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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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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23:59: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 歸來

  接下來的几天,趙瑜不做大盜了,不好那樣明目張膽——小喬和黃文正搬回黃宅去住,原本只和端王府隔著兩條街,這會子忽而去了城東南邊,端王心里老大不習慣,很想借口看小喬住的院子,半夜跑去見她,終是聽從小喬信中的勸,忍住了。

  岳父一家子明后日回到京城,而欽天監定下的婚期竟然是五月十六,還得等半個月,端王郁悶壞了,恨不得去抓了欽天監監正,讓他重新找個好日子。

  太子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你可不要胡來,親王大婚,欽天監豈敢大意?吉日吉時是以你二人生辰八字相合,推算而來,已經稟過父皇的……只是等半個月,你就急成這樣,有人訂了親還得等上一兩年才迎娶的,那怎麼辦?好好忍耐吧,以后長長的歲月相對,只怕到時都會膩味呢!

  端王默不作聲,心想:當然著急,我和小喬本來就是一家人,她現身那天我們就應該生活在一起,白白浪費了這麼多天時光!

  和小喬,會膩味嗎?不可能!這一輩子,我不能沒有她,她也不能沒有我!

  五月初二,風和日麗,城外郊野百花盛開,空氣中溢滿芳香,黃繼盛一家人在端王府三十多名精壯侍衛保護下,風塵仆仆,終于回到京城。

  十里長亭已擺下洗塵茶酒,亭子內外或坐或站,圍滿了身著各種服飾的人們,太子奉皇命親自來迎,端王是雙重身份,既為親王,又是女婿。敬王、庄王、仁王和其他的宗室子弟、皇親國戚自然要跟著一起來,六部官員俱都派了代表,還有一些以前的同僚,一些愛跟風的朝官們,不管相熟不相熟,都擠了來,弄得方圓几里地到處都是車馬人群。嚶嚶嗡嗡,仿似趕集般熱鬧。

  黃文正自從恢復了黃二公子身份,黃家府宅重新冠黃姓,大開其門之后,便有不少昔日舊親戚故友來拜望,黃文正一一接待,敬重如故,黃家當年是犯了天威。大罪當前,並不肯帶累親友,而親友們即便當時想幫助他們,也沒有那個能力,所以,絕無理由慢待他們。今天一同出城迎候的親戚很多,還有一些他自己的少年朋友,很貼心地相隨左右,見他滿頭大汗。神情有些緊張,便都圍著他好言安慰,還有持扇替他扇風的,把四寶都擠過一旁去了。

  端王讓方遠志帶去兩名太醫,一路相隨精心保養,黃家人精神倒還不錯,只除了黃文義先天不足。身体嬴弱沒個一年半載是不可能調理得好。專門將他安置在一輛比較高大的馬車里邊,盡量鋪多些棉被,讓他躺靠舒適。兩名太醫時刻守在他身邊,硬是將瘦骨伶仃氣息微弱的人護送回來了。

  黃繼盛忍冤含屈承受邊塞凄風苦雨、歷經多年苦役,人們只道他早已被磨蝕得形銷骨摧,滿面風霜,及至遠遠見他翻身下馬,仍似往日那般偉岸高大。眼神清亮,只是皮膚微黑、略比從前消減些而已。都不禁暗嘆:是條漢子!

  太子奉皇命,見之如見君面,黃繼盛帶著小儿子黃文清跪下參拜,口稱:“臣黃繼盛,謝吾皇聖恩!”

  太子和端王對上眼神,微微頷首:是這把聲音,沒錯!

  又一一參見諸王,端王攙住他,大眾面前不好敘岳婿情,只是堅持未讓他下跪,后邊敬王等人自然效仿,只說黃公遠途歸來疲累,今日就不講究這些了。

  黃繼盛只好躬身行禮,又讓身后的黃文清跪拜諸王,黃文清已有十四歲,瘦高卻精壯,面容俊秀,神情靦腆,默不作聲卻很聽話,跪下給諸王磕了几個頭,端王將他拉起來,說道:“知道我是誰?”

  長大了的黃文清有所改變,已經不很像小喬了,他記憶里卻有端王的影像,當年全家面臨死亡,和家人在一起,他並不害怕,只是想抬頭再看一看眼前的世界,他看見了一位年輕威武的將軍,身披軟盔甲,騎著高頭大馬,將要離開之時回頭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目光瞬間滯頓,他看著將軍招手叫人來,然后將軍走了,他們全家人也不用死了……

  黃文清唇角上揚,笑容純真,眼眸閃閃發亮,端王不由得心里一跳:小舅子面貌變了,這個笑容還是像小喬啊!

  便拍拍他肩膀:“我是端王,你的姐夫!”

  黃文清有些發懵:知道姐姐許配給端王,可沒想到端王就是那位將軍!

  那邊黃文正早已跪倒在父親面前,磕了几個頭,含著淚喊:“父親!”

  黃繼盛拉起二儿子,仔細端詳,父子俱都淚流滿面,四寶自己哭著淚眼模糊,還記得接過管家手中托盤,上前遞了巾帕,喊一聲:“老爺,老爺回來了!二少爺和小姐天天等著呢!”

  黃繼盛忙擦了把淚,往后邊看去:“文正,你妹妹呢?小嬌儿呢?”

  黃文正說道:“父親,妹妹在家……外邊人多,孩儿讓妹妹在家等著!”

  黃繼盛猛省過來,連連點頭:“好,好!我儿做得對……”

  身著官服的朝官們等在一旁,待他們父子說過几句話,也不管其他的親友想要說什麼,一涌而上,將黃繼盛圍在中間……這番應酬若是沒有個特別的事情來打斷,一兩個時辰都不能完。

  太子眼看黃繼盛敘舊敘得差不多了,朝一旁的秦澄點頭,秦澄拿出聖旨,一聲長喝:“聖旨到!黃繼盛接旨!”

  所有人都噤聲,悄然散開,等黃繼盛父子三個跪下,近旁的眾人也紛紛跟著下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一道聖旨下來,眾人羨慕不已,黃繼盛,前朝三品兵部侍郎,竟然一飛衝天,出人意料之外地被封為忠義侯!

  不明真相的人只以為皇帝是因為要與黃家聯姻,才有意拔擢,只有太子、端王兄弟和那些懂內情的官員心知肚明,這個封號對黃繼盛而言,並不為過,卻是來之不易。

  黃繼盛謝了恩,將頭抵在地上,久久起不來,黃文正和黃文清上前攙扶父親,父子們禁不住抱頭痛哭。

  接著是給夫人們的賜封,黃老太太為一品誥命,已故的韋夫人追封一品誥命,林夫人為二品誥命……

  還有一些賞賜,車承馬載,十几輛馬車整齊地排列在路邊。

  黃家眷屬下車,全家跪謝皇恩,黃繼盛去攙扶老母,黃老太太撫著儿子的臉,激動得大哭:“皇上聖明啊!皇上万歲万万歲!我的儿,為娘守著你,為娘不肯死!終盼得我儿有今天……光宗耀祖,封妻蔭子,我儿值得了,為娘死亦瞑目!”

  林氏頭罩藍色輕紗,低頭輕聲啜泣,她本不用戴面紗的,但她覺得,還是戴著好,四寶曾告訴夫君,說文嬌相貌肖太太,她很欣慰,但自從端王府的侍衛們到來,要接他們回京,說及端王與女儿有婚約之后,她開始有意遮掩自己的容顏,女儿就要做王妃了,不想讓人對女儿指點議論什麼,只要女儿幸福美滿,做母親的不露面就是。

  夫君說她多慮了,端王既然要娶文嬌,必不會嫌棄她是誰生的,況且文嬌自小便當成是韋夫人所生,族譜上寫明是嫡長女,誰還能有話說?且現在生母也已經扶正,還有什麼嫡庶之分!

  十一歲的黃文麗、九歲黃文敏罩著粉色輕紗,顯然懼怕祖母,未敢近祖母身邊,手牽著手,緊緊跟在林氏身后。

  黃文義身子嬴弱不能下車,太子便讓端王做代表,過去問候一聲,黃文正、黃文清陪同端王登上馬車,太醫仍守在旁,行禮畢,退出去,留兄弟几個說話。

  端王看見黃文義瘦得如此厲害,也不禁暗吃一驚,根本就是皮包骨頭了,棉被覆蓋著整個人,竟然如同無物,但他神志清醒,說話得体有禮,言語間充滿對太子和端王的感激,神情卻很平淡,看不出他說的話是否真的代表了他的內心。

  端王暗嘆:小喬對某樣事物不屑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十里長亭熙熙攘攘鬧了半天,恭賀的差不多了,敘舊可以留待日后再說,眾人開始各自尋找馬車,准備排著長龍回城。

  太子和諸王車駕前行,黃家車隊跟上,用了忠義侯儀仗,賞賜的一溜儿車馬浩浩蕩蕩由禁衛軍護著緊隨在后,這是早有准備的,皇帝的一番心意:當年冤了你,如今還你個公道,城郊賜封爵位,讓全城的人看著你衣錦還鄉!

  黃家人就是有再大的怨氣,也該平了,何況忠心的黃繼盛只是恨錢貴田,並不會去怪皇帝。相反的,得了封爵賞賜心里既高興又感激,恨不得立即就能為國盡忠效勞。

  回到黃府,早有另一群親友等著,遠遠地見車隊到來,立即鳴燒鞭炮相迎,黃文正仰頭看自家門樓,真想學著妹妹文嬌那樣,翻一個白眼——他辛辛苦苦忙了許久,好不容易將府宅修緝停當,求名師寫得一塊匾額,上書斗大的“黃府”二字,掛上門樓自己都覺得氣勢不凡,這回可好,他那張寶貝匾額直接被一塊氣勢更大的直接罩住,上面皇帝親筆書寫、龍飛鳳舞三個大字“忠義候”,耀花了所有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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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23:59: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章 相見

  小喬得知父親被封為忠義侯,也是吃了一驚,卻不像外公那樣驚喜交加,險些喘不上氣,她緊張地替外公順了順胸口,前世讀過“范進中舉”, 心里很怕外公也會變成那樣,豈不是很慘?好端端地來京城團聚,親眼看著外孫成家立業、外孫女出嫁,卻因為女婿封爵中風病癱,那真得不償失,還不如不來。

  祖孫倆互相安慰著,又坐在二堂等候一會,就見管家喜滋滋地跑進來,說道:“老爺回到前堂了,正與客人說話……大公子身子不適,先回了后頭涵虛院歇息,老夫人和夫人,也先進來了!”

  韋漢柏便先見一見黃老太太,親家相見,許是兩人都古板,遵奉規矩,顯得極為嚴肅,只說得几句話便冷場,有婆子取了個墊子放在韋漢柏面前,林氏便上前跪著磕了三個頭,韋漢柏頷首,婆子扶起,小喬才上前給黃老太太和林氏見禮。

  叫祖母、母親她不習慣,畢竟不是自己親奶奶、親媽,她在墊子上跪下,只說:“孫女給老太太請安了!”

  “女儿給太太請安!”

  黃老太太繃著的臉上立即展露笑顏,向前微微俯身,虛抬了一下手,說道:“乘孫女起來罷!難為你和你哥哥孝誠感天,終是為你父親申得冤情,一家人還能夠團圓……好孩子,這些年讓你們吃苦了!”

  說著,便抬起衣袖擦眼淚,小喬轉頭看了看外公,到底是老紳士有風度有涵養,祖母一句沒提到外公對外孫的養育之恩,他也不說什麼。表情平淡自然。

  林氏終于忍不住,走來扶起女儿,只叫得一聲:“孩子!”

  淚水剎時便溢出眼眶。流了滿臉。

  小喬用手上帕巾替林氏拭淚,輕聲道:“娘,別哭。今天是好日子,咱們一家團圓了!”

  林氏拼命點頭。卻止不住眼淚,小喬細瞧林氏,不由暗自贊嘆,確實名不虛傳,北邊的漫天風沙竟然摧殘不了這女人天生的嫵媚艷麗,低頭拭淚,那模樣儿我見猶憐。輕柔轉動的眼神,一不小心就會被誤當成媚眼煙行,勾引惑人。她也該三十好几了吧,生三個孩子,身段卻一點沒變形,依然婀娜如未婚女子,小喬看得有點發呆,搞不懂當年黃繼盛有這樣的愛妾,為什麼還要去娶母老虎似的馮氏?

  文嬌也不是完全像林氏,她盡得黃繼盛和林氏的優良基因。比如林氏彎到極致的柳葉眉,文嬌就沒有承襲到,而是承接了黃繼盛的劍眉,只不過不夠濃黑。不像黃文正那樣有男儿氣勢,她眉峰略細,輕微上揚,清麗而秀美。

  林氏又喚過黃文麗和黃文敏來相見,兩個小女孩拉著小喬的手,眼中含淚,輕輕地喊著:“姐姐!”

