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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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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7:14: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詢

  “很好,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讓父皇認下這個未婚事!”

  太子冷笑一聲,對侍衛道:“請太子妃,陪送韋越云過來!”

  端王拱了拱手:“謝太子殿下!有勞太子妃!”

  “哼!”

  太子拂袖轉身背對他,弟弟什麼時候這樣放肆又不懂事過?為一個心儀的美貌女人,一個罪臣之女,跟他對抗,在這樣兄弟私下相聚的場合,故意連大哥也不喊了!

  就算美若天仙,也不能讓趙瑜要她!她父親,那個罪臣,可是當年追殺過他們兄弟,助紂為虐、幫著晉王叛亂,導致老二、老三被殺,楚王府中三名幼小弟妹受驚嚇不幸天折的罪人!別說父皇一提起這樁往事會痛恨憤怒,容不下這樣的罪臣,他這個做長兄的也絕對不答應!否則,不但老四對不住死去的兄弟們,他不加以阻止,等同于犯了一樣的罪過!

  兄弟倆背對背,各自走開,太子去了上位坐,端王坐到左邊首位,落坐后還互相看一眼,端王微低頭,垂眸,太子這才慢慢移開目光。

  當今皇帝英明神武,膝下眾皇子中,文有太子趙琮,協助父皇掌管朝政,國泰民安,四海清平。武有端王趙瑜,膽略過人,智勇雙全,靖國難之后又馬不停蹄鎮守西北邊防,最終代替父皇完成夙願,瞅准機會將北邊各國【鎮】壓得服服帖帖。一文一武,兄弟倆為皇朝立下汗馬功勞,許多人看著皇上對剛回京的端王多有寵愛,新王府甚至與太子府建制不差上下,不由得暗中偷偷猜測聖意,連太子有時也忍不住亂想一氣。但每次見到弟弟,又為自己的心思慚愧——還是那個趙瑜。他的同胞弟弟。可以懷疑防備任何人,沒必要防備趙瑜,他這個大哥需要做的,就是在氣場上壓過弟弟。就行了!

  一旁的敬王和威義侯無聲地看著他們,各懷心事。

  敬王猶豫一下。覺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觀,便硬著頭皮去勸端王:“四哥,之前不知道也罷了。既然明知是罪臣之女。害了二哥、三哥的大罪人,就是仇家,何苦再去留戀?天下美女多的是,待明日弟弟另外給你尋几個來,不會比她差!”

  端王睃了他一眼:“父輩做下的事,與她何關?她那時不過一七歲孩童。懂得朝政麼?你少跟我胡說八道!世間女子誰也比不得她,她是獨一無二的!我還沒跟你算帳呢——她是我的妻子。你原先對她那是什麼居心?你一個有正妻的人,竟敢對她存非份之想!”

  敬王頓時又驚又惱,一口怨氣堵在喉嚨,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剛才還說是未婚妻,這一轉眼就成妻子了!即時拜堂成親都沒這麼快!分明是自己先認得韋越云,他后來者居上,搶占了去,還反過來倒打一耙,自己竟成存了非分之想的人!

  好心不能得好報!

  天下真有這麼不講道理的野蠻人!枉他自小認為四哥端方清雅,心地純正!

  敬王回過氣來就打擊端王:“好、好!我不說了,由著四哥!知道四哥本事大,若能保得下她,將她娶回端王府,做成你的王妃,我便服了四哥!”

  端王看著敬王,正色道:“你不服不行!喊我一聲四哥,便要尊她一聲四嫂!”

  敬王垂眸:“花橋抬進端王府,拜過堂入了洞房,成了端王妃,我才敢認!”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一定非要做端王妃,她只要做我趙瑜的妻室就夠了!”

  端王堅定的目光掠過錯愕的敬王,定格在太子帶有薄怒的臉上,一字一句說道:“你們以為我心血來潮,偶然喜歡她?不是!她本來就與我彼此相屬,她在我的血液骨肉里,我在她的心中!我一直在找她,一直想她——之前是不知道,讓她備受委屈,知道了,我要把她收進心頭,不允有半點風雨侵染了她!今日之前,我可以為家國拋頭灑血舍命,今日之后,我以她為重!無她不歡,有她方喜!王爵權位、功名富貴,都可以拿走,換她的罪,我們去過逍遙自在的平民日子,未為不可!”

  太子驚怒交集,卻仿佛石化了一般,敬王和威義侯更是張著嘴合不攏,黃文正眼里閃著淚光,心想自己死也值得了,唯願妹妹能保得住命……

  堂上靜得掉落一根針都能聽得見,忽聽一個清甜柔美的聲音從后堂鏤花隔屏傳來:“我沒有罪,你不能信口胡說!”

  人影一晃,一個穿著華貴紫色織錦外袍,足蹬黑色厚底靴,珠冠束發,笑容輕柔恬淡,神情卻驕傲矜持的翩翩美少年現身出來,走得兩步,微笑看眾人一眼,回身彬彬有禮地稍一傾身,太子妃隨即走了出來。

  堂上几個男人看得瞠目結舌,分明是個女子,卻把男子那套紳士禮儀風度演繹得嫻熟自如,優雅華美。

  俊美少年陪著太子妃來在堂上,含笑朝她點點頭,轉身走到趙瑜面前,背著手抬眼看他,粉嫩如玉的臉像朵太陽花朝著他綻開甜甜的笑容:“哥哥,我來了!”

  趙瑜聽到那一聲笑就站起身,心髒沒有章法地亂跳個不停,此時卻是百感交集:昨晚到現在,她終于肯真心實意喊他一聲哥哥,可見之前她是多麼地不信任他,因而不肯相認,寧願吃虧受委屈……她是聽見了他剛才那番表白被感動,早知如此,昨夜就多說些好聽的,省得受一夜煎熬!這小丫頭,竟然不看重行動,偏愛聽好話,那樣豈不是很容易被人花言巧語騙了?

  他含笑伸出手:“小喬,哥哥……來接你!”

  文嬌毫不扭捏地把手放到他掌中,點點頭,嬌聲說:“我知道哥哥會來!”

  雖然了解原委,黃文正仍是止不住冒汗:妹妹這也太自然了,就跟平常和自己牽手一樣——那人可不是親生哥哥啊!

  敬王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睜大眼睛不錯眼地盯著兩個人看,身著男裝的越云再次讓他驚艷,就鬧不明白依四哥那樣的性子,不懂女人、不會哄女人高興,他怎麼可以這麼快就把韋越云弄上手,還能夠這樣熟悉,情深如斯?

  連他這個自詡會賞玩風花雪月的多情王爺都未必能做得到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威義侯又見到越云,臉上沉靜淡漠,目光端正,坐在椅上紋絲不動。

  石化當中的太子雙眼放光,忽地醒過神來:“小喬?哪個小喬?是你那位找了几年的弟弟?”

  趙瑜牽住了小喬的手,四目相對,正黯然,聽到太子的話,抬眸對他燦然一笑:“正是他!大哥,我找到小喬了!”

  “不對!你明明說的是男孩,她、她是個女孩!”

  太子朝向太子妃問:“是不是女孩?”

  太子妃忙道:“夫君,這就是韋小姐啊!她著了男裝原是要出門,我把她請來了!”

  趙瑜笑著:“大哥,小喬七歲之前是男孩,八歲之后就是女孩了!”

  黃文正覺得有必要聲明一下:“不是!我妹妹七歲之前也是女孩!”

  文嬌冒汗:這話說的!

  太子妃再來一句結論,更加混亂:“韋小姐如今確實是女儿身,沒有錯!”

  趙瑜嘴巴動了動,太子擺手制止他,順著自己的思路想了一下,說道:“是這樣:當年小喬七歲時遇到了四弟,為方便行路,她女扮男裝,與你兄弟相稱,一同流落江南一年多,之后,因為那次焚船,她失了蹤影,再出現便是現在這副模樣?”

  “大哥英明!”趙瑜點頭:“因為我身受重傷,為尋醫問藥,我們在一處鄉間落腳,過平頭百姓一樣的生活!那時我被通緝,畫像貼在城牆上,小喬不敢上前去看去揭,只回家來告訴我,說城牆上有哥哥的畫像,我雖然不記前事,也能知道畫像貼上城牆是怎麼回事,為掩人耳目,只躲在家里不出門,外間的一切全由小喬打理,他勢必要做男孩裝扮!”

  敬王震驚地看著文嬌:“她才多大?七歲八歲?打理一切?”

  “是啊,其實並不難!”這次是文嬌回答:“哥哥會教我方法,我出門照他說的做就可以了!”

  趙瑜微笑,緊握一下小喬的手。

  太子眼里戾氣稍減,又有些不解:“你一個小小女孩儿,怎敢跑出家門,還到了城外,想去哪里?家人不管嗎?”

  文嬌抿嘴,黃文正低下頭:“啟稟太子殿下:說起來,是我的錯,我把妹妹弄丟了,致使她流落江上渡船,因為害怕,便將深身是血、傷重昏迷不醒的端王認作哥哥,一同順流去了江南!那天,我們本是要投奔外公去的!”

  “韋漢柏,不是你們祖父,而是外祖?”

  太子吸了口氣:“這麼說起來——你們兄妹去投奔外祖之日,恰好是我們兄弟逃奔出城那天!這麼巧?你那時也不過十來歲,你妹妹才七歲,兄妹倆好好儿的為什麼要結伴離家、千里迢迢下江南投奔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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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7:1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追根

  黃文正頓了一下:“回太子話:是因為,我母親故去后,父親遵孝道聽從祖母之命續弦娶回后母,馮氏毒辣凶狠,虐打姨娘、幼弟幼妹,我與妹妹上前阻攔,與馮氏爭辯,馮氏壯大有力,將妹妹的頭撞在桌角,昏死過去,我欲要救護,被她用凳子砸傷鼻子,我一怒之下顧不得家法禮規,扇掌惡婦,馮氏不依不饒,祖母震怒,要求父親懲罰我們兄妹,父親歸家不知為何事煩惱,叫人將我用皮鞭抽打一頓,兄妹鎖進柴房,未作理會。因怕馮氏再生毒心,害我兄妹性命,半夜三更大哥和小仆幫助我逃出家門,大哥說,妹妹醒來逃脫不了被送往鄉下農庄或山里庵堂的命運,又弱又小,到時怎麼死的都不懂!讓我背了妹妹,往江南去投奔外公,大哥一再囑咐我看好妹妹,我……我卻半路上乘船時粗心大意丟失了她!”

  竟然也是在船上,就這麼把小喬弄丟了!

  趙瑜瞪了黃文正一眼,又疼惜地看著眼前的可人儿:小喬乖,哥哥對不住你!從今后再也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了!

  關于小喬,敬王知道得不多,當年太子幫助端王找人時,有所顧忌,小喬是個孩子,三兩年間肯定長大了,且變化不會小,怕知道那件事的人多了,會出現冒充頂替的,同名同姓找上門來,說自己叫小喬,失散了個哥哥,是實情的話,你能治人家的罪嗎?若是嚴懲假冒,弄不好又嚇到那個真的,不敢再來了。這才真是得不償失!因而未對此事過多作喧染,只是悄然明察暗訪。真正懂內情的只有皇上、太子和端王本人,皇家兄弟姐妹都不得而知,敬王還是問過多次,太子才肯說了一點點。

  因而此時當敬王聽到見到小喬,知道她曾與失憶的四哥同甘共苦,不離不棄相攜相伴一年多,不由得刮目相看,心里原先對罪臣之女的冷漠成見悄然淡去,投向小喬的目光滿帶同情——七歲。才多大一點啊,被親哥哥遺棄。驚慌失措自己找個哥哥陪護,還沒機會選個好的,遇上四哥這樣不省人事、自顧不暇傷重要人照料,她當時得有多麼無奈,多麼辛苦!

  小喬微笑道:“也不能怪哥哥,那時天暗沉沉的,雨下得極大,坐船的人也多。其中有小孩儿。哥哥以為我下船了,其實我還在船上……船很快又開,就這樣失散了。后來哥哥找過我好久,我和端王被老農所救,住在附近一戶農家院子里,竟是沒遇上!”

  太子點頭:“那一天初始時是晴和天氣,后來才變得陰沉沉的,大雨傾盆,對逃命的人有利有弊,我們逃得很辛苦,也容易隱藏行蹤!”

  想起當年那段經歷,太子又深吸口氣,微眯起眼:“你父親光顧追殺我們,沒想到自己的儿女也在同一天離家出走了!兄妹失散,小喬陰差陽錯遇上我四弟,一同逃難,這也算是樁奇事!”

  小喬朝向太子作揖行禮,認真道:“太子殿下,可否允許小喬說几句話,是關于我父親黃繼盛的!”

