在半年內,完全健康地回到她身邊。半年,並不算很短的時間。

    或許以他的性格,真的是恢復到完全與常人無異,才肯出現。

    顧平生一只手撐在桌邊,一只手撐在椅子的靠背上,探身看照片,難得穿了一件純棉的淡粉色的格子襯衫……這個顏色,在他穿來竟然沒有半點儿輕浮,反而有那麼些,什麼呢?美人如玉,芝蘭玉樹?

    童言笑著扯了扯他的衣領:“顧先生,你今天是特意穿了粉紅色嗎?”

    他看她笑得揶揄,反倒不慌不忙地低頭,輕咬住她的下唇:“不好看嗎?”

    “……好看。”

    她喃喃著,含糊不清。

    他沒去看她說什麼,直接伸手,勾住她的腿和身体,把她整個從椅子上抱起來:“顧太太,你對著電腦整個晚上了,對眼睛非常不好,也很不利于培養夫妻感情。”

    其實她就想修一張兩個人的合照,趁著今晚打印出來,放到他錢包里。

    他邊往房間走,邊深入吻著她,她覺得牙根都有些發軟,摟住他的脖子,斷斷續續地吻回去。等到他快走到門口,她想要伸手去摸電源開關的時候,忽然就覺得重心猛地一偏,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時,已經被他很快放到了地上。

    放的太快,腳被磕得有些疼。

    可下一秒,她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明明知道他聽不見,仍舊很急地問了句。

    顧平生靠著門邊,像是知道她嚇壞了。

    因為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她的額頭說:“沒關系。”

    她的手都有些抖,摸了半天,才摸到臥室的開關。

    暖黃的燈光,將四周都照了個透徹。

    他除了倚靠在門邊的動作,看不出有任何的異樣,可是從剛才到現在,他根本沒有動過分毫,也就是肯定是有很大的問題。

    童言想要扶他,卻不不知道怎麼扶,只是茫然無措地光腳站在他身邊,心疼的都快哭出來了:“到底怎麼了?你能不能說句實話?”

    她甚至不能控制自己說話的音量,和話音里的顫抖。

    幸好他聽不到。

    顧平生笑了笑,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她已經控制不住往下掉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地板上。一半是因為被他嚇到了,另一半卻是因為無法掌控的害怕,她怕他真的有什麼更嚴重的后遺症,沒有告訴自己,又怕他這次去治療的效果不好……

    不安從未如此洶涌,几乎是一瞬間就侵占了她由內到外的每寸意識。

    他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伸出一只胳膊去摟她:“就是這里忽然有些疼,”他指了指大腿和腰胯,“現在好多了。”

    “很疼?”她伸手,有些不確定地碰了碰他的腰胯,又沿著那里,很溫柔地滑到大腿的地方,仰頭問他,“揉一揉管用嗎?”

    她邊說著,邊試探性地揉了兩下。

    “很有用。”

    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笑,又似乎有些炙熱。

    “真的管用?”她仍舊懸著心,不太確信地看他。

    “真的很有用,”他的聲音有些柔軟,眼中倒影著臥室的壁燈,笑里竟有些難掩的性感,“只是顧太太,你再這麼揉下去,顧先生就真的吃不消了。”

    說的這麼明顯,傻子也懂了。

    再說她又不是傻子……

    童言一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抽回手,抹干淨了臉上的眼淚,心底卻有濃郁的不安,揮之不去。

    只是這個時候,在他離開前一天晚上,不能這麼小題大做,讓他反而擔心自己。

    “我累了,睡覺好不好?”顧平生還想要去抱她。

    “好,”她躲開他的動作,三兩步跳上了床,“我主動上床,你千万別再抱來抱去的了。”

    雖然地板是暖的,可畢竟是冬天。

    她一鑽進被子里,就用手捂著有些涼的腳,看著他走過來。

    似乎真的是沒有問題了,臉色也沒變,走路的姿勢也是正常的……她專心致志去觀察他是不是因為怕自己擔心,硬撐著裝沒事。顧平生脫下牛仔褲了,她還是忍不住盯著他的腰和腿的位置,仔細觀察。

    然后愕然發現……自己已經盯了很久。

    “看完了?”他坐到床邊,想要掀開被子。

    她卻忽然壓住被子邊沿:“要不你今晚睡客房吧?你身体……不太適合和我睡一起……”她努力措辭嚴謹,最后反倒適得其反,引得顧平生笑起來。

    “放心,”他直接拉開羽絨被,一只手就把她撈過來,貼在自己的身上,低聲說,“這麼簡單的事,我能應付。”

    有關于一個男人能不能應付同床的問題,的確是不該當面質疑的。童言用几秒自我檢討了會儿,終于抬手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肩膀上悶悶地糾結了半天,才掙扎著抬起頭,看著他說:要不,我來吧?

    她終于發現他聽不到的唯一壞處。

    就是本該嬌羞無比,悶聲喃喃的話,偏就要看著他的眼睛說。

    什麼面部表情,心理活動,目光閃爍,完全無從逃避……

    所以直接的效果,就是顧平生徹底用行動證實了自己的能力。整個夜,兩個人都輾轉在床上,羽絨被完全跌落床下,身上的汗一層層的消散又浮起,中央空調的風仿佛就直接吹打在身上,有些濕涼和柔軟。

    她的手臂,最后軟的几乎攀不住他,渾沌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到徹底陷入沉睡時,她也沒分清窗外是否已經天亮了。

