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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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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0:40: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九章 姐弟

  在外人看來,身懷有孕的端王妃太嬌弱了、見不得光更禁不得風,自從那次風傳滑倒一次之后再不見她在外邊露面,京城里勛貴人家辦喜事,諸如宋家嫁女,她不與端王一同出面也罷了,連每月應該往城外廟宇祈求送子觀音護佑這樣的要緊事,她也不能去,只派了貼身的嬤嬤和大侍女前往。

  不論宮里來人還是皇親國戚,或是黃家那邊的親友,每想來探望一下,看看端王妃孕中是否安好,卻只能見到端王,端王總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眉頭輕皺,干脆利落地擋駕:“實在對不住,端王妃歇著未起來,不好相見,容待日后生下孩儿,再過府回訪道謝!”

  事實上小喬身体好得很,並非不想出門,而是端王拘著她,嚴令侍衛看護好王妃,出了二門就得告訴他,他自己只要稍有空閑就跑回家,和小喬膩在一起,形影不離,夫妻倆只在后院轉悠,哪也不去。

  趙瑜這麼做,一是著緊小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還有一樣,防著狩獵時因蒙玉屏生出的流言傳到小喬耳里,小喬在這方面的小心眼比任何女孩都要緊,怎肯讓她為這種捕風捉影的事費半點精神,堵不住別人的嘴那就保護好小喬,等過了孕產期,這件事自然煙消云散,到那時都用不著做解釋了。

  小喬當然不滿足天天只在端王府里轉悠,几次想出門不得允許,忍不住抱怨:“阿瑜你什麼意思嘛?緊張孩儿也不能把我關這麼緊吧?我覺得我身体很好,隨便可以上街逛一天都沒事,臨近年關,街上新鮮事肯定不少,我這樣子雖然丑點,不好去拜會親友,也得去各家店里瞧瞧啊!”

  趙瑜細細端詳她一番,笑道:“果真丑了點。不過,要那麼好看做什麼?你已經嫁給我,做母親了!近段陰天不出太陽,大雪夾著雨點。街上濕滑,外邊特別冷,只能坐著車輦四處轉轉,嬤嬤和丫頭們是不會允你下來走的,何苦去受那一番冷氣,不要去了吧?那些店都交給文正了,不用你管!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本身就愛湊熱鬧,偏有那運數,一出門總能遇上這樣那樣奇奇怪怪的事,我得多擔心你!等過陣子天氣晴暖,我再陪你出城,嬤嬤們說了,咱們夫妻倆該親自去拜一拜送子娘娘,那就去吧!”

  小喬嘟起嘴。趙瑜趁勢親了親她:“如今孩儿會動了,我一碰他就回應,可見與我親近著呢。我回到家不見你們兩個會心慌,乖乖在家等我,哪里都不准去!”

  小喬忍不住好笑:“他哪會認得你是誰啊?你一回來就摸他,手冷,刺激到他,嚇著了才亂動的!”

  趙瑜不服氣,低頭掀起她衣裳,手掌緊貼著鼓起的腹部輕輕撫摸:“屋里暖和,我的手也暖和吧?你細看他會不會動!”

  肚子里安靜的胎儿果然躁動起來,趙瑜手掌撫過的地方。微微突起一個兩個小包。

  趙瑜笑得合不攏嘴,俯身在她肚子上親了几下:“好孩儿!”

  小喬伸手去摸,卻沒了動靜,不禁笑罵:“這小東西,他還在我肚子里呢,竟敢不認我!”

  趙瑜得意道:“你孕育他。陪他的可多數是我!每天撫摸、和他說話,睡覺你們都躺在我身上,他怎會不認得我!”

  “知道了!做爹爹的當著孩儿的面誇功呢,說得你比我還辛苦似的!”

  “自然是你最辛苦、功勞最大!我也有些儿苦勞吧?總該給點鎬賞嘛!”

  “你想要什麼鎬賞?”

  趙瑜摟緊小喬,附在她耳邊悄聲細語,小喬一張芙蓉面變成洛陽紅牡丹,低著頭推拒他:“不跟你玩了,我要起來,我要帶孩儿去厚院看兔子!”

  趙瑜輕笑:“這才脫了衣裳,還沒睡午覺呢,看什麼兔子?來小喬,咱們哄孩儿睡著……”

  “嗯……不要……”

  “噓!乖乖的,別吵!”

  小喬睡著之后,趙瑜輕手輕腳地下床,穿好衣裳走出內室,房門外海棠聽到動靜,帶著小羽掀簾進來,行了禮,知道王爺要出門,便取下衣架上的云錦金絲夾層披風,幫著王爺披上,趙瑜自己系了披風緞帶,小聲吩咐海棠照顧好王妃,隨即走出房門。

  青山早候在廊下,跟在他身后,出了內院,羅允真等人跟上,大門處車輦已經備好,趙瑜一登上便直往部司里去。

  北方大雪,南方天氣也不好,軍報上說山地叢林濕寒難耐,軍士們有不少病倒了,朝廷重視戰況,愛聽捷報,對軍隊給養情況也得抓緊,絕不能放松。

  進入隆冬腊月,趙瑜等著信義侯報來消息,南竽六國想拖延戰事那是不可能了,小小屬國,敢蔑視天朝威嚴,服了又叛,反復無常著實可恨,這一次派出奇兵,直搗几國國都,重創王庭,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看他們還鬧不鬧?得趕緊考慮過了年拿什麼來向天朝進貢,重新獲取天朝皇帝的寬恕和信任吧!

  走在大街上,方遠志騎馬靠近來稟報:“王爺,前頭是三岔路,左邊榮華街有滎陽公主的車駕!”

  趙瑜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他本沒有睡午覺的習慣,陪著小喬,居然也有困意了。

  “這陰冷天氣,雪天路滑,滎陽公主要去哪里?沒功夫搭話,改道另走一邊,不必與公主碰上!”

  “是!”

  方遠志調轉馬頭離去,趙瑜睜開眼看外邊街景,想到姐姐滎陽公主做的那件事,不免搖頭苦笑。

  從獵場回來他就得知蒙玉屏母子其實是太后接出來的,在京中住了兩三個月,所做的一切,只會想接近他,不由得嘆息一聲,虧他看在母后的份上,覺得母后以前那樣善待蒙玉屏一家,若是還活著,也不會想他們過得不順利。因而對蒙玉屏另眼相待,護送她回城,讓她借他的勢招搖過街,左鄰右舍看見。日后在京城就算是孤儿寡母,也不必擔心有人相欺;幫她弟弟入學,只是一句話,舉手之勞,他也做了,卻沒料到竟是上了這小女孩的當!

  原來是太后特意安排,想給他一個意外之喜!

  表妹啊!雖然不是親的。仍讓他想起黃家那班表妹,岳父納了豐家小表妹為妾,小喬大為惱火,責怪她父親對不起林氏,之后就一番不停嘴地論說,從血脈到人倫,到以后對子嗣的影響,讓趙瑜聽了頓感頭皮發麻:好像有點道理。表妹和自己親妹妹差別不大啊,天下女人多著呢,不一定非娶表妹嘛。

  轉念又想。可是太子娶了高家表妹,生的皇長孫趙燁沒什麼缺欠啊!

  還有別的夫妻也有表兄妹結親的,都沒事!

  看來是小喬故意拿這個找碴的,也不管她,隨她愛怎麼說,聽著就行,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在他趙瑜身上就是了。

  太后想事情卻也太簡單了,趙瑜記得蒙玉屏與皇后有親戚關系,難道就不會記住蒙玉屏是周家外甥女儿這個身份?

  以為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特意不提及。只是給蒙玉屏姐弟面子,不想他們難堪罷了,居然不領情,那就算了!

  怨不得滎陽公主不知道蒙玉屏早有太后做靠山,初時他不也被蒙玉屏的純真乖巧騙了?

  滎陽公主那日帶了蒙玉屏來探望端王妃,被阻在王府外。滎陽公主很生氣。趙瑜從朝堂回來,特意過去跟姐姐解釋一番,告訴她不關端王妃什麼事,是他不讓小喬見客,不單滎陽公主,德妃、淑妃來了也不見!皇上有過旨意:端王妃身子不適,可以不見任何人!

  滎陽公主消了氣,讓蒙玉屏給趙瑜呈上熱茶,直接當面說道:“端王妃身子日漸沉重,自顧不及,早晚必定也不能服侍四弟,尋常女子又不討四弟喜歡,姐姐看著玉屏儿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女孩,她也誠心願意服侍四弟,擇日不如撞日,今晚便將玉屏儿帶回去,讓玉屏儿陪四弟度過寒冬!”

  趙瑜看了看蒙玉屏,對滎陽公主說:“姐姐,你也知道我們倆歷經磨難,能夠有今日的安穩實屬不易,端王妃離不開我,我只疼愛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讓我們夫妻離心!端王妃如此信任你、真心對你,不計代價為你縫制美衣華服,因為你是我親姐姐!你即便不喜歡她,也該看在我的面上善待她,不要做對不起她的事!否則,別的不說,此后再想要她為你量身做衣裳,只怕不能了!”

  滎陽公主沒料到弟弟會說出這番話,有些羞愧,蒙玉屏則臉色蒼白,忽然跪倒在趙瑜面前,流淚道:“瑜哥哥待玉屏姐弟恩重如山,玉屏願以身相許,只是服侍瑜哥哥,並不敢要任何名份,不會分去端王妃半點寵愛!”

  趙瑜冷笑一聲:“以身相許?跟別人說去吧!不要提及端王妃,你不配!蒙家族人將你母子藏著看來不無道理,你這樣子毫無風骨,簡直辱沒皇后外家!本王給你機會了,你不珍惜,仍要執迷不悔?好吧,本王為你們所做的,明日即收回!你另讓太后為你弟弟尋一家好書院吧!再提醒你一句,本王身份尊貴,你若再冒認皇親,亂喊哥哥,侍衛們馬鞭可不認得你!”

  說完站起身,也不與滎陽公主告辭,走到廳門口,輕輕推開欲攔住他,留他用了晚飯再回的駙馬,大步離去。

  自那天后他沒再見滎陽公主,滎陽公主來了三兩次,每次都送有禮物,趙瑜讓羅允真把禮物留下,之后另置辦回禮送去公主府,此舉是為讓滎陽公主放心,不可能為一個蒙玉屏斷了手足情,只是暫時不見面而已,也讓姐姐有個教訓,他向來說一不二,以后不要再做那樣的事,對不住弟媳,就是對不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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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0:40: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章 年貨

  滎陽公主只道蒙玉屏是自己偶然間遇上的,沒料到她早見過太后,心下懊惱,慢慢回味弟弟的言語做派,更加恨自己沒腦子——蒙玉屏再好,終究與周家人有瓜葛,想想當年周家人引領一班文臣全力輔佐晉王,差點將父皇一系滅掉,這才過了几天好日子啊,自己竟就把以前的險惡全忘記,實在太不應該了!

  想通這些,不免就對蒙玉屏生了厭,卻仍聽從駙馬勸告,未呵責于她,只是客氣地送她回家,之后不再往來就是了,畢竟太后還在那儿呢。

  滎陽公主不是端王,端王得罪太后皇帝不痛不癢說几句就過去,公主們特別是已經出嫁了的,誰敢如此放肆?上次太后身有微恙,公主們紛紛進宮探視,卻有瀏陽公主不來,皇帝問原因,得知只是為駙馬過小生日,在家陪駙馬不來看祖母,很是生氣,責令瀏陽公主給太后賠禮,跪了半天才放過,之后還要半個月內天天清晨進宮服侍太后,說是讓她記住孝道!

  滎陽公主顧忌太后,卻不知道此時太后比她還要討厭氣惱蒙玉屏:不聽宮里人安排,自作聰明自作主張,前頭還挺不錯,雖然有點慢,到底一步步走得穩實,后邊卻亂了套,忽然之間索性碰了壁,再無前進的可能!

  太后氣急敗壞,枉費花大力氣把她母子接來,好吃好穿好住供養著,卻是讓人失望透頂!

  蒙玉屏也傷心不已,怨怪端王不問青紅皂白,就這樣把她一竿子打下船,她不甘心啊!她豈是沒有風骨的人?只因對他一片痴情,便是為他舍棄生命也願意,他知不知道?

  英俊偉岸、氣度非凡,霸主一樣的男人啊,為何要禁錮自己的情懷,只牽掛一個女人?她非要看看。端王妃到底有多好!

  最可恨那個許狀元,那晚若不是他擋在中間,她就能成功靠近酒醉的端王,用她柔嫩的肩膀撐住他。服侍他歇下,她貼身的衣袋里帶著特制的香囊,只要讓端王聞一聞,稍后他就無法抵擋她的溫柔,肌膚相親之際,他定然能体察得到,她絕不比端王妃差!