  太子看著她:“想為你父親犯下的罪申辯麼?”

  小喬目光坦然:“只是陳述事實!”

  “若是事實,可以說來聽聽,若是杜撰胡謅,便不必說!”

  “多謝太子殿下給小喬這個機會!”

  太子道:“真的覺得你父親有冤,可以找有司復查求證,為何到現在才想到要申辯?”

  “時機未到——兄妹勢單力薄,有許多內情不得而知!”

  小喬不急不緩:“未敢說我父親沒有罪!但確實冤情深重!小喬曾想過上殿敲響登聞鼓,若登聞鼓響,皇帝便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親自審問冤情!事關重大,牽扯不多,卻需要太子、端王在場!因為,我父親當夜非但沒做有罪之事,反而立有奇功!二位殿下是最有力的證人!思及敲響登聞鼓,須得經受上殿前的三十大板,哥哥或能抵得過殿前棍棒,小喬卻一定受不了!因而未敢妄動,當然若是未得太子和端王支持,我們兄妹還是要舍命為之——事關父親清白,一世英名,不替父雪冤,枉為人子!”

  一頓激昂說辭把堂上眾人聽得又是一楞一楞的,趙瑜不管小喬說的什麼父親有罪無罪,先就驚出一身冷汗:還好趕緊闖林宅認了他們,不然這一對傻兄妹求告無路,想不通跑去敲登聞鼓,他又不知道那妹妹是小喬,不是白白找死?

  皇上日理万機,哪能輕易為民間小事分神?為防有人無事生非,擾亂皇帝日程安排,耽誤大臣議政,責有司特設殿前三十大板,以懲戒膽敢挑釁朝庭威嚴的市井無賴,有冤無冤,先過得了這一關,方能上殿告御狀。

  一般只有受到天大奇冤的人,才會以必死的決心去衝這一關,監責官會酌情處理,可就算照顧小喬這樣嬌嫩柔弱的小女孩,只讓五大三粗的殿前侍衛掄起大板子拍打十下,她也就嗚呼哀哉了,還有什麼機會上到殿堂。

  太子說:“你知道登聞鼓?不錯!只怕你就算有那個膽量,也未必能走到鼓旁!你以為那地方是可以亂走的麼?讓人知道你用意,便執拿了你!”

  小喬平靜地說道:“登聞鼓,是為皇帝傾聽朝堂之外民眾的耳朵!朝庭有嚴令,但凡阻攔敲打登聞鼓者,不論官職大小,一律嚴懲!就像百姓無奇冤不會輕易去試那殿前三十大板一樣,官員們應也不敢輕易攔下敲鼓之人!這才像是泱泱大國、清明朝綱!”

  太子頓時定住身形,黑潤的眼眸散發出灼灼光華,盯住小喬,仿佛要把她照亮了嫌不夠,還要點燃。

  端王一直在小喬身邊,太子沒讓小喬坐。他就站著陪她。從小喬開口說話起,他便不言不語。印像里小喬是多話的,不讓她表達完意思會著急,連他都感到不痛快,因而他由著小喬說,還如從前那樣,打算在中間她說得不合理的地方替她補充一二。小時候的小喬年紀不大,腦子卻異常清明,沒說過毫無條理的言語,只在認知有限的情況下。會向他請教。

  這時候見小喬的話觸動太子,趙瑜擔心小喬害怕。就更靠近一步,伸手輕輕拍了拍她肩背,手就搭放在她肩上不動了。除了壯膽,也提醒她說話注意語氣詞辭,就算懂得很多,有些也不必要都說出來。

  小喬偏頭看看趙瑜,微微一笑:已經到這地步,還能怕麼?有猛藥就下!

  敬王定定看著小喬。小女孩儿太神奇了——登聞鼓是前朝皇帝爺爺所設。因未完善相關律法,只限于朝官們有緊急大事時才用,晉王時期曾廢棄。到父皇登基,感念先帝親民之意,才真正議及民眾化,請內閣探討制定出相關律法,頒布下去不過一年時間——只是針對于百姓登殿敲鼓那一套,至于小喬說的官員若有阻攔,必定嚴懲不貸這點,內閣尚未議定如何個嚴懲法,皇上僅僅在朝堂上提過一遍,意在警示而已,未曾公開頒布,事不關己,端王都未必了解,她怎麼如此靈通,連這個都懂?

  威義侯也狐疑不解地掃看一眼韋越云:她是黃繼盛的女儿,難不成黃繼盛在朝堂內還有人?

  太子和小喬對視著,臉上沒有表情:“小喬,只是你的化名,你已經不是七歲的小喬,聽說你小時候就聰明異常,此時長大了,應勝過從前!倒是不該小瞧了你,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太子殿下:我是父親長女,名叫黃文嬌!那邊是我二哥,名黃文正。”

  “那就該叫你本名了——黃文嬌!”

  太子揉揉額,本以為今天不用上朝可以清閑一天,沒想到竟遇到這檔子事。

  “看來今天本宮又要勞累了!你這麼能言善辯,博知廣聞,連登聞鼓未完善律法都拿出來敲打,不聽完你的申訴,你不定怎麼編排本宮!”

  小喬俯首行禮:“文嬌不敢!”

  “諒你也不敢,可有人給你撐腰,你就敢了!”

  太子坐回位子上,朝趙瑜和小喬揮手:“好好坐下來說話,看見你們這樣儿,本宮頭痛!”

  趙瑜行禮:“多謝太子賜坐!”

  小喬依樣:“多謝太子殿下賜坐!”

  太子見他們坐下去還牽著手,好不郁悶,太子妃細心地替他換了杯熱茶來,他輕抿一口,就聽太子妃吩咐:“不要給韋小姐上茶,上一杯白開水!”

  太子險些噴茶:再怎麼是罪臣之女,礙于趙瑜,這時候未能定量罪名,她還是趙瑜的女人!太子妃居然這樣,連杯茶都不給人家喝,不怕趙瑜惱恨夫妻倆小器?

  抬頭卻見小喬起身笑殷殷對太子妃行禮:“多謝太子妃!”

  和她並排而坐的趙瑜則從侍從手上接過白開水,很自然地喝了一口,遞放到她面前桌上,說道:“有點燙,留一小會!”

  小喬點點頭,所有人都看得發呆。

  太子妃湊近太子,輕聲道:“韋小姐在內院也如此:不喝茶,只喝白開水!”

  太子點點頭,抬眼溫和地看看太子妃:“你下去吧,若想聽,只在后堂坐著,這几日又說身子不適,別累著!”

  太子妃臉上飛起兩朵紅云,微笑道:“妾身明白,謝夫君關心!”

  上位軟榻距離下邊座位有几步遠,夫妻倆在上面說悄悄話,底下的几個自是不好意思故意去偷聽——他們也沒那個心機,除了黃文正獨自站在末位之外,敬王和侯義侯並排而坐,卻互不搭理,也沒別的人可以說話,只好看對面的端王和小喬,那兩個喝口白水都那樣甜甜蜜蜜,兩情交融,看得人忌妒生恨,然而相對而坐,不想看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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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7:14: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究底

  喝過一盞茶,太子對小喬道:“說到哪里了?若是上殿告御狀,你要拖上本宮與端王為你父親做證?端王倒也罷了,他或會替你說上几句什麼,本宮卻為何要做這個證?你父親,他有這個資格嗎?”

  “啟稟太子殿下:我父親有資格!”

  小喬一站起身,趙瑜也跟著起來,太子不耐煩:“坐下!不准站著!”

  就看不得這兩人膩成那樣!

  他老早知道小喬,心里對那孩子挺同情的,若不出意外,好好帶回來養,長大了給他一份前程就是了,若是沒那份心機能力,也少不了他的富貴,跟著趙瑜,替趙瑜打理些私人物事,忠心耿耿近身照顧他起居,不也很好?像他們這樣皇家出身的公子王爺,每個人都有至少一兩個從小相隨的、完全忠誠于自己的貼心奴仆,很多時候,這樣的奴仆比親兄弟還靠得住。

  沒想到小喬變成女孩!說開了也不覺奇怪,畢竟那時候太小,趙瑜傷在腦子,變傻了看不出來是有的。實話說如果小喬不是罪臣黃繼盛的女儿,他也很喜歡,尤其剛才她與太子妃從后邊出來,著男裝清麗脫俗,文雅秀逸,極少見到哪個女孩穿男裝有這麼好看,氣度從容華美,儀態風流灑脫,看著眼睛都挪不開去。

  可她再好再出色,就是一罪臣的女儿!想為黃繼盛翻案,想做趙瑜的王妃,談何容易!

  太子后悔莫及,思慮不周啊,他原先是請了人家來,現在想遁走都不可能了!趙瑜如狼似虎一般相隨左右,不給黃氏兄妹一個申訴的機會。他能安心過日子嗎?趙瑜是誰,是他親弟弟。瘋狂起來什麼事都敢做。要放過做哥哥的才怪!

  只好陪小喬半天,看她怎麼編,趙瑜不是傻子,再護短他也能講道理。只要讓他死心,就可以了。

  小喬聽話地坐下。認真說道:“請太子殿下和端王回想一下當年那天晚上,在宮里和楚王府所發生的事情!當年四位公子,誰在這宮里被囚?誰在王府急忙趕來?彙合之后誰將你們送出宮門?”

  太子唇角輕揚:“怎樣?若是我們兄弟記不全。是否你可以重現當晚情景?”

  “是的!我哥哥。黃文正可以!”

  “黃文正上前,你說!”

  黃文正走上前來,兄妹倆交換了個相互鼓勵的眼神,黃文正便一伍一拾,將四寶轉述的,黃繼盛那夜的活動。盡量用平穩清晰的語氣、簡潔詞句說了一遍。

  “那夜,父親讓屬下錢貴田去了楚王府報信:大公子和二公子被囚在宮中。父親讓報那信的意圖,是想通知府上有能力的人前往宮中接應二位被困的公子,因為形勢嚴峻,城中忠于楚王的侍衛將士几乎都被控制住了!而大公子身上藏有密詔,必須要拼死保他出城!錢貴田送信的當儿,父親在宮中四處巡走,他身為兵部左侍郎,明為察看布防情況,實際探找適宜路線,清點可以用的人員,但他很快失望,叛王手下黨羽很精細,周圍所有人几乎都換了個干淨,有的几名內侍,內侍不會武,不抵用!叛王有令:王孫公子,可進宮不可出宮!從楚王府來了五個人,兩位公子,三位侍衛,加上報信的錢貴田,一共六位,若是讓人看著你們招搖進內,立即就會被執住,你們是從延平門進來的,那是條專運死去宮奴和不潔之物的通道,但也需得增崗,父親費了一番心思攔住增崗將軍說話,緩得一緩,自有一名小太監去帶了你們速速進來……之后,接應出大公子和二公子,仍是被發現了,此時要想出宮難上加難!公子們和皇宮侍衛短兵相見,救護的不管是舊日忠心的人還是內侍,統統身死,父親也是護衛你們的人之一!他砍殺了眾多皇宮侍衛,將你們引進黑暗的宮院,可曾記得?他將身上暗衛腰牌交付公子,問過一句:‘哪位公子?’答曰:‘趙琨!’然后父親告訴他:暗衛腰牌,皇帝親賜,拿著他,順手抓地上護衛們的盔帽戴上,一人執牌,可帶領屬下整隊人馬只說出宮執勤……就如般,父親斷后,二公子趙琨領了你們走,錢貴田相隨,宮外的馬匹收藏在何處,他知道!”

  堂上再一次靜寂無聲,太子和趙瑜沉浸在往日那慘烈的時光中,驀然,太子目光如炬,看向黃文正:“為何現在才來說?可有什麼物證?你父親不是服罪死了嗎?”

  黃文正低頭道:“父親未死,帶著全家人流放在北邊!我與妹妹是因為那晚逃出家門,才免了几年后的那場流放之苦。父親身為先帝暗衛,本事應不小,見過他的侍衛肯定活不了!如此他護得你們出城之后,仍能潛在京中,因為他是先帝的人,他必須守在皇宮、守在先帝身側,暗衛腰牌沒有了,他還有兵部腰牌,但先帝很快駕崩,叛王奪位,他只好隱忍在朝中,期待當今皇上回來,誰知道,被奸人所害,父親沒有物證、人證,申訴無門,唯有服罪!”

