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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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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0:18: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O九章 授意

  淑妃進慈寧宮,跪下請安,太后讓她起來,賜了座,慢悠悠說道:

  “前儿端王新婚,娶來的端王妃也算儀容出眾、嫻雅端庄,他們夫妻有情,自是不好就給他選側妃,如今端王妃診出喜脈,不能再侍候端王,端王血氣方剛,總不能讓他孤枕獨眠吧?再說了,端王年紀不小,眼下只有這麼一個子嗣,還是在肚子里……哀家是愈想愈不安,你如今主持后宮,常伴皇駕,當與皇上提及,該給端王選側妃了!此前那位楊小姐呢?可以帶進宮來,放在慈寧宮教導著,合適的時候,和端王妃說一聲儿,她懷了身孕,沒有理由推拒,經她替端王納娶,端王便不會有話說,大婚前不要側妃是為向端王妃表心意,如今他也沒必要顧忌什麼了!”

  淑妃暗自腹誹:太后這是又要把苦差事推給自己,想起端王那種眼神她就心寒,不過聽了太后的話,她又有些心動了——真的呢,端王妃懷孕了啊,懷了身孕就得分房居住,端王才經燕爾新婚,情欲正濃之時,他能離得開女人麼?

  這麼想著,便笑道:“是臣妾疏忽了!還虧得太后提醒,皇上正在紫云宮歇著呢,一會臣妾回去,便將此事稟告皇上,楊小姐就在京中住著,先前禮儀規矩也學了些,只要說妥了,便可迎入端王府!”

  太后微微頷首:“慢慢來,不急,先與皇上提一提,過几天再讓端王妃與楊小姐見個面——端王妃如今是不能出王府的。你可過去探望一番,隨身帶著楊小姐,做得隱密些,若是端王妃有意,即可將人留下,再另擇吉日,補辦個婚儀也就是了!”

  “臣妾明白了!”

  “你啊。還是不如先皇后細心!”

  黃嬤嬤幫著太后往軟枕上靠,淑妃趕緊起身過去,扶了太后的手。替她將身上衣襟拉平。

  太后看著淑妃道:“你若是有先皇后一半靈敏,就不用哀家這樣費心,也能早早知曉端王妃有了身孕。”

  淑妃低下頭:“太后也知道。他們……不要宮里的嬤嬤!我派去的人,親自挑選的侍女一個不留,都打發回來。太后指派的那兩個,幸得他們忘記了,不再追問,不然還不知怎樣答復!”

  太后臉上似騰起一層煙霧:“不提那兩個蠢貨了,平日辦事挺利索的,怎麼到了端王府就變得如此蠢笨!明知他們是新婚,說端王妃不會打扮,不是犯忌了麼?氣死哀家。白白跟了哀家這麼多年!”

  淑妃說:“把路子都堵住了,要送人進去卻再不能!”

  太后閉目享受宮女按揉腿骨,唇角抽了抽,說道:“端王年紀不大,經歷的事情不少。從戰場上、死人堆里爬回來的,怎會沒點防備的心思?他不要我們的人,不為別的,只是怕害了他喜歡的女人!不要就不要了吧,哀家想要打探他們的事,一樣有法子!這不是麼?哀家就在這個時候生病。端王妃身為皇家媳,她得盡孝,入宮問安侍候,哀家不放她走,從早到晚盯著她,到底抓住她了!按理說懷孕前三個月為防著驚胎,她可以裝病,瞞著先不說出來,有端王為她撐腰,咱們也拿她沒法,但讓咱們知道了,便得著先機!端王妃又不笨,她必定早有准備,挑選好貌美的陪嫁丫頭留作通房,在她把自己的人安排在端王身邊之前,咱們的人先進去!端王自小心高氣傲,得了出身高貴的楊小姐為側妃,哪里還會把低賤的陪嫁丫頭放在眼里?”

  淑妃連連點頭:“太后真是英明!臣妾愚笨,不能及太后一丁半點!”

  太后忍不住呵呵笑出聲:“看你這張嘴!成日里跟皇上諂媚討巧,把好聽話儿都說到哀家這里來了!”

  “臣妾說的是真心話!”

  “嗯,下去吧,好好與皇上說,盡快把這事辦妥了!”

  “是,臣妾告退!”

  黃嬤嬤送淑妃出了宮門,返回來見太后靜靜地躺著,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以為她睡著了,正待示意宮女們下去,卻聽見太后說道:

  “那楊小姐,叫什麼來著?”

  黃嬤嬤回答:“平州楊家長房嫡次女,楊芳華,其太姑祖母做過太宗皇帝的皇后,生得几位公主,也是先帝生母……”

  “不就是哀家的婆母麼?和高家的姑娘一個命,死得太早,哀家都沒見過她!”

  黃嬤嬤盡快低下頭,太后直接把去世的皇后娘娘稱呼為“高家的姑娘”, 黃嬤嬤就是有兩個腦袋也不敢答腔。

  太后又說:“皇上親口允了她側妃之位?哼!便讓她先去試試——我到底摸著趙瑜儿的心思,蠻橫粗野慣了,就是不肯按規矩辦事,好好儿擺在那里讓他挑他不要,偏要自己去爭去搶來,才說好!不用想那楊芳華必定又是被罵回來,這樣正好顯得玉屏儿的稀罕!若是那楊芳華竟然成了,說明趙瑜對女人動了心,玉屏儿更能成!還會更加得他的寵,只怕到時他連端王妃都不記得是誰了……”

  太后自言自語著,心情大好,吩咐黃嬤嬤:“去,把我往日攢著給冰雁的那些罕見首飾、顏色綺麗的綾羅,多選几樣送去給玉屏儿,讓她盡情地打扮自己,越美越好!”

  淑妃匆匆回到紫云宮,得知皇上已在自己寢室歇下,不由得松了口氣,可聽了宮女的稟報,又氣得想吐血:流金和飛翠一同服侍皇上沐浴,皇上卻讓流金退出來,在內室寵幸了飛翠,更衣的榻上有染血帕巾為證,皇上親口許給飛翠六品才人名份,讓淑妃娘娘看著辦,選一處宮院安置!

  淑妃掌摑流金:“你是死人麼?怎麼就讓她一個人獨自服侍皇上?”

  流金哭泣道:“二人一同為皇上揉身,皇上說渴了。奴婢便出來端茶,再進去便見飛翠和皇上抱在一起……皇上大聲喊叫,奴婢嚇得跑出來,沒敢再去……”

  淑妃險些昏倒,閉上眼睛,按著急劇起伏的胸脯咬牙道:“沒用的狗東西!滾!”

  當天便將新晉才人呂飛翠安置在漱玉軒,皇上給了些賞賜。帶著青陽高高興興地在紫云宮院中玩耍,晚上仍住在紫云宮,淑妃偷雞不成蝕把米。親手造就宮女飛翠的富貴,生怕飛翠奪了皇寵,此時哪里還記得太后叮囑的。向皇上說端王側妃之事?她自顧不暇,提著一口氣,圍在皇上和青陽身邊,盡心盡力地討好邀寵。

  趙瑜和小喬哪里知曉深宮內院那些人對他們念念不忘,惦記著要為他們王府添置人口?

  兩人只顧忙著應對前來道賀的人,當然小喬不用出面,都是趙瑜一個人料理,送了禮的便算了,沒送禮的相熟的人家,盡量阻止他們跟風攀比。比如韋家、黃家親友,請黃繼盛逐一說明,為讓小喬能安心養胎,一律謝絕上門道賀,豐氏家族為此事找了黃老太太訴委曲。黃老太太又是一頓抱怨,黃繼盛也只好壓下不提。孫蘭貞和宋娉婷接得小喬的信,自是沒讓孫府和宋府的人過來,如此三五日后,總算將事情平復了。

  接下來的日子便安然平靜不失甜蜜,趙瑜要盡量陪著小喬。每天上午趕著把該做的事務做完,下午直至晚上二人就悠哉游哉在厚院里度過,趙瑜有時帶了公文在樓里看,小喬便在旁寫大字,繪畫涂鴉,悶了跑出去,趙瑜很快跟著出來,不准小喬動手動腳,自己陪著站一旁看綠水教丫頭們在院子里種植菜蔬。小喬要摘瓜果、賞玩花草倒是可以,累了便回來坐在廊沿下吹風乘涼,閑話聊天,反正他們的話題總也說不完,說一整天都不累,仿佛又回到了昔日時光。

  懷孕了有什麼關系?沒有老人的端王府他們最大,說什麼就是什麼,夫妻仍然膩在一起,沒有分床睡的跡象,更別提分房了。

  小喬從林宅帶來的蘇媽媽、陸媽媽和鄧媽媽,兩個管內宅事務,一個管著廚房,蘇媽媽偶爾進正院上房,指點丫頭們服侍房內事,小喬身邊有貼身的青梅和海棠,還有四個小丫頭,有些事讓她知道她才能知道,不讓她知道,她還是抓瞎,比如小喬在宮里被診出喜脈時,月信已超過十多天,蘇媽媽當然不敢拿此事指責青梅和海棠,她不是姚媽媽,不夠資格,卻也把這些姑娘們歸攏來好一頓說教,青梅和海棠虛心受教,沒敢頂嘴,因為那確實是她們不懂事。

  之后蘇媽媽便讓她們勸著王妃與王爺分房住,青梅和海棠先是不敢,新婚夫妻是如何的恩愛,她們又不是不知道,但聽蘇媽媽曉以厲害,兩人互相推諉一番,最后還是蘇媽媽陪著青梅去跟小喬說,小喬聽了點點頭道:

  “我知道了,回頭會和王爺商量著辦!”

  趙瑜聽她說及,笑道:“這些都是你的人,你自己去解釋吧!若是宮里有人多事,那便由我出面——這是我們家,我們一家三口不分開,並不礙著誰!”

  小喬就喚來蘇媽媽,告訴她:我懷著身孕,膽儿小,不敢一個人睡,得王爺陪著才能睡得好,王爺自己也沒話說,他願意。如此便不用媽媽們擔心,我們會好好的,不會有事,万一有什麼事,也怪不到你們這里,放心吧!

  蘇媽媽還能說什麼?自是緘口了。

  至于宮里太后像征性地派兩位嬤嬤過來服侍端王妃,端王隨便找了個借口,客客氣氣把她們送回去,太后並沒再堅持,不過是做個試探,早知道他油鹽不進,不會把人留下來。

  她把希望寄托在端王妃身上,期望她最好出點什麼意外,驚動皇上,等皇上開了口,她就能順理成章地插手管端王府的內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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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0:18: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O章 拒人

  分房事件就這麼過去,端王府內人員並不復雜,內院基本都是小喬自己挑選的人值事,不存在往外通風報信之類,夫妻倆日常生活全憑自己心性,想怎樣就怎樣,所作所為不受拘束,也不擔心被外邊人議論,當然就算有人議論,他們又沒聽見,自是不加理會。

  這樣過了十來天,因久旱無雨,農事告急,太子要代皇上出城往東南方祭神請雨,諸王相隨,端王親自率護衛軍隨行陪護,一去得十几天,淑妃抓住這個機會,趕緊請得皇上旨意,帶了貴重補品進端王府探看端王妃,隨同而來的有宗室几位命婦,攜著楊芳華在其中,外邊沒人察覺,宗室命婦們看在眼里,心里卻明白是怎麼回事,對楊芳華格外照顧親切。

  淑妃卻沒想到滎陽公主在端王府,滎陽公主笑容滿面,代替端王妃出來迎接淑妃和各命婦進內院,抱歉地說道:“端王妃有些不適,太醫院派駐王府的太醫叮囑說,要安靜躺著休養兩三日,勿使受驚擾,更不能有什麼意外之悲喜......唉,大家都是女人,知道怎麼回事,懷著身子的人最是小氣,還請各位不要怪罪!”

  命婦們忙道:“公主只要這麼一提,咱們沒有不懂的!都是過來人,遭過那個罪,心里憐惜還來不及,哪敢有什麼話說?讓她好好躺著,咱們坐坐就走吧,若是驚憂了母子,倒是咱們的罪過!”

  淑妃十分不甘.好不容易得著機會帶人來,不用面對冷冰冰的端王,只需向面軟柔弱的端王妃稍稍施點壓便能成事,卻怎能無功而返?

  她淡定地對滎陽公主說:“都是自家宗室的人,算起來俱是妯娌姐妹,是因為不適才來瞧看,沒誰有意要驚憂。本宮既是領了皇上旨意來,便要親眼見過端王妃,才好回去復旨。這樣吧.公主與眾人在廳里用茶,本宮自入內去瞧看端王妃!”

  說著看向一旁的王府侍女:“端王妃在哪里歇著?速速入內傳報,給本宮帶路!”

  滎陽公主看著淑妃端起架子,隱約有當年母后的氣勢,不由恨得咬牙,她不喜歡看到淑妃學著母后的樣子,父皇有時看向淑妃,那一種迷離寵愛的眼光,讓她痛楚心碎,直想對著父皇說:淑妃只是個影子.她不是母后!