  機會啊。端王說給她一個機會,失去了,都失去了!

  溫和的時候可親可愛,絕情起來卻無半點通融!得到端王手諭,文華書院當即將蒙玉涵退出了。而太后的人也催她們搬離,翡翠街不能再住,母子三人眼看就要被趕走,蒙玉屏和蒙玉涵姐弟倆垂頭喪氣。周蒙氏禁不住掩面大哭,當初族長攔著她們母子時,她大言不慚。說再也不會回明州了的!如今可怎麼辦哪?太后的人通共才給她一百兩銀子,不帶著一雙儿女回明州,難道要靠乞討過活嗎?

  蒙玉屏拭了淚,勸慰娘親几句,回房將一個包袱抱出來:“娘,這里有一百多兩銀子,是女儿平日以購買衣物首飾、外出買小物件為名,向太后手下人多要的,扣下沒用,也不退回去了。還有些金銀首飾是我與滎陽公主外出應酬。那些貴婦們給我的見面禮,當了也能有一二百兩銀子,后院拴著兩匹北邊良馬,聽說也值好多銀子呢!”

  周蒙氏聽了女儿的話,一把攬過包袱,雙眼發亮。發狠道:“天無絕人之路!所有衣裳用品咱們不缺,這所房子里的東西能搬的盡數搬走!把馬賣掉!有了這些銀子,娘几個節省著用,能撐過一陣子!涵哥儿不用愁,過兩天再另找個書院,只要肯用功求上進,在哪里不能成才?京城富華,憑什麼別人住得,咱們母子就要回那小地方,住進那破敗的舊宅院?你們那些自顧自的堂族叔伯不會真心為你們作打算,你來來去去就讀著那几本書,只怕永遠出不了族學!你姐姐快滿十七歲了,至今沒議親……不怕,咱們就在京城住著!沒有太后支撐,娘好歹也還有几位閨友故交,另外租一個大宅子,涵哥儿讀著書,待為娘托人慢慢找尋,替你姐姐定下一門好親事!”

  蒙玉涵忙道:“娘啊,租個小宅子就行了,留著銀子防身!”

  周蒙氏搖頭嘆息:“在明州過著那緊巴巴的苦日子,把我儿子都養成什麼樣了!若是租個小宅子住著,與人來往,誰還把我們放在眼里?要租就租大宅子!用几個奴仆,不一定要死契的,這樣花錢少,卻能充体面。”

  蒙玉屏說道:“娘,太后不認我們,好歹曾有滎陽公主帶我一段日子,也算攀結了些貴婦貴女,日后,我只與她們往來……不用擔心,沒人敢欺負我們,滿城權貴,有不少人見過我在端王爺身邊走動,不看僧面,他們也得看佛面!”

  蒙玉涵聽了他母親和姐姐的話,眼里又重新煥發出光彩——先人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他只要能讀書,別的,都無所謂!

  母子們商定,兩天后便由周蒙氏出面,在錦竹巷租下一個離鬧市大街稍遠些的大宅院,稍事裝修整理,擇個吉日,搬了進去。過得几天,周蒙氏和街坊鄰居見過几面,算是相熟了,說著話便請幫找家仆,東鄰馮婆子是個熱心的,當天就立即跑出城,幫著尋來兩個本家侄子,二十來歲年紀,老實巴交,相貌五官周全,做門子最合適,接著又有鄰居薦來几個婦人,三四十歲左右,都打了活契供使喚,這便安安然然居家過起日子來。

  腊月二十三,南邊來了戰報:南竽六國失了根本,無力抵抗,全部徹底投降!降表已寫好,蓋章畫押,六國將派使節攜王子上京向天朝皇帝參拜呈上降書、進貢稱臣,因雨雪天路途難行,估計要到明年二三月間才能到得京城。

  而天朝神兵稍作整頓,不日便班師返回中原。

  信義侯留在最后,安排好南邊防務,陪同降國使臣一路進京。

  一切都按趙瑜推測的進行,連行程都替他們算到了。

  趙瑜滿心愉悅,回到家就哈哈笑著橫抱起小喬在屋里打轉轉,嚇得唐媽媽和海棠臉色都變了,忙不迭地靠近來,生怕他一失手把王妃摔著。

  小喬習以為常,趙瑜就是個怪人,不管高興不高興,有時還在沉思著考慮什麼事情呢,下意識地想抱她不打招呼就抱起來,滿屋子亂走,好在他每次都抱得穩穩的,她從沒被驚嚇過,娘儿倆加起來現在也就百二十斤,對他來說好像沒有重量一般。

  她摟著趙瑜的脖子臉不變色心不跳,卻笑著勸嬤嬤和海棠:“你們離遠些,別讓他碰上了!”

  晚上臨睡前,小喬給趙瑜看几份禮品清單,趙瑜略略掃了一眼,笑道:“這些讓海棠和青梅去做就是了,你不用操心!”

  小喬說:“我沒操心,只跟在后頭看了几眼,也讓你瞧瞧,心里有個底,知道自己王府送出去的是什麼。你們皇家宗室年禮都是按品級規格送,唐嬤嬤說各王府送禮、收禮,年年都是如此,只求平穩不出錯就行了,沒點新意!”

  趙瑜好笑:“小腦瓜閑得慌?你想要什麼樣的新意?”

  小喬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瀲灩生波,輕靈轉動著:“不是我,是你!想不想要點新意啊?端王府若是送禮送得又体面又合人心意,你可是會增加更多人氣的哦!”

  趙瑜溫潤的雙唇覆在她眼睛上:“睡覺!不准費腦子想那些,明儿起來頭痛怎麼辦?我只要你和寶寶健康安樂!”

  忠義侯府早在几天前就將一批年貨送去端王府,林氏想著女儿身子不便,就親自帶著金媽媽,盡量挑選最好的,備好一份齊全的年貨,几大車子駛進端王府,小喬自然感念做娘的心意,不客氣地收下了,只讓海棠青梅按例備好送去侯府的禮品,因而返回去的就只有兩車子物品。

  黃老太太聽到余婆子來稟報,冷哼一聲:“十足的敗家精!瞧瞧五六車上好的貨物送去,人家王府只還回來兩車,她道是給文嬌吃用呢,殊不知人家王府家大人也多,文嬌又大著肚子不管事,后院一大群姬妾分了去,文嬌只怕見都不能見到!白白糟蹋好東西!不是說端王妃給她置了許多体己麼?平日里人情來往,怎不見拿點出來?得了個侯夫人名頭,沒什麼長進,倒是學會精巧,拿府庫銀子充大頭厲害!”

  豐玉容侍立在側,一邊輕輕地替黃老太太按捏肩骨,一邊柔聲道:“大夫人是厚道人,腦子不轉彎的,哪能像老太太想得透徹?只以為送進去便是給自家姑奶奶的,卻不了解王府那樣的深宅,一層一層人事復雜著呢,當中被人截下多少都不知道!如今做也做下了,再說也沒用,下次我提醒著她些,老太太不要煩惱了!”

  余婆子笑道:“還是咱們二夫人通透!二夫人年紀青青,哪里就能懂這些?老太太一說起就自個儿懂了呢!”

  黃老太太微閉了眼,一邊享受著豐玉容的的按揉,一邊含笑點頭:“我們豐家的女子,論姿容心眼儿,哪個不是出挑拔尖的?林氏那種貨色怎能及得!玉容啊,你得加把勁了,給我生個乖孫出來,我守著他長大,這個家便是你們的!唉,這都過去好几個月,侯爺也聽我的話,每月總有十几天在你房里的,怎麼還沒動靜?要不再讓侯爺請個太醫來診診?”

  豐玉容紅著臉道:“上次太醫來診過脈,臨走時說,如今天儿冷,多數夫妻都不能懷得上,待到春暖花開就容易多了!”

  黃老太太聽了,睜開眼道:“胡說,當年我就是冬天懷的侯爺!可見這太醫不成,明日另讓侯爺尋一個來!你們不著急,我還等著抱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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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寒夜

  含暉院里,林氏也在和黃繼盛年貨的事:“今儿端王府送了回禮,兩大車子,俱是上好的東西,有許多宮里賞賜的補品食材。妾身前几日送去的六車年貨卻是過年過節都必須要用及的,端王妃如今身子不便,怕她要操心這些,太費神可不好,她本就是個細致入微的孩子……”

  黃繼盛忙道:“你做的對!兵部近段忙碌得很,我回家只除了吃飯睡覺,別的記不起來。端王爺那里事儿也多,定是無法顧及嬌儿。你沒事多為嬌儿思量著些,能幫的就要去幫,別縮手縮腳,娘家人不心疼她誰還能想得到?如今她也六七個月了,第一次當娘,什麼事都不懂,你是懂得的,多去看看她,需要注意防備些什麼,得提前與她!”

  林氏遞給黃繼盛一杯熱茶,微笑道:“交待過嬌儿身邊的青梅海棠,若有什麼動靜就要回來報信。有太醫日常輪值住在王府,宮里的嬤嬤時時跟著,也不用太過擔心!”

  “你也不能松懈大意,你是她娘!”

  “哎!妾身知道了!”

  看看外頭天氣漸暗,黃繼盛放下茶杯,道:“傳晚飯吧,我今夜不去前院書房,用過飯咱們早早歇下,明日有事要忙!”

  林氏一怔:“侯爺不去松香堂請安,與表妹一起陪老太太用飯麼?”

  黃繼盛看著林氏,眼里有些許溫潤,微笑著嘆口氣:“天天去松香堂,今日本侯只陪侯夫人!”

  夜晚,夫妻倆洗漱過后上床相擁而臥,黃繼盛摟著林氏道:

  “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只歇在表妹房里,實在是……你也知道老太太年輕時吃過苦,被老太爺輕視冷落,只生有我這個儿子,自小疼愛。所有期望都放在我身上,如今年老了,咱們還能奉養她几年?文正和文嬌受了那番驚嚇,流落在外。我做父親的再不忍心壓著他們順從老太太,但若是連我也不聽老太太的,老太太只怕就真的沒有活頭了!看在老太太年老体弱的份上,你体諒我一片苦心吧!雖然納了表妹,依從老太太的意思以平妻之禮相待,那也只是做給咱們府里的人看,妻室只有一位。侯府主母是你!表妹日后即便生下子嗣,也只能是妾!多年夫妻,我與你才是同心人,你該明白我只以你為重,要相信我!”

  林氏依偎在他溫暖的懷里,撫摸著他依然結實健壯的胸膛,臉上笑容甜蜜而滿足,柔聲道:

  “妾身知道侯爺的苦衷——家和万事興。只為著咱們家運旺盛,侯爺怎麼做都是對的,妾身只有贊同和支持。沒有怨言!”

  黃繼盛十分感動:“今生能有你為妻,不離不棄生死相隨,生儿育女,攜手共老,我心滿意足了!”

  “侯爺……”

  林氏的嚶嚀低吟很快被壓抑住,房里燈光熄滅,曖昧不明的聲音從窗縫里逸出,廊下媳婦婆子們相互打了個眼色,紛紛避去旁邊耳房烤火,只留著年紀稍大些的閆婆子守在門口聽傳喚。

  那閆婆子得了一大抓瓜籽儿。抱個小手爐在袖里,坐在廊沿彎欄上有一粒沒一粒地噴著瓜籽殼儿,扭頭卻見直直的甬道上有燈籠移動,朝著正房愈走愈近,不免暗自抱怨:自從侯爺納娶了新二夫人,多陪著嬌滴滴又年輕的新人。侯夫人嘴上不說,心里哪會痛快?夜夜不肯早睡,連帶著下邊人也一塊儿受累。這好不容易侯爺來了,夫妻倆早早上床歇下,奴婢們也逮得個清閑自在的夜晚,大冷的天氣,誰這麼不識趣來壞人好事?

  正嘀咕著,手拿燈籠的人已經到了近前,閆婆子眯起眼一瞧:原來是新二夫人院里的余婆子,身件醬黃色湖綢棉襖,雙手籠在袖子里,身后跟著兩個仆婦,前邊是兩個小丫頭打燈籠引路,身上穿得少了些,冷得瑟瑟發抖。

  廊下掛有大燈籠,掌燈的小丫頭被示意停在台階下,閆婆子趕在余婆子舉步跨上台階之際,一步竄到她跟前,攔著不讓上來,嘿嘿笑了一聲道:

  “喲!是余姐姐啊,這大晚上的,冷得人汗毛都抖掉了,您可是好神氣,大風大雪里四處逛,可是有什麼急事要稟報?”