  黃文正黯然神傷,說不下去了。

  小喬繼續說:“當年,哥哥帶我逃出家門那個夜晚,父親並非鐵石心腸,對兄妹倆不理不睬,他是有大事藏在心中!便是接應太子殿下和端王這件!他將我們兄妹鎖起來,是做給馮氏看的,只為息事寧人。后來他也多次找過我們,但外公對他心存不滿,故意不告訴他我們的下落,父親便以為我們真的死去了!我和哥哥這才改姓韋,成了韋家儿孫,也才逃過劫難,留得為父申冤的機會——我們敢告御狀,不怕與錢貴田對質當堂,因為我們有父親的物證!”

  長長的眼睫輕揚,睜大一雙明媚眼睛看向太子:“現在就說了嗎?”

  太子看她那胸有成竹篤定的樣子,正全心靜待下文,冷不丁她又來這麼一句,語氣天真,神情帶著几分嬌憨,他不禁又好笑又好氣:“那你想留待何時說?真想上殿堂見万歲?”

  小喬眨了眨眼:“哥哥多年尋找父親和家人下落,最后找到了,父親卻絕然不讓我們申訴,理由是怕把我們兄妹也拖下水。后經過多次勸告,父親方肯開口將往事說與哥哥聽——錢貴田在朝中得勢,先前就已經將他踩得死死的,半點動彈不得,而更讓他死心的是:能表明他身份的暗衛腰牌給的是二公子!而且再也找不回來!那個可算是一個最有力的物證!他以為,除了二公子,再無人能為他作證,他這輩子鐵定翻不了身,其實不然!”

  小喬轉臉看著趙瑜:“你還記得你身上曾經有一片銅牌嗎?”

  太子目光閃爍,趙瑜臉色端肅:“當年,我身上有一顆明珠,有一塊玉佩,有一塊銅牌!那塊銅牌是二哥扔給我的!他說:保護好大哥,或許還有用處!”

  這話一說出口,兄弟三個,太子、端王和敬王,瞬間眼中都泛出淚光。

  太子緩緩點頭:“這句我聽到了,那時在城內街道上奔疾,即將分開之時!我也想起來了,在宮里那句問話:哪位公子?趙琨!我聽得很清楚,因為老二與我,一直走在一起!只道當年那個人是個普通侍衛,卻沒想到是先帝暗衛!為什麼只有他一個?別的暗衛呢?都死哪去了?”

  趙瑜卻轉去問小喬:“銅牌呢?那時你還小,拿著明珠玩耍,可沒見你拿銅牌!”

  小喬看著他有點不好意思:“呃……玉佩沒有了!明珠太珍貴,我便收著。那塊銅牌,拿在手上沉實溫潤,沒有一點冰冷的感覺,且花紋精細鐫美,上邊的字我不認識,但我喜歡,認為難得,也當寶貝收藏了!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應該是我父親的腰牌!那上邊的花紋……”

  她伸了根手指在桌上輕輕描畫給趙瑜看:“這樣、這樣、這樣,不正是個盛字嗎?哥哥,我想回一趟江南!我去找大牛哥,回潘家厚院!”

  趙瑜笑著看他,眼里滿是寵溺:“不必!我上次回去,把你的玩物都帶回來了!銅牌,是不是在那個包袱里邊?”

  小喬又驚又喜:“是的!是在里邊!你竟然找得到,那個……丑丑的包袱?”

  “不丑!你能縫成那樣,我覺得很好了!”

  太子瞥了他們一眼,嚴肅地說道:“既如此,人證物證俱齊——人證,本宮和端王,本宮還要聽一聽黃繼盛的聲音,是否與那夜的相符!物證,暗衛銅牌,希望那上邊寫著楊繼盛三個字沒錯!便該翻案重審,該給黃繼盛一個說法!是功臣,理當表功,若還有罪,另當別論!”

  黃文正抬起頭,臉上已布滿淚痕,他走過去一把扯過沒什麼感覺、尚反應不過來的小喬,說了句:“快跪下!”

  兄妹倆便跪倒在太子面前,叩了兩個頭即被扶起,小喬聽著黃文正哽咽的聲音,苦于自己眼淚一時出不來,只好總低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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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7:15: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心思

  太子肯親自重審此事,便是無聲承認了當年處事草率,但在那時那種混亂狀況下,卻也最容易出遺漏,讓錢貴田那樣的小人鑽到空子,他只要動上一點點心思,便能夠稱心如意,辦了自己想辦的事。

  貪功搶功、瞞報誣陷,他都占全了,未曾抓捕來審查,那副小人嘴臉已暴露無遺,往日看著一副忠臣模樣,現在讓人想著實在惱恨惡心,太子回想當年錢貴田護送他北上尋找父王,慣使投巧手段,一路上身邊死士們不是戰死,便是受重傷被棄,唯獨他能夠完好如初,護著自己一直到父王身邊,后來錢貴田便一直留在父王跟前,直至今日。

  說起來,錢貴田外貌也並不討人嫌,精瘦修長,一張恭順的笑臉,永遠謙和有禮,看著倒像禮部或史部官員,誰能想到他是個武將?那一路上精心照顧,食物緊缺的時候也能想辦法讓自己吃飽吃好,寧願自己餓著肚子……若不犯錯便是個極好的人,然而這一樁,他過份了,人心不足蛇欲吞象,他瞞了黃繼盛的功勞,欲將他置于死地,許是想到若有黃繼盛在,他便坐不上兵部之首那樣的位子吧?

  但他卻万万不曾想到,黃繼盛沒有死!太子經提醒才記起:居然還是四弟趙瑜干的!只因為看著那家孩子長得像小喬,他便求情不讓殺,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或是他手下的人精明成性,最后促成黃家一家子發配往北邊,竟不是由兵部的人操作,而是交予發配六部文官欽犯的官員去辦!錢貴田當時也忙得團團轉,大概只是將黃家人批斬,命人押往午門外便放心了吧。那几天斬殺的人太多,血流成河。沒人願意多看一眼那種場景。

  因而。他不曾察覺黃家人被從刑場上帶走了,這麼多年來也沒有動靜,說明消息封得夠絕密,得力于端王的人辦事老到。事無巨細,一旦上手就必當盡心。可嘆錢貴田過于自信。導致疏忽大意,也是他做事絕狠陰毒,報應這麼快就到來了。

  太子不禁暗自驚訝:這事也太神奇了!果然是良緣天定。冥冥中自有安排麼?黃家兄妹偏偏就在那天晚上負氣離家出走。黃文正失了妹妹,黃文嬌帶走了趙瑜!趙瑜若不是偶然到午門外打了個轉,陰差陽錯留下黃繼盛一家人的命,他就算把文嬌疼進心里,愛她到發瘋也是枉然!黃文正兄妹心志堅定,誓為父親申冤。照他們那樣的性格,不可能原諒皇家誤傷家人性命!想讓文嬌嫁趙瑜。只怕難以做到!

  事情看似水落石出,大体清晰明朗,活生生地將功臣屈打成招,發配往邊關忍冤受苦多年,這一番苦情,得好好聽人家傾訴,耐心撫慰,全力補償!

  也就是攤上了端王,太子不得不從速追查辦理,即便如此,也還須得稟過皇上,父子私下里商議看如何委婉收場,欲維持朝堂清正嚴明,表明皇家並非薄情寡義,當然最妥當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把錢貴田推出來,責成三司合力嚴查審理,查明實情,有形式有結果,給黃繼盛一個交待,父子封官加爵,該給的賞賜,盡數補齊,黃家也算有來歷,高門大戶,為官三代,看重的是門楣上那份榮耀,就給他!皇家最不缺的、可以源源不斷送出去的,就是這種光環,世人都愛,光宗耀祖,無限榮華!

  太子心里有了主張,把端王叫過后堂去商量道:此事雖重大,一時半會儿也急不來,即便現在立即派人前往北邊接黃繼盛一家,也得一兩個月才回到京中。父皇忙于朝政,龍体疲累,今日好不容易輕松一天,特意接了皇孫進宮,此時正是含怡弄孫,其樂融融,若是立即進宮稟告此事,壞了皇上好心情,做儿子的怎忍心?不如待哥哥再將事情好好梳理一番,寫了奏折,明天再面呈他老人家,四弟覺得如何?

  趙瑜能說什麼?他本是個精明不凡的,也真心疼惜父皇,當即點頭:“大哥所言極是,我明白,就這麼辦!”

  “那文嬌……”

  “大哥放心,我會跟小喬解釋,文正也不要緊……我,知道該怎麼說話!”

  “好,交給你了!四弟辛苦!”

  趙瑜朝趙琮深深一禮:“大哥辛苦!方才弟在堂上失禮,還望大哥原宥一二!”

  趙琮眼角帶笑:“哼!我與你計較什麼?記住我是你大哥,這就夠了!”

  “是!永遠記著!”

  兄弟倆出來,太子對著黃文正和黃文嬌說了几句冠冕堂皇、安撫性的話,便由弟弟趙瑜把兄妹倆領走了。

  敬王隨后也告辭回府,一路暈乎乎腦子里想的盡是小喬和四哥,還有黃家的冤情,感嘆世事轉折無常,人的際遇運數難以預料,小喬和四哥相遇相知,不知算誰的運氣更好一點?

  敬王把玩著身上佩帶的一塊白玉環:應該算是一樣的吧,一人一半,方能合成完整的一個圓滿!

  了解到他們兩人原來是舊日相識,有那樣的經歷,敬王沒有理由忌妒抱怨四哥,唯有收起滿心傾慕,將祝福送給他們,自己帶了几分失落回到敬王府。

  過二門進入后院,迎面而來的是敬王妃蔡氏那張笑得很假的臉,只是個中等姿色,比及她姑姑,可差得遠了。

  敬王惡意地想:各方面都不及,包括哄誘男人的本事!瞧宮里那位把皇帝都誘了,這一個顯然沒那能耐,作為男人,根本不把她當女人,看都懶得看她了。那几個侍妾是蠢的,原本一個個水靈靈春花般可愛,這成日跟在她身邊,看著也讓他倒了胃。

  當年母后在病中,只想著為他完婚,心事了結一樁是一樁,完全聽信蔡氏表妹的花言巧語,說什麼賢德淑良,貞靜嫻雅,眼前這個敬王妃,實在看不出她怎麼賢淑,倒是非一般的善妒。

  想起今日太子府見到的小喬,一身男裝,風流靈秀,俊美嬌艷,那時候他眼睛看著小喬,心里涌上陣陣悲涼:好不容易遇上這樣一個可心人儿,卻是四哥的!天下間哪還有第二個啊?

  敬王敷衍了敬王妃几句,想到在宮里父皇說的話,蔡妃臉上的笑容,心里有氣,也沒喝茶,直接回房更衣,敬王妃跟在后頭:“妾身服侍王爺!”

  “不必了,有奴婢們,別累著王妃。”

  敬王說著頓住腳,回頭,目光掠過敬王妃,指住角落里站著的一名女子:“秋云,你來侍奉爺更衣!房里那兩個笨死了,讓張祥把你物件搬過來,以后還由你侍候本王!”

  秋云大感意外,且驚且喜,只道自己二十一歲了,是侍妾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不可能再得王爺寵幸,只怕看也不會再看,因而老實呆在角落里,誰知,竟被王爺點名了!

  她本來是通房丫頭,十五歲就跟著敬王,王妃嫁進來后,王爺身邊的通房丫頭換上了王妃的陪嫁丫頭,更加嫵媚艷麗,而她則抬了姨娘,被通知每日必須跟在王妃身邊,若王爺召寵,再過去不遲,然而跟了王妃之后,哪還有機會親近王爺?后來又是三年孝期,王爺更是不近府里的妃妾,近期傳言他流連青樓、樂坊,抬捧歌伎舞姬,后院倒是十分清靜,除了王妃和七八個妾侍,再沒收進新人。

  王爺有專屬的院落臥室,不經允許,王妃也不能進,而她竟然有這個運氣,直接就住進去了!

  秋云拼命壓抑住喉頭想要發聲尖叫的衝動,眼含淚水,向敬王妃行禮告退,后背承載著王妃和眾妾侍刀子般的目光,姍姍而去。

  太子府,留在最后才走的威義侯不無擔憂:本來還以為揪出韋越云是罪臣之女,等于是暗地里甩了搶自己女人的端王一個耳刮子——天災人禍啊,關我董華昌什麼事?是你自己要搶的嘛!憑你是受寵的王爺,皇子身份,總干出這樣不倫不類的事情,皇上和太子最大的度量,也不能容忍!

  先前是周家叛臣之女,那個自不待言,有太后姑祖母在后頭撐著,一個太后一個皇子,同時要保下來,皇上自是無耐,這個算什麼?根本與草民沒有兩樣,沒人會跟他同一個陣線,端王勢單,除非他真的肯舍去王爵,否則就是空談!若是那樣,算她韋越云命好,而端王退出朝局,兵權便會交出來,到那時,最被倚重的,將會是威義侯!