    第二天她只有兩節課,是大學物理。

    沒想到為了送顧平生走,她大學第一次逃課,就如此獻給了趙茵。

    “趙老師第一次點名發現我不在,會不會直接把我拉入黑名單呢?不過也沒什麼,有你在,估計我早就被她拉黑了……”她在海關關口外,開著玩笑,掩蓋著低落的情緒。

    顧平生沒說話,從牛仔褲里摸出錢包,抽出張照片,遞給她。

    遞過來的時候,是背向上的。

    她翻過來看,竟然是當初她被迫陪他去爬長城的時候照的,照片上她的臉紅扑扑的,還能看出額頭的汗水,身邊的他對著日光,笑得很好看。

    兩個人還沒有親密的關系,自然照相的時候,動作拘謹了些。

    雖然身体是靠在一起的,表情卻都刻意正經了些,現在看來,卻多了些有趣的心理。是怎麼樣的過程,讓兩個人在一起的?她仔細想,也想不到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可就如此莫名其妙,又理所當然地這樣了。

    她把照片收到背包里,故意撒嬌性地握住他的手,兩個人的手指交叉握住的瞬間,忽然就涌起了强烈的不舍。

    根本就松不開,那只手。

    “你回美國,會不會碰到初戀?或者是那些金發的,棕發的前女友?”她開著玩笑,强迫自己抽回手,沒想到他卻忽然用力,沒有讓她逃開。

    他手上力氣很大,臉上的笑卻很輕松:“應該不會,我的行程很滿,滿到只能呆在醫院和家里。”

    “好吧,姑且相信你,”她掙不開,索性用了力氣,握得比他還要緊,“你答應我半年回來,就一定要在半年內回來,否則……過時不候。”

    其實,真正想說的是,不用很完美,不用真的像個健康人一樣才回來。

    康復訓練可以慢慢來……

    可是猶豫了很久,還是沒說出來。

    兩個人就這麼緊握著手,四周都是告別的人,還有很多很多告別的話,充斥著所有的視覺和聽覺。仿佛這個時候不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都是不對的,可她真的不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只是撐著笑,把所有擔心都壓在心底最深處。

    直到他入關時,她才徹底模糊了視線,正要狠狠心轉頭離開,顧平生卻忽然停在了關口,看向這里。

    她以為他要說什麼。

    他只是笑了笑,將左手握成拳,貼在唇邊,吻了吻無名指上的戒指,然后就放下那只手,徹底走進了海關關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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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有一些想念(2)

    學期開始第三周,王小如才真正返校。

    就連之前的報道,都是拜托周清晨替她處理的。

    她回來的時候,童言險些沒有認出她。很明顯還是那個人,可是卻又完全脫胎換骨,小如只是草草打了招呼,拿了些不知哪里來的特產,分別扔給沈遙和她,然后很快從電腦里調出這學期的課程表,離開了寢室。

    “全臉動刀啊?”沈遙拿起零食,仔細觀察,“不會剛才從韓國回來的吧?”

    她看沈遙一副階級敵人的嘴臉,有些好笑:“你不是一直想磨腮削骨嗎?如果不是怕疼,也肯定早去做了,不要五十步笑百步。”

    “我這是福氣,不能削,”沈遙神秘兮兮扯著她,拉到自己電腦前,“你幫我看看這封郵件語氣怎麼樣?是給上次研討會的聯合國老頭寫的,想讓他給我寫封推薦信。”

    童言拉了個椅子過來,坐下來認真看她的信。

    看了會儿,才蹙眉說:“我覺得,從內容上來說,應該挺好的,語法和句型……你自己看吧,我英文比你差很多。”

    沈遙又和她說了些規划。

    聽起來像是想了很久,甚至已經開始計算這學期必須要拿多少學積分,才能順利申請什麼樣的學校。像他們這種法學專業,很難在特別好的學校拿到獎學金,畢竟外國和國內對法學院的態度不同。

    就像醫學院一樣,美國對法學院都要求先本科畢業,才能有資格申請法學。

    可是在中國,簡直就是:你不知道學什麼,那就去學法律。

    “我小學時候一起獲獎的朋友,都在德國音樂學院畢業了,”沈遙惆悵地說,“當初我的夢想是做鋼琴家,可早戀早的就耽誤了,人家以后是小提琴家,我還是個普通的本科生……所以,童言,我一定要做大律師。”

    童言看她難得認真,很配合地和她暢想了下未來。

    等到掃到電腦上的時間,才猛地站起來:“完了,我下午有大物。”

    她拿起書和自行車鑰匙,打開就跑了出去。

    因為是星期一的下午,校園里到處都是人。

    還有五分鐘就開始上課,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把自行車騎的像是極速比賽……她從几十幢宿舍樓中間小路穿過,就在轉彎的時候,順利和迎面三四個並排騎過來的女孩撞到了一起。

    一陣驚聲尖叫,人仰馬翻。

    童言齜牙咧嘴從地上爬起來,物理書已經飛到老遠。

    真是流年不利。

    她一邊說對不起,一邊和那几個女孩一起,把几輛車扶起來。好在都是學生,除了互相道歉,倒是沒有什麼爭執。几個人走之后,她才發現自己的羽絨服被蹭破了個口子,寶藍色里隱隱透出軟白的羽絨……雖然破口不大,還是把她心疼壞了。

    這可是顧平生送給她的聖誕禮物。

    “童言,”有人把書遞過來,“沒事情吧?”

    她抬頭,看到是那個沈課代表,自從上學期結束了選修課,一直就沒再見過他。

    “謝謝,”她接過來,“我不和你多說了,上課要遲到了。”

    說完就想要騎車走,沈課代表卻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車后座:“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她疑惑回頭,沈課代表目光中,有些不確定,但還是猶豫著問了出來:“我聽別人說,你和你們學院顧老師在一起了,那個顧老師還為了這件事辭職了?”