  小喬不禁動容,前世今生,她只做慣妹妹,以前在江南潘家,對比她小的三妞、妞妞,她都不愛搭理,不為別的,只是覺得自己可能做不好姐姐,不如不去理會。

  現在忽然來了兩個妹妹,還有一個弟弟黃文清,怎麼辦哪!

  過了一會儿,前邊有管事來向小喬稟報,說宴席已擺好,前來恭賀的客人們正陸續入席。

  小喬點頭,吩咐提醒知客們:出城迎接的人也要一一請到,來不來是人家的事,人家有心,咱們便要盡心!這几日家里定是人客往來無數,金福大酒樓連續三天都包下,務必請前來敘舊的親友故知們吃好喝好。

  管事答應一聲,匆匆離去,黃老太太瞪了眼:“乖孫女啊,把個大酒樓全包下,連續三天!那可是要花費許多銀子的!”

  小喬笑笑:“無妨,咱們黃家能有几次這樣做?老太太不必擔心銀子,文正哥哥有出息了,這點銀子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韋漢柏微笑點頭,林氏在一旁欣慰地看著女儿,女儿這當家作主的氣度,可比做娘的强多了。

  黃文正在外邊招呼著,黃繼盛趁個空隙,帶了小儿子黃文清一同來到二堂請岳父,一見面就跪下磕頭,淚流滿面:“岳父!岳父大恩,小婿沒齒不忘!”

  韋漢柏笑著,走下座位扶他起來,語氣中不無得意:“忠義侯啊,當年老朽那般絕情待你,可是有點道理?”

  “是!是!岳父所思所為,小婿万不能及!今日這一切,全仗岳父有思量,保全了文正和文嬌,不然,黃家全完了!”

  “哈哈哈哈!我這一輩子,也足夠了!女婿封侯,封妻蔭子,外孫女做了王妃,人生有此樂事,夫復何求!”

  “岳父……”

  “來來來!”韋漢柏拉過文嬌:“你瞧見文正了,還沒見著文嬌,這是我為你精心調教出來的乖女儿,未來的端王妃!”

  小喬喊了聲父親,正要跪下,被黃繼盛一把摟住,抖著手撫開她前額劉海,看見那一線傷痕,眼睛又紅了,聲音哽住:“小嬌,我的女儿,為父對不住你……”

  小喬感受到了做父親的無奈和疼愛,輕輕掙開他,握著他的手笑道:“父親不要難過,女儿都明白!父親那時身不由己,並不是不愛我們……這些年有外公疼著寵著,我和哥哥都過得很好!”

  黃繼盛點著頭,又說了几句話,便攙扶著老丈人到前邊去入席。

  后邊婆子們也張羅著請老太太和太太、小姐們入席,小喬正要隨林氏走開,卻覺手上一暖,有人牽住了她。

  回過頭來,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笑容純真的臉,一雙亮亮的眼睛里,是百分百的信任和愛戴。

  “姐姐!”

  林氏笑道:“這是你弟弟文清,小時候最愛跟著你,你也喜歡帶著他!”

  小喬想起吉祥喊的那几句,便忍不住一笑:“文清,夜哭郎!”

  林氏和后邊的文麗、文敏一怔,隨即都笑開了。特別是文麗和文敏笑得特別厲害,文清滿臉通紅,放開小喬。轉過身去:“天天想姐姐,姐姐一見面就拿我取笑!”

  小喬很喜歡這個靦腆秀氣的弟弟,主動去拉了他的手。笑道:“不要生氣啊,不是我專記得這個。是吉祥,吉祥天天這樣喊呢!”

  文清張了張嘴,又驚又喜:“吉祥!它也還在?”

  “當然在!一會吃過飯,帶你去看它!”

  文麗蹭上來:“姐姐我也去!”

  文敏哪肯落下:“我也去……”

  “好,都一起去!”

  小喬讓文清陪著,去探望大哥黃文義。

  根據黃文正的述說,小喬心里就總覺得。黃文義是個非常好又很負責任的大哥。

  他讀書用功,學問也好,只可惜他承接了韋夫人的体質,是個風吹就壞的主儿。

  雖然黃文清預先告知她大哥情形不太好,乍一見到黃文義,小喬還是嚇一大跳,哪有人瘦成這個樣子的?黃文正和四寶口中秀雅端庄的大公子,此時瘦得完全變了形。

  小喬喊聲大哥哥,眼睛里不覺含了淚水,黃文義扯了扯嘴角。笑容似有若無,他用力抬抬手,文清便過去托著他的手,問:“大哥哥要什麼?”

  文義搖頭。說道:“我才睡了一會,有點精神,妹妹坐近些,哥哥與你說說話!”

  小喬便走過去,在床前椅子上坐了,學著文清的樣子,將文義的手托在自己手中,輕輕撫摸。

  黃文義說:“妹妹,哥哥見過端王了,他很好,能配得上你,哥哥恭賀妹妹!願妹妹一生平安幸福,常見喜樂!”

  小喬點了點頭,誠心誠意地說道:“大哥哥,端王確實待妹妹極好,妹妹不瞞大哥哥,我與他是患難之交,真心相對,我們會如哥哥所說的,一生幸福!但我也想讓大哥哥快好起來,擁有自己的幸福!”

  黃文義微笑:“傻妹妹,哥哥命不長了!撐著活到今天,就是想看到你們都安好快樂!現在,所有人都好,哥哥可以安心了!”

  小喬忍著淚,臉上綻開笑容:“大哥哥不要如此說,有你,才圓滿,沒有你,我們的幸福便缺了一個角!”

  黃文義微微忡怔,小喬問道:“哥哥哪里疼?”

  “心里疼痛,發作起來,整個胸口都不能碰!”

  “不咳吧?”

  “偶感風寒便會咳,咳得心口疼,要死要活的!”

  小喬想,這不是跟孫蘭貞差不多的病症?孫蘭貞一直是養尊處優,年年得回江南讓懂醫术的高僧做一番精心調理,還是那個樣子,黃文義本就病得快殘了,被扔到北邊受苦役,不是死得更快?

  當下便和黃文義說道:“大哥哥且放寬心,好不好?不要聽別人怎麼說,你的命在別人眼里或不值什麼,但在弟弟妹妹們眼里,可值錢了!文正哥哥替你打點了太醫院的醫正,我卻想讓你去江南,我認識江南一位杏林老仙醫,他答應我收治你,當年端王的腿斷了几截,也是他治好的。我有位閨友生得你一樣的病,是我求的方子,她今年好多了,她的臉原先是青白色的,可如今變得粉紅粉紅的了……明天她會來,我讓你看看她!”

  黃文義趕緊擺手:“不可!哥哥病成這樣,會嚇壞人家!”

  “哥哥放心,嚇誰都嚇不著她!她自己也病在心肺經絡,最能体會此種病的痛苦!”

  “不!妹妹……”

  小喬想到一個問題,病人也需要保持自己的体面和尊嚴,尤其是黃文義這樣的公子哥儿。

  便說道:“那,咱們放下帳子,可好?”

  黃文義苦笑:“為何非要哥哥看你的朋友?”

  “因為我平日常與她們說及大哥哥,她們說文正哥哥很好,我便告訴她們:我大哥哥比文正哥哥好了十倍!”

  黃文義眼里蒙上淚光:“妹妹……人家會說你虛言浮誇!”

  小喬握緊他的手:“我並未說假話啊,哥哥只是病了,等好起來,就是那樣!”

  她轉向站在一旁的文清:“夜哭郎,你說,是不是?”

  黃文義噗地一笑,文清用力點頭:“是!姐姐說得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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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母女

  小喬和文清從黃文義院子里出來,姐弟倆說著話回到二堂上,已是戌時初,天色暗下來,喝酒的客人還在,不過大都剩些年輕愛拼酒的,暫由親友們在前邊陪著,黃繼盛和黃文正父子扶了韋漢柏到二堂上飲茶,黃老太太帶著林氏、文麗和文敏也在,一家人坐在一起,述說些別離后的情形,黃繼盛心情舒暢,酒席上喝了很多,親友相敬,同僚來灌,一概不拒,還有自己高興自飲的,居然沒醉,穩穩地坐在岳父身邊,眉眼帶笑,打量他失而復得的一雙儿女,不住聲地跟岳父說好話,韋漢柏也喝得几杯酒,微有醉意,和女婿有說有笑,樂得眉開眼笑。

  隨后進來的韋令淵父子只有在旁邊陪坐的份,老頭子自進了黃府,就都在黃繼盛手里,用不著他們服侍,但總得在后邊跟著。

  今日來道賀的多是男客,女眷們沒有來,韋家女眷也未到,估計得等明后天才會來跟老太太和林氏道賀,探望病中的大外甥。

  黃繼盛本不欲讓韋漢柏見著長子,怕老人傷懷,但韋漢柏堅持,便只好順著他,韋漢柏見了大外孫那樣子,表面上沒什麼,只是溫言好語勸導外孫安心養病,一出得涵虛院,卻是長吁短嘆,老淚縱橫,黃繼盛和韋令淵几個儿孫輩圍著勸了許久,才止住傷悲。

  這邊小喬陪著黃老太太和林氏坐在堂上,傾聽老祖宗訓教規矩,這些規矩她不知聽了多少遍,身邊還站著四位宮里來的嬤嬤,黃老太太卻視若無睹。羅里羅嗦照說不誤,小喬極不耐煩,不免抬眼偷瞧,那老太太已不是今日午后剛回到的樣子,她沐浴更衣過,一身姜黃緞面團花襦衫,下著深藍暗紋馬面裙。花白的頭發並不稀疏,還能梳成螺髻,環著金朵銀瓣,插一枝古雅別致的梅枝鑲寶石發簪,手上多了一串浮著暗光的檀香木佛珠,看著挺貴重,想是皇帝所賜,她巡視各房擺件時可沒見著這東西。老太太這樣裝飾一新,端庄隆重地往堂上一坐,貌似恢復了當年的威嚴,黃文正告訴過小喬,祖母豐氏娘家在西京,出身名門望族,嫁給當武官的祖父那是下嫁。黃府里老太太最大,父親十分敬重孝順她,樣樣依從。母親韋氏也從未違逆過婆母,馮氏是她表弟的女儿,自是聽她的,林氏,當年連在老太太面前走動都不能。

  小喬內心暗自慶幸:還好老太太一回來自己就要出嫁,省得天天看那張自詡清貴的巫婆臉,如今她還封了誥命。只怕更加難相處。

  卻是有些可憐林氏。瞧她那小心冀冀的樣子,好歹也是二品誥命啊,在老太太在前連坐都不敢坐穩。有必要這麼怕麼?老太太健康著呢,看來還要活個十几二十年,林氏難道就總是在跟前像個仆婦似的,呼吸都不敢大聲,這樣過日子,有什麼意思?

  這麼想著。小喬心里不舒服了,也不管老太太沒完沒了。扭頭去看宮里來的嬤嬤,問道:“可是到了要回房歇息的時候?”

  那位嬤嬤會意,俯身道:“是到時候了!小姐已然給長輩請過安,這就請回房歇著吧!”

  小喬便起身,朝老太太略略福了一福,卻對林氏道:“請太太送送女儿吧!”

  林氏忙站起來,朝老太太福了一禮,隨同小喬離開。

  黃老太太面色不虞,瞪眼看著母女倆離去,卻無可奈何,作聲不得。

  未來的王妃又怎樣?出生在黃家,是她的孫女,這麼多年流落在外,疏于教導,她當著宮里嬤嬤的面訓教孫女,也讓她們知道黃家自小對王妃的管教就是如此嚴格,誰想這孫女多年不見,竟生成這樣的性子,公然打斷祖母言教,沒一點恭順婉轉,起身就走,這是什麼道理?

  還叫走林氏,沒見著她當年使喚的人都已經散了,如今分派來近身侍候的,都還摸不清她清好,林氏照顧她多年,茶水要多熱才能入口,點心要吃什麼樣的,林氏了如指掌,這都走了,她怎麼辦?

  老太太越想越生氣,等到黃繼盛送了岳父和小舅子回來,就看見他母親還坐在堂前,黑著個臉,忙上前請安,問她怎麼了,聽得老母訴說文嬌不順從長輩,不聽教導,黃繼盛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母親啊,莫對小嬌儿有什麼要求,別說她即將嫁作皇家媳,我們反要恭敬她,就算她什麼也不是,能活到今天,儿子已感激不盡,絕不肯再錯待她!當年未能護著她,竟然還順從母親和馮氏的意思將她先關起來,知道她與文正不見了,儿子后悔莫及!儿子只要她過得舒暢快活,不願她有任何不順意。嬌儿就要出嫁,還在家里與我們共度十几天,母親千万不要束縛她,她高興怎樣,就怎樣……還有林氏,她跟著我辛苦這麼多年,母親此后也要待她好些,不能動輒像訓仆婦般訓她,她畢竟是王妃生母,她還是——侯夫人!”