  董家昌盛、登封公爵之日不遠矣!韋越云算得了什麼?總有年老色殘的時候,而錦繡江山永遠美麗如畫,手握權勢,想要什麼不能?天下最不缺少的就是美人!

  然而沒等高興完,情形突然轉彎,黃家兄妹變被動為主動,竟然抖出驚人內情:黃繼盛是先帝暗衛,他當年不是助紂為虐而是立了大功!董華昌也是當今皇上暗衛,深知其中規矩,有牌無名冊,其位階不低!平日可隨意出入宮殿,皇帝可以頻頻召見,也可以几年不見,必要時才像忽然想起一般,讓你去拼命!

  那樣的暗衛最是可怕,只有皇帝和身邊最親近的人知道,根本不露面不顯痕跡,對手無從查尋,消滅不了,他若忠于主子,一出手便能置對手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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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府

  原本錢貴田已經滅了他,他竟然不死!更詭異的是交給二公子的腰牌,二公子死之前居然轉手給了三公子,受傷的端王還落到其女黃文嬌手上,黃文嬌小女孩不懂事,卻喜歡上那塊牌子,當成寶貝收藏……這不是,老天都在幫他嗎?

  董華昌垂頭泄氣,他不認識黃繼盛,跟他沒有仇,但錢貴田的次女,嫁進董家本家,他的一位堂弟,士林才俊,今年要參考會試的,不用說,受牽連是一定的了,還考什麼考!

  可恨黃繼盛一雙儿女怎麼就看不上他,決絕地拒了婚事,那小子還說什麼?董侯爺是鰥夫,妻妾子女眾多,不合適!我妹妹冰清玉潔閨中女儿,要嫁條件相當的未婚男子!

  這話等同于罵人!要不是看在即將做成親戚的份上,早讓人揍他一頓!

  如今知道這回事,要不要知會一聲兵部尚書、堂弟的親翁錢貴田?

  接觸到太子清冷的目光,他就知道:此舉不可行!

  他雖然是太子親近的人,太子近年貌似對端王也有些想法,但人家畢竟是同胞兄弟,他就不曾聽到太子親口說過排斥不滿端王的話,依然是兄弟情真,相互維護的樣子。今天太子干脆利落,親自過問黃家事,豈不是看在端王緊緊護著韋越云的份上?如果是別人,也有這麼深重的冤情,就算他肯幫手,也不過問几句,丟給手下人去安排,手下人無非是帶去了刑部等部司衙門。慢慢按順序章程走來,可犯不著放棄休息時間,直接在自己家里急趕著處置完了事!

  而今天在場的,除了黃家兄妹,便是太子、端王、敬王和自己。此事尚未正式交有司審理,已被太子和諸王掌握,若是泄漏出去一點點。引起不必要的紛亂,几個人找的絕對是他!

  “威義侯此次去西邊抓捕得閆知年,也是不小的功勞。辛苦了。便多歇几日!至于守備營,歸端王所轄,他不要那几人,定是不合格的,你自行領回去管教,放回軍中去吧。”

  “是!”

  “記著,韋越云是黃繼盛之女黃文嬌,是端王的小喬。你要是聰明的話就不要再提及此事,別再惹惱他!端王不露聲色,不代表他忘了什麼!”

  太子對上威義侯眼神。有些不耐煩:“你很有才干能力,本宮自然不希望你出事……端王謀事。向來出其不意,防不生防,你須得小心!”

  威義侯心里大定,俯首道:“謝太子殿下關心!平日臣與端王也只是朝堂上見見面,盡量不起爭執便了——只是,臣有句肺腑之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

  威義侯道:“太子殿下可曾想過?如今的端王,聖眷正隆,如日在中天,光芒千丈,有與太子殿下齊肩之勢,他卻並不加掩飾,本身就有狂妄之態,今天當著敬王和臣的面,在堂堂太子府,他還顯露戾氣,敢對太子無禮!實在是不應該!太子卻仍要持溫厚之心,為黃繼盛平冤,太子可曾想過:若黃繼盛歸來,必將高官厚祿,榮耀異常,到時又與端王府結姻——他可是先帝暗衛,尋常時候几員虎將都不能制住,一旦得勢,能力更是非同小可,他還將是……端王的親翁!”

  “那又怎樣?你想說什麼?”

  太子看著他:“你知道本宮不喜人說話拐彎抹角,但本宮懂你的意思,你這人,真敢挑拔起我們兄弟來了!該說你忠心耿耿還是膽大包天?”

  威義侯有些惶然:“臣不敢!臣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

  “呵!”

  太子一笑:“我知道,你很好,很能干,本宮一直信任倚重于你……但有些事,可以做,有些話,卻不可以說!剛才那几句,你說得過早了!本宮就當沒聽見,你也——忘了吧!”

  “是!臣,明白!”

  太子妃很細心,去接小喬時拉了她同坐一乘車輦回太子府,知道小喬不會騎馬,林府也未自帶馬車相隨,早讓人備好一乘高大馬車等在門外,要送小喬回林宅。

  小喬想起被太子妃牽著踏上那乘高大車輦,自己是沒覺得怎樣,旁邊人特別是跟隨在太子妃身邊的那些著裝華麗、容貌姣美的女子們,無不目光艷羨,仿佛她一步登天了!那車子不過比一般馬車高而大嘛,裝飾華美一點,感覺還不如坐旅游大巴舒服,因為得直直坐著,不能隨便靠,而且車子走得也很慢,像怕顛著上邊坐著的人,蝸牛似的,沒什麼好新鮮的。

  趙瑜和小喬商量:“我們回王府,給你看樣東西!”

  小喬就猜到他說的是那個多年前縫好的包袱,里面有夜明珠、銅牌,還有她七歲時穿的一套粉色中衣,好像還有些其它的,不太記得了,現在對她、對整個黃家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那塊銅牌!

  她不想去王府,但她百分之百信任趙瑜。

  “哥哥,那個包袱,就拜托你了!你可以拆開它,千万保護好里面那塊銅牌!明珠本來就是你的,你收著吧!別的東西,都不重要,扔了也不要緊。我和文正哥哥先回林宅,我們還有些事要商量!”

  趙瑜心一涼,有被遺棄的感覺,看了看不遠處牽馬等著的黃文正,溫和地對小喬道:“文正隨我們一起去王府,也讓他看看……”

  “改天吧!改天我們再去王府拜訪……”

  小喬打斷他的話,發覺他滿臉殷切之色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受傷,心里也不禁一陣酸軟,但她終是硬起心腸,躲閃著他的目光,索性垂下眼眸:“今天多虧哥哥,我父親的事有了眉目,說謝謝很見外,所以就不說了。文正哥哥心情激動,我也累了,我們都需要歇一會……我想,先回家換衣裳。”

  王府的人,辦事快速利落,她原本不喜他們進駐林宅,但經過今天這一場,她明白了趙瑜的苦心——自己身份太低,跟他這個尊貴的王爺沾上邊,平頭百姓是不敢惹的,但是抵不住跟他一樣身份的權貴啊!比如太子、太子妃,一旦察覺皇家兄弟惹上莫名其妙的女子,他們能不好奇?前頭第一批來的婆子仆婦丫頭們,她沒見著,青梅跑去瞧了,回來說個個倨傲,神情不屑,如果沒有那些王府侍衛板著臉攔住不讓進二門,說不定她會被那些婆子生拉活拽著出門了,冷月沉星雖然仗義, 她又怎好看著他們為自己得罪權貴?好不容易洗白往事,就要有好前程的人,定是不能讓他們出頭的。

  端王府侍衛攔了那些人,她覺得很好,沒一點點准備,心里打突。后來靜下心來,覺得太子妃不會罷休,還會來找,心想,去就去,不怕她!侍衛們會報給趙瑜聽,趙瑜不可能不顧她死活,知道了肯定會找到太子府,那時,求他帶去見太子,應該可以!于是小喬趕緊換了男裝,坐待人來,誰知,竟然是太子妃親自到來……

  只要能為黃家老爹申冤,一家人回到京城就好,其他的不敢有太多期許。

  端王趙瑜,曾經的哥哥真的很好很好,在太子府聽到他說的那一番話:可以舍棄富貴王爵權勢,為小喬抵罪,甘願與她去過平民生活!

  太子妃看著她,復雜的眼神里,最醒目的是羨慕之色。她故作淡定清冷,醞釀著笑容,心底卻感動得想大哭——這個男人本來應該是她的啊!

  時光能不能逆轉?她會放棄大賺四海金銀財寶的時機,願意從十歲開始,請黃文正帶著她去找汪浩哲,那麼現在,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她真的好笨!機遇和財富,怎及得一生幸福、一個愛她至深、她牽掛許久的男人?

  世界上最美好的,被她錯失了!

  或許她還可以重拾,但她認為不行——她不是這個世界的女人,和几個女人輪流陪一個男人吃飯睡覺,她沒有這個習慣。

  如果趙瑜愛她,非她不可,將之前的女人拋棄,那她成什麼了?小三?這可笑的、令人痛苦抓狂的稱謂將會屬于她,驕傲的汪小喬!

  以真愛的名義,奪人丈夫,她發誓她做不出來!

  可以像對黃文正這樣,做很好的兄妹。

  利用也好,手足情回歸也罷,總之黃繼盛的事情一過去,她就該消失了!以前沒有過這種考慮,現在看來必須如此!

  時間會讓一切回復平靜。

  趙瑜和小喬相對而站,兩個人都低著頭,小喬看自己腳尖,趙瑜看小喬微微顫動的、修長濃密的眼睫。

  他的心在抽痛,最害怕的那種疏離,又出現在他和小喬之間,剛才不是好好的嗎?在太子府中堂上他感覺他們回到從前了,毫無芥蒂,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小喬完全信賴他,他心滿意足,牽著她走出太子府的時候就想,從此不會分開了,要帶她一起住在王府!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為什麼又變了?人們常說的女大十八變,到底指的是容貌還是心思?小喬這樣的善變,何止才十八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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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樣

  趙瑜暗嘆口氣,以前的小喬也有這樣低頭入神的時候——燈下給二妞寫菜譜,時不時皺一下小額頭,眼睫毛沒這麼長,被燒的,長了好久才成那樣。

  想到以前那小模樣,趙瑜莞爾一笑,心情舒緩下來:小喬是女孩子,自有她不能言說的不方便處,住慣了林宅,首先選擇跟黃文正回林宅,尋求一個熟悉舒適的環境歇息很正常啊,她從未去過王府,對她而言那就是個陌生的地方,是他多心,又亂想了!

  便拉起小喬的手:“上車吧,那就先和文正回林宅。我有點事回一趟王府,晚些時,我再過去!”

  小喬很快抬起頭,看著他溫暖的笑容,心里松了口氣:能不進那個王府,就不要進了吧,實在不願意看到那些女人,若還要和她們相互攀話,她怕自己會變成僵屍。

  目送黃文正和眾侍衛護著小喬的車駕漸行漸遠,消失在街角,趙瑜才領了人馬回王府,一路上垮著一張臉,目光渙散,毫無興致,由著侍衛們引路,直直前行,此時就是天上下起冰雹,只怕也引不起他的注意。

  拐入靜巷,走到王府門前這一段不長的距離,羅允真就聽到王爺連著嘆了三聲,當真凄慘得不行,實在忍無可忍,自家王爺在戰場上足智多謀,英武果決,怎麼就對個女孩子束手無措?果真還是缺了閱歷啊!他輕易就能看懂的事,王爺卻無論如何參不透,哈哈!

  羅允真很不地道地偷笑一聲,先跳下馬,伸手抓住端王馬轡,看著端王下馬。把手里的馬鞭交給走過來的侍衛,趕上去對端王說道:“爺,快到午飯時辰了。剛才爺說還要去林宅,不如換件衣裳,就順便過去用午飯吧?”

  端王眼里亮了一下。轉瞬又暗下來,搖搖頭:“她累了。讓她歇會吧。”

  “韋小姐也要吃午飯的啊,韋小姐必定不會煩爺去林宅,她只是不喜來王府而已。”

  端王聞言止步,四下里掃視几眼,又退回去正對著大門抬頭張望一下,有點不確定地說道:“她好像不喜歡王府?是不是修建得不合她意?她以前跟著我躲躲藏藏,習慣了沉靜。不喜張揚……”

  說著不覺心酸起來,沉默不語,羅允真篤定道:“應該不是這樣的!王爺,韋小姐是害怕王府里有別的女人!”

  趙瑜楞住,腦子里像划過一道閃電,頓覺豁然開朗,用力拍一下腦門:“我怎麼沒想到!你小子,不早提醒一下,現在才說?”