    很多人從身邊走過,因為她摔的那跤有些狼狽,褲子和羽絨服都有些擦破了,總能讓人一再的回頭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情侶吵架兼打架……

    她又看了眼手表:“我真的遲到了。”

    那個男孩還是一如既往地內向,沒有勇氣追問第二次。

    因為這個意外事故,她走進教室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十分鐘。

    她上了趙茵三學期的課,知道這個老師習慣一進教室就點名,考勤並不占實際分數,但是考勤不好的人,是絕對不會拿到學分的。她一進教學樓就特地把羽絨服脫下來,先抱在了手里,五百人的階梯教室,一走進門就成了眾人的焦點。

    趙茵正握著粉筆,寫板書,似乎沒有看見她。

    她有些尷尬,有些是遲到的原因,還有些是因為顧平生。

    三四百人,90%都是新生,好奇打量這個站在門口的人。

    “趙老師。”她看到趙茵放下粉筆,這才出了聲。

    “遲到了?”趙茵看她,然后走到講台上翻考勤冊,“上節課你也沒有來。童言,如果這學期你再不能考過,大四再重修,直接會影響到你的畢業實習。你們院的畢業實習,是要一年全勤的,沒有實習單位會每周放你兩個半天的假,回來上課。”

    “對不起,趙老師,上周我家里有些事情,下次不會再曠課了。”

    趙茵翻開書,沒再看她:“去找個位子坐下吧。”

    一個簡單的小插曲。

    趙茵也沒有刻意難為她,可是就讓她覺得很忐忑,尤其是想起那個沈課代表說的話。

    她想了一晚,終于在第二天早上,和沈遙說了這件事。

    沈遙喝著豆奶,含糊不清地說:“童言,你怕什麼?讓別人說說又不會掉肉?要我說你應該學學王小如的明星范儿,管你輿論如何不堪,依舊我行我素,越活越好。”

    寢室里,到處都是生煎鍋貼的味道。

    童言打開他給自己留下的筆記本電腦,大概八成新的電腦,還是上學期他到上海時買的,留給她的時候,當著她的面清理硬盤。干干淨淨的D盤,除了只有兩個文件夾,一個是醫學有關的,他刪掉了,剩下的是法律相關的,都留給了她。

    登錄msn后,看了眼他的名字,是灰色的。

    她盤膝坐在椅子上,蓋上毯子,拿出物理書和筆記本,開始邊做題邊等他。

    好在她msn上只有他一個人,很快,就有簡短的聲音提示,對話框悄然跳出了桌面:

    “我好像遲到了。”

    她把書放到腿上,很快敲打著鍵盤:

    “還好,我正好看看書。”

    “昨天過得怎麼樣?”

    “很倒霉,騎車摔了一跤,上課也遲到了,中午打飯,竟然排到我的時候,沒有了最愛吃的宮爆雞丁。”

    整体過程的確如此,只是省略了細節。比如衣服摔壞了,聽到了一些質疑的聲音,還有……遲到的課是趙茵的大學物理。

    “聽起來,的確很慘烈。宮爆雞丁很好吃嗎?”

    “在食堂吃久了,會吃什麼都沒有味道,只有吃這種很辣的菜,才能勉强有些食欲。”

    兩個人的對話,都沒有什麼技术含量。

    可是童言還是忍不住在笑,顧平生隨便兩句閑聊,就擊碎了這兩天的低落情緒。

    他今天來的晚,才說了沒多久就快九點了,她知道顧平生的作息很正常,通常都是十點左右就睡了,雖然很舍不得,還是准備放他去睡覺。

    本來已經說完了晚安。

    她又鬼使神差地敲下了一行字:

    要不要考慮恢復的差不多了,回國慢慢復健?

    那邊沉寂了很久,他才回復說:

    這個,需要看情況。

    童言就知道,他不會這麼痛快答應。

    “可是我會想你,你……不會想我嗎?”

    持續的沉默。

    她盯著屏幕,有些忐忑。

    “干什麼呢?”沈遙看她的臉色,好笑道,“美人煞有外遇了?怎麼表情這麼凝重?”

    她看了眼沈遙:“我在和他說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你有了?”

    童言瞪了她一眼,不再理會沈遙的調侃。

    他的頭像依舊亮著,可是卻沒有再回復。

    難道去洗澡了?還是……童言腦子里浮現出那晚的情景,忽然有些害怕,他在美國應該是一個人住的,如果忽然倒水,摔倒……她很快敲打鍵盤,就連這種輕微的響聲,也讓人莫名不安:“還在嗎?”

    “在。我在思考,怎麼回答你的問題。”

    “什麼問題?”

    “你問我,會不會想你。”

    真是狡猾。

    她無奈他的避而不應。但這樣的回答已經很明顯,他主意已定。

    很快地,他發送過來了一個文件。

    可惜接收后,因為網速的問題,傳送速度極慢,估計到明早也不一定能傳完。顧平生似乎也發現這個問題,關閉了傳送請求:“估計十分鐘后,郵箱應該可以收到。”

    童言有些好奇,追問他是什麼。

    “問題的答案。”

    留下這麼句話,頭像就徹底黑了。

    童言有些摸不到頭腦,只能打開郵箱,等著收進來郵件。大概十分鐘后,果然就進來了郵件,而且不止一封,而是十封。

    難怪他那麼說,一封封上傳,再一封封發送,的確需要這麼久。

    她按時間,打開了第一封郵件。

    言言:

    以前在手术后,我總習慣畫出自己的想法,延伸剛才結束的手术,或者給人講解溝通時,習慣邊講邊畫,一步步讓人看到手术的進行過程。

    不同于數位相機,下筆前總需要回憶。剛才在scan的時候,認真看了看手邊的東西,事實證明,顧先生非常想念顧太太。

    TK

    附件點開,是一副不算精致的素描,在教室里,很多陪襯的人都只有草草的輪廓,只有站著的人,畫的仔細了些。

    右下角很簡單地注了個日期,是他離開的那天。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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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有一些想念(3)

    面容模糊,可卻能清晰辨認出那個人是自己。

    她猜不到這是哪天上課,是第一次自己確認他的身份,還是被他叫起來回答“國際商事仲裁”的概念。就像他說的,這應該是他在飛機上,憑著零碎的回憶畫出來的。

    接下來的九封郵件,再沒有任何內容。

    只是一張張的素描。

    她看的有些出神,猜測這是哪一天,哪一個時刻。就好像在和他做個游戲,他畫的時候在回憶,她猜的時候,也同樣需要不斷把過去翻出來,仔細辨別。

    沈遙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過來,馬上哇噢了聲:“學過醫的就是好,都會一兩筆素描,你說我怎麼就找了個和我一樣學法的呢?”