  父皇寵她,卻時刻提醒她要遵循母后的教導,女子德容禮儀父皇不懂,但會問她身邊的嬤嬤,希望她有母后那樣的端雅和涵養,可是她不是母后,曾因瑣事在宮中與淑妃起爭執,被父皇呵責,她淚如雨下,淑妃卻站在父皇身后得意洋洋.也是從那時起,淑妃不再把她放在眼里。

  該死的女人,真以為自己抓住父皇的心了麼?想代替母后.做夢!

  滎陽調整一下自己的表情,對侍女說:“去吧,稟報端王妃,就說淑妃娘娘不放心,定要看看她。請青梅姑娘去與太醫說一聲,趕緊過來一邊候著,若是因為說太多話,累著王妃了.要怎麼辦.只有太醫能懂!生過孩子的女人和沒生過孩子的女人,想法感覺到底不一樣!”

  淑妃一頓.轉過身來,臉上笑容溫和柔婉:“這樣也好.請了太醫在旁多放心,本宮也能與端王妃多說兩句…...端王妃未生過孩子,本宮也未曾,正好一起体會!”

  滎陽公主和宗室命婦們都驚怔了一下:不會是......淑妃娘娘也有喜了吧?

  這麼一轉念,滎陽心情大亂,做什麼都沒了章法。

  身邊奶娘和貼身侍婢忙提醒她:這不是公主府,端王爺請公主過來是幫著看護端王妃,替端王妃處置一些不好出面的事務,公主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滎陽這才穩了穩神,繼續招呼客人,一面讓奶娘教人去探聽端王妃臥室里什麼情形,心里暗想:是不是該給太子和端王捎個信啊?淑妃要是懷上龍種,万一還生出個儿子來,那就麻煩大了!

  端王妃臥室,紗幔帷羅層層拉開,淑妃在侍女引領下行至里邊,便看到小喬身穿素色睡衣,披散著頭發,半躺在鋪陳華麗柔軟的雕花大床上,見淑妃到來,掙扎著要翻身在床上行禮,淑妃趕緊上前几步按住她,柔聲道:“快別亂動,聽太醫的囑咐,躺著罷!”

  小喬順從地躺下,撫摸著小腹不好意思地說:“還請淑妃娘娘原諒我禮數不周——這孩子太嬌氣了,總讓人這般躺著休養,動也不能動,整日困在床上,既不能進宮給長輩們請安,連多走几步也不行,真是難為呢!”

  淑妃目掃過她的小腹,心里的羨慕難以言喻:還是那樣平平的啊和自己的一樣什麼也沒顯,怎麼里邊就有一個生命在孕育著?要是自己肚子里也有一個,那多好啊!

  她收回心思,細細打量小喬的臉,微笑道“臉色有點蒼白,要多吃些,聽說吐得厲害?那也不能厭棄吃食!皇上讓本宮帶了不少補品來,到時讓她們做給你吃,可一定要吃的哦,這肚子里是皇上的孫儿,皇上惦記著你們母子呢!你若養不好身子,出什麼意外,他可說了要拿本宮是問!所以,本宮是一點不敢大意的!”

  小喬弱弱地靠在床頭,與她應對一二,海棠不時拿了只碗過來,喂一口湯藥,又喂一口清水,再喂一口白米粥,淑妃的話總被打斷,眉頭皺個不停,青梅在外邊大聲稟報:太醫來到了!

  淑妃吩咐:候著吧!

  然后看著小喬說道:“端王妃如此嬴弱,本宮身為長輩,不能不為你做打算——這也是皇上、太后的旨意:端王整日忙于政務,回到家里不能沒個知暖知熱的人服侍,你如今有孕在身,為子嗣著想,不能近王爺身,娶側妃勢在必行!原先皇上親口指給端王的那位楊小姐,本宮今日帶來了,你看看,是個聰慧姑娘,水靈秀麗。值此非常時期,端王不在家,你又弱著沒人料理,便留下她,服侍你左右,待兩日后端王回來,你做安排讓他們先圓房,一面另擇了吉日,續個禮即可!”

  說完也不待小喬回答,輕咳一聲,兩名女引著楊芳華自紗幔后轉了出來。°

  楊芳華身穿海棠紅繡纏枝牡丹富貴花開大袖襦衫,罩件瓔珞珍珠結網披肩,下配一條銀紅馬面裙,宮絛環佩,明珠禁步,頭上是翠鳳玉冠,重重滴珠步搖,富麗而華貴,襯著一張秀美嬌羞的年輕臉龐.分明就是一副新娘的模樣,只差蒙上一層紅綢而已。

  海棠目瞪口呆,站在床頭木頭人般說不出話,她是眼花了還是眼瞎了?剛才明明只見衣著錦繡艷麗的宮女們簇擁著一身富華宮裝的淑妃娘娘進來,沒見著這一位“新娘”啊,怎麼變出來的?

  淑妃對楊芳華說:“這位就是端王妃,端王府主母,你該行大禮!”

  楊芳華身上裝束太過端庄,須得在宮女扶持下才能下跪,動作有些慢,小喬微笑道:“看你吃力的,不必了吧,如此著裝隆重,必定是勛貴人家小姐,我身為端王妃,卻是受得起你大禮參拜——不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忍心為難你,弄壞了妝容倒是可惜,海棠扶著她!”

  海棠手腳利索,放下手上的碗,立即將楊芳華從地上拽起來,她可不像宮女們那樣溫柔,稍用了力,楊芳華被她抓得手痛,不禁輕呼一聲。

  淑妃臉色微變:“端王妃,這……”

  小喬笑道:“淑妃娘娘,王爺側妃也是有品級的,出身高貴,須得全禮迎娶,制式僅次于王妃。這位楊小姐若曾得皇上指婚,說了給端王爺做側妃,就該安心等待媒人上門,不必如此心急啊!如何就這般撞進王府來?淑妃娘娘是知道的,端王爺與別的男人不同,向來只愛心性高的女子,絕不愛送上門的—太后送美人上門被拒,皇后娘娘送的六名侍妾,養在舊王府,他看都不看,如今給了周冰雁做侍女,還有滎陽公主送的美姬,打哪來還回哪去……楊小姐是個頂好的姑娘,我瞧著最適合做端王側妃,可如今是不行了!端王爺一回家就找管家問家里情況,不可能不知道楊小姐之事,只怕……唉,可惜了楊小姐!淑妃娘娘若是能夠先與我商量,咱們如此這般做好安排,端王沒有不喜歡的!”

  楊芳華低下頭,很快哭得淚濕妝容,渾身顫抖,心里又悔恨又懊惱:她也知道這樣不合理,也不願意來的,可是淑妃娘娘說,這是非常時期,她得先過府來服侍王妃……

  不論淑妃怎麼說是皇上旨意,小喬只不敢擅自作主留下楊芳華,最后還因為承受不住壓力,肚子痛得几欲暈倒,太醫急忙入內診脈,滎陽公主怒容滿面,指責淑妃,宗室命婦們驚慌失措,怕出事受牽連,淑妃臉上布滿烏云,仍舊帶上楊芳華灰溜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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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一章 告知

  第二天,滎陽公主得到消息:楊芳華自縊,不過沒死成,被家人救下。

  滎陽公主禁止將消息傳進端王府,怕小喬知道了受驚,她自己卻往宮里去了。

  楊家命婦覲見太后,哭訴情由,太后主持公道,找了皇帝去說話,楊家畢竟是皇親國戚,若論起輩份來,當今皇帝還得尊稱楊家家主一聲表叔,出了這樣的事情,不能不嚴肅對待。

  皇帝大為惱怒:本來只是當著淑妃和端王的面論說過兩人婚姻,成與不成,自家決定了再說出去也不遲,被淑妃自作主張傳揚開來,皇帝金口玉言不履行,確實不像話,可若真如滎陽公主所說,淑妃不顧規矩,不經婚聘嫁娶儀程,就那樣帶了人上門去,也實在太難看太不著調了,什麼非常時期?難道端王就這麼缺女人?要個側妃得偷偷摸摸掩人耳目?而且端王又不在家,反而刺激得端王妃病倒了,那一個肚子里可懷著皇家的子孫!

  讓內侍去把事情打探清楚,便對楊家小姐毫無好印象了,當即快刀斬亂麻,告訴太后從未有過將楊家女許給端王的說法,當時只是玩笑,是淑妃弄出來的糊涂事!便請太后指婚,將楊芳華許配給一位適齡宗室子弟,皇家代辦婚儀,贈嫁妝,算作淑妃向楊家的賠禮。

  至于淑妃,禁足思過三個月,青陽公主交給德妃撫養,宮里事務也由德妃打理,太后幫著督管。

  淑妃連找皇帝申訴的機會都沒有,紫云宮直接被御前侍衛封了門。

  滎陽公主特意趕去安慰她,嘆息道:“淑妃娘娘此時若是出點別的意外,比如懷了龍種啊什麼的,便可脫離這個困境了!”

  淑妃瞪視著她:要是能懷得上,伱們這些人早死定了!

  “有話就說嘛,如此陰毒地看著人,這般形象。與皇后的高貴端庄可差得遠嘍!”

  滎陽臉上現出輕蔑的笑容:“僅僅是個影子,偏偏要當自己是真的!伱實在可惡!實話說,伱不比初時機靈聰明了,那時父皇多寵伱啊,別的女人碰都不碰的!可伱卻連個小錯都不敢犯,那樣的乖巧溫順,若是當時懷了龍種,可以肯定父皇會把伱捧上天。想當皇后都能成!還好伱的肚子聽話,什麼也沒有!如今呢,父皇又回德妃娘娘身邊去,還寵幸了一位新的才人,聽說是伱薦的?所以說伱越來越蠢了!今天敢犯下這樣的錯儿,讓父皇失了顏面,得罪端王府,還以為父皇寵愛伱呢?腦子笨成這樣,伱可千万別在此時生個皇子出來,若生得個痴儿。罪加一等!哈哈哈!”

  淑妃眼里赤紅一片,咬啐銀牙吞下肚:只能忍著。總有翻身的機會!就不相信,皇帝會不看她不想她,能夠關著她一輩子!

  端王在大雨中趕回京城,小喬看著淋成落湯雞,不肯去換衣裳先跑來看她一眼的端王,哈哈大笑:自己求來的雨,把自己淋著了!

  趙瑜看到小喬精神飽滿。心情歡樂,自己也很高興,趕緊地沐浴更衣。歡歡喜喜過來抱住嬌妻親了又親,相互擁抱愛撫,纏綿熱吻,下腹處很快灼燙腫漲,蠢蠢欲動,他把小喬的手拉過去,小喬則把他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笑道:“伱的孩儿在這呢!”

  趙瑜愛惜地撫摸著她的小腹,煩惱道:“還要等八個月他才出來!孩儿啊,真會磨人,我怎麼辦哪?”

  小喬說:“伱想要側妃嗎?可沒有現成的了哦,楊小姐我給伱打發走啦!”

  “我聽說了,伱做得對!要什麼側妃?能夠擠進我們夫妻之間的,只有伱肚子里這個!別的一概不行!若是父皇不懲戒淑妃,我也會找她算帳,趁我不在家,欺負我的小喬,豈有此理!”

  趙瑜怕小喬還為那件事心里不舒服,把臉貼在她臉上摩挲著:“我們的孩儿懷在伱肚子里慢慢長大,我與伱同心協力,一起護著他,伱累了,我抱著伱,便如同抱著他,伱不想說話,我陪他說,伱不想吃,我喂伱……這些夠我們忙的了,旁人閑得無聊,專要尋事給我們添堵,別理會他們!我們一家三口高高興興過日子,再敢來生事,管他是誰,一律打出去!”

  小喬伏在他懷里,感覺幸福而滿足:“阿瑜,伱真好!”

  趙瑜摟緊她:“不好伱能要我嗎?記著,下輩子我還是這麼好,伱還等著我來!”

  “嗯!來拉個勾……”

  “拉個勾做什麼?”

  “一百年不許變!”

  “好!伱要是想變就告訴我,我也變!”

  小喬瞪著他:“什麼意思?”

  趙瑜一笑:“愛變的是伱,伱得先告訴我,我才能跟著伱變啊,我要變成伱喜歡的樣子,這樣我們始終都在一起……”

  小喬哭笑不得:“本來簡單的事情,被伱弄復雜了!”

  木樓內室門未關,外邊几個大小丫頭等著伺候晚餐,把他們兩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一個個面露笑容,互相擠眉弄眼,挨在一起的小魚和小羽甚至說起悄悄話。

  小魚:“以后嫁人就嫁王爺這樣的男人!”

  小羽:“這樣的男人只有一個!”

  小魚:“天下男人很多,細心找,應該還會有這樣的!”