  余婆子先是被突然出現的閆婆子嚇一跳,接著不屑地看了閆婆子一眼,故意露出點袖籠里亮閃閃的黃銅手爐,道:

  “怪得我廊下空空,你們這些人,顯然是偷懶去了——我既然來到這儿便是有事!我們夫人……”

  “你們夫人難道不是我們的侯夫人?忠義侯夫人在這屋里頭躺著呢,有事,也明儿再說!”

  閆婆子身后走出一人,壓著聲音道:“侯夫人服侍著侯爺剛剛才躺下,天儿冷,莫吵著主子們安歇,你且回去吧!”

  閆婆子回頭見是金媽媽,頓時松了口氣,滿府里能與余婆子相抗衡的,也只有原媽媽和金媽媽,兩人都是府里老人,原媽媽奶大二爺,如今統管內院瑣事,平日領著一班管事婆子院里四處巡看,並不用跟在主子們身邊,有事只向侯夫人稟報,金媽媽是二爺身邊長隨四寶的岳母,管侯夫人院內事,常隨在侯夫人身邊,聽這還是端王妃安排的,金媽媽輕易不話,一話便能代表侯夫人的意思。

  余婆子瞪著三角眼,心思轉了兩下,眼角彎下來,臉上堆起個笑容:

  “哎喲,是金姐姐啊!怎麼這大冷的天,還用您來值夜?這些人都是慣會偷懶的,你可要……”

  “誰偷懶了?你可莫冤枉人!”

  閆婆子讓開身子,五六個婆子仆婦擠站在后邊,不滿地瞪視著余婆子,其中一個仆婦道:

  “夫人心慈,給我們往耳房里置了火盆烤火,風大手冷時便進去暖暖手,這個也只是咱們正院里才有的好處!余姐姐倒是為什麼事來?”

  余婆子嘴里咕噥兩句,抻著脖子瞄兩眼正房,只見果然是熄了燈的,不免有些不甘心:還未到亥時呢,這就歇下啦?果然這林氏也不是吃素的,侯爺只不過是來看看她而已,被她抓住了便不肯放手!

  二夫人那里已經做好准備,香甜的酒釀圓子一等侯爺過去就出鍋,喝下去一碗,包管侯爺熱血沸騰,又能和二夫人歡愛半夜!

  藍氏娘家帶來的那些藥,次次有用,侯爺只要吃完點心,就抵擋不住新人的溫柔,哪個晚上不摟著二夫人心肝寶貝地折騰五六回,夜夜不落空,怪只怪這天氣太冷了,二夫人總不能懷上!

  侯爺遵從老太太吩咐地,昨儿另請了個太醫來瞧看,那太醫卻是專管婦人科的,特意教了二夫人几樣密事,讓她試試,這不是想連著几晚來嘛,侯爺今夜卻被林氏給絆住了!

  事已至此,余婆子還想做最后的努力,裝作無奈的樣子,對金媽媽小聲道:

  “金姐姐,你是不知道,二夫人身子嬌弱,不知為何今晚肚子有點儿痛……新婚燕爾的,這種事儿咱們可不敢隨意瞞著,不是想報給侯爺知道麼?”

  金媽媽點點頭:“倒也是,聽昨儿侯爺才請了太醫給二夫人診過脈,不定有喜了呢?你稍等,我這就讓人去叫門,不但要稟報侯爺知道,侯夫人只怕也是要跟去看的!”

  著轉身就朝房門走去,一邊嘀咕:“我只是二夫人身邊余媽媽過來報話,侯爺要生氣也怪不到我!”

  余婆子聽得真切,趕緊奔上前拉住她,陪笑道:“罷了喲!這天儿太冷,我看還是不要驚擾侯爺和大夫人,我先回去看看,或許二夫人吃過藥,就好了呢?勞煩金姐姐了!我走了,啊,這就走了!”

  閆婆子躲在陰暗處,呸地朝她身后噴出一片瓜籽殼儿:“走快點儿吧你!”

  屋外的小小喧鬧,絲毫沒影響到屋里的融洽和諧,夫妻倆溫存專注,深情繾綣,黃繼盛娶了多名妻妾,多年來心里真正寵愛的卻只有林氏,摟著林氏在懷,但覺溫馨安寧,內心平靜無波。

  被老娘逼迫不得不納娶表妹,新人只勝在年輕,論美貌她哪里及得林氏?當年的林氏青澀瘦弱,平常相貌,是在生了文嬌之后完全變了樣,豐姿美態令他和韋氏驚詫不已,第一次看見生了孩子后反而變得更加美麗的人。但表妹確實挑逗得他性欲高漲,每夜金槍不倒讓他也頗為吃驚,事后極度疲倦,動都不想動一下。他自認為對表妹沒什麼深情可言,和林氏倒是恩愛情濃,為什麼就沒有那樣不停不休的熱情?

  或許是林氏年紀比較大,經不起折騰,不肯放縱自己?

  不對啊,夫妻倆多年來房事一向歡暢和美,他迷戀林氏,林氏也積極迎合,從來都是順著他的意……

  那是為什麼呢?黃繼盛攬著林氏恬然入夢,腦子里最后一點意識是:南方戰事終于以絕勝告終,不用太忙了,晚上不必去外院書房,以后仍回含暉院陪林氏歇著!

  這女人讓他心疼,天生柔弱,不會爭,也爭不過,只好他多點心眼,本來這種后宅事他是不想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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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錦園

  余婆子灰溜溜回到錦繡院,廊下婆子打起簾子,走進暖意融融燃著蘭花熏香片的屋子里,她頓時長出口氣,感覺舒適多了,外邊委實太冷,不為著幫二夫人成事,她何苦往冰天雪地里去跑這一趟。

  豐玉容云髻生香,妝容精致,穿著粉紅色軟綢面絮絲薄棉衣,急忙迎上來,滿臉期許:“侯爺可是來了?”

  余婆子苦著臉道:“怪那含暉院守門的,老奴跟她磨了半天嘴皮子,她才肯開門讓進,一進到正院子里,燈熄了,說是大夫人服侍著侯爺歇下了!”

  豐玉容臉色一滯,兩手交握不自禁地用了力,指甲掐進肉里:“你可看仔細了?是熄燈了麼?屋里擋著簾子,多拉几層就能遮光的!”

  “夫人啊,老奴仔細瞅了又瞅,是真的熄燈了!”

  豐玉容胸脯起伏,猛然把臉扭往一邊,咬了粉唇:表哥是怎麼回事?他昨夜答應得好好的,今晚還會過來!可他非但不來,竟跑去林氏那邊,兩個人早早地就上床——定是林氏作崇,真不要臉!老夫老妻了,這才用過晚飯沒多久,滿院奴仆都還沒散,有這樣儿的嗎?

  她平定了一下情緒,問余婆子:“這個月侯爺在我房里住了几天?”

  余婆子答:“回夫人,十六天了!老太太有言在先:侯爺與大夫人多年夫妻,不拘那几天,你與侯爺卻是新婚,侯爺該多住在新房里!按理說這几天還緊著太醫叮囑的法子,侯爺這一個月都該住在錦繡院,偏大夫人抓住不放……”

  “別說了!”

  豐玉容冷起一張臉:“給我換件厚衣裳,拿斗篷披風,去松香堂!”

  亥時末,黃文正從老太太的松香院出來,在假山石旁遇見了豐玉容一行,借著丫頭們手中的燈籠光。瞥見豐玉容臉色不虞,心里暗想,又有什麼不高興的?這樣子進松香堂非生出妖蛾子來,別又鬧得盍府不安寧。

  因先是表姑再做姨娘。親上加親,不好怠慢了她,便微微躬身作了個揖,問道:“姨娘這是要去松香堂麼?不巧了,我離開時老太太剛歇下,老年人睡著了再被吵醒,便再不能睡。睜著眼到天亮是極累人的,漫漫長夜,又傷神又傷身,最要不得!若是只為閑聊請安,明早再來吧!”

  豐玉容一路冒雪走來,心情本已極度不好,又委屈又煩恨,再見到黃文正。被他這一番不問情由的阻攔,想哭的心都有了——遇見誰不好,偏見著這些小冤家!

  滿府人都喊她二夫人。只有黃文正當面不喊,院子里遇見了便喊姨娘,文清、文麗和文敏也跟著喊姨娘,被老太太呵責,要他們改過,文清眨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一本正經說道:“父親不是一般人,是忠義侯!侯爺的妻室是侯夫人,皇上欽封誥命,那才能喚夫人。比如我們的娘親!豐表姨是妻嗎?難道豐表姨也有誥命在身?祖母不必哄我們,我們不小了,豐表姨只是個妾而已!”

  老太太氣了個倒仰,豐玉容的臉丟到了姥姥家,可又無可奈何,文清說完就走了。連家都不住,老太太縱使有心,卻罰不著他!

  枉豐玉容開始時還蠻喜歡文清,覺得他長相俊秀,性子溫順沉靜,循規蹈矩,自小由侯爺親自傳授武功,小小年紀聽說身手比文正還厲害,如今又得端王關照,另引名師訓導,還親自送他去文華書院念書,習文練武,吃得苦肯上進,可誰知也是個討嫌的!

  窄窄一條石徑,黃文正負手立在當中,他存心不讓路,豐玉容沒辦法過去,而且他說的也有道理:若為老人著想,不是應該讓她歇好來嗎?

  咬著牙照原路回去,豐玉容鼻子發酸,不由得輕輕啜泣起來。

  余婆子趕緊勸著:“我的夫人哎,這大寒的天可不好這樣,吸了冷氣進肚,不利于身子的!明日見就明日見,左右有老太太作主,今夜咱們好歇著,明儿早早起來,先趕在林氏之前進松香堂是正經!”

  豐玉容點了點頭,止住悲聲,扶著丫頭的肩,慢慢走回錦繡院。

  而黃文正直看著她們主仆几個轉過圍廊去不見了,方移步往自個儿的瑞華院走去,快走到院門邊,旁邊卻有個婆子說道:“剛才出來時大奶奶讓奴婢們提醒二爺:今晚起該到錦園沈姨娘那邊歇著了!”

  黃文正頓下腳步,有些懊惱:可不是,今晚該去沈秋萍房里了!

  這大冷的天,秀云又得獨自一個人睡?

  唉!也罷了,聽劉氏的安排吧,她懷著孩儿呢,不也是一個人睡?

  他曾提出要多陪她几晚,劉氏卻說:“我是正室,得給她們作表率,不能壞了規矩!”

  自那時起他也不好意思私底下多陪秀云,即便秀云撒嬌祈求也不能應允,劉氏就住在旁邊,小偏院一舉一動不都在她眼皮底下?這時候才有點后悔了,早知如此,該把秀云安置在遠一些的院子里。

  黃文正便交待婆子回瑞華院,順道去一趟側院,就說二爺交待,讓云姨娘早些安歇。

  之后仍由丫頭們掌燈,引著往瑞華院右側的錦園來。

  說錦園是個小院子,是因為里邊沒有亭台池子,也沒有假山曲廊之類,只有成片成片的蘭草和各樣引進來又不及四處栽種的花木,三間正房,連著三間東廂房,經沈秋萍主仆拾掇一番,這單獨的小院落卻比秀云那個搭在主院邊上的側院顯得清爽舒適,可以想見沈秋萍住在這里邊,不知有多輕松自由,歡悅愉快,主仆自己搭的花架,把紫藤花種成個大大的花球,把墨松、冬青剪成各種精巧形狀,倒也頗有奇趣。

  沈秋萍正和丫頭坐在暖榻上做針線活,忽聽二爺來了,趕緊下榻迎接,黃文正進得屋來,聞見一陣清新花香,見臨窗長案上擺了盆花,長長的碧綠的葉子,潔白的花朵儿開得熱鬧,卻不是蘭花,是江南盛產的水仙,妹妹文嬌每到過年時節總要弄几盆放在家里,滿室生香。

  文嬌出嫁了,今年家里沒有水仙,卻不料沈秋萍這里種有。

  丫頭送了熱茶進來,沈秋萍接過,恭恭敬敬親自奉給黃文正,黃文正接過輕啜一口,下巴指著那盤水仙道:“哪里來的?上次我來並不見有!”

  沈秋萍笑說:“前儿嚴媽媽出門買彩線,回來說看見街上有人賣蘭草,卻與咱們院子里的不一樣,我覺得好奇,咱們院子里的蘭花有几十種呢,竟還有不同的?便讓嚴媽媽轉回去一株回來,原來是水仙花儿!南方多種水仙,北方少一些,難怪她們不認得,這花儿要養在屋里,昨天和今天才剛盛開,是不是很香?爺若是喜歡,把它移到書房去吧!”

  “不用了,留在這儿就好!”

  要在這儿住十個晚上呢,聞得著,看也看夠了!

  見暖榻小矮桌上放著繡到一半的外袍,湖藍色緞面夾層,針腳細密,領口和袖口繡藝精巧,下襟几葉清逸的蘭草,風流不羈,是他喜歡的顏色,難不成是做給他的?