    她笑:“你可以讓他選修素描,就和我上學期一樣。”

    “誒,你笑得這麼淫干什麼,不就有個男人給你畫了十几幅素描嗎?”沈遙又氣又笑,仔細湊過去研究了會儿,“這是超市嗎?”

    “是。”她微側頭,甚至能記起,他在超市阿姨的三寸不爛舌下,買了多少的東西。

    顧平生沒有特地和她說過,他回到美國之后,具体什麼時候檢查,安排在什麼時間手术。她不是醫學院的學生,基本對這些的了解,和普通人沒什麼差別,因為不了解就會不由自主往嚴重的地方想。

    可卻又怕他知道的自己的憂心,不能追問。

    而有些話,一但傳出來,卻再也止不住。

    接替海商法的老師授課死板,又整日擺著個棺材臉。班里同學都是怨聲載道,課間說話的時候,有些平時本就疏遠的人,總會說顧老師如果沒有走就好了。童言知道那些是說給自己聽的,只低頭看書,全當聽不到。

    好在這學期只有一門專業課,其余都是各自的重修或選修,不會有太多機會遇到班級同學。可等到上了三四節課后,連那些平日關系好的,也開始順著輿論,開始議論紛紛。

    她曾經很怕面對這樣的局面,在最初和他開始時,也有過無數種假設。可是真的到來了,卻發現真沒什麼大不了的,比起父母的忽視,生活的壓力,還有他的病情,這些似乎真的都不算什麼太大的事。

    只要不影響正常畢業就好。

    倒是有一次,沈遙氣的不行,狠狠摔書的時候,惹來了老師一頓教育。

    “顧老師如果不走,還不至于說成這樣,”下課后,沈遙把書塞進書包里,還在忿忿不平“言言,說實話,他為什麼忽然放棄教課了?”

    “他家里有些事情,暫時放棄一學期的課而已。”童言敷衍笑笑。

    “一學期?我們就剩了一學期了,童言無忌,”沈遙很賣力地嘆氣,“鑒于他是你的,漂亮的臉蛋我就不看了,可是顧老師講課真的一流。”

    童言故意挑眉,裝作很驕傲地結束了這段對話。

    不知不覺就過了八周的課,馬上臨近期中考了。她有大物,沈遙有高數,都是能讓文科生掉一層皮的考試。兩個人都知道這次是死期了,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做題生活。

    為了找自習教室,兩個人一層層尋過去,直到中院四樓,才發現沒有上課的教室。

    恰好周清晨和文靜靜也在最后一排自習。

    沈遙想要避開,可是童言卻覺得應該過去打招呼。

    畢竟這學期除了海商法,她們和靜靜几乎沒有重合的課,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她走進教室時,靜靜正在低聲問周清晨要不要喝水?周清晨摸出几個硬幣,遞給她:“就去樓下自動販賣機,買兩聽可樂吧。”

    靜靜站起來,看見童言,有些意外:“言言?”

    “我們找不到位子,和你們一起吃,沒問題吧?”童言低聲問。

    “沒問題。”

    等到她走了,童言才在周清晨前面一排坐下,回頭說:“靜靜多好一個人啊。”

    “沈衡也不錯啊,”周清晨很有意味地說了句,“你不知道,他為了想要給你補習物理,特意你們要讀的大學物理看了個遍,認認真真寫教案,到最后都不敢和你說。”

    童言聽得愣住。

    “當然,顧老師也非常好。”周清晨低聲補了句。

    她很快明白了。

    沈遙拿出書,有些不痛快地嘀咕:“你看看,你還說文靜靜好,禍根現形了。”

    “她也不是故意的,”周清晨也很抱歉,“我本來想和你們顧老師談談,申請賓法,她就說童言和顧老師關系不錯。沒想到,安慰沈衡的時候,我隨便說了兩句,那小子估計是當真了。不過童言,雖然現在本科生都能結婚了,學校對師生戀還是很排斥的……還好顧老師知道避嫌。”

    她沒吭聲。

    有些流言蜚語,說者也是無心,只要過了這個學期,進入實習期也就自然好了。

    靜靜最后拿回了四聽可樂,放到她們桌上。每個人都不說,她有些忐忑地把另一聽遞給周清晨,猶豫了會儿,也沒敢說話,坐下來繼續看書。

    “你知道非典嗎?”童言看了書,又靠在椅背上,輕聲問周清晨。

    “知道,”周清晨說到自己專業范疇,倒是來了精神,“我有個專業課的老師,就是他在中科院的老師提出的皮質激素治療,所以他上課特別喜歡講這段歷史。”

    “說說看?”童言有些心跳不穩。

    “你想聽什麼?”他壓低聲音,“說專業了你也聽不懂。簡單說就是肺炎,高燒不斷,嚴重脫水,而且通過呼吸傳染。你不是北京人嗎?那時候那里是重災區,你應該很清楚。”

    “也清楚,也不清楚,”她用書擋住臉,“我記得看過几期節目,都說非典后遺症是‘不死的癌症’。”