  黃老太太聽到儿子回護文嬌,已經錯愕,再聽到這句話,頓時有些激動:“林氏!她能做什麼侯夫人?不要忘記韋氏和馮氏才是你正妻,她們出身高貴……若是讓外邊人知道文嬌原是庶出,那會是什麼后果?林氏得個二品誥命就該知足了,從此只在后院陪我。過此時日,為娘在京里與舊日熟好的老姐妹們走走,再替你挑個好門庭的姑娘做為平妻,你外出應酬也有些体面……”

  黃繼盛一聽,大驚失色:“母親千万不可!我儿女即將成家,都快做祖父的人了……”

  黃老太太看他一眼:“那又如何?你才四十六歲!且封官加爵,莫說是高門大戶,只怕是勛貴人家,都願意將女儿嫁給你!”

  “儿子此次再難從命!這輩子,只願與林氏白頭共老!”

  “你!林氏一個窮秀才的女儿。逃荒的飢民,上無片瓦,下無寸土,租住客棧破屋,當年若不是你救她,她就只是個青樓賣笑的!如此破落女子,如何當得我們黃家主母?”

  “誰沒有個落難的時候?我們一家子還被當成欽犯充了邊。這又如何說?她一個弱女子,自賣自身也是為葬父,儿子便是感念她一片孝心,才替她葬了老人,將她安置在別院,韋氏賢惠,迎她進門納為良妾,這麼多年來。她任勞任怨,謙恭柔順,何曾有過違悖長輩、損了婦德的事?韋氏所出的二儿、馮氏生的文敏,她都精心照看,孩儿們沒有不敬愛她的,母親,您再不能如此苛刻待她!”

  “我苛刻?她是什麼人,我受不起她服侍麼?若有韋氏或馮氏在,我還容不得她站在跟前礙眼!”

  黃老太太大為惱怒:“你就跟你父親一個樣!放著好好的正妻。偏要去寵那些狐媚子,我二十六歲守寡,只養得你一個嫡子,他那些妾室倒是生得六七八個,結果如何?還不是被你舅父都打發了,一個人影不許在我跟前晃!為娘辛辛苦苦撐著這個家,把你撫養長大。將完完整整一份家業交到你手上。容易嗎?你如今剛封得個侯爵,便不聽為娘的話了麼?”

  黃繼盛閉上眼睛,無言以對。每次與母親起爭執,他就會敗在這一番話下。

  涵秋院里燈火明燦,小喬帶著林氏和文麗、文敏觀賞自己的嫁妝,兩個小姑娘看得眼花繚亂,高興不已,林氏輕輕撫摸著那些繡藝精湛的緞面。又激動又歡喜,眼里柔波瀲灩。不時要背過身去擦拭眼睛。

  因先有宮里嬤嬤提醒早睡,林氏便不讓文麗、文敏待太久,讓各人的媽媽帶了她們回去歇息,她自己則站在邊上,微笑著看青梅和海棠為小喬御妝,服侍她進內室沐浴更衣,待出來后,放下發髻,坐到妝台前梳頭。

  此時嬤嬤們已退下,屋里都是自己貼身的丫頭,小喬從鏡子里看著林氏,明明滿眼的疼惜愛憐,卻不肯近前一步,甚至不敢抱一抱自己的女儿,這女人真是太謙卑太小心了。

  而對林氏來說,能夠這樣從容待在女儿房里,看著女儿梳妝打扮,她已經心滿意足,要知道這個女儿一出生就給了韋夫人作為嫡女撫養,女儿能得夫人喜愛,有個好出身,她當然心甘情願,從不敢對女儿流露出半點份外的感情,也沒有人告訴過文嬌生母是誰,直到六歲時她才知道,悄悄問林氏:“姨娘,我原來是你生的?”

  她嚇了一跳,趕緊哄道:“不是的,大小姐是夫人所出,可不能亂聽信謠言!”

  但從那時起,文嬌對她便另眼相看,有時候府里一些仆婦輕看她,小小的文嬌還會為她主持公道,韋夫人笑著對她說:“母女天性,由她吧,以后她自會對你好的!”

  小喬梳好頭發,請林氏坐到桌旁,讓青梅捧出一個匣子放在桌上,小喬輕輕打開,推到林氏面前,笑著說道:“娘,這里邊有些地契文書和銀票,是我專為娘准備的——城外四處田庄,城內三處宅院,六間鋪子,文書上都寫著娘的名字,此后便都屬于你了,是你的私產,有人為你打理著,娘不時抽空出去探看一下就行。”

  林氏目瞪口呆,從來只有父母為女儿准備嫁妝,哪有女儿臨出嫁時為娘親准備私產?

  她輕聲問道:“嬌儿,這是……哪里來的?”

  “娘,您放心!知道江南人男女都會經商嗎?母親從前也有自己的鋪子,她還教女儿看帳簿來著。女儿在江南住了這麼多年,也學會經商,做些繡品生意,不知不覺就掙得一些銀子,女儿嫁去王爺,吃穿不愁,這些,便留給娘做為体己。父親封了侯爵,咱們家家業日盛,但那不是娘一個人的,有祖母,有哥哥,以后還有嫂子,一大家子,有自己的私房傍身,比什麼都好,娘想要有點什麼額外的消費很方便。女儿為娘整理好一處林宅,作為您的娘家,里頭家俱齊全,奴仆管家都有,您可以時不時地帶了弟妹甚至是父親一起回娘家住住,也挺好啊!娘有了自己的私產,數目不小,祖母多少會看您順眼些。女儿看著祖母比較霸道,您只需要做到媳婦應盡的孝道便好,不必太過順從于她,您要記住:您現在是侯夫人,是主母,這世上多的是欺軟怕硬的,您拿起架子,方能震懾別人……您的女儿即將嫁作王妃,若太過輕賤自己,女儿會失望的!”

  小喬說著,將那個匣子盒上,放到林氏懷里:“娘收好!我記得母親也曾交給娘一筆產業,但娘沒守住,被馮氏拿去了,這回,是女儿交給娘,娘一定要守好!”

  林氏淚流滿面,哭得渾身顫抖,哽咽著道:“我的女儿……受苦了!是娘太沒用!”

  小喬點點頭:“現在好了,都好了!娘回去歇著吧,明日還要早起,女儿陪您上事務廳,將侯府中饋盡數交到娘手中!”

  林氏便抱著那個匣子,一路流著淚,在婆子仆婦們簇擁下走回含暉院。走到半路遇上黃繼盛,黃繼盛送了老母回去,聽仆婦說太太在小姐院里,本待也要來和她們母女說說話,卻在路上接到林氏,聽見她的哭泣聲,吃了一驚,忙趨前扶住問道:“這是怎麼啦?小嬌她……她給你氣受了?”

  林氏破涕為笑:“哪能呢?我的女儿會給我氣受?夫君,是您和夫人的恩德,你們給了我一個懂事又聰敏的好閨女!”

  黃繼盛聽著林氏輕聲訴說,除了嘆息,說不出什麼來,只默不作聲地低頭背手,夫妻相隨走回含暉院。

  小喬忙累一天,沒有空給趙瑜寫信,端王府里那人卻也識趣,自己寫了信來,問七問八,最后說:你倒是和父母家人團聚了,放我孤單一人好不難受,不然我又去陪你?

  小喬給他復信,只寫一句,有種復仇的快感:你敢來?我家如今有先帝暗衛!

  趙瑜看了大樂,卻還真不敢造次,不是怕暗衛,而是出于對長輩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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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同病

  黃府連日賓客盈門,前堂后院都忙得不亦樂乎,小喬早先問過原媽媽和金媽媽,略約知道林氏身量,為她准備下十几套貴夫人裝束,此時派上了用場,林氏雖然自幼家境貧寒,到底在秀才父親教導下也讀過几本書,又嫁進黃府多年,隨侍韋夫人,主母的規矩禮儀看在眼里,此時她著裝高雅貴氣,迎來送往間儀態端庄自然,並不輸人,倒教那些自命清高的誥命們點頭暗贊之余,不由得嘆服她經得住年歲考驗的容顏,黃老太太見夫人太太們並不嫌棄林氏是扶上來的侯夫人,多願意與她攀談,大感意外,心里氣悶不已:這個林氏,太不懂得收斂了!

  若是每個妾室都能這樣,那正經夫人怎麼辦?便是死了也要從棺材里爬出來,不甘心啊!

  她不待見妾室,如果有可能,絕不允丈夫納妾!但是丈夫比她强硬,成親不過半年,就有了兩房妾室,一個是別人送的,一個是通房扶上來,丈夫尤其寵愛那個通房姨娘,生怕她加害,將通房護得密不透風,和她生了三個賤儿子,和另外一個生了兩個女儿,而她作為正室夫人,生下嫡子黃繼盛之后,丈夫便不再進她房里……一直認為,那樣的丈夫死得早也是件好事,免得等几個野孩子長大,平分家產,嫡子還能有什麼?

  想起年輕時的往事她就生恨,父子何其相似,做母親的不想讓儿子有妾,儿子就偷偷在外養著,韋氏多事,將林氏引進門,這回好了吧?林氏得寵。韋氏病重離世,這不明擺著是被克死的嗎?

  答應儿子的請求讓林氏扶正,那時以為走到了絕路,沒想到,黃家的富貴榮華還有后頭!

  小喬在閨房里也忙得暈頭轉向,跟隨父母前來道賀的勛貴小姐名門淑媛太多,哪里招呼得來?幸虧宋娉婷和孫蘭貞帶了些朋友來。幫著照應,她才稍稍定神。

  便拉了孫蘭貞躲到一角去說話,問她:“你的藥丸子可是吃完了?”

  孫蘭貞答:“只剩一小壇,埋在葡萄架下。”

  “隨身可帶有?”

  “帶兩粒,本想著若是一時趕不回去,便在你這儿吃。”

  “好,咱們拿去給我大哥哥看,也讓他看看你。他的病與你差不多,都痛在心肺,他不信能治得好,你去告訴他,用了藥,便能好起來!如今大哥哥的身子虛弱得厲害,瘦得皮包骨頭,我先頭已求了馮老,請他收治我大哥哥。馮老答應了的,可是大哥哥不想離開我們,他說自己是將死的人,並不害怕,只希望能和弟妹們多待几天,別無所求……怎忍心讓他就這樣死去?我想把他弄到江南去!”

  孫蘭貞輕嘆一聲,說道:“文嬌。人是有自知之明的。你大哥哥說得沒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只想讓他活,卻不懂得他的苦。形同廢人一般由人擺弄,已是摧心,病痛再發作起來,那是怎樣的折磨,你們不會懂……你知道嗎?我也曾有過這樣的心思,只求與親人們多聚几日。便是死那天,也安然!”

  “蘭貞。他是我哥哥,他……很好,我不想讓好人死得那麼快!”

  “那你就讓他受折磨?或許他已經病入膏肓,堅持不了几天,怎經得此去江南,一兩個月的行程?若是半路上就不行了,你便是奪取他最后歡愉的人——不讓他與你們在一起!”

  小喬怔了一下:“怎麼辦?我就是想試一試!哪怕做罪人!”

  孫蘭貞垂眸,沉默一會道:“我與你去看他!”

  趁人不備,小喬拉著孫蘭貞悄悄離開,她住的涵秋院與黃文義的涵虛院相距不遠,拐過几溜花樹一堆假山石,走二十几步路就到了。

  二人先在假山旁的亭子里站會,讓青梅過去找黃文義身邊的長隨夏涼,讓他將院子里其他人疏散出去,把大爺的紗帳放下,然后才帶了孫蘭貞走進院子。

  夏涼原本就是黃文義的小廝,被賣去別家,聽得黃家又恢復原樣,托了人來請求將他贖回,黃文正前几天才找了他回來,在家歡歡喜喜地等著舊主子,乍一見到昔日的少爺變成這樣,也哭了個稀里糊涂。

  小喬交待不要讓人進來,夏涼便走到院子里去守著。

  孫蘭貞一進屋子,聞著那股既熟悉又令人難受的藥味,皺起了眉頭:以前她也喝這種藥,是太醫們開的方子,只能保命,並不能斷根,黃文義病得躺在床上,飯食都不想吃,每天卻要拼命喝下去几大碗藥,這得有多痛苦!

  小喬走去開了點窗,請蘭貞坐下,然后走到床前,隔著帳子看了看里邊的黃文義,喊了聲:“哥哥!”

  黃文義說:“妹妹,你來了!聽夏涼說,外邊賓客很多,你忙著,不必理會哥哥……”

  小喬笑道:“哥哥,有人替我招呼著客人,我便脫身來看看,早上讓他們送進來的山雞湯你喝了嗎?”

  “喝了些,很好喝,勞煩妹妹費心!”

  “嗯!哥哥,這位是信義侯府孫蘭貞孫小姐,是我在江南認得的好友,她是江南人!”

  小喬一轉身,唬了一跳,孫蘭貞不知何時走前几步,就站在她后背。

  黃文義在帳子里看得真切,妹妹身后閃出個窈窕淑女,他不免又尷尬又有些慌張,唯恐她瞧見自己,他連親友都拒絕探訪,就是不想讓人看到他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如果不是小喬死纏爛打,是絕不答應讓孫蘭貞進來的。

  小喬說:“蘭貞,這就是我大哥哥!”