  天氣寒冷,他不允秀云做針線活,劉氏懷著身孕,也不讓她動手,沈氏這里,倒是不拘著她。

  沈秋萍動作優雅地咬斷絲線,笑著將手上又大又長的袍子抻了抻,對黃文正說道:“爺來得正好,新衣剛好做成一件,試試看吧!蒙大奶奶喜歡我的針線,拿來布料要我替爺做三五件新衣,說過年應酬要穿的,都剪裁縫制好了,還余下些繡工,這件我趕了兩個晚上做成,另外几件定能趕在腊月二十八做出來!”

  黃文正看看她,沈家女儿長相都差不多,秀氣溫婉,不出錯就是了,但這個沈秋萍,表面沉靜溫馴,看久了方覺多出几分俏麗,另有種深藏不露的靈敏,一點點提醒人,告訴人家她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子。

  在沈秋萍的幫助下,黃文正試了新衣,端雅大方,非常合身,舉手抬臂舒適自然,可以和芳華繡庄做的衣裳相比美了。

  見她拔不下手指上的頂針,顯然戴的時間太久,便忍不住勸道:“做完這几件就不要再做了,好好歇著吧,天氣冷,為几件衣裳病倒卻不值得。大奶奶沒告訴你嗎,咱們家的衣裳,若是需要精巧的,可以交給芳華繡庄去做!”

  沈秋萍終于拔下頂針,如釋重負地一笑:“正值逢年過節,芳華繡庄忙不來,又要緊趕著大客戶的生意,大奶奶這才讓我做,大奶奶也特意交待過我:要注意歇息。爺和大奶奶請放心,我懂得的!”

  丫頭仆婦們准備熱水服侍兩人洗過了,上床歇息,看沈秋萍散著一頭蓬松柔軟的長發,細心給他掖好被角,然后又下床熄燈,再回來時悄然躺進另一個被窩里,黃文正心里一軟,他以前來的時候和她商量的,一個被窩睡著他睡不好,分開吧,她順從地照辦了。

  伸出手去,把沈秋萍溫軟的身体拉進他被窩里,摟著她親熱,沒有像之前那樣心轅意馬、漫不經心,第一次認認真真待她,沈秋萍豈是不識趣的?也極盡溫柔体貼,全力逢迎,二人配合默契,共同達到前所未有的歡樂頂峰。

  恩愛纏綿過后,起來進淨室清洗過,重新躺下,一時睡不著,便相擁著說了不少話,發現沈秋萍不但女紅做得好,竟然通曉林木花草栽種之法,說是自小跟在祖父身邊學的。

  黃文正不由暗自慚愧,難怪她三兩下把個廢園子弄得如此漂亮出色,讓她住進這里邊來,卻是無意中為錦園找對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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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暗流

  第二天早上,黃文正穿著新衣裳,神清氣爽回到瑞華院,劉氏已經起床,衣飾整齊迎著他,笑道:“今儿早上讓他們做了餃子,生煎肉餃、水晶蝦餃和四喜餃子,二爺喜歡的,多日不吃,這回可吃個舒暢!”

  黃文正笑著說:“你與秋萍想到一塊去了,異曲同工,她今早讓婆子去廚下給我做水晶包子和灌湯包,配著熱燙的粳米粥,我竟是吃撐了,再吃不下……來來,你吃,我陪著坐會!今日不用去衙里,至巳時才往吏部去,那邊需要我們協助辦點事!”

  劉氏忙道:“既用過早飯了,爺有正事便忙去罷,哪能拖著爺?四寶家的,瞧瞧四寶可是等在外邊,叮囑著些,去外邊辦的什麼事,若要喝酒,就得留意莫讓爺又醉了!”

  黃文正笑:“不用擔心,喝酒也是去咱們家酒樓,醉便醉了,自有掌櫃的看著,總要給東家一碗醒酒湯喝吧?”

  劉氏扶著肚子走近他,伸手替他整理領口,嗔怪道:“也不能仗著是自家地盤就大意,酒醉了終歸不舒服,也傷身……爺把事儿辦完了,記著早早回來陪我們娘倆!”

  “好,我記著了!”

  黃文正看看身邊沒有別人,雙手捧住她隆起的肚子,俯下身把臉貼在上邊聽了聽,微笑著說道:“孩儿還在睡覺呢,也太懶了!學得像他姑母端王妃,睡到日上三竿,全天下也只有她敢那樣!”

  劉氏噗哧一笑:“當著孩儿的面可不要胡說,他聽見的,日后真跑去問姑母怎麼回事,端王妃不得找你算帳!”

  “哈哈!我是她哥哥,還能怕了她?要算也是筆糊涂帳!”

  夫妻倆相擁著說了會閨房話,劉氏便放黃文正出了門。

  黃文正前腳剛走,劉氏的陪房郭婆子便掀簾進來。身后跟著陪嫁丫環桔儿。

  桔儿道:“奶奶該用早飯了!”

  “等會吧,我不餓!”

  劉氏由桔儿扶著坐上暖榻,看向郭婆子,面色平淡地說道:“爺聽了我的勸。也是這兩個月才按時去的錦園,他是從不在錦園用早飯的,在側院與云姨娘也只是吃一點儿,留著肚子回來陪我再用些,為何今天不同?錦園有什麼新鮮事讓爺高興了?”

  郭婆子也迷惑不解:“沒什麼的啊,錦園里只除了那几個大大的紫藤花球可看,再沒別的景致。大冬天里紫藤花也早破敗了,蘭草都搬是暖房,園子倒是不顯得空,有些常綠的忍冬墨柏,被移栽了地儿,在其間點綴著各色菊花……昨儿老奴奉奶奶之命,特意送去一些用品,見那沈姨娘房里只有火盆。卻沒燃起香爐子,可那房間里自有一股子清香味儿,有點像花香。卻不是園子里的菊花香!”

  劉氏微微皺了眉,沉吟著:“沈秋萍雖是個庶女,畢竟是京城官家女儿,見多識廣,不能與韋秀云一般看待,我只道她不得爺喜歡,可以先放一放……看爺那樣子,昨夜倒是過得挺好!”

  她嘆了口氣:“郭媽媽,你昨日過去可看仔細了?她帳上仍掛著咱們給的鎏金掛鉤?她不燃香爐,便不能防下另一層。若是平日慣吸了那香氣,應也能有些用處!”

  “奶奶放心,我悄悄儿瞄了兩次,鎏金掛鉤端端正正掛著,那穗儿鮮艷艷地垂在紫色帳子上,好看著呢!”

  “那就好!我這里不便。靠你們仔細防著——云姨娘受寵,沈姨娘家世不同一般,不論是誰,嫡子出世之前,都不允懷上!”

  “奶奶放心,都有奴婢們呢!這就將那種點心熱火蒸一蒸,送几個去給沈姨娘吃,再防一層!”

  “嗯,去吧!”

  錦園,沈秋萍將親自捧了食盒來的郭媽媽迎進屋,郭媽媽笑盈盈道:“奶奶聽二爺說沈姨娘服侍著吃了早飯,二爺一向是個挑剔的,因怕姨娘為服侍爺,未能好好吃早飯,可巧有江南跟來的廚子做了家鄉點心,讓拿几個來給姨娘嘗嘗!正熱乎著呢,姨娘吃吃看,若是覺得好,以后每次做,都送些過來!”

  沈秋萍眨了眨眼,眼波几不可察地滑過紫雁臉上,紫雁站在郭媽媽身后,連連搖頭,沈秋萍略一思索,卻是微笑著道了謝,十指纖纖,拈起一塊點心放進嘴里,吃完還連誇好吃,郭媽媽滿意點頭直笑,又坐了一會,便走了。

  紫雁將郭媽媽送出院門,跑回屋里大驚失色道:“小姐!你怎能如此?這個東西可不敢亂吃!”

  沈秋萍笑了一下,側頭去看床帳上那對鎏金掛鉤,還有房間里所有瑞華院送來的物品,慢悠悠地說道:“我才十五歲,急什麼?不讓生就不生唄,到我想生的時候,她想攔也攔不住!我一個官家小姐,難道願意做妾麼?有那樣的父兄,我能怎麼辦?原以為爺是個冷情的,如今看來不是!瞧著吧,爺最終疼誰,卻不是由老天安排的!”

  紫雁呆呆看著她,欲言又止,終是什麼也不說。

  而瑞華院小側院里,韋秀云一聽丫環春桃報說二爺從錦園回來,看過二奶奶,又直直出門去了,頓時大失所望,把手里繡到一半的帕子擲往地上,眼里噙著淚水:“竟不來看我一眼,哥哥真狠心!”

  春桃忙拾起帕子,卻附在她耳邊說了句話,秀云頓時又面露嬌羞之色,歡喜地抿嘴一笑,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拿起桌上一碟沒動過的果脯,都賞給了春桃。

  春桃謝了賞,美滋滋用帕巾包了果脯,揣在懷里,出門穿過圍廊左轉,走到靠牆邊一排小矮房前,左右看看,推開其中一間走了進去,里邊有個頭發花白的女人躺在床上,看見春桃進來,忙要支撐起來,春桃忙走去按著她:“娘別起來,躺著吧,瞧我給您帶什麼來了?”

  拿出果脯放到枕邊,說道:“這可是杏脯,貴著呢,只有奶奶們能吃得到!二爺疼云姨娘,偷偷買了給姨娘吃,姨娘又賞了給我……娘嘗嘗,甜不甜?”

  王婆子眼里閃出淚花:“真是個孝順孩子!娘老了,活一天是一天,不拘吃什麼,你要多吃些好的才是!”

  “娘說什麼呢?若不是娘養活我,我也不能掙下好吃的孝敬您啊!吃吧!我在姨娘身邊,這樣的吃食時常能嘗到的!”

  王婆子含淚咬下一口甜膩的杏脯,連連點頭:“好吃,真好吃!”

  春桃微笑著看她:“娘吃著,我去干活了,等我拿更好吃的來孝敬您!”

  “哎!哎!好閨女,慢點儿啊!”

  “娘放心!”

  王婆子看著春桃側身關門出去,十六少女略顯豐腴玲瓏有致的身段在光影中一閃而過,她嘴里嚼著杏脯仿似失去了味道。

  春桃儿長大了,人如其名,長成個桃花般俏麗、桃儿般鮮美的大姑娘!

  她做了云姨娘的貼身婢女,可她臉盤身段,哪點比不上云姨娘?

  云姨娘臉蛋儿還能看,卻是愈長愈瘦,胸也小了,屁股肉也沒几兩,怎及得春桃這般豐滿誘人?二爺卻只寵著云姨娘,怎地看不到旁邊的春桃呢?

  王婆子原是個寡婦,無儿無女,無意中在集市上撿到因故鄉鬧飢荒隨大人討飯過來的八歲女孩儿,取名春桃養在身邊,春桃九歲時王婆子勾搭上糧店的掌櫃,誰知懷了身孕后那掌櫃卻不認帳了,因怕被族人處死,無奈之下,母女收拾几件衣裳離開家鄉,后被黃文正買下,縣衙里有外公認得的熟人,幫忙定下死契,春桃生得秀氣伶俐,便讓跟著秀云做貼身丫頭,王婆子則洗衣掃地干粗活,生下的儿子也成了家生子,此次作為秀云小姐的陪房,一並進了京城忠義侯府。

  秀云小姐雖說是妾的名份,可小側院的人誰不清楚?二爺明面上尊重二奶奶,實際上心里最疼愛的可是云姨娘!

  云姨娘穿戴上不敢攀比奶奶,但她私底下用的吃的,哪樣不精巧金貴?二奶奶不允二爺晚上多來側院親近云姨娘,二爺貌似很聽話,旁人也看著二爺每月只過側院住那十個晚上,殊不知……別人是不曉得,王婆子最明白不過:侯府前院有個大跨院,正屋是侯爺專用的大書房,几處廂房則是爺們的書房,精明的二爺選了左側廂房,后邊有拓出的一個小小庭院,二爺將之辟成一個舒適的所在,名曰思靜軒,可在此修身養性,接待友人,實際上卻是經常讓王婆子從夾巷引了云姨娘過來,不分白天黑夜地幽會!不然云姨娘那樣的嬌縱性子,一個月里怎會耐得住守二十天的空房!

  這事儿瞞得死死的,除了爺和云姨娘,只有王婆子、春桃、四寶知道。

  王婆子這几日受涼病在床上,細細回想她每次引領云姨娘出側門,走夾巷,不管白天黑夜,居然都沒遇見人,想是二爺早安排好的吧?那邊守門望風的人也應是二爺的人!