    “差不多,那時候普通病人不懂,有些醫生被感染了,都拒絕這種療法,最后還是死了。有些是昏迷了,被迫接受這種治療方案,每天十几瓶激素下去,命是保住了,后遺症卻不斷,”周清晨想了想,“簡單說,肺纖維化,腦梗,股骨頭壞死什麼的,這是通病,內里免疫力徹底破壞,喪失行動力,心衰,各種各樣……總之一句話,活著治不好,死又還不至于死,而且這才過去七八年,誰也不知道以后還有什麼后遺症冒出來。”

    這些,她都知道。

    可從旁人口中一字一句說出來,卻還是很滲人。

    沈遙聽著起雞皮疙瘩,放下筆:“免疫力沒了,那不是和AIDS一樣了。”

    這個比喻太嚇人,童言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AIDS還好,其實真的還好,可是SARS真的是醫療系統的災難,”周清晨唏噓不已,“呼吸傳染啊那可是,那時候多少醫生護士倒下來。社會上就會說如今醫療系統多麼讓人失望,根本就忘了那年,絕對沒有人從第一線撤下來。基本是倒下去一批,就補上去一批,都是白衣天使,絕對的白衣天使。”

    他說這句話時,忘記控制了說話的音量。前排上自習的很多人,都回頭看著他們几個,童言忙低聲說不好意思,我們會注意。

    周清晨沒再說話,啪地一聲,打開可樂灌了口,像是要刻意壓制情緒。

    晚上她回到宿舍的時候,莫名有些心神不寧。

    從上周開始,大概他就開始住院了,不能再約固定的時間在msn上閑聊,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開始用郵件交流。

    她打開郵箱,意外地沒有新郵件。

    對著郵箱發呆了半天,她打開了新郵件界面。

    TK:

    這几天你似乎很偷懶啊。

    我這里馬上就要期中考試,很忐忑這次的成績。你的成績如何?什麼時候能交卷?

    今天我遇到了周主席,就是曾經逼著我們主持的那個男孩,還記得嗎?他是醫學院的學生,所以閑聊的時候,說起了那場SARS。說實話,我有些被他的話嚇到了。其實一直沒告訴你,在你告訴我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你是因為SARS聽不見的。誰告訴我的?暫時保密。

    所以我都告訴你這個秘密了,你是不是也該坦白03年生病的事?

    當時你怕嗎?很痛苦嗎?

    聽奶奶說,我大概兩三歲的時候也得過肺炎,住過中日友好的重症病房,但那時年紀小,真沒什麼印象。這麼看來,我們真的很有緣,完了,為什麼我說到這麼嚴重的病,還在花痴,真可怕……

    所以我想,你需要快些回來了。

    言言

    她關上郵箱,從開水房拎回兩桶熱水,在浴室隔間草草洗了個澡。等到半吹干頭發,准備上床的時候,又控制不住打開了郵箱,意外地,已經收到了他的回信。

    迫不及待地打開郵件,卻只有很簡短的三行話。

    言言:

    那場災難,受害者太多。

    當時的感覺很簡單,我始終沒有太清醒過,所以不會很痛苦。

    另外,

    請顧太太安分些,顧先生快回來了。

    TK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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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等你的時間(1)

    最后一行字,她看了好几遍,有些不敢相信。

    從他離開到現在,已經過了八個星期。

    四月底的上海,已經開始熱起來。上海的天氣就是如此,春秋很短,溫度似乎很快從寒冬過渡到了盛夏。他走的時候,還是穿著最厚重的羽絨外衣,現在回來,應該可以穿著薄襯衫了……

    童言爬上床,盯著天花板開始默默盤算,是不是要去他的房子一次,把所有的襯衫和薄外衣都洗一次,免得他忽然回來了,反倒沒有足夠多的換洗衣服。

    鑰匙始終在她手里。

    可是她很怕在那里會太想他,所以一直沒怎麼去過。

    現在既然他這麼說了,那這個周末就可以去了。

    她翻過身,臉貼在枕頭上,卻怎麼都睡不著了,索性打開床頭燈,開始趴在床上做物理卷子。沈遙本來已經要睡了,看到她忽然來了精神,還以為她被物理折磨的魔怔了:“你別嚇我,言言,才期中考試你就神經了?”

    童言輕用筆敲著臉頰,說:“我覺得,我今晚都睡不著了。”

    床下的人沒聽懂,只有她對著卷子,一個勁儿地笑著。

    物理的期中考試,安排在周三的晚自習時間。

    因為只是期中考試,監考不會太嚴,趙茵抱著一疊卷子,讓所有人從第一排挨個傳下去。童言坐在最后一排,邊聽著教室前面長吁短嘆,邊接過最后一張考卷。

    或許真的是重修了四次的原因,或許是上學期趙茵和顧平生補課的效果,這些題看上去都還算簡單。她鋪開卷子,剛想要答題,手機就忽然響起來。

    只惦記著試題,竟然忘記了關機。

    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她有那麼一瞬的猶豫。前排人已經都回頭張望,好奇是誰這麼膽大,敢在考試時候公然開機。

    “考試前,所有人的手機都要關機,”趙茵從講台走過來,“這是考試紀律。”

    童言不敢再耽誤,徹底關機。

    “趙老師,不好意思,”她很快解釋,“已經關機了。”

    趙茵拿起她的手機看了眼,確認是關機了才說:“下次不要再違犯考場紀律了,”說完,把手機拿上了講台,“先放在我這里,下課后來拿。”

    她沒吭聲,低頭繼續看考卷。

    題目連著題目,童言努力專心答卷,可還是忍不住去想那個電話。這種陌生的電話號碼,通常是莫名其妙的促銷電話,可是偏就這次,讓她有不太好的預感……筆下意識在手指間,轉動著,她有些心神不寧。

    好在,這份考卷真的不難。

    接近收卷時間,她終于放下了筆。

    趙茵低頭翻著交上來的十几份卷子,握著筆,已經開始當場批閱考卷,童言把卷子遞給她的時候,特意給的慢了些,低聲說:“趙老師,我交卷了……手機可以還給我了嗎?”