  孫蘭貞對著帳子福身行禮:“蘭貞見過大公子!”

  “抱病之人,失禮了!妹妹,屋里藥氣重,還是請孫小姐外邊坐吧!”

  孫蘭貞卻在一旁的繡杌上坐下:“無妨,我是聞著這藥味長大的,能受得了!”

  小喬走到蘭貞身邊,對黃文義說道:“哥哥,我昨天與你說的,得了和你一樣病的人就是她!她也有過病重的時候,還是緩過來了,后來又吃了馮老的藥丸,現在好好儿的,你瞧瞧她!她已經久不喝你這樣的藥汁了,每日只吃三粒藥丸子——蘭貞,把你的藥丸給我哥哥看看!”

  孫蘭貞剛從袖籠里取出包藥丸的帕子,忽聽青梅在門外輕聲說道:“小姐,宋小姐和馮家的小姐吵起來了,正到處找您呢!”

  小喬翻了個白眼:“我的祖宗!宋娉婷太不像話了,在別人家,她吵什麼吵?”

  黃文義松了口氣,說道:“妹妹帶了孫小姐快去吧,來者都是客,好好說,莫慢待朋友!”

  小喬只好無奈地對孫蘭貞說:“走吧,我們去看看!”

  孫蘭貞卻說:“你去吧,讓青梅陪著錦儿在這里等我,我與大公子說几句話,就來!”

  黃文義吃了一驚,小喬也覺詫異:孫蘭貞可不比宋娉婷,同是勛貴小姐,較之宋娉婷,孫蘭貞持重端庄多了,三人中,最能遵守規矩禮儀的便是她,可謂真正的名門閨秀!

  現在她竟肯留下來和黃文義共處一室,雖然黃文義是個病重的人,可也,不合這朝代的規矩啊!

  黃文義還沒作聲,孫蘭貞對小喬說道:“我與大公子雖然未見過面,但我一聽他說話的聲音,便覺得熟悉,或許因為你們是兄妹的緣故吧。我有些話,願意與他說!你先去,不必來接我,等會我自與青梅、錦儿去尋你便是了!”

  小喬有點弄不清狀況,看向帳子:“哥哥……”

  黃文義咳了一聲,說道:“孫小姐還是隨舍妹去吧,你一人留下……不好,我妹妹也不放心!”

  孫蘭貞看著小喬:“不必擔心!”

  小喬見她目光堅定,心想她應該是想幫助自己說服哥哥,便點了點頭:“好的,你盡快過來,拜托了!”

  走出門,在院子里又叮囑夏涼几句,便匆匆往涵秋院走去。

  房間里,孫蘭貞坐在離黃文義几步遠的繡杌上,兩人說著什麼,青梅和錦儿聽不見,倆丫頭站在門口,青梅偶一回頭,看見孫蘭貞走近床前,黃文義從帳子里伸出一只瘦長而蒼白的手,孫蘭貞便將一枚紅色藥丸輕輕放在他掌中,黃文義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

  道是只說几句話,卻耗去半個多時辰,小喬讓海棠來探看,孫蘭貞便起身離去,臨走對黃文義說:“大公子保重!我們得的是同一種病,如果你有不測,我也會難過……我與文嬌一樣,希望你能好起來!”

  黃文義道:“多謝孫小姐!”

  目送她出了門,頓覺汗濕內衫,渾身虛脫:妹妹,你這是想哥哥好呢還是催哥哥病情加重?

  他有氣無力,說話軟綿綿的,根本不能見客,這會子為了應付孫蘭貞,力圖讓聲音如平時般清亮、語氣文雅,他可算是竭盡全力,繃緊全身神經,人一走,他也動彈不得,連吞咽的力氣都沒有了!

  心又在開始疼痛,掌中有一點暖意,他閉著眼想:或許,吃了它,就不會那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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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納妾

  所有客人都送走了,小喬不讓宋娉婷帶走孫蘭貞,她要親自送她回家。

  車廂里兩人四目對望,孫蘭貞很淡定,小喬問:“你對我哥哥說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告訴他:我也有過像他這樣危急的時候,再不肯忍受撕心裂肺的病痛和灌藥、吐藥的苦楚,家里人都准備后事了,后來是因為母親的哭訴,覺得即便不能盡孝侍奉,也該活著,陪陪老母親免她傷心哀痛,便挺了過來。又有了文嬌和娉婷求來的藥丸子,吃了兩年,好多了。還要再吃兩三年,或許會全好,或許不會,但不管怎樣,會一直堅持吃藥,與親人們在一起!今生不會出嫁累人,等要好的姐妹都嫁完了,自己尋一個清靜地方過日子,也不錯!”

  “你、你連這個也說?”

  “同病相憐,無話不說!你哥哥知道自己的身体,我們這樣的病,即便好起來,也不能斷根,生死只在一瞬,他也不會想娶妻生子,將來害人!”

  小喬垂下眼眸:“那也不一定啊,能活到六十歲,便是一輩子!”

  “要那麼貪心?能活到三十六歲,便能上家族牌位了!”

  孫蘭貞笑著:“說的是你哥哥,至于我,未有婚配就這樣死去,只能做孤魂野鬼!”

  小喬無語:說這些,那前世的她,不是被家里人可憐得要命?

  晚上再去看黃文義,他正在沉睡,夏涼說:“今天大爺累壞了,但仍堅持等到為他擦身換了衣衫,又吃了几口清粥。喝過藥,才睡的!”

  小喬點頭道:“好生服侍著,不要讓人打擾他,他想見誰就見,不想見,一律不准進院子!”

  “是!小的記住了!”

  小喬在信中和趙瑜論及大哥黃文義的病,趙瑜想起黃文義那個樣子。心知小喬不會輕易放下這件事,便爽快地回道:有什麼安排和打算,都說出來,交給我去做!我的手下們別的長處沒有,若論辦事神速,無人能及!

  小喬第二天再跟黃文義提及此事,黃文義沉默良久,終于點頭:“好。妹妹一片誠心,孫小姐的話也在理,哥哥願試一試!”

  小喬便去和父親、黃文正商討,父兄都不同意讓黃文義遠去江南治病,小喬又是一番勸說,先拉得黃文正過來,黃繼盛也只好不再有異議。

  至于黃老太太那里,小喬封鎖消息,不讓她知道。省得多費口舌。對那老太太沒有好感,盡管由著她安度晚年就可以了,犯不著跟她有太多接觸。

  打點停當,小喬便寫信給趙瑜:替我准備一支人馬,一艘快船,將大哥送去江南馮老處,行程越快越好!

  趙瑜照辦。仍讓方遠志領隊。由几名太醫相隨,十几名精壯侍衛護衛,備了一艘最結實平穩的大官船。在五天后將黃文義送走了!

  黃文義答應去江南治病,卻想等妹妹出嫁、弟弟娶親之后再啟程,小喬說:“哥哥又不能親眼看我坐上花轎,送我出門。二哥哥娶親,大哥哥也不能到前堂觀禮,就不必等了吧?治病要緊。以后咱們兄妹有的是相聚的時日,只要記著妹妹已出嫁。二哥哥已成家,就可以了!”

  馮老說過,病情不能延誤,恐生變故,小喬緊記這句話,竟是沒讓文義在家久待,不理會老太太的憤怒嘮叨,讓王府侍衛將文義抬走,送上官船。

  除了夏涼相隨,再讓兩名家仆跟著,文清自告奮勇,要陪大哥哥一同前往,小喬和黃文正一合計,覺得可行,又問過林氏,林氏說:“長兄病痛,做弟弟的原該陪侍在旁,老爺和二爺有官職在身,不能相隨,三爺便隨同去吧!”

  小喬看著文清說:“難為你了,好弟弟!”

  黃文正也拍拍文清的肩膀,文清笑容溫暖如春:“二哥哥、姐姐,你們不必擔心,在北邊,也多是我陪大哥哥,他願意讓我陪著!若是好些了,有點力氣,他便教我讀書,我與文麗、文敏都能背很多文章,是大哥哥教的!”

  小喬點頭道:“要細心照料好大哥哥,這樣,他還能回來教你讀書!”

  文清俊秀的臉上神情端肅:“一定的!大哥哥會好起來!”

  黃繼盛送大儿子到碼頭,放心不下,下船又上船,上船又下船,忖度著自己有兩個月的假期,不如送儿子去到江南,也可看看那醫者是什麼樣的人,到底能不能托付?

  黃文正提醒他:“父親,您還得送小嬌出嫁呢!”

  他才拍拍腦袋,嘆道:“唉!竟然忘記了……小嬌,才剛這麼大點儿,都要出嫁了呢!”

  黃文正鼓足勇氣說道:“小嬌出嫁后,孩儿也要娶親了,是外公訂下的劉小姐……父親,西鄰沈伯父說,您以前也替孩儿與他家訂了親,是否真有此事?”

  黃繼盛一呆:“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他、他還記得?”

  黃文正見父親這副模樣,知道假不了,頓時苦不堪言:“父親,你們當時是怎麼說的啊?如今孩儿已有妻室,這個是三媒六聘的,非娶不可!沈家那邊,如何是好?”

  黃繼盛吸了口氣:“啊呀,讓我想想——當年,喝著酒,只是口頭那麼一說,說的可是他家二女儿沈秋月。后來你不是和小嬌儿不見了麼?便不再提起,當沒發生過。有一次我想念你兄妹,煩悶之時他來相邀請,又去到他家吃酒,吃到半醉,見著他家兩個小女儿經過前庭,便忍不住嘆氣,隨口說:若是我的文正還活著,哪天忽然返回家門,多麼好啊,那時仍娶你家一位姑娘!你沈伯父解我心情,笑著順了我的意思說:可不知要到几時,若是大的都嫁了,便只剩下小的了!我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小的是庶出。當時便說:那也無妨!若是他娶有妻室回來,沈兄還肯與我家結親,便隨意許給他一位女儿做平妻也行,必不能慢待了她,難得我們多年鄰居,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

  黃文正哭喪著臉:“父親啊,外公替孩儿訂有正室,還有一妾相隨!”

  黃繼盛不以為然:“那也無妨。咱們不好言而無信,那時我是三品的兵部左侍郎,他還是個五品官,已是願意結親……若是沈家再提起,你便任意選一位吧!”

  沈莫言果然在几天后重提舊事,黃繼盛和黃老太太商量,黃老太太連日來先得了沈家夫人諸多討好,送的賀禮又是她最喜歡的,想了一想,便應下:“既是當年就應承的,不可言而無信,你看著辦吧!不過,最好是取嫡女,我看那秋玉不錯,做個平妻也無妨!”

  江南來的劉家姑娘,天遠地遠,家中僅是祖上出過仕,父兄都沒有功名的,怎麼也不及得京城的官家小姐靈巧會事吧!

  黃繼盛問黃文正,黃文正斷然搖頭:“一妻足夠,孩儿不想要平妻!當年父親與沈伯父只能算是酒后戲言,空口無憑,便是不認,他也奈何不得我!父親若非得要我選一個,就是最小那個庶出的吧,作個妾室也罷了!”

  黃繼盛沒奈何,少不得與沈莫言賠几句好話,只說黃文正當年流落在江南,多得江南人照應,已經訂下妻妾,若是知有平妻在前,恐怕親家那邊鬧騰起來,不太好。沈伯言卻能体諒,言道文正在外也不容易,既是如此,便隨他,他要那個做妾室,就是哪一個吧,遠親不如近鄰,還是要親近些好!

  黃、沈兩家便正式訂下儿女親事,仍是未真正指明是哪一個,說待文嬌出嫁后再寫文書議定。

  沈夫人聽丈夫回來說及,氣了個倒仰:費盡心思,竟是為妾室生的庶女做嫁衣裳!

  沈秋玉痛哭失聲,求著母親:“即便是做妾,女儿也願意!女儿喜歡文正哥哥!”

  沈夫人一巴掌招呼過去:“你願意,你爹娘可丟不起這個臉!你父親好歹是四品朝官,傳出去,人家不得笑掉大牙?”

  沈秋玉不甘心:“有什麼好笑的?難道女儿嫁給個默默無聞的七八品小官儿做正妻,拼個十年八載也沒有出頭之日,或是嫁去名門大族,與那些紈绔公子做夫妻,連個功名都還沒有,那便是好了麼?文正哥哥家……現在可是侯府!文嬌又將嫁去王府!文正哥哥已是從五品的官職,還會有得拔擢,我是嫡出的小姐去作妾,那怕什麼?母親看看他家——如今坐在侯夫人位置上的,原先可不也是個妾?而且這個妾還無聲無息,毫無娘家勢力支撐!”

  沈夫人呆了一呆:是啊,女儿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她不免坐下來,皺著眉細細思量。

  后院一間偏房里,同為庶女的沈秋水和沈秋萍相對而坐,一邊做針線一邊敘話,沈秋水笑著對沈秋萍道:“五妹才剛及笄,針線活儿做得如此好,我都不及你了!”

  沈秋萍抿嘴一笑:“四姐說笑呢,我的針線還是你教的,哪里及得你半點?”