  二爺有時是去錦園裝個樣子,半夜轉回書房,有時是從外邊回來,酒醉橫陳倒在臥榻上,一次她看得真切,云姨娘轉身去水盆里絞帕子為二爺擦臉,二爺翻身起來,卻抱住了春桃……

  那次春桃無辜吃了云姨娘一個嘴巴子,此后輕易不讓在爺的跟前露面,春桃不敢有怨言,王婆子卻疼在心里,暗自思量:二爺未必是真醉,男人們誰不愛吃腥?春桃這樣儿的,配給府里的奴才那是糟蹋了,不如想法子讓爺親近,做成姨娘,也不巴望像云姨娘這般,但分得她一半的寵,娘几個從此就有好日子過了!

  若是再生得個一儿半女,到那時還怕云姨娘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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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明爭

  睡得早,自然也起得早,林氏先起來,洗漱過后過來服侍黃繼盛起床,黃繼盛見鋪床疊被的丫頭出去了,便小聲對林氏說:“前些日子每晚去書房,想是熬夜太久,久坐起來、早上起床總覺著頭有一點點暈,腰也酸腿也軟……看來是真的老了!端王妃給你點什麼好東西,也給我做些補補吧!”

  林氏怔了一下,仰臉看他,帶著歉意說:“侯爺氣色確實不大好,都怪妾身,整日也不知道忙什麼,都沒能留心你的飲食,只以為你去了玉容表妹那邊有她照顧著……”

  黃繼盛咳了一聲,尷尬道:“表妹倒是做了許多好吃的,我吃著挺好……唉!那些精巧的點心,一樣只有三兩個,還是不如你做的湯面吃著爽快!面條儿筋道,厚厚的五花肉,香香脆脆的豆儿,想著就吞口水,我只要吃一大碗就夠了!”

  林氏媚眼含春,嗔怪地斜橫他一眼:“想吃就做嘛!以后侯爺去前院書房報給妾身一聲儿,妾身也給你做好吃的!”

  黃繼盛喜道:“今晚不去書房,帶了文卷回來看,給我做碗面吧!”

  “好,聽侯爺的!”

  “還是喜歡聽你喊夫君,這麼生分為夫心里不舒服,多年夫妻,像以前那樣多好?你不必過于害怕老太太,有我呢!”

  “知道了,夫君!”

  “讓她們擺早飯,我們吃些再走,肚里空空覺著腿更軟,還要走去松香院,那不得餓壞了!”

  林氏有點擔心:“夫君莫不是身子不適?找個郎中來診診吧?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大早上不迫著你吃早飯你還不肯吃,通通通就走去上朝,中午也堅持回到家再吃,都沒聽你說過腿軟啊?”

  “就是新近才有……唉。沒事,想是勞神吧!我今儿起只在正院住,你用心給我補補!”

  林氏嘴里應著,讓金媽媽擺上早飯。和黃繼盛各吃了些,便一起往松香院去給老太太問安。

  老太太向來起得早,鬢發齊整衣裳鮮亮坐在松香堂上,豐玉容早來了,侍立在旁端茶送水,極盡儿媳孝道。

  見黃繼盛和林氏雙雙到來,給老太太行禮過后。黃繼盛還有意無意地扶了林氏一把,指示她坐在自己身邊。

  豐玉容臉色一暗,不免低了頭。

  林氏便朝豐玉容看去,侯爺、侯夫人在此,姨娘磨蹭什麼不來行禮?

  她雖然軟弱,無力阻攔老太太給侯爺納妾,又因為妾是表妹,可以容忍以平妻禮待妾室。但妾室應對正室盡的禮規她是懂的,私底下就算了,明面上妾室必須給正夫人行禮問安。金媽媽提醒過她很多次:有些事絕不能讓步!

  就算她這個侯夫人能忍,端王妃可忍不得!如今侯府事大多瞞著端王妃是因為端王授意:王妃懷著身孕,不想讓她分神。不然的話,侯府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豐玉容低頭走到二人跟前,行了個屈膝禮,便走到黃繼盛身邊,挨近來含笑嬌聲道:“表哥!”

  黃繼盛看看林氏,又看看豐玉容,皺起眉:“老太太跟前,不可少了規矩禮儀!你還沒給侯夫人請安!”

  豐玉容一頓。黃老太太卻笑容慈祥:“自家人,論那麼多虛禮做什麼?我老太太餓了!來啊,擺早飯,玉容啊,服侍你夫君吃用!”

  黃繼盛無奈,說道:“母親用著吧。儿子在含暉院用過了!請母親原諒,不是儿子不孝,先于母親之前用飯,近日也不知為什麼,身上不大好,總覺疲憊無力!”

  黃老太太一聽黃繼盛說身上不大好,當即就忘了責斥他們夫妻的話語,著急道:“你向來健壯,自小都不輕易生病的,卻是如何不好法?快說來為娘聽聽!”

  黃繼盛撫了撫腰:“就是腰酸腿軟,頭有點暈,想是前陣子總在書房熬夜的緣故!母親不用擔心,儿子近日松閑些,在含暉院好好歇息一陣,讓林氏給做些補品吃吃!”

  到底心疼自己儿子,千好万好,抵不過儿子的健康安泰,黃老太太不及多想,趕緊點頭:“那行!庫房里有不少宮里出來的補品,人參鹿茸什麼的……盡著哪樣好,盡管做給侯爺吃!慢著!這補品也不是想吃就吃的,得先尋個好太夫來看過,開了方子才好用!”

  林氏正要答應,豐玉容忙趨前說:“老太太,大夫人成日里忙府內事,只怕不得閑空,這事就交給我吧!”

  老太太一想,點頭道:“好,侯爺就交給玉容儿照顧!林氏確實不得空,忙前忙后,端王妃那里月份大了,你也該時常過去看看!”

  豐玉容松了口氣,轉頭看著黃繼盛甜甜一笑:“表哥放心,我做的清補湯都好喝,和你以前喝的一樣美味!”

  林氏轉頭去看黃繼盛,黃繼盛就對老太太道:“此事再說吧!我年前年后還很忙,住慣含暉院,昨夜回來一覺睡到天光,感覺有點精氣神,近段我得養養身子,就住含暉院,哪里也不去!”

  豐玉容怔住,黃老太太沉吟一會,緩緩點頭:“也好,快過年了,莫等得人家歡歡喜喜過節,咱們卻是病歪在床上!那就且養著吧!”

  黃繼盛借口讓林氏幫他尋樣物件,夫妻雙雙告退離去,黃老太太看豐玉容悶悶不樂的樣子,嘆口氣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急在一時,等過了年,春暖之際再懷上,也是好的!”

  她心里想到了,別看儿子平時生龍活虎,畢竟年歲不饒人,儿子年近五十了啊!俗話說美人如蛇蠍,再精壯的男子,也抵不住夜夜縱歡!剛才細看儿子氣色,確實大不如前,這樣下去不行!得讓儿子好好歇歇,若是傷了孝順聽話的好儿子,要個屁事不懂的小孫子來做什麼?

  老太太也才六十歲多歲,還沒老糊涂,怎會不知孰輕孰重?自己的儿子才會最貼心最寶貝。別人的儿子,怎麼疼他也還是別人的!

  當下自顧吩咐身邊婆子拿厚披風來穿上,她要親自去翻庫房的補品,為儿子挑几樣好東西。林氏那女人自小家境貧寒,絕不會懂什麼才是最好的。又拿話安撫豐玉容,勸慰她一番,甚至說如果覺得侯府氣悶,可以回娘家住住,過几天再回來。

  旁邊的余婆子朝豐玉容又打眼色又搖頭,豐玉容倒也不笨。根基未穩,哪敢輕易離開侯府?万一侯爺身邊又另有女人怎麼辦?忙收拾心情,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不一會儿便又笑臉宜人,陪著老太太一路往庫房去。

  庫房里好東西琳琅滿目,應有盡有,雖然未得林氏允許,看守庫房的韓媽媽哪敢阻攔老太太?趕緊地就開了門給她們進去。老太太四下里巡看著,心里滿意,端王府送來的物品果然不同一般。盡是宮里的奇珍,兩車子貨物,抵得過侯府送去的五六車了!

  見豐玉容東摸西摸,滿臉喜歡,便趁著林氏不在,任由她撿拿,出來時倒讓豐玉容賺了一大包袱好東西,韓媽媽看著余婆子把包袱緊緊抱在懷里,急又急不來,老太太說是松香堂要的。敢不給嗎?連入冊都不能,都不知道那包袱里到底擄去了什麼物件。

  余婆子心里扑扑直跳,這里邊除了些女子們常用的几味藥物補品,還順帶拿了兩枝老山參,捧在手上,她看得眼珠子都要爆出來:這樣的山參。一枝價值几百兩銀子啊,若是姨娘好心,只給她一小截就好了!

  黃繼盛終是不聽黃老太太和林氏的話,沒去請太醫診脈,認定是前陣子勞神費勁所致,自認為身强体壯,只要好吃、好喝、好睡,過几天就能好。

  怕林氏擔心,說是在外邊醫堂看過了,沒事。林氏信以為真,就照著他說的,拿著老太太親自選來的人參鹿茸之類,變著法子做給他吃。遠離年輕的表妹,沒有了那樣令人心跳血涌過于激烈的摪伐,夫妻倆生活有規律,早睡早起,相互陪伴安穩平淡卻情深意濃,三兩天后黃繼盛覺得好多了,腿腳有勁了,只剩腰上還是酸軟些。

  腊月二十八,林氏又去了一趟端王府探望女儿,見她小臉色又圓了一圈,滿意地笑著點頭,小喬卻氣悶:“娘您高興什麼?我胖了,肚子這麼大,難看死了!”

  林氏忙道:“可不好說什麼死啊活的,要過年了,王妃嘴上忌著些罷!你可是皇家媳婦,不比尋常人家!哪個要當娘的女人不是這樣?放心,生了孩儿以后就能好起來!”

  小喬無奈,林氏口氣跟端王一個樣,能相信嗎?這麼大的肚子,說好就能好?它怎麼縮回原來的樣子啊?

  林氏偷偷塞給小喬兩個繡藝精美的大紅香囊,小喬打開一看,里邊是几個小銀元寶,不由得笑道:“娘給我銀子做什麼?我如今被關在王府,又沒地儿花去!”

  林氏說:“給你就好好收著,這是過年的紅包!大年初一不出來拜年,只在自家里給小孩儿們分發紅包,你兄弟妹妹都有,娘也給你和王爺各做一個!記著娘的話:你和王爺的一定要好好系掛,滿一個月才取下來!”

  小喬不解:“為什麼?”

  “唉,你這孩子!”

  林氏替她將耳邊一縷柔發抿了抿,笑道:“瞧這面上的金絲牡丹,娘繡了半個月,里面有娘為你們求來的平安符!靜月庵的慧靈師太,娘這一輩子的福都是朝她求來的!生你之前她給了娘一道符,如今你要生了,娘又去求她,她卻給了兩道符!說你們夫妻同心,相互照會,端王也帶一個!慧靈師太還說,你福澤深厚,是天上的神仙轉世!說的是……對了,是花神!”

  林氏煞有介事,小喬卻滿臉不情願:“娘!是不是真的?您別唬我!”

  她才不要做花神,那不是曇花嗎?

  一年才開一次,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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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診治

  小喬問及家里各人情況,林氏笑著說一切都好,讓女儿不要掛心,想到黃繼盛,猶豫了一下,嘆氣說侯爺年紀大了,可能是不小心閃到腰,吃了補品也還沒全好,早晚躺下、起床總要哎喲兩聲,以前他可不是這樣。

  小喬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林氏道:“娘不是說父親才四十八、九歲麼,這就老了?”

  又問可有請太醫診看,都吃了什麼藥?

  林氏搖頭:“你父親不肯請太醫,只在外邊醫堂隨意看了一下,說沒什麼大礙,吃點補品養養身子就能好的!”

  小喬便說:“那也好,端王府倉庫里的補品正愁沒地儿放,既然父親願意吃,明天就再送兩車回去!”

  林氏忙攔住:“不要再送了,留著你們吃用……家里還有!”

  送再多又如何?讓豐氏盯上,三兩天里來問了几次,說娘家人這個缺藥引那個缺几味配伍的藥材,直恨不得把庫房鑰匙給她才好。每次來還都趁著侯爺在的時候,偏偏侯爺是個直爽性子,親戚們需要,就給唄,那豐氏心滿意足,早晚積極來含暉院請安,以前可只在剛成親的頭几天來給大夫人請安,之后就只能在松香堂見著她了。老太太說何必費那個勁,左右都要來松香堂,見面順便行個禮就成了。

  小喬也不堅持,只笑道:“之前送去的,若是不夠,還缺什麼,娘可遣人來說。要多少都有的!”

  送了林氏回去,小喬對端王說:“王爺,你岳父年老体弱,有病不敢看太醫,這是什麼道理?年節下又不用上朝,你也見不著他,不然還可以帶他去太醫院瞧瞧!”