  羅允真笑嘻嘻道:“我也是才想到!昨日韋小姐來在王府門前,看見一溜儿美人進府。韋小姐看得目瞪口呆。她本是下定決心來求見王爺,如若沒見著那几個美人,肯定就進去了……還有前陣子撞上周夫人的車,婢女喝斥說‘這是端王府周夫人’!那時王爺還跟在車駕旁呢。溫言問周夫人和錢小姐可有被撞著,韋小姐定是一直有誤會——她這是在避嫌呢!”

  “我知道了!這誤會太大了!我得馬上去跟她說清楚!”

  端王一激動,滿臉通紅,額上冒出一層細汗,立刻就要趕去林宅,看看侍衛牽馬過來,又想起什麼,轉身快步往府里走,一邊吩咐道:“等著,我進去一會就出來,去林府!”

  黃文正當然是巴不得和妹妹一起回林宅,聽著端王要把妹妹帶到端王府去,雖然沒理由拒絕,心里卻不情願——今夕何夕啊?父親的冤情能夠申訴,全家團聚有望,兄妹倆還不得高高興興慶祝一番?在自己家里,怎麼鬧怎麼笑怎麼哭都行,可要是去了端王府,敢這樣嗎?

  因而看見妹妹堅持隨哥哥回林宅,他一路上歡樂開懷,笑得合不攏嘴。

  跟隨在旁的四寶也興奮異常,嘴巴說個不停,可當隊伍經過一條僻靜巷道時,他往里邊望了一眼,立即閉嘴不說話了,臉上現出傷痛焦急的神情。

  黃文正察覺了,回頭看看他,安慰道:“不要著急,老爺、太太就快回到了!一步一步來,總要把她們接回家!”

  四寶用力點了點頭,轉愁為喜。

  回到林宅,兄妹倆各自沐浴更衣,黃文正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用人服侍,自己手腳利落挑了件衣裳換好,歡歡喜喜跑去找妹妹,一進門就見文嬌已洗好出來,穿件杏黃繡袍玫紅長裙,坐在銅鏡前讓青梅和小魚梳頭,便走去笑道:“妹妹餓不餓?好歹快些儿,哥哥可餓壞了!”

  文嬌說:“那讓她們上點心,我也吃一個!”

  青梅忙攔著:“很快就能好!都要吃午飯了還吃點心?姚媽媽在又該說了!”

  文嬌笑:“我看姚媽媽不用來了,你就是個小姚媽媽!”

  小魚噗地笑出聲,青梅拿小姐沒辦法,便去瞪小魚:“敢笑你師傅?一會有你好瞧!”

  小魚挑眼看她:“喏!這不真成媽媽了?原該叫姐姐,你偏要喊師傅,師傅輩份可高了!”

  主仆几個都笑起來,黃文正拎個繡杌到一旁坐下,笑著說:“你們這几個丫頭片子,跟著小姐一個個學得嘴尖牙利,偏偏駁又駁不過,我沒少吃你們小姐的虧,難道以后她出嫁了,我還要吃你們的虧?”

  青梅和小魚臉色怪異,眼睛瞅著鏡子里的小姐,文嬌奇道:“哥哥,此話怎講?我的丫頭,我出嫁了不帶走,留給你啊?你想干嘛?”

  黃文正自從在余媼家找到妹妹,帶回外公家之后,一心要補償,對文嬌是真的非常疼愛縱容,極少逆她的意,可謂樣樣順從,文嬌經歷了汪浩哲那樣有點强勢的哥哥,再找回黃文正這樣的,頗有翻身做主人的感覺,女王味十足。哥哥不多加約束,妹妹自由隨性,兩人說話向來不打折扣,毫無顧忌有什麼就說什麼,因而此時黃文正說話也不繞彎子:“妹妹,你剛才沒聽到?端王當眾說了你是他未婚妻!”

  “那又如何?”

  “他親口所說,便要娶你!一般女子嫁進王府,與入宮沒太大區別,只能隨身帶一兩個貼身丫頭,王府不要太多來歷不明的婢女,他們自有經過嚴格訓教的侍女……你把這几個丫頭教得鬼精鬼精的,又不能帶走,那不是由哥哥我替你收了?”

  “你!”文嬌跺腳:“她們要嫁人的!我會替她們挑選良人,不做你的妾室!”

  黃文正臉一紅:“想到哪里去了?只一個秀云你就惱成那樣,我還敢要嗎?我是惜才!等我成親,把她們放在你嫂子身邊,讓你嫂子為她們安排親事,也在我們家里,不就是了?”

  文嬌哼哼兩聲:“不勞費心!我去哪里,她們也去哪里!來歷不明?我的人來歷不明,我還不是一樣?”

  黃文正道:“胡說什麼?等父親回來,我們兄妹就有來歷了!”

  文嬌和青梅、小魚笑成一團:這家伙被繞進去了,這話不等于承認他自己也來歷不明?

  黃文正回過味來,惱了:“妹妹別鬧!兩個丫頭片子手腳快點儿,要餓死你家二爺麼?”

  小魚調皮地喊了聲:“快好了,少爺!”

  黃文正一窘:“死丫頭!不信我的話麼?等你小姐出嫁,老爺和大爺回家,就可以改口叫二爺!”

  文嬌很無奈:“你和大哥都未成親,我急什麼?要把我嫁哪去?外公說的那家公子,說是你的同窗,你見過嗎?”

  黃文正正色道:“端王當眾表明,便是真的,你不要不當回事!他是王爺,可以嫌棄不娶,無人敢說他言而無信,你卻怎麼辦?不提閨譽無存,誰還敢娶你?乖乖聽話,別管大哥和二哥,你只要安心……”

  “哥哥!”

  文嬌扶了扶梳好的發髻,起身回頭看著黃文正:“他說一聲我是他未婚妻,就成真的了?那我還曾經是他弟弟呢,難道就非要我變回男孩不成?你怕我嫁不出去,拖累你養我一輩子?放心了,我回江南陪外公,你想見我,我還不待見你呢!”

  黃文正呆住,半晌道:“妹妹,你不可以任性!他是皇子,三妻四妾是必須要有的……就算像你哥哥這樣平平常常的男子,不也要有一個秀云麼?這是責任,你怎麼就不能明白?哥哥覺得端王很好,與你很般配,你不是也很喜歡他的嗎?他說的很清楚——是未婚妻!那就是王妃!”

  “不稀罕!”

  文嬌嗤笑一聲:“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這個法則在我這里行不通!還有那個秀云,她算你哪門子責任?你在船上牽走她,把親妹妹丟了,把她當親妹妹養著,給她富足無憂的生活,調教成一個端庄秀雅的小家碧玉,還不夠嗎?完全可以給她一筆嫁妝,許配門戶相當的人家!你倒好,嫂子未進門,先定個良妾等著,給嫂子添堵呢?也是劉家小姐厚道,苦苦等你三年,換了是我,哼!”

  “等會我得叫四寶去一趟杏仁街,把姚媽媽請來,姑娘家,不許論說這樣的話!”

  黃文正故意板起臉,遮掩羞愧神色:“走吧,先去吃了午飯再說。剛剛端王說他晚些過來,會不會拿父親的銅牌給我們看?”

  “有可能——哥哥,我們現在有求于端王,你尊敬他便好,不要有別的想法!端王,他永遠只是我哥哥,我敬重他,把他放在心里,和你、和大哥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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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情定

  兄妹倆一前一后相攜老出內間,剛轉出大幅紫檀木雕座絹紗締牡丹花屏風,黃文正就像被施了定身术,頓然立定,身体僵硬不會動了,緊隨其后的文嬌不提防撞到他身上,探頭出來一看,也不由得楞住:端王趙瑜好整以暇地坐在外間罩著墨綠緞子繡墊的紅木椅子上,面帶笑容,目光溫和地看著他們。

  文嬌回頭去看青梅,青梅惶急道:“廊下原本有人的。”

  趙瑜站起來:“有,仆婦丫頭好几個,是我不讓傳報,都教她們走了!”文嬌說道:“哥哥不好這樣,這是別人家,各家有各家的規矩!”趙瑜哈哈一笑:“好一個別人家!小喬,文正,你們想看的東西,我帶來了!”黃文正和文嬌面面相覷,各有所想,卻一致邁步跟隨趙瑜走,來到房中圓桌旁,只見桌上一塊紅綢襯著塊精雕細刻黃澄澄的銅牌,格外引人注目,文嬌經過多年識認繁体字,這回算看清楚認出來了,那上面真真切切地刻著的,就是“黃繼盛”三個字!

  黃文正又一次激動得熱淚盈眶,雙手捧起銅牌,哽咽著大喊一聲:“父親!”

  文嬌卻笑了起來:“那只是父親的銅牌,亂喊什麼?”

  黃文正不好意思,胡亂擦了擦眼睛,轉身就要給趙瑜跪下去,趙瑜拉住他,含笑看著文嬌:“自家人不必多禮,我還有話說”…

  文嬌道:“哥哥也沒吃午飯吧?大家都餓了,一邊吃一邊慢慢說!

  青梅,你們去瞧瞧,菜好了嗎?讓他們多加几道菜荷花清蒸魚、竹筍燒雞塊、醋拌鮮藕,素炒萵苣!”

  汪浩哲愛吃水發干竹筍,素菜就這兩樣會多吃几口青梅答應著,和小魚福一福身,很快走出房門。

  趙瑜心里暖融融的,目光不離小喬,眼底的愛意濃得化不開,溫柔地牽過小喬,將一個圓溜潤滑的珠子放在她掌上:“看看,這個是你的!”小喬看著那顆夜明珠,臉上現出笑容:“是哥哥隨身佩帶的,我替你收著!”

  趙瑜說:“先帝所賜,我隨身佩帶,沒錯!當時就說好送給你了,這可是我給你的定情之物!”

  文嬌一頓,抬頭瞪眼看他,趙瑜笑得燦爛無比:“沒想到吧?當初祖父順手給了我這顆珠子,他說這叫“水珠”尤為難得,教我以后可以拿著做聘禮、定情之物!你問我要,我就給了,那時你懂得什麼?

  我又是個傷病人,記不起任何事,但我可是送出去了,親口說給你!

  你歡歡喜喜、天天拿著玩……人說婚姻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的姻緣,自有天定!”

  趙瑜把小喬握著夜明珠的手緊緊團在自己掌中,看著她粉嫩嬌美的臉龐漸漸變成通紅,他心跳越發快速,填滿胸腔的愛意似乎一不留意就會噴涌出來。

  “小喬,我可以對天發誓:我與稱在江南分開之后,沒有過女人!

  一個都沒有!你要相信汪浩哲!舊王府里那些女人,你見過的周夫人,是位棋藝很高的女子,我們少年時期常在一起切磋棋藝,皇祖母曾經有意為我們聯姻,未能成,她后來嫁的是晉王三子,成為叛逆眷屬,我惋惜她棋藝,讓她借我之名活命,如此而已,沒有任何私情!另有你沒見過的几個美人,是母后所賜,僅僅頂了妾侍之名,我沒有動!我去北邊打仗了,好几年,期間母后不幸去世,我守教三年,不議親!這些,你可以問我身邊侍衛,他們知道得很清楚!昨日你看見的,滎陽公主送來的歌舞伎,我當場就讓她仍舊帶回去了、

  小喬,父親給我的新王府,好似專為你而建一般,除了几位小時跟在我身邊的仆婦外,到目前為止連個侍女都沒有!”

  小喬傻傻地看著趙瑜,有那麼一瞬,覺得自己快要暈倒了,被突如其來的巨大驚喜和歡樂衝擊得站不住腳,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失態到跳起來亂喊亂叫,咬緊了嘴唇,因為臉上熱燙,連兩只耳朵都紅透了,她掙開趙瑜,卻跑去推搡黃文正:“哥哥,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趙瑜和黃文正都是一楞,隨即兩個男人對上眼,又立即錯開,同時哈哈大笑起來:這可愛又難纏的小喬,到底是動心了、害羞了啊,明明相信,偏要再問一次,確定了才肯放心。

  黃文正說:“妹妹,應是真的,哥哥在北邊軍中也聽聞過,端王爺不近女色,那時候王爺在孝中……”趙瑜笑道:“也沒有什麼女子能讓我動心,只除了江上遇到你那次,但那時為找小喬,顧不上。

  回京又見你,那一段日子也有事忙著!直至后來,聽到一些閑話,覺得不該打擾你……我是守禮的人!”

  小喬抿著唇,翻了個白眼:才怪了!

  趙瑜大樂,伸手把她從黃文正身后拉出來,傍在自己身邊:“都交待清楚了,放心嫁給我了吧!別聽你哥哥哄你,說什麼三妻四妻必須有,我這輩子只要你一個!