  沈秋水抬頭打量著專注做繡活的沈秋萍,眼底深沉:“五妹,那邊黃家封了侯爵,你都沒有過去向文嬌小姐道賀呢!明天,要不要去一趟?姐姐陪你去!”

  沈秋萍搖搖頭:“姐姐們去就成,我不去了吧?笨嘴笨舌不懂說什麼好,我心里給文嬌姐姐道過賀了:文嬌姐姐命好福厚,自己做了王妃,父親又封了侯,這一輩子,她都要幸福快活——那是老天在補償她,原先奪了她的好去,如今可不得補多几倍來?這樣才公平!”

 沈秋水怔了怔,竟是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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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出嫁

  小喬得知黃、沈兩家有婚約是真的,沈家女儿寧願做妾,也堅持與黃家結親,不管黃文正願不願意,都得選一位沈家姑娘,不禁暗嘆:沈莫言還真舍得,嫡女和庶女對他來說有什麼區別?不都是他的骨肉親生?大大方方給人做妾,不怕委屈了自己女儿!

  但她此時已經自顧不暇,無心過問這些事,婚期臨近,四位嬤嬤緊著教導規矩,只要不是歇息的時候,都跟在她身邊,片刻不離。

  宮中有諸多賞賜,還有為王妃量身定做好的嫁衣、頭面首飾也陸續送來,一試就是三天,著裝走步,一舉一動都有嚴格要求,不容出差錯,如同彩排,小喬想著前世那些演員彩排時未必有這麼累人,四個嬤嬤都板著臉,沒有一絲笑容,四雙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她跟聚光燈差不多了。

  忙里偷閑看信寫信,大加抱怨,趙瑜好言相勸,哄她說你要不喜歡我讓人把那四個嬤嬤弄走。

  逼得小喬趕緊回信:阿瑜啊,你就別添亂了……

  宋娉婷的信也很有趣,這丫頭不知怎麼弄的,到底把她大姐夫的妹子馮婉秋那樁婚事給攪黃了,她明明是很討厭馮婉秋的,卻偏要多管閑事插那一腳,真弄不懂她什麼心態。

  新科榜眼陳應景,沒能逃出宋娉婷的手掌心,當然人家願意不願逃還另說著。陳應景拜在大學士陳德規門下,因為是同姓,論說起來,竟還是同宗,而陳德規曾做過敬王的老師。宋娉婷還算知道避嫌害羞,沒直接請敬王出面,而是求了母親進宮見梅妃,梅妃找了敬王去,通過敬王,陳德規這個大媒就做成了,陳應景一聽說是宋娉婷小姐。沒有推辭,當即應下婚事。

  宋娉婷說,訂了親,單等陳應景回江南祭祖,再去揚州拜見岳父,然后接了他母親,搭乘父親的官船一同趕回京城,估計也要半年后成親。

  小喬很高興。兩個都是自己的好朋友,有緣人順利締結美好姻緣,這也是天作之合。

  嫁妝整理裝箱那几天也是緊張忙亂,林氏心疼女儿,力圖不讓她操心太多,天天請了舅母韋太太和表嫂韋大奶奶過來,商議著如何裝箱,西鄰沈太太自告奮勇,以長輩身份來幫忙。還有莫名其妙不知打哪儿冒出來的族里親戚伯娘嬸嬸,黃老太太又插手,召來了豐氏家族的几個人,跟小喬說這几位也是舅母!一時間弄得小喬更加暈頭轉向,索性放手丟給她們,自己不管不看了。

  紛紛擾擾間,婚期悄然而至。小喬驚呼日子過得好快。而張燈結彩、裝飾一新的端王府里,趙瑜極力壓抑住自己,才沒有大喊出聲:終于守到佳期了!恨不得不睡覺。直接坐等天亮就可以跑去接回日思夜想的小喬。

  五月十六日,京城東南面到城中端王府一帶十里紅妝,几條大街的街樹都被披上大紅綾綢,裝扮得喜氣洋洋,人們只看到端王府浩大的迎親隊從康壽路經過,卻弄不清接了新娘之后。會從哪條道回來,卻也不理會那麼多。人們只管圍擠著站在街邊,抻脖子朝東張望,沾了這滿街的喜氣,還想要親眼看一看端王妃的huā轎打自家門前走過。

  得著這個運氣的是永福路大街,人們歡呼雀躍、喜笑顏開目送庄重華麗的王妃花轎在喜樂聲中不疾不緩地走過街面。

  前邊行走的是迎親隊,由皇宮侍衛、宮娥彩女、王府侍衛和王府侍從組成,敬王、庄王等几位大小王爺走在中間,身著龍袍,騎著精壯高大的駿馬,神態端方平和,氣度尊貴不凡。人們只有在這種時刻方能細細仰望龍子鳳孫的高貴風姿,一時間【興】奮異常,膽子大些的姑娘媳婦們就小聲地品頭論足起來,就有人問了一句:“新郎呢?新郎穿紅袍,哪位王爺才是新郎啊?”

  眾人便又伸長了脖子去找尋,令人眼花繚亂的、長長一溜嫁妝過去,送親隊過來,終于看到了一身紅袍、被宗室子弟簇擁著護在花轎邊的新郎,禁不住屏住了呼吸: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新郎就是新郎,玉樹臨風,挺拔俊偉,將前頭那几位都比下去了!

  一百零八台嫁妝抬進門,數目不算很多,卻把宮里來的妃嬪和各王府王妃、郡王妃、宗室媳婦們看得眼花,都以為黃家才剛得以回復,不可能什麼好的嫁妝,端王妃陪嫁的東西就算再貴再好,那也一定是宮里賞賜下去的物件,都聽說端王護著自己的女人,或許會幫她置辦嫁妝,不管怎樣裝飾隱藏,上邊或多或少,肯定都打著皇家印記。

  卻沒想到,這一百多台嫁妝往堂上一擺,任人翻開檢看,貴重的東西自不待言,都是真實的,假不了。讓貴婦們移不開眼去的是那一堂南方千年香桂木制成的家具,臥室與書房專用,千年香桂木啊,誰不知道它的珍稀貴重?那種清淡優雅、若有若無的香氣,讓人愛得發狂,女人們要能求得做成一個盛裝首飾的匣子就很不錯了,端王妃竟能擁有一整套的家具!而且這套家具制作的工藝樣式,也是新穎別致、美侖美奐,讓人愛不釋手。再來就是那些首飾,那些衣裝,材質布料,全都是上等佳品,式樣繡藝,都不是宮里的傳統手法。總之所有物件都精美到極致,包括為端王縫制的四季衣裳,從顏色到款式,完美到令人無話可說,抖開來看著,撫摸著,仿佛能感應到這上邊一針一線都經由端王妃之手!

  這個端王妃,不簡單哪,她怎麼辦到的?

  花轎由端王府的人抬著,進門,停轎,四平八穩,小喬身穿沉實的嫁衣,頭蒙大紅綢巾,端坐在轎里,聽著外邊亂哄哄的一陣笑鬧,接著聽見弓弦響,喜娘的聲音在轎簾外笑著說:“新娘子下轎了!”

  兩邊各伸出一雙手穩穩扶了她,她也不用費什麼力氣便步出花轎,心想這花轎造得還是挺美的,剛才偷偷撩起喜帕欣賞過了。

  邁火盆,很驚悚了一把,我的祖宗啊,誰發明這玩藝儿的?

  有人接過她手中捧著的福盒,塞給她一根紅緞子,小喬心里一喜:喜繩牽著新郎新娘,瑜哥哥在那一頭呢!

  念頭閃過,就聽見趙瑜歡喜的聲音:“小喬別怕,跟我來!”

  旁邊男人們又起哄:“喲喲,又多嘴了吧?喜娘不是說過拜堂之前不准說話的?”

  “不對,喜娘說過揭喜帕之前都不准講話!”

  “是啊,否則以后會吵架!”

  趙瑜趕人:“胡說!走開走開,擋路了!”

  眾人哈哈大笑,笑聲中,身邊扶著的喜娘說道:“到喜堂上了,一切聽司儀贊禮,咱們跟著做就是,不用慌!”

  小喬並不慌,有趙瑜牽著,她什麼也不怕。

  起起跪跪,小喬蒙在喜帕下,像個木偶般任喜娘擺布,趙瑜卻看得心疼,輕聲道:“再堅持一下,就好了!”

  小喬點點頭,不作聲。

  趙瑜注視著喜帕罩住的人儿,仿佛能看到她乖巧聽話的樣子,心底柔軟一片。

  拜堂過后,便是送入洞房,還要坐床一會,不停地有人進來騷擾,要拉新郎出去喝酒,趙瑜毫不客氣地將人趕走:“你們且喝著,我一會再來!”

  喜娘含笑遞上綁系著紅綢的秤杆,趙瑜小心冀冀挑開大紅蓋頭,小喬抬起頭,朝他調皮地抿嘴一笑,趙瑜又驚又喜,也不顧喜娘侍女們在旁,一把摟了她,激動道:“小喬!你進王府了,終于回到我們家啦!”

  小喬害羞地輕輕推他:“我這里有人侍候,王爺去前邊招待客人吧!”

  趙瑜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今天怎麼變樣了?”

  小喬歪頭看他一眼:“你也變了啊,瞧我們穿這些,我身上可重著呢!”

  “那取下來吧,我幫你!”

  喜娘趕緊阻止:“王爺不可以——新娘子喜妝得再過一會才能換下,還要見很多人呢,王爺去前堂,自有人來看新娘!”

  趙瑜問:“都是些什麼人?有宮里來的?”

  “宮里來的長輩只是來觀禮,之后就走了,進新房來見新人的,只是平輩的兄弟妯娌姐妹們!”

  “這些人,偏要今日來看,以后也常見面的嘛!”

  趙瑜摸摸小喬的臉:“那你再忍受一會,見見她們。實在受不住便讓她們替你取下來罷,自己家里,不理會那麼多!”

  “嗯,知道了,王爺不用擔心我。”

  “那我到前邊去看看?”

  “去吧,今日喝酒是免不了,不要醉得太厲害就行!”

  “怎麼可能會醉?”

  趙瑜伏在她耳邊輕笑:“我做好准備了,不會醉,等我回來!”

  小喬面飛紅霞,低頭不看他,趙瑜哈哈一笑,左右望望岔開話題:“你的小雞小鴨、小魚小蝦呢?讓她們好生侍候著!”

  小喬囧住,這人得意忘形了,把兩人私底下說的話都暴出來,讓丫頭聽見,怎麼想?

  果然趙瑜一離開,青梅和海棠便吃吃偷笑,小羽和小魚回過味來,大呼冤枉:“小姐,王爺說的小雞是不是我?哎呀我明明叫小羽的啊!”

  小魚覺得自己更冤:“魚和蝦相差好遠的,小魚就小魚,怎麼又搭上個小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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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洞房

  趙瑜去到前堂,立即被一群人包圍住,皇子們只會幫著擋酒,不可能灌自家兄弟喝,都是些宗室親戚,還有親近的朋友故交,趙瑜也爽快,推拒不過三,一一飲下,大約兩壇酒下肚,人還是那麼精神,面帶笑容到各席座上敬酒致謝,該應付的都應付了,在敬王等人掩護下,趁一個空溜之大吉,急忙往后院新房趕去。

  也就是分開了一個時辰,他心里早已火急火燎,恨不得立刻飛回到小喬身邊,身后長隨青山、綠水都跟不上他的腳步,用跑的,才能盯見他的背影。

  小喬這里也不輕松,各王妃、公主、郡王妃和宗室媳婦們到時辰進新房看新娘,便一個跟著一個進來,還有小孩子四處亂竄——這是不能嫌棄的,風俗如此,今天新房里就得有小孩子進來玩鬧,越多越好。

  太子妃有孕身子不適不能來,除了滎陽公主,其他的几乎都是陌生面孔,滎陽公主小聲教了她几句,小喬便作嬌羞狀,承受眾人的贊嘆,只低頭不敢亂說話,滎陽公主說笑几句后,便有自來熟的人過來握了她的手,溫和地與她搭話,她才微微抬頭,面帶笑容,溫婉而耐心地應答,也只說“是”或“不是”,盡量不多開口,反正新娘就是這個樣子,含羞答答,問十句答一句,大家都是過來人,清楚得很。

  看新娘也是有時辰限制的,宗室女人嚴守規矩這一條在這些女人們身上展現無遺,喜娘一提及,大家立即起身,各自與新娘又再說一兩句祝福的話,相隨離開新房。

  喜娘將房門輕輕掩上。小喬剛松了一口氣,房門被推開,趙瑜滿身酒氣大步走進來。一揮手說道:

  “都下去吧,這里不用你們服侍了!”

  青梅和海棠面面相覷,小羽和小魚有點緊張:王爺喝醉了!

  分列兩旁的八名王府侍女見青梅和海棠不走。她們也一動不動。

  喜娘忙道:“王爺,這還有事要做……合衾酒都還沒喝呢!”