  小羽:“伱當是菜園子里撿辣椒番茄呢!不過……”

  小魚:“不過什麼?”

  小羽一臉認真:“我覺得綠水挺好,又精神又實誠,真的很不錯呢!”

  兩個梳著雙抓髻的小腦袋各挨了一個栗暴,海棠低斥道:“王爺和王妃要出來了,再嚼舌,罰伱們廊沿下淋雨去!”

  趙瑜和小喬吃個晚飯用了差不一個時辰,小喬仍不想吃肉食,肉湯也不喝,只肯吃清淡的粳米粥,一小勺一小勺慢慢吃著,不要配菜,不沾油鹽,趙瑜看得難受,也聽太醫說過需得吃點葷食才好,否則只怕會血虛犯暈,便哄著小喬說話,趁她分心,不時往她嘴里送一根油炒青菜、一小勺肉湯、一筷子雞肉絲,待小喬面露苦色,想吐了,趕緊停下,揮手讓侍女撤下飯桌,把小喬摟在懷里,輕撫后背,興致勃勃地跟她說及求雨路上的見聞,他並不善于描述,只是實話實說,但他們一路上遇到的事情確實挺有意思,小喬聽得有趣,忘記了孕吐,一晚上安然度過,沒出什麼狀況,躺下之后便安安穩穩睡到天明。

  **

  青梅和海棠松了口氣,第二天笑著告訴趙瑜:王妃這些天別說吃肉,油腥子都不能沾!可沒有哪天不吐的,王爺一回來,就好了!

  鄧媽媽進厚院來摘菜,聽見他們說話,趕緊過來阻止:“好就是好了,別當著他母子的面高興,也千万別論說……仔細又反復起來!”

  于是主仆几個便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還和平時那樣該怎樣就怎樣,趙瑜吃飯時繼續自然而然地哄著小喬吃些她不想吃的,適可而止,絕不强迫,几天里小喬因為心情愉快,除了偶爾干嘔几下,卻沒有再吐,她自己也十分高興,撫著肚子誇贊:“寶貝真乖,不鬧了!”

  趙瑜想附和几句,想起鄧媽媽的話,忍了几忍,終是沒有吱聲。

  轉眼到了八月份,方遠志從江南回來,稟告說在馮老精心調治下,黃文義病情大有好轉,現在每天可以自行坐起身,在床上讀書寫字一小會儿,便讓黃文清也回京城來,說他年紀不小了,該上學院尋名師念書。

  送黃文義過去時,小喬隨船給馮老帶去几件貴重稀奇的禮物,此次方遠志回來,馮老也回了她几樣:天然蜂蜜,弟子制作的花露,最有意思的是几個密封的大缸,方遠志也不知道里邊是什麼,小喬笑著告訴他們:“是晾干的百花花瓣!好玩吧?馮老喜歡收集花瓣,剛好我和孫蘭貞會用、喜歡用,他就給我們一些!”

  趙瑜和方遠志臉上笑著,心里卻吐槽:大男人整天想著收集花瓣?太不可思議了!

  黃文清又見到姐姐,顯得十分高興,一雙俊秀的眼睛清澈明亮,滿含笑意,小喬也很願意看見這個靦腆可愛的弟弟,姐弟倆很自然地牽了手走到一邊去說話,趙瑜見了心里不是滋味:有話就說嘛,弄得那麼神秘,把人撇開去,仿佛什麼關系也沒有,那感覺很不好。

  其實也沒說什麼,黃文清只是告訴小喬黃文義的情況,小喬則教他回府后要多照顧娘和妹妹。

  黃文清從袖子里掏出一串木珠串,套在小喬手上,說道:“姐姐出嫁,我未能送伱,這個是我給姐姐的禮物!靈棲木做的,我親手一顆一顆削制研磨,每天陪哥哥,就做這個。馮老帶我去寺廟訪友,請廟里的高僧誦經祈福,說可以避邪氣,保健康,給姐姐戴著,護伱和小外甥平安!”

  小喬賞玩了一下,高興道:“姐姐很喜歡,謝謝伱!”

  黃文清看見端王正和父親黃繼盛說著話,便笑著附到小喬耳邊說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先告訴姐姐:我小時候見過姐夫!那天我們全家不用死,因為姐夫來了,是姐夫救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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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0:18: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二章 規矩

  小喬聽完文清的述說,呆了半晌。

  等到文清離開,趙瑜來到她身邊,兩個人同時急著開口說話:“文清和你說了什麼?”

  “阿瑜你……”

  趙瑜擁著她:“好,你先說!”

  小喬笑了:“文清說,他小的時候遇見過一位將軍,那位將軍救了我們全家,后來那位將軍竟然做了他姐夫,好神奇!他一直沒告訴別人,想先跟我說!”

  趙瑜笑容燦爛:“原來說的是這個?這小子!”

  小喬攬住他的腰:“阿瑜,謝謝你!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我的家人?”

  “我是你丈夫,客氣話留著跟別人說去!”

  趙瑜低頭親親她前額:“我那時有急事要辦,根本沒想到會是岳父一家,我看見了文清,他長得很像小時候的你——不是花貓臉,是在船上那會!但年齡不對,也只是像而已,是不是本人我看一眼就能知道!我想著,難得有這麼相似的,不管犯了什麼罪,讓他們活著吧!這樣,手下人順手就把他們歸入其他文官案子,發往北邊去了。太子恨兵部的人,錢貴田只管看武將案子,他們都不知道,黃繼盛一家是怎麼回事!小喬,這是上天眷顧我們,若是當時我沒見著文清,便不會插手此事,岳父一家會全部被處斬,你……你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出現在我面前!我們就成不了夫妻,沒有今天這樣的幸福了!”

  小喬嘆了口氣:“命運真是不可思議!感謝上天!”

  趙瑜笑著:“還得感謝文清.他那一抬頭救了我們!”

  “你以后得待他好些!”

  “那是自然,是我小舅子嘛!”

  小喬把手抬起讓他看腕上的木珠:“瞧他送的!小舅子親手做的哦,祈過福的,給我和寶寶保平安!”

  趙瑜從她腕上褪下木珠子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聞聞:“這木香味還可以,等我拿去給人看過,能戴再給你。小舅子畢竟還小,他並不懂有孕的人該禁忌什麼,不是任何東西都能拿著玩的!”

  小喬點了點頭.了解他這是關愛自己和寶寶,便沒跟他爭辯,只叮囑他別弄丟了,這可是弟弟花了心思親手做的。

  過完八月十五,便到黃文義婚期,黃繼盛已經復職啟用,仍進入兵部,暫時代理兵部尚書一職,單等著把長子黃文義的婚事辦了,然后才奉旨拓建宅院。

  黃文正官職也有變動.也還是在京城兵馬司,任指揮使,不再是閑職了。

  八月十六這天,黃府門前鞭炮齊鳴,又是賓客盈門,熱鬧非凡,從孫府一路而來,十里紅妝,鼓樂開道,黃文正代替哥哥黃文義.身著新郎衣袍,迎回長嫂孫蘭貞的huā轎。

  小喬想回娘家觀禮,趙瑜堅決不允.黃家那一堆親戚太熱絡了,那滿堂滿座的女眷,團團圍著的表姐表妹,想起來就頭疼,他也知道小喬不喜和這些親戚們套近乎,但身在其中,事不由人,再有那黃老太太在旁邊說三道四……何苦去受那個窩囊氣。

  勸著小喬:“我一個人去就行.只對岳父母道聲賀.最多喝杯喜酒,給老太太行個禮就回來!辦喜事的地方亂紛紛人多氣濁.你受不住又要吐,對寶寶也不好。你身子不適.岳父母能体諒,昨日遇見岳父他還讓我轉告你,教你好好養著,不必親自回去,等新嫂嫂安定了,再讓岳母陪著過來看你,或是你几時好些了再回娘家聚聚!”

  小喬豈不懂自己湊不得那份熱鬮,只是心里想看看蘭貞,總覺得蘭貞和黃文義這段姻緣太詭異,她又正好懷孕,沒精氣神跑來跑去仔細了解,今天是他們大喜的日子,很想知道蘭貞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既然被趙瑜攔下,也就算了,聽他的話呆在家,臨出門時囑咐道:“喝杯喜酒,盡了禮數就回來,不要待太久,不要喝茶了,仔細被那些豐家表妹迷住!”

  趙瑜忍不住笑:“你那些表妹,連花花公子黃文正都怕,我哪敢沾邊?自是有多遠跑多遠!”

  小喬替他抻了抻衣袖:“我哥哥不是花花公子!”

  “還不花?都惹得西鄰沈家姑娘爭嫁了!”

  “那是以前。”

  “如今不是三妻四妾了麼?”

  小喬故意道:“他是被迫的,並不願要......你是不是羨慕了?你若願意,可以比他有更多!”

  趙瑜俯下臉親吻她:“我用得著羨慕誰?人家羨慕我!帶著寶寶乖乖在家,午時回來陪你們娘倆睡午覺!”

  信義侯府和忠義侯府聯姻,一個是世襲勛貴,人脈深厚,一個是新晉侯府,欲攀結者無數,又是長子助女,世俗常說的最有福氣的絕佳良配,因而一時間,前道賀沾喜的賓朋好友絡繹不絕,比之端王妃出嫁和黃二公子娶親,黃大公子這一場婚儀辦起來竟然更加盛大熱鬧。

  把個黃老太太氣得內傷,大喜的日子里,一張因調養得當,長胖了些的團團臉繃得緊緊的,還好她自己托病不出,不用她現身喜堂受新人參拜,不然怕是要減掉許多喜氣。

  祖母舅家豐氏今天只有兩三個年輕男丁作為代表前來,那是故意的,豐氏大族,人口眾多,上几次為了替黃府烘托人氣,特意來了許多人,誰想黃家后輩不聽話,不尊重舅爺,親上加親的好姻緣不要,偏要去娶個同樣是病秧子的姑娘,激怒了老太太,和她哥哥們一商量,這次就冷場,祖舅不來,看他們臉往哪里擱。

  本待一個也不來的,反正有豐玉容和兩位姑娘在黃府,幫忙著做些內務事就行了,不想豐家有几個后生哥儿和黃文正一般年紀,往日里總跟在黃文正身邊混玩,黃文正都要代替他大哥做新郎了,他們既是親戚又算是朋友,怎好袖手觀旁,自是要幫著料理事務,順理成章地成了豐家代表。

  孫蘭貞早得著小喬在信里提點,讓她放寬心,老太太脾氣不好,畢竟年紀大了,不必與她一般見識,盡自己孫媳婦本份,左右還有侯夫人林氏和大奶奶劉氏,不用她出頭,只跟在她們身后照做孝敬之事就可以了。

  第二日清晨黃老太太仍不想出來接受敬茶,林氏邀請了族里叔伯祖母和伯母叔嬸們,老一輩人多些耐心,三番几次進去探看黃老太太,最終說服得她出來,一同接受新人敬茶,各有祝福話語和禮物相贈,新媳婦收得滿滿几茶盤贈禮,等客人離去,新媳婦將那些贈禮擺放桌上請大家一同賞看,自然而然地跟著劉氏,站到林氏身邊去,婆媳三個一邊賞玩禮物一邊輕聲細語說著話,俱都滿臉喜色,笑容盈腮,黃老太太坐在上方瞪眼看著,心里越發堵得慌。

  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儿孫,苦撐几十年的家業,難道就這樣都歸到這些女人手里去了?

  新媳婦回門當天,黃老太太也讓侄女豐玉容並兩個侄孫女收拾箱籠,拿了些碎銀分發給身邊婆子仆婦,說道:“子不孝,孫不敬,這個家我不能住了,從此后不用你們服侍,你們自去吧!”

  婆子仆婦嚇了一跳,急忙報與林氏知道,林氏忙讓人去找黃繼盛回來,自己帶了大媳婦和文清、文麗、文敏趕來問訊,黃老太太推開林氏,說道:“不關你的事,站一邊儿去,別阻著我!”

  等黃繼盛到來,黃老太太已經換好衣裳,一身褐色粗布衣,頭上罩塊青布,耳邊几縷花白的亂發在風中飄搖,看一眼蟒袍玉帶的儿子,淡淡地說道:“我總算對得住黃家列祖列宗——把你養這麼大,這份家業也守住給你,做娘的死亦瞑目了!從此后你安心過你的富貴日子吧,我自去尋個清靜庵堂出家,吃齋事佛,贖我的罪業!”

  黃繼盛扑嗵跪下,拉著老娘流淚道:“母親何苦如此?儿子做錯事,母親打我罵我,要怎麼樣都成,只這般,卻叫儿子怎麼活?”

  “哼哼!你可得好好活,你養得好儿女,一個比一個有出息,庶母都能叫他們捧上了天!”

  黃繼盛身后的林氏身子一僵:都扶正几年了,皇上親自詔封的誥命夫人,老太太還是把她當妾室看待!