  端王笑道:“岳父也就是父皇這般年紀。不老啊,我看他身体還挺强壯的。他為什麼不肯看太醫,還學古人諱疾忌醫?這事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他既然不想讓人知道,我明日尋個年輕點的太醫。去侯府附近攔著文正,讓他只作自個儿的朋友帶回去,悄悄地給岳父診個脈,不就行了?”

  小喬質疑:“年輕的太醫,修行夠不夠啊?別是蒙古大夫……”

  端王把她攬進懷里,張嘴就含咬她不太明顯的雙下巴,右手習慣性覆上她的大肚子,輕輕撫摸著:“你就省省心吧,能進太醫院的人都不簡單,不可能是蒙古大夫!”

  腊月二十九。端王只負責將太醫送去給黃文正,之后就不管了,回家和小喬一起歡歡喜喜地忙過年的事。

  之后的事也許端王知道了,小喬卻暫時被蒙在鼓里。

  忠義侯府當天掀起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黃繼盛被診出多樣病症,其中最要緊是腎脾虛虧。引起這些症結的是長期服用催情藥、縱欲過度所致,太醫當即開出調治的方子,阻止侯爺進食林氏一直為其烹制的大補之物,說倉促間這般惡補,最是要不得,于身体有害無益。

  又向黃繼盛鄭重保證:得了端王爺指示。侯爺的病症絕不會從他口里透露出去一絲一毫!即便是王爺,都不會說!

  林氏震驚,黃繼盛羞愧難當,異常惱怒,這回老臉都丟盡了!

  他自己也隱隱覺是應該是縱欲過度,還以為得了青春嬌妾,不自禁地重新煥發少年狂熱,卻沒料到竟是著了豐玉容的道儿,若是沒點自覺,再不跑回林氏這邊,險些就被她害死了!

  謝過太醫,仍由黃文正送出府,黃文正一直跟在旁邊,早聽了個七七八八,怕父親難堪,悄悄儿地躲往一邊去,再極快地掀了簾子溜出門去候著,等父親喊了才重新進來,恭恭敬敬請太醫出門,診金謝禮自然是要給的,到前院再說。

  心里卻打定主意,父親不處置豐姨娘,他便想個法子除了她,這里不是豐家,堂堂忠義侯府,哪由得她們這樣胡作非為!

  儿子板著個臉,又是深切地受到了傷害,黃老太太也沒轍了,侄女儿當然不比儿子重要,況且她們做下這種事還不讓她知道,的確是太不應該了!

  若是壞了她儿子的命,她還有什麼活頭?

  思量再三,只好嘆口氣,揮揮手,由著黃繼盛去處置了。

  不管錦繡院里鬧得多厲害,豐玉容又是上吊又是撞牆,黃繼盛和林氏看都不去看,直接讓原媽媽和金媽媽帶著一干婆子仆婦,進去捉雞抓鴨般,不分主仆把里邊所有人都摁住,不老實的捆起來,塞進馬車,直接送到離城最遠的鄉下農庄去,任由她們在那里怎麼過日子,餓不死就是了。

  豐家的人得到知會,哪敢出面說半句話?初始派去侯府幫襯姑奶奶、教導婦德的兩位嫂子都沒能過個好年,直接被族里長者禁了足。

  豐家另兩位長期住在侯府的姑娘也被送回去,步步回頭,懊喪不已,住慣華麗大氣的侯府宅第,再回到仄逼窄小的庭院,可怎麼過啊?

  侯府錦衣玉食、奴仆成群不在話下,最愛沒事時粘著劉二奶奶,求請她外出順便帶她們出去走走,那通街的熱鬧富華,坐在侯府高大舒適的車駕上,透過紗質車簾可一覽無遺,前后左右護衛相隨,有引路的,有開道的,滿街行人車馬急急閃讓,避之唯恐不及,那一個個張惶敬畏的表情,看著都讓人舒心,高高在上、凌駕眾生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劉二奶奶交際不算很廣,卻也時常有這樣那樣的帖子送來,邀她參加各種各樣的聚會,賞花啊、比茶藝啊、結社啊、交流女紅手工之類。

  貴夫人、富太太、小姐們的生活多姿多彩,趣味橫生,如今,都遠去了!

  侯府二奶奶劉氏因為豐玉容之事,也小小地被驚嚇了一番:公公向來寬厚,惱怒之下親自動用家法,懲戒愛妾絲毫不留情面,豐玉容前一天還花枝招展巧笑倩然在老太太面前向侯爺眉目傳情,一夜過去,便成了蓬頭垢面衣裳凌亂誰也不認得的瘋女子,被婆子們拖著塞進馬車,直接送到鄉下去了!

  那是老太太疼愛的豐家表姑啊,公公新婚以來几乎夜夜歇在她房里,寵愛有加,這怎麼說變臉就變臉了?

  聽到些流言碎語,說是錦園的丫頭們無意中聽到:豐姨娘做了些鬼怪的事情,把什麼藥物縫進侯爺睡的枕頭里,那藥聞多會頭暈,侯爺感覺不適,看了太醫,才發覺!

  所以侯爺才不能容下豐姨娘,恃寵生驕,膽儿太大了!這樣不是愛侯爺,卻是要害侯爺啊!

  劉氏有些害怕地看向郭媽媽,說到藥物,她們也用了,卻是為阻止妾室懷上子嗣,若是被查出來,會不會也被這麼無情地打發了?

  郭媽媽安慰她:“奶奶放心!鎏金帳鉤里邊那些藥粉包著一層流蘇,很細致,且一年半載里藥粉消散完,就沒有痕跡了的……至于吃的用的,咱們暫時不送就是了!”

  劉氏輕輕點了點頭,臉上慢慢籠罩起愁容。

  晚上黃文正回來,見她悶悶的不想吃飯,怕影響到肚子里孩儿,少不得哄逗一番,待她有了些笑意,吃過晚飯,囑咐身邊人好好侍候二奶奶,自己則往錦園去歇著。

  劉氏又郁悶起來,還是不能省心啊,如今二爺去錦園竟也像去側院那樣勤快了!

  和劉氏一樣不痛快的,是側院的韋秀云,她甚至派了另一個貼身丫環梨儿去到瑞華院門外牆根下候著,看見二爺出來,忙上前行禮,說云姨娘想見見二爺。

  黃文正有些無奈:秀云這就過份了,凡事多盡著她了,如此疼寵,還要怎樣?昨天下午與人應酬酒醉回來,去了書房,不是讓四寶知會王婆子,帶姨娘到書房后院,兩人在一起了嗎?弄得他身疲力盡的,晚上回到錦園洗漱過后只管蒙頭大睡。

  好在秋萍善解人意,溫柔体貼地服侍他,乖巧地摟著他為他暖身子,往他耳朵里吹氣,軟語呢噥說著什麼,那女孩往日看著話不多,在床上卻是絮絮不休,話題並不無聊,相反,聽著挺有趣的。

  今早上起來和她一起數了水仙花朵儿,又多開了兩朵,秋萍欣喜不已,悄聲告訴他:若是大年初一花骨朵全部盛放,那就表示明年的運氣將會特別的好!

  他聽了只是笑,這話不是第一次聽說,妹妹文嬌往年說過的,但聽著沈秋萍這麼神神秘秘地說出來,心里還是很高興。

  臨走時秋萍不舍地牽著他的衣袖,勉强笑著說:“二爺今夜就不必來了,腊月二十九了呢,今夜和明晚,該陪著奶奶才是!”

  屋里沒有婢仆,黃文正抬手捏了捏她的臉,輕笑道:“今晚、明晚還該在你這,我還想看看大年初一的花儿全部盛開呢!你就是不願意,奶奶的規矩可不能亂!”

  沈秋萍便靠過來攬住他的腰,將腦袋枕在他胸膛上,一會抬起頭,忽閃著剪水瞳眸認真道:“那今晚爺再來,我好好服侍爺。明晚就一定要陪著奶奶,奶奶懷著孩儿呢,小孩儿最愛過年,有爺陪著,他會更加高興!”

  “又不在你肚子里,你怎麼懂得他?”

  沈秋萍害羞地低頭:“我猜的!我娘家嫂嫂懷小侄子的時候,我總愛去陪在她們身邊,知道他們在肚子里會怎樣!”

  黃文正撫摸她的肩背,笑著說:“陪人家有什麼用?最好是自己生一個,明年,你也生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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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過年

  送二爺出了錦園,紫雁激動地對沈秋萍:“小姐,您看二爺這般話,對您可不是一般的好了!真后悔咱們把那鎏金帳鉤里邊的物件儿給取走了,不然讓二爺看看,就知道奶奶她……”

  沈秋萍微笑:“想抓住奶奶的把柄不難,云姨娘自恃是韋家人,又與爺自小儿一起長大,受寵得疼愛,不屑與咱們來往,但她房里未必沒有奶奶送的物件儿!可那樣做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紫雁走到門邊撩開簾子朝外看看,才又走回來,很有點不服:

  “咱們老爺可是正四品朝官,咱們家以前與黃府是門當戶對,許親也在奶奶之前,本該是咱們小姐做奶奶的,就因為封了侯,小姐才落低身份委屈做側室……若是奶奶也犯了二夫人那樣的錯處,二爺就該把小姐扶上來!”

  沈秋萍瞪著她:“瞧你這腦子,在外邊與府里人話,若是漏出半點這樣的口氣,惹了事,我是絕不會救你!都了許親是兩位老爺作下的,二爺並不知曉此事!他在江南另訂親,那是因為劉家對他有助力!訂親之后,奶奶等了二爺三年!人家不也是官家出身?行止端方,賢淑溫良,如今肚子里又懷著孩子,豈是那豐玉容能比得的?二爺對她十分尊敬,關愛非常,你覺得舀出這點事來一,二爺就能相信,就把她打發了?別忘了她是正室!而且是侯府第一個抬進門的少夫人!身邊守護的人無數,隨意一個出來就能蘀她頂了罪!她來自江南,端王妃在哪里長大的?江南!在端王妃心目中,奶奶的地位早已穩固了,不定不讓妾室先有子嗣這個主意端王妃早就知曉!要不然,那云姨娘也是自小與端王妃一起長大的,二爺在她房里住的次數豈不比在奶奶房里多?卻沒有身孕,二爺聽王妃的話帶奶奶外出看婦人科大夫,也順便帶了云姨娘去。不可能沒有診過脈,診脈的人認得她是誰?人家可只認王妃,因而定是什麼都不會!你明白了嗎?若沒有端王妃扶持,奶奶再得二爺看重。也斷然不敢毫不手軟地給爺心尖上的人下絆子!”

  紫雁目瞪口呆:“可這……王妃為何要這般做?二爺這般年紀了沒有子嗣,王妃就不想二爺好麼!”

  沈秋萍眼神柔緩下來:“王妃很聰明,她當然想二爺好,她只是……了你也不懂,我多少能体會到她的一番心思,但她為二爺想到的,二爺卻未必能明白!我也有兄弟姐妹。卻不能像二爺和王妃這般好,他們到底是共過患難的!”

  紫雁垂下眼眸,換了口氣,問道:“那小姐怎麼辦?有了二爺這話,還要不要順從奶奶的意思,她送什麼來,就吃什麼?”

  沈秋萍噗哧一笑:“傻丫頭,豐二夫人這事一鬧出來。奶奶多少受點驚嚇,畢竟真讓二爺知道,她即便不受罰。也討不到好去,她會安靜些日子,不會再送吃食來……你想做的那事,也不必要咱們來動手啊,更受寵的人蒙在鼓里,她不急,咱們做什麼出頭鳥?今日好好撿拾一番屋子,奶奶給的物品平日咱們都不用的,郭媽媽來了才擺個樣子,此后更不必做樣子了。今晚爺還來……等出了年,日子長著呢!願托爺吉言,到時既能懷上,又讓奶奶記著咱們的情,豈不是好?”

  紫雁連連點頭,在屋子里四下走動一番。又掀簾出去找人,當下就忙活開去。

  沈秋萍由著丫頭們折騰,祖父、祖母去世后,沈夫人待她們母子並不好,嫁進候府之前姐姐沈秋玉還大罵她一場,她不要臉,當著沈夫人的面,她甩了沈秋玉一個耳光,滿場人都震驚了,不能相信平日里最嫻靜溫和的人也會這一著,她怕什麼?一個即將被扔出去做妾的女儿,是放進侯府去的,已經許出口,她就是侯府的人,他們敢把她怎樣?

  沈夫人的目光怨毒得几欲殺了她,父親得知后果然一聲不吭,反而把秋玉禁了足,夫人負氣不為她打理嫁妝了,讓媳婦們出面,一樣沒有她的好果子吃,嫁妝微薄得可憐,她冷笑:幸好是做妾,幸好只是近鄰,不用過街,不用進正門!