  “是了。本王竟然忘了……還有這個!”

  趙瑜這時候才覺腿軟,趕緊走到床前坐下,看看小喬,見她還戴著百花冠,便伸出雙手替她取下來,看也不看遞過一邊,青梅趕緊上前托住。

  趙瑜帶著醉意。笑容如花朵綻放:“這樣輕松多了,來啊,替王妃更衣!”

  小喬將鬢角一縷不小心被趙瑜弄下來的青絲抿往耳后,靠近他些,幫他解開頸邊衣扣,說道:“王爺喝多了酒,難受吧?青梅海棠幫我更衣……王府里原先是誰料理王爺內務的,要不要喊她來?”

  軟軟的手指觸及肌膚,趙瑜只覺心里一暖,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輕吻:“是青山和綠水。我沒有騙你小喬,我離開江南,一直就他們倆跟著,所有內務。都是他們料理……沒有女人!沒有!我不喜歡女人……”

  屋里眾人愕然,大眼瞪小眼,小喬也楞了一下,卻聽趙瑜停了好一會才繼續說下去:

  “……身上的脂粉味!”

  青梅和海棠松了口氣,喜娘暗念聲阿彌陀佛,看得出來王爺酒氣上頭,快倒下了,趕緊指揮侍女將合衾酒端上來:

  “來來!新郎新娘喝過合衾酒,便是和和美美、幸福綿延、白頭共老!”

  趙瑜聽了,端正坐好,和小喬各取一個金盞,交臂同飲,喝完笑道:

  “這合衾酒可比宴席上那些酒好喝多了!”

  小喬冒汗,敢情你老哥想多喝几杯?

  接著,兩人一起吃了點飯食,許是因為緊張,滿桌珍饈佳肴,看著很好吃,卻吃不下多少。

  然后上甜點,蓮藕、百合、花生、蓮子等寓意美好的各種食材制成的點心端上來,兩人一一嘗過,每樣要吃一口,兩個喜娘的任務算完成了,松了口氣,笑咪咪地又說了一大串吉祥祝福的話語,說一聲:

  “侍候新人更衣,夜深了,該安歇啦!”

  等兩個喜娘離開,小喬先替趙瑜除去外袍,讓青梅和海棠扶他進內室沐浴,趙瑜不肯去,拉著她的手:“你陪我進去……”

  小喬哄他:“我還要梳梳頭,挽起頭發,頭發剛洗過,不能弄濕!”

  趙瑜說:“我也剛洗過,不能濕!”

  小喬無奈,只好讓青梅和海棠各領著她們的小丫頭,分別為兩人梳頭挽發,趙瑜眼看著小喬除去了大紅喜服,便笑著對青梅海棠說道:

  “好了,都有我,你們可以下去了!”

  青梅和海棠領著眾侍女,福了福身,陸續退出新房。

  房門拉緊關嚴那一瞬,小喬便落入趙瑜溫暖的懷抱,被他緊緊摟著,几乎喘不過氣來。

  “小喬!我的小喬!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從此成為真正的夫妻,你要好好待我!”

  “阿瑜……”

  小喬哭笑不得,那句話是不是應該她來說才對?

  趙瑜不停吻她,喘著氣:“我命里的愛妻,不知道我有多疼愛你!”

  小喬回吻他,溫柔地說道:“阿瑜!你是我的全部,我希望你能一直這樣愛我,我們相親相愛,永不變心,直到老死那天!”

  “好!我們就這樣,永不變心,一生一世,相愛到白首!”

  兩人親熱一會,相擁相攜走進內室,入眼一副色澤淡雅的云石芍藥將房間隔開,里邊是淨室,外間用來沐浴,腳下冰紋玉石方磚鋪墊,燭光映照下,氳氤水汽在滿室清輝里搖晃蕩漾,一個橢圓形精美的白玉池里盛滿熱水,水面上漂浮著繽紛花瓣。

  趙瑜一笑:“這是你身邊丫頭弄的吧?今夜沾了端王妃的光,我沐浴可從來沒人給我放花瓣!”

  說著伸手就要替小喬脫衣,小喬緊抓住衣襟,滿臉緋紅,嬌嗔羞怯的樣子讓趙瑜又愛又憐,輕笑道:

  “又來了。今晚可不能由你任性……要不你替我脫?”

  “嗯……好!”

  小喬爽快地伸手來替他脫衣,趙瑜笑著拉了她走到玉池邊坐下,拿起一塊帕巾放水里浸濕交給她:

  “先替我洗個臉。我有點醉了!”

  小喬細心地替他洗臉:“我看你還好,就沒讓她們給你弄醒酒湯!”

  “沒弄醒酒湯是不想讓我清醒吧?我知道你心里想什麼!”

  趙瑜捏捏她的臉:“我喝了合衾酒,就醒了!”

  “那是為什麼?合衾酒不是酒?”

  “是酒!很好喝的酒!”

  趙瑜哈哈笑著。趁她楞神間,將她抱住。兩人一同翻進水池子里,小喬驚呼出聲,急著抹臉上水珠的時候,衣裳被他剝了去,露出濕透的粉紅抹胸,緊裹住兩處圓潤,微微顫動。趙瑜心跳若狂,手快如電,不等小喬回護,早扯掉抹胸,大掌覆蓋上去,將她整個儿攬進懷里,聲音輕柔如夢,滿含情意:

  “小喬!小喬不要怕……我是你夫君啊!”

  何時從水里來到床上,小喬已分不清楚,就如同酒醉般。又像是被催眠,兩人赤裸相對,不顧一切的熱烈接吻、肌膚緊貼相親,趙瑜身体像一塊炙熱燙人的烙鐵。她也被情欲弄暈了腦子,打定主意什麼都不管了,總之只要是在趙瑜懷里,便一切都任由他!

  銷金帳垂下,茜紅紗帳跟著悄然垂落,橙黃燈光仍熠熠照耀,透入帳內,正好添就旖旎春色,新人如花似玉,貪戀愛侶的甜蜜,小喬深陷在趙瑜懷里,四瓣嘴唇緊貼在一起,輾轉深吻,情至最深最濃之時,趙瑜用膝蓋分開她雙腿,早已堅硬如鐵的分身直直挺進,堅決果斷,毫無回旋余地!

  小喬唇上一松,啊地痛吟一聲,趙瑜將她抱得更緊,輕輕顫抖著,繼續親吻她:

  “小喬乖……只痛這一回……忍一忍,好麼?”

  小喬緊貼在他溫暖堅實的懷抱里,閉著眼睛,有種奇妙的感覺,她確定那是幸福,兩個人合二為一、成為夫妻、從此相親相愛永不分離的最大幸福!

  她其實下意識里都准備好了,趙瑜的親吻、擁抱、愛撫,令她渾身放松,花徑柔軟滑膩,並不感到太難受,就是趙瑜那出其不意衝鋒陷陣般的一擊,太凌厲了,不過也不算很痛,只是一瞬間……

  “阿瑜……夫君!我不痛,我……喜歡!我愛你!”

  小喬將臉埋進趙瑜懷里,趙瑜大喜過望,到處搜尋著她,腰身開始律動,一邊寵溺地輕喚:

  “小喬!小喬……快親親夫君!”

  小喬難以抵擋趙瑜的熱情,心中的愛戀也促使她全力去迎合他,一雙修長結實的大腿纏上他的腰,手臂圍繞著他的脖子,柔軟甜蜜的雙唇緊貼著他,親吻他,也任他吸吮……

  愛妻的主動和愛戀讓趙瑜感覺自己浮上了云端,飄飄欲仙、難以言喻的快樂讓他忘乎所以,小喬的身体如此美好,花徑緊致潤滑,溫暖柔軟,緊緊地裹住他,帶來陣陣令人想發狂的快感,他不由得增加了力度,更深地埋入愛妻体內,腰身更快推動、快速衝擊,這一動,便是不可收拾!他想縱情馳騁,迫不及待地想帶著身下愛妻一同飛升到云朵之上,為她摘取那顆最大最亮的星辰……一股更加强烈的快感閃電般擊中了他,他低吼著,深身顫抖痙攣,愛欲無限漲大,他急切尋找著,小喬迎上他,兩雙唇瓣緊貼在一起,熱烈忘情的深吻中,他用盡全力將所有愛戀全部傾注在愛妻体內,他覺得自己圓滿了,幸福無比!

  當連天火燒云般的狂熱退去,他輕吻著小喬,細細看她的臉龐,卻見她眉尖輕蹙了一下,猛然回過神來——這才是新婚啊!洞房花燭夜,他竟然忘形地任意縱情,如此孟浪,心愛的小喬怎忍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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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甜蜜

  “小喬!乖小喬!我、我不好……很痛很痛是嗎?”

  趙瑜將小喬整個兒摟抱進懷里,痛惜地撫摸她,內心后悔莫及。

  小喬柔弱地依靠著他,輕聲道:“開始很痛,后來又不覺得,可到再后來,又痛了……”

  趙瑜無比羞愧:“對不起!我光顧自己,一時忘記你受不住——該打!小喬你打我,用咬的也行!”

  “嗯,那我咬一口!”

  兩人的臉貼在一起吻著,小喬張嘴在趙瑜下巴輕咬了一口。

  趙瑜道:“就這樣?沒力氣了?”

  小喬伸手摸摸咬過的地方,笑著說:“舍不得!這是我夫君,我心疼!”

  趙瑜心甜如蜜,將臉埋進她發堆里,啞聲道:“小喬!我現在幸福無比!與我的愛妻合為一體,感覺太好了,我好快活!”

  “只要夫君快活,我便快活!”

  “小喬,我要你和我一樣,我們夫妻共享幸福快活!”

  趙瑜擁著她,更加后悔:“我剛才太著急了,讓你疼痛……你、你不要嫌棄我,我下次一定記得溫柔些,好嗎?”

  “好!”

  趙瑜大喜:“小喬,我的小喬最好了!”

  他緊著抱著她,含笑問道:“剛才不記得嬤嬤們是如何教的了吧?”

  小喬羞赧:意亂情迷之中,哪里還記得那些?根本都是在趙瑜的動作下,出于本能見招拆招。

  不過,她忍受疼痛堅持到趙瑜沖上快樂頂峰,倒是無意中符合了嬤嬤們要求的:為讓男人更加愉悅,必須盡力呻吟……

  這一條她沒有勉強自己,完全是心甘情願,趙瑜是她的丈夫,她心愛的男人,丈夫對自己的身體沉醉迷戀。她不會拒絕,即使痛,也願意配合。

  其實剛開始的漲痛過后,趙瑜輕緩的動作她承受得了,也能感覺到一絲愉悅,甚至想調整一下自己,通過努力讓兩個人都更加好受些,誰知趙瑜動了幾下。忽然越來越快,直至發瘋似地狂亂,她沒有調整好自己,被他撞擊得很痛,但她感受到了他無比的快樂,他在她身上快速馳騁,像要飛起來,朦朧燈光中,那張英俊的臉上滿是熱切的愛戀,仿佛他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幸福。她被感動了,禁不住主動迎合他。抬起頭去感受他,在他達到快樂巔峰的時候她也感同身受,那是因為,夫妻倆已經合為一體——不只是身體上的,精神上,早已經在一起了!

  趙瑜在她耳邊低語:“小喬,你剛才說愛夫君。太好聽了!再說一遍,夫君我愛聽!”

  小喬故意道:“不說——那是嬤嬤們教的!”

  “不許哄我!嬤嬤怎會教到這個?她們也不會說,只有我的小喬會!”

  趙瑜身體磨蹭著她。手掌從后背到腰際,來回幾下,一忽兒就到了胸前,小喬防不住,被他將兩團豐潤輪流吻著,身體漸漸發軟,起了變化。

  “乖小喬,說吧,就一聲!”

  小喬感受著他跨間那一處又灼燙膨大起來,頂在她小腹上,想著剛才那一場驚心動魄,不免有些心慌起來:

  “說了,你就要聽我的!”

  “好,你說!”

  “夫君,我愛你!”

  “你剛才可不是這樣說的!”

  “那怎麼說?”

  “這樣——”

  趙瑜將她柔軟的雙臂繞到自己脖子上,嘴唇貼著她的,輕笑道:

  “現在,說吧!”

  小喬又氣又笑,順勢吻他一下,說道:“阿瑜,我愛你!”

  回復她的,是一陣冗長纏綿的熱吻,趙瑜緊緊抱住她,趁著她迷醉之際,嘴唇逐漸下移,一個又一個沉實有力的親吻,從下巴,到脖子,到鎖骨、胸口,含住圓潤上兩顆鮮艷奪目的草莓,舌頭輕卷慢捻,大掌也從腰際緩緩下滑,在臀部那里輕撫,再滑至大腿,漸探入內側……小喬只覺渾身軟綿綿的,骨頭都要酥掉了,情不自禁地嬌聲吟嘆,趙瑜身子一顫,唇上更用些力吸吮,小喬終于忍受不住,欲待將身体躬起,趙瑜卻翻身壓了上來,兩人下体緊貼在一起,他强大的分身頂在她早已濕潤柔軟的花徑入口,嘴唇又再蜻蜓點水般親了几下胸前豐盈,才移去俯在耳邊,微微喘著氣,輕聲道:

  “小喬,讓我好好愛你……這次會很溫柔,好不好?”