  非要說我有三妻四妾,那也沒錯:小喬、韋越云、黃文嬌,都成,還有嗎?”黃文正和文嬌同時噗地一聲笑,黃文正笑著說:“還真有!她小名原本叫小嬌,自己改成小喬了!”

  “小喬是我的!專屬!”趙瑜輕輕點了點文嬌的額心,看她閉上眼縮了縮脖子,熟悉的動榫表情令他開心大笑。

  “文正為我們做證,我和文嬌訂了終身!即日起准備婚事,待太子上了折子,奏明岳父之事,我便奏請父皇賜婚。這樣,岳父、岳母從北邊回到京城,不用等太久,我們就可以成親了!好不好,小喬?”文嬌還沒從震天驚喜中完全回過神此時大概是餓得發暈,精神不集中,沒聽清他說的話,只知道笑,點頭道:“我聽……哥哥的!”

  趙瑜大喜黃文正知道自己妹妹,看她那流轉顧盼的眼神就覺好笑,故意逗她:“妹妹聽清了?王爺說,一個月后成親!”

  文嬌這回聽得清楚,跳起來:“哪有那麼快的?不行不行!”“他是不是經常欺負你?等我得閑再把他拿去鼻几天!”

  趙瑜瞪了一眼笑個不停的黃文正,勸撫文嬌:“沒那麼快,就兩個月吧!為防意外,我親自負責接回岳父,已做好安排,傳鷹信讓北路軍中的人派衛隊護送一家人過來方遠志昨天動身前往北邊,他們行動很快,應能在半路迎候接住,保護岳父回轉京城!”

  黃文正聽了,收起笑容態度端庄作揖道:“此事全仰仗王爺,多謝了!”趙瑜垂眸,見文嬌粉嫩的嘴唇動了動,笑道:“小喬也要跟我說謝謝嗎?”

  文嬌卻說:“大恩不言謝,這是一層,還有一層:這是你應該做的!”趙瑜喜道:“小喬知道我的心!”

  文嬌冒汗:拜托我的王爺,本小姐的意思是,黃家老爹救了你們几個皇仔子,立了大功,你們皇家不封官加爵就算了還把人判罪打發一家子到大西北去喝涼吃冷,難道還不該趁早拔亂反正,把人給我接回來?

  此時也說不得什麼了,黃文正的肚子忽然咕地叫了一聲,就聽青梅在門外說道:“花廳飯菜已上全了,請王爺、少爺和小姐用午飯!”

  文嬌笑道:“哥哥餓得真是時候”…

  黃文正尷尬:“我早餓了!”

  對著趙瑜俯身道:“王爺請!”忽想起禮節來,看著妹妹道:“王爺,要另外坐一桌!”

  趙瑜比時牽著小喬不肯放手,哪里肯自己坐一桌:“自己家里,沒那麼多講究!一起吃!”黃文正看兩人這樣只好低頭先走出去,趙瑜這才俯在小喬耳邊說道:“記著,我們是未婚夫妻,從今起不要再叫我做哥哥了!”

  文嬌全身酥酥軟軟的,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在心底醞釀成甜蜜暖流,緩緩流淌,似要溢出胸口一未婚夫、未婚妻,就跟夫、妻一樣,這些字眼對于她來說好神聖!

  她也有未婚夫了!再過些時,就成她的丈夫了!

  前世,她羨慕那些能夠牽手走進婚姻殿堂的新人,那一身潔白的婚紗令她頓生敬慕崇拜之意一要有多麼大的勇氣,多麼深的愛戀方肯將自己交付給那個男人?

  此時,她仰頭仔細看著趙瑜:俊美的臉上笑容溫暖燦爛,那一雙星辰般明亮的眼睛,盛滿了柔情蜜意是她熟悉的汪浩哲,又是有點陌生的趙瑜,她就要把今生托付給他了,可以嗎?

  緊握著她小手的大掌微微加了力度,熟悉的聲音溫柔無比地說著甜蜜的話語,讓她的心瞬間安定:“小喬,趙瑜,是你的夫君,汪浩哲是哥哥,都和你在一起!相親相愛,共度此生,若有來世,我們還要互訂終身,永不分離!”

  沉默不語的小喬讓趙瑜覺得有點捉摸不定,但他心如磐石,柔情不減,一對上小喬那雙明媚的、善變的眼睛,他發現自己很快把持不住,瞬間便跌了進去,那雙眼睛里像盛裝著一個美麗的春天,紅櫻綠柳,繁花盛開,五顏六色落英繽紛,他正沉醉其間,找不到出路,忽見小喬絢麗的笑容在他眼前緩緩綻放,長長的睫毛黑蝴蝶般扇動著一閉一合,越來越近,他身体莫名其妙地顫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腦子空了,手上松了,人也不見了!鼻尖尚余清雅花香,唇上微微發燙他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動,好一會才又驀然狂跳。

  是小喬,踮起腳尖蜻蜓點水般在他嘴唇印上一吻,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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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甜蜜

  趙瑜呆在當場,震驚,快樂,歡喜,愉悅……一時間無法分辨,只知道心里漲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頂得他胸口快要爆裂了,還有千千万万個“小喬”堆積在喉嚨口,一不小心關閉不住就會狂喊個不停,他急切地想要見到小喬,抓住她,讓她把剛才做的、他還看不清楚、來不及体味的那件事重做一遍,否則,死也不甘心!

  在走廊上遇到再次來請的青梅,急急問了一句:“你小姐呢?”

  “已經在花廳候著,王爺請隨我來!”

  話音剛落,一陣風掠過,人已不見。

  青梅只是轉著頭前后各看一眼,便很淡定地走開,也不是沒見過世面,冷月沉星就經常這樣神神鬼鬼的,她只是有些不解:今天這些主子們都怎麼啦?怪怪的,少爺要她引路,活像他第一次來林宅,找不到吃飯的地儿似的,只說王爺和小姐會一起走過來。結果小姐喘著氣先跑進花廳,居然把王爺落后頭了!是小姐讓她再來請一次,難不成兩個最后各走各的,王爺找不到花廳,小姐是餓得耐不住才要用跑的?

  又來到那夜和小喬相對整晚的花廳,看到黃文正和小喬站起來迎接他,小喬還是躲在黃文正背后,低著頭不敢看他,這次是心虛的。

  趙瑜費了好大勁才控制住自己沒走過去把她給揪出來,看著她露出半邊粉紅嬌艷的臉儿,耳朵上的紅潮還未退去,他心里歡喜不盡,甘之如飴,甜蜜中卻又夾雜著一絲酸意,黃文正這小子總擋在中間做什麼?如果不是小喬親哥哥。定會尋個借口趕了他出去,那樣小喬就沒地方躲。只有到自己身邊來!

  青梅隨后走進花廳。身后跟著小魚,小喬已經替趙瑜和黃文正各盛了一碗三鮮湯,小喬問:“前院怎樣了?”

  小魚回答:“都安排好了,從金福大酒樓調來席面。坐了五桌,管家和冷月、沉星招呼著。另有人從旁侍候!”

  她暗自想:王府侍衛這是來保護小姐呢還是來蹭吃蹭喝的啊?一來十几二十個,小姐以前沒他們可安全得多,有他們才不安全了!再加上王爺和王爺后面帶來的人。我的老天!這上的可全是大魚大肉、好酒好飯。幸虧我們家有金福大酒樓,不然光是買這麼多食材,得要多少銀子?等會再仔細算算,若是讓家里廚子們給這些人煮吃的,不累死了才怪!

  趙瑜也想到這點,笑對小喬說:“不必如此。王府離林宅只有兩條街,教他們輪班。回王府用飯就行了。金福大酒樓席面價錢不低,聽說今晨也給侍衛們請的酒樓早點?侍衛們可是吃慣了嘴就不走的,你有多少銀子也不夠用!”

  小喬抿嘴一笑:“我不用銀子!”

  趙瑜不解地看著她,忽然恍然大悟:“我竟是忘了……被你弄得暈頭轉向!昨日宋娉婷剛告訴過我:金福大酒樓,是韋越云名下產業!”

  小喬飛快地看他一眼,紅著臉把頭垂著更低,趙瑜呵呵直笑,黃文正莫名其妙:妹妹突然變得害羞起來,王爺光顧看妹妹,笑得好傻,飯也亂吃,吃一口飯喝一口湯,還吃得很香甜,桌上這麼多樣菜,妹妹又特意加了几樣,都不愛吃?

  一頓飯三個人吃得各有体會,小喬被趙瑜盯得不自在,吃不下飯,只喝了碗湯墊肚子,然后就是低著頭數飯粒,心里后悔自制力太差,情不自禁,想親就親了他,這舉動太大膽了吧?他心里怎麼想?趙瑜則魂不守舍,從頭到尾都食不知味,卻又吃得無比高興,總之是填飽肚子了。黃文正終于盼到為父親洗清冤屈的時刻,既餓又開心,盡管放開肚皮吃,比任何一頓都吃得有滋味,喝兩碗湯,青梅給盛了四碗飯,樣樣菜都嘗過,結果撐得動不了。

  還好小喬沒讓上酒,否則這兩人非醉了不可。

  趙瑜抓住機會,留黃文正獨自一人坐在飯桌旁喝茶消食,自己找了個借口拉著小喬離開,在院子里佯裝觀園景,左轉右轉,很快甩掉跟隨的丫頭婆子,消失不見。

  于是午后,林宅里悄悄亂套了:丫頭婆子們不見了小姐,黃文正四處找不到妹妹,不敢大聲,咬著牙小聲責罵青梅和小魚,一大一小倆丫頭急得想哭:真的找不見,小姐去哪了啊?

  王府侍衛也暗暗地亂了一下:內院各處瞅不見王爺身影!不過他們只是亂了一小會,很快便淡定下來,若無其事、壞心腸地光看林宅的人無頭蒼蠅般亂撞亂轉,硬是找不著自家小姐的蹤影。

  后花院南邊角落,地處僻靜,有一個原先主人留下的暖房,建在與前面荷池相連的一處小湖岸邊,小喬去過孫府養花的暖房,人家純粹只是為了養花,小喬買下這宅子,看到這個暖房卻是又養花又種菜,大合心意,當即交給几名會伺弄園子的婆子,讓她們擴建整理,三間暖房變成六間,雨雪未消融的時候,率先在暖房里種起豆苗瓜果,此時三月天氣,外間花草樹木欣欣向榮,暖房里更是如同夏日森林般,到處綠蘿藤蔓糾纏攀爬,枝葉繁茂,蔬果累累,置身其間,恍然有如去到了野外。

  小喬和趙瑜手牽著手,就在這間暖房里徜徉,趙瑜看著滿眼蔥蔥郁郁,綠肥果壯,大為驚奇,說道:“宮里也有暖房,盡養些奇花異草,以后,我們在王府弄一個更大的,就像這個,種菜種果,既能吃,又好看——我覺得這些瓜果比那些花儿好看!”

  他深情地注視著小喬:“厚院里那些瓜果青菜,甚至小徑邊几叢長得特別茁壯碧綠、不舍得拔除的青草,我都覺得極好看,竟不輸于百花!”

  小喬微笑著與他對視,抵不過他逐漸變得熾熱起來的目光,嬌羞地低下頭,輕聲道:“因為,那是經我們親手養護長大的,天天給它們澆水松土……”

  話未說完,腰背上一緊,雙腳站立不穩,整個人完全陷進趙瑜懷里,毫無防備之下,她禁不住驚呼一聲:“哥哥!”

  趙瑜呼吸一窒,故作鎮定,聲音卻明顯在輕微顫抖:“叫我趙瑜!你,剛才在房里對我做了什麼?”

  “沒、沒有做什麼!”

  趙瑜輕笑,一手將那顆拼命鑽往他懷里躲避的小腦袋撈起:“小喬乖,不能那樣趁人不備——來,我們再做一次!”

  小喬被迫與他面對,一張粉臉紅至耳根:“這里邊有人!你看不見,她們在藤苗間干活儿!”

  “沒有!都出去了,這里邊只有我和你!”

  兩個人緊緊相擁,兩顆心好像變成一顆,同時在彼此胸腔里猛烈跳動,咚咚心跳聲默契到聽在兩人耳里,不是兩個,而是只有一個音律!

  趙瑜俯下頭,兩張滾燙的臉貼在一起,他喜歡這種感覺,小喬長大了,身段修長柔美,肌膚豐潤緊致,吹彈得破的面龐溫香軟滑,他的臉覆在其上,輕輕摩挲,貪婪地吸取她的氣息,不願離開。

  身体又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小喬的手不知何時攀上他的脖子,她在踮腳尖,親吻他的臉、眼睛、鼻子、嘴唇!