  跪在旁邊的媳婦劉氏立即低下頭去,悄悄往后挪了挪。

  黃老太太越說越覺凄涼,老淚紛紛落下:“我生的還是嫡子呢,把老娘扔一邊儿不管不顧,說句話都不肯聽!黃府不再是以前的黃府,不講規矩不懂禮儀,這世道變了,容不下老人!我若不走,等著被你們氣殺,你這忠義侯的面子可就不好看了!好歹你是我儿子,為你做下最后一件事——我不礙著你過好日子,干干淨淨遁入空門,你只對別人說老娘誠心向佛,就是了!”

  說完揮揮手,由侄女扶著望外就走。

  黃繼盛哪里肯讓老娘走,拖住不放,眼里流著淚,心情激動說不出話來,只不停地磕頭,額上很快破了皮,血流不止。

  林氏和儿女、媳婦們跟著磕頭,卻不敢作聲,黃老太太的規矩——她與儿子說話,不允女人和孫儿們插嘴!

  即便是在北邊破敗的小院子里,也奉行嚴厲的家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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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0:18: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三章 探望

  豐玉容看不下去,搖著黃老太太的手臂,為黃繼盛求情“姑母看看表哥,表哥受傷了!表哥初初上任,每日忙于政務,几天來又為大表侄儿的婚事操勞奔波,如今再流這麼多血......請姑母息怒罷!您最心疼表哥,必不願他傷了身体!”

  豐花蕊、豐青蕊兩個小姑娘也從旁勸著。

  黃文清、文麗和文敏未敢抬起頭,私下里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只聽見黃繼盛啞著聲音道:“母親啊!儿子不孝,儿子都改!媳婦、孫儿不好,儿子也教他改!只求母親不要扔下儿子不管!”

  黃老太太回轉頭來,看見儿子滿頭滿臉淌著鮮紅的血,頓時心痛不已,顫巍巍張開手把儿子的頭抱住,傷心地嚎啕大哭。

  一場風波過去了,晚上黃文正回來,進后院聽得劉氏述,又氣又無奈,家里有個這樣會鬧騰的祖宗,能怎麼辦?做老人的有福不好好享受,偏要想把全家大小都抓在手心里,她想干什麼心里不忿,卻對父親更多了些同情和体諒,當著劉氏的面,只能勸勉她以后更多些耐心服侍祖母和婆母,家和万事興,盡量順著老人就是了。

  黃繼盛額頭上脫了層皮,傷面挺大,為免人議論猜測,黃老太太托病,教他請兩天假在家陪侍病母。

  端王的人常往兵部查問一些事務,他得知岳父因母病請假,心生疑惑:大舅哥娶親那天他去到黃府.還特意順小喬的意思去探望過老太太,氣色挺好的啊,只除了臉上有點冷淡些,並無不妥,怎麼就病得要儿子陪侍了?

  等找了黃文正來問知,兩人相對苦笑,端王對文正文嬌身子還不是很好,孕吐未過去,估計得滿三個月才能好些.讓文正先不要讓文嬌知道這些糟心事,文正點頭:“這個自然!等我一會回家就提醒他,免得近日有人進王府探望王妃,隨口就出來了!”

  端王思及小喬和孫蘭貞時常有書信來往,回到家又囑咐負責為她傳信的侍衛,以后有給王妃的信件,先拿來給他瞧過,生怕蘭貞一時考慮不周,把黃家那點亂七八糟的事給小喬聽。

  黃老太太過于跋扈專橫,照他的脾性.不睬她就是了,偏偏黃繼盛是個大孝子,小喬的個性,只要不惹著她,不碰到她的底線,她就願意虛以委蛇,為著生母林氏和一家子安和,她一直遵守規矩對黃老太太恭敬有加,每每送禮過府,總是將老太太放在首位......是那老太太不知好歹.弄不懂她什麼心思,難道要把好好一個黃府攪亂了她才高興?

  端王有意識地阻斷黃府消息,小喬懷著他的寶寶呢.尤其不能煩惱,他自己日夜陪伴小喬在厚院住著,盡力要母子倆高高興興、快快樂樂,怎舍得讓外邊的煩雜事情亂她的心。

  嫁入黃府十多天后,孫蘭貞在林氏和小叔文清、小姑文麗、文敏的陪同下來探望小喬。

  昔日閨友成了姑嫂,分外親熱,孫蘭貞衣飾鮮艷華麗,還是一身喜氣洋洋的新娘裝束.臉上淡淡地揉了層脂粉.白里透紅,嬌俏可人。

  文清這次和端王親近了些.進門端王就拍了拍他的肩,和他話.他便一直跟在端王身邊。

  文麗和文敏此前只叫“王爺”,發現文清叫端王姐夫,便也改了口,林氏悄悄教導:“在外邊遇見還叫王爺吧。”

  端王聽見了笑道:“就這麼叫,本來就是姐夫嘛!”

  孫蘭貞向端王行禮,了聲謝謝,端王明白她的意思,只:“自家親戚,不必客氣!”

  小喬問道:“為什麼只謝他,不謝我?”

  孫蘭貞臉一紅,機智地答了句:“因為他有鷹隼,每天為我往江南傳信,你有嗎?”

  小喬便放開牽著的兩個妹妹,趕去掐她:“好啊你!沒跟你算帳呢,我被你賣了還替你數錢,你竟敢忘記我的功勞!”

  兩個閨友鬧做一團,端王有些擔心,林氏趕緊走去攬住小喬,笑道:“你如今不是一個人,可不能這般吵鬧,好好坐著!”

  蘭貞也有些后怕地扶住她:“天!我一看見你,高興起來竟然…”

  小喬瞪住她:“你忘記我的寶寶了?”

  “沒有!我記著呢!”

  孫蘭貞忙招手讓錦儿近前遞過來一個包袱,放在桌上打開,里邊是几套十分可愛的小孩衣裳,她一件件翻給小喬看,討好地道:“雖然你有芳華繡庄,手藝再好,總不比我做的貼身好穿!老人,大舅母親手做的衣裳,外甥穿上了會更加健康活潑,快長快大——我現在可是你孩儿大舅母了呢!我的手藝也很不錯吧?”

  小喬笑著把小衣裳拿在手上賞看:“大舅母的手藝真的不錯哦……喲!還會做盤扣了!”

  孫蘭貞不好意思:“你多看看繡的花葉行不行?那盤扣......是娘替我上的!”

  林氏笑道:“這些盤扣很有講究,精巧要功夫,你年輕一輩子還不能做得很好得多練几手才成!”

  小喬看向孫蘭貞:“聽見沒有?大舅母?”

  孫蘭貞看看端王帶了文清走出廳堂,便硬氣起來:“我好歹會動手做,你就會紙上談兵!”

  “我紙上談兵?總有人照做得出來,你也紙上談兵給我看啊!”

  孫蘭貞語塞,拉著林氏:“娘,我今天是來找氣受的!”

  文麗和文敏樂個不停,沒想到平日規規矩矩、端庄大方的大嫂和儀容高貴華麗的王妃姐姐,見了面竟是這麼熱鬧好玩。

  小喬問到二嫂劉氏為何沒跟著一起來,林氏和孫蘭貞對視一眼.含笑道:“原是要告訴你的:你二嫂有喜了!昨日剛診出喜脈,你父親和二哥高興著呢,你祖母,未滿三個月不允向外邊去,給江南劉家去了信,讓你二嫂在家好生養著。”

  小喬笑道:“那要恭喜二哥和二嫂了!一會備禮送去?”

  林氏道:“不用!你也是雙身子的人,記著不能給有孕的人送禮!那是將自己孩儿的福氣給送走了!”

  “還有這種法?”

  “都是老人傳下來的,不管可信不可信,為著孩儿.你只要記得!你二哥的孩儿是咱家骨肉,咱心疼,你肚子里這個也是咱家外孫儿,同樣心疼,各自保著吧!再了,這一個還是皇家的金枝玉葉,你更要仔細著些!”

  “好了娘,我記著了!”

  小喬又帶著娘家人去厚院玩,林氏馬上喜歡上那個瓜果累累、生機盎然的菜園子,直直走過去.俯身撫摸著藤架上的瓜果,愛不釋手。

  文麗和文敏則歡呼一聲,同時朝小木樓跑去,孫蘭貞四處張望,贊嘆道:“這才是住人、養人的地方!你夫妻可真會享受,在王府里修了個這麼好的院子!”

  小喬笑著告訴她:“當年我和汪浩哲就住這樣的院子,這樣的木樓,端王照著做的!也奇怪,我懷著孩子住在前邊那個院子里老是吐,不舒適.要住進這里邊來才能好!”

  孫蘭貞滿臉欣羨:“那還用嗎?這麼好的居所,誰不愛住?小孩儿是有靈性的,父母喜歡的地方.他也向往著呢!”

  小喬問她:“住在黃家可還習慣?喜歡涵虛院嗎?我大哥給你回了信,他什麼?”

  孫蘭貞低下頭,再抬起來臉上紅潤一片:“文嬌,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好奇,也多虧你此時有了身孕,不能總追著我逼問,不然還真是難堪……你或許不相信,我、我自己要嫁給你大哥.不是心血來潮.為攀附端王府,這只在其次....…我喜歡他!說起來.這要怪你!”

  小喬瞪大了眼睛:“啊?關我什麼事?”

  “你想想你在我面前過多少回你大哥哥的好?來去,我就記著了.在我腦子里一直有個高高瘦瘦的白衣公子,端方清雅,神色有點憂郁……”

  小喬哧地一笑:“我這麼的麼?你自己想的吧?我都不大記得他,印像里的樣子,全憑文正哥哥描述!”

  “你!你現在不認了!你總你大哥比文正哥哥還要好!”

  小喬哈哈笑:“哦!我怎麼沒人看上我文正哥哥,原來想著那個更好的!”

  孫蘭貞滿臉嬌羞:“你也知道我是什麼体質,根本不敢想婚嫁之事,你文正哥哥再好,與我何干?只是……你及你大哥也体弱多病,我便默默想著:原來也還有人和我一樣的!又他品性極好,心里又更多一份念想——只是念想,再沒別的!可后來知道他也生著與我一樣的病,我就不能平靜了!”

  小喬嘆口氣,拉著她的手道:“這也是你的緣份吧!我先前也不知道大哥的病情,連父親家人的去向都不知道!在外公身邊住了很久才約略聽得一些,外公有故交,偶然得知父親的消息,就悄悄告訴他,他女婿一家放去了北邊!外公嫌我年紀小,凡事不,后來是文正哥哥跟我得多些,文正哥哥去北邊從軍也是想探聽家人音訊,但他是朝廷欽犯,在官兵監管下做苦役,文正哥哥近不得前,也不知道大哥得的什麼病......唉!那時就是有錢也沒法使,以至于把他的病拖到現在!”

  孫蘭貞眼里泛起淚光,雙手緊緊回握小喬:“我相信我和他之間有緣,所以我做了這個決定,不管以后怎樣,我兩個有病的人相互陪伴,相互扶持,也能過得很好!”

  小喬點頭:“只要有信心,有毅力,一切皆有可能!我祝福你!”

  孫蘭貞長長松了口氣:“那麼你幫我說服祖母、父親和娘,讓我去江南吧,我要去陪你大哥!他給我回信,若能得你同意,由端王的人護送我過去,就可以,他才放心!”

  小喬眨眨眼:“合著你今天不是特意來探望我的,還是利用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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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四章 迎接

  孫蘭貞本就是江南人,每年往來于江南與京城之間,坐船、長途旅在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且眼下秋高氣爽,江上風平浪靜,最適宜遠行。

  若是由孫府做決定,她還不是說走就走了?但今非昔經,既然嫁作黃家媳,一切便都得聽從婆家人的安排。

  黃繼盛容易說服,女婿說一句話就可以了,難纏的是黃老太太,她還想著召孫子回家呢,哪里肯讓孫媳婦也跑掉?這樣不是兩個人都脫離了她的掌控?

  尤其聽黃文正說及孫府有家宅和大批產業留在江南,老太太更加激動了:“她這一去,便拖著文義住在江南,再不回來,文義豈不是要做她家上門女婿了?伱們原來存的是這個心!把文義推了出去,這個家,再沒有他的位置了麼?”

  黃文正便再不肯多說什麼,由著父親去和老太太糾扯不清,自己只推說妻子有孕身体不舒服,扶著她回自己院子去了。

  最后黃繼盛不知道跟黃老太太說了什麼,她才准了,又提出一條:新媳婦儿獨自出遠門,在外邊住著那不妥,奴仆們不算數,得由一位親屬陪著,兩位豐家表妹,任選一位,一同過去服侍文義!

  孫蘭貞哪里肯要?忙拿了黃文義的親筆信給公公看,黃繼盛只得說道:“住在馮老私家醫館呢,那是一大片杏林,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不是誰都去得的,馮老收留文義是看在端王和文嬌的面子。蘭貞也是馮老收治的病人,別人,不能進去的!放心,還是端王派親信送過去,婆子仆婦丫頭十几個,若還不放心,仍教文清陪著他大嫂去。待送了大媳婦儿去到那方,這些人再原路回來!”