    趙茵看了她几秒,終于低下頭,邊翻著她的考卷邊說:“拿走吧。”

    考場外有些剛才交卷的男生女生,聚在一起對題,看到童言出來了,很好心問她要不要一起算分數?童言拿起手機,晃了晃,示意自己急著打電話。

    考場就在上院,這個時間都是下課的人。

    她走在人群中,沿著樓梯往下走,直到走到自動售販機旁,電話那邊終于有人接了起來。“言言?”不太熟的聲音,應該是認識的人。

    她有些想不起來。

    “是我,劉阿姨,這個寒假在你家,我們見過。”

    “劉阿姨?”她終于記起了這個聲音,就是那個協和的醫生,告訴自己顧平生和那場非典聯系的人,“不好意思,剛才我一直在考試。”

    “沒關系,我也是一時聯系不到你父母,才找的你,”電話那邊很空曠,劉阿姨的聲音更顯得清晰冷靜,“你有辦法找到你父母嗎?”

    “我父母……”童言有些不好的感覺,含糊著說,“他們都不太好聯系,您如果有什麼急事,可是告訴我。”

    “你在上海,這麼遠,有些事本來不該和你說,可是言言,你已經二十歲了,家里的事還是知道清楚些好,”劉阿姨的聲音刻意溫和下來,“上個月你奶奶來做身体檢查,我現在拿到的確診報告,是乳腺癌。我還沒有告訴你奶奶確診的消息,你不要有太大心理壓力,找到你父母,來照顧你奶奶,我們一步步來,癌症不是那麼可怕的病。”

    童言仿佛一瞬喪失了語言能力。

    劉阿姨繼續說著話,很淺顯易懂的語言,半數寬慰,半數都是接下來的安排。

    電話掛斷的時候,正好碰上大教室下晚課。

    不知道是毛概,還是馬思,兩百多人嘻嘻哈哈往外走,有几個小女孩走到販賣機旁邊,隔著玻璃,你一句我一句地挑選著想要喝的東西。她就站在旁邊,無意識地看著她們投進硬幣,飲料應聲而落。

    很大的響聲后,有個小姑娘笑著看她:“我們好了,你來吧。”

    童言沒動,也沒吭聲。

    人流從多到少,到最后寥寥無几。

    她靠在自動販賣機旁,撥了個電話回家,漫長的等待音過后,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你好,請問是哪位?”她握著電話,叫了聲奶奶。

    整個電話過程只有三四分鐘,她只是隨口說自己期中考試剛結束,正好可以趁著快要五一的時候,回家看看。奶奶難掩的開心,可仍勸她不要浪費車費,童言聽不出奶奶話里的異樣,略松口氣,含糊說自己拿了獎學金,正好可以負擔車費。

    或許是這個消息太突然,她走回寢室已經平靜下來。

    以前陸北的媽媽也得過乳腺癌,她陪著他那麼久,多少了解一些。

    首先是錢,不管是中藥還是化療,她都先需要錢。

    整個過程是個無底洞,几万几万的藥,都是兩三個星期的消耗品。

    然后,必須要有人全程照顧。

    她坐在椅子上,梳理著所有的一切,毫無焦距地看著電腦屏幕。

    無數個窗口疊在那里,各種各樣的信息,有北京的二手房價查詢,有乳腺癌的各種信息,甚至還有很多人的抗癌日記。

    沈遙結束了漫長甜蜜的異地電話,看見她的樣子,有些莫名:“童言無忌,你怎麼了?”她看回沈遙:“我要辦休學,或者放棄這學期的成績。”

    沈遙表情瞬間凝固:“言言,你真有了?”

    她說不清這復雜的背景狀況,只能含糊其辭。

    可是這個時候,再如何的心理建設都沒有用,她想要和個人商量,哪怕只是一股腦說出自己的想法和安排……她把頭低下來,額頭抵在書桌邊沿:“我家里出了很嚴重的事,必須回去,這學期只有海商法和大學物理……你覺得我是直接申請休學,還是怎麼樣?”

    “你別嚇我,”沈遙拉過椅子,挨著她坐下,“要我幫忙嗎?真那麼嚴重?還有半學期就徹底沒課了,什麼事需要你回北京這麼長時間?你爸媽不能解決嗎?”

    她嗯了聲。

    從她自己填報高中志願起,就知道必須獨自面對越來越多的問題。

    不過……好像這些事來的太頻繁了。

    沒有任何預兆地,她視線已經徹底模糊,開始不停涌出眼淚。開始沈遙還沒有察覺,等到追問了兩句,才發現她腿上都濕了。把她拉起來看,童言已經滿臉都是水,眼淚止也止不住,卻沒有任何哭的聲音。

    看到她這樣,沈遙才真是嚇壞了。

    結結巴巴地勸了她半天,也不管用,只能不停遞給她紙巾:“言言,你哭夠了,再說到底怎麼了?咱們一起商量……”

    她一把一把地抽著餐巾紙,眼睛都擦腫了,情緒開始慢慢平靜下來:“你覺得我辦休學好不好?”沈遙這次沒敢再開玩笑,很認真地想了想:“休學不是不可以,但我覺得不值。你不像我,這學期我有六門課,你只剩兩門課了。其實說穿了,有些課很多人都是一節不去,最后考試過了就可以……休學太嚴重了。如果你真要回去半學期,還不如和這兩個老師商量商量,放你辦學期,最后回來參加期末考試。”

    沈遙的意見很中肯。

    她低頭想了想,或許這真是個辦法。

    她沒再說話。沈遙嘀嘀咕咕安慰了會儿,摸不到重點,也不敢多說。

    直到看到童言打開郵箱,才略放寬心,站起來:“有什麼事,我能幫的一定告訴我。如果你怕和那兩個老師說,我陪你一起去。”

    她嗯了聲,抱住沈遙的腰,用臉蹭著她的衣服:“放心,我一定不和你客氣。”

    “你也放心,等顧老師回來,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的。”

    沈遙刻意提起顧平生,想要讓她開心些。

    童言知道她的意思,可是這時候聽到他的名字,心卻越發沉下來。

    等到沈遙去打水洗澡,她才打開郵箱,看著“0郵件”的提示出神。

    過了十几分鐘,復又關上郵箱,從手機里翻出顧平凡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就接起來,平凡的聲音壓得很低:“言言?”