  還是父親顧臉面,否則她連這三四個陪嫁丫頭也沒有,想要兩個見多識廣、世故圓滑的陪房婆子仆婦,那是不可能的!

  初嫁進來,她覺得自己就像只淋雨受寒還迷了路的小雞,瑟縮膽怯地和二爺過了洞房花燭夜,二爺半夜就走了,但他走時輕微的一個動作卻讓她略感溫暖,他為她掖了被窩,將帳子很細心地拉好……

  二爺后來很長時間不來,她卻漸漸安心了——侯府的人除了老太太嚴厲,沒有几個是小肚雞腸計小量微的,侯夫人更是憐惜她,見文正只顧著秀云,並不多看顧她,便讓劉氏按照云姨娘院子里的,拔了婆子仆婦丫環過來,卻因為錦園太小,她只挑用了十個做粗使,房里仍用自己的人。

  這也是侯府讓她感覺新鮮、放松的地方,沒有勉强塞人,沒有要求姨娘時刻跟在正室身邊,做奴做婢,小心侍候。即便是個妾室,仍能夠按自己的意願自由自在地生活,只要你不惹事,不出園子,輕易沒人來打擾。哪像娘家沈府?沈夫人每天把妾室們管得死死的,媳婦們進門之后,也把各房的通房丫頭管得死緊,縮手縮腳半句話不敢多。

  當然她不知道,侯府妾室能有這些“特例”,卻是因為早期的主母——老太太討厭妾,不肯讓妾在跟前服侍,下邊的媳婦和孫媳自然照做,侯府和西鄰沈府,根本就行了相反的規矩。

  紫雁送上茶來,沈秋萍抿了一口,放下茶盞,搓了搓手便開始做針線活。

  想到二爺穿上她親手縫制的衣裳、鞋襪,自己上下欣賞著,俊臉上綻露滿意的笑容,眼里那一抹溫柔令人怦然心動,二爺不比端王爺風礀軒然,高貴俊美,但卻有著他獨特的迷人風韻,正如同園中百花,各有各的動人礀態。

  難怪秋玉和秋水兩位姐姐先后為他著迷,秋玉明著想要,哭得呼天搶地,秋水暗里謀取,最后卻還是落到她這里。

  不能抗拒,懷著怨懟,如今卻不多想了,二爺喜歡她,她也喜歡二爺!

  沒有前因后果,忽然而來的疼愛,令她驚喜莫名。十個夜晚足足陪了她八夜,每晚都在她房里住到天亮,再不像以前那樣坐臥不安,長吁短嘆,半夜走人那是氣的,有時坐著喝口茶就走了!

  爺對她既溫柔又耐心,教會她不少事,她嘗到了做女人的幸福和甜蜜,和爺緊緊相擁,融為一体,她會生出願為他生為他死的念頭,總是忍不住在他耳邊輕吟著出許多話語,那些話事后再回想起來,她都臉紅心跳,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沈秋萍拉起一根絲線,輕輕咬斷,心里微微一動:爺最喜歡看她咬絲線,小模樣儿很撩人!

  他那夜來她正在做針線,該不會是因為看見她咬線才喜歡上她的吧?

  她抿著嘴儿偷笑,不管如何,爺已經喜歡她了!她定不會讓爺失望,會讓他知道,物有所值,她值得他疼愛!

  除夕這天,忠義侯府顯得有些忙亂,多年冤屈得昭雪,今年回到京城過年,還封官加爵,黃家族親都瞧著他們呢,因而特意把黃氏宗親們都請過來團聚一堂,宰殺牲畜,祭祀過祖先,便開席暢飲,熱熱鬧鬧慶團圓,這一頓團圓飯從午后直吃到日暮時分,侯府又將端王妃遣人送來的一干禮物按份例打包好,分發給族親們,每家都能有一兩樣宮里賞賜的吃食用品,大伙儿酒足飯飽,領了包袱,朝皇宮方向做揖謝過皇恩,又和侯爺父子們了不少端王和端王妃的好話,這才告辭出門,各自回家去。

  待一切忙碌完,黃繼盛和林氏把孩子們都收攏來,一起往松香堂去陪老太太守夜,劉氏身子不便,林氏囑咐文正:

  “雖年夜要人多才熱鬧歡樂、紅火喜慶,但二媳婦不耐久坐,你夫妻二人只去松香堂坐坐,高興一下就回去歇著吧!”

  黃文正點頭,笑著:“娘放心,白天特意交待讓她多睡會,晚上可以玩夜些,再小孩儿也喜歡熱鬧,外邊都放鞭炮呢,獨讓他回去睡,他只怕也不肯的!老太太身邊不好失儀,咱們只在側廳軟榻多鋪兩床棉被,累了可到那里躺會!”

  林氏和劉氏都笑起來,林氏嗔怪道:“肚子里小孩儿懂什麼?只有你貪玩罷了!”

  又低聲道:“你也知道老太太向來清高,這種時候偏又想要熱鬧,自己親口了讓沈姨娘和云姨娘也過來,多些人氣儿,側廳安排的席位卻是給她們兩位的,你媳婦儿還得和老太太擠一擠!”

  劉氏就:“娘,無妨,我能坐的!”

  林氏笑道:“不能坐也罷了,今晚原就是要團聚一起,熱鬧高興,讓你們自去歇著是怕你太困乏……我去與老太太,搬個香妃榻過來側邊放著也是可以的!”

  松香堂上燈火通明,祖孫三代聚在一起,不管平日怎樣別扭,至少此時大家都是心平氣和,歡歡喜喜地准備過大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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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守歲

  林氏猜想得不差毫厘,黃老太太對自個娘家姑娘慈愛寵護,別人家的女孩儿她就是瞧不上眼,韋秀云和沈秋萍齊齊給她行了禮,她用倨傲挑剔的目光掃她們一眼,只有一句話:“嗯好,尋個地儿坐著吧,過節了,大家都高高興興的,瓜籽儿糖果儿自去抓了吃!”

  合著是把人家當隔壁跑來她家玩耍找吃的小丫頭了。

  之后便不再看這兩個,沒有了豐家的小姑娘陪在身邊,但覺空落落的,林氏不得她心意,沒什麼好說的,劉氏也不行,還大著個肚子,和她說話都覺吃力,文麗和文敏再次被充當她的左右童子,陪著老祖宗,寸步不許離開。

  此時兩個小女孩倒是有點懷念起豐家表姐來了,至少有她們在的日子里,姐儿倆脫離了老太太視線,自在多了。

  黃繼盛帶著儿子文正、文清在侯府几處轉了一圈,帶著一身雪花回到暖烘烘的松香堂,氣氛頓時不一樣起來,老太太見著儿孫,喜笑顏開,有黃繼盛陪著說話,文麗和文敏借口和文清去外邊燒炮仗,趕緊溜走,寧可到側廳和哥哥的姨娘一起坐,也不想在老太太身邊,婆子、仆婦、丫頭成群排在旁邊,偏要指使她們姐倆,找這樣找那樣,剝果儿端茶,做就做了,應該孝敬老人,可做的每樣事她都不滿意,羅里羅嗦,聒噪得要命。

  劉氏到底忍受不得久坐,和老太太說了一聲儿,由黃文正扶著她也走到側廳來,沈秋萍一見,趕緊從暖榻上滑下來,又笑著拉開文麗文敏,迎上來扶了奶奶往暖榻上坐,這邊紫雁極有眼色地走去幫著桔儿、綿儿搬棉墊,几個人手腳麻利服侍劉氏躺靠下來。劉氏這才松了口氣,帶著歉意微笑道:“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那邊……人多。有點擠些!”

  老太太可不像尋常人家的老人,沒有讓孫媳婦上暖榻與她一起躺靠著的意思,黃繼盛坐在一旁和他母親說話,林氏准備的香妃榻在公公視線之內,怎好躺靠?還是過這邊來好些。

  沈秋萍忙笑著說:“奶奶說哪里話?那邊人多,大人們說著話,咱們也不好過去服侍奶奶。奶奶過這邊來倒正好,咱們服侍著!”

  劉氏頷首,抬眼看見韋秀云站得稍遠些,她向來如此的,行禮問安之后便遠遠站開,從不肯近她身邊,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晚飯過后,云姨娘和沈姨娘離開了一會。這一下功夫,云姨娘就又換了套新衣裳?這可不是給她置辦過年的那套!

  此時她正對著文正笑,清麗的面容泛起淡淡紅暈。一件成色嶄新鮮艷的玫紅繡花通袖襦襖。配杭緞繡玉蘭花的馬面裙,寶石宮絛雙穗禁步,纖腰一握,圍著的腰帶竟是綴金鉑刻絲錦,胸前戴著攢珠金項圈,頭上翠玉環繞,她抬手輕撫胸腹處,袖口寶光一閃,微露出腕上一對流光溢彩的玉鐲子,有那樣溫潤又燦爛的光華。絕不是普通的玉質,至少會是和田軟玉之類!

  好一派富貴人家女眷裝扮,若讓不明就里的客人看見,會以為她是這侯府里的少夫人、少奶奶!

  劉氏心頭微苦,新年置新衣,屋里每個人都有。該是由她這個正頭奶奶來管的事啊,這一套富麗的穿戴,不用說是二爺私下里給置的!

  几天前二爺也給過她好些華貴的首飾、精巧美麗的布料,但她能穿用嗎?

  因為懷孕,身上衣裝就只求保暖舒適,哪里還能講究漂亮貴重?大過年的,她頭上都不能多戴几樣首飾,身上重,頭上也重,那不是更受罪?

  沈秋萍為劉氏端來一杯熱茶,見她面色清冷,微微一怔,順著她的目光瞄過去,心里暗自慶幸:還好她忍得住,沒聽紫雁的換上另一套新裝!那樣的新衣裳新首飾她也有,款式顏色不同而已,昨夜二爺才拿來,說是請端王妃的芳華繡庄趕制的!她驚喜不已,高興得一晚都不知道做什麼才好,逗得二爺大笑不止,抱著她說,小傻瓜,以后會有更好的!

  有好衣裳誰不想立馬穿戴,況且還是爺給的!

  但她冷靜了一想,覺得現在不是誇耀得寵的時候,爺說過奶奶沒有成衣,因為她如今穿戴不上,待她生了孩儿,再補給她,要更好的更多的都行!

  她懂得爺的心思,爺有三個女人呢,厚此薄彼會招怨,她得了她這份,唯有歡喜,也滿足了,把爺的情意珍藏起來,不敢就這樣張揚穿戴,只怕犯了奶奶的忌,還會讓爺在奶奶面前不好做人!

  如今看來,她做對了!

  劉氏低頭抿了口茶,不露聲色瞥一眼沈氏的裙子,再慢慢往上細看——是給她置辦過年的那身紫紅色襦裙,很合身,她手藝精巧,自個儿在袖口領口處添了些繡花,頓感雅致大方,若是穿戴什麼項圈珠串反而不適宜。

  剛才給她遞茶的手儿,素白的腕上依然是她賞的那只翠玉鐲,頭上兩朵珠花,一只碧玉簪,雙線並行若有若無的銀絲抹額,點綴几點細微卻不容人忽視的紅色寶光,鬢角兩朵並蒂紫色菊花,怪道有股清新花香,她的那個錦園里種有菊花。

  劉氏一時竟移不開眼,這樣的裝扮多好啊,淡雅喜慶,簡約中卻隱顯清貴之氣,不愧是京城官家女儿,對穿衣打扮太懂了,就這麼几件飾物,竟讓她穿戴出別樣風韻。

  桔儿端了一碗魚羹過來服侍劉氏吃用,沈氏即退往一邊,安靜地坐在一只繡杌上,抓了几粒南瓜籽,低頭慢慢地剝著。

  黃文正走來叮囑桔儿小心,莫燙著了,劉氏笑道:“爺不必擔心,這們這里相互關照得,爺也過那邊陪陪祖母、父親和娘!”

  又看看文麗、文敏,勸道:“姑娘們出過去吧,在這邊夠久了!”

  文敏撇嘴:“三哥哥騙人,說帶我們燒炮仗,他人卻不知跑哪里去了!”

  文正道:“來來,一會我陪你們去燒炮仗!”

  一手攬了一個往正廳去,轉頭看一眼專心剝瓜籽儿的沈秋萍,圓潤的額門上几點微光似天際的小星星,閃閃發亮,他唇邊不禁浮起一絲笑意。

  正廳上老太太和黃繼盛說及遠在江南的黃文義,用帕子拭了拭眼睛,黃文正趕上看見,忙笑著說道:“祖母、父親和娘勿憂,端王府派的人和船,年貨早已送過去,前天又來信了,大嫂盡心細致服侍著,大哥好得極快,說是可以扶著拐杖走路了!”