  黃老太太悶聲不響,兀自氣咻咻的。半晌說道:“寫信告訴文義:祖母年紀大了,活一天是一天,趁早回家。還能見著一面,若是一年兩年的不回來,可就再也見不著了!”

  仍然是方遠志帶人送蘭貞下江南,文清陪著。

  臨近出行,孫府里信義侯夫人捎了信來,說是有事回一趟江南,便搭乘姑奶奶的船,一路同行,黃繼盛連連點頭,林氏又多松口氣。

  秋日清涼。端王府里趙瑜和小喬仍住在厚院小木樓,打算等腹中胎儿滿三個月再回正院上房去住,那邊冬天多保暖些。

  夜晚,趙瑜拿著公文在小矮桌上閱看,小喬躺在被窩里東想西想。

  小聲問趙瑜:“伱說,我外公和舅父舅母怎麼不趁此機會回江南?這不是有官船過去麼,又平又穩的,我想坐都不能!”

  趙瑜笑道:“伱還不知道?外公要在京里住上一兩年的呢!想是外公怕伱心思太多,上次來也不告訴伱——翰林院內正在編几部文史,新老翰林近段為一些史事爭議不休。請得不少老學究進去與他們勘誤較正,我的先生許鳴風也在其中,都給他們吵昏了頭……父皇因想著韋外公也是學富五車的老臣,便也請了他去,我本來以為他不願意,不想外公他竟一口答應了!可能他老人家清閑多年,重新得點事做倒提起精神來了,再說每日相聚者多是昔日同朝為官的,一樣的年紀,見識大致相同,應是有些樂趣吧?”

  小喬怔住:“外公都六十好几了……勞心勞力的,不要緊吧?”

  趙瑜替她掖好薄被:“放心吧,並不需要勞動他們做什麼,翰林院里多的是年輕人,就連新科狀元都要給他們打下手,搬翻目,查找資料,他們只需動動嘴皮子,指點一二,每日做的正事也不多,完了就是聚在一起談天說地,下棋喝茶而已!”

  這樣做事,能有什麼效率可言?小喬撇嘴,難怪外公樂不思蜀了,和一大群自詡高雅有學問的人在一起聊天,是他的最愛!

  她靠近趙瑜:“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江南?伱不是說要帶我去江南生孩子的?”

  趙瑜放下手上的公文,躺平下來讓她鑽進他懷里,輕擁著她嘆氣道:“現在還不能知道,本想讓方遠志捎信給馮老,轉念一想,還是等等吧——南方戰事未明,我走不開,也不放心讓伱離開我身邊。宮里太醫院主婦人科的也有几位泰斗,我們先安心在京里休養,等五六個月時再作決定,到那時若是我還不能離京,便請馮老過來,伱看如何?”

  感覺小喬在他懷里偷笑,便把她的臉拔拉出來,在那軟軟的面頰上輕咬一口:“想什麼呢?有好事自己消受,不告訴我?”

  小喬攀著他的肩膀往上爬,和他頭頂著頭,笑道:“沒有什麼好事,我是在笑伱,傻乎乎的!”

  “我?我怎麼傻乎乎的了?”

  “還不傻?馮老是名醫沒錯,精擅于骨科和內科,生孩子這樣的事,只怕他還不如太醫院專門服侍后宮妃嬪的太醫們精通呢!干嘛非得要他?”

  趙瑜怔住:“不是伱最相信他、非要請他麼?伱相信的人就沒錯,況且他是老醫究,應該樣樣精專!我不想伱擔心,也不想伱有任何意外,我打算帶伱去尋他,讓太醫們跟隨左右,可保万無一失!”

  小喬笑得更厲害了:“馮老會罵我們是兩個瘋子……不逗伱玩了,只管用心忙伱的防務去,生孩子的事,交給我吧!沒空我們就不去江南,只在京城生,有太醫們,我不擔心,我還有一位專攻婦人科的醫者備用著呢!”

  趙瑜在她屁股上輕拍一下:“這是大事,可不能拿來說笑的!”

  小喬停了笑,認真道:“沒說笑,我是說真的。金福大酒樓有位管藥膳的靜師傅,也是位杏林奇才,她的師姐就是專攻婦人科的,醫术精湛,城東的宜清藥堂,是她們姐妹二人主持——她們和梅夢蝶、紅袖都是表兄妹,有的是姨表有的是姑表,分不清了,原也是大家族的小姐,許多年前家族遭逢變故,兄弟姐妹四下里各自逃散,梅夢蝶和紅袖逃往江南投親,結果雙雙被親戚賣掉,紅袖便成了當年天香樓的樓主,梅夢蝶做了小清倌,后來流落在揚州城……”

  趙瑜又拍了她一下,這次比上一次重,小喬哎喲一聲,趙瑜趕緊又上下撫摸,一邊不滿地說道:“就伱貪玩,什麼地方都敢去!揚州城哪里有小清倌伱也能知道!”

  小喬哧地一笑:“我哪里知道啊?宋娉婷帶我四處街上亂逛,餓了進一家酒樓吃飯,誰知里邊什麼都有,有唱小曲儿的美人,還有陪喝酒的小清倌,伱不要他們也要過來搭話,討厭死了!是梅夢蝶走過來為我們解圍,瞧著他還算干淨秀雅,就與他說話,我因為了解紅袖的事情,說著說著便知道他是誰了,便指引他去找人……后來他們一起回了京城,我將銀號的銀子交給他們夫妻,由著他們在京城弄出這麼些產業,一邊慢慢地找到了不少他們以前的親友。”

  趙瑜說:“我見過紅袖,她變化好大,像另一個人!”

  小喬苦著臉:“很胖很大個是吧?女人生了孩子就變成那樣了!”

  “伱不會的!”

  “要是成那樣了呢?”

  “那我也喜歡!我也變胖起來,比伱更胖!”

  兩人互相抓撓,笑了許久,趙瑜摟緊了小喬,貼在她耳邊說道:“小喬,我想伱,很想很想……”

  小喬道:“那要怎麼辦呢?”

  “要等滿三個月,我們才可以在一起……”

  “嗯……很快了!”

  孫蘭貞乘坐的大官船到達江南,已是十月份。

  初冬季節,江南自有一番迷人風韻,通往馮老山間所的路上,色彩斑闌的落葉厚厚地鋪了一層又一層,遠遠看去仿佛一條彩練纏繞林間,更有那些夾道樹上的葉子,也是五彩繽紛,形態各異,十分的美麗。

  孫蘭貞有意要自己走進去,文清笑著說道:“嫂嫂還是坐抬轎吧,路程可不遠呢,若是到地儿卻把嫂嫂累壞了,大哥該責怪我了!”

  便有人抬了兩乘抬轎來,孫蘭貞坐一乘,隨身丫頭錦儿坐了一乘,其余的人沒讓下船,都在船上候著,等文清和侍衛們從山里轉來,便開船回京城。

  船一靠岸,即有人先行進山稟報,征得馮老同意,黃文義由夏涼陪著,也坐了抬轎,來到山坳口迎接蘭貞。

  動不了,也要來接,蘭貞能下得那麼大的決心,他忍受一點顛簸算得了什麼!

  休養調治了四五個月,除了還沒有力氣行走,其他的都恢復得差不多,病痛減輕之后,心情大好,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悲觀,總覺得自己沒有多久好活的了。

  他現在想活,比任何時候都想!他有骨肉相親、不肯舍棄的父母弟妹,還有——蘭貞!

  美好、貞靜、聰明,蘭貞是個奇特的女子,僅僅一面之緣,便感覺心意相通,她說的話,句句都印在他心上。蒙她不嫌棄,他願為她更加愛惜自己,盡力多活久一些,像她信上所說:相伴相攜,共度此生!

  文清老遠就看見山坳缺口處,一乘竹編抬轎上白色衣裳隨風飄動,驚喜地指給蘭貞看:“是大哥!來接嫂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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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五章 冬暖

  蘭孫蘭貞走下抬轎,也不要人扶持,踩著繽紛綿軟的落葉地毯朝黃文義走去。

  夏涼調整好抬轎,扶起文義讓他靠坐著,主仆二人安靜地看著山林間行走過來的美麗新娘——錦繡燦爛的喜服,披一件大紅金絲鳳尾紋披風,步履輕盈,頭上鳳釵珠冠滴珠步搖隨著她的行動搖曳生輝,弱弱冬陽照耀下,她披風領口處和額上圍綴的一圈儿絨絨兔毛給人以溫暖舒適的感覺。

  稍有陡坡的小路,她卻越走越快,來到文義面前,她白晰的臉上堆滿紅霞,喘著氣,將手伸給了文義。

  文義枯瘦的手掌有些冰涼,輕輕握住她柔嫩溫軟的小手儿,兩人四目相對,彼此打量,然后像認識了許多年似的,微笑著寒喧起來。

  “蘭貞,以后不要這樣走路,你身子受不了!”

  “文義,你不該出來,這儿風好大….,蘭貞著抽回手,十指尖尖剛觸及領口披風緞帶,文義立即制止:“不!不要解下來!你身上正暖和,一經風吹,必定會受寒……我這儿有薄毯,蓋好就行了,我這就回去!回去了!夏涼......”

  夏涼趕緊招手,原先退得遠一些的轎夫走回來,文清和方遠志等人也已到跟前,和文義了兩句話,文清奉了大哥之命,扶請嫂嫂坐上抬轎,一行便往馮老的杏庄走去。

  杏庄內,馮老身著葛布衫.端坐在院子里的木台上,一手拿醫書,一手抓著把晾干的藥片沉思,一位五十歲左右,穿藍底碎花襦襖、石青馬面裙、系條藍布圍兜,面色紅潤發髻如云的女人從院門外走進來,俯身要拿起地上一只竹簍,忽而像聽見什麼聲響,又走出去.張望一會,面露失望之色,折身回來,想想又出去,再進來的時候便被馮老責斥:“這老婆子,進進出出,走來走去,擾得人不能清靜,還讓不讓人做事了?”

  女人瞪他一眼,聲音清脆:“你做的你的.我走我的,礙著你什麼啦?”

  “你!”

  馮老無可奈何,嘆息一聲:“不是享福的命,就愛瞎操心!”

  女人抓起竹簍,手腳利索收撿石桌上的藥材,嘮叨著:“咱這院子多久沒辦喜事了?儿女長大了都飛走,孫子大了也離開,天天看著你這個老頭子,打理一堆藥材,收的徒弟也是跟你一樣悶葫蘆.憋得我老婆子話都不會了,好不容易來個文正,文雅溫順.彬彬有禮,說的話儿我愛聽,可卻又病歪歪的讓人心疼……老天開眼,給他個媳婦儿,多好啊!我都快七十歲的人,就愛這點熱鬧,還不讓我操一下心麼?”

  馮老不耐,揮揮手:“行行!操心去吧.后邊給新人住的院子可打理好了?別吵著我!”

  “早就弄好了!”

  馮奶奶笑咪咪地走近來.悄聲道:“老頭子,這小兩口住在一起.万一……他年輕不懂事,那女孩也罷了.文義這身子可不經得!”

  “放心吧,我與文義說過,他懂的!他只是相互陪伴,相互勉勵。孫小姐是大家閨秀,自己病了多年,這些她也會懂!”

  馮奶奶道:“那要不要給新娘子另置一個房間?我只按著新房的樣子,鋪一個大床!”

  馮老沉吟著:“就這麼著吧,畢竟是新婚,寒冬季節,住在一起也不錯。夫妻間除了歡愛,更重要的是一份体貼牽念、相濡以沫,此為夫妻情,與兄弟姐妹之情不同,能延綿相顧至終老。文義性情過于沉靜冷淡,無欲無求,此時有了孫小姐,對他的病情只會更好!”

  山間夜晚,万籟俱靜,愈加清冷空寂,屋里已經熄了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窗外偶爾響起一些奇怪的響聲,文義告訴蘭貞,那是不知名的鳥叫聲或蟲鳴聲,不必害怕。

  兩人躺在馮奶奶為他鋪陳的新床上,起先是各蓋一床棉被,后來蘭貞被更大聲的鳥叫聲嚇著,鑽進了文義的棉被里,緊緊貼靠著他,文義微微顫抖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安慰著:“不用怕,是樹上的白鳥!”

  人卻欲往里邊挪去,蘭貞摟住他,輕輕撫摸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悄聲道:“文義,我是夫妻了!”

  文義有些難堪:“蘭貞,我……”

  蘭貞輕笑:“我知道!我一年后再圓房,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你陪伴我,我照顧你!”

  文義的手順著蘭貞的手臂往上,撫摸她溫熱的臉,輕聲道:“蘭貞,你今天看清我了,就是這個樣子,你不怕、不后悔嗎?”