  小喬沒有說話,伸出手攀住他的脖子,貪戀地激吻他。

  趙瑜歡快地低喊一聲,將小喬雙腿盡量打開,盤起在腰間,腰身稍稍用力,粗壯的分身徐徐挺進,溫柔而輕緩地漸漸沒入她体內……這一次,小喬仍然感到漲痛,但是明顯有了不同的感受——她覺得快樂!

  是真正的快樂!心底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和身體上的快感,雙重感受,讓她又一次嬌吟出聲,每一次吟哦,卻令趙瑜迷醉,激情蕩漾。

  他輕柔地律動著,帶著滿腔愛意不停地親吻、愛撫身下嬌柔的愛妻,誘哄她,一次次套出她口中的甜言蜜語,而當小喬再一次說出“我愛阿瑜”時,他又忍不住想發狂了,壓抑不住那顆想縱情馳騁的心,摟緊小喬的腰身,稍稍用了力,見小喬並不反對,又更深入些,喘著粗氣問她:

  “這樣可以嗎?”

  小喬將臉貼進他脖頸,親吻他的耳朵,紅著臉點頭。

  趙瑜也沒有像第一次那樣豪放,只是略略再加些力道,很快,他看到小喬臉上的變化——極度驚詫中混合著尚不敢確定的歡喜,仿似忽然之間被拋上高空,太過強烈的快樂刺激之下她顯得慌亂無措,雙臂猛然用力攀住他,尖叫出聲:

  “啊!阿瑜……阿瑜!”

  趙瑜緊緊抱住她,放縱自己馳騁起來,奪魄的強烈快感在下一秒再次來臨,夫妻倆緊密交纏,不容有一絲縫隙,雙雙淹沒于無與倫比的快樂浪潮之中!

  他激動地緊貼在小喬臉上,顫聲道:“小喬!小喬!阿瑜在這里!阿瑜疼你、愛你!我們夫妻在一起!”

  小喬緊閉雙眼,承受著來自趙瑜的濃濃愛戀,一波又一波快感激蕩著身體,整顆心充滿極度歡樂,幸福的淚水流淌下來:

  “小喬愛阿瑜!阿瑜不要放開我!”

  趙瑜細心吻去她的淚水,溫柔地親吻著:“阿瑜和小喬永遠在一起,誰也不放開誰!”

  良辰易逝,春宵苦短,新婚的兩個人不舍得睡去,誰也哄不了誰,便索性不睡,一同裹著床錦繡夾褥,相擁相偎靠在床頭,說著永遠說不完的悄悄話。

  趙瑜如願帶著小喬共赴愛河,同時達到快樂巔峰,那一場歡愛耗去小喬所有的力氣,夫妻倆就那樣動也不動靜靜相擁,小喬在哭泣,趙瑜也不制止,由著她,自己不停地親吻她的面頰,把她所有眼淚都吞下肚,然后他問了一句:

  “嬤嬤們總不會教你樣吧?”

  小喬噗地一笑,便雨過天晴,乖乖依偎進他懷里,由他抱著進內室清洗,熱汽蒸騰的玉池子里,她也不再害羞,和丈夫相互撫摸、熟悉彼此的身体。小喬的冰肌雪膚上突兀地出現了許多個暗紅印痕,趙瑜又心疼又憐惜,將她抱在懷里愛撫著就差點忍不住想再要了她,費好大勁才克制住自己——這才是新婚第一夜,小喬會受不住的,得慢慢來。

  小喬則輕撫著趙瑜身上那一道道傷痕,心疼不已,又吹氣又親吻,趙瑜笑著說:

  “都好了,已經不痛了!沒你在身邊,我有這麼多條傷疤,沐浴時就想,若有小喬在,他會替我擦那種藥,傷疤會消去不少!”

  小喬偎進他懷里:“以后,不想你再去打仗……”

  “我也不想,願和小喬時時刻刻守在一起!我承了父皇的志向,強治西北邊防,西邊近年很平和,交由寧平候父子鎮守著,北邊最愛挑事、算是比較強大些的鄰國被滅了,其余小國不敢輕舉妄動,十余年間可保北邊無戰事,就算有,軍隊強盛,良將如云,也用不著我親自征戰……我十二歲就去了邊關,歷練三年方回京城,十六七歲再次經歷戰事,在北疆待了這麼些年,打了無數場仗,守得一方安寧,讓百姓免遭戰亂之苦。現在,我有小喬,有我們自己的家了,自當妥善作安排……唯願天下太平,與我的小喬永不分離!”

  “你前些日子出去,是因為南邊戰事麼?”

  “有關聯,處置一些軍務上的事——放心,這樣的事不會常有,以后會盡量交付手下人去辦。此次是因為即將開赴南方戰場的將士有些不能解的事情,我親自走一趟,有利無弊。南夷諸國聯兵來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但南夷確實比較難纏,他們性情狡詐,戰術特別,且南方氣候不好,常有各種瘟疫發生,對我們中原乃至北邊過去的軍隊多有不利,南夷人善于拖延戰事,消耗我朝兵力財力,以此為要挾,讓天朝應承他們的條件……這一仗打起來可能要時間長些,第一批人馬過去絕討不到好,我讓威義侯做了先行官,看他除了會逼婚,還能使出什麼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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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婚

  快到五更天的時候,小喬在趙瑜懷里安然沉入夢鄉,趙瑜親了親她額頭,長吁口氣,也安心地閉上眼睛——天快亮了,到時會有人叫起,對于小喬來說將是嶄新而緊張的一天,新娘子太興奮了,小嘴巴怎麼也封不住,簡直就像她家那只吉祥,想起一茬說著說著,又想起另一茬,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好不容易壓得她睡著,能睡上一覺,總好過一夜不合眼。

  天色微明之時,嬤嬤們在門外叫起,第一聲比較輕,第二聲、第三聲音量加重,然后就靜下來——這是第一遍叫起,半個時辰內,會叫三次。

  趙瑜先醒了,看著睡得正香甜的小喬,舍不得喊她,但想到她今天必須得做的事,狠狠心,輕輕愛撫著,將她吻醒。

  小喬早得了無數人的教導,告訴過她新婚第一天的禁忌,首先第一條絕對不能賴床,要早起。

  黃老太太和宮里嬤嬤們所訓內容就不必說了,就像兵營里鐵的紀律,這是女人必須遵守的規矩。

  林氏很柔婉,說身為女人都這樣,過了這一天就好些了。

  小喬還是習慣聽姚媽媽的,姚媽媽說新婚第一天不能貪睡,一定要早早起床,否則一輩子都是懶婆娘,誰喜歡懶婆娘?那是要遭婆家人嫌棄的!

  因而她醒來,面對趙瑜寵溺的笑臉,輕輕眨了眨眼,便翻身爬起來,卻發覺身上一涼,原來沒有穿衣裳,羞紅了臉,拉扯繡褥裹住身体,趙瑜一絲不著光溜溜的身体卻又暴露在眼前,小喬更窘了。索性用繡褥連頭一起罩住,喊著:“去拿衣裳穿啊!”

  趙瑜卻掀了繡褥一起鑽進來,抱住她滾成一團。笑得開懷暢快:“不穿!就喜歡這樣!兩個人都不穿衣裳多好!”

  兩人躲在繡褥下,仿佛又回到過往歲月,那一個個清冷的冬夜。棉被下小兄弟倆對著一顆夜明珠,悄聲說著早已不記得什麼內容的小話儿。溫馨美好的感覺瞬間漲滿心頭。

  卿卿我我一番,趙瑜不敢太過份,怕把持不住自己又把小喬怎樣了,門外嬤嬤已經喊了第二遍,他不舍地放開小喬,下床取來兩件袍子,一件披在小喬身上。一件自己穿了,這才揚聲道:“進來吧!”

  房門輕輕被推開,小喬靠在紗帳里,聽著外邊輕悄的腳步聲陸續進來,心里約略數一數,走進房間的人數起碼有二十個之多!

  不由得嘆氣:干嘛啊,有青梅海棠几個就夠了,要這麼多人進來,又不是打架!

  外邊華麗的銷金帳幔被撩起,趙瑜看著青梅和海棠走過來。身后跟著四個小字輩丫頭,雖然才十一、二歲,他卻知道她們辦事機靈練達,只怕王府里那些個訓教了兩個月的侍女們都無人能及。是小喬親自調教,朝夕相處多年的丫頭,她肯定不想換掉。

  便對站得稍遠些,負責教導侍女的宮里來的諸嬤嬤和沈嬤嬤說:“二位嬤嬤先帶了她們出去吧,原先定下近身服侍王妃的四名侍女,待王妃忙過這兩日,再另作安排!”

  諸嬤嬤看著青梅和海棠,還有那四個扎著雙環髻的小丫頭,不甘心地回道:“王爺,四名近身侍女,可是宮里訓教出來……經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親自挑選!”

  趙瑜眼里閃過一絲冷色,說道:“那就勞煩嬤嬤還帶回宮里去吧!本王與王妃一會要進宮面聖謝恩,順便謝過二位娘娘——本王事務太忙,忘記告訴她們一件事:端王妃的近身侍女,早几年前就有了的,無需另選!”

  諸嬤嬤臉色變了變,卻再不能說什麼,只與沈嬤嬤福身行禮,帶著一干侍女退了出去。

  青梅和小魚、小鹿早服侍小喬進了內室,海棠帶著小羽、小羊守候在旁,見趙瑜轉過身,齊齊福身道:“奴婢們服侍王爺梳洗、更衣!”

  趙瑜點點頭,暗笑小喬倒是實在,自己在那邊替她擋了宮里來的侍女,她這邊一聲不響,卻很快將身邊人分了一半過來服侍夫君。不過他平日都由青山、綠水服侍,換上輕手輕腳的丫頭們,卻是不太習慣。

  四名嬤嬤帶了一位圓臉福態的宮裝女人進來,走到端王面前行禮,笑著說是德妃娘娘身邊蘭姑姑,奉了德妃娘娘之命,過來向端王殿下賀新婚之喜,端王客氣兩句,即走開去梳洗。

  這里蘭姑姑由四位嬤嬤陪著走到雕花大床前,手腳利索取下鋪在床上的雪紡長帕巾,上邊點點暗紅印痕,狀似花瓣,蘭姑姑微笑著點點頭,一位嬤嬤打開一只大紅錦盒,盛裝了元帕,蘭姑姑接在手上,立即走出房門,廊下早有宮里來的內侍嬤嬤們等候,簇擁著蘭姑姑,即時將錦盒送回宮里交呈德妃。

  宮里的女人們,能讓趙瑜相信的,只有德妃。

  如果諸嬤嬤沒特意說明四名侍女是由宮里訓教出來,還經由淑妃挑選,他倒不覺得怎樣,大不了說交給王妃自己處理吧,小喬是不會放心任用新人的,王府寬廣事務也多,另行安排個差事就是了。一提及淑妃,他就反感,如同提及太后他就不得不戒備一樣。不管是誰,想把手伸進端王府,那是不被允許的!

  除非皇后重生,皇宮內沒有哪個女人能夠管得端王府的事,更別想讓小喬像侍奉婆母一樣侍奉她們!

  夫妻倆穿戴齊整,趙瑜金冠龍袍,通身光華燦爛,小喬是一套喜氣洋洋的王妃宮裝,富麗華貴,趙瑜看著她滿頭滿身珠圍翠繞,禁不住又好笑又心疼:“這也太過了吧?頭上身上重不重?取些下來吧?淡妝濃抹總相宜,我家小喬就是穿件布衫進宮,也比別人好看!”

  旁邊四位嬤嬤趕緊道:“這可不行!宮里賜下的第二套頭面,得穿戴了進宮謝恩!”

  小喬嬌嗔地看他一眼,瀲灩嫵媚的眼神令趙瑜心跳急速加快:“我會穿件布衫進宮,讓別人笑掉大牙嗎?王爺你真能想!”

  趙瑜笑著湊近前來。攬了她的腰:“只是打個比方,就著急了?別人我不知道,不過我還真見過一人為看熱鬧笑掉大牙……”

  小喬漲紅了臉。擠推著他:“不許胡說不許胡說……”

  新婚夫妻在新房里笑鬧,丫頭們跟著笑個不停,氣氛喜樂融洽。四個嬤嬤看著也舒心,卻不比年輕人耽于取樂。忘記正經事情,一看時辰不早,立即就催著趕緊出門,進宮敬茶謝恩。

  車輦上,趙瑜摟著小喬,細細給她講宮里一些事和等會該注意的事項,小喬點頭說:“嬤嬤們講過無數遍了。我都記得!”

  “那就好,這些規矩嬤嬤們比我知道得多,我是恨不得你什麼都不用做,但今天別的王妃都會在場,你又是個要面子的,重說一遍看漏掉了哪些,免得到時出差錯你容得了別人,卻一定會抓了我來出氣!”