    “嗯,”童言走到陽台上,看著外邊的路人,說,“這麼晚給你電話……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我這兩天都沒有收到他的郵件,有些擔心。”

    路燈下,正好有兩對情侶。

    相隔的不遠,卻互相不影響,都在拉著小手,低聲耳語依偎。

    平淡的夜晚,平淡的,讓人羨慕的校園愛情。

    “稍等,”平凡說完,空白了很長一段時間,她似乎聽見門關上的聲音,“我就在他身邊,他很好。你郵箱有沒有,給你偷偷發几張照片。”

    童言順著她的話,說了遍自己的郵箱地址。

    顧平凡似乎不方便說話,只寥寥說了情況,聲音可以溫柔,讓她千万放寬心。等到她拉開門,從陽台走回到房間,郵箱已經進來了新郵件。

    意外地,竟然是個視頻。

    確切說,是視頻格式的靜止畫面。

    不甚明亮的病房里,他躺在床上睡著了。從拍攝者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白色的百葉窗那里,有更亮的光線透進來,將所有的畫面都變得格外安靜。

    她看的時候都有種錯覺,仿佛自己就在鏡頭里,禁不住控制著呼吸,怕吵醒他。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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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08:46: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等你的時間(2)

    四周的環境很容易辨認,他應該是在醫院里?做完手术了?還是剛入院准備手术?

    她越猜越心亂,最后只能用顧平凡的話安慰自己。

    放寬心,只有放寬心,才能先解決這邊的事情。

    第二天沈遙特意陪她去了物理樓。

    趙茵的辦公室里,有很多物理系的學生在,兩個人在外邊等了很久,才終于等到屋里沒人。“要我陪你進去嗎?”沈遙小聲問她。

    童言搖頭:“這種事,絕對不是好事,你在外邊等我。”

    她從敲門進去,到最后出來,總共不過十几分鐘。

    沈遙在外邊等的都原地轉圈了,看到童言出來,忙扯著她的胳膊追問怎麼樣。童言還有些回不過神:“同意了,她說我既然已經上過三學期的課,期中考試又過了八十分,期末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就這麼同意了?”

    “就這麼同意了。”

    沈遙不敢置信看她。

    她肯定地頷首,確認這件事的真實性。

    起初進門時,她也不抱什麼太大希望。

    趙茵以為她是來問成績,很快把考卷遞給她,八十一分,絕對的歷史記錄。可惜童言根本沒有什麼興奮的情緒,在趙茵溫聲講解自己的問題所在時,小心翼翼說明了來意。趙茵沒想到她忽然提出這個要求。

    這種話,對一個老師來說是無理的。

    童言猶豫著,還是把真實原因說了出來。

    只是這理由本身就千瘡百孔,隔輩的長輩重病,為什麼要她回去?而且探望也就算了,還要長期陪床?一般人都會接連問出這些問題。趙茵卻意外地,沒有追問。

    “我和TK是很多年的朋友,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隨時告訴我,”趙茵把自己手機號抄給她,“他走之前,曾經和我談過,雖然我並不支持師生戀,但是作為朋友,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幸福。”

    童言手插在口袋里,在沈遙一連串不可思議的感嘆中,走出物理樓。

    聯華一樓都是賣小吃的鋪面,沈遙有意把她拉過去,買了兩個雞蛋灌餅,當作早飯吃。因為下著雨,買早飯的人少了很多,童言和沈遙就站在小攤旁邊,邊吃邊避雨。

    “言言,北京有雞蛋灌餅嗎?”沈遙忽然覺得傷感。

    “不知道,應該有吧,”她想了想,說,“我離開都快三年了,每次回去的時間也不長,都沒太注意過。”

    這學期過后,就是一年的實習期。

    她肯定不會留在上海實習,那這麼一走,除了期末回來……就沒有什麼在一起的時間了。“我覺得你要謝謝我,”沈遙咬著餅,含糊說,“我決定要替你去聽物理課,記筆記。你知道我下了多大決心嗎?當初我也是六十多分過關的,絕對的噩夢。”

    童言被她逗笑了。

    自己學院的老師相對照顧很多,加上院辦老師的幫忙,海商法基本也開了特例,給她留了期末考試的機會。她下午回到宿舍開始收拾東西,等到所有都裝箱后,只剩下了他的電腦。因為怕被磕碰,准備放在書包里,隨身背著。

    她坐在椅子上,習慣性地上了郵箱,竟然收到了他的郵件。

    這個時候,應該是他那里的深夜……

    言言,

    昨天回了賓法,看到母校,總有種很特別的感覺。

    等到你畢業后,我會帶你來看看。賓法在費城的市中心,交通很方便,離紐約和華盛頓也很近。把賓大作為蜜月旅行的第一站,如何?