  “我那天就看清你了!我坐的那麼近,你的紗帳並不厚實,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就是我想要的夫婿!”

  文義盡力握緊她的手:“蘭貞,我會好起來的!”

  寒冷的冬夜有貼心的溫暖,孤獨和寂寞遁去另一個世界,文義隨著蘭貞沉入夢鄉,睡得很穩。

  夏涼在側邊耳房呆坐值夜,不時跑到新房門口豎起耳朵聽,几次忍不住伸手想敲門,還是收回手,有點不明白:山里冬寒,每夜大爺都要熱水燙几次腳,否則腳冷得睡不著覺,今晚卻總不見哼聲。

  十月京城,雖然還未曾落雪,也已經冷得人話噴白氣儿,屋面上凝結的霜凍得經日頭曬小半天才能完全化完。

  趙瑜和小喬搬回正院住,孕期滿三個月,一切恢復正常,沒有了惡心不適的感覺,睡得好,飯量增加,每天一大早就餓得睡不著,剛吃過一頓很快就又想吃下一頓,嘴巴特別饞,這樣也想吃那樣也想吃,小喬摸著自己微微有些突起的小腹,想著照這樣吃下去.肯定會變成肥婆無疑,一害怕,便不肯多吃,趙瑜又哄又勸,兩人每天光為吃飯就費了不少唇舌,花去許多時間,瞧見趙瑜摟著小喬哄半天吃一口,那費勁樣儿連婆子丫環都覺累得慌。

  宮里德妃受趙瑜之托,親自找了兩位穩重謹慎的嬤嬤去端王府服侍端王妃.留在端王府用了飯才回來,第二天與皇上一起帶著青陽公主去慈寧宮陪太后用膳,看見太后喂了青陽一口菜,青陽不想吃又不得不張口,便想起端王府那一對,忍不住笑起來,皇帝和太后一起看向她,德妃忙:“臣妾不是......臣妾是想起端王,從小到大清清爽爽,不愛搭理小孩儿.這時候要做父親了,知道疼自己孩子,端王妃不肯多吃,他又哄又嚇的,親自來喂,硬要哄得端王妃多吃几口飯,累得額頭上汗都出來了!”

  皇帝哈哈大笑:“這小子!終于知道當爹不容易!”

  太后目光一閃,道:“端王妃卻是不懂事,有孕在身服侍不了王爺,便該趁早娶側妃進門...…庄王妃、仁王妃也有孕.側妃、侍妾都接進了府,伺候好王爺是第一件!端王得多辛苦啊?每日在外處理政務,回到家沒個女人服侍不.反而要照料那一個,出去讓人笑掉大牙,這樣可不行!”

  德妃臉上微微變色,發現自己無意中捅了個漏子,不敢出聲,卻把頭低下去。

  皇帝喝了口湯,笑道:“母后不必為他操心,瑜儿的性子便是那樣.他想要.誰也攔不住,不想要.給他也不領情!他如今即將做父親,第一個孩子自是最寵最期盼.只怕全副心思都在那上面了,反而不能想旁的,由著他去,到他自己有那份心思再吧!”

  在太后面前替端王和小喬把這事揭了過去,皇帝仔細問過趙瑜當年兩人相遇又分開的情形,一雙小儿女的際遇令他感嘆不已,心里對小喬更加憐惜喜愛,支持他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一夫一妻,只要他覺得快樂,就行。

  他也不反對儿子有別的女人,到了這個年紀,很清楚男人對女人的需求,不管趙瑜什麼時候生了異心,渴望別的女人,他希望趙瑜也能像他一樣,始終把曾經深愛的結發妻子放在心中最重要的地位。

  太后不動聲色,也不再提及此事,母子又說了些話,便以明日還要早朝為由,催著皇帝回去歇息。

  皇帝和德妃走至紫云宮附近,便見淑妃身邊的宮女薇儿被前邊引路的太監攔住,薇儿臉色惶急,跟兩個太監了几句話,便低頭跪倒在路邊。

  不一會聽見張童稟報:“淑妃娘娘身子不適,太醫開了方子,淑妃娘娘用了藥之后也不見好,昏睡一下午未醒!”

  皇帝皺眉:“哪個太醫開的方子?怎的這般沒用?去問醫正是怎麼回事……算了,先讓醫正親自過去給淑妃診脈!”

  “是!”

  德妃道:“也不知道要不要緊,要不皇上先回去歇息,臣妾過去看看淑妃?”

  皇帝沉吟一下,轉過頭看了看嬤嬤抱著的小青陽,道:“青陽困了,你先帶孩子回去歇著吧,朕過去看看她!”

  完徑直往紫云宮走去,太監相隨在后,前頭引路那兩個几步走到紫云宮門外,喝唱一聲:“皇上駕到!”

  德妃目送皇帝身影沒入紫云宮,暗自嘆了口氣,對青陽道:“小乖乖走吧,咱回潤德宮了!”

  青陽問:“德妃娘娘,咱不等父皇了麼?”

  德妃微微一笑:“父皇要遲一些才能回來!”

  心里卻清楚皇帝這一進去,今夜是不可能出來了!

  畢竟寵了淑妃這麼多年,情份在那里,淑妃三番兩次使人來皇帝面前招搖,不是這樣就是那樣,皇帝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意?

  或許早就想進去了,直忍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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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六章 人選

  送走皇帝和德妃,太后對身邊的黃嬤嬤問道:“玉屏儿那邊怎樣?”

  黃嬤嬤笑道:“玉屏小姐聰明活潑,模樣又俊俏水靈,深得端王爺喜歡!那日從廣寧寺出來,端王爺就一直陪護著玉屏小姐,巴巴儿從城外青秀山送回城東翠玉街,就差沒跟進門去了!太后您是沒看見哪,玉屏小姐扮成少年郎,那小模樣儿真正是抓人心,滿大街的人都盯著看,看也看不夠的!”

  太后滿意地笑:“哀家說什麼來著?這天下美人無數,不獨只有一個端王妃!倒是疏忽了一點:端王常年在外帶兵,身為將帥,手下多的是惟命是從的將士,因而他看著溫婉嫻靜聽話柔順的女子只覺平常,那些稍微有點刁蠻會撒嬌、伶俐活潑的,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黃嬤嬤連連點頭:“太后說得對,是這個理!玉屏小姐好著呢,笑魘如花,聲音清脆甜美,老奴看著,竟有几分像端王妃呢!卻比端王妃還要高壯、還要精神!與端王爺騎馬並行,嘖嘖!活脫脫一對金童玉女!”

  太后笑咪了眼:“咱們周家是什麼門庭?百年大族,世代書香,歷朝元老勛貴,周家的外孫女儿,怎會比黃家姑娘差?那黃家算什麼?祖上不過是小將官出身……端王妃不會騎馬吧?”

  “老奴讓人查問過了:端王妃不會騎馬,出門就要坐車坐轎,身子嬌弱著呢!”

  “嗯,好!你剛才也聽見了。端王妃仗著懷有端王子嗣,恃寵生驕,要端王那般哄著,男人哪有這許多耐心?勉强為之,也是為肚子里那點骨血,一次二次沒話說,三次以后你看他煩不煩?女人太不知好歹。男人便離遠了,只怕這會子已生厭了呢!玉屏儿此時出現雖說遲了些,卻還來得及!”

  太后又道:“端王妃說是小時候就與端王遇見過。玉屏儿豈不是一樣?還得著端王贈的生辰禮,是個荷包儿,那可是個信物!玉屏儿自小就會騎馬。還會射箭,過几日皇帝要帶皇子們出城進山狩獵,到時讓玉屏儿跟著一起去!在野外住著好几天呢,得教她看准了,抓住機會!”

  “老奴這就教人去傳話!”

  受到黃嬤嬤捧誇、太后口中盛贊的玉屏儿,大名蒙玉屏,十七歲,來自明州,出身望族,明州最有名的兩大世家之一蒙氏。是皇后的母舅,也就是說,蒙玉屏拐個彎,便算是太子、端王的表妹。

  她也是周家的親屬——太后二哥嫡親的外孫女儿!

  身份有些微妙,但畢竟父系為大。蒙氏家族除了與周家有這點姻親,其它沒什麼利害關系,且蒙玉屏父親早在她六歲時便在官位上病逝,其母周蒙氏原帶著一雙小儿女住在周家,后被蒙氏族人接回明州老家,便一直隱居在深宅大院里。晉王事敗,周家全族被驅出京城,貶為賤民,倒是沒影響到她們母子。

  當年趙瑜也見過蒙玉屏,六歲的玉屏剛剛喪父,小小的人儿一身素服,神情凄婉,站在衣著華麗的周冰雁身邊,是個鮮明的對比,趙瑜和周冰雁對奕,偶爾有棋子落地,小玉屏跑去撿起,便得著周冰雁一聲誇獎。

  下完棋,周冰雁將頭上一枝滴珠金釵拔下來送給蒙玉屏,說:“今儿是表妹生辰日,我給你這個,留著日后再戴吧!”

  玉屏接在手中,說了聲多謝表姐,愛惜地把金釵收進袖里,抬頭見趙瑜看著她,便有些羞澀地朝他笑笑,她對趙瑜不陌生,父親去世后,當時的楚王妃因嘆憐表弟英年早逝,將表侄女蒙玉屏接在楚王府住了一個月,她天天見著趙瑜,趙瑜卻因她是小孩儿,並不多加留意。

  趙瑜雖身為男孩,卻也懂得人家生辰日是要送點什麼的,便往自己身上看了看,順手解下腰間一個荷包打開瞧瞧,雙手遞給她:“里邊有銀子,你想要什麼,讓人給你買去吧!”

  周冰雁捂著嘴笑:“你這樣倒也實在,想都不用想,直接送銀子就好!”

  暗夜沉沉,此刻城東翠玉街一處宅子里,蒙玉屏穿一件杏紅軟緞絲棉袍子,坐在臨窗暖榻上,斜倚小矮桌,托腮盯著一盞精巧的六角風燈出神,粉紅俊秀的臉上不時露出一絲甜甜的笑意。

  六歲的孩童能有多少記憶?她不太記得趙瑜,經冰雁表姐提及,才依稀想起一個人影儿,但當她看到高大英俊的端王時,就全部記起來了,他的淺笑,他的聲音,他贈送的生辰禮,瞬間都浮上腦海!

  天生麗質,難免驕傲自許,她曾經發誓絕不為妾,但此刻聽著太后派來的人教導叮囑,要她遵從旨意,盡力討得端王喜歡,做成端王側妃甚或侍妾,她不但毫無反感,激動的心情竟是無法抑止!

  她愛上端王了!願意為他放下一切自尊,暗自慶幸太后找來侍奉端王的人是她,而不是別人!

  她几乎忘記了父親的長像,許多年前一家子在京城里的生活,也是印象模糊,但她記得外祖父的家,雕梁畫棟,富麗堂皇,與明州老宅子的簡朴陳舊如同天上地下,那一種華貴豪奢時時出現在她夢境里,她很想念京城外祖父家,盼望有朝一日能重回京城,可隨著年齡增長,了解的事情越多,她的希望便越渺茫,最后逐漸幻滅于無形。

  周家已破敗,蒙家攀掛著高家,依然是名門望族,在明州地位矜貴,但蒙家子孫昌盛,族中叔伯們在前頭當家作主,權貴間往來只憑他們几張臉面,有好處只會先輪到他們的子女,像蒙玉屏姐弟這樣早已失去父親的孤儿,族人除了管吃飽穿暖,一同送入族學識字。女孩儿到年紀幫著尋一門過得去的親事外,再不會有別的考慮。

  比如想給弟弟買些好點的筆墨紙硯,添件特別的衣裳、想吃口新鮮別樣的吃食,比如走親訪友,比如郊游踏青吃齋上香……這些,都只能想想,提一句都招嫌的。

  她滿十六歲了。容貌可自誇,在族中姐妹里數一數二,因著小時候特別聰慧。當官的族伯讓她去陪著不愛讀書的堂姐識字,特意請的西席單獨教導堂姐,還有教禮儀規矩、女紅的媽媽們。最后還有女鏢師來教騎射,兩年后堂姐嫁去大將軍家,而她也獲益匪淺,大堂姐多數沒學會,她倒是樣樣精通。

  但容顏出眾、才貌雙全有什麼用?她沒有露面的機會,上邊未出嫁的姐姐還有好几位,好親事輪不到她!

  做夢也想不到,隔了十年,娘又能帶著她和弟弟回到京城!

  娘哭了好久,說還是至親骨肉疼愛惦念自己。娘家的姑祖母始終沒忘記她!

  娘的姑祖母,便是宮里的太后娘娘!

  派人將她們母子三人接出明州,安置在翠玉街的大宅子里,十四歲的弟弟欣喜若狂,愛讀書寫字的他擁有一個大大的書房。滿屋的書籍,文房四寶都是珍貴之物……娘說,會送弟弟進京中最負盛名的文華書院讀書,文華書院那是什麼地方啊?專門出狀元、榜眼、探花郎的地方!