  小喬一笑,伸手摸摸他的臉:“怎麼會?我這樣疼你!”

  趙瑜心癢難耐:“那就親一個!”

  “嗯不要!我上妝了,把脂粉弄掉不好看!”

  “擦這個做什麼?好好的肌膚都給遮住了!”

  趙瑜捧著她的臉仔細端詳。又貼上去聞聞,微笑道:“怎麼弄的?不大看得出來,這脂粉氣味也挺好,不像別的女子。走過身邊,濃濃氣息都要將人熏倒!”

  “這個,是孫蘭貞從小研制著玩的,一直不很滿意,后來我沒事做時也和她一起調試,請教詢問過許多人,翻了許多古書文獻,歷時一年多才精心研制得成!閨房獨門秘籍哦,哪天實在沒銀子了,光靠賣脂粉就能養家!”

  趙瑜失笑,小心地在她前額印上一吻:“本性難移!那段苦日子過下來,讓你愛上銀子了!被你害的,我若在腦子里布陣分派兵力時忽然想起你,一隊隊人馬都變成了一摞摞銀子!”

  清晨的大街上沒有太多車馬行人,王府車駕在寬闊通暢的街道上不疾不緩地行進,簇擁在車輦旁的侍衛、隨從們都聽見層層煙羅紗幔里傳出陣陣歡聲笑語,男子的清朗和女子的柔媚纏繞在一起,甜蜜美滿得令人生妒。

  將至宮門前,趙瑜又叮囑一句:“你身邊這四位教導嬤嬤是我請德妃娘娘選來的,你若看著好用,想留下也可以,若不想留,就打發她們回去。我倒沒想到那位諸嬤嬤和沈嬤嬤是淑妃的人,應是管家不夠慎重,宮里嬤嬤成千上百,怎就得了淑妃的人來?這上百名新進府的侍女,經由她兩人訓教,你到時候看著怎麼分派她們。淑妃為你挑選的那四名侍女,不要也罷,料想她可能有意將諸嬤嬤和沈嬤嬤兩個婆子也留給你……到時她說什麼,你一概拒了,不要怕,都有我!”

  小喬道:“不是說長者賜、不能拒嗎?宮里的娘娘不論是誰,輩份都比我們大,給了就要唄,回來我知道怎麼用就是了!”

  趙瑜笑:“有些事情一時半會說不完,以后我會慢慢教你……坐在長輩的位置上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這樣的人很多!記著皇后娘娘才是你婆母,其他的行個虛禮就行了。”

  見小喬分神去看巍峨的宮門,攬著她腰身的手臂收緊:“看什麼?聽不聽我的?”

  小喬回頭,對他溫柔一笑,語氣卻十分堅決:“全聽你的!”

  趙瑜再次心神蕩漾,忍無可忍,湊上去要吻她,小喬躲避著:“不能!一下車輦就見人的,我平時難得上妝,你就讓我過了今日……”

  她附在他耳邊悄聲道:“晚上回家讓你親個夠!”

  趙瑜微微喘氣:“以后不准上這勞什子妝容,光給別人看,我親一下都不行!”

  “好!知道了,聽夫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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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10:5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八章 謝恩

  端王大婚,昨日王府喜宴已過,今天是宮里大開華筵,宴請百官和宗室族親。那是午后的事,大清早新婚夫婦要進宮叩見長輩,新人敬茶后與皇家親屬相認,大家借此機會聚一聚。

  這次卻是真正意義上的團聚,往年沒有趙瑜在場,其他人也是這個生病那個有事的,今天出嫁的几位公主全都回來,還帶回駙馬和儿女們,因是一大家子人,新人給長輩敬茶,與兄弟姐妹們們相見的地點便選在富麗堂皇又敞亮寬闊的裕仁宮。

  端王攜著小喬剛進入二宮門,便有內侍抬了抬轎來,說道:“此去裕仁宮還比較遠,淑妃娘娘怕端王妃身子嬌弱,走不慣宮里石磚路,特讓奴婢們抬了抬轎來此迎候!”

  走不慣宮里石磚路?小喬低頭看看腳下,一塊塊刻紋石板鋪得平平整整,中間縫隙細得一根牙簽都插不進去,這樣平坦又干淨的路都走不慣,她還怎麼活啊?

  趙瑜卻笑了笑,挽著她走過去:“有抬轎就坐吧,想必不光是我們,大家都有得坐——裕仁宮確實遠了些,淑妃娘娘掌管后宮,大小事務都經手,這點安排她怎會做不到?”

  既然趙瑜肯占這便宜,小喬何苦推辭?如果路途還遠的話她也不想走,趙瑜再親密無間,也羞于與他訴說——兩條腿真的很酸痛呢,都是他昨晚鬧的!

  便安心地由他推扶上抬轎,看著精巧的抬轎擠一擠能坐得下兩個人,八人抬,應該也不至于吃力。夫妻倆坐在抬轎上,好整以暇四處張望,趙瑜攬扶著小喬肩膀。興致勃勃地指指點點,教她認清宮里的方向和一些特殊景物。

  “御花園里有几處地方好玩,我和太子、敬王小時一進宮。就愛去那里,以后有空閑帶你去看看!”

  “御花園里都有些什麼好看的花儿?”

  “很多,最好最珍貴的無非就是牡丹了——咱們家花園里也有。敬王送的。御花園里有一種花你一定沒見過:在清晨鼓起花苞,卻不開放。專等人去碰一碰它,才怦然盛開,十分驚心!”

  “騙人,哪有這樣的花!”

  “是真的,騙誰也不能騙你!我帶你去看……唉,得到七八月才有!”

  “叫什麼名儿?”

  “不知道……我對花花草草不感興趣,沒問!”

  旁邊跟隨的一名小太監忍不住插話:“稟端王爺、端王妃:那叫串串紅!不是天朝土生土長的。原是屬國使臣敬獻給太后娘娘的生辰禮之一,很容易種養,結了花籽儿,只管任它掉落泥土中,第二年春天,便能長出花樹來!”

  小太監大概只有十歲這樣,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還帶著稚氣的臉上笑容純真:“庄王妃、仁王妃今年春天稟過太后娘娘,移栽了几株回王府,端王妃若是喜歡。一會可以問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鳳体好多了,今天也來裕仁宮!”

  小喬心里一跳:不是說太后不來的嗎?

  趙瑜當眾惹怒太后、把太后氣病的事她聽滎陽公主說過,滎陽說也是他功高,父皇又偏愛。所以不准宣揚,若是別的皇子那樣做,只怕是要受罰的。

  小喬當然知道趙瑜那樣做是為了她,他把她擋護在身后,獨自去面對長輩的責難。

  這個朝代的男人,沒有理由拒絕女人,有妻妾才會有子嗣,正室能力有限,不可能生下太多子嗣,只有借助于側室,子嗣繁多家族昌盛的男人,才會讓人尊敬羨慕。

  從擁有至上皇權的皇族,到平民百姓家,無不稟持這個真理——開枝散葉,繁衍生息,是為人子孫的責任!

  一般的大家族,男子不自覺納妾也有家里長輩張羅,而做為皇子,從一出生就有了制式:不管有沒有侍妾,一位正妃和兩位側妃是一定要有的!太后親自替孫子挑選美人,被斷然拒絕,那是何等震怒!兩個人的世界算清淨了,可以毫無顧忌、心無旁婺地相愛,但得罪了太后可絕不是件省心事!

  本以為今天通過努力可以順利過了敬茶這關,沒想到太后來了!小喬早有預感,太后或會把在趙瑜那里受的氣,統統撒到她身上,所以,她對太后不能不有所顧忌和害怕,心里禁不住就慌亂起來。

  趙瑜感覺到小喬的心情,摟緊了她,閑閑地看向那小太監:“叫什麼名?”

  小太監頓了頓首:“回端王爺,奴婢是跟在張公公身邊的吉春雨!奉張公公之命,過來為端王爺與端王妃引路,既有了抬轎,便跟著在一旁走就是了!”

  趙瑜笑了一下:“好!多謝張公公費心!既有抬轎,便不用你,你的差事也算做好了,去玩會吧!”

  “是!謝端王爺!”

  吉春雨停下腳步,一躬到地,手上拂塵往肩上一甩,朝后倒退几步就轉身開跑,剛跑出不遠,被一只手拉進人群里,原來是端王身邊的青山,塞給他一個小銀元:

  “買只拔浪鼓玩去吧!”

  “你才玩拔浪鼓!”

  侍衛們哄然笑聲中,吉春雨細小的身影被落下,他偷偷看了看袖里的小銀元,抬起頭來,笑咪咪地往宮門走去——張公公也派有抬轎來,卻比淑妃娘娘的人慢了一步,他這會得過去教那几個笨蛋回去。

  裕仁宮,殿里殿外,大小太監來來往往,似乎誰都很忙碌。

  但總不及站在殿門外傳報的兩名太監,皇子公主們都趕在一塊儿來了,連續三位公主帶著駙馬和他們的子女過來,這才通報完,請入殿內,后邊就跟著上來四位皇子,庄王、仁王帶著王妃,義王、善王未大婚,剛報入殿內,就見今日大家最想見到的一對新人恩愛相攜,出現在他們面前,兩名太監一楞神,趕緊同時開口稟報:

  “端王、端王妃到!”

  所有的目光齊齊朝殿門口瞧來,小喬有些緊張,想把自己的手從趙瑜掌中抽出來,趙瑜卻微笑著,將她握得更緊些,拉著她緩緩走進殿內。

  所有人都不得不在心里贊嘆:這就是天造地設啊,端王和端王妃站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能挑得出一絲不相配的理由!

  自家人早看熟了,人們很快撇開端王,好奇的目光多往新娘身上打量,那是真正的傾城之貌!儀容端庄優雅,周身的清貴氣質卻不完全是由那套華麗的王妃裝束而來,誰都知道人擇衣和衣擇人的不同,艷麗嬌美的端王妃,即便是尋常素衣,也同樣擁有這一番絕世風華!

  小喬在各人不明心思的目光中,微微抬頭,便看見皇帝端坐在上方,笑容溫和地看著她,想到金福大酒樓里的情形,不由得臉上發燙,想展露一個笑顏,又看見與皇帝平排,靠坐在旁邊專設軟榻上的一位貴婦人,著裝華貴,頭發花白,年紀大約六十來歲,面容卻不像黃老太太那樣顯老,拾掇一下,依然能看出當年的美麗,這個,就是太后了吧?小喬心里跳了一跳,抵不過太后挑剔的目光,垂下眼眸。

  宮女放好墊子,趙瑜拉著小喬跪下,朗聲道:“儿臣趙瑜攜妻黃文嬌,叩見父皇!”

  竟然替小喬報上名,不讓她出聲了!

  皇帝呵呵笑了一聲,說道:“瑜儿終于成親了!媳婦儿賢孝知禮,淑雅大方,忠義侯養的好姑娘,忠臣之后,好!父皇放心啦,你母后知道,定會很高興!來啊,將朕與皇后給端王妃的賞賜拿上來!”

  眾人一聽:皇后都去世這麼多年了,竟還安排下厚禮給未來的端王妃!

  立即都抬起頭來,抻著脖子看,想知道都是些什麼寶貝,卻見秦澄用只紅木托盤呈送到端王妃手上的,居然是一張對半折起的宣紙。

  太子眼角微熱,唇角輕揚:沒有人像自己的母親那樣細致入微,即便是將死去,也要將身后事安排得清清楚楚。她的親生儿女,每人都得到她親手書寫的一份清單,她寫得不多,只六條,后邊四條,是父皇加上去的。

  母親書寫的時候,作為長子,要他站在旁邊研墨侍候。

  他知道,那也是母親的另一份心思,讓他明白,母親對每個孩子的愛或許不一樣,但份量相同!

  小喬雙手捧著那份清單,看過后含淚遞給趙瑜,趙瑜剛看了兩行,便淚如雨下,頓首哽聲道:

  “儿臣叩謝父皇聖恩!儿臣叩謝母后慈愛!”

  小喬也磕了兩個頭:“儿媳叩謝父皇聖恩!謝母后慈愛!”

  “好!好孩子!文嬌記著:父皇就是父皇,不是什麼皇大人……許鳴風那老頭儿哄你的,別信他!起來吧!”

  皇上滿意地看著愛儿佳媳,含笑點頭說道:“前邊應是有人來了,朕過前殿瞧瞧熱鬧去!你們給太后請安,瑜儿帶著媳婦儿與兄弟姐妹們相見了,也盡快些過來吧!”

  趙瑜答應一聲,拉著小喬站起來,小喬剛松了一口氣,看著皇上從座位上下來,才走到中殿,內侍一聲喊:

  “起駕!”

  她還沒反應過來,趙瑜拉住她隨著身邊一大群人忽啦啦又跪了下去,耳邊聽得眾人異口同聲道:

  “恭送皇上!”

  心里不免埋怨趙瑜:早知如此,跪著就是了,何必又站起來一下,真是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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