  狂喜的感覺再次將他淹沒,但這回沒衝昏了頭,細品滿溢的幸福,四片嘴唇觸碰,輾轉貼合在一起,小喬又將離開之際,趙瑜手臂用力,更緊地抱住她,把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反過來親她,語無倫次地喃喃道:“小喬!一直這樣!我們今天……不出去了……”

  所謂食髓知味,趙瑜領略到此間甜美,再不肯放開小喬,兩人緊緊摟抱在一起,繾綣纏綿,深情忘我,怎麼親也親不夠,半天時間過去,沒有離開暖房的意思。

  几個婆子守在外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平日里兄妹倆一起住著,在家里發號施令的多是小姐,少爺在外任職,不管后宅事,可畢竟小姐是妹妹,未出閣的姑娘,跟王爺私自呆在里邊這麼久,不妥啊!還是得告訴少爺去!

  黃文正雖然年輕,到底是這個時代土生土長,不像小喬那樣不太在乎規矩,一到京城就找借口把教導媽媽撇一邊去。他平常時候聽說的,臨離開江南外公叮囑的,無不是提醒他要保護好妹妹,在他的認知里,保護好妹妹的閨譽,也是非常重要!

  即使是未婚夫妻,在自己家里,也不能當著下人的面這樣無狀,當著大家的面牽牽手,說說話就可以了,躲起來老半天不現身,像什麼話!

  生氣歸生氣,卻不能顯露出來,那是王爺啊,現在還求著人家呢!

  想了一想,做哥哥的不好出面,吩咐青梅小魚,不要帶婆子仆婦,兩個人走去暖房外請一聲儿,只說天黑了,小姐該回房,這樣也算是提醒他們不要過火,就行了!

  兩人好不容易才分開,趙瑜替小喬整理微亂的鬢角,不舍地說道:“小喬,我一刻也不想和你分開,今晚就隨我回王府吧!我在王府里修了厚院,建了木樓,你去看,里里外外,和潘家后院的那個一模一樣!我拆開那個包袱,里邊有你的衣裳、小玩物,今天沒一起拿過來,是因為它們只屬于那里,那里才是我們的家!都好好放著呢……回去吧,小木樓在等你!”

  小喬閉著眼伏進他懷里,雙手環抱他的腰,耳朵貼在他胸口,聽他雄渾有力的心跳聲,趙瑜攬著她,低頭用臉頰撫弄她柔軟的黑發,兩個人感覺幸福無比,如果可以,根本不願意去理會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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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生變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不能順人心意,小喬回到外公和哥哥身邊,多年來身邊跟隨著教引媽媽,學過女戒,聽過閨訓,雖然只為應付外公,收買了媽媽們,但需要學的規矩,一樣不落總得學完。

  心是自由的,人卻活在這個朝代,要過一輩子,有些規則就必須遵從。

  趙瑜只是情不自禁,他未必不懂這些,權勢可以讓人臣服,卻不能堵得住悠悠眾口,他和小喬有哥哥黃文正做證,定了終身,成為未婚夫妻,但畢竟是未婚,就這麼帶著小喬住進王府,連最基本的禮節都不遵守,是不會得到民眾的祝福和尊敬的。

  因而聽了小喬的話,他也只有默然無語,半晌,深吸口氣,用力擁抱一下小喬,笑著說道:“等吧!又不是不能見面,不過兩個月——等岳父回京,我們就成親!”

  此刻威義侯董華昌本家,董華昌和二伯父坐在堂上,也不讓傳茶,面色冰冷,眼神嚴厲,對著坐在下首的堂弟董華為說道:“我言盡于此,就在這兩日內,最好是今天!你看著辦吧!”

  起身朝二伯父拱了拱手,也不理會堂弟恭謹地跟在身后相送,步履如飛,帶上侍衛很快走掉了。

  董父喚回儿子,著急道:“你三哥是咱們整個家族的驕傲,當年英明果決率兵投了太子,擁戴當今,成為從龍之臣,蒙聖恩封了侯爵,你看看那世襲的信義侯,從前是如何的趾高氣揚,如今在你三哥面前也只好低聲下氣!他是拼了命得著這份榮耀,不容易啊。光宗耀祖,族人臉面有光彩。身份都比從前高……這些可不能被你一樁婚姻壞掉了。咱們一家子禁不起全族人的指謫,再有,還關乎你的前程!你三哥身為朝庭重臣,太子最倚重的人。他未說出原由自有他的道理,不管怎樣。為家族、為咱們家,也為你自己,即刻將此事給我辦了!”

  董華為是個循規蹈矩的讀書人。面容清秀。書卷氣十足,剛才在堂兄面前未敢爭辯,此時面對父親的逼迫,為難道:“爹,這才新婚一年,婉秀她上對公婆尊敬孝順。下對弟妹友愛謙和,白天操持家務。晚上陪儿子挑燈夜讀……莫說七出之罪,就是一點細微過錯都未曾犯有,如此賢良,怎能說休棄就休棄?”

  “你沒聽清你三哥的話?非休不可!否則后果自負,休怪他未曾提醒!你還要不要功名?一年夫妻情,抵得過十年寒窗辛酸艱苦?你不珍惜自重,那也罷了!為父從此不過問你的事,不肯休她,今夜你夫妻便搬去西城別院居住——你還有几個弟弟需要扶持,我顧不得許多!”

  董父說完,拂袖而去,留董華為一人獨自呆坐在二堂上,面色猶豫,長吁短嘆。

  父親怎麼就不想想,堂兄為什麼要他休妻?光憑堂兄一句話就休妻,不是太輕率了嗎?他的妻子可不是一般人家姑娘,那也是朝中重臣之女啊,她父親錢貴田,兵部之首,當年拼了命護送太子從京城逃出去,北上投奔當今皇上,他難道不是從龍之臣?

  如果只是堂兄與岳父因政見不和而生了隙,導致董家與錢家對立,便要他休妻,那也不合道理啊,當初提議董、錢聯姻,讓自己娶錢家二小姐的,也是這位侯爺堂兄!

  錢氏相貌不是很出眾,名門閨秀,婉約賢淑,更難得是她識文斷字,飽讀詩書,夜晚陪在書房,既能研墨侍讀、紅袖添香,又能引經據典,與他探討文章,成親以來夫妻感情融洽,和和睦睦,並沒犯有過錯,一封休書就打發回娘家,于心何忍?他也不敢!

  前兩天陪妻子回岳父家,岳父還親口說過,等他考上進士,便保他一個好前程,不必外放遠地,只在京中六部謀職,相應的肥缺好職位,任他挑選!當時他和妻子喜不自禁,雙雙跪下叩謝岳父,小夫妻倆表明孝心,說以后會經常相攜回門,敬奉陪侍爹娘,岳父、岳母連連點頭,既欣慰又高興,笑得合不攏嘴,岳父母前頭生的盡是女儿,嫡親的四位姑娘,直到后來才生有儿子,卻都是庶子,岳母不允納妾,岳父官越做越大,起心要納妾生子,岳母怕他另娶好人家的姑娘做良妾,日后生了儿子動搖自己的根基,便將身邊兩個有些姿色的丫頭給了他,兩個通房丫頭倒也賣力,接連開懷,生的都是儿子,如今也有三個小舅子,最大的六歲,最小的不到兩歲。

  正因為儿子太小,岳父母對兩個女婿是疼愛異常,寄予厚望,每次回去他都能感受到二老的殷殷之心,暗暗告誡自己勿辜負了岳父母,日后定當涌泉相報……誰知沒過兩天呢,家里竟要他休掉錢氏!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董華為搖了搖頭,想不通,起身准備離開二堂回后院,卻見他母親董陳氏急急走進來,剛抬頭看他一眼,未曾開口說話,又回頭去吩咐跟隨在后的婆子:“在門外看著,誰也不准進來!”

  然后一把拖了儿子回至堂前榻上坐下,臉色森冷:“聽你爹和三哥的,休了錢氏!就今晚!誰說她沒犯錯?新婚兩個月就犯了——七出之條,妒忌無量!你真以為你房里兩個通房丫頭是為娘打發的?那是錢氏所為!可憐兩個丫頭是家生子,錢氏一進門就拿捏了兩家父母,還有弟妹尚小,倆丫頭只好聽了錢氏的話,自願出去配人!哼!錢氏弄的好手段,我也就瞧著你們夫妻恩愛,犯不著為兩個丫頭與她計較,反正你也不在乎!”

  “娘!”

  董華為垂眸,誰說他不在乎?他只是外出几天,參加一個詩社,回來就不見了兩個通房丫頭,他滿十五歲時娘將她們給了她,生得玲瓏秀氣,乖巧可愛,相伴多年,能沒有一點情意?當時聽說娘打發配了人,心里還郁悶好長時間,總想去問個清楚,錢氏每每勸阻,說大人有大人的思量,做小輩的要聽話。

  如今娘主動提起這件事,竟說是錢氏所為,錢氏看來是逃不脫這一場劫難了!

  “錢氏嫁進來也有一年零兩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可見子嗣艱難!區區兩個通房丫頭她都容不下,日后她要生不出儿子來,難道還能容得下別的妾室為你開枝散葉?如此妒婦,不要也罷!”

  董陳氏緊緊握著儿子的手不放:“娘只生得你和你弟弟,你弟弟病弱,你是長子,攻讀至此不容易!你有了功名,娘和你弟弟也就安穩了!你也知道,兩個姨娘生的男孩個個讀書厲害,你爹都一樣看重。儿啊!你聽娘說,順從你爹的意思,休掉錢氏,于你無害!”

  董華為道:“娘,你們怎麼就不想想?錢氏豈是想休就休得的?她父親也是皇上寵臣,權勢大著哪!”

  “你爹說:你三哥是會審時度勢的人,他斷不會害自家兄弟!定是、定是有點什麼變動了——這話你可不能隨意對外人說,要掉腦袋的!”

  董華為一驚:是的啊!他怎麼就沒想到?或許是朝政有什麼變動?岳父受了連座之罪?

  他喉間吞咽了一下,問道:“娘,孩儿如何做?”

  “隨我來!你爹等著呢,立即寫休書,連夜將錢氏送回她家去!”

  錢婉秀自嫁進董家,公婆疼惜,夫妻恩愛,小叔小姑子敬重,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幸福美好,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春天的傍晚,她興致勃勃地親手擺布餐桌,等著丈夫回來一同用晚飯,左等右等,最終等來的,是婆婆扔過來的一紙休書!

  雙手顫抖著捧起薄薄的一頁雪箋,那上面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是與她耳鬢廝磨、日夜相伴的丈夫親筆所書!

  畢竟出自高門,自恃也算是貴女身份,震驚、傷痛過后,她很快鎮定下來,要求見一見丈夫,當面問這是不是他的本意!

  董陳氏冷笑:“我儿子不想再見你,我只要說及雪儿霜儿,他就傷心!你記著,不是隨意休你,你犯了七出之罪,妒婦不能容人,雪儿霜儿被你灌藥配人,完全不顧念她們懷上了我董家的子嗣,你太狠毒了!”

  錢婉秀張嘴欲要分辯,董陳氏懶得聽她說,往旁邊椅上一坐:“錢氏無德,今日將之休棄出府!你們這些陪嫁過來的婆子丫頭,全部隨她回去!所有箱籠物件,能收拾的都收拾走吧,她的嫁妝我是從來望都不望一眼的!多加些人手,快點儿!”

  頓時,整個房間乃至整個院子,雞飛狗跳,亂成一團,錢婉秀看著眼前這些,渾身顫抖,驚惶莫名,偏偏眼淚流不出來,她想找董華為,卻四處找不到,此時此刻,董華為哪里還會再見她?

  董陳氏命十几個婆子、二十來個家丁護著錢婉秀的馬車,一路看緊,唯恐她出什麼意外,可憐錢婉秀晚飯都沒吃上,此時已是餓得發暈,手腳酸軟,哪還有半點力氣?況且她也不是那種尋死覓活的女子,她連哭都不曾!有父親為她作主,她要留著眼淚回家去痛痛快快地哭一場,讓疼愛她的爹娘更加心痛,最好是連夜趕去董府,問個清清楚楚!否則,她死也不甘心!

  好好儿的,為什麼休她?與她相親相愛的丈夫董華為,昨夜還與她鴛鴦同眠,共度春宵,今天就親筆寫了休書!他怎麼做得出來?就為了兩個早被他忘記的通房丫頭?

  她不相信!絕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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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7:17: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禍事

  錢婉秀一見著親娘,就跪地不起,哭了個天塌地陷,錢夫人驚詫莫名,又疼又憐,待弄明白原因,頓時大怒:反了天了,董府人吃了豹子膽,敢無故休棄錢家的女儿!