  一個身穿藍色團花夾襖、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走進來,手上端著個托盤,托盤上是一碗銀耳蓮子甜湯。

  中年女人把碗送到玉屏面前。帶了寵溺的口氣,笑著說:“快趁熱吃罷,晚飯也沒吃多少,這魂儿都不知跑哪里去了!”

  蒙玉屏拿起白瓷湯匙,輕輕攪動著碗里的甜湯,輕聲道:“娘,我真的能做端王側妃嗎?聽說端王妃很是美麗動人,又是忠義侯府的小姐,我不如她罷?”

  “我的儿,太后娘娘是誰啊?皇宮里最大的長輩!她說能,你便能!似你這般花容月貌,一臉的福相,誰不說你生得好?又自小習學六藝,與端王早就認識……怨只怨咱們來遲一步,不然,只怕端王妃便是你來做了!”

  周蒙氏撫摸著女儿的鬢發,略帶點傷感:“黃家小姐運氣好了一點,那忠義侯雖是勛貴,也是新近才封的,之前他還只是個三品官儿呢,怎及你外祖父當年,正二品的御史……即便不提周家,咱們蒙氏也是名門望族,是皇后娘娘的母舅!你父親滿腹經綸,當年參加科考高中榜眼,做了京官,可惜他福薄命短,留下母子三人,這些年你也知道,家里沒有個出頭的人,難哪!如今幸得有太后扶持,你進了端王府,以后你弟弟便能有個錦繡前程!”

  說起這些,蒙玉屏神情黯然,拉著周蒙氏的手,低聲道:“娘,讓您受苦了,女儿以后一定讓娘過上好日子!”

  周蒙氏笑得舒暢:“好!好!我儿最是乖巧!怨不得皇后娘娘、當年的楚王妃喜愛你,把你帶在身邊教導了一個多月!可惜皇后也和你父親一樣福薄,去得太早,不然,你豈不是早有樁好姻緣了?你高家表姐做了太子妃,聽說是皇后親自挑的,人才並不算拔尖儿,可嘆那時你還小,你叔伯們又阻著不許咱們娘几個露面……我儿這樣的美人,才真正是做王妃的好人選!”

  蒙玉屏眨著明亮的雙眼:“我那天見著趙瑜哥哥,報了姓名,他也還記得我!笑著說:撿棋子的小丫頭,長這麼大了!我就跟他說,我也會下棋,說不定還能嬴他,他更高興了!”

  周蒙氏含笑點頭:“端王喜歡下棋,尤其欽佩棋藝好的人,你冰雁姐姐教了你這些天,你可都記住了?到時也別教端王輸得太慘,讓他下不來台,可不大好!”

  蒙玉屏哧地一笑:“哪能呢?我沒那樣笨!娘,我與端王說好了,哪天有空去端王府玩,到時我與他下棋!”

  周蒙氏眼睛發亮:“他說了請你去端王府?”

  “嗯,他送我回家,我們一路上說了很多話,我請他進來喝杯茶,他說還要去辦事,我便試著說哪天去他王府拜見端王妃,他停了停說,等王妃有空再邀我!”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王妃每日在府里又不做什麼,她几時沒有空?”

  周蒙氏收起笑容:“儿啊,你可要把太后與你說的話放在心上,有太后為你撐腰,端王又喜歡你,這個側妃,你一定得爭取到!”

  蒙玉屏微微嘆氣道:“娘,您和太后有些太著急了,豈不聞欲速則不達?這個卻是急不來的!女儿知道該怎麼做,您不要催,也不要多話,由著女儿一步一步走,總之,給您弄來一個王爺女婿,為弟弟謀一個好前程,讓娘享盡榮華富貴,就是了!”

  “好孩子,有你這份心思,為娘知足了!”

  周蒙氏掏出帕子拭淚:“我們周家原先是何等顯赫……為娘的自小也算享受到了富貴,如今只愁在你能有個安穩富足的落腳處,你弟弟能有個好前程……當年你們還小,外祖父是多麼地疼愛你們,自是不能記得了,蒙家硬要接了我們母子回明州,過那清苦日子!說起來,也幸歸我帶了你們去明州,未牽扯進周家這一場劫難里,如今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有太后在,咱們再稍做些努力,若能將你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們弄回京城,不受那奴役之苦,便是好了!”

  蒙玉屏微皺起眉:“娘,外祖父他們,可是犯了重罪呢,只怕沒那麼容易減罪!”

  周蒙氏握緊女儿的手,盯著她的眼睛,用耳語似的聲音說道:“只要你能做端王側妃,便有希望!端王如今是眾皇子中最得皇帝寵信的,手握重權,太子也不及他……連太后都說,將來這天下,不定是誰的呢!端王這般年紀了沒有子嗣,豈不盼著儿女?他不但會疼人,又最憐自己的子嗣,端王妃肚子里的孩子都還沒生下來呢,他便為端王妃做下那麼多事!若是你得了他的寵,為他生下孩儿,他也能如此待你!”

  蒙玉屏臉上現出羞色,輕聲道:“女儿知道了,娘放心,女儿喜歡端王,便不是為了誰,也自會去爭取!”

  周蒙氏這才滿意地松口氣,含笑道:“那快歇了罷?明日還是晴和天氣,早早起來往福臨街上轉一圈,或能遇著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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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七章 捷報

  蒙玉屏起身送周蒙氏出來,喚了丫環入內服侍自己躺下里卻暗暗想:城內偶遇卻不可取,王駕威嚴,所經之處豈容得平民百姓靠近?侍衛前呼后擁,難道她要故意站到人群最前邊去讓端王瞧見?那樣在端王眼里算什麼?這法子不能用!

  那日她得著太后身邊的人傳訊,臨近產期的太子妃忽然滑倒,驚動胎儿,人卻昏迷不醒,太子欲往城外玉峰山廣寧寺為太子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端王、敬王陪同一起。

  為了趕路,她女扮男裝騎著馬提前上山,廣寧寺卻被侍衛圍住,不允平民近前,在寺門前久等不見皇子到來,她只好去了另一側山腰的廣安寺,拜佛求福。

  許是她足夠誠心,佛祖顯靈,助她一臂之力——當她和扮成小廝的丫頭回到山下,留在山腳路邊看住馬匹的隨從哭喪著臉:方才有兩名快騎上山,忽然貼身掠過,小姐的馬受驚之下跑了,不知去了何方,找半天都找不到!

  正一籌莫展,忽見一大隊人馬走下山來,走在隊伍最前邊的正是端王!

  身穿便裝,不欲張揚卻依然氣勢攝人,著龍袍戴金冠他是端方沉穩、尊貴不凡的王爺,而此時一襲玉色錦袍則襯出他的俊逸灑脫、高貴清雅。

  蒙玉屏看得發呆,猛然驚覺自己的失態,正欲收回目光,卻見隊伍中一名錦衣侍衛指了指她的隨從,道:“剛才有急事不及避讓.驚走的是不是你的馬?”

  隨從忙道:“正是!是我家小……公子的馬!如今都不知如何回城呢!”

  那侍衛道:“賠給你罷!”

  揮一揮手,立時有人牽過來兩匹高頭大馬,隨從大喜,便要上去接,蒙玉屏卻變了臉色:馬是好馬,正宗北邊草原來的大種馬,可也太高大了吧?她向來只騎溫馴些的小種馬。

  就期期艾艾,對那侍衛道:“我家的馬遠不及你的好......我也不敢要這樣的——不用你賠,一會我坐車回去便了!”

  侍衛早看出她是個女子.聽說她不要這樣高大的馬,想是沒把握控制住,不敢騎上去,都各自偷笑起來。

  端王看上去心情極好,也微笑著道:“那就賠銀子吧!既是要回城,也可騎了這馬去,與我一路同行,保你無事!”

  蒙玉屏未作聲,旁邊隨從想想又有銀子賠,弄不好那兩匹馬也會歸自家小姐.便代答:“那敢情好!”

  錦衣侍衛見他與王爺話過于隨便,提醒了句:“這是端王殿下!”

  蒙玉屏和小廝、隨從立即跪下,端王:“罷了,都起來吧!”

  蒙玉屏起身之后卻激動地朝著端王喊道:“端王殿下?那麼你就是瑜哥哥!我是玉屏儿啊!”

  端王吃了一驚,仔細打量她:“你是……誰?玉屏儿?”

  蒙玉屏眼里含了淚:“明州蒙家的蒙玉屏——很久以前你與冰雁姐姐下棋,我替你撿棋子,逢生辰日你送給我一個荷包!”

  “明州蒙家……”

  端王想了好一會,十年來連明州高家他都沒去過,更是很少會想起娘舅家,何況那什麼蒙家.對他來實在太遙遠了!

  但她及下棋,撿棋子,他到底想起來了.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母親懷里摟抱著個小女孩,一邊用帕子拭淚道:“真是小可憐儿,表弟這麼年輕輕地就走了!”

  之后這小女孩又去了周家住,他和周冰雁坐在畫廊下布棋子,不小心落下去一粒,立即就有一個梳著雙抓髻、身穿白色衣裳的小身影扑上去撿起來,放到他掌中。

  他恍然道:“你是那....…那位小表妹?倒是不記得你叫玉屏儿!”

  “瑜哥哥.我叫蒙玉屏!”

  端王點頭笑道:“撿棋子的小丫頭.長成大姑娘了!不錯!怎的在這儿?剛來京城吧?”

  “來了好些天,弟弟要進京念書.娘帶了我來陪著!”

  “是這樣!來上馬,別怕!這馬很溫馴.侍衛仔細看著......住城里麼?哪條街?”

  “城東翠玉街!”

  “我正好順路,送你回家!”

  就這樣,他一路同行,趙瑜哥哥很好話啊,冰雁表姐怎麼他像座冰山?他英俊的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問了她許多話,都是關于明州高家和蒙家的情況,他還告訴她自己很小的時候曾去過明州,高家大宅子后側院有棵高高的拐棗樹,他爬上去過。

  她笑問:拐棗好不好吃?他想了想回答:又澀又苦,很難吃!兩人都笑了。

  那一天,感覺兩個人都非常愉快,暖暖冬陽映照下,她的臉一直很燙熱,她知道那時的自己一定比●更美麗,通常她心情快樂激動的時候都這樣,肌膚鮮艷明眸善睞,偷眼瞧見端王也是神采飛揚,滿臉喜色,她禁不住心跳若狂——那是,因為有了她的陪伴!

  從城外玉峰山到城內,再到翠玉路,小半天的路程,按理第一次見面就能這樣順利,她該知足才對,可是她卻覺得太快了!

  似這般的兩情相悅,一路歡笑,她情願陪他一直走到老!

  她天天思念,數著日子度過,五天了,端王沒有再出現,他知道她的住處啊,難道是太忙,又忘記了她?

  來到京城后,有人帶著她坐在車里,專門守在端王必經的路旁看了他很多次,她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的男人,族中兄弟,偶爾在別的房族家看到的親戚,也有長相端正俊秀的,可是比及端王,那就是云泥之別!

  她沒有理由不愛上他,並不管太后和娘親讓她接近端王的初衷是什麼,她只告訴自己:一定要做端王的女人,妾室又如何?和他生下孩子,就是不能分割的一家人!他會寵愛孩儿,保護她,也會保住她和娘、和弟弟一世平安富貴!

  其他的,並不要緊!

  胎儿滿三個月后,小喬便不肯安穩端坐在王府里,上輩子就聽人過懷孕的人也需要鍛煉,尤其要多散步,不能總關在一個地方,那樣不好生養,于是每天一等端王出去,她便坐著車輦東奔西跑,上街逛逛各家店鋪,或去看宋娉婷整裝布置新宅院,也回黃府去瞧瞧,總之是滿城跑了個遍,只除了沒跑出城去賞看秋日山景,就算想去也不能,卓昭等人奉了王爺之命:城里路面平穩,王妃想各處看看便由她,城外是絕不能出去的!

  她不回黃家還沒事,跑一趟娘家回來,便生了一肚子悶氣,端王問明原因,也無可奈何,小心哄著道:咱還是別出門了,在家養著吧!

  叮囑過黃文正的,凡事提醒過一兩次就應該記著,還能出這樣的事,他也無計可施了,岳父家的瑣事做女婿的不應該管,也管不著,只是不想讓小喬惡心煩悶。

  太子妃滑倒驚動胎儿,十几名太醫守了一天沒生出來,小喬想去看看,德妃派給她的兩名宮里嬤嬤嚴守職責,堅決不讓她去近邊,小喬便也無意湊熱鬧,考慮良久,推薦了靜師傅那位表姐,專攻婦科的宜師傅過太子府瞧看,端王親自去接了宜師傅送進太子府,至第二日寅時,太子妃才艱難地產下一個女嬰。

  宜師傅卻被留在太子府,兩天后,再次為側妃田氏接生了一位壯實的男嬰,太子喜不自禁,給予宜師傅無數賞賜,並代太子妃約請她日后多往太子府走動。

  端王進太子府議事,順便問孩子的情況,聽到太子誇贊宜師傅比太醫還厲害,回到家便摟著小喬道:“若不去江南,咱趕緊把宜師傅請在府里住吧?可不能到臨生產時她跑開不見了!”