  黃繼盛喜道:“如此甚好!等過完年,雪融春暖,會好得更快了!母親不用難過,文義明年夏季就可以回家來了!”

  黃老太太點頭:“那就好,回來了好啊!”

  聲音暗啞,面容寂寂,心里忽然想到了豐玉容,不免長嘆一聲,那孩子,年青青的,懂什麼?應不是她的錯,定是手下余婆子慫恿著,太急功近利了啊,那樣是要人命的!

  儿子難得這麼暴怒,畢竟關系到他的性命,誰不怕丟命啊?她也怕!因而那點保下侄女的念頭只是一閃就過,這個錯太大了,儿孫們不能容,她又豈能容得!

  一入侯門深似海,小喬想著拿什麼來跟這句做對仗,入了宮門該怎麼比擬?

  逢年過節,尋常人家團聚一堂,喜樂融融,就算是韋外公那樣的人家,父子不太對付的也是其樂無窮,原因是他們之間有親情,更重要的一點是舅父能鎮得住舅母了!

  一個家和樂不和樂,其實關鍵全在女人!

  即便是深宮里的皇家,也不例外,由太后監督、淑妃主持安排的除夕宮宴沉悶至極,那叫吃飯麼,簡直是受罪,小喬很后悔沒裝病。

  趙瑜不讓她裝,說會弄假成真的,上次打獵之前商量著裝不適,結果真跌倒了,嚇人一跳,還是別裝了,去就去吧,別的王妃也有身孕,也來了,坐不得久,守不得規矩,那沒關系,到時看著辦,可以先走的。

  小喬只好准備一番,懷孕這麼久第一次亮相內宮,讓別人瞧去,孕相如此,隨便看隨便評判。

  她長胖了,雙頰上居然有雀斑,走路要扶著肚子,自己也覺難看,還怎麼能要求別人有好眼光,愛怎樣怎樣吧!

  不過她發現比她月份大,快到產期的庄王妃和仁王妃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臃腫如水桶,一臉橫肉,好像比她還要難看,弄得她直想笑。

  太后和皇上並排坐在一起,含笑打量三個大肚子王妃,滿意地直頭點,他們母子現在看重的不是王妃儀容,而是她們的肚子!

  太子妃滿月了,果真像趙瑜說的,恢復得不錯,穿一套修身合体的大紅宮裝,端庄淑雅,華麗大方,如釋重負地坐在太子身邊,目光含義不明地依次瞧看几個弟媳。

  德妃帶著几位妃嬪安靜坐著,淑妃則是一副皇后做派,笑吟吟依次走去與王妃們寒喧,囑咐她們待會入宴席時不必拘禮,顧著自己身体,怎麼舒適便怎麼做,需要什麼盡管說,都分派有專門的宮娥內侍跟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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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9:44: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反譏

  淑妃的習慣應是如此吧,從弱到强,從末到始,她是從仁王妃那邊敘話走過來的,按理說太子妃過后不就是端王妃了麼?太子妃早來,想是先就打過招呼,三位王妃,她偏把端王妃放在最后邊說話。

  這個倒無所謂,小喬不拘這些,只是閑著,想揣摸一下淑妃什麼心態。

  淑妃看著小喬,臉上笑容本已有在那里,卻突然驚訝地收回去,然后再另堆上一個不一樣的笑,小喬知道她是故意的,她早已經看到自己,重新展現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沒什麼難的,只要能打擊得到自己!

  給她這個機會嗎?當然不給!不懷好意,笑都不讓她笑得暢快!

  “哎呀,這就是咱們風華絕代的端王妃?本宮還差點認不出來了!怪不得前陣子總推說身子不適不能進宮給太后請安,卻原來……這臉上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長成這樣啦?庄王妃和仁王妃卻沒有這些東西,你是不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食物?還有福壽郡王家五房孫媳婦儿,你不記得了吧?就是原本要給你們端王府做側妃的楊小姐!她也有喜了呢,人還是花朵儿般,又鮮艷又大方!端王是沒見著,見著了不知有多可惜!你也真是的,沒事就進宮來嘛,讓太醫院的人時常看著,應不至于變得這樣丑相!來來我再瞧瞧,自家人怕什麼呢,沒人會笑話你!”

  淑妃笑得越來越暢快,話音卻控制得很低,只有她們兩人聽得見。

  小喬瞪大眼睛看著她,滿臉難過想哭的表情,聲音清脆拔高,語氣恐懼:“淑妃娘娘!您可別嚇我,我會做惡夢的!您說我丑得像羅剎女?母夜叉?天哪!”

  她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太可怕了!只不過是懷了身孕,我怎麼就會丑成那樣?難怪端王府的人都不讓我照鏡子!嗚……怎麼辦哪!”

  眾人都聽得真切,個個大吃一驚。一起看向淑妃:真是沒腦子,跟孕婦只有說好話的,她愛聽什麼就說什麼,哪能說什麼丑啊難看的?她這一不高興了。還想不想要肚子里孩子好過?

  皇帝臉色一沉,太后也瞪了眼,她倒是沒想到淑妃膽儿會這麼大,當著皇帝和端王的面諷刺小喬。

  敬王因敬王妃身子不適,是獨自一人來的,拜見過皇上、太后,和兄弟們見過禮。隨意找了個靠后的地方坐,卻剛好坐得離小喬近些,把她們兩人的話聽得清楚,見小喬做戲,他眼里帶了些玩味的笑意,不聲不響看她怎麼玩。

  端王被庄王拉去殿門邊說著什麼,聽見小喬委屈的喊聲,趕緊大步走回來。冷冷地看了淑妃一眼,把小喬護在懷里,連聲安撫:“誰敢說你丑?哪里丑?小喬你是最漂亮的。要做母親了,只有做母親的人才會長這樣!太醫不是說了嗎?宜師傅也說了,生完孩子以后自然都好回來!別人想長這樣儿都不能!人家那是忌妒你,胡言亂語,當它耳邊風好了!”

  淑妃被小喬鬧了個措手不及,微張著嘴,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想陪笑臉又想生氣,表情豐富多彩,再聽見端王的話。臉立馬變綠了!

  他說什麼?——別人想長這樣儿都不能!

  這是在諷刺她這個做母妃的沒有生育?還敢當著皇帝的面?端王他好大膽子!

  小喬把手放下來,清澈的眼睛看著淑妃,卻對趙瑜說道:“難怪你不嫌棄我,原來生孩子的女人才長這樣啊!不過世上真有不會生孩子的女人,怪不得她不懂!真可憐!”

  這句話用的語音同樣很低,低到只有他們三個人聽見。

  后面的敬王好像也聽見了。從果碟子里拿了顆果子塞進口里,撅著嘴嚼吃,看那樣子卻像是快要爆笑出來。

  淑妃胸脯急劇起伏,嘴唇顫抖著,雙手在袍袖里互掐,臉色刷刷變換不停,一會儿綠一會儿白,最后陰暗下來,說了一句:“你會后悔的!我要告訴給皇上……”

  皇帝正好發話,語氣極度不滿:“淑妃,你在那里做什麼?你懂得什麼?沒事回你位上去坐!由德妃照應王妃們!”

  淑妃當即變成木偶,楞楞地站在當場,不會動了。

  她身邊宮女、嬤嬤怕皇帝再次責怪,忙上前將她扶回位上。

  太后及時跟著說了句:“端王妃還是太年輕了,几句話就被嚇著……來來,到皇祖母這儿來,不怕啊!這孕相是最有講究的,太醫們必不會與你說,他們說以后會變好,那就一定會好起來!”

  皇帝忙靠近她小聲道:“母后,小丫頭本來就在意她的臉蛋,您別說會變好,只說現在就好著呢!”

  太子妃朝太子看了一眼,目光里滿是艷羨:同是儿媳婦,她懷孕時,几曾得皇帝這樣關心緊張過?

  太子輕輕側過臉去不看太子妃,知道她怎麼想,心里輕哼:這能比的嗎?小喬和太子妃,就像牡丹和美人蕉,不能放在一起看。

  小喬這名字早在皇家父子兄弟中流傳,見趙瑜著魔般掛念一個小小義弟,都覺得那小男孩不是個小神就是個小妖,結果她什麼都不是,竟然是個嬌美的女子!這下趙瑜更著魔了,護寶般藏著掖著,誰家王妃像端王妃這般嬌氣?一有身孕所有省親問安全免,閉門謝客,任何人都可以不見!這還不是太后說的,而是由皇帝親自特許!

  看得出來,父皇是真的喜歡疼愛小喬,其他兄弟姐妹都看在端王面上,敬王就不用說了,他原本是想把小喬搶了,猶豫著沒動手,結果被端王發現小喬其人,敬王反被端王好一陣責斥,郁悶不已。

  太子自問對小喬沒有什麼芥蒂,但他見著小喬就覺頭疼,這弟媳太詭異了,一出現就讓他損兵折將,折損的還都是親信近臣!雖然他們是罪有應得,仍不免讓太子暗犯嘀咕,本來和趙瑜同胞兄弟親密無間,又早有母后遺書制約,不怕趙瑜違抗母命做出逆天之舉,可這小喬,她和趙瑜夫妻是相宜相生,卻專像是來克自己這個做大伯的……總得等方先生出關回來,細論一番,到底怎麼回事!

  趙瑜不放心地扶著小喬走到太后身邊,太后心里雖然不情願,仍得照皇帝的意思,拉了小喬的手,讓她順著自己右邊榻沿慢慢坐下,仔細打量一番,笑著說道:“嗯,這小臉儿長肉了,珠圓玉潤的,真好看!這小手儿暖暖的,挺好!看來孩儿也好著呢,不鬧得厲害吧?吃得可好?晚上睡得好不好?”

  小喬神色松緩下來,臉上綻開笑容,和太后有問有答,皇帝這才滿意地笑了。

  那邊淑妃非但未能喊冤報仇,直接就被打回原位去老實坐著,看著德妃笑吟吟站起來接替自己四處招搖,安撫几位懷孕的王妃,輕言細語,溫柔体貼,引得皇帝一雙含笑的眼睛總跟著她走,頻頻頷首,淑妃氣得咬破朱唇,手里的絲帕都快給撕爛了:皇上啊,您只管責罰我,您知不知道端王大逆不道,他敢說那樣的話,明著諷刺我不能生育,暗地里豈不是說皇帝沒用了嗎?

  還有德妃那個賤人,你笑吧,有一天讓你哭不出來!

  皇帝身邊膝下摟著護著皇長孫趙燁和小公主青陽,其樂融融,哪里還有閑空看淑妃一眼?淑妃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皇帝,期望他看自己一眼,見皇帝親自抓了糖果給皇長孫和青陽,還替他們拍一拍被落上糖粉的衣裳,忍不住呼地站起身想過去幫忙,平時這種時候這種事不都是她在做嗎?皇帝愛孫子不讓宮女近前,一直都有淑妃在皇帝身邊啊!

  誰知還沒穩步,德妃已經走了過去,皇帝笑著對德妃說:“快來管管他們,衣裳髒了還要吃,朕不知道怎麼辦了!”

  德妃探手去摸摸皇長孫和青陽的后頸,笑道:“髒了就換下來吧,屋里暖和,他們很乖沒亂跑,不出汗就不怕受涼,內里不用換了!”

  就有兩位嬤嬤領著宮女捧了外衣過來,德妃親自動手,先替皇長孫,再替青陽換裝,皇帝坐在旁邊,饒有趣味地看著,不時伸手幫一把,卻總是幫了倒忙,德妃嗔怪地瞧他,皇帝便解嘲地哈哈一笑。

  一對夫妻弄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儿女,因為皇帝的介入德妃顯得有點手忙腳亂,但那一副含飴弄孫、喜樂無邊的圖景卻令人羨慕動容。

  淑妃咬牙瞪眼,后悔不及,若不是她自作聰明捅了馬蜂窩,此時在眾人面前和皇帝展示恩愛情深的就應該是她,而不是笨手笨腳的德妃!皇帝常誇自己手腳輕巧利落,德妃哪及得一半!

  給兩個小孩儿換好外衣,皇帝摸摸皇長孫的頭:“換上干淨新衣,舒服了吧?”

  趙燁大聲答:“舒服!”

  “那該怎樣?”

  趙燁摸摸頭,然后嘻開笑臉:“謝謝皇祖父!謝謝德妃娘娘!”

  皇帝滿意地笑,看向青陽,青陽眨眨眼,向后看了看,數著步子后退,很乖巧地朝皇帝和德妃娘娘各行了福禮道謝,身上穿得多,小模樣笨拙卻極為可愛,皇帝大樂,攬了兩個小孩儿,帶著全家老少往壽仁宮去用除夕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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