  寵臣錢貴田的千金,多少人家求之不得,當初若不是看在威義侯的面子上,董華為一個小小的舉子能娶得了溫婉嫻雅的錢家二小姐?

  竟然不惜福,還寫休書,三更半夜把人趕回娘家,這麼大一個巴掌拍在錢家人臉上,他找死!

  錢夫人暴怒起來無人能抵擋,蹭地站起身,讓人去喚請三小姐、四小姐過來陪著二姑奶奶,她則帶著婆子仆婦們,氣勢洶洶朝靈芝院而來,老爺才回來不久,在外頭應酬喝得醉熏熏的,堂前見過夫人,眼都睜不開,迷登登說得兩句話,便讓仆從把自己送到靈芝院去歇息。

  靈芝院里,婆子們見夫人突然到來,嚇了一大跳,立即就有個小丫頭急忙跑到正屋門前去輕聲報了一聲,接著廊下婆子又揚聲連喊兩聲:“夫人來了!”

  “夫人來了!”

  雙扇門紋絲未動,院子里一片靜寂,房內粗重急促的哼哧聲越發清晰刺耳,中間摻雜著男人含混不清“小親親……小心肝!”的亂喊,還有女子的浪聲嬌吟,錢夫人臉都變綠了:老爺不是喝醉了嗎?扶回來時像灘爛泥,這會子到了賤人床上,又能辦事了?

  嫡親的二小姐被董家人欺負,在前邊哭得肝腸寸斷,全家都亂了,這賤人還有心勾引老爺尋歡作樂、放浪無形!連堂堂正室來了也不理會,當真生了個儿子就這麼了不得了?

  不過一個丫頭抬起的賤妾,生的儿子才屁點大。能不能養得成人還不知道,她就敢不把正妻放在眼里了!

  錢夫人放眼四顧。哪家賤妾的院子有這麼寬敞、這麼華美?亭台假山。荷池曲橋,樣樣俱全,滿院奇花異草,布局玲瓏精致。一個靈芝院,一個珍瓏軒。兩個賤妾生了儿子,老爺几年來明里暗里花費在她們身上的銀子不計其數,心機精神氣儿就更不用說。每月宿在正院的日子里板起個臉。像個小老頭,一見著妾室和儿子,就笑得開心暢快,活像又年輕了几歲。靈儿還早晚上正院問安,那珍儿,生得兩個儿子。上個月又懷上了,探脈的郎中說像是男胎。老爺大為高興,賞了珍儿不少好東西,說一聲不用早晚來問安,好生養著,珍儿就托了大,再不來正院。

  以為有老爺撐腰,都敢不待見她,老虎不發威,你們不知道正室的厲害!

  錢夫人越想越恨,心頭一團怒火愈燒愈旺,惡從膽邊生,几步上前,一腳踹開門扇……

  于是乎,錢府經歷了比之前的董府更加慘烈的混亂——床上一對男女正到點上,即便聽見那一聲“夫人來了”,也顧不得許多,想著門未打開,老爺在里邊,夫人應該識趣不要打擾才對,誰知今夜夫人心情不好,破門而入不算,還直接奔到床前,抓住錢老爺愛妾靈儿一頭烏發亂扯,靈儿哀嚎不止,錢貴田趴在靈儿身上,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驚怒交加,喝一聲:“放開!”

  揚手一巴掌狠狠甩在錢夫人臉上!

  錢夫人不防,一下滾到床前地上,半邊臉瞬間腫起老高,顯得愈加肥胖!

  兩人是鄉鄰,自幼訂親,多年結發夫妻,當年成親時他不過一個小小軍士,能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高位,憑的什麼?憑她這個天生旺夫的命!還有她那靠殺豬起家的老爹的錢財!

  如今他得勢了,成貴人了,竟敢為個賤妾,打她這個發妻!

  錢夫人眼里噴出了火,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扑到床上,未及開招,錢貴田反手就捉住她,錢夫人身材胖大壯碩,有力氣,錢貴田再怎麼說也是個武將出身,勉强還能夠鉗制她,夫妻倆從床上打到地上——男人正當縱欲歡暢之際,無端被壞了好事,看到身下承歡的寵妾被打,更是暴怒無比,一股邪火被點燃,騰騰火焰直竄腦門,再也記不起多年夫妻恩情,抓住了錢夫人使勁掌摑,女人則又撕又咬又抓,婆子仆婦們不敢入內,老爺沒穿衣裳啊……靈儿急忙爬起來套上衣裳,系好裙子,跑到邊上柔聲勸著:“老爺!老爺別打了!夫人要被您打壞了!”

  錢貴田騎坐在錢夫人身上,一手揪著她胸口,一手揪著頭發,聞言手上微有松懈,誰知錢夫人逮著機會,抓住他的手,張嘴叼住他一根手指頭下死力咬,錢貴田痛嚎一聲,揪著頭發的手就沒再松開,咚咚咚將那顆腦袋狠狠往地上敲,也不知道敲了多少次,直到靈儿扑上來抱住他的手臂方停下,一看,夫人張著嘴,眼睛翻白,暈死過去了。

  倒霉的錢婉秀,當天晚上被娘親的急病嚇得六神無主,娘親是為了她急急忙忙進后院尋找爹爹的,夜黑路不平,在假山石那一段忽然跌下石橋,把頭撞得烏漆麻黑,滿臉的青紫,被抬回來就人事不省了!

  姐妹几個哭成一團,接著爹來了,仔細地看了看娘,喊人拿帖子去請太醫,然后就坐在一旁生悶氣,婉秀還以為爹已經知道她的事了,不敢多嘴,小心冀冀盡心盡力服侍娘,太醫過來和爹說過話,診治過后開方子,爹直接將人送走,吩咐婆子熬藥,好生喂夫人服下,就又離開了。

  婉秀大失所望,她以為爹會主動問她什麼的,可是他沒有。或許,明天吧?今天為娘的病,大家都窩心著,一心只顧著娘,那就等一夜,不能為自己,忽略了娘!

  第二天,錢貴田一大早去上朝,錢婉麗使人將娘親得急病的消息去報與大姐知道,不消一會,只隔了三四條街的連家大少夫人錢婉清就坐著轎子回到了!

  錢婉秀此時壓抑得快瘋了,將自己的傷心事說給大姐聽。錢婉清大驚失色:“你糊涂!這種事怎麼能拖的?昨晚便應該報與爹爹知道!”

  錢婉秀流著眼淚:“娘都這樣了,我不是見爹太憂心麼?”

  錢夫人終于醒來。只是流眼淚。卻說不出話,錢貴田直到晌午還不見回來,也不使人回家問一聲,想找他居然還找不到人。姐妹几個沉不住氣了,從婆子們那里逼問出點什麼來。略微知道娘“跌傷”的真正原因,頓時心頭火起,趁著爹不在家。直接綁了靈儿。在娘親床前把賤妾打罵一頓,三小姐錢婉麗就讓婆子喊人牙子來,靈儿大驚,婆子也嚇得不敢動,錢婉麗瞪眼道:“怎麼著?莫說我是即將嫁入端王府的人,便只是你家三小姐。難道還賣不起一個丫頭?”

  靈儿哭著求道:“三小姐饒命!三小姐可憐可憐七少爺,七少爺養在夫人名下。他是您的弟弟,他才兩歲,不能沒有娘!”

  “閉嘴!”

  錢婉麗怒道:“誰是他娘?躺在這儿的夫人才是他娘!你算什麼?給夫人端痰盂的小丫頭,生了少爺,就妄想爬上主子的位?做夢!”

  大姑奶奶錢婉清目光森冷,唇邊卻掛著淡淡笑意,喚過自己身邊的兩個婆子,漫聲道:“我賞你們每人十兩銀子買酒吃!將這賤人送去翠羅煙柳巷,一吊銅錢的價,保管老鴇們搶著要!即刻去辦,誰敢走漏風聲,打折她的腿!錢府的人怕老爺,你們可是連府的人,都有我呢!”

  錢婉清嫁入連家,公公連平和是當朝戶部尚書,她丈夫連澄志是連家長子,前科探花郎,入仕几年,如今已是正七品吏部都給事。

  爹給她選的丈夫,人品相貌才學樣樣都好,爭上游求上進,仕途平坦,前程輝煌,美中不足的是,丈夫太孝順了,對婆婆言聽計從,錢婉清嫁進門未夠一年,肚子沒有動靜,婆婆便一氣儿給丈夫納了兩個良妾,加上原先她未嫁進來時就有的兩個貌美通房丫頭也停了避子湯,到如今兩年間,除了她這個正室,那四個女人都已生下連家子嗣或正懷著孕,丈夫隨了婆婆的性子,只對生下他儿女的女人們寵愛有加,對她這個正室,再沒有新婚時的恩愛和熱情,即便是在床上,行夫妻之事也是草草收場,借口累了想睡覺,不肯多說一句話。

  所以她恨妾室,特別恨搶在正妻之前生了儿子的妾室,心里想了上百種懲罰妾室的方法,一直沒機會試一試——婆婆掌家,年紀不大又十分嚴厲,她不敢亂來。

  還是回到錢府,她當大小姐時自由任性慣了的娘家,在娘親身邊,和姐妹們在一起,她才有這個底氣,狠狠懲處不要臉的賤妾!

  傍晚錢貴田一回到府里,吩咐身邊長隨去辦事,自己站在二堂上發了會楞,先去探看一下懷孕的珍儿,撫慰几句,抱抱大儿子和二儿子,應母子几個的要求,欣然坐下與他們一同吃了點飯,再去靈儿處看看,欲告訴她晚上等著,自己要很夜才回來睡,誰知卻找不到人,一問之下,剎那間爆發了驚天動地的震怒!

  几個女儿統統跪在堂前,老爹暴跳如雷,只差拿鞭子抽打她們,女儿們垂著頭,老大、老二和十三歲的老四不言不語,顯得很安靜,唯有錢婉麗仰起頭與錢貴田對視:“是女儿讓做的,賣走了!人已進了煙柳深巷,不知落入哪家,爹爹還要她嗎?只怕要費些時日!”

  錢貴田氣得直打哆嗦,抖著手指住她:“你、你小小年紀,學得這般陰狠歹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懂,比你娘還要厲害!如此善妒……王府里側妃姬妾,何止十几二十個?怪不得端王不喜歡你!你待如何自處?”

  錢婉麗哼了一聲:“不勞爹爹費心!我與周夫人,與端王府那些侍妾好著呢!誰說端王不喜歡我?一會還要過去,與周夫人入宮接太后,進新王府為端王打理內務事……太后說了,端王府內,總有我一個院落!”

  錢貴田臉色陰晴不定,這丫頭說的是真的?三五天就進一次宮,或去一趟端王府,再乖巧再伶俐嘴巴子再甜,總在太后和周夫人面前晃悠也沒有用,關鍵是要讓端王看到,和端王在一起說話,討得他喜歡才行啊!

  昨晚到今天莫名其妙發生這樣那樣煩心事,家里不順意,朝堂上更加讓人憋屈,平級官員看著他眼光有點怪,同僚下屬看到他不敢多話,打個招呼就趕緊離開,才剛一上朝,他竟然就遭到御史彈劾,皇上讓內侍接了奏折,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刻意去看太子,太子的眼睛有如冰魄,掃過來一個眼風,就令他渾身發抖!

  而太子下首的威義侯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只猴子,那居高臨下、鄙夷的的目光令他既惱怒又不安,這是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一整天都在外面奔波,就為的御史彈劾一事,這個關于軍餉的問題,他並不慌張,因為當時有太子介入,太子自會去平復,可是他也有點想不明白,事情過去好几年了,這時候還翻出來說,那御史的頭是不是嫌太硬了?

  在金福大酒樓宴客,請了六部好些朝臣一起喝酒吃飯,大家打著哈哈,插科打諢,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吃飽喝足,各自借口有事散去,竟是沒給他流露出一點點想知道的東西。

  錢貴田心里大罵:一群痞子、吃貨、混帳東西!

  回家途中放散出去打聽消息的手下陸續過來稟報,皇上、太子、諸王及至朝中各位重臣動靜,好像都挺平常的啊,最后一條消息令他大吃一驚:董家發散出消息:董華為昨天連夜休妻,傳錢家二小姐忌妒無量,殘害懷有子嗣的妾室,對公婆不敬,當著仆婦的面責斥婆母……董家已出具休書,將錢氏女退回錢府,自此后再不是夫妻關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難怪昨夜夫人暴怒之下大鬧后院,今天在朝堂上被威義侯那樣輕視,原來是這死妮子給老子弄出禍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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