    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TK

    郵件里,意外地也附了個視頻。

    童言點開來看。在不知名的廣場上,他兩只手環抱在胸前,站在噴泉前看著不遠處的哥特建筑。鏡頭抖的很厲害,估計是平凡為了和他說話,轉而跑到了他的正前方。

    他看到鏡頭,才明白平凡在拍自己,有些詫異。

    隨后,很慢地笑起來。

    “TK,快對你老婆說句話。”畫外音在催促著。

    因為臨近噴泉,視頻里充斥著很雜亂的水聲。

    畫面里的他頭發長了些,面孔帶著笑,紛涌的水柱,日光刺目,一切都那麼的醉人心脾。因為平凡的要求,他很認真地思考了會儿。

    然后很快彎起兩只手臂,隨意地,在頭上勾出一顆心的形狀。

    畫外,平凡不停喊著oh my ladygaga,估計是沒見過顧平生干這種事,羨慕几乎要瘋掉了……

    她坐在椅子上,像是被畫面震撼了,直到視頻停止轉黑,才漸漸聽到自己的心跳。清晰而緩慢,遲鈍地疼痛著,兩個月以來的所有想念,都被他一個動作拉扯出來。

    視頻里的他,是俊美的,健康的,有著所有的美好。

    或許這是一個月前錄的,或許是十几天前,她不得而知,卻肯定不會是昨天。她對著視頻,遲遲沒有重新看一遍,最后終于合上電腦,裝進了書包里。

    回到北京的日子,和打仗一樣的急迫、生死時速。

    先是說盡所有的道理,把奶奶徹底說服,接受手术治療。然后就是馬不停蹄地賣房租房,几乎在一個月內學會了所有生存能力,那些在學校里難以學到的,很多東西。幸好有奶奶的學生幫忙,對于醫院和治療這些事,她也不至太手足無措。

    因為怕搬家太麻煩,房子就租在隔壁的樓里,小件的東西,她都是自己一趟趟搬過去。輪到大件的家具,才一次性請了個搬家公司,找來兩個高中同學幫自己看著。等到下午徹底搬完,屋子還沒有收拾好,就開始往醫院趕。

    趕上醫院的時候,很多病人的家屬都在。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閑聊著。

    這里住著的都是腫瘤科的病人,各種各樣聽說過,沒有聽說過的病症,交流著經驗。她除了回家洗澡換衣服,大多數時候都是住在醫院的,所以和這些人都還算很熟,有時候被人問起父母怎麼一直沒來,都含糊應對。

    后來漸漸也沒有人問了。

    自從租房子之后,她就一直趁著出去買飯的時候,在附近的網吧上網。

    沈遙每次都是發來電子版的筆記,連帶著調侃兩句,說什麼上自己的課絕對沒有這麼認真。顧平生依舊是兩三天發來封郵件,從來不談自己的病情。

    而她每次回信,也都是寫些天氣熱了,課業輕松什麼的話。私下里,卻把這几個月的種種寫成了日記,想到等他回來,可以拿給他說,你看,顧太太是多麼的堅强樂觀。

    六月中的時候,沈遙開始提醒她,七月大物就要期末考試了。

    她掛斷電話的時候,廚房的高壓鍋已經發出了尖銳的響聲。她跑進去關上火,透過窗看著外邊枝繁葉茂的白楊樹,瞬間有種時間穿越的感覺。

    怎麼就過得這麼快呢?轉眼就要七月了。

    “言言?”奶奶蹣跚著走進來,“要不要睡一會儿?”

    “不用,”她回過頭,把高壓鍋拿到地上,准備把燉好的豬蹄拿出來,“等我把豬蹄弄好,給您吃了,就要做題了。”

    趙茵網開一面,給了期末的考試機會,就算是為了感謝她,也要拿出好成績。

    好不容易把奶奶勸去睡午覺,她又回到廚房,打開了高壓鍋。

    豬蹄拿出來,差不多已經燉爛了。

    她洗干淨手,開始認真地肢解豬蹄,把筋肉和皮剝下來,放到小碗里。

    剛才解決了一個,准備繼續努力搞定下一個的時候,門忽然就被敲響了,不輕不重的力度。她怕吵醒奶奶,兩只手在抹布上蹭了蹭,跑了過去。

    門拉開的時候,她還在想著會是劉阿姨,該問問最新的檢查結果……可當看到靠在門邊的人,看到那有些消瘦,微微笑著的臉的時候,徹底就沒了任何思維。

    然后就聽見他說:“方便嗎?讓我進去?”

    她眼睛眨都不眨,盯著他的眼睛。

    顧平生笑著打量她,若有所思地說:“顧太太還是穿裙子好看些,尤其是超短裙。”

    在他不良的調侃語氣中,她終于相信這個事實。

    想要伸手去抱住他的時候,卻看到了他右手的手杖,剛才暖起來的心,驀地冷了下來:“手术效果不好嗎?”

    他笑了笑,把手杖遞給她:“這里沒有電梯,走起來還有些吃力。大概一個月后就不需要這個了。”童言接過來放在牆邊。

    因為走道太狹窄,不方便去扶他,只能看著他自己走進來。

    單單如此看,似乎恢復的很好。

    “奶奶呢?”他走進客廳,問她。

    “在睡午覺。”童言示意他說話小聲些,把他帶進廚房。

    反手關上門后,她馬上就轉過身,抱住了他的腰,然后感覺著他也抱住自己。就這麼長久安靜著,把臉埋在他的懷里,聽他說:“我早上到的北京,中午簽的購房協議,大概收拾几天,就能住進去了。”她沒動也沒抬頭說話。

    只是覺得這種感覺真好,有人來給你安排所有的一切。

    他又說了兩句話,然后,恢復了沉默。

    直到她抬起頭,看著他,他也低頭看向她,溫柔地摩擦著她的鼻尖,一路下來,卻沒有深入,只是這麼輕輕摩挲著她的嘴唇。許久不曾接觸的氣息,一寸寸瓦解著這几個月的焦躁、不安和恐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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