  小喬笑笑:“放心吧,我早約好她了!”

  “什麼時候?也不與我!”

  “去年十一月,我剛到京城不久,紅袖帶我四處認識人。第一次見她,她便是在搶救一名急危產婦,那是橫胎,產婦抬來宜清堂時都快沒氣儿了,她與靜師傅聯手硬是把母子救回來,那時我就服了她,我:等我以后嫁人生孩子,你得守著我,現在就先給定金!”

  “她收下了?”

  “她覺得我很好笑,不過收下了!”

  端王寵愛地摸摸她的頭,笑著:“只除了嬌弱些總怕被人欺負了去,這小腦瓜還算能讓我放心!”

  小喬依偎著他,雙手環抱他的腰,問道:“你連日來每天一大早就外出,到夜間才回來,怎麼突然這樣忙了?”

  “南方傳來戰報,大捷啊……”

  “全天下都知道南方大捷,那天你去城外廣寧寺回來過了!”

  端王笑著:“那是首捷!至今日,已經有三道捷報,几路兵馬各有獲勝!兵部這些日子很忙,后續布署得緊跟上。南竽六國再刁鑽,抵不過天朝兵馬强硬,看了呈表,還有探子回來稟報,估計他堅持不到過年,若是年前下降表,那也算是新年一大賀禮......沈八,功勞不小!你呢?大東家想要什麼賞賜?”

  小喬摸著肚子:“我想要儿子!這里邊一定得是個儿子!”

  端王雄心頓起,一把抱起小喬往內室走去:“咱再懷一個!一個儿子,一個女儿,就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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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00:19: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八章 体貼

  他的壯志卻被宮里來的二位嬤嬤打磨掉,夫妻倆剛走到淨室門口,嬤嬤們便帶著青梅、海棠和眾侍女跟上,青梅、海棠被嬤嬤一頓語重心長的洗腦,越想越覺得是那麼回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年輕夫妻一個控制不住,到時吃虧受罪的可是女人!

  王爺和王妃都是主子,但是相比之下,王妃更讓她們擔心。

  所以,硬起頭皮緊緊相隨要求服侍,哪怕得罪王爺,保得王妃平安要緊!

  趙瑜和小喬對視一眼,哭笑不得,青梅和海棠豈是那沒眼色的?今天卻一反常態不顧忌夫妻倆的粘乎,緊跟在側,怎會沒有用意?

  再看兩位嬤嬤一臉的凜然正氣,小喬只好說:“今儿正好要洗頭了,讓青梅、海棠幫我,王爺先出去吧!”

  趙瑜暗嘆口氣,叮囑侍女服侍好王妃,小喬交給青梅扶著,自己走出淨室,算是敗下陣來了。

  沐浴過后,大小丫頭和嬤嬤們服侍小喬和王爺梳頭,穿上家居外袍,屋里有地龍,不用放火盆生熱炕,只穿著薄絲棉衣或軟緞夾襖就可以了。

  婢仆們平日就是做完了事便行禮退下,今天卻應該是得了宮里嬤嬤的教導,磨磨蹭蹭不肯出去,趙瑜要看公文,不去書房是為了陪小喬,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小喬會時不時地坐到他膝上去要他抱,現在卻不能了,只好自己坐在榻上翻書,拿筆在紙上畫畫玩。

  快到小喬睡覺的時辰。嬤嬤們等青梅海棠鋪好床,讓她們先出去,然后又一起走到趙瑜面前,行過禮,老生常談地勸告說王妃月份大了,夫妻們此時該分房了,這樣對各人都好!

  趙瑜知道這兩位嬤嬤盡力盡心。忠于職守,德妃親自送來的人,不會有別的心機。也就不好强勢霸道,只平和說道:“本王與王妃新婚不久就有了孩儿,自是歡喜不盡。此時更應該護著王妃,乍然分房睡卻不合情理!嬤嬤們請放心,王妃年輕,本王卻是年紀不小,懂得如何做,不會有閃失就是了!”

  兩位嬤嬤又一次勸說失敗,無話可說,只好由著他們了。

  夫妻倆吹燈上床,緊緊相擁在一起,小喬咋舌道:“這倆嬤嬤有耐性著呢。勸了我不下五次!我只好推說是你不肯分房睡,由你來對付她們吧!”

  趙瑜笑道:“不怕,都有我!”

  “阿瑜,嬤嬤好厲害,你可不能投降!沒有你我睡不著!寶寶也要你抱!”

  “放心。我始終都陪著你們母子,絕不聽她們的!”

  “嬤嬤說得很可怕……她們說寶寶脾氣不定,一不高興起來,碰得再輕也不行!為了寶寶,我們、我們好好睡覺就好,不做別的了哦?”

  “……好!那就好好睡覺!來。我抱著,快睡了吧!”

  小喬本就沒什麼睡眠障礙,頭一沾枕就能入夢的,加之懷孕的女人最奢睡,躺靠在趙瑜溫暖寬厚的懷里,几乎是一閉眼就睡著了。

  趙瑜看著她沉入夢鄉,唇角泛起溫柔的笑意,在她額上、臉上吻了几下,見她沒有反應,便輕輕挪開身体,為她左右掖好被角,下得床來,細心放下几層帷帳,拿了盛裝公文的紅木匣子到軟榻邊,拉上厚簾子,點了燈,繼續一本本閱看公文。

  未到人定時分,並不算很夜,是小喬習慣了早睡,也不是她想的,懷孕之后被當成小孩看待,嬤嬤們勸告,趙瑜寵護,便只好安于現狀,反正她也覺得能舒舒服服睡覺是件幸福的事。

  此時的忠義侯府內院,黃老太太還神采奕奕地坐在暖閣里,笑咪咪地和受邀請來府里小住的兩位娘家侄媳閑話,林氏安靜地陪坐在一旁,插不上話,也不見得能有什麼話題與她們搭得上腔。

  豐玉容坐在林氏下首,一件杏紅緞面繡花中襖,配條銀紅百褶裙,頭上發髻已赫然是婦人髻,金釵玉簪,滴珠步搖,一派富貴人家小媳婦模樣,紅潤的臉上一雙眼睛明亮閃爍,唇邊頻顯笑意,綴繡繁復花邊的錦緞寬袖里露出雙白晰纖細的手儿,那手儿慣會茶藝,這時候卻抱了個錚亮的黃銅暖手爐,輕輕撫摸著放在腹部。

  說笑一會,黃老太太便對林氏道:“二孫媳婦有了身子,這可是咱們黃家嫡長孫,你得多上心!如今也不敢要她來請安了,卻是咱們做長輩的早晚得去探看她一番,才能放心!這里有玉容,你且去看看二孫媳婦,完了便回去歇著吧!”

  林氏答應一聲,便站起身,依次給長輩們行了禮,帶著自己的婆子仆婦離開。

  她一出暖閣,豐玉容便起身走到黃老太太身邊,偎著她坐下。

  豐家二侄媳彭氏便指著對旁邊的妯娌藍氏笑道:“瞧瞧!成了婆媳,就更加親了!”

  藍氏正是豐玉容親親的四嫂,笑著說:“可不是?我們姑奶奶自小儿就懂事乖巧,溫柔俊俏,我正尋思著,無論嫁給誰家都是舍不得!還是她福厚,進了忠義侯府,有姑太太和忠義侯護著寵著,我們也都放心啦!”

  黃老太太拉過豐玉容的手,輕拍兩下:“我一見著她就喜歡!大眼圓臉儿,手掌柔軟肉厚,是個旺夫旺子的相貌!可憐忠義侯這一輩子沒能娶得個好妻房,出身稍微好的,生出來的子嗣不是病秧子,就索性不聽話!那賤妾生的就更不用說……缺少教養,成不了氣候!只要你能生得個儿子出來,我與你一同管教,讓他跟年輕時候的忠義侯一般的出類拔萃,不怕忠義侯不服你,到時候這府里的中饋都得交給你來管!那一位,由著她頂個侯夫人的名頭去。過不了三兩年,再老些儿,也就清閑下來了!當家主母,還得是咱們名門望族出身的女人才成!”

  豐玉容含羞低下頭,彭氏和藍氏卻是一臉肅然,點著頭道:“姑太太的才干我們沒少聽說,若不是姑太太含辛茹苦。教養得當,哪來的忠義侯?黃家也不能有今日的富貴通達!”

  又坐了一會,黃老太太對豐玉容說:“不早了。近日忠義侯忙于政務,此時應還在書房,看了大半夜的公文。應是餓了,你知道怎麼做!”

  豐玉容猶豫著:“媳婦若去了,便不能服侍老太太安歇!”

  “哎,傻孩子,我老婆子了,有仆婦們就行,你服侍好忠義侯才是正經!”

  豐玉容起身行禮退下,彭氏和藍氏對視一眼,藍氏笑對黃老太太道:“姑太太坐著,侄媳去送送姑奶奶!”

  “去吧!”

  藍氏行禮出來。繞過圍廊,便見她小姑站在拐角處等著,一群婆子仆婦丫頭則離得遠些。

  藍氏走過去,小聲道:“快走,我早讓余婆子備好餡料。燉著湯了——今夜做水晶包、四喜餃子,配一盅乳鴿湯……你可得看好了,等嫂子們回去后,你便要樣樣自己做!”

  豐玉容有點發愁,嘆氣道:“我不喜廚房那味儿,因而只學做茶藝。清淨高雅,怡情悅志,誰知今儿卻要……嫂嫂,大家閨秀,做什麼點心吃食啊!”

  藍氏攜了她,一路走一路教導:“你啊,自小儿被婆婆嬌慣著,許多事儿還是不能懂——風花雪月那是年輕夫妻們愛玩的,也不過一兩年,生了儿女后便什麼都不是了!夫妻要相依相伴一輩子,最看重的是体貼入微、噓寒問暖,你看林氏是如何對待侯爺的,你便更加十倍地對侯爺体貼關愛,男人被疼慣了,自然就離不開,這般下去,才能更得他歡心!”

  豐玉容半帶喜悅說道:“嫂嫂說得對,我連日將點心送到書房,侯爺如今竟是有了期盼呢!昨夜我去得遲一步,他還說,哎喲,這才來,早餓了!我悄悄儿問了文敏才知,他們在北邊那陣子,並沒有夜間的點心吃!”

  “你道那北邊是什麼地方?荒無人煙的沙漠,走十几里連個喘氣的活物都不見的,他們那可是去受苦役,豈止是沒有夜間的點心?連吃頓飽飯都沒有!這許多年了,那林氏想是習慣了不送夜點,如此正好,你來做!我和你二嫂嫂來侯府住的目的便是幫你、教你做好吃的,喂慣了侯爺,人也便是你的了!”

  不到半個時辰,豐玉容便端著個黑漆描畫金牡丹托盤,上邊擺著兩碟點心,一盅香氣扑鼻的湯汁,一方粉色綿紗罩蓋住,娉婷裊娜來到前院書房,黃繼盛見到她,果然面上一喜,研看了一晚上的圖牒公文,早已飢腸轆轆,眼睛都餓花了,三下兩下把點心吃了個精光,湯也喝得一滴不剩,豐玉容站在旁邊,一邊用手中帕子替他擦拭唇邊湯汁,一邊柔聲道:“侯爺慢些儿罷,燙著了怎麼辦啊!”

  黃繼盛吃飽喝足,笑著說:“沒想到表妹年紀青青,手藝這般好,茶煮醇香,點心也能做得又精巧又好吃!”

  豐玉容含羞低頭,微笑不語,黃繼盛便開始收拾公文:“眼都花了,我也得去歇著……老太太可是睡下了?我過松香堂看看!”

  去松香堂,便要路過含暉院,那豈不是去林氏那里過夜?

  豐玉容輕聲說道:“我從松香院出來時,老太太已經歇下了!因二奶奶身子微有不適,夫人去陪著她,囑咐我服侍侯爺……”

  黃繼盛手上微微一頓,想起林氏溫柔嬌弱的面容,不由得暗自嘆息一聲:希望她能理解他,不娶豐玉容,老太太便鬧得不可開交,都是為了維護這個家的平和安寧啊!

  想起寒風肆虐的大漠邊沿,冰冷的暗夜里,夫妻倆將三個小孩儿圍抱在中間,互相取暖,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信誓旦旦:同生共死,一家人再苦也不分開!今生今世,我只有你一個妻子!

  沒想到,富貴重來,他最終卻是負了她!

  幸好,他還能為她掙得一個誥命,保住她正妻侯夫人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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